《法执天地》 第一章 悠闲的警察生活 处理完群众举报盗伐绿化林木的案子，李森独自开着警车往所里赶去，跟他一起出警的同事半路下车，临时顶替对象接孩子放学去了，自己及时赶回去的话，还能把他的那份鸡腿也搂碗里，今天上午所里的警情铃就没停下过，连着处置了五六个警的他行驶到一处红灯前，握着手机用力抵在自己的后肩按压。 “嘶哈！”，边角碾过皮肉的钝痛短暂地将肩上酸麻驱散，李森呲牙咧嘴地准备换个边，绿灯却不识时务地亮了起来，他只好把手机往副驾一扔，继续扶着方向盘往回赶。 后视镜里的娃娃脸配上这身天蓝色的警服给人隐隐违和的感觉，尤其是当事人还顶着一米八冒头的身高，白白净净甚显可爱的脸蛋每次去分局办事都会被办公室大姐调笑，不过李森自己还是挺满意的，但是前阵子听前辈喝酒之后半开玩笑班认真地讲起，娃娃脸在体制里潜在的坏处，比如领导想提拔人的时候，刚想起你就因为脑海中浮起的那张显小娃娃脸，不自觉的把权重转移给那些年纪大的同志身上，即使事实上娃娃脸才是年纪稍大的那个…… 对于这种事李森倒自认看得很开，反正提拔不提拔都是干活，自己能通过警校联考留在繁华省城已经被大多数同学羡慕了，而且家中没有关系的他见识过那些明里暗里的潜规则后，对未来的吏途也有了一辈子当个基层民警混到退休的预期，不过这样的预期并没有打消他工作时的积极性，那只不过是认清现实而已，入警没满两年的他已经是所里办案子的主力之一了，同事关系也因此相当融洽----毕竟能力强的伙计至少能够得到相应的尊重，最近唯一烦心的就是由于经常性连轴转的工作作息和早年求学时的不正确坐姿让他早早体会到了肩周炎的“乐趣”。 李森所在的城市叫做黄海市，身为东部沿海经济大省黄海省的省会，经济很是发达，理所当然的，当地治安情况也相当复杂，尤其是李森所在的东关派出所，辖区既包含风景区又有大量写字楼，还有诸多商业中心、步行街，流动人口相当多，蛇龙混杂。不过累是累了些，但对于李森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倒还好，他宁愿在繁华的都市里天天忙到腿软，也不想去别说半天没有警情、就连大路上都难见人影的村镇，倒不是他对乡村有什么偏见，毕竟他自己就是村里考出来的，明白年轻人口流失严重的乡村究竟有多难熬。 如愿抢到了双份的鸡腿，美美吃完稍歇了片刻，接警大厅那台接受110警情分配的电脑便又铃声大作，作为城区治安治理的重点区域，东关派出所的下午同样忙碌，直到七点多天色昏暗，李森才干完手上的活，今天不用值班，可以回宿舍休息了，作为唯一不值班也在所里居住的小年轻，所长非常体谅的给他安排了个小单间，就在派出所的院子里，上下班十分方便，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即使休班所里要是缺少人手自己极大可能会第一个被叫上充数。 回屋打开空调，李森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捧着手机打开了一款国民级枪战游戏，李森在警校时对枪械产生了强烈兴趣，可惜当年联考时特警单位没招人，现在到了派出所基本就断绝了摸枪的希望，能玩玩枪战游戏过过干瘾也算不错的调味剂。不过他此刻的期待可不只是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大概是因为他的技术还不错，上个月一把单人双排的对局中匹配到的妹子队友躺鸡后加了他的好友，天天缠着让他带飞，最开始他还不信，以为对方是开了变声器，不过后来相处下来他算是相信了扬声器里那个清清软软的声音真的是个妹子，每天的游戏也更多了几分乐趣—虽然这个id叫做月芽儿的妹子水平贼菜，但谁能拒绝一个声音好听又不做作的伙伴一起玩呢？李森虽然职业是警察，但下了班也同样只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自然不能免俗，不过他还是比较克制的，虽然加上了微信，但从没有利用自己的警察职权查询过对方的信息，除了这么做被监察抓到最轻也是记大过的事实，他内心也清楚，不属于自己的权利一旦滥用，那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任何违法犯罪都是从小事的失守开始的，还没有被社会打磨圆润的李森虽然待人接物已然老练，但内心还是个坚守着自己所学法律、贯彻着自我道德约束的卫道士，或者用那些看不惯他的家伙背地里的话形容，就是“假”清高，不过李森目前还是对自己这份坚持十分自豪的。 一上线，月芽儿果然已经在线了，她立刻发来一局游戏邀请，李森点了确定进入房间，月芽儿清甜的声音便闯进了他的耳朵，开始了今天的游戏之旅。 “森哥，你今天好菜哦～”在决赛圈被对方两人夹击，李森的游戏界面暗了下去，那边早早被淘汰、正以观战视角旁观的少女嬉笑着调侃了一句。 李森揉了揉肩膀，翻个身躺了下来，他知道对面的女孩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地说出了事实而已，他随口回道：“最近阴天，肩膀太痛了，不然肯定吃鸡！” “哦～”月芽儿陷入一阵沉默，随后犹疑地继续说道，“要不森哥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邮寄点伤药……” “哎？不会要收钱吧？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此前李森也用这当过失误的借口，不过少女还是第一次提出给他邮寄伤药的打算。 “哼！看你难受我才好心给你的，别人求都求不来我爷爷配的药的。”对面的女孩似乎当真了，认真地反驳，但清冽甘甜的声线缺少了必要的威严，月芽儿只能放缓语速太表示自己的认真。 “哎别嘛，我要我要，感恩的心！”李森连忙应承，他倒是不怕遇到卖茶女之类的骗局，而且这么些天下来，小姑娘天天陪自己玩游戏，自忖自己也没有值得这么大精力图谋的东西，怎么也有了些信任和情感，便答应下来，边说边把收货地址发了过去。 “好哦，过两天就到，就把盖子打开然后涂在肩膀上就行……”女孩巴拉巴拉讲着使用方法，李森躺在床上听着，脸上不知不觉间带上了笑意，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呀，尽管只是纯粹的网友，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谈论现实世界中的东西，但少女的真心仿佛能透过网络，自己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关怀，这种感觉新奇又温馨，李森静静听着，不时点头嗯声应承，不愿打断这份美好。 “哎？哦我在这呢就来啦。”月芽儿似乎在和她那边的人说话，“我爷爷叫我了，那我先挂啦！”随后匆匆忙忙的退出游戏，结束了语音。 “哦好的，再见，晚……”晚安没有出口，那边就挂断了语音，李森轻叹了口气，也关掉了游戏，突然发现聊天软件上少女顶了一个月的头像换了，原本老年人审美的林海远眺图换成了某种不知名的花朵特写，他无奈地摇摇头，这姑娘的头像审美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与月芽儿的相识就像李森单身警察生活的一剂调味剂，现在想想依旧有一种幻梦般的不真实感，李森非常满意当下的工作与生活，家中双亲身体健康和睦，父亲当着小学老师，母亲也用积蓄盖起几排平房当起了养殖户，自己在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至于买房什么的……反正现在买不起，等几年攒攒公积金再说吧，如果没有意外，日后总是能买上房子的，到时候安安心心工作，找一位志趣相投的伴侣结婚生子，把根落在城市里，然后盼望着下一代能更进一步，度过一个幸福而平淡的人生，便是李森当下最大的期盼了。 李森将手机揣进兜里翻身下床，收拾了下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东关派出所建得相当早，当初只是两排瓦房中间夹个院子，后来警务工作越来越繁重复杂，人员也渐渐多了起来，这些年还进行了科室的规范化改制，地方就更不够用了，便前后都加盖了一层，同时推倒了院子两侧的短墙也建成了食堂、伙房和连廊，本就不大的院子更显捉襟见肘，就剩下五六十平的青砖地，不过靠墙还保留了棵老榆树，据说还是刚建国成立东关派出所时栽的，现在已经很粗壮了，得益于它的存在小院夏天几乎都被树荫遮得相当凉爽，不过现在秋风一挂，圆圆的榆叶撒了一地，有点恼人，李森很喜欢所里带点年代感又富有生活气息的环境，要是老青砖地能没那么滑就更好了，他的单间就在后排房子的一层最东头，李森提起洗澡篮子，踩着拖鞋出了门，小心翼翼地往西边角落上的浴室走去。 第二章 突发情况 刚一出门，李森远远听到接警大厅里叮铃大作，今天值夜班的韩所长隔着院子看到正端着篮子往浴室走的李森，脸上的焦急在看到这个勤快小伙子后立刻被惊喜覆盖，他招了招手，示意李森过去。 完了，看来要被抓壮丁了，休息怕是奢望了，李森心中如是哀叹，只能把篮子放在宿舍门口，迎着韩所长眉头紧皱的脸色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韩所长正好撂下电话，语气焦急，“小李，东边省监狱有俩重刑犯越狱了，而且袭击了看守武警，抢了一把九五式和两个弹夹，现在市局要求全市戒严，你先别休息了，一会儿咱们都要去重要路口协助设卡。” “好！”如此严重的警情，李森一个激灵强迫自己精神起来，立刻跑到值班室抓起武装带边往身上绑边准备去取警车钥匙，韩所长掏出手机开始给所里其他人打电话，抬手让李森稍等一下。 “抓紧时间回所里，我们开会分配一下执勤任务。” “个人问题想办法克服一下，这伙穷凶极恶的流窜歹徒对危害极大！” 韩所长终于得了空，拍了拍李森肩膀，“别着急，你先收拾收拾等开会……唔，不对，你先去桂宾商城那里吧，把警车停路边，警灯开着，一个人注意着点先不要开展排查工作，那边晚上人流最大，最好能震慑歹徒不让他们潜入那一片区域，回头我让那谁过去陪你，把执勤巡逻的表定下来。” “好嘞。”李森应声而动，抓起车钥匙向外冲去，身后传来所长的叮嘱，“注意啊对面有枪的，照片我发你手机上，真遇上了不要冲动！” “放心吧韩所。”李森顺手关上玻璃门，朝着所长挥了挥手，三步并做两步的跳到了老旧桑塔纳警车的驾驶座上，向着辖区最繁华的商业街驶去。 说是老桑塔纳，但也不至于是最初桑塔纳2000、3000那一批，李森暂时没有买车的打算所以对车的具体型号和演变没什么研究，这辆半新不旧的大众警车是基层大规模换装国产警车前的产物，李森开着还算顺手，也没人跟他抢这辆完全手动挡的老车，渐渐就成了他的专属座驾了。 桂宾商城算得上老城区最大最繁华的购物中心，况且这附近还有好几家全国连锁的大型购物娱乐中心与其连成一排，不论是什么消费档次都能在这密集的商业中心中找到自己中意的选择，几座商场前面那条街是市标广场，后面则是一条繁华的步行街，周边还有好几条仿古小吃街，流动人口众多，治安形势复杂，一直都是所里重点关照的区域，李森把车停在商城后步行街这一侧，关了警笛只留下警灯，不过红蓝交替闪烁的车顶灯在周围巨大发光广告牌的映衬下丝毫不显眼，李森看了看手机上韩所长刚刚发来、新鲜出炉的通缉令，把那两张照片印在脑海里，因为是已经收监过的越狱犯，所以照片相当清晰。 手机揣兜，他下车踱步，巡视起在步行街旷阔的人行道上各色人员，对方手里只有一把九五式，如果带在身上必定需要遮掩，所以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手上拿着大纸袋、吉他盒之类的行人身上，街面巡视摸排说实话就是赌运气的活，李森心里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但就如韩所长说的，自己的存在能让这两个越狱犯不敢于此停留，当下就算完成了任务，等到全市警察武警们动员起来分配好任务，下一步就是街道戒严，把城市分成一个个区域逐户摸排了，那才是最危险也最有成效的阶段，虽然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但在学校里也学过基本流程，李森眼珠滴溜转着，视线在行人身上流连，捏了捏肩上的对讲机，向所里汇报自己抵达指定位置。 