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病娇太子血续命后》 第一章太子血库 “殿下,他来了。”轻柔又谨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晏栖好看的细眉微拧,抬手揉了揉胀痛的脑仁,疲懒地睁开眼睛。 绿枝见状把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跟着轻起来。 惨,惨绝人寰的惨。 晏栖慵懒的靠在软塌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跪在殿外面容苍白的男人。 无可挑剔的五官,透着股张扬妖冶,狭长的丹凤眼犹如深邃寒潭。浑身上下可怖的伤痕纵横交错,本就单薄的衣衫破烂不堪,即使这样也没能压弯他挺直的脊背半分,冰天雪地的白,鹅毛般的飞雪衬得他眉眼更加冰冷。 不愧是日后大周心狠手辣的帝王,此情此景倒是有种格格不入的风骨。 殿外的风雪肆虐,晏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绿枝,让他进来。” 晏栖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口就像堵了一团棉花,原主这个挨千刀的,把大佬折磨成这幅模样,就消失不见让她莫名其妙变成背锅侠。 一想到会被江岐五马分尸,晏栖连呼吸都开始刺痛起来,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仿佛都叫嚣着恐惧不已。 是的,她穿书了。 原主月欢,月氏国唯一的公主,容颜倾城,肤白如雪,乃当朝皇后所出,备受明帝宠爱。太子月珏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对原主也是极尽宠爱,毫无下限。 本是千娇万宠的金贵之躯,奈何命运弄人,原主打娘胎里就染了奇毒堕魂,神医沧澜费尽心机保全了皇后的凤体,月欢也顺利出生,但终是荼毒已深,月欢生来就是身娇体弱的病秧子。 神医曾断言,月欢活不过二十岁。 常年的病痛折磨,造就了月欢乖戾的性子,仗着荣宠,说是无法无天也不为过。 书中男主江岐,大周国太子,被送来月氏国为质子。 名为质子,其实就是月欢的移动血库。 明帝听闻,阴时阴历出生的至阴之体的血能缓解月欢的剧痛之症,恰逢男主正是百年难遇的至阴体,遂发兵大周,逼得大周皇帝不得不交出太子江岐。 江岐长了一张绝美的脸,甚得月欢喜爱。初时对他还算客气有礼,可高傲孤绝的太子,又岂愿成为公主的手中玩物,对月欢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这无疑犯了月欢的逆鳞。 她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给她摘下来!区区男人,她就不信驯服不了。 从那以后,江岐的身上就没了一块完好的皮肤,不仅如此,每月三次的割腕取血一次也没落下。 今日,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次取血。 江岐跟在绿枝身后走进大殿,姿态如松,仿若与凛冬融为一体。 晏栖知道,江岐是会武的。 习武之人,想来内力修为能抵御寒冷。 即便如此,江岐袖袍下的手依然红肿发炎。 月氏国的冬,很冷。 “绿枝,把炉火烧得更旺一些。” 晏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好似真的有些怕冷。 “是,殿下。” 绿枝恭敬应下,指挥不远处的一位小宫女前去拨弄炭火。 自己则去一旁取来晶莹剔透的玉碗和小刀,走到江岐的面前。 从头到尾,江岐没有说一句话,也没看晏栖哪怕一眼。 平静淡漠地拿过绿枝手中的刀,撩开袖子就准备往手腕上割。 “慢着!” 晏栖惊急出声,她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怎么就发展到割腕了。 江岐握着刀的手腕一顿,微凝着眉看向整个窝在狐裘里的女子,寒眸不易察觉的溢出一抹厌恶。 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晏栖看着男人停下的动作暗暗松了一口气,吩咐道:“绿枝,去准备轿辇。” 她可不想喝人血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绿枝狐疑的看了眼公主,现在不是该喝药了吗?错过时辰可不好了。 “还不快去?”晏栖看着站着未动的绿枝,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拜托,快走吧!大佬的血谁敢喝啊,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绿枝身体微颤,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殿下,该喝药了。”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为原主的贴身大丫鬟,绿枝可没少助纣为虐,下场可谓是不惨,说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为过。 咱现在是能避则避吧,可别往枪口上撞了。 江岐嘲讽似地勾了勾唇角,他现在浑身滚烫难忍,身上的伤也没来得及处理,不想理会这女人又在想什么折磨人的把戏,他现在只想早点放完血能尽快离开,拿起刀又准备割腕。 晏栖心里一紧,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白玉瓷瓶砸在绿枝脚边:“放肆!” 公主一怒,还算有些用处,至少江岐的刀停住了。 绿枝见状猛地跪下,身体止不住的轻颤,惨白着脸求饶:“奴婢该死,殿下饶命!” 晏栖瞥了眼江岐停下的刀,维持着原主乖戾跋扈的性子,厉声道:“本公主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这个贱婢来左右,你莫不是想爬到本公主头上来不成!” 绿枝整个人抖如筛糠,脸上毫无血色,只一个劲的求饶:“奴婢不敢!殿下饶命……” “滚出去!” 晏栖脸上的不耐更甚。 绿枝被吓的冷汗涔涔,头也不敢抬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晏栖暗松一口气,眼眸微抬猝不及防对上江岐投过来的视线,狐裘底下的手蓦地攥紧裙衫。 寒潭般的眸,冷的刺骨。 晏栖稳住心绪自榻上起身,厌恶地看了眼江岐:“本公主现在不想喝你的血,你在这等着。” 她走到妆奁旁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扔给江岐:“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拿去涂上,鲜血淋漓的,恶心死了。” 天灵地灵灵,谁来救救我啊。 晏栖背对着江岐,小脸苦成一团,为了维持人设,她这是在死神头上跳舞啊。 要不是害怕改变地太突兀,她早就把江岐给供起来了。 她要是告诉江岐她不是月欢,不是折磨他的仇人,他会不会放她一条生路啊。 唉,胡思乱想兮。 晏栖知道,可能没等江岐相信,她就被明帝一家子给烧死了吧。 她还是稳住吧,小命要紧。 江岐摩挲着手里的瓷瓶,看着月欢走远的背影,目光深邃如潭,嫌他恶心? 他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斑驳可怖的伤,早晚有一天,他要月欢千倍万倍奉还! 长指一松,黑色瓷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的东西,他同样恶心至极! 第二章讨好失败 月欢所在的宫殿叫安乐殿。 顾名思义,平安喜乐。 足以窥见月氏皇帝对月欢的祈福祝愿。 晏栖坐在轿辇上,默默回忆着书中的内容。 现在是明雍二十八年,月氏国国破于明雍三十二年。 距今不足四年时间。 晏栖轻叹一口气,茫然地瞧着纱帘外的飞雪。神医怕不是还兼职算命,月欢确实活不过二十岁,月欢被江岐五马分尸于月氏国城墙之下,那年月欢十九岁。 现在她变成了月欢,那么就承袭了月欢的命运。 她穿过来的时机太晚,不知能否力挽狂澜。 如果她现在去劝明帝放江岐回到大周,再加以赔偿,会否为月氏赢来一线生机? 晏栖暗自摇头,嘲笑自己的天真。 江岐隐藏得很好,刚刚的初步交锋,她未能窥探到他分毫的情绪波动。 要不是她知道剧情,估计真会以为这位大周国的太子已被磨平棱角,成了无害的药人。 “殿下,到了。”轿辇稳当落地的同时,传来绿枝暗含胆怯的嗓音打断了晏栖的思绪。 晏栖透过纱帘看向绿枝,心中升起丝丝愧疚。绿枝的忠心毋庸置疑,江岐踏平月氏皇城的时候,绿枝并没有跟随逃窜的宫人逃跑,仍旧守在原主身边,是以沦落为和她一样的下场。 江岐血洗了月氏皇宫,连一条狗都没放过。 除了月氏皇族的罪魁祸首,旁的宫人好歹给留了全尸。 “殿下?” 绿枝见轿辇里不见动静,不免有些担忧。公主本就体弱,这冰天雪地的要是冻出个好歹来,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晏栖忍不住轻咳一声,白的几近雪色的手搭上绿枝的手腕,起身下辇。 看着面前巍峨富丽的雍和宫,晏栖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去。 自她穿书以来,还不曾来过皇后殿中。 一是这幅身子确实不太康健;二是做多错多,她选择按兵不动。 今儿要不是为逃避喝血,她也不会踏出宫门。 之所以会把江岐留在安乐殿,是担忧他身上的伤,是以赠他上好金创药。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脏活累活也推给他干。 月欢其实全都知道,为了给江岐教训选择了默认。 反正,死不了就行。 “进去吧。” 晏栖硬着头皮迈开步子,今儿个无论如何她也要熬过去,等到江岐处理好伤口她再回去。 刚跨进院子,一行人就迎面而来。 走在首位身着月白色凤袍雍容华贵的女人,正是中宫的皇后娘娘。 女人保养得极好,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虽已年过三十,丝毫不见岁月痕迹。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栖身后的随行宫女太监乌泱泱的跪了一片,恭声请安。 回过神的晏栖正准备曲膝行礼,就被人握住双手半拢进怀里:“欢儿真是胡闹,身子不好还行什么礼啊!你父皇免了你的一切跪拜之礼,你这会儿跪我,是不是想让母后挨训?” 手心传来的温度温暖得要命,晏栖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又平易近人的皇后。 “心肝儿,手怎么这么凉啊,怎么也不抱个暖手炉?” 皇后惊觉手里冰凉的温度,温柔的脸霎时变得难看起来,急忙轻柔揉搓着晏栖的手心,边厉声训斥照顾月欢的一行人:“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要是本宫的欢儿身体有恙,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奴才知罪!” 刚刚站起来的宫女太监,又乌泱泱的惶恐跪下,连声讨饶。 这冰天雪地的,晏栖都替他们膝盖疼。 “母后息怒!是欢儿太想念母后才忘了暖手炉,不怪他们。” 晏栖撒着娇,替绿枝等人求情。 皇后把自己的暖手炉塞进晏栖手里才脸色稍霁,心疼的摸了摸晏栖的脸:“欢儿要是想念母后,差人来说一声,母后过去看你便是,这冰天雪地的你要是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晏栖往殿内走去:“容嬷嬷,快,快去把殿里的炉火烧得旺些!欢儿身上太凉了。” “是!” 容嬷嬷躬身应答,抬起头的瞬间眼神未动,就有小宫女领命而去,她是皇后宫里的管事嬷嬷,有些事自是不必她亲自去做的。 “母后,我没事。” 晏栖惊讶于皇后对原主无底线的宠爱,心里涌上一阵暖流,她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情绪影响了她,不由自主的对着皇后亲近起来。 “心肝啊,没事才好呢。” 皇后看着病弱的女儿,心里既愧又恨。 要是她能更小心一些,不给小人可乘之机,欢儿就不会长年受病痛折磨,或许更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她如何能不恨,不痛? 室内的温度果然暖和,冰火两重天下,晏栖的呼吸细细的抽痛起来。 “换一个。”刚坐下,皇后就往晏栖手里新塞了一个暖手炉,把原先自己的那个换了下来。 “母后也赶紧用上,可不能冻着了。” 晏栖手里捧着暖乎乎的手炉,透白的小脸窝在雪白的狐狸毛领里,乖软极了。 皇后一时有些呆愣,她的女儿好久不曾露出这么娇软的一面了。 每每病情发作,月欢就犹如在鬼门关闯了一遭。身心的折磨让月欢的身体逐渐不堪重负,性子也变得乖戾起来。 此等心痛,就算诛杀越贵妃九族也不足以泄恨! “娘娘听闻公主过来,紧赶着出去迎接,没想到在殿门外就遇上了殿下。”容嬷嬷适时出声,皇后才没继续失态。 她不想在这样的气氛下,让月欢想起那个千刀万剐的贱人。 “母后,下次可别这般做了,要是着凉了欢儿也会心疼的。” 晏栖惊诧的同时,心尖儿滚烫异常。 月欢有一位很好很好的娘亲,想到皇后的结局,晏栖不由感叹要是生在平凡人家那该有多好? 闲唠了会,皇后发现月欢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不免有些担忧:“欢儿今日可有按时服药?” 她记得今日是那人给月欢喂血的日子,怎的小脸还如此苍白? “啊?”正在对抗疼痛的晏栖愣了一瞬。 晏栖浑身上下的骨缝尖锐的疼,她本以为是刚刚受凉紧绷的缘故,可越坐越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的疼。 与此同时晏栖明显感觉到站在身旁的绿枝整个一僵,连忙笑着答道:“母后放心,喝过了。” “身体可有哪里不适?”尽管听到肯定的回答,皇后还是不太放心。 “没有,就是有些困倦。”晏栖害怕被皇后察觉出端倪,顺手扯了谎。 听闻月欢乏累,皇后也不耽误,吩咐绿枝等人好生照顾就给人送上了辇车。 纱帘垂落,晏栖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疼,浑身都疼。 她头一次经历这般撕扯的疼,四肢百骸仿若有千万只毒蛇在啃咬她的肌肤。 晏栖的呼吸逐渐粗重:“快……再快一点!” 绿枝领命,催促着抬轿的太监加快了脚程。 迷糊之际,终于到达安乐殿。 夹杂着飞雪的寒风,让疼出冷汗的晏栖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绿枝你们都退下,没有本公主的召见谁都不准进来。”晏栖边走边命令随侍的宫女。 倏地,她脚步一顿。 地上碎裂的瓷瓶让晏栖头疼欲裂,得,首次示好失败。 她才发现原本应该等在这里的男人也不见人影。 不同的是,空荡的玉碗里面盛满了鲜红的血…… 第三章病情发作 晏栖熄灭烛火,胡乱扯下身上的月白裙衫,跌倒在床榻之上。 满室寂静,只余粗重的喘息声,晏栖死死咬住自己手腕上的肉,抵抗着五脏六腑翻涌的剧痛。 她没喝江岐留下的血,她不想喝,以后也不会喝。 想要缓解和江岐的关系,首先就要断了这无稽之谈的至阴之血。 能捱过去的,她一定能捱过去的。 江岐放满一碗血,正准备掏出药粉止血,没想却掏了个空,想来是忘带了,治手腕的伤药倒是没人敢克扣他的。 他自嘲地盯着手腕处无数狰狞的刀疤,厌恶的瞥了眼玉碗里的鲜血。 他的血,可是救命的药。 想他堂堂一国储君,竟沦为一个女人的药物,高贵的血脉,随意取之。 可悲!可恨! 江岐深吸一口气,随手扯过手帕缠住手腕上的伤,理也不理晏栖的嘱咐,头也不回的出了安乐殿。 他居住的地方是离月欢的安乐殿有段距离的冷宫,虽然破败倒也冷清安静,是以至今没人知道江岐会武。 江岐刚处理完手腕上的伤,终于发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体温。 他发烧了。 破烂的衣衫紧贴着结痂的伤口,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打算先处理身上的鞭伤,打来热水把自己整个泡进浴桶。 热水的浸泡濡湿了伤口,衣服好脱了许多,依旧避无可避的拉扯开刚结痂的伤,干净的水瞬间变得血红。 江岐眉眼未动,似是感觉不到疼。 满是薄茧的手拨弄着浴桶里的水,层层涟漪的水纹倒映出男人逐渐血红的眼眸。 