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科举:寒门女帝师》 第1章 重生 宣平二年,冬 江锦窝在床上,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打了个漩。 她醒了有一会。 许是头昏脑涨的,一时竟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 察觉到门帘处有响动, 她扭着僵硬的脖子转过去,就见着一个羸弱的女人手里端着汤药惊喜地奔来。 “锦哥,你醒了!” 江锦喉咙地颤着的“阿娘”两个字,不敢相信为护她而惨死的阿娘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她呆愣地顺着女人的力道支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寡淡的面容。 “快趁热将药喝了。”江林氏低头舀着汤药,“虽是按照青山的脉象开的药,但他将你从水里捞上来也受了凉,所以这药大抵也是对症的。” 她说着眼眶就泛了红,“都怪你死鬼爹,好好的姑娘非要装小子,如今病了连大夫都看不成,竟要人去替。” “阿娘……” 江锦又不真切地喊了声,顺从地接过药灌了下去。 酸苦的药,从喉咙里滚烫地往下温暖了整个身子,也让她打了个激灵。 “不说这个了。”江林氏吸着鼻子,夺过空碗,“省得让你婶婶听见,回主家的事可不能出差错。” 回主家? 难道……自己是重来了一世!? 江锦呆愣了一瞬。 前世哥哥突然丧命,父亲便被贬谪到了南方的偏僻小镇,不久父亲病逝,阿娘便带着她寄居到了远房叔叔家。 叔叔虽是好心,但常年不在家中,婶婶对于她们母女两个说不上多照顾。 这么多年全靠着阿娘的刺绣和抄书过活。 清苦安稳的日子一直过到十二岁,主家靖远伯府突然找上门,原是为了家里不学无术的世子寻伴读,考科举。 而她却在不久后落水,留下伤病不说,阿娘又被辱了清白…… 江锦捂着胸口控制不住地咳嗽,咳得双目猩红。 若皆是意外,那也太巧了点! “怎么了这是!”江林氏慌得白了脸,忙起身拍着江锦的背,“你若是不愿,阿娘也依你的……” 不回主家,岂不是顺了别人的意? 江锦猛地抱住她直摇头,哑着嗓子,“阿娘,我要去,我要月中折桂,我要位极人臣。” “这次,我会保护好你。” 她在对阿娘说,也是在对自己。 “阿娘可以保护好自己。”江林氏“噗呲”笑了,温柔地帮江锦顺气,“倒是你,十年苦读可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你的身份……” “阿娘莫要担心,儿有办法的。” “好呀,那娘后日去庙里,可是要跟菩萨多求个金榜题名了。” 江林氏只当江锦说的是玩笑话,毕竟孩子什么性格她知道。 瞒着她, 她也都知道。 平日里是个混的,虽通文雅又写得一手好字,但四书五经是一点没接触过。 江锦不知道她娘想什么,只听到“寺庙”两个字,神经就绷住了。 她惨白着脸,“阿娘,我们不去好不好?” 前世,阿娘就是在寺庙出的事,紧接着连嫁妆都没来得及带就被婶婶赶出了家门。 “可是,你婶婶几日前便定好了,若是不去……” 江锦捕捉到阿娘脸上闪过一丝局促。 她安慰的话还梗在心口,就瞥见窗户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于是心下了然。 “既然婶婶安排好了,那儿便陪着阿娘一起去。” 她微微抬颚示意江林氏看向窗口, “山路危险,儿不放心。” 江林氏脸色又白了几分,顺着江锦的意思说了几句应承话。 等母女俩没了声响,外面便响起两道声音,说要进门。 江林氏整理好表情起身将人让了进来。 江锦眼皮微掀。 为首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姜嬷嬷,慈眉善目的手里捧着些取暖的物件。 若不是她重来了一世,想必也会被她这身皮子骗了去。 瞧着后面提食盒的桃红,江锦的眉毛挑了挑。 这桃红柳叶眉,狐媚眼,性格沉稳不像名字和长相般轻佻,年纪轻轻却是当家主母的大丫鬟,半个江府都要听她了。 早年,桃红还只是个浣洗婢,姜嬷嬷为了将这丫头讨去给她那个赌徒儿子生孩子,用了不少狠辣手段最后不仅没得逞,还在让桃红一跃成了当家主母眼前的红人,两人这么多年面上合得来,私底下却全是勾心斗角。 各为各的主子,倒也合理。 阿娘和这些人寒暄着,江锦却懒得理。 总归平日里她也是这副冷淡的混不吝模样,她们挑不出什么来,也不敢再挑。 不过有一个地方她倒是蛮在意。 老夫人是个有洁癖的,向来见不得脏,身边的人更是要求每日净身,衣服要勤换洗,可这姜嬷嬷身为贴身嬷嬷,袖子上竟沾了些许油漆。 她眸子沉了沉,并没有声张,只道着,“今日嬷嬷的气色极好。” 倒是桃红将话接了去,“姜嬷嬷家有喜事,自然是相由心生了。” 江锦了然的点头,随后有些歉意,“瞧我,竟不知这些事,倒是要跟嬷嬷说一声恭喜了。” 姜嬷嬷闻言笑得更是开怀,“老奴谢锦少爷,只盼着少爷早起好起来。” 她将另一小筐递给江林氏,“这是上好的银丝碳,烧起来没有灰,不呛嗓子,老夫人特意嘱咐的,可千万不能让锦少爷留下病来。” “夫人也是如此嘱咐的。”桃红不甘示弱插上话来,“这些补品锦少爷记得吃,夫人还准备了些蜜饯,就怕您觉得药苦再闹脾气不喝药了。” 江锦敛眉全都应下了,语气里添了平时的痞气,“那便有劳嬷嬷和桃红姐姐回去替我道声谢。” 等将两人送走后,她趴在床边咳个不停,但仍嘱咐着阿娘将这两人送的东西收好放入柜子里。 这些东西她是不敢用的。 前世她落水后染了寒,病拖了好久也不见好,反倒咳疾越来越重,后来被主家接走好生养着才勉强控制住,但也落下了病根,折磨了半辈子。 “如今得知你要回主家了,这些人现在倒是来献殷勤的紧。”江林氏眉毛拧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疼道:“我让青山开些止咳药回来吧,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江锦反手抓住要离开的江林氏,“阿娘,我自己去看病。” 她想知道前世自己的身体,究竟是留下的病根,还是着了谁的道。 可这却吓得江林氏颤了下,忙小声说:“锦哥是要穿着女装出去?” 第2章 落水悬案 “是。” 江锦咳得脑瓜子都在震,她勉强压下,憋得脸色绯红,眼睛湿漉漉地对上阿娘,“半路换装就行,以免露了马脚出来。” 她一直记着父亲说过的话。 成为哥哥,是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那你记得将青山带上,有他的身手,阿娘也放心些。”江林氏疼惜地抚上她的脸,“这么多年苦了你。” 江锦摇头, 真正苦的是阿娘。 她将阿娘的手拽下握在手里,原本白嫩细腻的手,为了养活这个家,指腹上满是薄茧。 她勾着那粗粒,强忍着酸涩,“阿娘,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这孩子怎么了。”江林氏也有一些怔怔的,她抽出手按了按眼角,随后起身语重心长道,“阿娘只希望你健康平安。” “孩儿就不能有大出息嘛?” 江锦讨好的撒娇,揪着江林氏的衣襟不放手。 “你呀。”江林氏握住江锦的手,身体靠了过去,将人拥在怀里,另一手像是安慰一样抚摸着她的发,“若不是形势所逼,为娘一定带你隐居山林,免得受这些苦。” 江锦自然听懂了阿娘的意思,但她装作不明白,将脸埋进她怀里蹭了蹭,惹得江林氏一阵发笑。 “好啦,多大人了还像个毛孩儿。”江林氏嘴上埋怨,但眼里泛着柔光的推开她,“娘去做饭,你再等等。” 江锦乖巧的点头。 她看着阿娘将两人送来的物件收好,取出汤婆子灌满水塞到她怀里,又掖了被角,弯身加了两块炭火。 明明以前也是个双手不沾芙蓉水的千金小姐,现在这些活计阿娘干的很是熟练。 她虽寄居在叔叔家,但不代表着叔叔要负责她家里的开销。 她们从京城离开时,遣散了所有仆人,只有青山一人要跟着。 父亲撒手人寰后,整个家便由阿娘操劳,更是没有多余的银两买伺候的丫鬟。 再者阿娘也担心新买来的人是个没骨头的,万一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便是出了大事。 所以这么多年,这些活计都是阿娘做。 没过多久,门帘再次被掀开,青山捧着一个小汤碗走了进来,看见她醒着眼睛更是亮了一下。 “少爷,夫人让您先把梨汤喝了。” 江锦抬眼看着这个年长她些许的男子,身材挺拔,丰神俊朗,高高竖起的发,衬得他干净爽利,若不是穿着粗布衣裳,定会想这是哪家的少爷。 青山于她,更像是兄长。 前世更是为了护她,好好的人被箭扎成了筛子! 她绝不会再让护她之人惨死! 江锦接过,小口小口的喝着,甜甜的滋味顺着下去,嗓子好受多了。 “青山,我落水时你应是在边上,有发现些什么异常吗?” “我赶到时只见凌哥慌地正想推着小厮下去救您,那小厮喊着不会水,若不是我赶到,凌哥恐怕自己就下去了。” 青山皱着眉,“但凌哥平日里从不会出现在城北,他这样也可能是做给我看的,要不要查他身边的小厮?” “查。”江锦放下碗,“江凌今日找我,是为了说读书的事。” 这江凌,是她叔叔唯一的儿子,资质平平,但算不上坏,对她也没有过多的刁难,相反有时婶婶找事,他还会出来和稀泥。 前世,她对于自己落水一事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是打闹造成的,还拦着青山不让查,就怕担心兄弟间产生些不必要的误会。 但如今越想越觉得蹊跷,江凌就算是有事找她,为何能找到城北去,向来听她话的小混混们为何突然失控,这些都是让她在意的地方。 “凌哥寻你读书,也是为了回主家?” 江锦摇头表示不清楚。 “主家那边说的也不清楚。” 她拇指和食指捏向自己的鼻根,“今夜你再去城北帮我给他们几个送些药,顺便探一探那几个新来的小子,今日若不是突然闹起来桥也不会塌。” “是。” “后日,你随我和娘去趟承安寺。” 青山还欲再说什么,便直接被江林氏的声音打断。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江林氏端着小菜进屋,青山直接转身接过。 江锦也起身帮忙,嘴里回答着阿娘的话直接将话题插了过去,有些事情,脏她自己的手便好。 “我啊,正跟青山商量明日出门让他戴个面具。” 她收起三根手指,双手用着拇指和食指搭了个长方形的将青山框入其中,“这模样身段,太惹眼了。” 青山低头勾唇,“少爷莫要取笑我。” “锦哥说的有理。” 江锦依偎在江林氏身边得意地笑,“那有劳娘亲为青山准备准备?” “青山的事,我自是放在心上的。”江林氏将江锦按到座位上,“快吃饭。” 四方木桌上的菜很简单,一道上汤白菜,清炒的嫩豆腐,两碗清淡的小粥。 “担心你吃不下荤腥,便没做太多的。” 但仅仅如此,江锦已经很知足了 江林氏又留青山吃饭,青山依旧固执的拒绝,小跑着出了屋子。 “这孩子。”江林氏无奈的收回碗筷也坐下了。 跑出屋子的青山知晓江林氏待他如一家人,但依旧不愿逾矩。 他知晓什么是本分。 不离开是为了报夫人的救命之恩,守护着小姐是为了少爷临死前的嘱托。 今日他若是再晚去一步,小姐就可能没了。 这背后之人,他一定要查出来。 青山抿着唇想事,正要往厨房走,便瞧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门口探着。 他当下追了出去,却让从路口冲出来的江凌给拦了下来。 “青山,怎如此急,堂哥有好些吗?” 青山低头行礼,“少爷已无大碍。” 江凌点点头,双下巴随着他的动作堆了堆,“无碍就好,今日吓坏我了,堂哥真出了事,我难辞其咎,只是前几日刚修好的桥说塌就塌,这事等我爹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这帮工匠太偷工减料了。” 青山的目光闪了闪,注意力却全在“刚修好”这三个字上。 如此出现这种事,那便绝对不是意外了。 只到江凌继续问:“你找我娘是有事吗?” 青山疑惑的抬头,这才看见前面便是大夫人的院子,难道刚刚那人…… “你若是有事,我替你转告也可,今日你救堂哥想必也着了凉。” “我家少爷让小的来,是为了后日去承安寺的事。” 憨憨的江凌歪头,“堂哥难道想去?” 他摆摆手直接转身,“正好我也要向娘请安,这事我记着了,你回去吧。” 青山行礼,看着他有些圆滚的身子陷入了沉思,而后又侧目看向他冲出来的路口。 这条路通着的是后门。 第3章 束脩丢了 第二日。 江锦起了个大早,脑袋昏沉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但她也得撑着起来。 无论哪件事,都不是能在床上解决的。 简单的洗漱后,她取了件月白色的圆领袍穿着,独自坐在铜镜前简单的将头发束起,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便起身开门。 刚出门就见着青山背着一捆木材回来。 “少爷起得好生早。” 江锦应了声,探头瞧着厨房的响动。 青山将柴放下,解释道:“是夫人在做早餐。” 江锦点头,缓步走过去,倒是没想到阿娘起得这般早。 抬脚刚要进去帮忙,便被阿娘直接赶了出来,一旁站定的青山也表示自己没办法。 “夫人这些事不让我插手。” 青山伺候着江锦回了房,仔细地说了昨日见着江凌的事。 江锦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指摩擦着手炉想着事。 先是针对她,再针对阿娘,婶婶如此大费周折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想回主家,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为了不让阿娘看出忧心之事,在用餐时她掩饰得很好,可眉目间气弱之色却让人心疼。 临出发前,阿娘塞了她二两银子,让她去最好的医馆瞧病,“锦哥不用担心钱的事,等娘的帕子绣好了,我们上学的束脩就够了。” 江锦握着这银两,只觉得手心发烫,阿娘大概是将全部身家给了她。 安排好全部后,江锦带着青山便上了街。 清晨人不多, 天气意外变得很好,阳光罩着人暖暖的,沉重的母爱更是让她的额头沁上一层薄汗。两人寻到隐蔽的小巷, 江锦接过青山递来的包裹,“你去城北,顺便将这个月的账收了。” “是。” “若是他们问起我,便说少爷要去读书,让他们老实些,不然等我回来挨个收拾。” 江锦嘴角勾起狠厉的笑,“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青山点头,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了暗巷。 江锦则利索地换好衣服,扣好围帽直奔药堂,庆幸着如今是冬天,不用将衣服的里外皆换了。 大夫见到她的打扮也并未多问,把脉开药一气呵成,不出一刻钟,江锦就拎着两副药出来了。 她觉得可笑,前世折磨她的旧疾,原来这么容易治。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这,那必然是用的东西有问题。 啧,这帮人的手真长。 等她拎着药回到家,已然是下午。 推开门,便见着阿娘站在书桌前,左手正揉着持笔的手腕,地下扔了好多团纸张。 她踮着脚走过去,俏皮又轻声地喊了声,“阿娘。” 却见阿娘的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 江锦嘴角的弧度也僵住了,“谁欺负你了?” 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语气听起来像是马上要撸起袖子去干仗。 “没有。”阿娘扯着她,忙用袖子将眼泪蹭掉,“又接了个抄书的活,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这手就是不听使唤。” 江锦将她手里的毛笔卸下,搭在笔架上,转而帮着阿娘揉手腕,目光却落在桌面的纸张上。 阿娘的字迹如同她人一般娟秀,平日里看着极为赏心悦目,可这里写的未免有些急了,想必在她不在时应是出了事。 如此,她心里更是坚定了去主家的念头,若是留在这里,阿娘迟早还会出事,她只是一天没在! “阿娘不是说束脩够了吗,怎又在抄书?” 江林氏明显不想说这个,将话题扯了其他的地方去,“你的病重吗?” “不重。”江锦安慰着搓阿娘的胳膊,“大夫说两副药便能见好,孩儿身子强健着呢。” 她说着还比划了下自己的肱二头肌,惹得江林氏“噗呲”一声笑了。 “你这孩子没个正形!” 江锦只低头笑。 阿娘向来谨慎,不会弄丢东西,若是束脩出了问题,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被偷了。 这帮人为了拦她回主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掏出今日剩下的银两放到阿娘手里,“这是今日剩的,阿娘拿去买点心!” 江锦大手一扬将书本推到一边“等我们回了主家,阿娘也不用做刺绣抄书了,儿读书养您,您就在家赏花喝茶!” 她勾着唇又瞧着桌面,“这家具都换上您爱的黄梨木!” 江林氏笑着用食指虚点着她的鼻子,“你个小机灵鬼。” 她按按眼角,“你是猜到束脩丢了特来安慰我?” 江锦撒娇上前,“孩子是阿娘肚子里的蛔虫,阿娘想什么,孩儿都知道。” 江林氏嗔了她一眼,“那你现在猜没猜到为娘要打你?” 她说着就扬起了手,“不是说让你去最贵的那家,你倒好!剩了这么多!” 母女两个闹了一阵,就响起了“铛铛铛”的叩门声。 江林氏狐疑着起身,江锦却摇头让她不要动。 既然这些人算计她,那她也要拿桥了。 过了半响,外面响起桃红的声音。 “锦少爷,夫人邀您过去一趟。” 江锦讥讽的笑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是有急事吗?我染了风寒过给婶婶便不好了。” “不打紧,夫人原说是要来看您的,但老夫人也担心您,只是腿脚不便,夫人这才劳烦少爷亲自过去。” “原是三奶奶。” 江锦叹了声,随后给了江林氏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她耳畔轻声说,“青山会晚些回来,不必担心。” 随后起身拿着大氅便往外走。 推开门,瞧着被吹成桃红色的桃红,她心里略微舒服了些。 毕竟往日,都是她站在婶婶的外堂被风吹成这个样子。 “我们走吧。” 桃红应着“是”,行礼请着江锦走,“老夫人在木槿堂。” “知道了桃红姐姐。” 第4章 叔叔归来 “堂弟在吗?” 江锦问着身后的桃红。 “回锦少爷,凌哥今日与同窗有约,因此不在。” 江锦点头。 “多谢桃红姐姐。” 她这个弟弟不在可太好了,省的他在中间和稀泥,耽误她办大事。 说罢江锦也不吱声了。 只大摇大摆地就往前走,行动上是一点也不同嘴里说的那样客气。 这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儿,在主家找来之前,这些人也就在叔叔面前会装一装。 要说起两家来,倒也不复杂。 当今的主家靖远伯府的主人是她爹的亲哥哥,是她的亲大伯。 而叔叔家早在几代前就分了出去,远的不能再远。 而两家之所以联系起来,还是因为她爹爹早年照顾过叔叔,叔叔也是个知道感恩的,这才在爹爹过世后,将他们孤儿寡母接了回来。 心是好心,就是没想到家里的人不理解。 好心硬是办了坏事。 江府是个三进的院子,带了个西跨院,江锦一家如今便住在西跨院中。 她穿过两个院子便到了木槿堂。 木槿堂没有名贵的摆件点缀,但整体素雅倒也显得大气。 坐在主位上,头发花白,笑起来颇为喜庆的便是叔叔的母亲,老夫人江胡氏。 下面位置上,正用帕子捂嘴笑的便是夫人江尉氏,她眉间的红痣点缀着整个人都显得精明。 前世这个人是个好算计,将她们母女分离后,又活活地气死了老夫人。 说到老夫人,江锦对于这个三奶奶倒是没什么印象,但这么多年婶婶还受她限制也能看出来是个狠角色,就是不知这个老的打没打她主意。 江锦欲要行礼,就被打断了。 说是她在病着,一家人不用这套虚礼。 但江锦没听。 他们可不是一家人。 “锦哥惯是个懂礼的。”老夫人江胡氏笑眯眯地招手,“来让三奶奶看看。” 江锦却没动,“晚辈染了风寒还没好透呢。” 老夫人点头,嘴里念叨着,“是个懂事的。” “娘,快让锦哥坐下吧,这还没好透呢。”江尉氏插嘴道。 老夫人连忙让江锦坐下。 江锦低声应着,便要落座,屁股还没坐稳。 夫人江尉氏转头笑着对江锦说:“听凌哥说,你明日也想跟着去承安寺?” 江锦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发凉,虽说她只是试探,但婶婶未免也太急了。 她应了声“是”后。 江尉氏有点埋怨道:“锦哥,这可不是婶婶偏心,你如今刚着了凉,寺庙在山上风大病容易加重,这一去,回来不得加重?何苦白白遭那个罪?” “我不放心阿娘。” “你阿娘跟着婶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江尉氏捂着帕子笑,“你呀就在家好好养着,这样我放心,你阿娘也放心。” 江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想就是跟着你去,才不放心! “那既然如此,便有劳婶婶了。” 像是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的事,江尉氏说教的话便飘了过来。 “锦哥下次可不能再跟那几个混小子闹了,若不是青山在可就出了大事。” 江锦勉强勾起笑,“是侄儿不小心踩空了。” “你呀,惯会往自己身上揽事。”江尉氏嗔怪,“看你叔叔回来后,你怎么说。” “小孩子贪玩正常。”老夫人乐呵呵的,一双眼睛挤得都要合上了,“但你婶婶说的也对,外人总是没有轻重,你该多跟你弟弟玩。” 江锦不失礼貌地点头,原本以为她们是要做什么,没想到竟是批斗会。 她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心里想的都是:谁偷了她的钱? 可这俩人像是没什么察觉一样,只滔滔不绝地夸着她的这个“弟弟”,言语里都是骄傲。 她实在想不出那个流鼻涕的小胖子有什么优点。 懒得听,正有些昏昏欲睡,门口“哒哒哒”的靴子声传过来,吓得她坐直了身子。 “锦哥,可好些?” 江锦起身看着穿官服大跨步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她行礼,恭敬地道:“好些了,叔叔怎么回来了?” 他的这位叔叔,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自从夏天时发了洪水,江远泽作为地方的父母官便去了一线,一直忙着建堤坝,原本定着是新年时才会回来。 “听你婶婶讲你不慎落水,不回来看一眼不放心。” 江远泽有些宠溺的埋怨道。 他虚点着江锦,“你个小淘气,真要出事了,叔叔我以后去下面怎么见你父亲。” “这话可不许说。”江锦忙笑脸将男人迎到了老夫人身旁的位置上,“呸呸呸,叔叔定是长命百岁的。” 她是真心这么对叔叔的,叔叔这人知恩图报,踏实肯干,在仕途上一心为民有自己的坚持。 如今他所任命的县城以前受河道淤泥所扰是个贫困县,自从他来后,励精图治,治水改田,黄河决堤又有功,不出意外三年任期一满升职是板上钉钉的事,直接调回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毁就毁在叔叔的这个妻子江尉氏身上。 前世,她刚被主家接走没多久,叔叔就因贪污赈灾银的罪名入狱。 原是江尉氏觉得黄河建堤一事差不多了,朝廷拨下的第二批经费一到,便想着法子将钱给扣下了。 恰巧朝廷监管的官员正在任上,直接捉了个正着。 叔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信任的妻子会做出这种事,在得知真相时,直接在牢狱气血上涌而亡。 这一世,她定是要叔叔也长命百岁的。 叔叔爽朗的笑声将她拉了回来,“惯是个嘴甜的。” 老夫人笑着开口,“你回来,河道那边怎么办?” 听到这,江远泽神情紧绷了些,“上面来了个大官,有他在,我倒是能休息几天。” 江锦心想,朝廷的人原来这么早就到了。 那看来这拨的第二批经费是钓鱼执法,她婶婶这个蠢的为别人挡了灾。 “不说我的事了。”江远泽扭过头问着江锦,“听说主家要接你回去了?” 江锦正色地应了声“是”,“跟侄儿说的是明年春时。” 江远泽颔首,“回去也好,只是读书是个苦差事,锦哥可不能贪玩了。” “叔叔说的是。”江锦有些羞愧,“侄儿正打算寻个书院好好弥补弥补。” “如此甚好,可有心宜的?” “原本是有的……” 江锦垂眸,连声音都变小了。 倒是江远泽有些不解,“原本是什么意思,难道书院的先生还会跑了不成?” 他这话一说,逗得在场的人皆笑出了声。 江锦羞得恨不得将脸埋进胸膛里。 她以前确实是做过不少混账事,全县城的人都知道在江府寄居的锦少爷贪玩惹事。 “侄儿原本选的是山居学堂,只是娘亲攒的束脩今日不小心丢了。” 江远泽闻言眉毛陡得竖起,刚散下去的官威又升了上来,“丢了?” 他没有质疑江锦说的话,反而拧过头冲着夫人江尉氏厉声道:“府内竟还会有盗窃之事?” 