就在李森视检着行人时，步行街中间的单行道上一辆正在行驶的银白色小轿车内，驾驶座上的人影忽得趴到了中控下面，突如其来的减速让后车差点按了喇叭，还好前方的警灯让他及时想起在这禁鸣区若是按了喇叭三分就没了，他骂骂咧咧地擦了擦额头，切了切近远光灯表达自己的不满。 “坏了，宝子哥，前面有条子。”主驾上的男人紧张的小声说到，他倒是生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任谁看到他第一眼也不会猜到这家伙当年为了抢网费捅了夜班回家的无辜行人七八刀。 “你tmd，别慌，赶紧正常开车，”副驾眯缝起眼，眺望远方，“前面几百米都没有其他条子了，咱跑这么快这帮x卵肯定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副驾一脸凶相，脸上的褶子因为眯眼的动作分外明显，怀里抱着一团皱巴巴的白色衬衫，只有最前面露出一小截黑色枪管。 “好来，好来。”主驾声音发颤，他偷偷抬起头，发现那边的警察果然没有拦车检查，这才敢冒头，壮着胆子开了过去。 “出息！你这怂货胆子就这点，胆大心细，胆大心细！懂不懂？”副驾眼见过关显然也松了口气，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数落起旁边的同伴来。 “是是是，宝子哥说的是，嘿嘿。”过关后老实脸的越狱逃也放松下来，憨笑的同时眼睛里闪过一道凶狠的光。 李森抬起头，看了看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太放心，但所里或是兄弟单位的支援还没到，这查车的工作自己一人可没法展开啊…… 又等了片刻，所里没来人，倒是交警队来一辆大面包车放下三个民警，双方打了个招呼后，总算有了人手进行车辆的检查了，不过很显然，这个检查点已经错过了机会，李森忙到半夜，持枪武警来顶替增援他才算是下班，这种大行动耗时多久谁也不清楚，他抓紧时间上车往回开去补充睡眠。 回到所里，一推开大厅玻璃门满鼻子都是烟味，韩所长在烟雾缭绕中抬起头，显然在靠抽烟抵抗困意，一番交谈后李森这才知道自己离开后所里接到了分局进一步的部署，派出所民警因为熟悉当地的情况，被单独分派给各个路口、片区与其他警种合作，老片警老陈因为年纪太大还有高血压，刚才干活的时候突然昏倒，现在在医院吊水呢，明天他只能顶替老陈带着特警去他的片区排查了，李森点点头，没办法，老陈的情况所里大伙都知道，看样子所长也正为此自责呢，他陪着韩所长抽了支烟，随后告辞去休息了。 发生如此重大警情，李森自然没有任何玩游戏的欲望，端起宿舍门口的篮子去浴室草草冲了冲，回到单间倒头就睡着了。 第三章 三无伤药 “叮叮叮……”闹铃响起，李森迅速睁开眼，麻溜地穿戴整齐，他其实还有一点点期待昨夜自己睡着后越狱逃犯已经被抓住的，可惜在食堂中他从夜班同事那打听到的消息打碎了这份幻想，得嘞，今天老老实实去片区排查去吧。 把一车同事送到各个道口居委会等集合点后，李森把空车停到自己的目的地附近，远远就瞅见三个穿着黑色执勤服的特警正蹲在路边啃包子，看了看晨曦中与昨日繁忙景象截然不同的安静步行街，他皱了皱眉头，老陈那么大年纪管这种地方，还说啥都不换，啧……他把腹诽咽下肚，上前准备跟今天一起摸排的同事打个招呼。 “来车上吃吧？”李森边走边招手，突然发现那蹲着的身影有点眼熟，“哎？李队？你怎么在这儿呢？” 听到李森的招呼，在跟滚烫的小米稀饭较劲的李国涛转过头来，看清来人后脸上浮起笑容，“哦，小李啊，吃了没来点不？外面地方宽敞就不上车了还容易弄脏你车。” 李国涛有点人如其名的意思，一张板正国字脸据说是吃小时候煎饼吃出来的，快四十的年纪是特警大队的副队长之一，实际上也干着中队长的活，手底下带着一中队的精干小伙天天在训练场上操练，肤色古铜理个寸头，有股与年纪不相称的精气神，李森由于总想着摸摸枪，有事没事就往特警那边蹿，一来二去也就跟这位本家面熟了。 能有个认识的人搭伙自然是高兴的，李森摆摆手表示自己吃过了，往边上一蹲聊了起来，原来是特警那边觉得这片群众多情况复杂，人手又实在不充裕，李国涛就干脆自己填补上来，到一线参与排查。 李森来到后，三人吃包子的速度加快不少，李队拿起矿泉水往那粥碗里兑了小半碗凉水，一仰脖子灌了个干净，把原本装包子的塑料袋往碗里一扣，起身边朝垃圾桶走边同跟在自己一旁的李森说道：“这片你比较熟，待会儿怎么干听你的。” “别别别，我还没干过这种活呢，你来指挥，要是有啥需要补充的我再补充。”李森连连推辞。 李国涛听了也没推让，点点头应承下来，“那咱先说说怎么干吧，虽然片区比较大，但市局下了命令，三天内必须排完一圈啊，说是三天，但今天这都算第二天了。” 李森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眼下有四个人能分成两组，但比起其他任务简单的片区，这点人手恐怕两天依旧干不完的。 “放心，其他地方干完了会过来支援的，到明天我叫几个人来一起摸排。”李国涛看着面露难色的李森宽慰道。 李国涛带来的两个特警也收拾妥当，往这边走过来，李森点点头，“那就好，那咱这就开始？” “行！咱划划片，看上午先干哪里？你得带带我这俩弟弟，他们基层工作不太熟练，学学你怎么进行入户摸排工作的。” “好来李队。”李森笑着跟另外俩特警打了个招呼，掏出手机先拉了个群把辖区地图和重点区域发了上去，“咱们先从这小区开始吧……” 一天忙碌，自己和李队各自带了个特警摸排，也不能说毫无成果，抓到一个偷女性内衣的变态，但越狱逃犯的行踪却没有一点线索，一直干到了晚上十点多，四人聚着吃了顿饭，又把李队他们仨送回去，李森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所里。 “小李，你快递！”内勤徐姐顶上来值夜班了，看到李森回来叫住他递过去一个纸盒子。 “哎谢谢徐姐，”李森停下脚步，接过徐姐递过来的小刀划开胶带，“没警就早点休息啊，我先洗漱去了。” “吓，还用你教，我天天值夜班的时候你还上学呢。”