江岐的唇角嗜血上扬,一把扯掉手腕方才包扎好的绷带,看着蜿蜒流淌的鲜血,笑得妖冶。 就这么放干这一身的血液,拉着明帝宠爱的公主陪葬似乎也不错。 倏地,江岐眼神骤然清明,如曜日寒光。 起身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身上斑驳不堪、血肉模糊的伤,神色渐渐变得狠戾起来。 慢条斯理取过一旁的伤药,涂抹在伤口处。 陪葬? 呵! 她也配! 江岐对镜整理着衣袍,细致梳理衣衫上的每一处褶皱。 铜镜里的身影忽明忽暗,他所受的种种屈辱,他要月氏皇族用整个月氏给他赎罪! 啪嗒! 正在这时宫门被人猛地踹开,尖利嗓音的白脸太监装模作样的对着江岐行礼:“太子殿下,今儿个衣服还没洗完呢,劳您移驾。” 江岐透过铜镜瞥了眼小太监的腿,眼里划过一道暗芒。 狗仗人势的东西,既然是狗,那就应该爬着走才是! 洗完衣服江岐的身子越发沉重,他摇摇头,努力保持着清醒,再这么熬下去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还两说。 他不能就这么憋屈的死去。 他是大周的太子,更会是大周的皇帝,他还没洗刷屈辱,还没亲手杀了明帝。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见他要走,给他派活的太监正想阻拦,江岐脸色阴郁的厉呵:“滚!” 太监被吓得一哆嗦踉跄着摔倒在地,这才发现江岐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他只是奉命‘关照’大周太子,可不敢真要了他的命。 要是影响到公主的千金之躯,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江岐好不容易熬到冷宫,刚躺下,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他眉心狠狠一皱,深如寒潭的丹凤眼闪过狠戾,被子底下指尖碎裂的尖锐瓷器就要射出。 “你……”绿枝被江岐的眼神吓得愣住。 江岐指间一顿,敛了神色:“你来干什么。” 他以为是刚刚的小太监不依不饶,小太监可杀,可眼前这个婢女暂时还不能动。 “公主……公主让我给你送药。”大概是被刚刚的眼神唬住,绿枝不敢造次,没了往日的颐指气使。 江岐看都没看绿枝放在桌上的药,指尖摩挲着尖锐瓷器,冷声道:“拿走!” 他依旧嫌恶心。 “要不要随便你,反正我的差事已完成。” 绿枝被他冰冷的态度噎住,也没了耐性,这样阴深的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也不知道公主在想些什么,怎么会给他送药,公主不是以折磨他为乐吗? 难道这根本不是伤药而是毒药? 绿枝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公主的心思,把方才的惊吓抛之脑后,欢快的回去复命了。 江岐听着绿枝远去的脚步声,伸手打开床榻内侧毫不起眼的一块石砖,从里面的木匣子里取出一粒药丸吞下,又把石砖原封不动的封了回去。 至于月欢送过来的药,他丝毫未动。 绿枝回到安乐殿的时候,月欢公主的寝殿漆黑一片,她想到公主睡前的嘱咐,没敢推门进去,只小声的在门外说了一句:“公主,药已经送过去了。” 痛得神志不清的晏栖此刻什么都听不到了,手腕处已经被咬得一片狼藉,有些甚至深可见骨。 痛,太痛了。 浑身的骨头犹如被活生生敲碎,重组又敲碎,周而复始。 血肉似有万鬼撕咬分食,碰一下都疼得难以忍受。 血液太过滚烫,仿如在烈火岩浆里翻滚沸腾,不得安宁。 晏栖整个人像是溺水漂浮,衣衫已然湿透,鬓角的发丝湿漉漉的贴着她惨白的小脸,病态的唇瓣沾染着刺目的红。 贼老天! 没人告诉她会这么痛啊。 不怪原主会养成乖戾的性子,她这才第一次就疼得想发疯。 呜呜呜,她招谁惹谁了,要让她遭此大难啊。 她好想回家,她不想在这。 谁来救救她…… 晏栖的泪滚滚落下,痛得呜咽,终是昏了过去。 第四章陷入昏迷 次日。 绿枝带着盥洗的一众丫鬟,静候在寝殿外,等着公主召唤。 半个时辰过去了,热水已经换了两拨,内室依旧没有动静。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按理说平日里这个点公主应该起了才是。 “绿枝姑姑,公主这个时辰还没起,不会出什么事吧?” 离绿枝最近的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小丫鬟忍不住低声说道。 “胡说什么!仔细你的脑袋!” 绿枝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厉声打断。 她慌张之余打量着其他几人的神色,这要是传出去,仔细背上诅咒公主的罪名。 鹅黄色宫装的宫女名唤白露,是负责月欢盥洗的丫鬟。 被绿枝这么一训斥,才知晓其中厉害,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奴婢该死!”白露诚惶诚恐的讨饶。 绿枝没在吭声,她不安的搅动着手里的手帕,公主这两日是反常了些,往日里公主身边从不曾离人。 昨晚遣离守夜丫鬟也是头一次。 绿枝越想越心慌,忍不住贴近门边轻柔问道:“公主,是否现在盥洗。” 没人应答。 绿枝心跳倏地快了,加大嗓音:“公主?” 静寂无声。 “公主,奴婢进来了。”绿枝额角开始冒汗,一把推开门。 室内的炭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整个寝殿冰冷异常。 绿枝惴惴难安的快速走到月欢公主床前,只见床上的人儿眉心紧皱,双眼紧闭,小脸是怏怏的几近透明的白,唇上是干涸的血色,整个人已然昏迷。 绿枝吓得踉跄,大惊失色:“快!快叫神医!” 神医沧澜自月欢出生,几乎每年都会来皇宫待上一段时间,替月欢料理身体。 闻讯而来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脸若寒霜,步履焦急地越过匍匐跪地的一干人等,直奔月欢寝殿。 神医沧澜正在给月欢施针,见两人进来头也不抬道:“都出去。” 明帝涌到嘴边的担忧被强压了回去,又不能发作,只得退后半步拦住同样想要上前的皇后。 “爱妃,听神医的。” 皇后倚靠在明帝怀里,眼眶含泪满是心疼的看着床上扎满银针毫无知觉的月欢。 “陛下,欢儿…昨儿傍晚还去臣妾宫里看望臣妾,怎么会变成这样?”皇后努力压抑着哭声,由明帝搀扶着走到寝殿外间。 猛地,皇后紧紧攥住明帝的手臂:“是不是路上受凉了?” 皇后整个人自责难当,喃喃低语:“一定是的,欢儿昨夜小脸煞白,臣妾早该发现的。” “爱妃,冷静。有神医在,欢儿会没事的。”看着自责不安的皇后,明帝压下焦急柔声安慰。 他也很担心欢儿,自从有了至阴之血,欢儿的病情少有发作,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昏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帝深邃的眸子微眯,揽着皇后坐下,盯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公主什么时候病发的?为何不早些请神医!” 一干人等鸦雀无声,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无人敢答。 明帝脸色一沉,上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绿枝!” 凛冽的嗓音,绿枝吓得哆嗦,视死如归答:“回皇上,奴婢不知。” “你个贱婢,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没等皇上发怒,匆匆赶来的太子月珏气不过一脚踹在绿枝背上。 “什么叫不知?脑袋不想要了吗!” 月珏简直快急疯了,父皇在朝堂之上被叫走,他事后才知道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出了事,一赶来就听见月欢的贴身丫鬟说这等混账话。 “皇上息怒、太子息怒!公主昨夜不让奴婢等人贴身伺候,不得召见谁都不准打扰,奴婢实在不知公主是什么时候昏迷的。”绿枝稳住身子,战战兢兢的答道。 皇上几人对视一眼,沉默半晌,皇后问:“你如实回答本宫,公主昨日是否有喝药?”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奇怪,昨夜欢儿的脸色很不好她就有所怀疑,要是喝了药想来不会病得这么重才是。 “奴婢…不知!”绿枝简直快哭了。 “混帐东西!”明帝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想扔出去,但一想到会惊扰里面昏迷的月欢又生生的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一一道来!” 绿枝把昨天自江岐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事无巨细的交代了。 至于她出去之后发生的事,她是真的不知。 月珏在听完绿枝所言之后,注意到不远处的小桌上正放着一个透着暗红色的玉碗。 “父皇、母后!”月珏黑着脸拿起玉碗走到明帝俩人身边。 看着已经结冰凝固的血液,明帝和皇后的脸色同样难看:“简直就是胡闹!” 明帝心里有气:“来人啊,全部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要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杀无赦!” 然后吩咐站在一旁的太子:“月珏你去把那人叫来!” “儿臣领命。”月珏知道这事不能耽搁,月欢没有喝药,现在又陷入昏迷,还非得把那人叫来再取一碗不可。 也不知道误了日子,还有没有用。 一众求饶中,绿枝格外安静,任由自己被侍卫拖出去。 是她办事不力,才会让公主陷入危险,她该罚。 江岐昨晚虽吃了治风寒的药丸,但效果甚微,他现在仍旧难受得厉害,嗓子刀刮般的疼。 习武使他的耳力异于常人,他能感觉到有一行人向他这里走来,步履焦急。 但他不想理会,不外乎又是尊贵的月欢公主想要拿他寻开心了,或是狗仗人势的太监又需要他干活儿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太子月珏。 江岐躺在床上,仰视着掀开他被子的男人。 同为太子,一个尊贵非凡,一个落魄如野狗。 还真是有趣啊。 “不知月珏太子有何贵干?”江岐压下万千思绪,懒懒的抬起眼皮。 “取血。” 月珏有些讶异于现在的江岐,他是见过刚来月氏的大周太子的。 意气风发,公子如玉。 现在这般,确实……潦倒,哪还有太子应有的尊贵? “没记错的话,这个月的血已经取完。”江岐有些不耐,身子的虚弱让他不想理会那个女人的胡闹。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太子十分的宠爱月欢。 难得屈尊降贵的来他这冷宫由着那女人使唤。 “月欢没喝,她现在昏迷不醒,还请江岐太子走一趟。” 月珏对待江岐还算有礼,他知道作为月欢的鲜血供应,江岐至关重要,他从不曾主动为难过江岐。 太子? 江岐冷笑,他哪里还有身为太子的体面? 就像现在,那女人有需要他就得无条件取血。 讽刺至极! 月珏心里焦急,不理会江岐的嘲弄。 他看出江岐的身体有恙,遂使唤身后的太监为其更衣。 “你坐我的轿辇吧。” 行至门外,月珏让江岐坐自己的轿辇,他拖着病体走过去不知道何时能到,欢儿耽误不起。 江岐面不改色的坐上轿辇,他确实没什么体力,何乐不为。 只不过,那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瞥了眼走在前面的月珏,他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昨日那女人屡屡阻止他取血,他就觉得古怪。 难道是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借明帝的手处罚他? 第五章还魂丹 没喝? 简直就是笑话。 在见到月欢之前,江岐始终认为这只是那女人的恶作剧。 一进安乐殿,数十宫人皆被侍卫摁在行刑凳上,行杖刑。 宫人嘴里全都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江岐一眼就看见了月欢身边的大宫女绿枝,此刻她的下半身早已血肉模糊。 进入大殿,是来回踱步神色凝重的明帝月祯和皇后慕容灵谙。 “父皇、母后,人带来了。”月珏躬身行礼。 紧接着又问道:“欢儿怎么样,醒了吗?” 明帝阴冷的目光盯着江岐几瞬,才说道:“还未,带他进去吧。” 江岐本就虚弱的身体在寒风中走了这么一遭,状态更差了,脑袋昏沉得厉害。 看这架势,那女人是真的病了。 明帝眼里的狠戾他不是没察觉,但他不惧,只要月欢不死,他必然性命无虞。 “神医,我把江岐太子带来了。” 月珏领着江岐进入寝殿,对着床榻边的沧澜说道。 沧澜自然知道江岐的存在,但这个法子却不是他向明帝进言的。 至阴之血对压制堕魂的毒确实有一定功效,但按理说不应该完全压制才是。 他诊断过月欢喝血后的脉象,横冲直撞的经脉确实得到安定。 与其他药物相比,至阴之血确实有效。 更诡异的是,至阴之人的血必须在特定的时辰服下才能压制,否则就会像今日这般剧痛昏迷。 他枉为神医,仍不能参透其中缘由。 沧澜看了眼江岐的脸色,自顾自的走到桌子旁,写下药方递给月珏。 月珏接过方子看起来,以为是神医为月欢开的药方。 “给他煎药。”沧澜指了指江岐。 两人皆是一愣。 沧澜给自己倒杯茶喝起来,“再不医治,等着失血过多而亡吧。” “恐怕伤口感染发炎,还伴随着高热吧?” 江岐袖子下的手蓦地攥紧,身上的遮羞布,沧澜只用一眼就给他揭开了。 月珏没再多说什么,领着药方出去了。 沧澜递给江岐一把匕首:“我也知道这有些残忍,她病得厉害,是生生被剧痛折磨昏死过去的,你的血能让她轻松很多。” “她长年喝你的血,我现在也不敢贸然下狠药,恐适得其反。” 江岐瞥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月欢,心里只感到丝丝快意。 病得厉害么? 就这么死了才好呢。 江岐把玩着匕首,冰凉的温度和他炽热的体温形成强烈反差。 他舒服轻叹。 “喏,没猜错的话,那是你昨日留下的血吧。” 沧澜见江岐毫不在乎的神色,又道。 江岐顺着沧澜的目光,果然看见一碗冰冻的血。 那女人……真没喝? 江岐脸色难看,那女人对自己还真是心狠手辣。 他倒要看看她的后招是什么! 看着脸色潮红的江岐,沧澜有些不忍,自袖间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 “这是还魂丹,不管伤得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什么意思?”江岐没接,他想不到沧澜给他神药的理由。 还魂丹,何其珍贵。 更何况还是神医沧澜亲自炼制,就这么赠予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沧澜笑笑:“就当是医者仁心吧。” 沧澜也不过二十有七,遇到惊艳的少年郎,也难免会动恻隐之心。 江岐心里明白,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不过就是想让他再取一碗血。 只不过身为医者,沧澜的方式温和太多。 他们都别无选择。 时机未到,他还是得救她的命。 江岐揭开手腕上的绷带,昨日留下的伤口刚刚结痂,被他用力一扯,根本不需要匕首,鲜血瞬间翻涌而下。 放满一碗血,饶是发着高烧,江岐的脸色也白得吓人。 沧澜递给他一粒黑色的药丸:“吃下去。” “这是什么?”江岐问。 “放心,不会对你有害。”沧澜没有明说。 直到他看着江岐吃下药丸,才悠悠道:“只不过会让你昏睡几日。” 江岐的身体已然不堪重负,连着抽取两大碗鲜血,就算是神仙也得踉跄。 他的药恢复体力的同时,还能对江岐身上的伤有所帮助。 再配上他方才开的药方,也能好个七七八。 “你!”江岐恼怒,他瞪着沧澜恨不得眼神能杀人。 月氏这吃人的皇宫,他从不敢让自己陷入真正的沉睡。 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陷入昏睡会发生什么。 江岐扣着嗓子眼儿,想要把刚刚的药吐出来。 “没用的,这药入口即化。”沧澜拍了拍江岐的背,“放心吧,我会守着你的。” 江岐直愣愣的看着沧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 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在晕倒的下一秒沧澜把人带入怀里,扶到一旁的榻上躺下。 