江尉氏颤笑着起身,用帕子掩着慌乱,“怎么会,下人们都是调教好的。” 她将矛头又指向了江锦,“莫不是锦哥又偷偷去耍牌,怕被说才拿这个当借口?” 第5章 查办盗窃 江锦以前确实是喜欢打牌…… 她袖子下的手,都要把里衬撕坏了。 “锦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江远泽端正的说道。 过了一会又阴阳怪气地,“这小子打牌厉害着呢,向来是只会赢钱。” 江锦:…… 她来到江府的第一年,叔叔为了和她这个混小子拉近关系,便用了“打牌”这一招。 也是年少不知事,太过张狂,赢得叔叔就剩条裤衩子了。 从那以后,叔叔就再也不提打牌的事了,只是告诉她,不要让阿娘太担心。 江尉氏脸色变了变,而后捏着裙边跪下。 大理石的地砖,江锦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跪下去,膝盖都跟着觉得疼,这女人真是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啧,不太好对付。 “夫人这是做什么?”江远泽有些心疼的起身,“为夫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江尉氏摇头,“府内出了这等事情,是妾的失察。” 江远泽叹气,“府内上上下下都要你打理,倒是夫人辛苦了。” 江锦站在两人边上,只觉得自己是被风儿吹凌乱的麦草。 别看叔叔长得威严,但实际上是个耳朵软的妻管严。 两个人演了好长一出你侬我侬时,才终于想起还有江锦这个人。 江远泽咳嗽一声,侧身看向她,“侄儿不必担心,偷窃的事,会让婶婶给你个交代,还有书院的事,你也不必担心,好好去念书,这束脩叔叔还是拿得起的。” 江锦连忙道谢, 但是婉拒了束脩的事。 江府这么一大家子靠着江远泽的俸禄过得也不是太好。 她本意便是想查是谁偷了她的束脩,虽然婶婶贼喊捉贼,但她也只是想让她生气和难看罢了。 至于束脩,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知道你好强,算是借你的可行?” 江远泽语气上扬,七品官服补子上的鸂鶒像是活了一样在对她笑 “山居学院是有入学考试的,侄儿可要努力,莫辜负了叔叔的好心。” 江锦感觉有被冒犯到。 一口气憋着不上也不下的,最后只能先应下了叔叔的提议。 她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所学院藏着位曾为帝师的大儒,而所具备的师资也是整个吉安府最好的,府城内的人都愿意把家中子弟送到这来,其中不乏官家子弟,世家大族。 而山居学院的入学考试也是极难。 入学考试又一年只有四次,分别在季初,今年因着洪灾的原因夏季推迟考试,院长便将秋考和冬考也向后推了。 不然江锦是绝对赶不上今年冬考的。 而江远泽这么说,江锦也理解。 毕竟…… 在这帮大人的眼里,她是个不学无术,只会打牌的小混混。 江远泽见江锦同意了,脸上勾起了笑,满意地品了一口茶。 倒是一直未开口的老夫人打破了平静,“如今锦哥愿意去山居读书,不若让凌哥也一同去,兄弟两个也好有个伴。” 原本还有些郁闷的江尉氏听到这话,也上前试探着。 毕竟凌哥是她的儿子。 这天下就没有不希望孩子出息的父母。 反倒是江远泽不同意。 “凌哥如今十一岁,虽习得四书,倒是磕磕绊绊的,这等样子,那山居书院是考不进去的。” 江尉氏脸上有些不好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你是县令,就不能……” 这次江远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书院乃是圣贤地,岂是这等庸俗事可扰的?” 江尉氏被说的委屈,拧着帕子小声嘟囔,“那锦哥为何就能……” “锦哥聪明,岂是凌哥能比的?” 江远泽无奈的叹气,心里满是遗憾。 在京城的时候,锦哥自幼便有“神童”称号,小小年纪便与太子伴读,若不是出了那等事,又岂会有如今的状况。 如今主家那边既然愿意接锦哥回去,事情有了回转的余地,他能帮就帮一帮。 这也许,就是锦哥唯一的机会了。 但这些江尉氏和老夫人不知道,他们听在耳朵里便是凌哥不如锦哥,凌哥是个笨的。 顿时对江远泽没了好脸色。 江远泽也不愿意多言,妄议朝政可是要被看透的,若是往常他一定跟妻子母亲掰开了揉碎了讲,但如今来的那位…… 是个不好惹的。 一时间在边上的江锦也如坐针毡,她像是一根火引,被叔叔点着,直接将老夫人和婶婶炸了出去…… “叔叔,凌弟最近的功课是有长进的,山居考试一年只有四次考试,如今赶上了,试试倒也不吃亏。” 连着老夫人也帮着说话,“你想想有多久没见凌哥了。” 江远泽“哼”了一声,“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若他要试,我也不拦着。” 他“啪”的一下将茶落到桌上,“若是丢人了,别哭就行。” 说完他便走了,临了还嘱咐江锦好好照顾她娘亲,不能再像以前贪玩了。 江锦瞥着狠狠盯着她的江尉氏,心里一阵无语。 她招谁惹谁了? 江远泽离开后,几个人也不欢而散。 惹了一肚子气的夫人江尉氏,一路急匆匆地回了房间,脚底都要擦出火星子,连着婢女桃红都险些跟不上。 进了门就“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 桌上的青花瓷茶具“当当”的发出震动声。 刚保养好的山茶花指甲“咔”的一下掰出了裂痕,让她更加生气! “小贱人,老爷一回来就哄得人团团转!” 儿子不如锦哥,她还不如那个江林氏吗! 回来就想找人。 她迟早把江林氏那张狐媚子脸刮花,让她勾引老爷! “夫人消消气。” 桃红奉茶过去,倒没想到反手被打落。 烫了手也不敢说,连忙跪下不敢抬头。 江尉氏横了她一眼,忍着气道:“你今日去那院,有让人瞧见吗?” “无人瞧见奴婢。” 桃红闭着眼睛,已经能想象到江尉氏的表情了。 江尉氏咬着牙,“那就让那小贱人等着。” 她手握成拳又重重地锤着桌子,“我儿子考不上,他也别想,从府里挑一个新来的,手脚做干净点,等冬试那天给他送去。” 她眉头松了松,语气也松快了些。 好像这样心里就能得到平衡。 她又嗤笑道:“也不知道他娘怎么想的,那么多的嫁妆能忍着不花,为了这几两银子,竟让自己的儿子向主人摇尾乞怜,啧,真可怜。” 桃红应承着说:“是。” 她小心翼翼地又重新倒茶,“这些以后还不都是您的。” 江尉氏挑眉笑着接过茶,浅尝一口,白毫银针的香气在舌尖绽放,让她久违的心情舒坦些。 “那就让她再替我保存几日吧。” 她捏着杯盖刮弄,发出刺耳的噪音,“我交代你的另一件事,都办好了吧?” “办好了。” “成。”江尉氏懒散地轻哼,“事成,江府大管家的位置便是你的。” 桃红俯身叩首,藏下了眼里的野心,“谢夫人。” “再告诉凌哥,若是赢不了江锦这小兔崽子,就别回家了。” 第6章 风雨前夜 江锦可不知道这些糟粕事。 她慢悠悠地往自家院子晃,院子收拾的很干净,虽是冬天,植被凋零,但也能看出主人对此的爱护。 远远地还能瞧见女主人正站在门房前守着,月光撒在她脸上映出温柔的光。 江锦嘴角抿起笑,快步迎上。 “阿娘怎在外等着。” 江林氏将手炉塞到她手里,“快快进屋。” 江锦点头扶着江林氏进门,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迷了眼。 扫向桌案上重新打开的书本,江锦只是笑笑。 “叔叔今日回来了。” 江林氏边收着大衣边听着江锦说着木槿堂的事。 听到束脩的事,她顿住会,随后和蔼的道,“锦哥做的对,我们不好再麻烦你叔叔。”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向榻上休息,榻上的小桌摆放着整齐的枣花酥,江锦捏着就往嘴巴里塞。 还一边挑着调皮话讲,惹得江林氏阵阵发笑。 她嗔怪了江锦一眼,用帕子替她擦嘴,“你还笑,夸下如此海口,可想过若是考试失败了该如何?” 江锦无所谓地继续塞点心,叽里咕噜地说了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脑子太久不用,真是太费神,她好饿! “好好说话。” 江林氏又递了杯茶水过去。 江锦接过直接仰脖灌了进去,直呼一声好茶,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我能考上。” “你呀!”江林氏宠溺地责备,“仗着聪明只能帮你一时,但走不了一世。” 她从桌案下搬出几本泛黄的书推给她,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江锦放下手里咬一半的点心,擦擦手端正地将书接过,小心细致地翻开,里面有两种不同字体写的注释,她有些惊喜的抬头。 阿娘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 “这些书,是你外公和父亲用过的。” “你要参加科举,为娘也不拦着你,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怕再因欺君之罪入狱,只是你,莫要辜负了这个。” 江林氏的手指又在泛黄的书本上点了点。 她恬淡的笑着却眼尾泛红。 父亲和丈夫传下的文人风骨,她也有,她希望江锦能将这些传下去。 以前江锦没有心思便罢了,如今既然有了,那要做便做到最好,她相信自己的孩子。 江锦也深知这些书的贵重。 阿娘的意思,她明白 外公,父亲,哥哥,皆是高风峻节的君子。 她感动的直接绕过去抱住江林氏,“孩儿定不负所望。” “这孩子……” “阿娘,青山回来了吗?” “回来了。”江林氏应着她,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们两个又背着我做什么了?” “没干什么!”江锦睁着眼睛狡辩,下巴搭在江林氏肩膀上,“阿娘早点休息,明日有孩子在,阿娘不用过于担心。” “你婶婶不是不让你去吗?” 江锦“啊”了声,“我本也没打算去。” 她起身直接将阿娘赶回了房,“放心,有我。” …… 清亮的月光探进来,照在暖烘烘的炭火上,将整个房间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炭火燃烧的声音格外的治愈,让江锦难得的放松下来。 手指在书面上摩擦着,没一会青山就带着寒气窜了起来。 扬起的发尾上满是结起的冰珠,让火光照着灼灼发亮。 江锦看了他一眼,随后推过一杯热茶,“头发怎不擦干再出来,着了凉可怎么办,快喝杯茶暖暖。” 青山脸上灿然的笑了笑,“谢少爷关心,我身体没事的。” 江锦假意“哼”了一下,“你是阴阳我身体不好?” 她又将茶杯往外推了推,眼睛狠狠地瞪着青山。 “啊……没有。” 青山被她盯的眼神瞟了出去,最后还是接过了那杯热茶。 “城北那边……有查出什么吗?” 江锦问的语气有些犹豫,城北的那些孩子虽看着凶狠,但都是可怜人,她不太敢信这些人会做出害人命的事。 青山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紧紧捧着茶杯,妄求摄取一点点温暖。 “当时带头出来的两个,有一个收了钱,不过他交代对方说您和江凌向来不对付,要他护着些您。” 江锦眼睛眯了眯,当时她见着江凌来,便让跟着的人退后,不过大伙都没听她的,争先上了桥,之后桥便塌了。 “他还交代,对方是个瘸子,并不是江府的人。” “哦?” 江锦倒是有些意外。 她在安福县虽声名狼藉,但也没得罪人到想致她于死地的地步。 看来这水有点深啊…… “修桥的工匠有寻到吗?” “有,但他跟着江大人修堤坝去了,并不在县内,江大人此次回县并未带工匠。” 青山想到了江凌的话,“年关将近,想必这桥应该很快会重新修建,到时我再去看看。” 江锦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让青山前去也是可行的,但现在她身边危难重重,离不开人。 尤其是明日。 想到此,江锦沉重地呼出气,“青山,明日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些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格外的认真,脸上没有丝毫嬉戏的神色。 凌厉到青山又将身子绷直了几分。 “青山定当不负所期。” 交代完后,江锦便让青山离开了。 她独自坐在榻上,沉寂了会后猛地将窗子推开了。 寒风将她的发吹乱,也吹乱了后宅里那些阴私的心思。 阿娘,儿一定会护住您。 第7章 寺庙变动 一夜无眠。 第二日江锦熄了炭火早早便出了门。 清晨的江府不似以往般清净,仆人们都低头忙碌着,倒显得府内格外热闹。 因着夫人要前往承安寺烧香祈福,所有人都要提前准备,以防万一,因此对早早离开的江锦只是扫了一眼。 然后心里想着, 啊,锦少爷又去打牌了。 而此时江府另一角, 正在房内梳妆的夫人江尉氏听到这个消息,嘴角上扬得厉害。 昨日说要读书,今日便去打牌。 哼,不及她的凌哥半分! 她回头扫了眼床上酣睡的男人,而后笑着看向桌面上摆放着一排的琳琅首饰,捻了枚喜鹊登梅簪递给桃红。 这枚簪子,还是当初她生凌哥,老太太给她的。 如今喜气的日子,定是要戴它的! 桃红恭敬地接过,指尖捏着尾端小心地插进去,生怕扯到她的头发再挨一声骂。 她收回手后无意地摩擦着手腕上的疤痕。 只要今日事成,她便不用再做这伺候活了。 瞧着江尉氏满意了,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忙弯腰伸出手扶着人起来。 江尉氏也颇为习惯桃红的伺候。 这丫头话少用着也舒心,若真是将人放出去,她也怪舍不得的。 想到这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捏着桃红胳膊的手不由重了些。 走到门口时便见着已经站定的江林氏。 她清淡素雅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只透色的蝴蝶,好像风一吹,就能跟着一起飘走。 她不满的“啧”了一声,厌恶的压下了嘴角,将当家主母的气派端的稳稳正正。 不是她没有容人之量,是在是这江林氏太过分了些。 总是装作这柔弱的样子招蜂引蝶,自己的混账儿子也不好好管,连着江府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让老爷连自己的家也不上心,整日去关心别人的妻儿。 搭时间,费精力,还将整个西跨院给了出去! 婆母还事事拿江林氏与她做比较。 想一想,就是一肚子气。 还想回主家享福? 没门! 江尉氏的眼光不由瞪了过去。 江林氏像是察觉到一样,转过身行礼,恭敬又有些谦卑地喊了声,“嫂嫂早。” 江尉氏勉勉强强应了一声,指尖使劲抠进桃红手心的肉里,忍住了那些要刺人的话。 马上,她就可以看不见这晦气的人了。 “走吧。” 她懒得再给江林氏一个眼神,直接略过她,由着桃红搀着上了马车。 江林氏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她敛下眼眸,捏着帕子,十分小心的攀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空间算不得大,勉强能坐下两个人。 因此江林氏一路绷着,不敢卸劲,生怕因着山路颠簸,再冲撞了江尉氏,惹得她一顿牢骚。 一路无言。 她们今日要去的承安寺,是建在城北的山上的。 从江府出发,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但若是住在城北又或是去了集市的人,上山也不过一两刻钟。 想必锦哥此时已经到山脚下了。 想起今晨锦哥交代的话,江林氏的手心就开始冒虚汗。 等江府的马车到承安寺时,天已经大亮了。 香客络绎不绝,她们一行人倒是不打眼。 江林氏率先下车,她脸色白惨惨的,腰肢轻微晃了几下,不动声色地活动着僵硬的背部。 江尉氏看着她这个样子,脸直接板了起来。 在寺庙都这个德行,是勾引谁呢? “嫂嫂今天气色看上去不错。” 江尉氏缓过神,下巴扬起“嗯”了声,“老爷回家,我自然高兴。” 她的心里却是在腹诽。 自从这寡妇来了,老爷回家的次数都变少了,今日夸她气色好,是在说她平日留不住老爷? 难得老爷留宿,是在嘲讽她? 江林氏毫不知江尉氏想偏了。 她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于是嘴角也漾起笑,“远泽这一次差事办的好或许会升迁,先恭喜弟妹了。” 这话说的江尉氏更高兴了,心里的那股子气也消下去一些。 她的丈夫确实很厉害。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往里走,进了里面便开始为各自的儿子祈福。 三大主殿走完后,两个人便要分开。 江林氏转身去了文殊殿,而江尉氏却往后院走去,桃红迎面走了过来。 “夫人,都准备好了。” 江尉氏点头,她真的好想笑,若不是佛教圣地,她定要在这里摆席。 小贱人,好好尝尝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也省得你那个废物儿子和我儿子抢功名。 桃红行礼后便急冲冲地往文殊殿走,恰好碰上刚出来的江林氏。 “桃红?” 江林氏有些愕然。 刚刚桃红好像一直不在。 “夫人在后院捐香火,请您过去稍作休息后便返程。” 江林氏是有些疑惑的,以往每次来,江尉氏都是会在大堂捐,为何这次低调起来去了后院。 难道是为了男人的升迁? 可临出门,锦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 也告诉了她遇事不必担心,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我还想再去几个殿,你先回夫人那里复命吧,我会在门口等着。” 桃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好像当主子的人是她一样,“这天寒地冻的,您身子本就弱,夫人也是担心您。” 她直接上前似是威胁般钳住了江林氏的胳膊,“锦少爷如今也病着,您若是病了,谁来照顾他呢?” 江林氏吃痛,但也不好多说。 这桃红是江尉氏的心腹,在江府是管事的大丫鬟,若是得罪了她,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那我便去吧。” 江林氏顿时觉得胳膊上的力量渐弱了。 “这边请。” 她看着桃红愈发快的步子,心下的疑惑更重了,等到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人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颤着声就要跑,但直接就被桃红揪住了头发往回拖。 力量的悬殊让她无力反抗,想要张口叫喊却直接被布捂上。 渐渐的,她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瘫软在桃红怀里,清醒的意识只能透过惊恐的眼睛传出。 紧接着,就被拖着,扔进了一间房里。 房里有两个男人。 “啪”的一声。 门被关上,她也绝望的闭上眼睛。 第8章 江锦被骗 寺庙的后院颇为冷清。 枯竭的树枝随着风张牙舞爪的,像是在对这寒冷的冬日叫嚣。 零零散散的几排房子,并不见几个人影。 在通向主殿的要道处,倒是有个人徘徊了很久。 江锦揣着手靠在墙根发愣,风儿趁着这空隙就拼了命地往里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遥遥得见着远处走来个人,便直接迎了上去,“桃红姐姐,看见我阿娘了吗?” 她极为坦荡,“有人说看见你和我娘往后院走了。” 桃红眼神闪了下,下意识地往后瞥了一眼,“锦少爷您怎么在这?” 江锦下意识跟着她的眼神望了眼身后的房子,又搓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有些赫然,“这不打牌去了,若是让阿娘知道会挨说的。” 她凑近桃红,“好姐姐带我去见阿娘吧。” 桃红向来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有分寸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后接着侧身扫了一圈,“锦少爷这边。” “桃红姐姐最好了!” 江锦兴奋地跟了过去,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凌弟跟我一块来的,不过上山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脚,本想偷偷瞒着的,但不小心让婶婶瞧见了。” 她尴尬地摸着鼻尖,“好在婶婶没多说我什么,直接带着他往静心阁去了,凌弟受伤我也是不想的。” 桃红听见夫人换了地方,微微皱眉。 “凌少爷怎么会在这?” 江锦“奥”了声,“他说是三奶奶让他多和我一起玩,正巧我要上山,便带着他了。” 她侧目看向停下的桃红,十分单纯,“到了吗?” 桃红点头,“锦少爷先进去等会,我去找夫人过来。” 江锦“啊”了声,后退几步抬头看着面前有些破败的屋子,门上还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她发出疑问, “我跟你一起去不行吗?” “不行。”桃红直接拒绝她,转而语气放柔了些,“江林夫人在大师那里抄经还要再等下,不方便去打扰。” 江锦只能无奈的同意,她嘟着嘴,“好吧,那我在这里等。” 不疑有他, 直接拉门,门口的锁头让风吹得叮铃作响。 房屋里的陈设老旧,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她拧着眉用帕子擦着椅子,却被灰尘呛得往后退了几步。 回头就见着桃红匆匆地又往后院走了。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好笑。 原来桃红比婶婶还要急。 “少爷。” 江锦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屏风后面走出的人,“他们呢?” “先离开了,他们说等少爷得空了,请您去西苑吃饭。” “知道了。” 她有些无聊地走到门口,看着风卷起落叶再狠狠的摔下去,“青山,你说桃红姐姐会怎么选呢?” “怎么选,都是她的命。” 江锦又瞥了她一眼,“青山,你怎么这么冷漠无情,桃红姐姐多漂亮啊。” “心思狠毒的人,再漂亮也是皮囊。”青山不苟言笑道。 这话直接给江锦逗笑了。 两个人又等了会,任着鼻尖冻得通红。 看着不远处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她“哒”的下敲了下门框,“凌弟都伤成那样了,婶婶这个当娘的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啧,真可怜啊。” 她将肺里的浊气吐了出去,而后目光清亮,“走吧,来活了。” 说完,就带着青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远远地她就招手喊着“婶婶”。 看的出来江尉氏愣了一瞬,而后勾着笑侧身说了什么。 等到江锦走到江尉氏身边,她还假模假样的关心江锦。 “婶婶这是要去做什么?” “听着人说后院出了事,我这前去看看。” 她边走,边咬着牙似乎是十分自责,“你娘她非要和我分开,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你和向老爷交代……” 江锦笑着打岔,“不会,桃红说我娘在大师那边抄经。” 江尉氏闻言也装作松了一口气,“没出事就好。” 可同行的人却出声,“刚刚我也在大师那里,并未见江林氏。” “我倒是瞧着她去了后山。” “我也看见了。” “会不会……” 众人瞬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江尉氏嘴里说着不可能,但表情完全出卖了她的内心。 江锦也配合她。 瞬间变得慌乱,她摇着头后退,脸色白得像是纸,“不不,咳咳咳……” 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了,若是没有青山扶着,她能瞬间倒地。 “不会的。”她的嗓子发哑,像是装上了一头生锈的锁头。 她猛地甩开青山的支撑,一路向着人多的地方撞去。 身后的人叽叽喳喳的,她也不理会。 明明没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但江锦却觉得这些人像是一堵堵不可翻越的围墙。 她身后的江尉氏慢悠悠地跟着,她的表情,语气皆是悲伤的,但眼睛里透露着是兴奋。 越来越近了, 不耻的声音,女人的的颤叫让她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房间里点了催情香,这进去的场面可是赤裸裸的捉奸啊。