徐姐笑骂一句，拿起柜面上的小刀收回了抽屉，“你赶紧休息去吧，明天还得出外勤。” “嗯嗯，那我先走了哈。”李森晃晃悠悠的穿过小院，院子里黑漆漆的，他把手伸进快递盒里掏了掏，摸着一个冰凉的硬物，到光亮下才发现手中是个瓷瓶子，大概二三两的容量，沉甸甸的应该是灌满了液体，他懵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情况，这就是月芽儿说的伤药？ 瓶子细细长长的，外表白润，上面套着个能拧开的盖子，一股路边老酸奶的即视感，他嘴角微提伸手推开门，打开灯看了看快递面单，除了月芽儿的署名外没有其他信息么……小姑娘还挺谨慎的嘛，他拧开盖子，一块海绵整整齐齐的填满瓷瓶口，一股草药夹杂着甜腥的气味窜了出来，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脱掉衣服把瓶口海绵抵在疼痛酸麻的肩后，随后狐疑地停下动作，再次把瓶子放在眼前端详，这……算是三无产品？李森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已经痛到需要借助这种东西了么？手指在海绵上抹了下，淡淡的黄色水渍留在指尖，草药做的话应该……最坏也只是不管用吧？因为刚才的动作，肩膀颈椎更难受了，他压下疑虑，把海绵抵在肌肤上涂抹起来。 嘶……不同于常见的薄荷冰片带来的清凉，极淡的凉爽感在两肩上蔓延，分不清是吹了风挥发的原因还是伤药起作用了，他活动活动肩膀，貌似没啥感觉嘛……算了，就算能起效也得要吸收了再说的，刚才忘记洗澡了，就先洗个脚明天早起再洗澡吧。 草草收拾完个人卫生，李森趴在床上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李森被闹铃吵醒，伸了个懒腰坐起后预料中的疲惫感没有丝毫，反而精神充沛得很，他耸了耸肩，双肩居然也异常轻松，看来是夜里肩颈的舒缓让自己睡了个好觉。 真神了！月芽儿邮来的这药真管用！身体的舒缓让他心情非常好，抓起装着沐浴露洗发水的篮子去往浴室。 啧，这药怎么干透了黏糊糊的！李森摸着手感像是被油烟晕了一整天的肩膀和后颈部，用了好几次搓泥宝才洗清爽，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即使嘴上抱怨他其实正乐不可支，毕竟这药是真管用啊！久违的轻松让他忍不住哼起歌来。 “嘭嘭嘭。”敲门声打断了他一展歌喉的机会，一时间有点尴尬，门外传来让人略火大的声音，“快点啊还等着洗澡呢。” 李森没吱声，外面那人叫马超勇，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联防队员，家里应该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年轻时候一直在这所里帮忙，后来转了个协警身份，总是板着个臭脸指手画脚，摆出老资格的姿态，话说不过三句就肯定拐到吹嘘当年哪个哪个局长跟自己是哥们、什么什么时候给区长敬过酒，他在辖区里开了家ktv，平时上班除了点名根本看不见他人影，在李森看来完全就是个被收编的地头蛇混子，不知道韩所长怎么把这个仙人请来干活了，而且看样子他还挺气恼的，自己搭话肯定被叽歪。 加快速度冲净擦干，推开门马超勇居然还等在门外，站在一旁瞪着自己，看着那双熬夜加烟熏出来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李森赶忙打了个哈哈，没等他发作就闪身跑回宿舍了。 李森晃晃脑袋，把这让人不快的一幕抛之脑后，穿戴整齐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出去了，那马超勇喜欢占便宜，既然出现了肯定在所里吃饭，他打算直接去昨天跟李队说好的集合点顺路解决早饭。 第四章 危情 来到一家包子铺，李森停下车走到一张油乎乎的无人矮桌前坐下，店面门口将近一层楼高的蒸屉正扩散着活力十足的水蒸气，看样子店家正在卸蒸好的包子，老板娘隔了会儿才从水汽里探出头，看到穿着警服的李森脸上立刻挂上买卖人特有的笑容，市侩却不让人反感，走过来问道：“来点什么啊警官？” “仨牛肉的，豆腐脑还有没？有来一碗，多放香菜。” “有的，稍微一等哈。”老板娘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要辣不要？” “要的，稍微来点。”李森回应完老板娘，习惯性扫了圈周围吃包子的食客，除了几道好奇看向他的目光与他视线一触躲闪开外，似乎没更多异常，他下意识揉了揉肩膀，才重新想起现在肩膀已经一点都不疼了，嘴角扯起笑意，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可得好好谢谢月芽儿，顺便问问这药能不能从她那儿长期买。 包子很快端上来了，包子皮相当宣薄，肉汁在包子底儿透出几抹诱人的色泽，热气滚滚的让人食指大动，李森正准备动筷子，忽然觉得身后有人靠了过来，还没转过身去，肩上就被拍了拍，爽朗的大嗓门在身侧响起，“哦小李啊你也来这边吃包子啊，这包子确实好吃！” 昨天新认识的特警孙茂和孙长琪笑呵呵地出现在视野中，李森哪还不知道身后是谁，他转过头，果然是李队长，笑着招呼他们搭桌，三人也没客套，正好把矮桌坐满，各自要了包子后闲聊起来。 “还是你们城区派出所的自在啊，我们平时在市郊训练那地儿，门外面连个早餐摊都没有。”李队从桌上塑料小框里拿起一瓣干蒜，放在鼻前嗅了嗅，扭头朝店内叮嘱道：“老板娘，我那个豆腐脑多加点蒜汁！” “哪儿啊，平时能在所里吃就在所里吃了，论伙食可比不上你们那。”李森放慢吃饭速度，刚出锅的包子宣软可口，单是细细咀嚼都是一种享受。 “嗨，伙食也就那样，怎么样，来我们队不，不过估计你所长不放啊。”李队的话让李森心中一动，面色不变，心底开始盘算，在所里待久了倒也适应了这种环境，特警虽然平时不加班但是离市区未免太远，自己还要给老李家传宗接代呢，前两天跟家里通话父母又在催找对象了，真到特警大队这个人问题怎么解决啊，而且这事李队说了算数么？