沧澜取来蚕丝被替江岐盖上,指尖拨弄开他胸前的衣襟,身上果然有伤。 显然有过简单的处理,不过发炎严重,这样的恶劣天气,他能熬到这般,已实属不易。 本是尊贵的皇族太子,奈何命运弄人。 可叹,可叹啊。 月珏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见昏睡的江岐:“神医?” 沧澜接过他手里的药,指了指桌子上的血,云淡风轻道:“失血太多,倒了。” 这话似乎没毛病,但听着莫名有些许刺耳。 这和说你不行,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不知江岐醒着,会作何感想。 他到底是怎么倒的,沧澜比谁都清楚。 月珏明白江岐的状况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不放心的看着月欢。 “叫个婢女进来,给公主喂药吧。”沧澜瞥了眼月珏,接着道。 自己则端着药走到江岐身边坐下,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喂药。 不知是对沧澜的气息过于信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陷入昏睡的江岐并没有抗拒他的投喂。 “欢儿!” 进来的正是明帝和皇后。 慕容灵谙快步来到月欢塌前,心疼的抚摸着女儿苍白的小脸。 明帝看着沧澜:“神医,欢儿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已施针控制住公主紊乱的经脉,再加以江岐太子的血,定能缓解公主身体的剧痛。” 沧澜手里动作不停。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皇后边喂药边急切的询问,看着月欢毫无生气的躺着,她的心都要碎了。 第六章杀鸡儆猴 “说不准,也许明日,又或许更久。” 沧澜也说不准,他只知道月欢每一次的病发,都是在透支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 经此一遭,算是把之前小心将养的气血都耗尽了。 以后可得仔细着。 若是再这么折腾,恐怕活不过三载。 听着沧澜没底的话,皇后伤心不已。 “欢儿,本宫的欢儿,太过多舛。” “这都怪本宫,都是本宫的错……” 皇后凤眸微眨,眼泪倏然滚落,心疼又悔恨的看着月欢。 是她没能给月欢一副健康的身体。 是她没能防住这偌大后宫的阴毒手段。 可怎么偏偏就报应在了欢儿身上呢! 明帝看着这一幕始终一言不发,阴沉的脸色足以说明他内心深处的自责和无力。 身为月氏最尊贵的男人,他拥有绝对的权势和财富。 可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些都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神医,加大血量会让欢儿早日醒过来吗?” 明帝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昏睡的江岐身上,目光炽热疯狂。 脆弱易碎的月欢,让他心里难受得厉害。 只要能换他的欢儿健康,即使是抽干江岐的血又怎样? 区区大周太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沧澜为江岐擦拭嘴角的动作几不可察的微顿,瞥了眼眼睛透着血色的明帝,斩钉截铁道: “不能。你以为这至阴之血是神丹妙药呢?” 沧澜丝毫不怀疑明帝的疯狂,否则也不会为了这至阴之血就发兵大周。 夺了人家的太子。 要是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江岐太子怕是不日就会变成干尸一具。 “至阴之血是对公主有益,但过满则亏,过尤不及。” 明帝双眸沉沉的盯着沧澜,眼里光影明灭、讳莫如深。 空气如凝滞般,透着缺氧的难受。 月珏站在明帝身侧,也被他霸道凌厉的帝王之气所震慑。 动也未敢动。 沧澜面不改色,面对明帝的威压毫不畏惧。 他没有说假话。 虽不知明帝是从哪知道的法子。 但月欢的身体确实不能承受过量的至阴之血。 半晌,明帝敛了通身逼人气势:“神医说的是,欢儿就倚仗神医了。” “医者仁心,陛下无需客气。” 沧澜又走到月欢身边把了把脉,再一次感叹至阴之血的神妙。 失重的感觉包围着月欢,溺水般的窒息。 耳边有断断续续的呓语,陌生又熟悉,那样急切期盼。 浑身的剧痛撕扯着她仅有的神经,她无力回应分毫。 谁来救救她,月欢无意识的呜咽乞求。 谁来抽走她的一身坏骨,一身腐肉。 骨头没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了。 血肉没了,痛苦也就结束了吧。 倏地,漆黑的夜幕被撕开一道口子。 红色的、炙热的液体倾泻而下,包裹着她支离破碎的身体,浸润着她的坏骨与腐肉。 奇迹般的,躁动的撕裂感得到安抚。 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经脉渐渐平和下来,疼痛如潮水般退去,紧绷的神经得到舒展。 昏迷中的月欢紧皱的眉不自觉的平复。 月珏看着月欢的神色不再那么痛苦,心下稍安。 “父皇母后先回宫歇息,这里儿臣守着就好,欢儿若是醒来,儿臣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父皇和母后。” 明帝看着自己的嫡长子,满意的点点头:“也好。” 他自早朝之上匆忙赶回来,还有很多折子未看。 如今欢儿的病情已然稳定,想来应该不会有大碍。 “皇后,走吧,珏儿会照顾好欢儿的。” 慕容灵谙不舍的抚摸着月欢消瘦白皙的小脸,在明帝的搀扶下站起身。 到底是年纪大了,大悲大恸之下身体很是承受不住。 这会子功夫,她精气神确实乏力。 遂点点头:“也好。” 明帝和皇后刚走到安乐殿外,就遇上款款而来宜嫔的沈宜姝。 沈宜姝一见到皇上,美眸霎时灵动夺目,一双小脚步步生莲,纤腰扭得妩媚妖娆,盈盈一拜:“臣妾参见皇上~” 尾音婉转勾人。 又侧身向慕容灵谙行上一礼:“臣妾参见皇后。” 她久寻机会想要偶遇皇上,奈何不能如愿。 后宫佳丽三千,皇后又独得恩宠。 她再不削尖脑袋,莫不得人老珠黄都不能一承恩泽。 月欢公主这病可谓是及时雨,她能不赶趟吗! “起来吧。”明帝淡淡道,“宜嫔怎么会来月欢的安乐殿?” 慕容灵谙看着精心打扮而来的沈宜姝,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明帝。 这不明摆着来‘偶遇’你的么。 否则她的宜清宫怎么拐也不能是和安乐殿顺路啊。 宜嫔闻言暗暗瞧了瞧慕容灵谙,似是含羞带娇地对着明帝回话:“臣妾听闻月欢公主病了,特来探望。” 白来的顺风梯,不用白不用。 皇后面色不太好看。 借着欢儿的病,把欢儿当作她的攀云梯,真是不知死活! “胡闹!公主病重,你如此这般艳丽招摇,成何体统!”明帝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冷。 看着沈宜姝艳丽多姿的衣裙,如灵动的花蝴蝶,更甚的是她那双眼睛。 和月欢有三分相似。 此刻,正巧笑倩兮,美目生辉。 让明帝不由地想到昏迷病榻的月欢,心情无端更差几分。 后宫女人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懂。 帝王之术,驭心为上。 要是往日,他也就顺势而为,既拉拢了朝臣,又哄了宜嫔高兴。 今日,他不想顺手推舟遂了宜嫔的意。 也不想寒了皇后的心。 “传朕御旨,月欢公主的病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来人!送宜嫔回宜清宫,闭门思过半月。” 明帝冷沉着脸下旨,他就是要用宜嫔杀鸡儆猴。 宜嫔一听,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忙不迭跪地磕头求饶:“皇上恕罪,臣妾知罪!” “皇后娘娘饶命,臣妾知错!” 明帝无动于衷,慕容灵谙自然按兵不动。 直到看见宜嫔被侍卫拖拽回宫,慕容灵谙才看向明帝。 “皇上是否罚得太重?”慕容灵谙没有忘记自己皇后的身份。 天知道,她心里舒服着呢。 嫔妃私下里的手段她不管,可玩弄伎俩到欢儿的头上就要问问她乐不乐意。 “爱妃还是太过心善。”明帝执起皇后的手,细细抚慰。 “欢儿性子随你,温婉良善。” 第七章离死不远了 “大胆奴才!押犯人都能走错地儿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宜嫔的宜清宫!” 一道尖利又夹杂着些许装腔作势的嗓音自沈宜姝耳边响起。 羞得她把头垂得更低了。 “回丽贵人的话,这正是宜嫔娘娘!”扣押沈宜姝的侍卫一板一眼的回答,给装死的宜嫔来一记暴击。 “啊?你说这是宜嫔姐姐?怎得这么狼狈?”丽贵人似是真的没认出沈宜姝,夸张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回贵人的话,皇上罚宜嫔娘娘禁足半月,命奴才看押回宫。”侍卫答。 侍卫的话一字一句的扎在沈宜姝心上,却字字说道丽贵人心坎上,逗得她直乐呵。 偏偏,她还得装模作样。 淑女啊,就是这么累,都不能开怀大笑了呢。 “瞧瞧这新裁的裙衫,都给弄脏了,也太可惜了。”说着还惋惜似的摸了摸。 丽贵人看着恨不得把头塞进肚子里的宜嫔,暗爽到起飞。 本以为是香饽饽,谁料竟是烫手山芋。 “狗奴才!本宫的事也轮得到你编排!舌头不想要了是吧?!” 沈宜姝忍无可忍抬起头狠扇了侍卫一耳光,指桑骂槐的呵斥着,吃人的目光却死死的瞪着丽贵人。 这一刻,她尤恨慕容灵谙。 要不是她荣宠后宫多年,做到规劝皇上雨露均沾,何须她使尽手段博得一丝恩宠? 她这一路被侍卫押回宜清宫,没少被人看笑话。 但敢这么明目张胆讽刺她的,丽贵人是头一个。 尖酸刻薄的酸言酸语落在她耳边,羞愧得使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去时多妖娆,此刻就有多狼狈。 别以为她不知道,明里暗里不少人和她打一样的主意。 她不过是输了而已。 倘若这会儿她成功去了皇上的未央宫,恐怕这些贱人只恨自己去晚了些。 “安柔见过姐姐,姐姐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不是。” 丽贵人忍着笑向沈宜姝行了个礼,丝毫没把她的言外之意放在眼里。 “哼!滚开!” 沈宜姝气得咬牙,狠狠瞪了安柔一眼,一把推开压着她的侍卫,大步进了宜清宫。 留下安柔在原地笑得花枝乱颤。 可不枉她早早的等在这里,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她都算好了。 要是宜嫔真的承了天恩,那她适时示好也是上佳。 谁承想宜嫔会输得这么狼狈。 禁足半月? 可喜可贺啊。 唔,探病公主这条计划行不通,看来她得另寻他法了。 啧,也不知道这慕容家是有什么迷魂药,皇后独得专宠也就算了,怎的生个女儿也能让皇上如此宠爱。 都什么命啊。 就这么过了三日。 江岐理所当然的被沧澜留在了月欢的安乐殿。 这几日大概是自月氏以来,最惬意的时日。 没有洗不完的衣,没有干不完的杂活。 更没有无时无刻的残忍鞭打。 身上发炎的鞭伤,在沧澜的妙手神医下,也在结痂愈合。 高热已退,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逐渐红润。 沧澜见着江岐舒展的眉眼,似悲似叹:“且睡些时日吧。” 倏地,沧澜似有所感,回头看向某处。 “醒了?” 只见昏迷多日的月欢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不! 是盯着他面前的江岐太子。 “神医?” 月欢似有些懵,不确定的叫着。 “正是。”沧澜轻笑,这么温和懵懂的月欢公主倒是难得有些可爱。 难道是昏迷太久的缘故? 他怎么感觉月欢公主似第一次见他似的。 晏栖其实醒了有一会儿,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陌生。 她不敢轻举妄动,穿成月欢之后还不曾见过。 晏栖仔细回想着书中人物,很容易就搜寻到合适的人选。 神医沧澜。 二十有八的年纪,长相俊逸和煦,不似神医的真神医。 她病重昏迷,能出现在她宫里不避讳男女大防的人只能是他。 “我……昏睡了多久?”晏栖动了动手指,轻问。 她低估了堕魂的余威。 高估了月欢的身体抵抗力。 好在她扛过来了。 昏迷前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就那么痛死过去。 灵魂撕扯的感觉太真,太烈。 她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三天。” 沧澜仔细的观察着月欢的神色,不过区区数月未见,月欢公主似乎沉静许多。 月欢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的小公主温和有礼,就算病情发作疼得冷汗涔涔也会扯着他的袖子,娇滴滴的说着。 “会好的,不怕,不怕哦。”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后来的年岁,疼痛使她性子大变,越发乖戾狠辣。 他替她看病,不再有小手扯住他的袖子小声说着:“会好的,不怕,不怕哦。” 直到,明帝为她寻来江岐太子。 她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江岐太子的血,比他的药有用。 他见她的机会更少了。 不过每年都会来宫里小住,为她调理亏空的身子。 他看着她,一碗碗的喝着人血,看着她一鞭鞭的抽打着少年。 记忆中温柔坚强的小公主再没回来过。 现下,倒是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晏栖没发现沧澜神色的转变,更不知道他心中所思。 三天啊。 难怪她整个骨头都快散架了。 躺这么多天,不散架才怪呢。 “那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晏栖不解的看着江岐,以男主的警觉,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早就应该醒来,不会昏睡这么久才对。 更何况这是月欢的寝殿,江岐最痛恨的地方。 沧澜只淡笑不语。 倏地,晏栖似想到什么。 “我怎么好的?” “难道?” 沧澜这会笑着点了点头。 “你的情况很危险,我也只能请他帮忙。” 晏栖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灰败,真的改变不了吗? 她努力想要断掉他的血,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吗? 难道她只能遵循剧本,等着江岐仇恨值刷满,把自己五马分尸? 比起五马分尸,她还不如病死算了。 至少还能保个全尸。 “他……怎么样了?” 晏栖嗓子艰涩,难过的看着江岐,他看起来太过脆弱。 似乎一碰就要碎了。 “失血过多,离死不远了。” 第八章帮帮我吧 什么?! 晏栖脸色剧变,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 剧痛过后的酥麻感配上她猛烈的动作,简直不要太好受。 晏栖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险些摔倒在地。 沧澜快步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月欢,被她激烈的反应惊住了。 “你做什么?” 他不过是开个玩笑逗逗她,反应这么大? 沧澜狐疑的盯着月欢,有些拿捏不准小公主的心思。 她不是以折磨江岐为乐么? 瞧瞧人身上的伤,密密麻麻的,没一块好地儿。 这会儿这么紧张,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玄妙? “他不能死!” “他怎么会死?” 晏栖似是不可置信,整个脑子乱作一团,根本听不进去沧澜的话。 何至于此? 原主留下的伤何至于要他的命? 昏迷那日她并没有取他的血。 现下,现下这一碗怎么会失血过多? 难道他还有自己不知道伤? 慌乱中的晏栖没留意到沧澜怪异的神情,只一心想要去到江岐身边探个究竟。 嗯? 死? 晏栖猛地顿住。 倏尔,她一把拽住沧澜的衣袖,急切的求证:“他真的要死了吗?” 