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见江林氏被赶出家门,她的嫁妆也将都是她的! 人群里的指指点点,更像是一颗助燃剂,让她的神经越发不理智。 她手抬起颤颤巍巍地指着门,“将门踹开!” 江锦惊得转头看看,“婶婶!” 可江尉氏却是疯狂。 她不把江林氏搞得身败名裂,又怎么将人赶出去? “我,说,踹开!佛门圣地,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将里面的人分开!”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响像是更兴奋了一样,竟更加孟浪。 “不要!” 第9章 绝地反击 哪怕僧人赶到,依旧没能阻止门的打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去,再“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里面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 人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是好奇,打量,还有的是鄙夷。 “何人竟在寺庙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听说是江府寄居的一个寡妇。” “寡妇啊,啧。” “这若是我,把脖子洗洗直接上吊死了算了。” “江府收留她,也是倒了血霉了,当娘的如此不正经,儿子是个混不吝的倒也是正常。” 江锦绝望的摔在地上。 冬日本来就凉,这地面的阴冷直接扎进了她的骨头缝里。 但更让人心寒的便是这些刺耳的话,这些话像是针,不断地扎进她的心肺,穿在血脉里,顺着伤透全身。 她难过, 难过的是前世阿娘自己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却将她保护的极好。 她在街头巷尾胡混,本意是保护阿娘不被欺负,却不想将阿娘推进了流言蜚语的深渊。 一滴一滴泪顺着眼尾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江锦低头瞧着灰黄土地上的阴影,笑着用无名指蹭掉眼泪。 从今以后,没人能再欺负阿娘! 江锦任着青山将她扶起来。 冷冷清清的在一旁站着,江尉氏还用些风言风语的话刺激她。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婶婶,人出来了。” 闻言,就见两个婆子局促地上前,两个人你推我,我撞你的谁也不肯先说话。 这里的夫人都以江尉氏为首,自然也没有先开口的理由。 江尉氏眼睛眯着,“里面情况如何?” 吓得两个婆子直接跪下来,“夫人,里面里面的是……” “里面的是谁!?”江尉氏没了耐心,“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锦在一旁凉飕飕的道,“婶婶,家丑不可外扬。” 江尉氏哼了声,“敢做只要敢当。” 她迈着步子带人上前,“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做出这等事,有损我江家颜面。” 随着一行人进去。 “桃红!?” 不断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一直传到外面。 江锦只是冷漠的站在外面。 “我都说了,别进去,进去会后悔的。” 轻飘飘的话被寒风吹散, 没有惊喜, 也没有悲伤。 好像这一切本该就如此。 她十分冷静地疏散围观的人,将无关紧要的人都赶走并用叔叔的名头威胁着众人。 但她知道,这样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家丑不可外扬, 她可没有婶婶那么疯狂。 再者,里面的画面她也是不想看的,原本没想做到这么狠。 事先出门打牌是一是迷惑,二是为了补足到承安寺的时间差。 让青山一直守着江林氏,才能及时的将人救出来。 她等着桃红,也是为了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去静心阁呆着。 她要的只是婶婶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桃红生怕她会找到她阿娘, 支开她又单独回去。 因为桃红知道就算江尉氏没有见到她人,也会带人去闹事。 自食恶果, 江锦虽不耻用这种方法,但既然事情发生了,她对桃红也谈不上多愧疚。 因为,上一世,这个房间里的主角是她娘。 她阿娘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江锦真的高估了江尉氏的耻辱心。 她还在门口与赶来的主持解释事情,转头就挨了江尉氏一巴掌,“为了回主家就这么不择手段!这种下作的法子你也能想的出来!” 江锦被打得偏过了头,却拦住了青山妄图反击的身子。 “少爷!” “青山,不可冲动。”江锦舌尖抵着腮,嘴角却上扬着,“婶婶这是何意?” 她用食指蹭掉嘴角的血,毫无情绪地盯着指尖上的红色。 就听着里面的桃红用沙哑的嗓子说:“是锦少爷骗我来这里的,她说凌少爷受伤了,夫人您和凌少爷在这里我才来的啊!!” 这话听得江锦都乐了,她玩世不恭地走到跪着的桃红面前,“好一个反咬一口。” 她抬手勾了勾,“青山,你去打几盆凉水,让桃红姐姐好好清醒清醒。” 青山得令,直接拎着桶就出去了。 “江锦你做什么!”江尉氏神色一凌地扯过她,“我的人你也敢碰!” 江锦低头看着被攥皱的衣服,“啪”直接打掉了她的手。 “婶婶请自重,我可是外男。” 她突然就变了气场,让江尉氏不由一怔。 “再者,怎可只听桃红的一面之词?”江锦走到站在门口的主持旁边,“主持,您说是吧?” 这时青山也拎着水回来了,他连眼神都懒得给江尉氏一个,两桶水“框框”浇在桃红和地上昏倒的两个男人身上。 “夫人既然那么想知道事实,不免再听这两人如何说?” “够了!”江尉氏眼睛通红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桃红,“这两个拿银子就能使唤的狗东西,如何能说实话?” 江锦嗤笑,“那桃红姐姐说的就是实话吗?” 她冷冷地扫了眼桃红,亏她原本还想着救她! 主持手立在胸前,“阿弥陀佛”,“本寺发生此等事,监管不力,也很是有责任的,在下也想给各位个公道。” 他冲向江锦,“既然大家将矛头都指向了小施主,不妨您说说?这样也好还您个公道。” 江锦礼貌的应了,“今日一直到巳时,我都在聚宝斋打牌,大可派人前去问问,我来到这里最多不过两刻钟,本想寻阿娘无意遇见桃红,桃红却将我引到了一座空宅子里,没坐多久便遇到了婶婶一行人,时间如此短,我如何能安排这种事情?” 她咄咄逼人的靠近江尉氏,“再者,回主家是板上钉钉之事,我对付桃红会有什么好处?” 江锦伸出两根手指,“一我没动机,二没作案时间,这脏水可不是乱泼的。” 桃红惨白的脸慌乱着,她手死死地抓着地面,语气像极了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你不在,但你娘在啊。” “我娘?” 江锦肯定的点头,“不是你跟我说的,我娘在和大师抄经吗?” 她嗤笑着轻声说:“真是死都要拉个人垫背。” “你!” “我什么?” 江锦没理她,走到那一个男人身边,狠狠地踢下一脚,而后弯身看着他扭曲痛苦的神色问道:“你见过我吗?” “你是谁?” 男人骂骂咧咧的,身子也像个虫子一样拧着。 江锦转过身,抖了下肩膀神色尤为无辜,“这人都不认识我。” 她叹着气,十分惋惜,“桃红姐姐,你再怎么,也不能在寺庙如此。” 往回走,路过江尉氏的时,她的神情瞬间变冷,贴着江尉氏的脸,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婶婶,若是报官,这主审人也会是叔叔,不如我们回家说?” 江锦天经地义的语气,满是威胁,“既然是家事,我们何必让住持为难呢?” 她偏头,用手拨正江尉氏头上的发簪,“你说是吧,婶婶?” 第10章 危机解除 江尉氏死死揪着帕子,她的胸膛因怒火而不断起伏。 如今老爷在家,这等事若是让他知晓了,必定查个底朝天。 非但不能将江锦母子赶出去,她自己也会受牵连之灾。 桃红…… 她又深深看了眼地上扯着不合身的衣服跪着的女子。 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婶婶?” 清亮的少年音传来,却像是恶魔在低语。 江尉氏镇静了一瞬,“老爷事务繁忙,此等事不必惊扰。” 她看了眼江锦,带着些警告, “当然内宅之事,也不麻烦侄儿了。” 江锦也乐得自在,她本也就打算看戏。 这出“弃车保帅”的戏码当真是好看。 江尉氏转过身朝着住持行礼,而后说出了原本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家婢于贵寺闹出此等笑话,是我看管不严,定会严加处理,江家无意冒犯贵寺,为表歉意,愿奉上百两香油钱,还请住持笑纳。” 住持不为所动,“我佛慈悲,自是不会管您的家事,只是今日香客颇多,还请施主尽快处理。” 江尉氏面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但也只能应一声“是”。 等住持离开后,江尉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桃红做出此等事,想必也是喜欢极了这两人,那我也不做夺人所爱之事。” 桃红听到这还是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她惨白着脸摇头,“夫人!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啊!” “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自是不会让你白白嫁过去。”江尉氏拔出头上的簪子扔到地上,“这便是给你的嫁妆,喜鹊喜鹊,寓意甚好。” “夫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桃红疯了一样地往前爬,却被两个婆子按住,捂住了嘴巴,只能用通红的眼睛死命瞪着江尉氏离开的背影。 “好生将桃红和她的相公送回家。” 她说完这句话就从房间消失了。 江锦看着她的背影,只道了一句“冷漠无情”。 桃红被两个婆子拧起绑成了腊肉状,嘴里还塞着随手捡起的破布,乱糟糟的头发粘在脸上,挡不住充满恨意的眼睛。 “少爷,我们走吧。”青山皱眉看着这些。 江锦点头,负手也往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桃红,“是你的野心害了你。” “少爷。” 江锦“嗯”了声,这才往前走。 她并没有因此觉得开心。 “青山,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少爷也是为了夫人。” 江锦笑着叹了口气,“走吧,去接阿娘。” 以德报怨,换来的是蹬鼻子上脸。 倒不如睚眦必报痛快些。 后院的路并没有因着这场闹剧而变得热闹,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江锦裹紧大氅往前走,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娘。 “夫人在静谭大师那里,少爷不必担心。” “嗯,城北的事查得如何了?” “有两个新来的还在观察,但他们之前并未见过江家人。”青山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桥或许有问题,而且凌少爷几次三番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江凌?” 江锦搓着手,她不觉得江凌能有这个胆量。 “不出意料,这里的事已经传回府里了,婶婶多半会老实一些日子,至于江凌,让伙计们盯着些就行,你盯紧老夫人和桃红。” “桃红?”青山不解,“江尉氏不会?” 他在脖子前比了个手刀。 江锦摇头,“婶婶还指着桃红堵住那两个人的嘴,若是桃红没了,那两人便会将她牵扯出来,所以桃红一时半会死不了。” 她抿着唇,“倒是那两个男人,会死。” “为何?” “桃红不是那种会善罢甘休的人,若那两个男人死了,那我和婶婶就会是下一个目标。” “那……” 江锦打断他,“暂时还不需要担心,婶婶会盯着的,我们勉强算是站到了同一防线。” 她顿住,“倒是我落水的事,才是大事,这个人想要我死。” 青山神情也变得严肃,“要不要多加人手?”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 “好,那钱的事还要瞒着夫人吗?” 江锦点头,“按照以往那样就行,等我考上书院再想办法把这件事弄到明面上来。” “是。”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静谭大师的屋舍,敲门后得到应允才推开门。 江锦进屋便瞧见母亲正聚精会神地抄写经文。 “阿弥陀佛。” 江锦和青山也回了句,“有劳住持。” 江林氏落笔,这才笑盈盈地走过来,三人一同与住持道别,这才离开承安寺。 在马车上,江锦有些不敢看江林氏的眼睛,“让阿娘受惊了。” “阿娘心里有准备。” 江林氏浑然没有怪罪的意思,“我倒是想不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嫁妆。” “嫁妆?” 江林氏先是疑惑,后又觉得可笑,“你这个嫂嫂啊,若是她知晓为娘的嫁妆是什么,怕是得气死。” 江锦也来了兴趣,“为何?” 江林氏意味深长地点着她的额头笑,“等回家,打开让你们瞧瞧。” 而此刻, 同往江府走的另一辆马车里,气氛格外的凝重。 江尉氏看着对面疼的要昏过去的江凌,心里的火气蹭蹭上涨。 “我问你,锦哥为何去承安寺了?” 江凌支着腿,“是我想去,这才喊的他。” 江尉氏一下锤到了江凌胳膊上,“你没事去承安寺做什么?” 江凌吃痛“哎哟”一声,“这不是祖母和父亲要我与堂哥多走动走动!” 他又吼了声,“娘,你打我作甚,我这腿疼着呢!” 江尉氏没个好气,攥着帕子点他,“一天竟听你祖母的!为娘的话你怎就不能听听?” “我听什么?” 江凌本来就疼,下车时不小心扭了脚,他娘不关心就算了,见了面又将气往他身上撒,再软的人也得有个脾气了! “你没事总挑堂哥的错处做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的?” 江尉氏横了他一眼,“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吧!” 母子两个气得谁也不跟谁说话。 若不是顾忌着当家主母的威严,江尉氏现在恨不得下车去吼两嗓子! 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锦那个小兔崽子! 她迟早有一天给他收拾服了! 马车到了江府,江凌瘸着腿下车嗖嗖就是走,根本不顾着后面的江尉氏。 江尉氏喊他,“你走这快做什么!” 江凌头也不回,“孩儿去找祖母!” 第11章 府内会审 江凌走那两步都是强撑的。 刚进了院子他便不行了,龇牙咧嘴地让小厮扛着他,还不敢发出声。 两个架着他的小厮,大冬天愣是累出了一头的汗。 “少爷咱这是要回哪?” “你没长脑袋?”江凌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当然是回祖母那!” 他翻了个白眼,“要不你回去替我挨夫人念叨?” 小厮想了想那场面,连忙摇头,“少爷,这小的无福消受。” 江凌直接小肉拳头锤了过去,“哪那么多话,快走!” 俩小厮顿时又卯足了劲往着后面的木槿堂奔去。 木槿堂是江府老夫人住的地方,这里的后院还建了座小型佛堂,佛堂的旁处的小院子是老夫人特意为江凌这个孙儿准备的院子。 江凌小时便是由着祖母养大,等大一些才回到江尉氏身旁,婆媳两个关系僵硬的原因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江凌刚进了屋子,便一头栽到了柔软的床上,想一想白日在寺庙发生的事就头疼。 他抓了抓头发,叹气道,“若是堂哥来看我,你一定要拒了。” “是。” 江凌咬了咬唇,“祖母来了也不见。” 小厮木讷的点头,“若是夫人呢?” “我娘不会来的”江凌想蹦起来锤他,“还不给本少爷找大夫去!你杵着做什么!” “啊啊啊。” 小厮摸着头慌乱的出了门。 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贵在听话,慌慌张张刚跑出二门,迎面便撞上了刚归来的江锦。 他无意间瞥到了她手里拎着的药,顿时退后几步,进行避让,生怕刚才冲撞了。 不过江锦倒是不在意。 她主动搭话,“可是堂弟的小厮?” 小厮点头应“是”。 “堂弟在院内吗,我去看看他。” 江锦原本应该先比江凌到达江府,但途中去了趟医馆,一是她的药没有了,二是取一些治疗扭伤的膏药准备送给江凌。 后又将阿娘安顿好,这才出门直奔江凌的院子。 却没想到这江凌的小厮直接拒绝了,“少爷已经睡了,锦少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江锦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我明日……” “明日少爷也有安排……” 江锦:…… 她无所谓地将东西往前递了递,“既然堂弟身体抱恙,那为兄也不叨扰了,烦请将此膏药带回,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厮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最后直接被塞手里了。 等他再反应时,江锦已经消失不见了。 留着小厮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 江锦的本意也不是见到江凌。 她不过是走个过场,制造“兄弟”和睦的假象。 而且,不出意外江凌谁也不会见。 往回走的时候,便见着青山风风火火地迎过来,“老夫人那边叫您过去。” 江锦点头便抬脚往木槿堂的方向走。 “您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叔叔是知县,这县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的,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她伸了伸筋骨,“走吧,速战速决。” 江锦走得极快,宽大的袖子灌满了风,进了木槿堂,适应了寒气的鼻子陡然闻到浓郁的檀香不由想打喷嚏。 但瞧着一脸严肃的叔叔,和庄严的老夫人,她想忍但是没忍住…… 一声喷嚏吓得跪在地上的江尉氏打了一个哆嗦。 江锦忙用帕子捂着口鼻,匆匆行礼后往角落里躲,但还是止不住浅咳,憋得一张脸染上了红色。 “锦哥,你这风寒是不是又严重了?”上位坐着的江远泽皱了皱眉,“过来坐。” 江锦好了差不多才点头过去,挑了个不起眼的侧位坐着。 “府里去请了大夫,等凌哥那边完事,再去你那里看看,这么一直拖着也不行。” “叔叔不用了,回来时我已经去药堂看过了。” 江远泽的眉头松了松,“这样也好。” 他叹了口气,面容上满是歉意,“你的脸……” 江锦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脸,肿肿的发烫,只碰了一下,就疼的她直接缩回手,但还是嘴硬道。 “无事,侄儿不怪婶婶,这也是桃红欺瞒在先惹出的祸事。” 这话惊得江尉氏抬头看了一眼她。 但江远泽并不同意这一说法。 “不管原因在何,她不经审查便出手便是失了当年主母的规矩。” 他“啪”的一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随后指着被吓哭的江尉氏。 “闹出这等事情,你还好意思哭!” 老夫人也开口道,“这桃红在府内便不老实,仗着是你身边人,在府内肆无忌惮,如今做出此等有辱江府名声的事,你就这样草草的打发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护着那贱婢!置江府于何故?” 江尉氏掉着眼泪委屈道,“妾身也是为了江府好……” “为江府好?”老夫人冷笑,“脸都让你丢没了!要我说就该将两人都擒回来,一个浸猪笼,一个乱棍打死!” 江远泽听得眉头跳了跳,“娘,你也消消气,法不容情,但这也是两条人命,何况这本没什么。” “没什么!?”老夫人听得眉毛倒竖。 江远泽知晓母亲的意思,“若是两人有情,倒也是情有可原,尉氏也是全了这份情。” “那江府的名声呢?” “我已经命人封了消息,再者,儿一日在这县内当差,便不会有人说什么,更何苦只是一个下人的事。” “下人的错,便是主母的错,主母的错,丢的便是江家人的脸!你要凌哥以后怎么娶妻?那些姑娘家怎么看这个婆母!” 老夫人拍着胸口喷着吐沫星子,浑然一副上不来气马上要昏的样子。 江锦在一旁也着实捏了一把汗。 就老夫人这个脾气,确实有被江尉氏气死的可能。 第12章 尘埃落定 江远泽一边哄着老夫人,一边说着江尉氏不懂事。 虽然态度恶劣,但还是护着江尉氏的。 她这个叔叔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这么一想那个小胖子和稀泥的能力怕是遗传了江远泽,这父子两个还真挺像的。 老夫人最后还是被江远泽用江凌的伤给弄走了,临走前又承诺了定会严惩。 等木槿堂终于安静下来。 江远泽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江锦,随后斥向江尉氏,“你说说你,出了事还赶不上一个孩子,多亏有锦哥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才不多我才能及时控制住。” “老爷,妾身知道错了……” “你错哪了?” 江尉氏含着泪,揪着帕子,“是妾身管理不严,才让桃红犯了此等大错。” 江远泽瞥了她一眼,“不仅如此,你还不分是非打了锦哥。” 他神情严肃,“你该向锦哥道歉。” 江尉氏闻言只觉得屈辱。 她空了算计,将桃红赔了出去,自己挨骂,还要向江锦这个小辈道歉。 若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 她偏过头不说话。 江锦也装作尴尬的起身,“婶婶是长辈,哪有给小辈道歉的道理,再者……” 她有些怵怵的往后低头看着鞋尖,“长辈训诫的都是对的。” 这话直接将江远泽的火顶起来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江锦。 难道这孩子在他们家住受了委屈? 他平日忙工作,倒从未关心过家里的事,若非今日这事闹的有些大,又恰巧他在家休假,不然也是不知的。 江远泽暗暗下了决心,他要查一查府里的事了。 “没有那个道理,长辈做错了,那便是错了。” 他的语气冷漠,“尉氏,你看管不严在先,诬陷晚辈在后,这一个月,你便在院内好好反省吧。” “老爷!” 江尉氏没想到自己会被关禁闭,她以为自己顶多会挨一顿骂! 江锦也有些意外,难道叔叔是怕婶婶蓄意报复扰了她的入学考试吗? 这一关就是一个月,正正好好是入学考试出成绩那天。 “叔叔,这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江锦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长了。”江远泽缓和了下脸色,“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不认那是错上加错,你不用替你婶婶求情!” 江尉氏“咣”的一下坐到了地上,脸色惨白的看着江锦。 瞧着江远泽要走,连忙去扯他的衣服下摆,“老爷老爷,妾身知道错了!” 江远泽站定,冷着脸等着她继续说。 江锦也低头对上江尉氏盯着她的眼睛。 别说,这么让人盯着,她脸上的伤又觉得疼了。 江尉氏的口开开合合,最后是咬着牙小声地说了一句,“婶婶不该打你的。” 她头都要垂到了地上,耳根充血透着别样的红,扯着江远泽的衣摆仿佛要将布料扯坏。 江锦不在乎江尉氏说什么,真正应该得到道歉的是她的阿娘。 “婶婶不必如此。” 她也极冷漠的回着。 江远泽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嗓音沙哑,“你知道错了便好。” 他还是不忍的弯下腰将江尉氏扶起来,“但这一个月你依旧要在院子里好好呆着。” 江尉氏红着眼眶瞧着江远泽,但江远泽依旧没有心软,命着下人将江尉氏送回去。 江锦看着这一切没说话。 