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李队哈哈干笑两声，“没事，正好队里明年准备扩招，你要是有这想法的话，就跟家里商量商量，年底前跟我说就行。” “好来李队。”李森恰到好处的露出尴尬之色。 “没事，吃饭吃饭，你够不？不够再叫俩。”李队笑过后就像是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似的，还是那么爽朗。 李森知道，自己这种年轻但是掌握了工作方法、肯干活会干活的未婚年轻警察在各个部门间还算吃香，不过从同学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有些机关喜欢把自己这种民警借调个七八年十来年，把人用老了就一脚踢掉，回到基层两眼一抹黑的从头开始，反正当年的领导早调走了，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而看似爽朗的李队，来自己这片区说不定就是给特警队拉人头来的，倒不是说他这性格是假的，但是也不能被这和蔼亲热的态度给蒙蔽过去，自己仅有的本钱可不能被平白榨干，谨慎点总归是好的，李森也打着哈哈继续聊天，剩下的包子吃起来却不是那个味了。 “那行，咱抓点紧，还是你带着孙茂，有情况对讲机直接叫。”吃完饭，李队开始分派任务，其实一共就这点人，没啥好分的，李森自己不能持枪，所以分给他带着据说枪法身手最好的孙茂一组开始今天的摸排。 眼前是一栋老式居民楼，五层的层高在市中心显得异常低矮，红砖外墙在几年前的创城行动中被涂成了乳白色，除了楼内的楼梯外，侧面还各有两个应急铁梯，照理说这样复杂的建筑两人根本不够，但毕竟此刻人手不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森握着兜里的攻头手电，那是他唯一能够防身的东西，却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但任务就是任务，他清了清嗓子，逐户敲门拜访这栋楼的居民。 “卧槽！宝子哥！条子来查楼了！”顶楼的一扇窗户后，迷迷糊糊盯梢的吴力瞬间从犯困的状态中惊醒，跑去摇晃躺在床上的曹金宝。 “啊……你说啥？”前晚守了一夜此刻正补觉的曹金宝有点迷糊，“查房就查嘛，又没藏东西……” 吴力捂着头，这家伙还当自己在牢房里呢，他赶紧伸手推晃着同伙，“醒醒醒醒宝子哥。” “啊？啊？咋了？”曹金宝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不在监室里了，映入眼帘的是吴力那张略显慌张的大脸，和被他们撬锁占据的无人房屋。 “条子上楼了！我瞅着是来查楼的！”吴力再次重复自己的发现。 “卧槽！”曹金宝显然也慌了，他猛地坐起身，在意识和体力彻底回归身体前的空档里，下意识地四下打量着房间有没有藏身的好地方，“别着急，小点声，敲门别开！去客厅瞅瞅有没有东西漏那儿了，咱就在这小屋里待着，就算他们撬开门看到没人住也就走了。”慌张中曹金宝做出判断，蹑手蹑脚地起身去检查门锁，指挥吴力清理正对着玄关的客厅，前天晚上他们经过李森的警车没多久，就被路口盘查的阵仗吓得绕进了小路，幸运地撬开这家无人居住的公寓，只不过眼下属于他们的好运似乎已经消耗干净了。 李森不知怎么的，今天爬楼梯心慌得厉害，自己也没熬夜啊怎么这么虚？摸了摸额头没有汗，又搭在手腕上号了号脉，心跳匀速有力，但身上的寒颤感却骗不了人么...... 所以自己其实是在害怕在这里可能会遭遇那两名亡命徒么？不无道理……算上老式防火逃梯这里一共有三个出口，人员混杂，出租屋群居房众多，刚才有好几户甚至都说不清自己对门有几个人，加上不少人出门工作敲不开门，这简直摸排了个寂寞，此刻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个单元的顶楼两家敲门都无人应答，李森只能先记下地址，这幢老楼的单元之间其实有成品水泥楼板铺的走廊连接，不过通往下个单元的那侧被一堆蜂窝煤挡住了，塑料布没挡住的煤上泛着白碱，显然是放在这儿有年头了，他看着那薄薄预制板铺的走廊，还有两侧扦插的细铁栅栏，自己站上去这玩意不会突然就塌了吧？算了还是下楼多走几步吧，李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下了一层楼梯，刚摸排完的一户人家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里面估摸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言语间还带着书生气，穿着一身淡粉色摇粒绒的居家服，打着手势示意听到动静看过来的李森别出声，一脸跃跃欲试憋不住话的神情，她招手把李森半让进屋，但胳膊依旧拽着门把手拦住不让李森完全进去，小声说道：“上面那户是不是没人住啊，那也是我房东房子我之前还上去看过呢，但是这两天突然就有脚步声了，刚才还有！” 女孩既紧张又兴奋，镜框后的那双大眼睛干净清澈，就在刚才她对李森上门还特别警惕，拦着不让进门，李森只好要求她把门打开让自己站在门外看一圈，现在反倒主动提供线索，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现在年轻人普遍的态度吧。不过明明有脚步声，但是却装作没人不开门？这一情况让他立刻警觉起来，他点点头，示意女孩回屋去，随后跟孙茂眼神略一交流，准备再去上面看看情况。 “咚咚，咚咚咚。”敲门依旧没有反应，李森一边继续敲一边打量观察这户的老式防盗门，他的眼神忽然一凝，声量比平时提了不少，说道，“看来确实没人啊，咱去下一栋吧。” 孙茂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李森，但随后也反应过来，这么近李森根本没必要说得如此大声，那么……他是想让别人听到这句话？ 