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是不是就不用费尽心机讨好他了? 最最最重要的,她是不是不会被五马分尸了? 啊哈! 晏栖越想越藏不住的高兴。 这位大佬的存在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炸弹,她害怕呀! 如今,真是天助我也啊! 沧澜见小公主快急切的模样,也不好继续逗弄。 不过这别扭的性子是怎么回事? 明明这么关心,还把人弄得浑身是伤。 难道这是少年人的情趣? 他可是听说,月欢小公主挺喜欢江岐的脸。 沧澜仔细观察着江岐的长相,玉面似观音,确实长得妖孽了一些。 也就比他差了那么一点吧。 “他为你连取两大碗血,再加上身上又重伤,失血过多很正常。” “不过,有我在……”他暂时死不了。 不等沧澜说完,晏栖大惊打断。 “你说什么!什么两大碗?” 她心里咯噔一下,怎的还多了呢? 晏栖愣愣地看着昏睡的江岐,难怪这么久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真的病倒了吗? 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可不就是公主自己胡闹吗?要是乖乖喝药,何至于受罪,江岐太子又怎会失血过多?甚至是昏睡不醒?” 沧澜看着月欢眼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决定顺手推舟。 故意把江岐的身体状况说严重了些。 少年人还是甜点好啊。 晏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哪是在闹脾气啊。 她是根本就不想喝。 开玩笑! 大男主啊! 喝他的血,不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吗? 晏栖的沉默在沧澜看来就是是直击心灵的内疚。 他好心情的看了眼昏睡中的江岐,你可是欠了我份人情啊。 只要月欢小公主心软,想来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 见状,沧澜适时的想要把慌圆回来,可不能让小公主太自责:“放心,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帮帮我吧,我不想喝他血了。” 两人异口同声。 晏栖的沙哑得厉害,果然,拥有男主光环的江岐,怎么会轻易死去,只会是越战约勇的天道宠儿! 她还是别做梦了,还是想着怎么抱紧男主的大腿吧。 沧澜脸上有些许龟裂,他俯下身靠近晏栖与其平视: “你真的是月欢公主吗?” 月氏的冬,红墙覆雪,腊梅点点。 寒风席卷,枝桠摇曳,舞起片片飞雪。 景兰轩,梅园间,最深处。 穿着华贵的女人坐在娇艳的梅花树下,随意的拨弄着案桌上的古琴。 虽不成调子,倒是意外的好听。 琴音刚落,树梢背后便闪现出一人。 身着黑衣,就连面具都是通体的黑,雌雄莫辨。 抚琴的女人头也不抬的说道:“本宫知道你来了。” 站在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女人面前。 “夜离,好久不见了。 若是晏栖在场,听到这个名字想必也不会陌生。 雍容华贵的女人浅笑微扬,精致的面容更显艳丽,朵朵红梅之下,一时间竟无法分辨谁更美。 夜离一时有些痴了。 以至于女人埋入他的怀抱,他才察觉。 作为暗夜里的杀手,他犯了大忌。 夜离面具下的眉眼微垂,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女人柔软的腰肢。 林音感受到男人的回应,红唇渐弯,张扬且势在必得。 她缓缓抬起头,纤手细细抚摸着夜离的黑色面具就要动手摘下。 “音妃娘娘!” 夜离猛地拽住女人作乱的手,面具下的黑眸死死的盯着她,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林音笑得更艳了,一只手轻轻的在男人心脏的位置画着圈。 “这里跳得更快了,你确定要推开我吗?” 林音并没有放开男人的面具,整个人越发娇艳动人。 她笃定,夜离不会拒绝她。 “娘娘……” 夜离的嗓音变得不稳,紧拽的手开始变得松懈下来。 面具被倏地揭下。 果然,男人的脸潮红似血,呼吸急促,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带着迷蒙的爱意。 林音如玉的指尖摩挲着夜离的脸颊,似痴似迷: “好喜欢,你的脸。” “以后见我摘了它,好吗?” 男人很年轻,约莫二十有三,冷艳的脸透着股致命的吸引力。 夜离意料之中的没有拒绝,只是紧盯着林音颤动的红唇,点了点头。 “想要什么就来取吧。” 林音没有错过夜离眼里的渴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颈间,循循善诱、满含蛊惑。 林音本就生的极美,风情万种之下的诱惑本该断情绝爱的杀手夜离。 也拒绝不了。 倏地,清冷的眼神蓦然狠戾,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弯腰俯身擒住乱他心魂的红唇。 柔软相触,两人的心尖皆是一麻,如电流压过,颤栗不已。 冰天雪地里,梅园的温度逐渐升温,似能融化万物,也能融化掉两人偷偷靠近的痕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的雪地传来喀吱声响。 有人在向此处靠近。 夜离蓦地抱起地上的林音,淹没红梅枝上,凌厉的黑眸紧紧盯着逐渐接近的某处。 林音倚靠在男人怀里,丝毫不在意来的是谁,只是眉眼间的郁色,昭示被打扰的不愉。 她的宫殿里,除了打理梅园的下人,这么冷的天,谁又会踏足。 而且,她相信夜离有不被发现的能力。 少顷,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 “母妃?” 林音浑身一僵。 第九章谁敢砍我的头 月璟看着倏然安静的园子,双眸微眯。 他问过母妃的贴身宫女采薇,她说母妃就在梅园,适才他隐约间也听见些许动静。 可此刻的梅园,万籁俱寂。 似是一切的声响,全都被这皑皑白雪融了去。 “母妃?”月璟再次喊道。 他锐利的目子环顾着四周,围绕着棵棵红梅寻找着林音的身影。 倚靠在夜离怀里的林音看着徐徐靠近的月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此刻衣衫凌乱的模样,不宜被璟儿看见。 夜离被林音猛然大力抓紧的力道拉回了注意力,他低眸看着女人紧绷的手臂紧搂着他的腰。 心里麻酥酥的。 皇帝的女人原来是这种滋味么? 夜离伸手挑起林音瘦削的下巴,纤细好看的脖颈被迫仰起,一双美眸不解的看向他。 目光,终于又落在他的身上。 夜离细细亲吻着林音的眼睛,这双眸子合该看着他才是。 只看着他就好了。 “你干什么?” 林音又惊又怒,低声呵斥着夜离。 这样下去璟儿会发现的。 夜离丝毫不理林音的挣扎,从来在她面前听命顺从的男人有了自己的想法。 此刻,他只想狠狠吻住这诱人的红唇,只想夺去她所有的目光。 旁的,再也顾不了了。 月璟脚踏软雪,眼观八方。 奈何梅花正艳,视线很是受阻。 很快,不远处细微晃动的梅梢引起他的注意。 月璟察觉,此刻并不曾起风。 那么…… 蓦地,月璟脚下的触感有异,似没有别处松软。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脚下的异样。 深厚的白雪凌乱不堪,似有人在此处反复踩踏。 这里除母妃之外,还有别人? 难道母妃被奸人所挟持? 这皇宫大内,刺客横行,并不稳妥。 月璟按捺住心中隐忧,正准备去叫人前来帮着寻人。 就听见头顶传来破空的声响,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而去,只余晃动的梅枝撒下片片飞雪。 月璟一惊,条件反射地大喊! “来人!抓刺客!” 话音刚落,林音羞急的嗓音响起在他身后。 “璟儿!莫要声张。” 月璟猛地回过身,就看见他遍寻未果的母妃站在不远处。 他三两步去到林音身边,上下打量着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林音对他的触碰有些僵硬,毕竟她刚刚才离开男人的怀抱。 要是被璟儿发现些什么就不好了。 “母妃,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月璟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孩,母妃这幅模样太过反常。 “那个人是谁?” 母妃究竟在做什么? 他有太多想知道的。 林音体力有些不支,面对月璟的追问,她眉心微拧。 “他是谁不重要,你今天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 “母妃有些乏了,送母妃回去吧。” 林音不欲多说,似很是疲累的打了个哈欠。 伸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狐裘滑落臂弯,白皙的脖颈处,是朵朵娇艳的红梅。 月璟惊愕的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林音的脖子。 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心中仿佛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 林音察觉到他的目光,惊慌不已的拢好滑落的狐裘大氅。 强装镇定的自前走去。 “为什么?” 月璟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痛苦,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林音脚步微顿,缓缓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嗓音满是不屑:“为什么?” 林音的双眼渐渐变得赤红,几乎是吼出压在心底的话: “本宫十五岁入宫为妃,熬了大半辈子位份也只是区区妃位!本宫不甘心!” 看着月璟的脸色,林音笑的难过,她伸手捧着自己的脸问:“母妃不美吗?我哪点比她慕容灵谙差!” 她凭什么事事不如她? 为什么就她慕容灵谙独得皇上圣宠,而她使尽手段才好不容易承了天恩。 要不是千辛万苦才有了璟儿,再加上她母族的势力,这个妃位也落不到她头上! 蹉跎半生,要她如何甘心! “可那是杀头的大罪啊!” 月璟嗓音尖利,痛苦不已。 这是他的母妃,他怎能眼睁睁得看着她去送死。 “怎么会。”林音笑了。 她看着月璟怒红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贴近他的耳朵:“我林音的儿子怎能屈居人下,只要你做了皇帝,谁敢砍我的头?” 月璟快疯了。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自己一向与世无争的母妃此刻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她说,要让他做皇帝。 月璟心如擂鼓,又恐惧难安,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前所未有的觉得陌生…… 太监来报,月欢苏醒,批阅奏折的明帝忙放下手里的折子,绕道去了皇后的雍和宫。 銮驾行至雍和宫外与皇后的凤驾迎面碰上。 慕容灵谙下了轿辇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亲自扶起慕容灵谙:“皇后免礼。” “爱妃可是准备去看望欢儿啊?” 他就知道皇后听闻月欢醒来,必定也会前去探望。 故而绕道雍和宫。 “正是。” 慕容灵谙脸上洋溢着好心情,没有什么比月欢平安醒来更让她喜悦了。 看着急匆匆赶来的皇帝,慕容灵谙心里也似抹了蜜。 “爱妃与朕同坐吧。” 明帝看着皇后明显温和下来的眉眼,连日来的疲累都似一扫而空。 愉悦地牵着皇后的手,往自己的銮驾走。 帝后同乘,可谓无上荣宠。 他就是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 知道什么能碰,什么碰不得,他们的欢儿才能少受些伤害。 两人刚行至安乐殿,帝后同乘銮驾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欢儿,可不能再折腾自己了,要好好喝药知道吗?父皇和母后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惊吓。” 晏栖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上,被迫听着皇后的耳提面命。 唠叨也没什么。 只是皇后这手什么时候能从她脸上下来啊? 她脸上的绒毛都快被薅秃了。 月欢求救似的看向沧澜,整个五官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救救我。 沧澜挑了挑眉,默默地转了个身,表示爱莫能助。 月欢气得小脸圆鼓鼓的,有气无力的开口: “母后,我脸疼。” 这可把明帝和皇后吓坏了。 “怎么了欢儿?” “神医!” 两人一听月欢喊疼,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月欢看见被点名的沧澜脊背一紧,暗戳戳递给她一个眼神。 表明了不想搭理她。 她讪笑着回答: “父皇母后!我的脸没事,就是您的爱太重了,它一直不太适应。” 皇上和皇后面面相觑:“……” 第十章其乐融融 晏栖觉得扮演受宠的公主似乎也不难。 该傲娇傲娇,该撒娇撒娇。 简简单单,轻松拿捏。 至少英明神武的明帝和温柔的大漂亮皇后慕容灵谙,不曾发觉他们的宝贝小公主已经换了芯子。 除了那个不像神医的神医——沧澜。 他的那句话,差点让她原地自爆。 惊出一身冷汗。 她心虚的直愣愣的盯着沧澜大眼对小眼时,他又接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舍不得了吧?” 懵的她一头雾水。 什么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好在沧澜是个自问自答的好神医。 “他那张脸是有那么点好看吧?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吧。” 沧澜认真看着江岐的脸,来回比对着。 “要是弄坏了还怪可惜的。” 他倒惺惺相惜起来了。 晏栖被气乐了,指着沧澜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感情闹了半天他以为自己是色令智昏,痴迷男主的漂亮脸蛋? 不过,江岐长得是挺带劲儿的。 晏栖看着沧澜一副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眼睛一亮,这还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试问,如何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卸下乖戾,毫不突兀的对一个往日里受欺负的人好呢? 可不就是痴迷么! 沧澜神医可真是她的福星啊。 于是,在明帝命人把依旧昏睡的江岐送回冷宫的时候,晏栖想也不想的制止了。 “父皇,不可!” 闻言,明帝和皇后均不解的看向她。 沧澜则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站在一旁吃瓜。 “为何?欢儿如今已经醒来,距离下一次取血也还有些时日。” 明帝话里话外,大周的太子在他眼里唯一的用处也就只有献血了。 让他在月欢寝殿待这么些时日,也只是担忧欢儿会有什么不可控的意外,江岐能随时献血。 “……” 明帝啊,你可真是我的好父皇呀。 月欢战战兢兢地瞥了眼江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这安乐殿太冷清了,欢儿想让他陪着。”晏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耍无赖的味道。 “欢儿不就是嫌他恶心碍眼,特意赶去最偏远的冷宫么?怎么这才短短相处了几日就改变主意了呢。” 慕容灵谙眼里的揶揄甚浓,她可是很清楚月欢私下里对这位大周太子的‘关照’的。 只不过她和皇上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岐的作用,就是因欢儿而存在。 