这禁闭明面上是惩罚,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若是江尉氏没有受到一丁点惩罚,那下手的就该是老夫人了。 谁知江尉氏是个不知足的,扯着江远泽就是不松手。 “老爷是在怀疑妾身治家的能力吗?” “松手。” “我不!”江尉氏倔强地摇头,“先前的偷窃的事已经有了一丝头绪,如若妾身不能出来,这窃贼再行事该如何?” 她原本是想用这事影响江锦考试的,但假若她出不去门,那留着这张牌也没什么用! 不如早日用了,好换她出去,再不济让她身边的人出去也行! 只要出去,她就有办法! 她偷偷地瞥向江锦,却瞧得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江锦却没瞧她。 她看着江远泽皱起的眉只是觉得好笑,叔叔多半是心软了。 不过,她不介意陪着再玩一玩。 “叔叔,不如再给婶婶一次机会?” 江远泽脸黑成了炭色,江尉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两人都没想到江锦会开口求情。 “锦哥……”江远泽眉头拧得更深了。 “没事的叔叔。”江锦歪头轻笑,“抓到窃贼也是我想做的事。” 江远泽脸上闪过一丝别扭,他眉头松了松,“既然锦哥求情,便允你的下人可以任意出入。” “多谢老爷。”江尉氏松了一口气,浑身卸力发软直接瘫到江远泽身上。 江锦眼皮跳了跳,就见着江远泽尴尬的咳着。 她很有眼色的直接退下了。 出院子的时候无意往后瞥了一眼就见着江远泽将江尉氏抱了出来。 “少爷。” 江锦赫然回头,迎上青山的询问的目光。 她用手虚掩着唇咳了一下,装作无事的往前走,“阿娘还好吗?” 她瞧着青山躲闪的目光,神色一凌,“说实话。” 青山赫然,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夫人有些受惊。” “那我们快些回去。” 江锦说完就抬脚往回走。 往日需要一刻钟的路程,她一炷香便走完了。 匆匆进了院子,就瞧见江林氏双手交错着在屋檐下小步挪着。 许是听见了些声响,便连忙迎上前。 “锦哥,你回来了。” 江锦小跑着接住她,“夜凉了怎又在屋外等着。” 她呼着白气,扯着阿娘就往她手里塞手炉,碰到的瞬间冰凉的彻底,“也不知道带个手炉。” 江锦不由生气,难道白天阿娘那个样子是骗她的? 江林氏垂头温柔的笑着,“知晓了。” 她手搓着暖炉,“你婶婶又作什么妖了?” 第13章 新的开始 江锦原本怼人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原来阿娘是因为担心她。 她叹气道:“我们进去说。” 青山已将门帘掀开,两人便像入冬的小松鼠一样连忙钻了进去。 青山也跟着进了门。 三人边抖着凉气,边互相笑着。 一个个脸冻的红红的,像极了熟透的苹果。 江林氏招呼着两人到烤炉边,上面坐着的茶盏在汩汩冒泡,周边还围着烤熟了的地瓜。 江锦边吃边喝说完了在木槿堂的事,江林氏的神情却沉重了下来。 “我本以为她只想对付我,却没想到她竟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她这一生气倒是吓坏了江锦和青山,青山啃着一半的地瓜直接呛住了。 江林氏站起来拍他的背,“这孩子怎么了是……” 青山连忙摆手,努力的控制咳嗽。 江锦看着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真好啊,阿娘和青山都在。 等江林氏扯着眉坐下,江锦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她提出要办偷窃案,估计是为了提前出来,能这么笃定,只有两种可能,一,不是她做的,可能会寻到真凶,二是她做的,需要个替罪羊。” 江林氏点头表示同意,“如今她身边没了得利的人,想必会出现些疏漏。” “夫人想的是,我们要不要盯着?”青山问。 江林氏:“要。” 江锦:“不要。” 她说的义正言辞,惹得另两人纷纷看她,她却咬了一口地瓜,任着滚烫的软弱在舌尖翻滚。 “为何?”江林氏拍着一旁的桌子,“这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还不能反击?” “不是。”江锦又拿起一个地瓜吹气,小心翼翼地剥皮,“不管怎样,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她将剥好的地瓜献宝一样递到江林氏面前,“我们若是想抓她的把柄,一是没有人手,二是就算抓到了婶婶也会有机会开脱,三是孩儿要去读书没有办法一直在家护着您。” 江林氏有些郁闷的接过后,江锦笑眯眯的看着她将地瓜送进口中。 “穷寇莫追,若是将人逼得太紧,难免会狗急跳墙,让疯狗咬一口便不好了,阿娘不必过于担心。” “上次你也是如此说的。”江林氏拽住了江锦要脱开的手,“我还没问你,在承安寺,和青山一起的小药童你是如何认识的?” 江锦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就是那天出门认识的。” “刚认识就帮这么大的忙?” 江锦想了想随后狠狠的点头,“他自愿的。” “他知道!”江林氏陡然放大的音量又变成了蚊子声,“你是女子?” 江锦连忙摇头,“没有。” 江林氏连忙松了口气。 江锦抓了把头发,“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你放心。” 后面吃着地瓜的青山又呛着了。 他是当事人,确实是别致的小手段。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江锦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她和苏木可谓是情真意切,威逼利诱,你情我愿的买卖。 江锦又安慰了江林氏几句,直到打消了她的顾忌,这才带着青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婶婶那院出入的人你一定要盯紧。” “是。” “你忙的过来吗?”江锦也是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压榨青山了,“就你一个人?” 青山呆滞的点头又摇头,“桃红那边有城北帮忙,府内确实是会费些心神。” “啊。” 江锦了然,她以前和城北的混混们厮混在一起只为了能和阿娘安稳度日。 现如今,她的想法变了。 这帮混混们若是好好利用起来,也很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过两日,我可能会给你找个帮手。” “帮手?” 江锦“嗯”了声,“那个替罪羊,还有趁着这时候,送几个靠谱的人进府。” 青山先是“嗯”,后来便是二声带有疑问的“嗯?”了。 江锦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别告诉我,你在城北没有自己的人。” 青山手瞬间不自然地摸着鼻尖,眼神乱飘,“少爷你怎么知道的……” “前统领大人,少爷我呢还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 江锦重重地抬手落在他的肩上,发出了响亮的“啪”声,“不然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怎么能混到这帮人的头上呢?” 她笑眯眯的,面上十分和善。 青山:……他想跑 “有几个人?” 江锦挑眉,“这些年花不少钱吧?” “没有。”青山“咳咳”两声,音量却在减小,“三个人,我们自力更生。” 江锦“哦”了声收回手,继续往前走着,“靠劫富济贫?” “没有!”青山连忙否定,“他们一直跟着少爷您做小买卖。” 这倒是让江锦蛮意外的。 她的这个小买卖确实不大,只是替人平事收收好处费,没事做的时候,也摆个摊子赚些小钱从中抽成。 算不上黑恶势力,勉强称得上街头霸主。 “屈才了。”江锦颇为可惜的咂咂嘴。 跟在身后的青山,“倒也没有,平日里您也蛮能惹事的,我们没闲着。” 江锦回头瞪他,“哦,是吗?” 青山抬头避了过去,“今晚的月亮好圆。” “窗户没开。” 青山:…… 江锦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两人进府,城北留一个。” 她的神色格外认真,“我要去念书,城北需要重新清理,明面上的主子要换人。” “明白。” “等替罪羊被赶出府,你想办法救他一命。” 江锦低头打算动手将东西收一收,便让青山抢先了,她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稳。 “若是遇见个有能力有野心的,那最好不过了。” 青山一边整理围炉上的杂物,一边发出疑问,“江尉氏会蠢得将这种人赶出来?” 江锦“啧”了声,十分自然的点头,“她就是个蠢的。” 青山无言。 他总觉得自己少爷的嘴巴越来越毒了。 “早些休息,这一月我要为入学考试做准备,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 “是。” 青山又将灯油填好后便退了出去。 江锦揉着太阳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随后站起身走向塌边将书本取了出来放在炕桌上。 别的事,她可以靠着前世的记忆规避风险,从中获利。 但读书,不能。 她也不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圣开太平。”才是读书之根本。 她选择入仕,往远了想,是不愿大衍朝重蹈上一世的覆灭。 但从自私点的角度想,她是为了护家人平安。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第14章 江凌示好 冬日愈来愈冷,南方的这个小县城也罕见的飘起了几片雪花。 江府消停了几日后,家主江远泽虽没有离开,但也整日忙得不见人影。 江锦一家人也难得自在。 日子好像又重新恢复了正轨。 江锦无事也不出院子,日日苦读盼着考入山居书院。 山居书院的入学考试,虽说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出的题与同县试难度差不多,多考察学生对于四书五经掌握的熟练程度以及理解,并不考察破题能力。 江锦虽没有“神童”的称号。 但也同哥哥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 有些晦涩的地方,她虽难理何意,但好在有外祖父和父亲的注释,倒也能有所感悟。 因此山居书院的入学考试,她是势在必得的。 江远泽提议她选择官学,官学与书院的教学内容皆以研究和讲解理学为根本,并未有多大的不同,但是她拒绝了。 除了说服阿娘用的理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主家会推迟接她回京的时间。 前世她是在第二年的冬日回京的,还没等年关,叔叔家便出了事。 很有可能是主家得知了什么消息,将她保了出去。 或是京城松动了,这才将她接走,之后靠着例监进入国子监。 她当时因着阿娘的事,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不清楚,学业,课业跟不上,后期历事更是不断碰壁。 但重来一世,江锦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在偏远县城,得知朝政最快的地方,便是山居书院。 书院的学术活动与政治活动密切的结合在一起,除了日常授课,定期举办“讲会”。 讲会也就是不同学派的学术争论。 书院的讲会,有宗旨,有规约,有规定的日期和隆重的仪式。 有那位大儒在,山居书院的讲会一定会吸引很多的能人。 这些能人来自天南地北,来参加讲会便是带着天南地北的消息。 所以,她需要书院这个场所。 另一方面,她要在主家来接之前,先获得国子监的入学名额。 否则回到主家,她会变得很被动。 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仅有三月余。 真是应了阿娘“临时抱佛脚”的那句话。 不过,抱佛脚的不止她一人。 听青山说,江凌腿虽伤着,但也不顾着老夫人的劝阻,日日让人抬着去私塾进学。 看来也是存了跟她拼命的心思。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便到。 江锦正想着江凌,江凌就被下人抬着来了。 她忙让人进屋,但江凌执拗的不肯。 “今日我来,是为了谢当日的关心。” 他转头示意着小厮将一摞书递给江锦,“这些是今日私塾先生出的试题,你整日憋闷在家中应当多看一些,也该出门走走。” 他拧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这样我们便是互不相欠了,弟弟走了。” 江锦点点头,说了声“多谢”,便见着江凌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看着背影,这小胖子瘦了。 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脸上不由挂上了笑。 这是在说她,闭门造车? 不过她还是要说声谢谢的,自己看书多了难免觉得乏累。 刚进屋,东西没放好多久,她刚提笔,青山又掀着帘子进来了。 她索性也将笔放下,等着他开口。 “凌少爷来,是有事吗?” 江锦没想到他会先说这个,于是拍了拍送来的那摞书,“说是来还人情的。” “没有别的事情便好。”青山点头,“这几日老夫人和江尉氏看江凌看的紧。” “我说,怎么喊他也不进来,又跑的那么急。” “他们都想着,入学考试,让凌少爷压您一头。”他指了指那摞书,“这些是老夫人搜罗出的历年考题。” 江锦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她连忙擦了擦桌面,有些愕然。 这老夫人够下本啊。 “但没想到凌少爷会将这个分享给你,不过也不重要,大多的考生也都有。” 江锦了然的点头,“可能堂弟是想和我公平竞争。” 她指着自己的脸,“还想让我多出去走走,在屋里容易憋傻。” 青山一脸的尴尬,“凌少爷这么想也正常。” 他抬头看着屋顶,“外面的人都说你脑子坏了。” “他们脑子才坏了……” 江锦愁得直接单手扣住了脸。 混混就不能读书吗? 她已经改过自新了。 “不说这个。”江锦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脸,“婶婶那边有消息吗?” “有。”青山恢复了正常,神色有些肃穆,“她派人接触了桃红。” “嗯,继续盯着,一旦桃红采取行动直接告诉我。” “府内,她收买了个浣洗婢。”青山拧眉。“之后这个浣洗婢便开始行窃,不过她专偷一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 “哦?”江锦倒是有些意外,她瞬间来了精神,“你的意思是,婶婶已经在找替罪羊了,还想培养第二个桃红?” “不好说。” 青山答。 “此人母亲早丧,是被继母卖进来的,跟桃红当年一样。” “我知道了”江锦敲着手指,“府内还有没有类似背景的?亦或者是经常被欺负?” “有一个,是个处理夜香的小厮,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哑巴,家里有供养的老母。” 青山指着自己的耳朵,“他能听得见,府里也是因着夜香的活没人做,这才买了他进来。” 江锦瞬间觉得有趣了。 她放松的往后靠,“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院子的,也是他在处理?” 青山点头,“是他在处理。” “作案时间,动机都有了,这人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江锦勾着唇,但笑意不达眼底,“让人盯住他。” 她抬头对上青山的目光,“一旦他出府,想办法将人带到苏木那里。” 第15章 将计就计 “锦哥。” 江锦循着声音抬头,“阿娘。” “尝尝。” 江林氏满眼星星地捧着一盘点心放到了桌上。 江锦低头瞧着,白白嫩嫩的酥皮,看着没什么样式,闻着却还是一股浓郁的枣味。 “又研究的新款?” 江锦含笑着捏起一个,自从她开始读书,阿娘就变着花样的研究美食。 因是冬季,水果少,阿娘便将这红枣做出了八九样来。 她咬了一口眉毛不自觉上挑,微微一点苦融合着,甜的恰到好处。 “枣泥千层卷。” 江林氏邀功的说着,满眼疼爱的伸手用帕子将她唇上留下的渣擦掉。 “不是孩儿夸,您这个手艺若是拿出去卖,得一抢而空。” “竟拿阿娘开玩笑。” “阿娘,天地良心。”江锦捂着胸口发誓,就差含着眼泪表明自己的真心了。 江林氏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活泛了起来。 “行了你,好好读书。” 江林氏欲走,江锦也起身送她。 倒没想着一直平静的小院突然变得喧哗起来。 江锦将江林氏护在后面,单手挑开了房帘,就瞧着一个嬷嬷在簇拥着进来。 不过身边的莺莺燕燕都停留在了原地,眼巴巴的瞧着江锦。 江锦挑着门帘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收回,还是放下。 这人从未见过。 这时青山也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半数的探究的视线。 “此人姓顾,是江尉氏娘家送来的嬷嬷。” 江锦了然的点头。 看来这是来找麻烦的。 “锦少爷。” 这人微微欠身,面上勾着和善的笑,自顾自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丝毫不在乎江锦的想法。 青山想将人赶走,江锦却出声拦了下来。 只听顾嬷嬷道,“今日抓到了窃贼,因您是损失最大的,故让奴婢来问问,您是什么意思。” “哦。”江锦回头示意江林氏安心,随后便走出门放下了门帘,端正的立于门前,“可是人赃俱获?” “正是。” 顾嬷嬷面无表情,倒是比桃红还要沉稳。 “在他的屋子内发现了府内相继失窃的物品,银两因已花出去,故奴婢去了这人的家,发现了他用偷来的银两买的药材。” “可是家中有病患?” “尚有一老母卧床在塌。” “既然如此,婶婶是何意?” 江锦也笑着回应,她有些想不通为何会问她的意见,难道这还想给她下套? 原本,她以为婶婶会直接趁着叔叔不在,将人打个半死再扔出去。 如今这么一闹,倒是让她有些不好办了。 “夫人的意思是,这偷窃本应报官的,但老爷便是官,因此便与家事没什么两样,令人归还所窃财物,再发卖出去便是办法。” “如此,便办吧。”江锦耸肩欲走,却被顾嬷嬷尖锐的声音拦住。 “问题是,将此人发卖了,恐怕得来的银两不够还的您。” 她皮笑肉不笑,整个人虚伪到了极致。 “那嬷嬷是何意?” “因您是最大的苦主,再者府内唯有一名小厮,日子过得实在艰辛,不如将此人留下做个粗使下人。” 她说着就从衣袖里取出身契,双手奉上。 江锦挑眉并未接起。 婶婶怎么到如今还是这么喜欢“强迫”人呢? 顾嬷嬷一直未抬起头,大有一种江锦不接她就不走了的架势。 “此人生死去留皆由您做主。” “是吗?” 她怀抱着胸,向外面那群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下人们扫了一眼。 不出意外这些人皆为苦主。 这个顾嬷嬷真当是又当又立,美名其曰处置权交给她,事实是给她找了外面一大堆的麻烦。 若是将人收下,惹了众怒。 若是将人赶走,银子未讨回,这众怒依旧消不掉。 整整是,里外不是人。 不过, 江锦不在乎。 她装作十分为难,“侄儿当然理解婶婶的苦心,只是您说这人,我还未见过,此等关乎人生死的大事……” “我觉得还是问一问当事人比较好。” 她嘴角渐渐上扬出奇怪的弧度。 顾嬷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直起腰,肩膀向后挺了挺,扬起双手向后“啪啪”拍了两巴掌。 随后便见着两个粗使婆子拖着个像是块破抹布的东西从人堆里挤进了江锦的小院。 没走几步,就随手一甩,像是再多碰几秒就会粘上什么病毒一般。 好在青山动作快,在破抹布翻滚第四圈的时候,将他拦了下来,避免了即将撞上石头的将脑袋开瓢的惨状。 就连一向无所谓的江锦都不由放轻了呼吸,眉间生出了些许愠色。 这些人,太不将生命当回事了! “顾嬷嬷,你这是给我送人?还是送尸体?” 她的眼神渐冷,迈步逼向端着胳膊,脖颈前倾的顾嬷嬷,“若是尸体,本少爷不介意将你的白事也一起办了!” “锦少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嬷嬷声音弱了一档, 她想一想便拧了下脖子,毫不示弱的顶上前,“这不还有一口气呢?” 她侧过身,手指着青山怀里半睁着眼的人。 “这伤是他在偷窃时,被苦主抓个正着打伤的,若要论起这个,还算是夫人救了她。” 江锦“哼”了一声。 贼喊捉贼,真是干得漂亮。 她没去看顾嬷嬷有什么反应,狠狠地甩了下衣摆便向青山那边走过去。 恶臭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哪怕凛冽的寒风也吹不散这股味道。 她低头看着少年单薄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包不住皮肤,露出的一节手腕满是淤青,瘦的只剩下骨头,不禁皱眉。 江府对待下人从不曾苛责,这人被欺负的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她还未开口说什么。 就瞧着那人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 像极了黑无常手里拎着的那抹索命的镰刀。 幽深的眼神越过她,死死的盯着顾嬷嬷。 好疯。 她好喜欢。 几乎是一瞬间,江锦便做出了决定,她拎着衣摆蹲下身。 视线截住了那人的目光,发出了还算是真挚的邀请。 “生死去留,我现在将这个选择权还给你。” 第16章 下人之乱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 江锦就瞧着哑奴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随后手就被拉住。 她灿然的笑着低头看着那皲黑的手在她手心上划着。 掌心酥麻的触感描绘出了一个“生”字,一个“留”字。 江锦含着笑将这两个字圈在手心。 会写字的哑奴,真是让她有一些意外。 一个倒泔水的下人,怎么会写字呢? 她连身都没起,直接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声量放大了好几倍,“顾嬷嬷,卖身契给我吧。” 只听身后先是静了一瞬,才慢慢挪动了脚步来配合她这个“无礼”的举动。 手心上落下轻飘飘的一张纸,可它所蕴含的却是一条鲜活的命。 她食指和中指捏着,扫了了眼卖身契上的字,随后用拇指将其翻了个面,示意哑奴去看。 “哑奴太难听了,改叫青野吧。” 就见哑奴左右移动的眼珠,转到了江锦的脸上。 江锦对他报之一笑,“不好听?” 哑奴摇头,又点头,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嘴唇干的有一些粘连。 江锦点头,“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锦少爷,既然您收了身契,那么此次府内的盗窃案就算是处理完了,您没有别的异议的话,奴婢就先行回去禀告夫人了。” “行,知道了。”江锦尾音上扬,伸着腰懒洋洋的站起身,“嬷嬷慢走。” 顾嬷嬷原本还欲再说些什么。 但见着江锦这个态度,她也不碰硬钉子。 她是为了给江锦找麻烦,可不是给她自己找。 只要他接下卖身契,一切都好办。 不过是个破落户,还真当自己是少爷了? 顾嬷嬷从容不迫的转过身,临出门时冲着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而后得意洋洋的走了。 小丫鬟接到指示后,便壮着胆子在一堆下人里面起哄。 言外之意,江锦这么做是在庇护那个小偷,小偷还在府内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开始行窃。 正好江锦要让青山带着人出去看郎中,这群人跟炸了毛一样将路堵得死死的。 原本典雅的院子,因着顾嬷嬷的撺掇,如今闹哄哄的俨然像个菜市场。 在江府下人的眼中。 江锦一家寄居在这里,无非是比他们多了有了个好亲戚。 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勉勉强强称他们一声少爷倒也不无不可。 可如今,这院子的人竟胆将窃贼藏于院内。 要他们说,这一家人都是窃贼!