他立刻踏步上前，被李森一把揽过肩膀，指了指门锁上新鲜的痕迹，镀铜的门锁锁头靠近钥匙孔的位置有几道细小深嵌的划痕，翻出亮银色的内部金属，他点点头，向楼下跑去----谁也说不好这老楼隔音怎么样，他只能远离这里再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李森也跟着向后退，脚步声故意跺得响亮，退到了提供线索女孩所在的四楼，他这才发现那姑娘并没有听他的关好门，正躲在门缝后偷偷看着呢，看她那小心又好奇的兴奋模样，他想了想没劝她回去，毕竟现在他可是“离开”的状态，必须尽量减少出声，而且她就开了个小缝，真有突发情况足够她躲回去关上门了。 就在李森放松警惕的档口，异变突生！原本顶楼紧闭的屋门忽然传出解锁的咔哒声，在李森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推开一条狭细黝黑的门缝，李森汗毛倒立，立刻闪身往楼梯后躲，但那暗中窥视的家伙显然看到了他，哐当一声门被迅速扣死，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到那户地板咚咚咚的跑步声。 他立刻明白楼下女孩为什么能确认楼上有脚步声了，这老楼的破楼板隔音效果几乎等于没有，眼见自己被发现，他立刻指着还在旁观的女孩让她回到屋中，按下对讲机寻求支援的同时，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血勇让他三两步就跃到五楼，倚在合页那侧的墙边伸手尝试拉开防盗门。 入手并没有想象中的卡涩，似乎是因为之前被撬坏了，李森居然按动了门把手，在自己吃惊的注视中将那门拉开了。 不带这么玩的啊？！李森完全没想自己一人空手面对穷途末路的持枪逃犯，干嘛手贱跑上来拉门啊！要死了要死了……屋内果然也注意到了门被打开的情况，只听得屋内一声惊惧又暴戾的喊叫，“x你xx的，跟你拼了！”然后楼板就由远及近咚咚的震颤起来。 李森顾不得懊悔，他将门甩了回去，缩回墙角，从口袋中抓起攻头手电倒握在手，准备在里面家伙冲出来的时候狠狠来他一下，但就在他屏息凝神的档口，一声带着金属板材回响的穿透撞击声从耳边炸裂，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他立刻意识到是越狱犯在用枪射击门板，防盗门内的木屑混合在气流中蹭在脸颊上，带来细微的疼痛，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查看自己有没有中弹了，门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他显然将注意力放在了楼梯那侧，而李森此时正躲在门口，看到那人影冲出来，他立刻挥下拳头，一拳扎在那人肩窝上。 “嗷！”杀猪般的尖叫刺得耳膜嗡嗡响，李森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浸在了一汪粘稠温热的液体中，他盯着转过身来的歹徒，忽略他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立刻动手去抢夺对方怀里的用衣服包裹的长枪。 “呵啊！！！” 吴力在肩窝被重重击打之下是真无力了，眼见枪即将被警察夺走，他用力滚倒想凭此护住手中的枪，李森双手都抓在枪上，无法维持平衡也被他拖倒，两人便在在地上扭打起来，李森这才看清自己之前拿着手电的那只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滑腻腻得抓不牢东西，那攻头手电还嵌在吴力的身上，随着打斗一颤一颤的，一小股暗红色的血液在交接处想小喷泉一样涌出，李森大喜，虽然不知道粗钝的尖头怎么能造成这种结果，但眼下对方力量必然随着肉眼可见的失血而流逝，把枪夺下来后危险性就大大降低了。 想法美好，但事实却给他当头棒喝，他再次听到了脚步声，仰起脸看到大敞的门内又走出一个矮汉，脸上狰狞的笑着手里拎着一把菜刀，作势欲挥！ 第五章 搏命 完犊子了！李森脑门冒汗，自己要是不放手，被会被结结实实砍上一刀，但放手了对方就会立刻重新拥有步枪这一大杀器的支配权，那一样是死！眼下几乎已是死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彭”的一声枪响，争夺中的两人都是一愣，还以为是手里的九五步枪被击发了，还是熟悉枪械的李森首先反应过来，那是他最耳熟的警用手枪击发的声音，比起军用步枪来更闷，像是水底放的鞭炮。 支援来了！李森抓住机会，趁着吴力愣神，曲膝狠狠顶在他的肋下，对方那张疯狂扭曲的脸立刻涕泪横流失去了力气，他拽过那衣服包裹的长条，翻滚到另一边躲避可能袭来的刀刃。 预想中的刀刃没有落下，眼前没有了那个矮汉的身影，他紧绷的神经不敢放松，立刻拄着枪站起身，只看到楼下冲上来、双手握持一把92式手枪的孙茂，他正把枪竖在脸侧前，相当标准的警戒持枪动作，警惕地看着联通另一侧单元的走廊方向，李森立刻意识到那不见踪迹的矮汉去了哪儿，他看着依旧处于丧失抵抗力中的越狱犯，把枪放在墙角，扑上去从腰后掏出手铐把他拷在楼道中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细钢管上，他要尽快排除这个危险分子，然后去支援孙茂。 等他站起身，探头看向走廊时，却发现孙茂站在那儿没有动，正靠着栏杆探头在往下看，他心底一突，回身拎起长枪走了过去，顺着孙茂的视线向下望去，心中瞬间放松下来。 楼下，那个矮汉此刻正趴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上，一动不动，一滩鲜血正自头部蔓延开来，远处，李队和孙长琪顿住脚步，抬头与两人对上了视线。 “呼。”李森的语调中带着轻颤，双手在全身上下摸索个遍，再三确认自己没有中弹，外界的声音这才重新回归耳膜，肾上腺素效果退去后，全身脱力软中带酸的体验，其实也没那么差，至少这是胜者才有资格体验到的。 