至于怎么折腾,全凭欢儿高兴。 “哎呀!母后,你就别取笑欢儿了。” 察觉到皇后话里的纵容,晏栖把小女儿的娇俏发挥了十成十。 就在晏栖觉得这事十拿九稳时。 “不行!”明帝冷沉着脸拒绝。 他不能拿月欢的生命去冒险。 江岐就是头狼崽子,他眼里的狠意藏的再深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若把他放在欢儿身边,太过危险。 “父皇——” 晏栖还想再劝,就被明帝身边的大监弈清进来打断了。 弈清是宫里太监之首,据书中记载武功不低,名为太监,实则是明帝站在明处的影卫。 这样的影卫,原主月欢身边也有一个,名唤奕棋。 是名副其实的暗卫。 晏栖还不曾见过。 这样的人物,不是没有眼力见的,能这个时候出现,说明有要事禀告。 弈清正欲靠近明帝耳旁悄声告知,明帝道:“但说无妨。” 弈清不置一词,恭敬道:“大周使臣来访,请求迎接大周太子回周贺新岁。” 明帝的冷沉的目光倏地射向弈清,气氛有瞬间的凝固。 贺新岁? 是了,晏栖记得大周确有使臣来访,请求接江岐回周迎新岁。 她来到这不久,又逢病发昏迷,没承想竟要迎新岁了吗? 那么冬季皇家狩猎是否也不远了? 月氏有冬季狩猎迎新岁的习俗,王公贵族全都参加,谁的猎物多,明帝会赠礼相送,图个新岁好彩头。 一想到狩猎,晏栖就胸口疼。 思及此,晏栖哀怨地看了眼昏睡的某人。 大周的请求,明帝自然不会同意。 “怎么做还需要朕教你吗?” 弈清听见明帝的旨意,从善如流的答道:“弈清知罪!” 说着退了下去。 大周每年都会派使臣前来,但次次都被明帝回绝。 关乎两国之事,即使早料定结果,弈清也不敢不报。 皇后见晏栖小脸哀怨,以为她还在耿耿于怀方才的请求,于心不忍: “你如果实在觉得冷清,母后做主让你再留他几日可好?” “灵谙!” 明帝见皇后纵容,神色很是无奈。 皇后对着明帝微微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明帝的担忧,不过是被囚入牢笼的困兽而已,又有何惧? 只要欢儿想玩,由着她便是。 能让欢儿高兴是他的福分。 她们要做的,就是把欢儿保护好,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多谢母后。” 晏栖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星星,至于旁的事现下多想也无济于事。 江岐她是一定要留下的。 大腿嘛,肯定要放在身边才放心。 “我的宝贝公主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姗姗来迟的太子月珏,人未到声先至,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木箱子的太监。 “过来瞧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晏栖顿时来了兴趣,像只展翅的蝴蝶蹦蹦跳跳翩然而去。 好奇的问:“里面是什么?” 可把皇后看得心惊肉跳,“心肝哟,你慢着点。” 这刚苏醒,可不兴这么折腾。 “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月珏宠溺的看着月欢,示意她打开箱子。 七彩小风车,九连环,草编小动物,纸鸢,花灯,糖人,漂亮的兔子面具等应有尽有。 更离谱的是,居然连拨浪鼓都在其中。 “母后,你快看太子哥哥欺负人!” 晏栖晃动着叮当作响的拨浪鼓就向慕容灵谙告状,月珏这是把她当小孩哄呢? “怎么能是欺负呢?哥哥疼你还来不及呢!这些可是我特意差人去民间搜罗的最好玩的小玩意,祝贺宝贝妹妹身体康健。” 玉玦笑得明媚,凑到月欢身边邀功,博得妹妹欢喜的同时,真诚祈愿妹妹身体常康健。 “别的我暂且可以接受,可这拨浪鼓说破天也是逗弄小孩子的物什,哥哥,你瞧着欢儿需要这个哄吗?” 虽然拨浪鼓叮当作响的声音是挺好听的,可面子事大,好玩是小。 本公主的面子不可不要。 “咦,你不就是小孩吗?”沧澜在一旁悠悠道。 “……” 晏栖似是不可置信,瞪大眸子看着沧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你确定?本公主?小孩?” “如假包换。”沧澜老神在在,继续补刀。 “哈哈哈哈哈!”月珏被沧澜一本正经的逗弄和自家宝贝妹妹可爱的互动逗得捧腹大笑。 明帝和皇后看着这一幕,对视一眼也唇角染笑。 连日来的低气压,算是彻底消弥。 欢声笑语里,谁也没发现的是,昏睡的少年指尖颤动。 第十一章月临 大雪皑皑,烈烈寒风。 便是冬狩的好时候。 皇宫里开始忙碌准备起来,王公贵族的骑射新衣也需要加紧缝制。 江岐在晏栖醒来的第二日也醒过来了。 身上的鞭伤已然大好,亏空的气血也补了回来,精气神看起来很是不错。 唯一不好的,是对月欢的厌恶。 刚醒过来就想回到自己的冷宫。 “现下寒风凛冽,往后就住在安乐殿吧。” 晏栖硬着头皮别别扭扭的说道,主要是原主之前对江岐太恶劣,她现在成了月欢,就算想对江岐好,在江岐看来似乎都是心怀鬼胎、别有目的。 江岐嘲讽似的勾着冷漠的唇角,这安乐殿即使是万金之窟,在我瞧来比那冷宫更让人恶心。 “月欢,你有什么招尽管对着我使,何必这么惺惺作态。” 江岐知道,月欢不会想要他的命。 在这月氏皇宫,最怕他死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只要她一日不死,他活着的价值就不会消失。 留他在安乐殿,不过是月欢又有了折磨他的新招式。 就像他算到月欢不让他割腕取血,料到必有后招。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舍得断自己活路。 晏栖对江岐的恶言恶语已然在意料之中,谁让她身体的主人伤人太深呢。 她倚靠在贵妃榻上,头枕着狐裘软枕,手抱着暖呼呼的小暖炉,微张小嘴喝下绿枝喂过来的养颜燕窝参汤。 整个人享受得不行。 不禁感叹,有人伺候就是好哇。 然后才懒洋洋的瞥了眼一身倔骨头的江岐: “恶心也好,惺惺作态也罢!本公主让你留下你就得留下,你以为自己有拒绝的权利吗?” 晏栖适时拿出公主的娇蛮劲,恃宠而骄的公主嘛,最喜欢任意妄为了。 也不知道男主是不是傻的,傲归傲,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四处漏风的冷宫真就比安乐殿这金窝窝好? 有句话不是说,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嘛。 江岐看着整个窝在狐狸毛里的女人,眉宇间尽是浓浓的厌恶。 袖子下的青筋暴起,拳头捏得死紧,又逐渐放松。 且忍着吧。 晏栖看着江岐厌恶疏冷的模样,状似随意说道: “对了,过两天的冬狩你陪本公主一起去。” 又一脸嫌弃的瞥了眼江岐瘦削的身子,“啧,就你这幅模样,不会被山中猛虎给拖了去吧?” 晏栖特意加重了拖字的语气,打量着江岐的神色。 冬狩? 江岐凤眸微眯,深入寒潭的眸子似有暗光划过。 这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往年的冬狩她从没带他去过,皇家狩猎一般都是在皇城郊外围了一处场所。 这月氏的围猎场他倒是没去过。 出皇城啊? 江岐心里暗潮汹涌,脸上却冷如寒霜:“公主殿下还是保护好自己吧。” 那可是意外横飞的狩猎场呵。 对他来说却是个机会。 晏栖就是故意刺激江岐的。 看着江岐渐行渐远的背影,晏栖揉了揉疲惫的额角,无声叹气。 反派不好当啊! 不过,晏栖倒是对即将来临的冬狩充满了的兴趣。 她还没打过猎呢! 要是能抓几只小老虎回来给她守床就好了。 现在江岐住在安乐殿,她可害怕遭到江岐的黑手了。 要不是为了刷好感度,她才不愿意和他同住屋檐下呢。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晏栖的骑装织造宫一早就为她送来了,样式好看,轻便又保暖。 至于江岐的,晏栖也为他准备妥当,一应用料都和她相同。 晏栖领着江岐出现在朱雀门的时候,人潮涌动间引起不少注目。 人靠衣装,马靠鞍。 江岐本就长得好看,再配上淡蓝色的狐裘大氅,整一个不染纤尘的清冷贵公子。 晏栖看着自己身上浅紫色的衣裙,外加同色系的毛领大氅,就连头上的步摇珠串也同为紫色。 两人的颜色倒是极为想配。 倏地,煞风景的话破空而来:“月欢妹妹,这是要把男宠也带着去?” 羞辱了江岐,也骂了月欢。 来人正是越贵妃的儿子,月临。 谁不知道江岐是大周的太子,又有谁不知道江岐对月欢的作用是什么。 可偏偏,月临就是要颠倒黑白,败坏月欢名声。 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豢养男宠,就算是受宠的一国公主,也要受千夫所指。 从来都是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再受宠也只能嫁作他人为妇。 “二皇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晏栖把手里的暖手炉抱得更紧了些,话里暗含警告。 对月临扑面而来的恶意,晏栖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她不知道江岐会作何想。 男宠,是挺侮辱人。 她偷瞄了一眼江岐的脸色,平静,清冷,疏离。 就好似月临羞辱的人并不是他的模样,一切都与他无关。 “哟,咱们高贵的月欢公主这么护着他,二哥连男宠都说不得了?” 月临阴阳怪气的打量着江岐,不屑又嘲讽。 却又直指月欢。 江岐终于抬眼看向月临,月欢偷瞥他的眼神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人字字提他,却又把矛头对向月欢。 他是想要羞辱他,从而达到攻击月欢的目的。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人是越贵妃之子月临,月欢的二皇兄。 月欢的身体之所以会这么弱也是拜他母妃所赐。 如此,越贵妃和她的母族徐家,全被赐死。 而二皇子月临,念及乃皇家血脉,身体里流的是明帝的血才得以被饶恕。 只不过却成了孤立无援的皇子,注定与皇位无缘。 一定意义上来说,他被困月氏,也是此人的母妃间接造成。 孤立无援么? 江岐看着月临的眼神动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月临!” 月珏黑沉着脸走到几人面前,跟在他身边的是三皇子月璟。 月珏厌恶地看了眼始作俑者月临。 罪妃之子,留着性命不想着感恩戴德,仍在此兴风作浪。 “这是什么场合?满嘴污言秽语可是皇子所为。” 月珏作为嫡长子,又是月氏太子,自然有权教训言语有失的皇子。 一想到月欢孱弱多病的身子,月珏更是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凌迟处死。 要不是顾及父皇,他又怎么可能让月临安好的活到现在? “皇兄教训得是,月临……知罪!” 月临心中纵有不服,也不得不低头服软,月珏可不是月欢那没脑子的病秧子。 月珏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第十二章中意他吗 明帝少子,除去皇后所出的太子月珏和公主月欢。 剩余的也就只有月临和月璟了。 明帝和皇后虽来得最迟,但先前发生的事已然传入两人的耳朵。 明帝行至月欢面前,替她拢了拢大氅,确保她不会被冻着,才看向一边耷拉着头的月临。 “身为皇兄却出言不逊,狩猎回来后自行闭门思过吧。” 明帝对这个儿子实在是给不了好脸色,终究是被他母妃带坏了。 月临脸色剧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太子教训还不够,就连父皇也一点脸面也没给他留。 他咬紧后槽牙,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这几个字:“儿臣领命!” “出发吧。” 明帝兴致被坏了一大半,不再看月临率先往马车走去。 皇上下令,号角吹响,队伍整装待发。 款款而来的林音路过月欢的时候,步子停了下来:“月欢公主越发灵动了,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对于旁人的搭讪,少了绿枝的陪同,晏栖表示很慌。 绿枝伤势还没好全,与青山又冰天雪地的晏栖也就没让她跟着。 不过,晏栖看着眼前一身绿色裙装的女人,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音妃娘娘,酷爱绿色。 “多谢音妃娘娘挂念,月欢身子已无大碍。” 晏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林音,娇俏有加,妩媚得当,到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也不知道冷情杀手是不是都喜欢这一款。 “那就好,你父皇下令谁都不准去打扰你养病,我也就没去叨扰你。” “等从与青山回来,我再把给公主准备的礼物送过来。” 林音给人的感觉就是温婉有礼,随和有度。 不知道还以为她与月欢多么的熟络。 晏栖要不是看过这个音妃娘娘一点点离经叛道的故事,想必也会被她迷惑。 “月欢谢过音妃娘娘。” 晏栖陪着笑脸,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林音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病秧子,着实没讨好的必要。 倒是有趣。 随行的马车,江岐自然和月欢共乘一辆。 摇摇晃晃里,月欢看着闭目养神的江岐,神色换了又换。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音妃临走前,似乎看了眼江岐。 难道江岐也对她胃口? 冷漠,疏离。 可不就是同一款吗? 晏栖觉得自己真相了。 江岐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月欢炽热的眼神,他凝神静心,想要屏蔽掉恼人的视线。 终是忍无可忍。 “看我做什么!” 江岐眉心紧皱,很是不耐的看着晏栖。 晏栖睁大眸子,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江岐,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她在看他? 不过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厚脸皮的承认: “你这么好看,本公主看看怎么了?” 别人能看,她也要看。 再不看,被别人偷了就太可惜了。 江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鄙夷低斥:“真是不知羞!” 什么啊。 晏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怎么就不知羞了?太子长得这么貌美,还不许人看么?” 果然,江岐的脸更黑了。 晏栖发现江岐太不经逗,就这么点段位,他也能恼羞成怒。 要是更过分,又当如何? 晏栖美目滴溜溜转了半圈,把手里的手暖炉放到一边,站起身走到江岐面前。 微微俯身,在他充满防备的冷眸里,挑起少年好看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 “你人都是本公主的,何为羞?” 江岐的眸色微怔,他看着眼前这双带着蛊惑的漂亮眸子,一时忘了反应。 蓦地,马车猛烈一晃,重心不稳的晏栖猛地往一旁摔去。 惨了! 晏栖紧张得无声惊叫,这漂亮的小脸估计得摔扁咯。 江岐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抓住下坠的晏栖,意料之外的晏栖落入他的怀里。 薄唇相触,两人皆是一愣。 晏栖瞪大眸子,呆楞的动了动唇。 感受到唇上的柔软,江岐的眼里升腾起浓烈的厌恶。 慌乱间,来不及撤离的晏栖被江岐大力推开,狠狠撞上车壁。 晏栖小脸紧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移了位。 这样剧烈的声响,自然惊动了外面的侍卫。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江岐瞥了眼被他摔出去的晏栖,就盯着马车的帘子。 只要月欢一出声,等着他的必定不会太好过。 是他莽撞了。 江岐眼神一暗,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带着伤胜算会少很多。 “无事。” 晏栖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的痛哼,稳住气息回答。 已做好接受惩罚的江岐听见晏栖的回答,愣住。 很意外的回答。 江岐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反常的晏栖。 晏栖没空搭理江岐的反应,她忍着疼,小心翼翼地挪回自己的软榻。 明帝为她的马车专门定做了可以供她躺着的床榻,方便她出行疲累之时休息。 可派上大用场了。 晏栖小心的躺好,皱着眉,闭着眼,忍着疼。 这副身子也太弱了,撞这么一下就疼得她想哭。 那张脸的代价也太大了,她再也不看了。 ……又不是她想亲的,她不也是受害者么。 她作为姑娘家,不也没那么大反应么。 晏栖心里酸涩难当,用锦被盖住自己的脸,哄着自己。 不委屈,不委屈,江岐是大坏蛋! 哄着哄着,她还是掉了金豆豆。 呜,她还是委屈! 这都什么破地方啊,她想回家。 江岐始终注视着晏栖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疼得紧皱的眉,看着她小脸苍白,也任由她用锦被遮住自己的脸。 要不是眼前这人依旧是一个病秧子,江岐甚至都要怀疑月欢被人调包了。 以她的性子,他绝不会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才是。 只要她一句话,自有人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替她出气。 可偏偏她就那么揭过去了。 而此时,另一辆马车里。 林音软绵绵地靠在夜离怀里,舒服的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比软榻还要柔软的待遇。 “月欢公主身边的就是大周太子?”夜离问。 “见着了?”林音整个人慵懒极了。 “嗯。” 夜离抚摸着林音的小脸,似是想到些什么,神色变得有些犹豫和挣扎。 林音何其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亲了亲他清冷的侧脸,柔声问:“怎么了?” 夜离被一吻抚慰,直勾勾地盯着林音的眼睛,不放过她眼里丝毫的变化,问: “他,是音儿中意的么?” 第十三章与青山 月欢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马车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眸子,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对上少年冷如寒霜的眸子,睡懵的意识瞬间回笼。 晏栖淡漠的收回目光,扬声问道:“到了吗?” “回禀公主,已经抵达与青山。”守在马车外面的侍卫回答。 这么快吗? 晏栖掀开锦被,正准备起身下马车,背上受到撞击的地方瞬间刺痛。 晏栖难受地拧眉,啧,起太急了。 江岐见她小脸皱成一团,指尖微微颤动,丹凤眼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没离开过晏栖身上哪怕一秒。 她……变得古怪许多。 “欢儿,营帐已经搭建好,下来吧。” 太子月珏出现在马车外。 “就来。” 晏栖适应好身上的酸痛,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下了车。 江岐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谁也没和谁说话。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了吧?” 月珏没发现两人的别扭,替月欢理好睡乱的珠钗,又仔细地替她系好狐裘大氅的绳扣。 “不累,欢儿睡了一路呢。” 晏栖已经习惯了月珏的无微不至,双眼笑眯眯地回答。 月珏盯着她的眼睛,柔和的脸瞬间变得危险: “你哭过?” 月珏说着,凌厉的眼神瞬间落在一言不发的江岐身上。 江岐微愣的目光倏然看向晏栖,她哭了? 晏栖微怔,下意识的否认。 “没有。” 她只是掉了几颗泪珠子,月珏这也能发现? 也太心细如发了。 月珏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他知道月欢撒谎了。 她眼圈泛红,眼眶略微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痕迹。 只是江岐方才听闻月欢哭过时的诧异,不似作假。 难道真与他没有干系? 就在月珏思索之际,月欢已然跑向不远处奇景。 “哇!这也太美了吧!” 晏栖蹦蹦哒哒地跑到湖边,由衷赞叹与青山的神奇。 皑皑的雪原中央,是一汪不会结冰的碧绿湖泊。 而雪原的外围是深不可测的茂密森林,想来这就是接下来冬狩举行的地方了。 “你慢点。” 月珏看着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白雪的靠近湖泊边缘的月欢,整颗心都是悬着的,生怕她不小心摔咯。 “哥哥,你快来看,这水居然是温热的!” 晏栖跪坐在湖泊边,尝试伸手捧起这汪碧绿的宝石,没想到有新发现。 居然是天然的温泉耶。 “哥哥知道。” 月珏宠溺的回应着月欢的兴奋。 晏栖这才想起,每年的冬狩月珏都会来到这里,这里有什么他当然最清楚不过。 只有原主月欢不曾来过。 这次晏栖得以来到与青山,还是她软磨硬泡多次请求明帝换来的。 “快别玩了,小心着凉。” 月珏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拉出月欢玩水的手,替她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沾染的水渍。 父皇和母后料想得没错,自己的妹妹看见这方天地肯定会撒欢玩,是得看着点。 晏栖环视着这处绝美风景,不愿辜负,是以趁月珏不注意,偷摸着往身后抓了把雪砸在他的身上。 然后瞬间跑远,欢呼着:“打雪仗咯!” 月珏被砸了个正着,只懵了一瞬就回过神来。 看着跑远的月欢,笑着追了上去。 他还不曾陪月欢打过雪仗呢。 月珏刚懂事的时候,月欢就出生了。 其他妃子生的都是皇子,只有他,有了妹妹月欢。 他发自内心的欢喜月欢的降临。 他把自己心爱的玩具都掏了出来,想要送给月欢,想和她一起玩。 可是,妹妹似乎身体不好。 老是喝药,还常哭,几乎整年都躺在床上。 母后说,妹妹病了。 妹妹每次昏迷,母后也会跟着哭,父皇的脸色也很难看。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原来妹妹会生病,是因为月临的母妃。 妹妹的健康被越贵妃偷走了,也偷走了她该有的欢乐。 短短二十载,区区二十载,他要如何弥补自己的宝贝妹妹? 月珏有心让着月欢,想要把十五年的欢乐补回来。 他乐意自己给月欢当靶子,每次他朝月欢投掷雪团的时候都控制着力道,总是差上那么一点。 完美无缺的意外。 月欢的笑脸就没落下过。 “皇兄,我来帮你。” 从营帐出来的月璟跑了过来。 月珏颠弄着手里的雪球,给月璟递了个眼神。 月璟了然一笑。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太子皇兄是在哄着月欢妹妹呢。 太子皇兄的骑射很是不俗,区区雪团又怎会玩不好。 “二打一啊,”晏栖更兴奋了,她抛了抛手里的雪团,亮晶晶的眸子看向江岐:“江岐,你也来!” 玩得欢快的晏栖似乎已经忘了方才马车上的不愉快,招呼着江岐加入自己的队伍。 晏栖游玩在广袤的雪原,感觉不到寒冷,没有紧绷的神经,没有迷茫的月氏将来。 晏栖不自觉地卸下了伪装的面具,释放着最纯真的自己。 这一刻,她不是月欢。 她是晏栖,只是晏栖。 看见晏栖唤他,江岐倒是有几分意外。 自马车上下来,晏栖就不曾看过他一眼。 他以为,此时的月欢应该不想搭理他才是。 江岐瞥了眼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 纯净的雪原中央,碧绿的翡翠湖前,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笑容明媚,灵动、无邪,恍若坠入雪国仙境的精灵。 江岐凤眸微闪,随意的抓起脚边的雪,团成一团,朝月欢走去。 ……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明帝看着这岁月静好的一幕,深邃的黑眸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是啊,欢儿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皇后依偎在明帝怀里,慈爱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不停跑动的月欢。 生来有缺的月欢,何曾这么肆意开心过。 月欢的命是她和明帝千方百计强留下来的,她活得太苦了。 林音站在明帝的另一侧,看着鹣鲽情深的帝后,美眸逐渐变得赤红。 她到底差在哪? 美貌她有,妩媚不缺,讨好男人的手段她自认为也不差。 可怎么就比不过慕容灵谙呢? “二皇兄,你耍赖!” 月欢娇俏的嗓音传来,林音看着紧跟着月珏的月璟,更是怒从中来。 当母妃的是陪衬,就连儿子也是个陪衬的! 第十四章杀气 从宫里出发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暖阳的,这会天色渐晚,与青山的风都变得凛冽刺骨起来。 萧瑟的寒风袭卷着飞雪,铺洒在几人的脚下。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远离了队伍,身后只远远的跟着一队保护他们的人马。 他们这支奇奇怪怪的小队伍,破天荒的居然和谐的漫步在雪夜之下。 “欢儿,回去吧。” 月珏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眼看着雪越下越大他有些担心月欢的身体。 晏栖慢吞吞的站定步子,沉默了。 她不舍的看向未知的前方,迟迟未动。 “欢儿?” 月珏复又喊道,就连月璟也看了过来。 江岐盯着月欢的眼睛,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丝的情绪变化。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除了千篇一律的白色,什么也没有。 这个女人是八百辈子没见过雪吗? 有什么好不舍的。 江岐嗤笑。 晏栖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雪花握在手心,转身乖巧答应:“好。” 她走到月珏身边,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你要是喜欢,明日哥哥再陪你来。” 月珏又怎会没有发现月欢的不舍,他的妹妹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一切,不舍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夜幕降临这荒郊野外太不安全,月欢的身体也不一定能负担,她的脸比来时苍白了几分。 只是不忍坏了她的兴致,故而没有戳破。 “不用了。” 晏栖摇头拒绝。 她不舍的从来不是这里风景,而是此时此刻的他们。 这样的机会以后或许不会再有了。 回程的路,似乎变得遥远起来。 晏栖逐渐体力不支,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异样,不想让月珏发现端倪。 咬着牙一步一个脚印的踩在松软的雪地里。 她不可以倒下。 “哥哥知道此次冬狩的彩头是什么吗?”她转移着注意力,对自己的身体实施催眠术。 月珏身为太子自然知道:“一柄纯金打造的弓,名唤金乌,是当年父皇登基时北齐所赠。” 这柄弓的意义很特殊,月珏此行势在必得。 “父皇登基时的东西啊,那欢儿祝哥哥此次冬狩拔得头筹。” 晏栖也知此弓意义非凡,月珏身为太子若是得到此物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月欢妹妹你就放心吧,皇兄武功不俗骑射也是一绝,此次冬狩谁又能压过皇兄一头?” 月璟也跟着附和道。 落后一步的江岐看着前面的三兄妹,唇角略微有些嘲讽。 所谓狩猎彩头也不过就是在几个皇子之间角逐,最终会花落谁家,全凭皇帝高兴。 别的帝王可能会似是而非的让几个皇子相争,但依明帝明目张胆的偏爱,这彩头无疑是归月珏所有。 他身为太子,名正言顺又理所应当。 江岐对弓没兴趣,只是觉得兄妹三人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有些刺眼。 他每每看见月珏,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无数次的设想,倘若他俩境地交换,月珏又当如何? 江岐抬眼远眺着大周的方向,新岁之际他竟连回家都是奢望。 一别三年,久得他都快忘了大周的雪是不是也像这般模样。 倏地,江岐的余光瞥到一抹浅紫色的身影晃了一下。 行动赶在脑子前面,接住了摔倒的月欢。 晏栖苍白的小脸微皱,身体的疼让她力气全无,感受到江岐的怀抱,月欢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在晏栖心里,几人当中最不会管她死活的恐怕就是江岐了吧。 他恨她。 江岐在接触到月欢眼神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正准备把人推开。 “欢儿!” “月欢妹妹!” 月珏和月璟都紧张的围了过来。 “欢儿,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月珏肉眼可见的惊慌,这里离营帐有些距离,若是月欢身体有恙,必定会加重她的病情。 是他欠考虑了,就不该纵着她胡来。 “快!快回营地取马车过来!” 月珏指挥着不远处的士兵,现在这种情况万不可让月欢着凉了。 “哥哥,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晏栖看着焦急的皇兄,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宽慰着他。 江岐低垂着眼睛看了眼月欢,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状况,她在撒谎。 晏栖其实一点都不好,身体又开始和上次一样骨头缝都开始疼痛。 这什么破身子。 她不就贪玩了些么。 晏栖软软的靠在江岐怀里,有些同情原主的遭遇了。 “哥哥背我好不好?” 她实在是没力气走了。 “好。” 月珏看着月欢越发虚弱的小脸,也不敢再耽误,把人从江岐怀里接了过来。 用自己的大氅完全包裹住怀里瘦弱的人儿,才起身往回赶。 月璟见状也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到月珏身上,“皇兄,你用我的吧。” 月珏本想推辞,可他感受到月欢的情况很不好。 她在发抖。 遂接受:“多谢。” 几人的脚程变得快了许多,月珏会武抱着月欢丝毫不费力,只是身上薄汗渐起。 有些热。 晏栖依偎在月珏怀里,莫名的感到心安,她看着月珏脸上的汗珠,有些心疼。 “哥哥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慢一点没关系的。” 月珏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心疼自己,心里熨贴不已,即使再累,他也甘之如饴。 “哥哥不累,欢儿的身体可好受些了?” “已经好多了。” 身体的疼倒是真的减轻许多,她果然不适合运动。 “要不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晏栖毕竟不是原主的芯子,就这么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还是有些难为情。 要不是刚才事出紧急,她也不会开口求抱抱。 被江岐抱着,还不如月珏呢。 “别动,你这么点重量,哥哥还抱得起。” 月珏像是证明什么,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晏栖:…… “皇兄,等等我!” 月璟倏地被甩下一段距离,也吵吵嚷嚷的跑着跟了上去。 江岐:…… 会武了不起啊? 他也会! 只是,为这么点事暴露会武功的事实,似乎得不偿失。