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他们的月银本来就少,如今都被偷了去,该用什么跟家里交差? “锦少爷,你不能带走他!” “他是小偷!怎么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我们丢的银两该如何?”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像一层浪直接打了过来,打得江锦都要笑出声了。 原本半只脚跨进屋子的江锦又跨步走了出来。 她搓着手,慢悠悠的往前晃。 她就知道…… 原本还喧哗的人群因着她的出现,顿时没了吱声的人。 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在叫嚣着顶起盖子,当盖子打开后瞬间又归于平静。 江锦平静的扫视一眼,最后落在带头闹事的丫鬟身上。 “你们是觉得闹到我这里来,丢失的银两就能回去吗?” 她眉眼柔和,看样子面善极了。 被盯着的丫鬟捏了捏拳头,憋着眼睛走上前,一口气说完了她的台词。 “哑奴偷了我们的钱财,我们是想找他要。” 江锦意味深长的“哦”了声,随后一本正经的,“他现在叫青野。” 小丫鬟原本酝酿的话,猛的在舌尖打了个弯,“这个道理不管在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你收下青野,我们也只能找你。” “那倘若我将他发卖了呢?” “那奴婢自然去找他的新主子。” 江锦装作很受伤的样子,“可你们这样,就算逼死他也没有钱啊。” 丫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还请您能将青野交给我们。” “给你们做什么?”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之事,他若是不能还钱,那便用命来。” 周围的人也让她撺掇的有一些偏激,原本只想要钱的人,现如今喊着让她把人交出去。 江锦的笑意不达眼底,“青野如今是我的人,他得留下给我偿债,然后才轮得到你们,想必大家也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锦少爷,就算护狗也得看这条狗忠不忠心,路边的野狗您养不熟的。” “我养不养的熟,与你有何关系?” 江锦一步一步往前走,眼底逐渐发出冷漠的光。 “难道你想当我的狗?” 小丫鬟让她怼得满脸通红,气得胸脯一顶一顶的,“奴婢是江府的下人,只忠于江府!” “行吧。”江锦颇为遗憾地往袖子里摸了摸,“我本来还蛮看好你的,你一定养的熟。” 她掏出二两银子,玩味地拽出丫鬟的手,不容她反抗,郑重地将那银两放了上去。 “顾嬷嬷说了,本少爷是最大的苦主,而我丢了二两银子,如今还给了你们二两,算是消了青野的债,里外里我丢了四两,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也认同了江锦的话。 他们有钱拿就好。 连着小丫鬟都没了声音。 江锦给的太多了。 “现在离开我的院子,让我的人出去。” 江锦松开她,朝着青山点头,见着人群自动散开了一条路。 她才满意地勾着笑,“青野,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让你老娘偿债!” 随后转身往回走,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原本想着将顾嬷嬷挡出去,反正总有办法将哑奴接走。 但哑奴的身体恐怕经不住折腾了。 索性直接将人留下来。 只要最后是她想要的结果就行,至于过程…… 不重要。 江尉氏想给她添堵,她不介意再断她条臂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些人因为要账能聚起来,也能因为分账打起来。 江尉氏这个接班人。 照比桃红还是差了些。 至于顾嬷嬷…… 江锦摸了摸腰带上系的玉佩,她自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第17章 实力演技 江锦一进屋子,就瞧见了守在门口一脸担忧的江林氏。 院子外面还是闹哄哄的,乱的让人心烦。 她有一些愧疚。 不该让阿娘担心的。 “锦哥,你没事就好。” 江林氏温柔的声音将江锦心里升腾起的燥意压了下去。 “阿娘……”江锦试探性的开口,“我将钱都给了出去,你会怪我吗?” “我怪你做什么?”江林氏嗔了她一眼,“人命面前,银两算什么?” 她握紧了江锦的手,轻轻拍了拍示做安慰,“而且我总感觉这事不是这孩子做的。” “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江锦抿了下唇,想起了青野干裂的嘴巴心里也犯出了酸楚。 “确实不是他做的,他是江尉氏的替罪羊。” “是个可怜见的。” 母女两个相继走到了暖炉前,就这榻坐下小声的说着话。 江锦对江林氏没有隐瞒。 她将所有的顾虑和猜测通通跟江林氏讲了,江林氏也表示同意。 她们现在的处境艰难,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她也不想再一次失去阿娘。 见着阿娘很娴熟的边说话,边做着刺绣的活计,江锦再也笑不出来了。 家里剩的钱,恐怕都撑不过这个月。 若想来钱快…… 江锦内心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打消了去赌的念头。 赌场里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不是个好地方。 再者十赌九输。 她虽打牌厉害,但向来都是给赌场面子的,输输赢赢,控制着来。 就算精通算学,又有青山护着,也不能保证赢了大笔钱再从赌场活着出来。 她还是得踏踏实实的。 慢就慢着点吧。 但具体能做些什么,她还想不出。 平时做的那些小买卖,赚的都是辛苦钱。 挑挑拣拣到最后,江锦没找到一个可以做大做强的项目。 她扫了眼桌上阿娘做的点心,最后决定出去看一看。 “阿娘,我想出去一趟。” “要去做什么?”江林氏捏着针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穿过布面时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吓得江锦立马去拉她的手,但被江林氏躲了过去。 “阿娘能养活你。” “阿娘?” 突如其来的话,让江锦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些什么。 “你是又想去赌坊?” 江林氏干脆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是要读书的,怎么还能天天窝在赌坊里?” 江锦耳尖不由泛起了红。 “阿娘我没有。” 天发誓,她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就被阿娘抓个正着…… “你能瞒得过我?” 江林氏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揪向江锦的小耳朵,吓得江锦连忙捂着耳朵就往后面躲。 “真没有!” “没有?”江林氏咬牙切齿的声音充满着愠气,“那你想干嘛去?” “我就是想去街上看一看有没有糕点做的比阿娘好吃。” 江锦一下子说吐露了嘴,但这也确实没什么好瞒着江林氏的。 “你呀。”江林氏虚点了她几下,“说要读书的是你,到现在你看了几眼书?” “最近的事是有一点多,但万不能因此影响了你。” “阿娘可以照顾好自己和你。” “相信阿娘。” 江林氏说到最后语气也软了下来。 她是知道江锦从小便要强的。 回主家是为了保护江锦,至于科举前途什么的,这对于女扮男装的江锦来说是致命的。 但既然孩子说了要考科举,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愿意成全。 就算是将眼睛熬瞎了,手扎成筛子,豁出一条命也能将她供出来。 “孩儿自然是相信阿娘的。” 江锦心里也有一些愧疚。 她知道阿娘是为了她好,但这一世,她只想阿娘活的不要那么累,要平平安安的。 将来她再凭本事给阿娘赚个诰命出来! “孩儿都听您的,这就去读书。” 江锦立刻起身,将灯油添得满满的,“屋里暗,别伤了眼睛。” 江林氏点点头,有些湿润的眼睛不再看江锦,“快去吧。” …… 出了门,江锦呼出了一口浊气。 阿娘的好,她得承。 不过,在读书前,她还得演一出戏。 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她将大氅系紧直往下人住的院子的后面去。 通向下人房的路也是平整的,不过相比往主院走的那条路萧条了太多。 院子内也没什么布景,干净整洁便算是上等。 她熟稔的摸向耳房的角门钻了进去。 不远处便是一个小草房,这里是放着工具的仓库,不过,这里还是下人们偷懒的地方。 果不其然,推开门就见着几个小厮正摔着牌玩得正在兴头上。 小厮们愣的忙将牌往自己的身后藏,颤笑着道,“锦少爷,您怎么来这了?” “库里脏,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江锦没吭声,反倒扬眉直接坐了下来,“我来找你们打牌的。” “打牌,什么打牌?”几个小厮眼神互相传递,张着嘴交流却不敢发出声音。 “我们只是来拿工具的。” “是吗?” 江锦懒得废话,她最初接触打牌就是在这个地方。 后来年岁见长,再加上后来江尉氏掌管江府,她才不愿意在府内多呆,跑出去玩。 她伸手掀开垫子,露出了牌,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别废话,陪少爷玩几把。” 江锦直接将靠得最近的小厮拉下来,“洗牌!” 又不耐烦地嘟囔道,“若不是我阿娘拦着不让我出去,少爷我才不来这。”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想, 得,这锦少爷多半是瘾上来了。 于是也干脆坐了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江锦最多只能算半个主子。 他们原本怕的也不是他,是怕他去告状。 但,总有不透风的墙。 江锦跑到下人房打牌的消息,不久就传到了江尉氏的耳朵里。 原本就沉浸在江锦收了哑奴的喜悦里,如今得了这个消息更是锦上添花。 她忍住了手舞足蹈,她沉重的呼出一口气,对着一旁恭敬站着的顾嬷嬷道,“多亏安排了你过来,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 “小姐好,老爷在家才会安心。”顾嬷嬷敛下眼睫,压下心里的雀跃。 就江锦这个脑子还妄想跟凌少爷争功名考科举,真是没见识。 她真的要谢谢这个破落户让她为夫人送了这么好的一个见面礼。 既然如此…… “老爷说了,既然小姐您担心姑爷和那个寡妇眉来眼去,不如将人安排出去。” “你的意思是……为她寻个夫婿?” 顾嬷嬷没有直接肯定,“您表哥的妻子丧期已过,是个续弦的好时候。” “表哥?”江尉氏捏了下帕子,“表嫂不是被打……” 她瞬间捂住嘴,了然的点头表示明白,“万一搞出人命怎么办?” “那也是她命不好。” 第18章 野心 冬日的空气总是有一股凛冽的味道。 江锦讨厌冬日。 却不讨厌这让人清醒的气味。 她并没有跟那帮下人呆多长时间,玩了一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说实话,他们牌打得跟那间屋子的气味一样臭。 她想要的不过是让那些想害她的人放松警惕罢了。 入学考试,不能出一点意外。 进了院子,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到阿娘的屋子里,相反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有一些事还要跟青山交代。 进了屋,热气扑面而来。 江锦抿了抿唇,平日里,为了节省一些炭火,她们都是聚在一起,等要睡觉的时辰才会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解开大氅放好,迈步坐到了榻上。 榻上的炕桌摆放着点心,和一套新的文房四宝。 江锦摸了摸那根毛笔,这已经是阿娘能给她最好的了。 她努力压下内心的苦涩,将书翻出来仔细的看着。 四书五经,她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抄书的活大多都是这些内容,她记忆力本身就好,抄得多了自然也记住了。 就是不甚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不过有外祖父和父亲的注解,想必考入山居书院也不会太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锦完全沉浸在其中,丝毫没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 直到她有些累了,低头捏着鼻梁骨的时候,那人才发出声响,默默地将烛台填满了灯油。 “少爷该仔细着些自己的眼睛。” 江锦缓过神,视线从他手上的冻疮转到了青山关切的眼上,而后笑着说:“没事。” 她单手将书合上,而后伸了个懒腰身子轻轻偏了些,十分放松地用胳膊托着脸撑在炕桌上,“回来了怎不叫我?” “难得看您认真读书,自然不忍打扰。” 青山笑得有一些憨,但说出的话太欠打了。 得,没办法,她之前确实是不学无术。 这第一印象还是挺难消除的。 “青野还好吗?” 她稍稍坐直了身子,声线慵懒。 人心难测,她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救下苏木是偶然,他生性纯良,两个人也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但青野不是。 青野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受此难,救下他不过是还个人情,至于他的选择。 江锦没办法替他抉择,也不相信人会因为如此简单的事情便交付真心。 再者, 即便是有真心,没能力,也是不能用的。 “不太好。”青山没了刚刚的放松,他眉头锁着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语言,“青野是女子,而且身中五种奇毒,苏木说这五种毒物相互制衡,她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最重要的是她虚弱不是因为挨打,是饿的。” 江锦懵了,怔怔的问,“那苏木有说她的哑症吗?” “有。”青山点头,“他说可能等解毒后,她的哑症就会自愈了。” 江锦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来她猜的没错。 青野的身份不简单。 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恐怕是之前受了什么大难,或有难言之隐…… 她筹措了一下,“苏木有什么反应吗?青野怎么没跟你回来?” 如果苏木怀疑,青野可能会有危险。 “有,苏木想研究青野身上的毒,正好青野的身体现在也太弱了,若是跟回来恐有性命之忧,我想着便同意了他说的让青野留在那里调养的建议。” 江锦凝重的点头。 苏木果然是个医痴,他只要没对青野的身份有疑就好。 “少爷打算怎么安排青野?” “她的身家背景我简单的查了一下,家中只有一位老母,并无兄弟姐妹,一年前她母亲病重,起初还能维持,但不久后她便进了江府。” 江锦盯着那摇动的灯光,心里做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决定。 青野的身份绝对不像青山查的那么清白,但这不代表这个人不好用。 相反,若是她们利益一致。 青野将会是她手里最快的那把利刃。 “先将她阿娘也送到苏木那里一起调养着,倘若她找你说想跟着我,你便将她送到城北去,如果她能撕出一条路来,你再带她来见我。” 她视线从火苗上移开,眼里满是认真,“但青山,你不能帮忙。” 青山笑着点头,“好。” “让我们的人看住了,别闹出人命。” 江锦的话不轻不重,却直接定下了一群人的命运。 “始终选择忠于我的,你选一些苗子,准备日后带去京城,剩下的人让青野做主,若是有个别的情况你再跟我说。” 她知道城北这帮混混的脾性了,有的是好吃懒做,有的是生活所迫,还有的是孤苦无依。 欺行霸市者,有。 保护弱小者,亦有。 懦弱虚伪和侠情忠胆混杂,像是块乱七八糟的布料拼接在一起。 她用蛮力压制多年,平静的表面下满是暗涛。 而青野,是破局之人。 她若是个好裁缝,便能从中为她挑出完美的布料,再经青山的手搭配缝合,打造一件利器轻而易举。 青山也很聪明。 他瞬间明白了江锦想要做什么。 也是听手下人讲的,青野被抓时,没有承认是她偷的东西,那帮人想要屈打成招。 青野直接抄起地上的大石块就往人脑袋上砸。 若不是最后因为体力不支,那帮污蔑她的人怕是会没了命。 而他见到青野的第一眼。 便觉得这个人十分的隐忍且有野心,最主要是够疯。 而少爷,她喜欢疯的。 虽生得娇艳无害,行事肆意张扬,平日里也总是笑容满面,看着让人如沐春风,很容易便会放下戒心。 但常在江锦身边的他知道,她只要出手便是杀招。 青山忍不住去看正低头盯着手里玉佩的江锦。 烛光打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衬得人玉面桃花,这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一个疯狂的灵魂。 青山记得这个玉佩。 这个玉佩当年跟着她的哥哥小江锦一同沉了湖。 是后来江锦无数次下水将玉佩捞上来的。 有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若是青野想走,该如何?” “走?”江锦轻捻着这个字,而后肯定的说,“青野不会走。” 她们是同一类人,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会不要命的抓紧。 她太了解这种野心了。 想到青野是因顾嬷嬷所伤,江锦的眸子眯了眯。 “青山,你说若是哥哥,他会用阴谋吗?” “属下不知。” “别这么生硬,你我不必如此。”江锦淡笑着将玉佩挂好在腰间,“哥哥是君子,定会看不上此等计量。” 江锦叹了口气,“罢了……” 第19章 投资自己 次日,江锦还是出门了。 她跟阿娘说的是往书店送抄好的书顺便再看一看有没有需要的。 城北大街。 午时的小巷,人们吃过饭后在家里歇着乏。 连道路上做买卖的铺子也是零零散散的开着,原本热闹的街巷也就只有这时才会安静些许。 江锦带着青山走在街上,偶有一两个打盹的看到她便瞬间惊醒,忙的看紧了自己的摊子。 她没理这些人,直奔着街尾处的远方书斋。 推开木质的门,“叮铃”的一声响,古朴的书香伴着暖意吹散了江锦身上的冷风。 两个人进了屋子,就见着柜台里的老板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老板看清来人后瞬间来了精神,一双细长眼努力的睁着露出了讨好的笑,“这次怎么锦少爷亲自来了?” “许久未见,当然是想老板您了。” 江锦毫不在意的回答,径直就往书架里面走,留下青山与那老板做交易。 书架最前面摆着张方形大桌,上面有各种关于四书五经的注解类书籍和一些往年考中学生所做的文章。 她今日来主要的目的就是这个,光看注解理解还不够,她还需要大量思考。 那边钱货两清后,老板也注意到了江锦在看书,心下狐疑。 难道这小混混真如传闻的那样想开了? 他搓着手上前,试探道,“您拿的这一本是前年乡试中举的魏公子所著,他就读于山居书院,您若是想考入这里,拿这本是没有错的。” 江锦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书封上的名字。 魏有耀? 这个名字有一些耳熟。 江锦皱着眉头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人,索性问道,“这位公子现在还在书院读书?你可知他脾性如何?” 她原本是想问是哪家的,后来想想觉得不妥,才换了个问法。 “在啊!”老板说到这多少露出了些敬佩来,“魏公子性子温和,虽是知府公子,却谦逊有礼。” 老板还在那夸夸其谈,江锦却不想再听了。 知府公子,谦逊有礼? 江锦摇摇头,她还记得自己在落水前几日因为知府公子嘴太欠,索性套麻袋将人打了。 她一时间对手里的书感到遗憾,那么个人怎会写出如此条理清晰的文章。 老板也算是个有眼色的,瞧着江锦不爱听了,便转了话题,“锦少爷可要买一本带回家去看?” 江锦摇头,她并不打算买回家,这一本书还是蛮贵的,只能记下来,待回家时再研究其中的通透之处。 老板却不依不饶,“您是常客,小的给您打八折,40个钱您就带走。” “四十个?” “对,平常都要卖五十文的,但咱们这关系,小的也不赚您钱!” 江锦惊的不是铁公鸡老板的拔毛,而是这本书的价格。 她平日抄的书也就能赚十个钱,多一点的十五个。 而书店售卖的话,印刷版要翻二倍,手抄直接翻三倍。 虽说前朝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如今使用泥刻板和木刻板,印刷的效果并没有手抄的清晰,因此价格会稍微便宜些。 而手里这本习题集,薄薄的不及别的书一半厚度,还是印刷版,原价就卖出五十个钱。 这举人的名头,还真好用。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直接售卖抄好的成书,但后期考虑到启动费用,以及信用,售卖问题就作罢了。 不过,如今江锦这个念头又起来了。 倘若她也考中举人,那她书的价格岂不也是水涨船高? 看来,最好的投资是她自己啊。 想到这,江锦更是加快翻动了习题集,等都看完后婉拒了老板的好意,带着青山离开了书院。 留着老板一个人看着门口消失的人影发懵。 都说锦少爷脑子坏掉了,看这个样子确实如传言里的那样。 他将江锦翻过的那本书又重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可是他的摇钱树! 得想办法再从魏公子那里寻一些文章来。 出了门的江锦,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拐了个弯直接钻到了赌场里。 “锦少爷,有日子没见了。”尖嘴猴腮的管事鞠躬哈腰的一脸谄媚,单手拇指和食指搓着,“今儿想玩些什么?” “不玩什么。” 江锦抬腿往里进,整个赌场乱哄哄的,鱼龙混杂。 冬日没有活干,人一闲下来就往这地方钻。 “别啊。”管事的脸皱得像个窝瓜,还是紧跟着江锦,“小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来了,你若是不玩,小的可得伤心了。” “啊是吗?” 江锦含笑。 她吃肉,还带着小管事喝汤,因此这里的管事瞧见她来都上赶着巴结。 “是啊。”管事的激动的拍手,“要不来一把?” “不了。”江锦摸出个碎银子放在他手上,“给少爷来个包厢。” 管事的瞧她是真不打算玩,有些沮丧但又不敢得罪的太狠,一边领路一边试探的问,“您是真的要考山居书院?” “真的不能再真。” 管事的开门请了江锦进去,刚要抬脚跟进去,就让江锦止住了,“诶,就送到这吧。” “别……” 管事的一脸讨好,“那您以后不来了?” “估计会很少来,你要做什么?” 江锦怀抱着胸有些无奈。 她之所以选择来赌场是为了迷惑江尉氏和顾嬷嬷,真的没想玩。 入学考试快到了,她没这个闲心。 “你看……”管事的搓手像个苍蝇一样,“您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打牌?” 江锦笑得都咧开了,“你拿套笔墨来,我告诉你。” “好嘞!” 等管事的屁颠颠的拿了笔墨就要进屋时,青山直接接了过来。 江锦也毫不犹豫地告诉了管事的方法,“2出出,3打对,4落后,5自首,32张牌,2个骰子,须得计算出每个点数的现身。” 她说完就“啪”的一声关门,将管事的隔绝在外。 管事的还想再问,但一想到青山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咽了下口水转身了,碰见其他人也不耐烦的将人打发走了。 江锦说的,他还有点理解不了。 而江锦丝毫没考虑管事的会有什么想法。 她疲惫的呼出一口气,直接倚在榻上歇息。 她这个架势与屋内的陈设格格不入,但松弛的坐姿与这里又是说不出的融合。 而青山则在桌子上将笔墨摆好。 一下午的时间,江锦都在这张桌子前仔细地将她在书店看的习题集默写下来。 囫囵吞枣般的将东西塞到脑子里,她还并不能完全理解,需得慢慢研究。 等她终于写完,活动脖子的间隙,青山将端着茶点放好,顺便将她书写的纸张收好。 