看着楼下一动不动的身体，李森居然没有任何的愤恨亦或是内疚，明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情感被生死危机带来的冲击完全压制，只是麻木地盯着，确认了楼下差点砍向自己的家伙大概率已经去世的结果。 李森拉了拉一直探头看向楼下的孙茂的衣角，分给他一支烟，转头看了眼身后哀嚎声变得低哑的越狱犯，在对讲机里要了救护车支援，随后接过孙茂递来的火机，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 “行嘞，这下要休假喽。”李森感概道，苦中作乐。 “是啊。”孙茂叹了口气，吐出一大团烟气，喉结不规律的抽动两下，他身后他蜂窝煤堆塌了一半，风化脆裂的塑料布上歪歪斜斜的印着两个脚印----看来是慌不择路的逃犯踩塌了煤堆摔了下去，如此戏剧性的终结让李森有种不真实感。 两人沉默，看着警车闪着灯一辆接一辆冲到楼下，半晌，孙茂突冷不丁出声道：“火机还我。” “啊？”李森尴尬地顿住刚揣进口袋的手，“顺手了，顺手了。”看到的却是孙茂略显狭促的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短暂的生死交情带来了不一样的友谊，孙茂摆了摆手没有接过李森递过来的塑料火机。 “越狱袭警这么大的事，眼下这情况不算什么吧？” “不算吧？……这怎么说都算立功吧？” 两人不约而同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小小的犹疑。 支援来得很快，两人被带下了楼，孙茂留在现场，李森被送去医院检查身体，不过他身上沾染的血液全都来自那个名叫吴力的逃犯，医生检查一番后就让他拍片子去了，等待途中韩所长也赶来了，他拍了拍李森肩膀，笑着说：“干嘛啊，愁眉苦脸的，你别担心，局里领导刚才跟我透过口风了，这次是好事。” “哦？韩所你别卖关子了，我心还悬着呢。”怎么都是死了个人，李森在平静下来后对此心怀忧虑。 “局长啊……他说这次估计能给你俩个人二等功，你寻思寻思，都给二等功了不可能追究的。”韩所长脸上的笑容掩盖不住，毕竟手下拿二等功他这个所长也能积攒些好处的，说不定就有个集体嘉奖，年底考核那还不是轻松过关，“而且你们也是合理合法的追捕危险逃犯，那个被你扎伤的现在也没生命危险，摔死的也死有余辜！而且还是他自己失足摔死的。”韩所长后半截说的非常小声，生怕被人听去。 李森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他揉了揉手腕，转换了话题，有些疑惑的询问，“那个受伤的，我其实没想到自己那一下子能用手电筒给他扎破啊，咱所里配备的手电您又不是不晓得，根本没这能力啊。” 第六章 上级调查 这瓶不知成分的药水所带来的效果彻底征服了李森，他略一思索就准备行动，借助药瓶上的海绵头把胳膊都擦了一遍，放下瓶子后吹着气加速药液蒸发，沁人心脾的凉爽感从双臂蔓延到全身，舒爽得他晃了晃脑袋，把手里的瓶子举过头顶，借着阳光隐隐约约看清里面的药水还有大半，想了想又在自己的肩膀上涂抹了一遍。 手臂的异样感似乎消失了，但李森不确定是心理作用还只是被清爽感压了下去，他掏出手机，准备好好感谢一番月芽儿，顺便问问能不能再买点儿，但表情包发出去好久都没有回复，与以往对方时刻在线的状态截然不同，李森手指在屏幕上方尴尬的摆弄了几下，决定还是先把感谢的话发出去，求购一事等她回复了再说吧。 于此同时，在一片茂密的林海深处，一位高挑的少女正举着与周围原始自然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手机转着圈，但屏幕左上角无服务的小字并未顺遂她的心愿有任何变化，身后传来老态龙钟但精气神蛮足的呼唤：“芽儿啊，早跟你说了这林子搜不到信号，你就别费力气了，等陪爷爷挖完这趟参，回去城里就有了啊。” “行吧行吧！”少女埋怨地瞥了眼手机后手腕一翻，比巴掌还大的手机变戏法似的消失，俏丽的脸蛋在林下的昏暗幽光中恢复往日恬静，身轻如燕的跳下巨石，如精灵般重新融入这片庞大幽深的密林中。 直到躺在床上，李森的精神方才平缓，如梦方醒地回顾今天发生的一切，为自己没有受伤感到庆幸，为抓住机会拿下暴徒而兴奋，为当时的危险而后怕，左右辗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小李啊，你看这个怎么弄？” “李哥，嘿嘿签个字。” 休假第一天，韩所长早会结束后拉住没反应过来今天休假的李森告诉他上午有上级要来找他了解追捕的详细情况，毕竟当时是出了人命，不过韩所长安慰他应当就只是过一遍程序，不用太过紧张。 李森头痛的发现，自己除了没出警外，跟平日上班也没多少区别，在所里被问得头都大了，有空闲顶替他干活的伙计们要么久疏业务要么是协警没执法权，有什么情况都要来问问自己，他干脆从宿舍出来坐在接待大厅的座位上，心里寻思要不找所长把这假取消算了，自己手臂今天无论怎么摆出贲起的姿势都完全不痛了，今早想了想干脆医生开的药也没吃，继续用月芽儿送的药涂抹了一遍，甚至生出手上力气都变大了的错觉。 昨天生死关头，看到坠楼的那滩血泊他只觉得心中大石落地，但后来缓过劲李森除了轻松外终于迟缓的产生了异样悸动，毕竟是看到了死人，虽然他并未后悔，那人要真是跑过了走廊，说不定滑倒坠亡的就是追击的自己或孙茂，即使没有那堆蜂窝煤，提着菜刀穷途末路的歹徒又会做出什么危害群众的举动呢？当然这些理由都很充分，但李森回想起直面死亡的画面还是会心情复杂，他并不是圣母心，但刻在基因中对死亡的恐惧还是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个场景，连今天食欲都不怎么好，不过也有可能是今天厨房做的早饭太荤了…… 临近中午，接待大厅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三个人，李森看了两眼就大致确认他们一行便是来问询自己的，因为这两男一女没有表露出丝毫负面情绪，上派出所办事的群众一般或多或多都会带上些紧张或是不安，这三人就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而且进门后没有一丝犹豫，径直走了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果然，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平头男人开口了：“我们是上面来的，找李森了解情况。” 