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装个普通人吧。 蓦地,江岐步子微顿。 他不着痕迹的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皇兄,你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月璟看着前方月珏停下的脚步,会心一笑大步跑过去。 江岐注视着高度警惕的月珏,又瞥了眼如跟屁虫聒噪的月璟。 暗骂一声,蠢货! 月珏哪里是在等他,分明是和他一样察觉到了杀气…… 第十五章刺客 翌日。 天色大亮,号角吹响。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整装待发的站在营帐前。 弈清站在明帝身侧高喊着:“吉时已到!” 月欢身着纯白色骑装,站在月珏的身边,一头秀丽的长发卸了钗环只用一条发带挽着。 明帝瞥了眼混在队伍前方的月欢,然后看向王公大臣:“诸位爱卿,去旧岁迎新岁,咱们月氏的男儿骁勇善战,新年就用冬猎的满满收获来迎接吧!” “拿朕的弓箭来!” 明帝对着弈清说道。 弈清自侍卫手里接过弓箭,弯腰恭敬递给明帝。 明帝抚摸着手里的弓:“这柄纯金打造的弓名唤金乌,是朕登基的时候北齐所送的贺礼,朕今日就以它为诸卿添彩头!” 台下诸臣眼里闪着光的盯着那柄弓,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炙热。 明帝见目的已达到,大喝一声:“放鹿!” 狩猎开始的时候帝王都会射杀一只鹿,寓意着帝王逐鹿,天下富庶! 明帝纵身上马,逐鹿而去。 皇帝动,群臣动。 乌泱泱的人群疾驰而去,月珏反而落在最后。 “欢儿,你还是别去了,哥哥猎只狐狸崽子回来给你喂养可好?” 月珏还是不放心月欢的身体,想哄着她别去。 森林里箭矢乱飞,太过危险,他不一定能第一时间保护她。 “哥哥,你就别劝我了,父皇都同意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不好?” 晏栖月珏也太妹控了些,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月欢昨日那副模样回来,可把明帝和皇后急坏了。 说什么也不让她参加今天的狩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求来今天的出行,说什么也不能让月珏给破坏咯。 月珏见月欢眼里全是向往和期待,也不好在阻挠,只能再次不放心的叮嘱:“那你一定要跟紧哥哥知道吗?” “知道了。”晏栖脸上挂着笑甜甜的回答。 江岐跟在月欢身边始终一言不发,这场狩猎与他无关,他只是月欢的陪衬。 晏栖正准备打马而行,忽然想到些什么,回过头对江岐说道:“一定要紧跟着本公主知道吗?” 江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有得选择吗? “欢儿喜欢什么毛色的狐狸?哥哥待会儿给你猎只活的。” “唔,白色吧。”晏栖回答。 她还没见过狐狸呢,也不知道有没有男狐仙的存在呀。 晏栖瞬间代入了那些看过的话本故事,要是真有狐仙是不是也会像画本子上那样美艳绝伦,就和……晏栖的余光忽的瞧见江岐的那张脸,笑了。 那副样貌,可不是个妖精吗? 月珏的运气还算不错,刚一进森林就猎到两只兔子一只鹿。 倏地,一只白色的雪团从晏栖面前急窜而过。 “哥哥,狐狸!白色的狐狸!” 原来真有仙气飘飘的纯白色狐狸,晏栖激动得像个孩子。 月珏瞥了眼白狐,对着月欢说道:“等着!” 说着策马扬鞭,追着白狐而去。 “江岐,跟上!”晏栖扬了下马鞭,跟了过去。 一入森林深似海,起先晏栖还能看见月珏的身影,可渐渐地还是跟丢了。 “哥哥?”晏栖试探着喊道,森林里没有一点儿回应。 晏栖不由加大嗓音:“哥哥!” 江岐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他能感觉到这周围并没有马蹄声。 出言阻止月欢的行为,“别喊了,没人。” 晏栖勒紧缰绳,看着茫茫无边际的森林,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走。 她问江岐:“你识路吗?” 她是个路痴,更何况这看起来全都一样的森林。 江岐闻言,偏头看向月欢,辨别着她话里的意思。 是试探? 还是真的不识路。 “我不认识,你带路吧。” 没让他多猜,晏栖主动交代。 江岐收回目光,什么话也没说策马往前走。 晏栖也默默的跟上。 江岐为了试探月欢的真假,故意绕回了原地,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月欢的神色。 月欢没有丝毫察觉。 江岐凤眸微眯,他静静的盯着月欢,要么她是真的不知,要么就是掩藏的太深。 管她呢。 旋即,江岐的眸子变得阴冷起来。 又一个转角处,晏栖见越走越偏,雪地里没有一丝的马蹄印,忍不住回头问江岐:“怎么……” 晏栖愣住,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江岐不知所踪。 而另一边的月珏,在抓到月欢想要的白狐狸后,一回头哪里还有半分月欢和江岐的影子。 月珏瞬间变了脸色。 他把白狐放进随身的狩猎袋,扬鞭往回跑边焦急的喊道: “欢儿?欢儿!月欢!” 他太大意了。 狩猎场危险重重,江岐也是个未知数。 欢儿,一定要平安无事等着哥哥啊。 “救驾!救驾!有刺客!” 倏地,月珏听见有侍卫在高声呼喊。 他心下一惊,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行刺? 他扬鞭疾驰赶过去,就看见十几个黑衣刺客在围攻父皇。 好在弈清守在明帝身边,刺客一时间也没能近明帝的身。 月珏拔剑冲了上去,厉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只要说出幕后主使,本太子可饶你们不死。” 混在刺客当中的江岐见到月珏,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明帝的弈清武功会这么高,加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杀手,他们半点儿也没讨着好。 现下又多了太子月珏,他已然没了胜算。 刺客见来的人是太子月珏,为首的人不以为意道:“你来得正好,省得我等一个个去寻了,只要杀了你和皇帝,我等也能名留千史!” 月珏见几人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眼神一冷:“杀!” 江岐见众人厮杀之际,闪身离去。 找不到出路的晏栖由着身下的马儿驮着她走,都说马儿通灵,相信她还不如相信一匹马呢。 她相信,马儿一定能带她顺利回到营帐的。 也不知道江岐去哪了。 他不会是想要偷偷跑回大周吧? 就在晏栖胡思乱想之际,她的眼前蓦地出现一人。 晏栖抬头望去,眼睛瞬间亮了。 ——江岐! “你跑哪去了?不认路还不知道不能乱跑吗!” 晏栖还没说话,江岐先发制人。 “你……!” 晏栖的话堵在嗓子眼儿,瞪着一双眸子看着江岐。 也太不要脸了,到底是谁在跑? 蓦地,江岐眼神一变。 他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杀气,他看了眼月欢。 这些人,到底是为谁而来? 第十六章借刀 江岐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他不知道这场狩猎里,到底谁才是猎手。 这些潜伏在暗处的杀手,是否和刺杀明帝的那些人是一伙的呢? 他追上明帝的时候,想来那帮人早已等候多时。 巧的是,他们选择了同一时间杀了上去。 现在刺杀不成,他的嫌疑自然洗去。 江岐微眯凤眸看着眼前的月欢,倘若他晚回来那么一刻,这个人会不会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么他的枷锁是否会就此结束? 他不由得想起昨日傍晚时分的杀气,千钧一发之际,迎接月欢的侍卫恰好赶来。 可能是怕打草惊蛇,躲在暗处的杀手自动隐去。 今日这狩猎场出现了除他以外的刺杀,又是否和昨日的刺客有关联? 倘若他们的目标只是月氏皇族,是否说明他们可以是短暂的盟友? 江岐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狠辣。 或许,他可以借刀杀人也未尝不可。 “跟紧我,如果再跟丢我不会再回头寻你。”江岐的语气里满是不耐,同时,这也是他向暗处的人释放的一个讯号。 晏栖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发好了,才让江岐这么肆无忌惮。 她的原身好歹也是乖戾任性的小公主,自她穿过来,对江岐可是太温和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护一下人设,瞬间冷了脸:“江岐,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上钩! 江岐看着被激怒的月欢唇角微勾。 他要的就是月欢盛气凌人的态度,这样才能在这场未知的刺杀当中摘出来。 晏栖看着江岐唇边的笑,还想继续保持人设说些什么。 林子里突然窜出五个蒙面人。 晏栖一怔,直勾勾的看着几人:“你们……是传说中的刺客?” 蒙面侠耶,还是新鲜出炉。 这句话倒是把刺客问得愣住,面面相觑之余不禁问:“什么叫传说中?我们生来就是刺客。” 江岐:…… 这些人是白痴吗? 晏栖皱眉,“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是刺客?你们莫不是遇上了人贩子?”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解和同情,丝毫没有被眼前的阵仗唬住。 还大有一番想要替刺客追根溯源的意思。 “刺客就是刺客,你管那么多做甚?废话也忒多!”刺客似是被晏栖问得不耐烦,驱赶着她,“不想丢了性命,就赶紧走吧!” 江岐眼眸渐深,不动声色的抚摸着袖口的暗器。 难道这些人不是来杀月欢的? 晏栖一惊,感情她拖延了半天,人不是来杀她的? 那他们冲出来干嘛? 总不会是来杀江岐的吧?! “你们先走吧,我们迷路了。”晏栖见自己不是他们的目标,故意装作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其中一名黑衣人指着江岐道:“什么你们?他的命得留下!” 他们接收到的命令是杀掉名为江岐的男人,至于旁的什么人也没说啊。 也不好多造杀孽。 哈?还真是来杀江岐的啊! 晏栖无了个大语。 她狐疑的瞥了眼江岐,感情这些人不是他找来的? 那他方才消失那么久去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出机会,她不相信江岐会什么也不做。 她这个罪恶的源头,怎么着也该除之而后快才是。 “杀我?”江岐的语气低沉磁性,又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这帮人的目标竟是他和明帝么? 一国之君,他国太子。 幕后之人是想要引起月氏内乱,挑起两国战争? 是谁呢? 第十七章失踪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寻到朕的月欢,死要见人活要见尸,这么久了怎么会找不到一点踪迹?!” 主帐内,明帝挥手扫落桌上的瓷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充斥着整个营帐,气压低迷到极致。 九五之尊的男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瘫倒在龙椅上,眼眶赤红。 “臣等无能!”营帐内跪了一大片,众臣吓得大气不敢喘。 明帝怒视着这群饭桶,脑仁疼得厉害: “三天了,同一句话朕都快听吐了!” “朕的公主现在下落不明,而你们!月氏的栋梁之才只会口口声声的告诉朕,你们无能!朕觉得你等确实无能,既然无用还是引咎辞官吧!” 明帝是真的快气昏了头,皇家冬猎一国之君遭到刺杀,一国公主坠崖下落不明,凶手还逍遥法外! 而当朝的众将士却寻不到一点儿线索! 真是岂有此理! “臣等惶恐!” 一个个大臣听到皇帝的话,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叩头请罪。 “惶恐?该是朕惶恐吧!朕的安危交到你们这群人手上,让朕如何心安?朕的公主下落不明三天过去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朕要你们又有何用!” 明帝着实痛心。 眼看着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皇后慕容灵谙赶了过来。 “陛下息怒,可别伤了龙体。”慕容灵谙走到明帝身边坐下,急忙替他抚了抚起伏不定的胸口。 明帝稳了稳情绪,抓住皇后的手握在手里:“你身子弱,怎么不歇着?” “欢儿如今下落不明,臣妾如何歇得下。” 慕容灵谙面容憔悴眼眶红肿不堪,在听闻月欢失踪时当场坠崖昏迷过去,用着汤药养了两天,气色仍不见好转。 “爱妃……” 明帝一时有些语塞,他在朝臣面前可以发泄怒气,但对着同样神伤的皇后他却无计可施。 “欢儿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他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来安慰皇后。 皇后赞同的点点头,旋即看向跪在台下的宣威将军魏驰。 “魏将军,还是没查到那些刺客的来历吗?” 到底是何人想要刺杀陛下和欢儿? 她不信没有内应那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与青山行刺,凡事行之,必有痕迹。 被点到名的宣威将军魏驰正是负责此次猎场安全的统帅,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难辞其咎。 “回皇后娘娘的话,目前……还没查到有用的线索。”魏驰自己都有点难以启齿。 三天,整整三天了。 那些死去刺客的身上证明身份的东西已然被全部销毁,除了后颈处的刺青……等等! 刺青?! 这可不就是线索吗! 魏驰一时间觉得自己项上的人头没那么沉重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发现那些刺客的后颈处全都刺着蜘蛛的图腾,只是微臣现下还没查明它的来历,又代表着什么。” 明帝沉沉的盯着魏驰,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那还不快去查!” “微臣领命!” 魏驰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了一点点交代。 正在他转身之际,皇后突然说道:“等等!” 魏驰脊背一紧,复又转身躬身行礼:“娘娘?” “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到月欢公主,确保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一切就拜托魏将军了。”慕容灵谙眼里装满了迫切和渴求。 她的欢儿到底在何处啊,偌大的崖底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可始终不见月欢的身影。 “臣领旨。” 月珏自从月欢失踪,就没合过眼。 他忘不了赶过来之后目眦欲裂的一幕,他的妹妹月欢胸口……中剑了。 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身子本就病弱,而崖底又是一处寒潭。 他亲自下水寻找过,始终一无所获。 此时天寒地冻,他不敢想象他耽误的每一秒,他的妹妹现在面临的又是什么。 月珏腰上捆缚着绳索,看着冒着白色冷气的断崖,神色冷然坚定。 既然崖底遍寻不到,那么他就顺着断崖而下!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欢儿。 还有一同失踪的太子 ——江岐! 此时的一处营帐内。 林音泡着碧湖取来的温泉水,正惬意的闭目养神。 倏地,一双满是薄茧的大掌抚上她的香肩四处游走。 察觉到来人的气息,林音连眼睛都没睁。 俏丽的小脸冷淡至极:“你还有脸来见我。” 男人的手心微顿,后带着急切和讨好的亲吻尽数落在那张白皙妩媚的脸上。 “音儿。” 