江锦起身呷了口茶,看了眼外面渐黑的天色,“桃红那边还是没动静?” “没有,我觉得她安静的有一些不寻常。” “你说的是,桃红稳重,但她的野心也是最大的,怎么可能不挣扎?” “继续盯,我担心入学考试那天会出事。” 江锦乌沉沉的眼里透露着寒气,摩擦着杯沿的手慢慢收紧,“我若是她,不死也要网破。” 第20章 恶人反噬 江锦是在傍晚回的江府。 临走时,她看着那个还研究她说的话的管事,出于好心实践演示了一把,管事的高兴直接分了她五两银子。 四舍五入,她现在赚了。 只是还不等她人到家。 她在赌坊赚翻了翻的消息便传到了传到了江府被关着禁闭的江尉氏耳朵里。 原本因着下午的事还有些生气的她直接笑着骂出了声,“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顾嬷嬷也跟着应,“昨日在院内和小厮玩,今日这出门半天都呆在赌坊,凌哥入学考试定是能将她比下去的。” “那当然。”江尉氏脸上浮现出了一股自豪,“那可是我生的儿子!” 她照着镜子在头上比划着簪子,“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妖精的孩子也注定是个废物。” “你去给江锦送些银两,别让老爷知道下午的事。” 顾嬷嬷低声应“是”。 江尉氏一想到今晚江远泽要回来,脸色更好了。不断问着顾嬷嬷哪个更好看。 顾嬷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让她不由想到了桃红那丫头,“那死丫头还没松口?” 顾嬷嬷刚要试探地往前挪了一步的脚又退了一步,她刚刚被殃及,额头上还肿着,这门差事着实不好当。 “还未松口。” 江尉氏不由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还真是想不开,如今我是唯一能救她的人了,竟然还不知足,她到底想要什么?” “奴婢不知,看她那个样子多半是认命了。” “认命?” 江尉氏原本还上扬的嘴角直接垂了下来,捏着簪子重重的锤在了桌面上,“废物”两个字从她嘴里压抑而出。 顾嬷嬷没有接话,她满脑袋在想着如果桃红回来了,她的位置又在哪? 江尉氏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是。” 顾嬷嬷面无表情的弓着腰退了出去。 她捏着银两小步地往西跨院走,满脑子想的都是桃红回来了她怎么办,倒是没想到迎面撞上了江锦。 “顾嬷嬷这是要去哪里?” “锦少爷。”顾嬷嬷脸上瞬间挂起虚伪的笑,“奴婢正要去找您。” 她将银两捧出,“这是夫人命奴婢给您送的,说是让您补补身体。” “哦?”江锦毫不客气的收下,十分有礼的回道:“难为婶婶有心了。” 她向后从青山手里拿过一个包裹递出去,“这是我送给凌哥的礼物,让他沾沾喜气,入学考试,榜上有名。” 这也是她在路上顺手买的,上次虽说是意外,但江凌受伤也多半是因为她。 顾嬷嬷低头瞧着尴尬的嘴角都僵住了。 这哪是喜气,明明就是晦气! 江锦可不管她在想什么,送了东西便往回走,她还赶着和阿娘一起吃晚饭。 回西跨院的会路过浣洗房,也是她太着急了,差点撞到人,幸亏青山在后面揪住了她。 突然闯出来的人,也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咳咳……” 江锦食指扣进领口将衣服往前拉,哑着嗓子,“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勒死。”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看向坐在地上的人。 穿着丫鬟的衣服,衣摆处很脏像是被鞋印踩出来的,再往上看她的发髻也是散的。 这是打架了? “你没事……” 她正要关心,就瞧见这丫鬟惊的抬起了头,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般慌乱的爬起来就往后跑。 “诶?你跑什么?” 江锦看着这落荒而逃的背影愣了神,呐呐道,“这小丫鬟好像就是白日里在我们院子里带头惹事的那个。” 她在后面遗憾的摇头,“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用我去查查吗?”青山问。 “哦不用。”江锦整理好衣摆往前走,一点也没被这件事影响,“我当初给她银两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她会有这种下场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看着青山懵懂的样子,又继续解释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注定分赃不均,这个小丫鬟是真正的小偷,所以谁丢了多少钱她都知道,但是大家会如实的说自己丢了多少钱吗?” “不会。” “所以,她知道真相便不愿意给,毕竟多出来的银两都是她的。” 江锦意味深长地看着前方。 所以啊,她向来不愿意用金钱或者重利收买人心。 “天真的越来越冷了。”江锦搓搓手,“我们快走吧。” 冬日的天是极短的,月亮早就挂在了半空,将两个匆匆赶路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两人前后脚进了西跨院的门,屋里的人听见响动便迎了出来。 “阿娘外面风大,您快进去。” 江锦小跑着扶住人就往屋内退。 江林氏笑着说她,“回来的这么晚菜都要凉了。” 但脚步却还是跟着江锦往屋内走。 “呼,活过来了。”江锦耍赖地拥着江林氏,用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着,“外面真冷。” “知道冷,还在外面呆那么久?”江林氏假装生气地拍着江锦的背。 “哎哟!”江锦像猴一样窜起来,噘着嘴,“阿娘我那是去学习了!” 其实阿娘下手根本不重。 江锦就是故意逗着她。 “学习?”江林氏嗔了她一眼,但还是上前替江锦解下大氅,转身搭到了架子上,“你是去把书店的书搬回来了?” “阿娘高知!”江锦说罢,就让青山将她抄的纸张拿了出来,“看,我没骗你吧。” “你呀!”江林氏虚点着她,脸上却带着宠爱,“入学考试考得是四书五经,还不抓紧抱佛脚。” “是是是。” 江锦将抄书赚的一百五十文放到阿娘手上,又将江尉氏给的银袋子也掏了出来,“这下束脩有了,阿娘不必再深夜秀帕子了。” 银袋子重重的,算上她从赌坊赚的五两银子,总共是九两。 江林氏刚要问这钱是哪来的,江锦就用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人推到桌子前坐下,“婶婶给的,我们还是快吃饭吧,都凉了。” 她颇为讨喜地将扣在盘子上的盖子揭开,“冬笋炒肉!” 清爽的香气顺着鼻尖勾引着江锦肚子里的馋虫,她忙恭敬地将筷子递了过去,“阿娘,快快用餐!” “行,谢谢锦哥。” 江林氏接过筷子后,江锦也连忙坐下。 她们孤儿寡母,吃饭只有两个人,自然也没有大家族里那些“食不语”的说法。 “今日你走后,那帮人又来闹了一次。” “嗯?” 江锦倒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出,“他们要做什么?” “分摊不均。”向来温婉的阿娘也露出一些嗤笑,“他们一人一个说法,想要找你来做公正。” 江锦又是一声“啊”? 她也想笑,难道自己是包青天不成?这种案可断不明白。 “我岂能让他们得逞?”阿娘的神色一凌,“这个家不都是听那江尉氏的,要做主不得找对人?” “啊!” 这下江锦明白为什么突然给她送钱了。 她不收白不收! 也是多亏她阿娘,让这些人去找江尉氏。 江尉氏八成是给小丫鬟做主了,其他的人自然不痛快。 那丫鬟挨打倒也正常了! 江锦立刻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阿娘!” 第21章 抱佛脚 许是连老天都知道江锦的心情好。 一扫多日的阴霾,天终于放晴了,连刮人的狂风都温柔了许多。 为了不让阿娘担心,她索性就在书房里温书,将书店里看到的习题集仔仔细细的专研了一遍。 又让青山将她被阿娘关禁闭的事传了出去。 做戏做一天就够了。 抓着机会出去还得偷溜到赌场呆一下午,回来被望子成龙的母亲关禁闭,这才符合她江锦在外人面前的人设。 “青山,放到这里就可以了。” 江林氏温和的声线透着窗纸传了进来,江锦不由好奇的起身。 推开门就见,只穿着一件薄衣的青山正满头大汗的搬着一个能装头牛的箱子出来。 阿娘也撸着袖子指挥着。 箱子落地的瞬间,江锦很明显看见青山的腰闪了一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的走过去,站在用手撑着腰的青山旁边,小声道:“你没事吧?” 青山抿着唇摇头,忙帮着江林氏将箱子的盖子打开。 “晒晒嫁妆。”江林氏有些得意的从箱子里抽出一本书,“这些可都是你外祖父珍藏的孤本。” 江锦好奇的接过书,她现在是明白阿娘当时说那些话的意思了。 若是婶婶得知自己想抢的是一堆书,恐怕会气得当场去世。 阿娘还在低头忙着,可语气里的喜悦掩盖不了,“当初你爹看见这些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江锦点头表示同意,她瞧着这些书也欢喜。 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才仔细的翻开书页。 书籍保存的都极好,看得出来上一任主人很珍爱它。 江锦看着书不禁入了迷。 却被阿娘迎头敲了一下,“你这孩子跟你爹当时一模一样,看见书连我都忘了。” 江锦摸着鼻头狡辩,“我没有。” 她合好书凑过去,抱向阿娘的胳膊摇,“阿娘,你这些能不能借我看几天。” 江林氏竖起食指也摇着最后点在江锦的鼻尖,“不行!” “阿娘!求求了!”她就差整个人抱着阿娘撒娇了,但阿娘的态度依旧很坚决。 “等你考上了山居书院,阿娘自然会将这些书送给你,但现在你还不能看这些。” 江林氏的语气有一些严肃,“专心备考,虽说读书多是好事,但你既然决定参加考试,那就要先完成那个目标,懂吗?” 江锦点头,“阿娘说的对。” 她笑嘻嘻的也撸起袖子,“那孩儿帮着阿娘一起晒嫁妆可好?” “好。”江林氏宠溺的摸着进了的头,“那我们快一些。” 江林氏的嫁妆足足有三个箱子。 这些都是江锦的外公走南闯北时积攒下来的财富,每一本书都是无价之宝。 青山笨拙地跟在江锦母女后面配合着搬书。 一本又一本,罗列在院子中,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江锦手捧着一摞书身处在书海中却不觉得寒冷。 她瞧着风将书页打乱,翻飞,像只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翩翩跹跹冲向天际。 蝴蝶起起落落,停下的瞬间是阿娘回眸的展颜一笑。 值了。 她想要的就是阿娘的笑容。 只是, 她若是没瞧见匆匆离开的顾嬷嬷就好了。 这段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平静的让她忘记了身后的危险。 纷飞的蝴蝶一瞬间被打碎,如同一件刚出炉的上好瓷器,还未成型便跌落在地,碎成一片。 江林氏也一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怎么了?” “没事。” 江锦扯出笑,将书立在脸旁,“起风了,我们抓紧收一收吧。” 江林氏抿着被吹乱的头发也同意了江锦的说法。 这些书保存的很好,只要适当的透气便好,不需要过度暴晒。 但如果一直只有适当的透气,再无价的东西也会失去原本的价值。 正如前一世的她一样, 规避锋芒,一败涂地。 江锦再看手里的书,有了别样的想法。 从那日短暂的放松后,江锦重新投入了繁重的学业中。 她一定一定要考入山居书院。 她不能困在后宅里。 是江尉氏的满心算计也好,是潜在的生存危机也罢,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要走出去。 卯时伴着日出而起, 亥时随着月落而睡。 她孜孜不倦,夙夜匪懈,将已在心中的成型的句子打破又重构,基于书本,却远超于书本。 没人找她的麻烦,她也甘于这份平静,哪怕明知这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终于,到了考试这一天。 前一日阿娘赶她沐浴更衣,早早歇息,因此今日她的状态极好。 清晨又跑去书房温习了一阵。 临出门的时候,阿娘又塞了一个锦囊给她,千叮咛万嘱咐要随身揣着。 江锦连忙说好。 但江林氏还是不放心,“真的不用我跟着?” 江锦笑着将人往回送,“有青山就够了,再说这只是一个学院的入学考试,孩儿日后可是要给您考状元的。” 江林氏笑得花枝乱颤,“这孩子,一天竟逗弄我,你抓紧去,莫要误了时辰。” 江锦又是连忙答应,她倒退着往外走,冲着江林氏挥手,示意她赶快回了屋子。 青山跟在后面,也是一脸的激动。 江锦嘴角无意识的上扬,明明考试的是她,阿娘和青山竟比她还要紧张。 她收了手抻了个懒腰。 好像,自己也有干劲了。 她们一路走到正门,因着今日江凌也要一同前往,叔叔便安排了两匹马让他们自己骑过去。 平时出门她都是步行的,在大衍朝有舆盖制度,只有官员才能骑马坐车乘轿,妇女出行乘舆轿,一般百姓只能步行。 骑马虽冷,但如今也是沾了叔叔的光。 只是到了门前才发现竟有马车停着。 前面的大马鞍轡与马颌下的缨和鞦皆是黑色,后面的伞为红浮屠顶,青绢表,红绢里。 难道叔叔也要去? 她有一些狐疑,但也没止住脚步。 就见着马车前江凌披着个狐裘大氅端正地站着,瞧见她来了,恭敬的行礼喊了声,“堂哥”。 江锦瞥了一眼他穿的流云缎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有些轻微泛白的直缀。 怎么显得她不重视这场考试呢…… “堂哥今日的状态看样子不错。” “嗯。” 她索性什么也不看了,客套着回话,“你呢,准备的如何?” 江凌抓了下头,“还可以。” “送你的礼物有收到吗?”江锦也是看到江凌身后跟着的小厮才反应过来的。 上次托顾嬷嬷去送,也不知有没有送到,一直没人来回话。 “什么?” 江凌果然愣了一下。 江锦欲再说,就被一道细细的女声打断了。 “锦哥,凌哥抓紧上车,这个时辰该去了。” 婶婶? 第22章 入学考试 江锦不确定的回头。 门前那个身穿散花如意云烟裙,盘着发髻的的妇人也在瞧着她。 提前解了禁闭的她,眉间充满喜色,但也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但这刻薄的打量还是让江锦的心里着实发烦,只是无奈的恭敬喊了声,“婶婶。” 江尉氏的出现是在江锦意料之外的。 但这也更加证明了她心里的那个声音。 入学考试会有危险。 但这条路,她必须要走。 大衍朝的考试层级为科考,乡试,会试,殿试和庶吉士考试五级制。 其中“科考”并不是参加科举必经的一级考试,但却是能最快获得乡试资格的。 真正的科考按理来说应从乡试开始。 拥有乡试考试资格的方法有三种。 其一,国子学生,府州县学生员之学成者。 其二,儒士之未入仕者,儒士需经官府认定,取得科考中式。 其三,官之未入流而无钱粮等项黏带者。 第一条路需要的时间太久,第三条她根本不符合。 所以江锦选择的便是第二条路,参加科考,即通过二月县试,四月府试,院试三场并通者,成为科考中式者。 中式者,会被送往县学或府学学习,成绩优异的才会获得国子监的名额。 也就是说,她若是想入学国子监,需得拿个院案首。 今日山居书院的入学考试仅仅是一个开始,甚至连科举门槛的敲门砖都算不上。 今日不能败。 “锦哥读了那么些书,今日可要加油啊。”江尉氏捏着帕子,走起路来得意却不忸怩,“可万万不能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 “尤其是你叔叔,昨日他工程那边出了事,急忙走了还不忘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照顾”两个字让她咬得很重。 落在江锦的耳朵里变成了阴阳怪气,不过江锦也不恼。 这婶婶多半是气她娘的那些嫁妆呢。 费了半天劲,又吃了大亏,到头来想争得是一堆“死物”。 不过让她在意是,叔叔那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跟京城有关。 可惜, 叔叔不会将这些说给她听。 “借婶婶吉言,今日侄儿定会好好发挥。” 江尉氏点头,手朝着后面一摆,顾嬷嬷便拎着食盒走上前,又利落的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定胜糕。 红红的,软软的,透着一股糯米香。 就是不知里面是粘稠的豆沙还是要命的毒物了。 “凌哥临出门前已用过了,都是一家人,婶婶我可不是厚此薄彼之人。” 话说到这里,江锦若是拒绝便是不礼貌了。 她抬眼看着江尉氏眉间透露着算计的红痣,但还是欣然收下。 伴随着她言辞恳切的感谢,青山也上前接过了食盒。 “行了,别误了时辰。” 江尉氏说完,便款款带着顾嬷嬷上了马车。 但江锦怎么看顾嬷嬷都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做事向来都是稳重,更是爱做主子的主意,今日这么沉默寡言,想必定是江尉氏交代了什么。 “堂哥,这糕是我阿娘今日晨起亲手做的,她手艺不好,还请多担待。” 江锦回神,原来那份说不出的疲惫感是因为早起做了糕点。 她扬眉道,“没事,快上车吧。” “堂哥先请。” 江凌退后一步,江锦也没有谦让踩着木凳就钻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铺着又厚又软的垫子,点着好闻的安神香,中间还摆放了个炭火盆,烘得整个空间暖洋洋的。 江锦忍不住“啧”了一声,这配制她这个寄人篱下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小是小了些。 但! 比平日出行靠着腿的她强! 马车晃晃悠悠启程,这种差距感更让她心底有了异样。 有钱,真好。 有权,真好。 不像她连拿束脩都费劲。 手在垫子上摸着,细腻软糯不扎手,和她的被子一样。 她家原也有好料子的衣服,不过那都是上了年头的物件,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早已穿不下了。 阿娘索性将衣服都拆了拼接成了被子的罩面,生活虽不如意,但好在能睡得舒服。 而她身上穿的,多半是爹爹的衣服改的,款式花样都是过了气的。 她们家的钱都是精打细算用在了吃食上,阿娘认为只有吃的好才能脑子好,顿顿换着花样的做。 山居书院实行的是住宿制,每周会有两日的休沐。 她若是不在家,想必阿娘连吃也舍不得了。 将城北的事挑到明面是一回事,换一种经营方式也迫在眉睫。 不能再继续小打小闹了。 她要做个大的。 前几日青山已经将青野送去了城北,就是不知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江锦捻着玉佩,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夫人,两位少爷,山居书院到了。” 江锦懒懒地掀开眼皮,就撞见江凌在闭着眼睛好像给自己打气,再睁开眼睛便是炯炯有神。 两人依次下了马车,都被面前的场景震撼的止住了脚步。 山居书院,言简意赅,建在山间适宜居住的书院。 但真正到了门口,见着被青山绿水所环绕的书院时,才发觉之前的解释太浅显了。 山门为重花式,正中匾额上书“山居书院”四个大字,结字秀丽,法度井然,书风文雅敦厚。 垂花门外古树参天,枝叶扶疏,极致典雅,入了门后,道路旁林木树干也有腰粗,虽是冬日,也不显寂寥,着实为清幽读书养性之处。 不过这里是后建的。 原本山居书院是义学,办在群山之中,景物虽幽,然地势太过偏僻险峻,就读困难。 县里乡绅为了将大儒宋濂请出来才将新校址迁至左支地势平坦处。 历时三年,花了上万两银子,建了这么一所书院。 原本宋濂是不出山的,但后来也不知山长用了什么招数才将他请出来。 因此这几年。 每一季的入学考试参加的人数都颇多。 有考不上的,便大多像江凌一样,先在私塾进学,等季考时间一到便来参加。 因此一路上,有不少人和江凌打着招呼想结伴而行。 但是看到一旁的江锦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生怕沾染上江锦这个晦气。 江锦无所谓。 江凌也无所动,他不觉得整日游手好闲的堂哥能通过这场考试。 今日与堂哥一同前来,也是像祖母说的那样,全堂哥一个念想而已。 第23章 算学考试 江锦自是不知道他人想法的。 她的心思全在前面的阶梯上。 这条路一眼看不到头,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非参加考试人员禁止入山门。 因此,江尉氏拖着江凌说了许久的话,后来人流渐少这才让他们独自上山。 江锦临走又扫了眼顾嬷嬷。 从她下马车后,这顾嬷嬷便一直盯着青山手里装定胜糕的盒子,奇怪太奇怪了。 但她已无意想太多了,江尉氏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一路爬上去本来就累,她还要加速前行,走到一半就已经喘得厉害。 江凌也没比她强到哪里,他虽瘦了不少但架不住之前基数大,此刻恨不得瘫到台阶上。 他也果断瘫在了台阶上,一边将大氅解下,一边用袖子擦着汗,“堂哥,我不行了……要歇会,你……” 不等他说完,一个几乎快到残影的人就从兄弟二人面前闪了过去。 这个速度,江锦在平地上跑都追不上。 她咬着唇,用袖子蹭掉下巴上的汗,“堂弟,要来不及了。” 说完就拄着膝盖又往前走。 江凌仰天长啸了一声,但最后也认命的爬起来,在后面慢慢跟着。 好不容易爬完了台阶,江锦还来不及喘气就发现现场的众人的神色都分外异常,彼此间窃窃私语。 她手背碰了碰江凌,“去打听打听怎么了。” “啊?”正在揉腿的江凌才刚回神“奥”了一声,就拖着腿就去了。 没多一会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他神色大变,全然没了刚才爬山的抱怨。 “今日的考试出了变故,临时增加了一道门槛,不知是为何,大家都猜测若是不通过,是不是连学院的门都进不去。” 江锦听完也愣住了,“可知是什么形式?” 虽说临时加题超出了她的预料,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准备。 “主要考察算学。” 算学? 江锦懵了一下,随后就想笑。 科考只设进士科,故众多儒生对其他的学问从不曾深究,尤其是算学。 若是日后到户部任职,会得算学,倒是如鱼得水,但这个几率太小了。 大部分学子都不在意。 可别人不会,她会,她还极其擅长算学。 江锦不知道这是不是江林氏为她求来的好运气。 “可知何时开始?如何考?” “不知。”江凌的脸色更加白了,“要等时间到了才知晓。” 江锦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看着还有一些时间,索性想找棵大树过去靠着等。 倒是让后面的江凌头疼,“堂哥……你就不担心?” “不担心。” 江锦回答的理所当然。 却不曾想到又遇见上山时那个一闪而过的人。 最初没注意, 这一看…… 江锦着实是有些呆了。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以她的身高平视过去,只能瞧见一对发达的胸肌被薄衣紧紧的包裹着,粗暴又狂野。 再往上瞧着,麦色的皮肤,过分清晰的下颚线,眉骨与鼻梁的走势极为俊挺,再搭上一双上挑的凤眼。 这张脸一看就是会霸凌的脸, 让人望而生畏。 身后的江凌扯着她的袖子,江锦反倒将他的手扒拉开了。 她现在对这个大个子十分有兴趣。 好想知道他和青山若是打一架谁能赢。 江锦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这位公子,敢问可是练过武?” 就见这少年眸光闪了闪,最后点了头表示自己会武。 大衍朝重文轻武,尤其儒生对习武之人更是天生的排斥。 这人敢在这么多即将是同窗的儒生面前回答她的问题,可见是个坦荡又有勇气的。 江锦也眯着眼睛笑了,“从爬山的时候,我就在想,公子的身体素质一定是极好的。” 身后的江凌依旧在孜孜不倦的扯她袖子。 江锦一边说一边往回扯,她总感觉自己的袖子要被扯烂了。 少年不回答江锦,就那么木生生的站着,像个桩子。 江锦也不在乎,“在下江锦,想与公子交个朋友。” 她一把将江凌薅到前面,“这是我堂弟,江凌,我现在寄居在他家。” “堂哥!”江凌小声惊呼,随后又硬着头皮跟面前的男人打招呼,“你好。” “白朝意。” 男人说出自己的名字,算是打过了招呼。 江锦笑着没有恶意,“念君一朝意,遗我千载思,倒是个好温柔的名字。” 白朝意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移开目光,倒不像江凌一样意外的眼睛都瞪了出来。 