上面来的？李森觉得奇怪，正常情况分局或是市局来人都会直接报自己是某某分局或市局哪个部门的，客气点的一般都会说自己姓甚名谁，这种模棱两可的自我介绍还真是少见，若他们是公安口的，这样表达讲道理就有点不礼貌了。 李森站起身来，拍了拍负责接待的辅警肩膀，示意他自己守着接警平台，平视穿着皮夹克的领头男人的眼睛，“我就是李森，要去询问室么？” 对方不客气李森也欠奉，没有多余的客套。 第七章 满头雾水 “这……先说好啊我就一普通民警，下手轻点兄弟。”李森略微犹豫后站起身，拎着领口抖了抖警服，让西服衬衫款式的警服禁锢感不那么强烈，走到桌子旁一手抵着腮帮一手虚握拳头前伸，摆出格斗的起手招式。 “别紧张，不是让你真打，”郑强摆摆手，“原因不好告诉你，你让小王呃……检查一下身体就行吧。”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小王站起身，依旧不苟言笑，拉起李森的一只胳膊，一只手扣住手腕脉搏，另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点了几下，片刻后另一侧的胳膊也如法炮制，随后放下了李森胳膊，从牙缝里吝啬地挤出一抹笑容，冲他点点头，俯在郑强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说真的，李森自打进了这询问室，对面两人的行动就处处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不仅仅是神秘了，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似乎他们根本不在乎这次抓捕越狱犯的行动，而是试图在自己身上寻找什么其他蛛丝马迹。 “可以了，李森，我们这边结束了，你可以去接受采访了。”郑强起身又来了次握手，随后脚步急匆的离开了询问室。 被这虎头蛇尾的过程弄得有点发愣，李森坐在那儿仔细回忆拼凑对方真正的意图，他们显然怀着其他目的来接触自己的，郑强虽然要求自己复述了一边追捕经过，但仅仅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接触且只接触过吴力，随后就被小王抓着胳膊号脉了？他能感觉到对方捏住自己手腕时，脉搏跳动得异常清晰，肯定是被压迫血管才会有的现象，他模仿小王的手势按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相似的跳动感果然出现，他为什么要号自己的脉？总归不会是为了给自己检查昨天的格斗中有没有暗伤吧？根据细枝末节的线索，李森只能够推导到这种程度，但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难道那两人接触过什么不该接触的病原体，那也不对，对方那两人甚至没有一点防护措施…… 就在李森纠结的档口，门外探进半截身影，是刚才跟国安局两人一起来的于娜娜，或许她会知道点什么？ “李森？咱们去会议室采访吧？”于娜娜环视一圈屋内，她不怎么愿在这间屋子里进行工作，从进入公安队伍以来她就一直在机关工作，而询问室因为安全需要不方便通风，弥漫着的陈年烟味似乎已经熏透了这里的每一件陈设，她甚至怀疑门把手上都粘着一层烟油。 “哎好的娜姐。”李森正好想向于娜娜打探消息，起身跟着她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在二楼，派出所当年选址的时候场地还很够用，但随着城市发展对治安力量的缺口越来越大以及警务规范化建设，仅仅加盖一层的建筑已经不太够了，即使扩建了二楼也很是捉襟见肘，所以这间会议室并不大，除了中间长桌外，贴着墙还放了一圈椅子，才勉强能容纳全所人员开会，平时经常被拿来当单独谈话的地方。 一路上李森考虑起向于娜那询问郑强两人的事情算不算违规，虽然郑强没让自己签保密协议，但国安局有时候办事可不怎么讲理的，不过虽然明知道自己最好将郑强的拜访当做没发生，但心中的疑惑让他很难控制求索的冲动，李森开始考虑该如何旁敲侧击试探于娜娜。 进了会议室门，里面已经坐着韩所长和专管内勤的徐姐，正说着话，不知道是来这里商量工作还是等着参与李森采访的。 “所长，侯姐。”李森打了个招呼，不管他们是不是旁听自己采访的，自己都不方便改变他们原本的打算，所以他心里打了个底，要是他俩旁听自己就得另寻机会与于娜娜独处了。 “哦，小于和小李啊，你俩来坐，我们正好谈完了。”李森明显感觉韩所长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探究，显然郑强来访、小王关闭摄像头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李森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让出门口让两人过去。 在会议室亮堂的阳光下，李森看着正掏出小本和录音笔的于娜娜，总觉得有点眼熟，终于将眼前扎着马尾辫的干练形象与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对上了号，他试探着问道：“娜姐也是省警院的？” “是啊，你也是？” 于娜娜没有过于惊喜，头也没抬回了一句，省内的年轻警察中来自省警院的非常多，在市局待了这些年，遇到过许多想拉进关系的同事开头一句都是“你也是省警院的？”，同校其实说重要也不怎么重要，对于两方都想搞好关系的情况来说同校能算得上非常好的切入点，但于娜娜显然并没有攀谈的打算。 “嗯我也是省警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