男人唇齿间全是女人的闺中小字,嗓音缱绻缠绵。 林音闭着眼睛无动于衷,看也没看男人一眼。 “看看我音儿,看看阿离。” 夜离恳切的乞求,他爱死了林音看着他的眼神,他接受不了林音的冷待。 “本宫现在很生气,别来烦我。”林音冷瞥他一眼,连动也懒得动。 大好的机会,全没了。 没用的东西! “是阿离没用,是我低估了弈清的实力。”夜离认错很干脆。 他知道是自己大意才会坏了林音的计划,那些废物居然一个都没能杀掉。 “下次我亲自出手可好?音儿就原谅我这次。” 夜离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林音冷冽的唇瓣上,细细啃咬,试图挑起她的关注。 林音懒懒的掀起眼皮,看着紧贴着自己的夜离漫不经心的问:“真的?” 夜离见林音肯搭理他,忙不迭的点头。 林音见状,喜上眉梢挑起男人的下巴,强势吻了下去。 一番云雨之后,林音慵懒的躺在榻上,做着失败总结。 “弈清是个变数,如果明帝身边没了弈清,你有几成把握?” 夜离没和弈清交过手,但从派去的刺客伤口的剑痕判断,弈清武功不俗,至少不在他之下。 想要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处理掉弈清,很难。 不过,若是没了弈清,他相信想要刺杀明帝轻而易举。 “九成。”夜离答。 林音神色不悦:“为何是九成?” 她要的是万无一失! 夜离敛眸亲了亲林音秀丽的黛眉:“不确定皇帝身边是否还有其他高手,不过若是我出手,为完成音儿所托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会全力以赴,是以回答九成。” 林音心底的某处奇怪的颤动,她哑着嗓子说道:“谁说要你去死了。” 他的命是她的,至少,也要等璟儿登上皇位之后…… 第十八章闻陌 晏栖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张洋溢的笑脸。 “你醒了?小仙女!” 晏栖瞳孔一缩,迷离的三魂七魄瞬间回神,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不料牵动了胸口的伤。 “呃!”晏栖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欸,你乱动什么呀?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别又撕裂了!” 少年好看的眉眼不赞同的紧皱,紧张兮兮的就要去查探她的伤势。 “你干什么!”晏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急促之中嗓音都变了调子。 少年愣愣的眨了眨眼睫不解的反问:“给你检查伤势啊,不然还能是干什么?” 晏栖防备的看着少年:“我的伤,是你给我包扎的?” 少年左右看了看,用眼神告诉晏栖她又问了一个傻问题:“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第三人吗?” 晏栖无语凝噎。 她就是不知道才问他啊! 这里间一亩三分地的,谁知道外间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不过他这话也算间接回答了晏栖的问题,反正医者眼里无性别,晏栖心里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她忍不住四处打量着周围,目之所及之处陈设简陋,生活的气息却很浓厚,桌子上插着几支开得正艳的昙花,给空间带来些许灵气。 等等! 昙花? 晏栖一眨不眨的盯着桌子上的花朵。 只在夏季开放的昙花,怎么会出现在寒冬? 不对,昙花只开一瞬可瓶子里的花为何能一直绽放? “你喜欢花儿?”一直看着她的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晏栖没有回答。 “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这儿别的都不多,就是花草多。” 晏栖的沉默在少年眼里就是默认,此刻就像炫耀自己所有物一样给她介绍这里的绝妙。 “我这房子里,每天换着花样插瓶,都不带重样的。” 少年神秘兮兮的靠近晏栖,小声道:“别的地儿可没有。” 晏栖乐了。 可真是个妙人儿。 “你笑什么啊?是不是不信?”少年见晏栖脸上带笑,不乐意了。 要不是体谅她伤重在身,他指不定给她提溜出去亲自看看这里的绝景。 少顷又乐呵呵地凑近晏栖:“你笑起来真好看,像仙女。” 晏栖不动声色的拉远些距离,笑称:“世上哪有什么仙女啊。” 不过都是怪力乱神之说。 她这种情况就属于怪,不是神。 “可你不就是从天而降的么。”少年小声嘀咕。 他采药路过崖底,忽闻头顶破空声传来,抬眸望去惊为天人。 少女的长发迎风舞动,纯白的衣衫猎猎起舞,似仙似灵恍若与这天地间融为一体,精致的小脸肤若凝脂,紧闭的眉眼似画,厚薄适中的唇瓣娇艳绝伦。 可惜的是,胸前被开了一个大窟窿。 要是简单只有这一个窟窿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姑娘的身体吧,还有病。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少年即使很小声,晏栖依旧听见了。 她哪是什么从天而降啊,她是被人给打下来的。 罢了,想起来就胸口疼。 “我昏迷了多久?”晏栖转移话题,问了个最关心的。 “不多不少,五日。”少年伸开手掌,随意极了。 “五日?!”晏栖惊住了,她以为也就过去一天时日。 昏迷无岁月,醒来就是天翻地覆啊。 冬狩三日为期,定出决胜者,赢得皇帝陛下的彩头,第四日拔营回宫。 可现在,时间已过五日。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怎么样了,还有哥哥月珏。 月欢失踪,他们一定急坏了吧。 还有……江岐。 他,是不是已然逃离月氏? “你还嫌久呢?”少年诧异的看着晏栖,一副她多少有点不知好歹的表情,“就你这幅破败不堪的身子,能捡回一条命已实属不易,区区五日,你就知足吧!” 晏栖的沉思被惊诧的少年打断,她晃悠着脑袋抛弃杂念回过神来笑眯着眼看着少年: “小女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能否再请恩人施舍一碗小米粥?” 五日啊,整整五日。 她水米未进,饿得是浑身乏力,很不利于伤口恢复。 少年微顿,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的? 无以为报,干脆不报! 是这意思吧? 不仅不报,还讹上他了。 “我饿了。” 有了第一次的不要脸,第二次也就没那么罪恶了。 晏栖已经能理直气壮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是被他给捡回来的,理所应当要负责到底不是? 大不了她伤好以后给他干杂活抵债! “等着。” 少年打量着她病怏怏的身子,也不好多计较,至于小米粥呢,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约莫着她要是醒来,肯定会饿。 少年端来白米粥,晏栖正想伸手去接,胸口的伤又是一阵撕扯。 “你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少年嫌弃又絮絮叨叨的看着晏栖: “你啊,也算命大,就差一毫厘心窝窝就被捅穿咯,要不是我啊,早就一命呜呼了。” “为了不让我的辛苦白费,你还是老实待着吧!” 少年似乎没怎么伺候过人,动作生疏忙乱,好在熟能生巧,倒是渐入佳境。 晏栖享受着投喂,唱着空城计的肚子总算是得到了丝丝抚慰,也有了精力放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少年又舀了一勺米粥喂给晏栖,脸上的笑容瞬间无限扩大:“我就等着你问呢,忍了这许久很辛苦吧?” 晏栖:…… 辛苦倒也谈不上,就是不太方便。 她既然寄在他的屋檐下,使唤他的时候总不能那个,喂的称呼他吧? “不辛苦,恩人要是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用告知,我以后就以恩人称呼也是可行的。” 少年涌上嗓子眼儿的话就这么被她噎住了。 也忒坏了。 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 晏栖装作没看见他憋闷的模样,有些好奇他在这儿待了多久,才会养成这样话唠的性子。 果然。 少年见她真不再询问,怏怏地自我介绍: “我叫闻陌。” 闻陌?! 晏栖的内心小小的惊住,是她知道的那个闻陌吗? 北齐二皇子,师无弦! 女主的终极大舔狗,呃,贴心大暖男! 他的出场时间还没到啊,怎么这么早就上了地图板块? 晏栖一时有些拿捏不准,眼前之人是否就是她以为的人。 那样的人物真的是眼前这个如小太阳般的少年吗? “那你又是谁?” 第十九章人间仙境 嗯? 她还没自我介绍吗? 罪过罪过,不礼貌,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晏栖咀嚼完嘴里的米粥,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怎的能让恩公亲自相问,小女子名叫晏栖。”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月欢的名字还是有些知名度的,而且也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皇宫以外的人,她还是想用自己的名字。 “晏栖,怎么听着这么像厌弃呢?不好不好,也太不吉利了。” “我日后就叫你七七可好,简单好记。” 闻陌有些嫌弃名字不太好听,还美名其曰不太吉利。 晏栖: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说什么厌弃呢,懒就直说! 面上却不显山水的笑呵呵:“恩人随意,晏栖都行。” “你也别叫我恩人什么的,把我都叫老了,你也随意点,叫我闻陌吧。” 闻陌颇为慷慨的模样。 “好的,小太阳。” 晏栖是个听劝的人,既然要她随意点,那她就就要听劝才是。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是为豪爽。 闻陌眉眼微愣,“小太阳?这是什么无敌幼稚的名字?” “本公子名叫闻陌!” 晏栖觉着闻陌的反应也太可爱了些,遂有心逗他,“我听见了,小太阳叫闻陌,放心,我还没聋。” 闻陌顿时脸黑如锅底。 他恼怒的瞪着晏栖,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也太记仇了,不就是给她起了个更好听易记的名字吗? 她就回赠以幼稚羞耻的小太阳!想他堂堂……咳!大男人叫这名字也太拿不出手了。 “怎么了,小太阳?” 晏栖看着端着碗不置一词愤而转身离去的闻陌,佯装不解。 她也不是无厘头的就起这个名字,她是真的觉得闻陌很暖啊,一睁眼就看见洋溢的笑脸,可不就是小太阳吗? 可比江岐那冷冰冰的冰块脸要喜人多了。 不一会儿,闻陌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冒着热气的汤水。 “喝药!” 闻陌脸色依旧很臭,但依然细心的把药吹凉了再放到晏栖唇边。 晏栖没继续逗弄,乖乖喝药。 刚喝一口,整个小脸都皱成一团。 “闻陌,好苦。” 天杀的,原主的身体可是个药罐子啊,怎么还没建立耐受啊。 这也苦得太没天理了。 闻陌看着她苦哈哈的模样,脸色也不那么黑了,心情似乎还有了那么一点点愉悦。 小样儿! 落到我手里了吧。 他可是很善良很善良的,只稍微加了那么一丢丢的苦味进去。 “良药苦口,药哪有不苦的?” 听听,多么合理,简直不要太完美。 闻陌简直要被自己的机智折服,说着又舀了一勺递到晏栖唇边。 晏栖瞬间变了脸色,那么一大碗,这么一勺一勺的喂,简直堪比酷刑啊! “那个,我还是自己喝吧,劳烦恩公扶我一把可好?” 晏栖的笑不用看都知道有多谄媚,她在心里默念,人在屋檐下……能屈能伸! 闻陌觉得,这会儿的晏栖又变得可爱起来。 就连恩公听起来也是那么的顺耳好听。 行吧,那他就大发慈悲帮她一帮。 闻陌把药碗放在一边,托起晏栖的头扶她坐起身,又拿起旁边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背。 闻陌用了巧劲倒也不费力,是以晏栖也没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给。” 闻陌再度把碗递给晏栖。 晏栖盯着黑漆漆的药碗,嘴里全是残留不去的苦味,她努力做好心理建设,颇为视死如归的仰头大口喝下。 要命了。 晏栖觉得世界上最苦的药也不过如此了,就好似夹杂了世间所有的苦混合在一起。 胃里翻涌的苦味,让她嗓子眼儿冒着酸。 刺激的她想吐! 闻陌见晏栖难受得泛红的眸子,不由有些自责,他轻拍着晏栖的背:“没事吧?” 他何必和一个病人计较呢? 她的病,注定是生来就和苦药打交道的。 他又何苦为难她。 “快!喝口水。” 闻陌急忙倒来一碗清水,喂给晏栖喝下。 晏栖似濒临绝境的鱼,终于得到了喘息。 “蜜饯,有没有蜜饯啊?” 她紧紧抓住闻陌的袖子,模样可怜极了。 “没有。”闻陌于心不忍。 倒霉催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准备那甜兮兮的玩意儿。 “忍忍,忍一忍药劲就过去了,乖!” 似是觉得言语有些苍白,闻陌忙不迭的保证:“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这么苦了。” 他下次不整她就是了,自然就不会这么苦了。 慌乱之下的闻陌一不小心就露了马脚。 晏栖闻言猛地看向闻陌。 闻陌猝不及防对上晏栖的眼神,才惊觉自己似乎不打自招了。 顿时有些尴尬,“那个,你先歇着,我去看看晒着的药材!” 说着慌忙跑了出去。 晏栖嗤笑,小气的男人。 她偏头往窗外看去,就算要编个理由,也该找个像样点的才是,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太阳。 晏栖呆住了。 目光所及之处,阳光明媚和煦,微风拂过百花齐放。 倏地,窗外探出一脑袋讨好的看着她。 “美吧?” 正是去而复返的闻陌。 晏栖不计前嫌,毫不吝啬的赞叹:“很美。” 不同季节的花,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竞相开放,却又不觉得矛盾,如何不美? “我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也如你这般惊讶,这里的一切都过于神奇,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温润的风,少了几分冬日的凛冽刺骨。 晏栖舒服的享受着微风拂面的轻柔,慵懒的看向闻陌:“这是哪儿?” 闻陌答:“四季如春的仙境。” 江岐躲过士兵的搜查在崖底找了几圈,均不见月欢的尸首。 他不是没想过月欢坠落了寒潭湖底,可躲在暗处的自己看得分明。 那些士兵和亲自下去的月珏全都无功而返。 月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江岐坐在洞穴深处,看着眼前的燃得正旺的火苗陷入了沉思,那一剑正中心脏,也是他亲眼看着月欢跌落悬崖,就算有所偏差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月欢也必死无疑! 她的尸首会在哪呢? 难道,这是她的阴谋? 江岐蓦地想起月欢中剑之后的反应,看着他的眼神夹杂着别的他看不清的东西。 没有呼救,没有恐慌,就那么闭着眼睛任由坠落。 那个女人决计不会那么泰然赴死,还是说这本就是对他的一次试探?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刺杀,也没有所谓的中剑坠崖! 他不禁想起月欢自那次拒绝喝他的血之后,似乎变了很多,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捉摸不透,处处透着古怪! 可若真是如此,月珏又何必亲自下寒潭寻人,侍卫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凝重的气氛不似作伪。 还有月欢坠崖时,月珏目眦欲裂的急赴而来。 他是真的很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