他轻声念着,“开始了。” 江锦跟着白朝意的目光,却只瞧见乌泱泱的人。 个子高,果然看的就远。 她再低头去看一旁上蹿下跳像只猴一样,嘴里嚷嚷着看不见的江凌。 果然是个只在大人面前装大人的小孩子。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没一会,前面乌泱泱的人就开始行动了。 他们三人自动跟在了队尾。 白朝意扳着脸走在前面,江锦勾着唇走在中间,江凌紧张的跟在最后,同手同脚差点踩了江锦的鞋子。 在这白墙青瓦,古朴而充满书香气的地方,这三人倒也是别致的一道风景。 进了门,江锦习惯性的观察四周。 三进的院子,左右各带一跨院。 东跨院做讲学所用,西跨院则为学生们所居住的斋舍。 因今日考试,东跨院化做考试场所。 东跨院的院子很大,众学子大概五六十人左右也站的下。 如今分散着站,江锦终于能看到带队的师兄了。 师兄头戴儒巾,身着蓝衫,蓝色素绸,镶青缘,圆领大袖收口,两侧开叉接襬。 这蓝衫是生员才能穿的,看来带队的这位师兄最少也通过了科考,若是通过乡试,便是举人了! 众人都有些激动。 一盆冷水却直接扣了下来。 算学考试要在室外的大厅开试。 众学子共答一题,在确保正确的前提下,比的是答题速度,若有人答出则换题,直至十道题目出完。 先答对之人可以先行进入考场选择座位,考试结束,剩余学子才能进入考场。 原本还眉清目秀的“举人”师兄,瞬间在众人的眼里化身成了拿着镰刀索命的恶鬼。 “先进去是可以看考卷?” “不能。” 师兄笑着回答完,众学子中发出“吁”的一声。 “那我们先进去有什么用?” “就是,我看书院就是想冻我们!” 还有不少人抱怨,“考算学有什么用啊,科考又不会考。” 师兄对此没发表什么言论,但江锦却觉得书院这一做法一定是为了些什么。 不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弄这一出插曲。 而且她从进来,就察觉到了一股探究的目光。 “十名通过考试者,可以面见山长以及宋先生。” “宋先生?” “宋濂!”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扔进水里的石头,直接炸出了一层浪来。 众人又一次激动了,他们来山居书院就是冲着宋濂,如今只要拿到算学第一就能见到他,刚还垂头丧气抱怨的人,又重新充满了干劲。 江锦也是。 她不顾江凌的阻拦,带着充满野心的笑直接走上前。 “师兄,那我们开始吧。” 第24章 第一进场 “江锦凑什么热闹?” “他那个脑子除了打牌还会干什么?” “打架?” 众学子七嘴八舌地喊着让江锦赶紧下去别丢人。 更有甚则对她嗤之以鼻。 一个混混还妄想考科举,入仕途。 在他们眼里,江锦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这世道,士、农、工,商。 他们学子身为士,就是高高在上,得到尊敬的。 这些话传到江锦的这里,就变了味了。 这些人向来瞧不起她,又不敢惹她,以前没闹到明面上,她便罢了。 如今当着这清风霁月的师兄的面如此说她,若是耽误了日后大计,她可还是要记仇的。 “众位同学,不要打断师兄说话好不好?” 她半转着身子,冷着脸扫了眼众人,轻飘飘的话语却将她内里的疯劲展现的完全。 众人被吓得噤了声。 连江凌都愣了。 印象里,堂哥面对什么都十分平静,总是漾着笑,松弛又自在。 对他从不会刁难,知晓他会因为他的存在为难,他便从来不接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这样“可怕”的堂哥。 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伪装。 也是,若没有这股疯劲,又怎么能在城北那帮恶霸中混呢。 是他以前没仔细想过。 众人乱糟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斥责着江锦的乱插话。 这里可是书院,他们不怕江锦这个混混! “好了!” 师兄也不免有些怒气,“安静!” “规则说完了,下面开始听题。”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院子走进了三组穿着白色直缀的学子。 前人手端着卷子,后人端正的跟着。 前方一组人,东西两侧各一组。 随着他们的站定,师兄发话,“第一题。” “唰”的一声,三组白色直缀的学子展开了手里拿着的卷轴。 长约五尺,宽二尺半,方整俊朗的大字扬扬洒洒的在上面书写出了题目。 【有甲乙缸,甲有鲤鱼,其数乃乙瓮之二倍,若从乙瓮中取九鲤入甲缸,双翁数同,甲缸故有多少鲤。】 这题是说有甲乙两个缸,甲缸有鲤鱼,条数是乙缸的二倍,如果从乙缸里取出九条放入甲缸,两缸鲤鱼的条数相同,那么甲缸原来有多少条鲤鱼? 众人都在思考着如何解题。 江锦却在欣赏书法。 用笔沉实,书写节奏匀净自然,是一副好字。 她眼也不眨,“甲翁十八条,乙翁九条。” 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都愣住了。 “江锦怎么这么快?” “我还没看完题!” 连着江凌也不敢信,印象里堂哥不是在赌场混,就是在街上乱逛。 他怎么会懂算学? 又能抢先一步面见宋先生,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侧头看着江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第一次有了嫉妒这种情绪。 但江锦答出题目是事实。 这题其实很简单,都没有她打牌时计算的要复杂。 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抬头十分真挚的看着师兄,“这幅字能送给我吗?” 组织考试的师兄眼皮跳了一下。 江锦的名声,他也是有所耳闻。 没想到面前这个懒散的小个子能这么快就破了题,他甚至连题都没开始读,这人就抢答了! 忍住内心喧嚣的声音,“且等等我看一下答案。” 打开答案卷的手是抖的,看到上面的答案和江锦说的一样,他心里更是骇然。 但对了就是对了,他说不出什么。 “正确。” 他收了卷子,表情没了异样,“乙丙两班作为考场,公子可自行前往。” 说着就侧身让了一条路。 江锦眨着眼睛,“师兄,真的不能送我吗?” 师兄的眼皮子又要跳了。 他没见过如此厚颜之人,酝酿了半响还是说不出斥责人的狠话,“卷子是贵客所写,若是想要墨宝,须得贵客同意。” “嗯,贵客在哪?”江锦笑着迎上,“我去问问。” 师兄有一些无耐,但还是耐着性子,“这位考生,你不要再扰乱考场秩序了,请速速选择考场。” 吃瘪的江锦堪堪往后退,“好的,师兄。” 她随意挑了间教室走进去,找个方便看热闹的地方就坐下了。 外面的考试还很激烈,众人被她激起了一股怒气。 也不管答案是对还会是错,张口就是说。 除了这等野蛮的人,也有动脑子的。 让江锦意外的倒是白朝意竟在第三个问题成功了。 这大高个,还蛮聪明的。 见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来,她从桌子上爬起来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白朝意却像看不见她一样,直接绕过去寻了个偏后的位置坐着。 好小子,有脾气。 江锦直接将这人划到了“利己主义”这一类。 随后又去看江凌的状态。 他此刻正挤在众人的前头,每当换上新的试卷,他一定是第一个读完题的,之后便是带着脑子的尝试。 从登上山门,他的那件狐裘大氅就没再披上过,额头上一直沁着层细密的寒。 想必是紧张极了,平整的袍子也让他揪得有些皱。 江锦忍不住去摸了下自己的衣袖。 还好她的衣服耐穿。 终于在最后一道题的时候。 江锦听着江凌终于说对了答案,但他却晚于另一个人。 那人松了口气,一股气冲进考场里,那劲头仿佛上阵杀敌的前锋,只要挥动红缨枪便能所向披靡。 反观江凌摇摇欲坠,在师兄宣布可以进入考场后还没什么动作,直愣愣的僵着。 “江凌。” 江锦皱眉喊着他,“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 江凌咬着唇也快步跟上大队伍,因是最后才到,留给他的座位只有前排的几个。 等众人都坐好,就瞧见一位严肃的老者抱着卷子走进来。 一边发放,一边宣读着考试的戒律。 “答题时间为一炷香,考试期间,禁止喧哗,交头接耳者与夹带者皆视为作弊,作弊者山居书院永不录取。” 等发完了卷子,老者也走到了前面,他将香燃起,沉声道:“考试开始,请各位考生开始答题。” 江锦快速地先浏览了试卷,心中有了草图才开始动笔。 这个难度对于她来说,不算难。 她提笔便写,就见一个又一个结构紧密的字体跃然纸上。 行草相间,用笔娴熟,书到连绵处一贯直下,气势夺人。 她虽为女子,但自幼是与兄长一同开蒙,父亲并没有因为性别一事而对他们有不同的教育。 而后家庭出了变故,她常年帮着阿娘抄写书籍。 因此她的字写的极好。 父亲在世时总是说她的字锋芒太露,要收敛着些,前世她听从了,但人善被人欺,没落得个好下场。 如今重生,她不会再避其锋芒了。 但大概她就是倒霉。 正写到兴头上时,一个纸团从天而落,正砸到她卷子的空白处。 她的视线都凝固了。 身体却下意识的弹了起来,“老师!有人作弊!” 第25章 噩耗 正午。 书院门口连接着下山的路也是一块平地。 足够停下送众学子应考的马车。 因天气寒冷,大多数人都在马车内等着。 但青山却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混沌摊里坐着,这里虽没有能够挡风的地方,但好在有炭火,一碗混沌下去更是浑身发热。 这还是少爷想的主意。 青野的执行能力也强,直接让新收的小弟过来摆摊了。 正常一碗五个钱。 他们卖十个钱,买卖照样是好的,青野又让人弄了包子小菜,各种卤味。 按照现在的销量,一天下来除去成本,还能剩个一二两银子。 这可太赚了。 天寒地冻的,谁能不想吃碗热乎乎的混沌? 连江尉氏也不例外。 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到底不是一家人,江尉氏也没什么权利去管青山的事。 她吃过混沌后也没走,点了碗热茶坐着烤火,时不时地往门口看。 顾嬷嬷跟在后面也得到杯热茶,她看向书院门口的眼神比江尉氏还要明显,一双眼睛恨不得直接长在山门上。 没过一会,混沌摊后面窜出个小混混冲着青山说了什么话,青山顿时急得站了起来,神情也变得严肃。 他扫了眼江尉氏,又不放心地往山门看,就见从山上稀稀拉拉下来几个人。 有的小厮见着是自己少爷,便立刻迎了上去。 本想奉承一下,讨些喜钱,却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考生们气还没喘匀,就开口抱怨,“白准备这么久,今日丙考场有人作弊,连累的大家入学考试不作数!” 这一语,让一直等候的人拍桌子站起来了,直直询问没下山的人如何。 “没下山的都是那个考场的,待书院查证,以后山居书院永不录取。” 青山听闻,眼神一缩。 两边的事情都很重要,但他要以少爷为主,于是偏头跟着小混混交代了几句,就继续沉稳的坐下了。 山居书院之所以有名,不仅是因为有大儒宋先生坐镇,更是因为连年取得的成绩极佳。 举人,进士皆有考中,还有的学子考中过院案首。 正因为如此,整个吉安府的学子都妄图挤进山居书院,做着只要成功入学就能考中的美梦。 其中不乏有想走捷径的,偶有抱以侥幸者,也都被一一揪了出来。 “可知是何人作弊?” 青山一个没注意,就见江尉氏也围了过去。 那说话的考生有一点怒气,“别的考场事,我怎会知道?” 他说完就匆匆走了,留下一堆傻眼的众人。 顾嬷嬷跟在江尉氏身后,担忧道:“凌哥和锦哥都没下来,不会也被牵连了吧。” “凌哥自是不会。”江尉氏嗔了下顾嬷嬷,“就是不知锦哥了,他没读过几天书,若是想寻捷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句话说完,周围的人神色也颇为古怪,但他们看着青山黑着的脸便欲言又止,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混混读什么书? 青山忍了又忍,整个混沌摊的气压低的炭火都快熄灭了。 江尉氏端着架子往混沌摊走,见着小贩直接给了些碎银,“你去给江府西跨院的人报个信,就说,两位少爷考试作弊被扣下了,我在这一个人拿不准主意。” 小贩接过钱,喉咙紧张的吞了下口水瞥了下后面坐着的青山,见着他点头,这才笑着接过钱。 打着包票道,“夫人放心。” 县城的夫人,整个安福县就没有不认识的。 江尉氏安排完,就想跟着人群上山去看看,于是转头便带着顾嬷嬷走了。 那小贩拿着钱,假意收拾东西,慢慢挪到了青山的旁边将银两放下。 不过青山没有接,“你拿着,去跑这一趟,不过要说,让夫人放心,锦少爷没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院子,哪怕是老夫人也要说个理由给挡了,若是院子里有异动定要小心,一切以性命为主。” 他交代完,也随着上去了。 青山和江尉氏等人爬到山居书院的门口后皆被拦住了,无奈只能在外面等着。 而小贩则顺利到了江府。 他的脚程又快,本想着走前院,就见着江府里隐隐有黑烟升起,在看方向。 江府西跨院! 他再联想青山老大说的话,脸色瞬间都变白了! 前有锦少爷考场被扣,转眼后院便起了火!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转头便往江府的后门溜,等赶到的时候就见着这西跨院的耳房烧没了半个,从剩下的物件能看的出是书房。 院里没多少人,大概是救完火后便都散了,仅剩下一个看着身子骨有些薄弱的中年女子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 小贩踌躇着上前,“可是锦少爷的母亲?” 江林氏扭过头,清冷的脸蛋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渍。 “我是。” 那小厮也寻着声音转过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小厮的反应也很快,“他和我是一起的,夫人不用害怕。” 小贩也点头,“是青山叫我过来告诉夫人不用担心,锦少爷没事。” 闻言,江林氏才放下心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锦哥那边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冷静的看了小贩一眼,“你不必骗我。” 小贩求助的看向一旁的小厮,小厮却也点头,“无事的。” “今日入学考试有作弊者,考试成绩取消,同时锦少爷也被扣下了。” “什么?” 江林氏有一丝站不稳,她本就羸弱的身形如今仿佛被风吹了就会倒。 她看向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书房,指甲都要抠进了肉里。 这些人是想断了锦哥的前途! 第26章 指责他人 江锦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会这么糟。 不然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悠闲。 当时的情况, 她很难做出些别的反应。 大家都在外面冻了好久,如今坐下手也刚刚热乎。 监考的先生只是假寐。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纸团就从天而落,江锦很难不怀疑这是有人故意的。 所以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夺回话语权。 监考先生先是喝令全场考生停下笔,迈着步子向着江锦而去。 他没有问什么话,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纸团。 皱皱巴巴的纸团上密密麻麻写着最后一题的答案。 “今日入学考试成绩作废,待查证后,择日重考。” 随后让候在外面的监考生向隔壁考场传递消息。 众人一片哗然。 有的庆幸,有的木讷,有的喃喃自语,更多的是瞪着江锦,那眼神仿佛想将人吃了。 唯有江锦坦坦荡荡,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盯着监考先生,“我支持书院彻查,一来是为了江家的名声,二来也是为了帮书院筛掉这群垃圾。” 她话音刚落,顿时惹起一片耻笑声。 更有甚者直言江锦晦气。 有个看模样端端正正的,说出的话却格外讨人厌。 “最大的垃圾不就是你吗?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汤。” 这人江锦有印象,知府家的公子,魏有黎,曾被她套麻袋打的那个。 因为实在是看不惯他有几个臭钱就显摆的样子。 只是…… 他不是都考中举人了,已经在书院念书了,为何还来参加这考试? 但她也没想太多,总之这人没在她的计划清单里。 江锦满不在乎的扫了一圈。 见江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连自己的堂弟都在怀疑她。 呵。 江锦努力控制着自己嘴角的肌肉,让她尽量看上去不那么的“疯”。 她手指向左后侧的一个考生,“纸条是他传的。” 这人她也知道,是魏有黎的臭屁跟班。 她指尖又指向右前方的魏有黎,“纸条原本是想传给他的。” 魏有黎瞬间拍着桌子站起来,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瞎说!” “我没有,最后一题我都写完了,给我传答案也没什么用啊。”江锦十分无辜道,“再说,进门前我都看见你俩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很难不怀疑。” 忍气吞声从来不是她的行事准则,自证清白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陷阱。 不如臭水东引,让冤枉人的人变得不清不白。 她颇为无奈的将自己的卷子立了起了起来,又举着它绕了一圈,以确保所有人都能看见。 包括监考先生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像吃了屎一样。 因为, 她是从后往前答的卷子。 而且答案与纸团上写的水平差太多。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道题算是主观开放题。 问的是,论语三百讲,第二十讲,为政篇。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以为孝乎。’】 意思是子夏问什么是孝,孔子说:“当子女的要尽到孝,最不易的就是对父母和颜悦色,仅仅是有了事情,儿女需要替父母去做,有了酒饭,让父母吃,难道能认为这样就可以算是孝了吗?” 江锦的观点是,【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连着考官的神色都有一些复杂。 若这场考试正常进行,定要判这小子为案首! 江锦看着先生面上从难看到差异,最后到遗憾的神情,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人心所好。 向来是喜中和而厌邪侈,喜端厚而厌粗赖,喜秀美而厌恶丑。 江锦偏偏是邪侈粗赖,虽容貌俊美但眉宇间的慵懒肆意,行为上的轻笑顽劣,让人觉得她混坏到了骨子里。 “这颗老鼠屎不是我。”江锦笑眯眯的,“若要硬说的话,我可能是一根搅屎棍。” 被骂成屎的魏有黎,脸色由红到紫,最后气得发青。 其他人的脸色更是不好,比不得一个混混,还被混混阴阳了。 …… “如此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监考先生直接将江锦训斥了一番。 “有君子之道四焉,你连行事庄重严肃都做不到,又谈何事上也敬,养民也惠,使民也义?”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江锦答。 一句话怼得监考先生差点背过气去。 “先生,学生虽肆意但从不妄为。” 她将手里拿的卷子放下,少了几分肆意,“考场纪律学生明白,但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认?” 江锦十分乖巧的又补充一句,“而且,我都看见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魏有黎这次是真急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但江锦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她确实是看见了。 从纸团从天而落的角度,她确定是从左后方扔出来的。 而扫视了一圈,只有魏有黎的这个臭屁跟班,表情和旁人的有些不太一样。 而在她咬他的时候,他的反应也不像魏有黎那般激烈。 她八成没猜错。 但若是用自己的判断方法去跟先生说,是做不得证据的,因此只能将事情的希望放在魏有黎身上了。 魏有黎果然也上套了,抻着脖子就喊着自己的臭屁跟班,“李来!你倒是说话啊!” 李来惨白着一张脸,木讷的,“说什么?” 魏有黎气得也要掘过去了,他只觉得头晕,一手蹭着腰一手搭上了额头,“说纸团不是你扔的!真是个木头脑袋!” 李来讪笑,手在下摆处摩擦,“看字迹不就是知道了吗?” 魏有黎原本不好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缓和,他直接走到李来的桌子前,扯过写了一半的卷子“啪”的一下将卷子拍到江锦的桌面。 “先生,李来说的对。”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吵的监考先生头疼,直接喝令让两人闭嘴。 江锦和魏有黎熄了火,但眼神间还在空中打着架。 江锦心想,若是你揪不出来真凶,下考场就等着被套麻袋吧! 真是想不通,如此一个粗俗的人是如何写出那等锦绣文章的! 魏有黎想的是,如若以后做了同窗定要将这小子赶出去,若是没进更好!在外面他下手更方便! 第27章 他不好惹 随着先生的喝止,吵得屋顶都要掀开的屋子终于安静了,但却惹得一声轻笑。 极小的一声,引得人控制不住往门口的位置看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门口站了两个人。 发出轻笑的男子,一身苍澜色锦袍贵气十足,眼梢还漾着笑意。 瞧见众人都看向他,他没有一丝局促,反而沉稳的站着等一旁的老者先开口。 山长打着哈哈,忙道,“代代自有人才出。” 男子点头,“观点很犀利。” 他这话说的正经,听上去更像是在点评江锦的破题。 真的让人很难想象刚才的轻笑是他发出来的。 山长自是点头。 他也没想到,原本引以为傲的入学好事,让人参观,反倒最后闹了笑话。 他浅咳了一声,“于先生,这作弊一事为何牵扯如此之大?” 以往抓到作弊,只需要将作弊者赶出去,考试便可继续进行。 今日听这架势,是全部都取消成绩。 “起因在这江锦。” 于先生简单的将事情经过叙述完,山长也陷入了沉思,“你的决断很正确,一定要仔细的查清楚了。” 在场人都是人精,这若是听不懂也不用考什么功名了。 明摆着给江锦撑腰! 被撑腰的江锦拧着眉偏过头去。 这一眼直接撞进了男人探究又玩味的眸子里。 江锦当下第一个想法是。 这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的眉头拧的更深,思绪又飘到了很久之前。 前世, 陆荒年是宣平一朝最为显贵的权臣。 传闻里,他谄媚圣上,结党营私,贪污敛财,富可敌国。 虽不曾有过交集,但这人人喊打的恶名也让江锦哆嗦了一下。 这人,是个不好惹的。 像是灵光一现般,她下一个想法便是,陆荒年的出现与前世叔叔牵扯进的贪污案是不是有关? 今世使叔叔提前归家的大官又会不会是陆荒年? 再一个,叔叔匆匆回去,陆荒年却出现在山居书院,因他的出现,书院入学考试临设算学考试…… 一根无形的线就这样串在了江锦的脑中。 黄河贪污案! 不出意外,面见宋濂宋先生时,陆荒年也应该在场。 江锦不由翘起嘴角,她现在倒是要感谢这帮想要故意坑她的人。 不然怎么会猜到这么大的秘密呢? “江锦?江锦!” 江锦猛地被叫回神,她立刻换上了那副慵懒随性的姿态,“于先生可是有何事?” “坐下,继续答题。” 江锦“啊”了一声,带着疑问刚落座,就瞧着陆荒年背着手一脚将门踹了开。 寒风一股脑地全冲进了温暖的教室,吹乱了他额间的碎发和衣摆,也吹乱了江锦的思绪。 陆荒年面不改色地回过头,幽深的眸子里异常平静地欣赏着众学子打哆嗦的样子。 江锦暗骂道一声有病,也乖乖低下头答题。 手被吹得僵硬,为了维持写字,只能哈气,又搓热了再动笔。 她是碍于陆荒年这个未来大奸臣在,不愿竖敌,故而老老实实答题。 可其他人怎么也跟她一样忍气吞声? 她顿了一下抬头扫了眼魏有黎。 这傲慢的小公子竟然也没闹。 看来他大概也知道陆荒年的身份了,也是,京官来访怎么会不先去知府呢。 江锦沉呼出一口气,眼睛透过呼出的白气看向卷子上的空白处,转而认真答题。 她的左手是好用的,阿娘从小虽纠正过,但还是能写。 因此右手写凉了,她就让藏在大氅下的左手上场。 江锦也考虑过因换手被怀疑的事,但最后依旧是无所畏惧。 清者自清。 她没作弊就是没有,不需要任何东西去证明。 做卷子嘛,对她也不是没好处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全身心投入在试卷当中,时而蹙眉,时而嘴角上扬。 连陆荒年从她身边路过多次也未曾察觉。 等她抬手要交卷时,陆荒年再次从她身边路过。 不过,他没理她,反倒径直走到山长和于先生身边说了些什么。 就见着山长的表情不时的在她的周围瞟。 江锦眉间也染上了笑意,不愧是数年后独揽朝政的人,这么短时间就寻到了真正的作弊者。 等了有一会,山长和于先生直接走向江锦,拿起她的卷子看了看,当场宣布江锦没有怀疑,可以下山离开。 若是嫌冷,也可去往隔壁考场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再走。 江锦欣然起身。 但这一行为直接让其他人炸了。 原本事情就是由江锦而起,他们冻了这么久,谁都能先走,就是江锦不能。 有的人摔笔说不考了的,有的说书院没有证据牵连别人。 总之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江锦先行离开。 江锦也不解释什么,她倒是有些意外魏有黎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 “那我答完了是不是也可以走?” 伴随着椅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后排的白朝意直接站了起来。 如此高大的身材也不知是怎么挤进这张小桌子里的。 “验看后确保没问题,便可以。” 白朝意点头,他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身形却依旧不动像极了山间傲然挺立的松树。 山长和于先生看过后,都点头表示同意。 后来又陆续放了几个,扣下了几个。 这一举动引得一些人不满,有人带头问判断依据是什么。 “当然是看够不够格录取书院了。”山长胡子一吹,“有真本事的人又何须作弊?岂不是自毁前途?” 几个被扣下的脸色骤然变得不好。 他们现如今更愿意被怀疑,而不是明面上被告知考不上山居书院…… 山长生怕这群人再找麻烦,补充道:“江锦就算去掉最后一题,也是能考入山居书院的。”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惊了。 一个混混而已! 凭什么! 刚交卷的江凌也呆住了,起身时险些摔倒。 堂哥是何时如此厉害的? 他从未见他读过书! 只是一个月而已…… 山居书院的考试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若是过了,县试八成也会过。 他凭什么只用一个月,就比努力了几年的他还强? 江凌扣着桌角的手不断收紧,嫉妒这种情绪,他还是第一次。 他也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 或许,祖母说的没错。 第28章 对峙 走到门口也差点摔了的江锦,被人一把拉住。 …… 也不必这么害她。 她抬头对着刚帮了她的陆荒年,堪堪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忽略了他眼里意味不明的笑意,而后行了一礼便离开。 作为第一个走出考场的嫌疑人,江锦直接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还是喝杯姜茶暖暖的好,若是病了阿娘定会生气。 她眉梢忍不住染上笑意,推开门就见里面的人愣了一瞬。 是之前主持算学考试的师兄。 他眼里闪过一抹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自然的招呼着江锦过去喝姜茶。 江锦也没推脱,她道谢后找个靠前的位置就坐下了。 进屋子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墙不隔音,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白朝意也走了进来,捧着姜茶坐到了离江锦最远的位置。 随后陆陆续续进来人,都绕着江锦,喝完茶取了暖便走。 江锦也不在乎。 她一个人乐得自在。 听见山长平静的抓住作弊者,以及作弊者不甘心的反抗,她都听在耳里。 竟真的是李来。 隔壁的动静越闹越大,大到有一些喝姜茶的学子也跑回去瞧了。 江锦没跟着凑热闹。 她已经猜到陆荒年踹门的用意了。 紧接着就听见李来大叫着问为什么。 “因为我和于先生查验了全员的字体,确定了纸团上的字体是伪造的。” “不是我!我的字体与纸团上的并不同!” 江锦啜了口茶,“啧”了一声,这孩子真傻。 怎么能自证? “你真当我们的眼睛都是摆设吗?” “你从未用左手写字,那袖口上的墨汁哪来的?” “既然会用左手,又为何一直忍着不用?” “还需要我将话说的再直白点吗?” 山长无情的戳破李来最后的一层脸面。 “今日闹剧皆因你而起,读书怎有捷径可走!”于先生痛心疾首。 李来有些恍惚,他还想辩解,却被猛地抓住了衣领使劲地推到了后面的墙上。 伴随着“咣当”的声音,一声暴吼吓得江锦差点将姜茶撒了出去。 “李来!” “你他吗在做什么!” 这一声不仅吓到了江锦,连着分姜茶的师兄也被吓到了。 他手里的姜茶掉落,而后直接冲了出去。 江锦这下也坐不住了。 本想着坐享其成,看来还是得插手。 她实在想不出李来为什么要坑她。 若非是魏有黎受命? 可她和魏有黎也没仇啊! 难道套麻袋的时候让他看见了? 她古怪的跟过去,就瞧见考场里已经一片混乱。 魏有黎红着眼睛扯着李来质问是不是他爹让李来这么做的。 而师兄正混在两人间拉架,白净的脸上因生气而变得涨红。 “哥!你别管!” 哥? “魏有耀,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别管!” 江锦属实是惊了。 原来知府有两个儿子! 这样就说的通了,原来那本习题集是魏有耀的,考中举人的也是魏有耀。 真是罪过,她竟然认错了人。 只是没想到同是一个爹,怎么性格差这么多。 一个温润内敛,一个傲娇冲动,这也能是亲兄弟…… 一片混乱中,倒也有一片净土。 陆荒年正好整无暇的站在一旁看着闹剧。 江锦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站在门口靠墙的位置挡挡风。 但挡得住风,却没挡得住人来疯。 “我是收了江锦的钱财,才如此冒险的。”李来低头擦着嘴角的血,声音嘶哑,“是她阿娘找的我,说江锦是个混的,若是不能考入山居书院就没办法回主家,让我一定要帮帮她。” 他的头始终没抬起来,“长辈给我下跪,我也是一时不忍这才决定帮她。” “你在说什么?”魏有黎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是这样的!” 李来长呼一口气,肩膀变得很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以后永不踏入山居书院。” “你说狗屁!”魏有黎神情更加激动,“为什么要自毁前途!你不是说好要和我一起的?” “魏有黎!” 魏有耀“啪”的一下打了一巴掌,强硬地将疯如野狗的魏有黎拖走了。 他临走前还恶狠狠的瞪了江锦一眼,被魏有耀察觉后无情地盖住了眼睛。 江锦心里“啧”了一声。 听这么长时间,她算是摸到点头绪了。 迎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江锦丝毫不惧,“李来你真是高看我了。” 她手里摩擦着玉佩,本不想在陆荒年面前暴露身份,但如今也没什么办法。 “首先,无论我怎样,主家都会接我回去,考进山居书院并不是前提,因此你说的这条并不成立。” “二,你说我阿娘找的你,那么请问是何时,何地,又给了你多少银两?” “三,自我落水出事,阿娘从未离开过江府,家里连我的束脩都需要叔叔接济,莫说我从赌坊赢的钱,全赔给了家里的仆从,哪来的钱给你,里正来调节,我也是不从的,我想我们可以公堂上见了。” 江锦眼皮微掀,唇角勾起的笑极具压迫感。 “山居书院地处偏远,里正赶来估计要到傍晚时分了,再耽搁一时半会的恐让大家等的太久。” 她冲着陆荒年和山长各行了一礼,“不知几位可否替里正进行调解,事情结束好让各位同窗及时归家,天寒地冻的外面还有各位的家人在等着。” 山长和陆荒年对视了一眼,见着他点头,这才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将此事揽下了,老夫也是有调解权的。” 在当朝,民事纠纷需要先经过里甲、老人的调解才能上告官府,否则不仅不会受理案件,她身为告状人还会接受处罚。 因此江锦想要将事情快速解决,只能拉陆荒年和山长下水。 李来还想再狡辩,但山长无情的声音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 “无论如何,作弊一事都是发生的事实,这个你无需再说,身为山居书院的山长,对作弊者是永不录取的。” 山长抹了把山羊胡须,“污蔑一事,也如江锦所说,你能否说出何时,何地,又给了你多少银两?” 李来理不直气也壮,“一周前申时。” “申时?”江锦丝毫不慌,“你有人证吗?” 她慢悠悠的往前,笑得肆意,“你要明白,不是什么事光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的。” 第29章 无形的网 江锦扫视着每一个人。 随后冲着几个长辈一一作礼,“学生今日因此事名声受损,若是不能正名恐会耽误了仕途,而此事需要调查大量的人证物证,如今在书院中并不能取证,因此学生还是想上公堂。” 身正不怕影子歪,她无所谓,但惹她娘不行。 山长点头表示同意。 他虽然能将此事压下来,但身后有陆荒年盯着他也不好说什么。 总归苦主是江锦,他愿意如何就如何。 江锦道了声告辞转身便想离开。 “江锦!” 李来慌了喊她。 他不能,若是真进了牢狱,不仅仕途废了,还有…… “别!我说!”他咬了咬牙,直接踉跄的扒开围着的众人堵在了江锦的前面。 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声音里都是抖的,“我们能不能谈谈?” 江锦散漫的笑,“有什么是当着大家面不能说的?” 李来沉默了。 “我知道错了。”他颓废的宛如老了十岁,“是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在入学考试里阻止你,最好毁了你名声,无法继续参加科考。” 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有人惊得差点将手里捧的热茶掀了出去。 大家不由将视线对准了江锦,个子不高,身材纤细,一张有些邪气的脸蛋。 那街溜子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好好读书的人。 江锦苦笑道:“谢谢她看得我,让我知道自己还有名声呢。” 她虽调侃着自己,但却眼巴巴地看向了陆荒年。 别人可能不知道她的家事,但从京城来当差的陆荒年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 原本看热闹,不打算插手的陆荒年直了直身子。 这县里的人只知江锦寄居在知县家,是个小吸血鬼。 却不知她是当今靖远伯府的亲侄儿。 如今流落在外,是被前几年的一桩秘案所牵连。 最近听说靖远伯想将这位亲侄儿接回去,想必从中阻碍之人也就是江家的旁支了。 想到和他一起当差的江远泽,陆荒年念着同事的情谊,并不打算戳破。 他虽没有家,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还是懂的,主要是他也想看一看江远泽的办事能力。 于是陆荒年将皮球又踢给了山长,“山长有何见解?” 山长捋着胡子琢磨着,“此事确实如江锦所说的需要时间去调查,既然李来已经承认了构陷一事,幕后之手可以慢慢查。” 他呵呵的笑着,“天气寒冷,各位学子恐冻僵了,老夫请各位去喝一喝隔壁的姜茶暖暖身子,避免着凉,以好应对过些天的重考。” 山长都发话了,众人自是不会再继续停留。 未来他们都是要考进这所学院的,提前惹了山长不痛快这事犯不上。 再者,知县家的事,他们平民百姓也不好过多的参与。 远亲也是亲。 等院子里的人潮散去,山长还欲对江锦和李来再说些什么,却反被陆荒年请走。 这里发生的事,由他告诉江远泽就好了。 处理权还是要还给江家。 他示意李来跟着一起走,并未对江锦有过多表示,只说,日后会送给江锦一个礼物。 江锦倒是没想到陆荒年真的会帮她。 只是…… 好像帮了倒忙? 她原本想把事情闹大的。 “江锦。” 李来走的时候像是不甘心,在路过她耳旁的时候露出了恳求的语气,“我知道我完了,但求你救救我姐姐。” 姐姐? 江锦来不及问,李来就闪身过去了。 敢情这是害她不成,反要求她去做事了? 江锦眉眼含着倦怠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她才不要顾他人死活呢。 不过,既然都提到了,那她也就收下李来的谢礼了。 她走出山居书院时,已没有进去时那么轻松。 叔叔如何处理是一回事。 她也想知道究竟还是谁几次三番的想要害她。 “啧。” 她不觉得这件事会是婶婶动的手脚。 从落水开始,到如今这次的作弊,要的都是断她的未来,断她回主家的路。 难道是忌惮她? 不应该…… 她一个寄居叔叔家的小混混,能惹到谁的利益? 那是主家有人不愿她回去? 江锦有些头疼的揉了下额头。 先从李来的姐姐开始查,这唯一的突破口可不能断了。 她手搭着门边跨了出去,刚出大门口,就被外面的一群家长盯上了。 她还有些懵,直接被青山挡住了视线。 “少爷,我们走吧。” 他的神色有一些急,但那也挡不住刻薄的风言冷语。 “实力不行,还非要硬凑,害得大家白忙活一场。” “咱孩子可没人家皮糙肉厚,冻那么久还没出问题。” 江锦听了直想笑。 她手背在身后,微微偏过身子,露出半张脸,“山长当场验看卷子,能录取的都放出来了。” 她装作惊讶的微张嘴,“如今还没出来的,多半都是不录用的。” 江锦“啧”了声,“多亏有今天这事,过几日重考也是个机会,不然连年都过不好,还得再等三个月。” 等在外面的众人被噎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也不说什么了。 只是心里想着自家的孩子别生病了,好好备战下一场考试。 若是这次成功入学,还能赶上二月份的县考,否则就要再等上一年。 这是万万等不起的。 江锦懒得再搭理她们,直接带着青山往山下走。 “你怎么上山了?” “少爷出事了。”青山的表情很凝重,“桃红杀了人,之后便跑了。” “什么?” 江锦下山的脚顿住。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就说桃红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偏偏在今天! “阿娘那边有人护着吗?” “有。”青山点头,“我也让人报信去了。” “知道了快走。” 江锦的脚步加快,恨不得直接飞下山。 她没想到桃红会这么狠。 “我们的人发现时,那两个男人已经凉透了,脖子上的伤口看样子是用簪子造成的,一击毙命。” “她好像知道有人在跟着,我怀疑她身后还有人。” “我也这么觉得。”江锦正快速的思考着,“老夫人那边有情况吗?” 青山摇头,“没有。” “婶婶呢?” “江凌出来时有些魂不守舍,她便带着江凌先行下去了,让我在这里等你自行回府。” 江锦“啧”了一声。 麻烦越来越多。 好像有一支大网将她缠在其中,只要她一开始反抗,那网便开始收紧。 眼里的景色不断的在变幻,渐渐的她只能看见无数层台阶。 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 她要保护好阿娘! “我们快些回去,通知青野加快速度,城北那边我等不及了。” 江锦神色一凌,“还有查一下李来的姐姐,还有魏有黎。” 魏有黎当时质问李来的时候,说的是他爹让干的。 这个江锦很在意。 “好,那桃红呢?” “继续找……等等。”江锦神色凝重地将青山拦下,“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手指着前方,“那个勒着婶婶的人是桃红吧?” 第30章 狗咬狗 江锦指的地方是上山的一条岔路,顺着岔路而上是早先宋濂兴办义学的地方。 这条路极为陡峭。 不远处便有一处悬崖,名为静思崖。 地势偏高,又光秃秃的,故此江锦能看的一清二楚。 而此时静思崖上,江尉氏脸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 “桃红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强忍着不动,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努力的控制住自己要发疯的情绪。 “什么都可以给我?”桃红轻笑,她到如今的笑声还是沉稳的没有波澜,“是给我两锭银子彻底消失?还是给我一瓶毒药啊?” 桃红的脸上尽是淤青,发丝凌乱的缠在脸上也掩盖不住眼里的恨意。 手里握着的钗子抖得在江尉氏洁白的脖颈上划了一下,点点血液渗出,异常的妖艳。 她恶狠狠的冲着对面的江凌吼着,“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你别激动!” 江凌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他身子有些虚,和阿娘下山的时候便走的慢了些。 脑海里想的一直都是江锦的事,没想到桃红突然从岔路口窜了出来,直接将阿娘扯走,威胁着上了这个山头。 若是他当时没走神就不会有这些事。 “什么银两?” 江尉氏不理解,她杏眼陡然变大。 “我没给你送毒药!” “够了尉氏。” 桃红脸上尽是不屑,“敢做不敢当?就像当时在承安寺将所有的错都怪到我身上那样?” 她眼神渐渐空洞,说出的话空灵像是没有重量。 “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们打我,骂我,羞辱我,无数次我都想着要么死了算了。” 她的语气渐渐变狠。 “可是这时候顾嬷嬷找到了我,她说只要我死了,那两银锭子就会送到我家人手里,这些钱足够我的父母安度晚年,哥哥也会娶妻生子。” 桃红嘴角渐渐上扬。 “顾嬷嬷说的对,可是为什么,我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幸福?” 她的眼角渐渐淌下泪水,和发丝搅在一起。 “为什么该死的一定是我呢?” “你胡说!” 一旁哭天抹泪的顾嬷嬷陡然跪下往前蹭。 “夫人,我没有,这个小贱蹄子是要害我啊!” “我胡说?”桃红死命扣住江尉氏,随后腾出一只手将袖子里的小瓶子扔到了地上,后又快速地钳上了江尉氏,“你自己看看!” 顾嬷嬷直摇头,哽咽的听不出她究竟是在说什么。 “夫人,桃红这是陷害!我绝对没有!” “我陷害?” 桃红轻笑,随后贴到了江尉氏的耳旁,“夫人觉得呢?毕竟陷害这一招还是您最擅长。” 江尉氏唇白的没有血色的看着顾嬷嬷往前蹭,嘴里嚎着“冤枉”。 “我说了别过来!” 桃红疯了一样的将江尉氏又往后扯,她的胳膊因愤怒控住不住力道,随着厚重的呼吸上下浮动,导致簪子扎的更深。 随后就见江凌一脚直接将顾嬷嬷踹翻,他揪起顾嬷嬷,嗓子里像是渗了血,“你是想害我阿娘不成?” 顾嬷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只一个劲的摇头。 江凌烦得直接将人甩到了后面。 “桃红,我阿娘不会做出这事。” 他试探的伸出手,“我们过来这边说话好吗?” “不好。” 桃红不仅拒绝了,又往后挪了一步。 现在, 她只要再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江尉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桃红,你听我说。” “当时我只有那么做才能保住你我二人,你要明白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江锦,若不是她,你如今已经是江府的管家了。” 她语速很快,生怕一个没说完,桃红就与她同归于尽。 “包括后来,也是她威胁的我,我是交代顾嬷嬷去找你了,但绝非像你想的那样,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桃红只觉得好笑,但还是示意江尉氏继续说。 “我是想将你救出来的,是江锦从中阻挠。” “夫人说的对,若非江锦从中作祟,你我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桃红若有所思的点头。 “如果一切顺利,现在被赶出去的就不是我了。” “桃红,只要你放了我娘,我可以安排你远走高飞。”江凌小心谨慎的靠近,“不管你是要钱财亦或是其他的,都可以!” 江尉氏也试探的去抓脖颈间的利器,却被桃红按住了。 “桃红再相信我一次。” 桃红哑着声音吼着,“别动!” 她泪眼婆娑,“凌少爷会这么好心?” 惨淡笑宛若在地狱里用尽了力气盛开的彼岸花,“你说错都在锦少爷,确实跟他脱不了关系。” 桃红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攥着发簪的手也渐渐收紧。 在那些没有光的日子里,能做的只有忍耐。 日复一日的磨着那根喜鹊簪子。 磨成尖尖的,能要人命的那种。 “可是夫人啊。” “明明推我进深渊的人是你啊。”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奴婢已经穷途末路了。” 桃红再次贴近江尉氏的耳边,“你们真的会放我走吗?” 她吐出的气息宛如一条毒蛇缠得江尉氏透不过气。 “能!” 江尉氏连忙保证着! 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着她,折磨着仅存的理智。 桃红轻轻的“啧”了一声,“可是我本就没打算走,若不是你接二连三的找我,我可能就认命了。” “但现在……” 她现在的惨状,江家每一个人都有份,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对抗整个江家。 那她就把江府搅乱。 足够乱的时候,才能浑水摸鱼不是? 桃红握着的簪子快准狠地往下移了三寸,送进了江尉氏的心坎。 胸膛之上。 染着血的喜鹊仿佛活了过来,在吱吱呀呀的报喜。 桃红没有动。 只木讷的站着,看着江尉氏倒下,看着江凌冲了过来。 很重的力落在肩膀上,脱臼般的疼后是腾空的解脱。 …… 风儿在耳边喧嚣,眼里的光景迅速的后退渐渐形成了一道光晕。 父母的打骂,为了哥哥将她卖了,被倒手了五六次,最后成了江府的浣洗婢。 她那个时候还心存侥幸,最起码可以吃饱饭了。 但没想到会被人看上,想抢去给赌鬼当媳妇。 夫人,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 可笑, 最终也不过是可以被轻易舍弃的棋子。 她在血海里, 一步一步爬到现在。 认命吗? 若是认了,又怎么会咬着牙撑到这个时候。 尉氏,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我做不成的事,你要帮着我做完。 那些害她的人, 一个, 都别想跑, …… 第31章 回府 “桃红落崖了。” 青山喃喃道。 “江凌推的。” 江锦说完这句话后,一时间觉得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 她和青山两个人在顶处看到了全过程,说的是什么听不清楚。 只是瞧着顾嬷嬷在地上哭喊,江凌如同疯了一样的搂着江尉氏。 江锦说不出什么感觉。 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到底,如今这个局面都是江尉氏一手造成的。 桃红可怜,江尉氏亦然,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静思崖下是水,你觉得桃红能活吗?” 江锦回过头问着青山。 但青山却摇头,“虽是水,但太高了,活下来的几率非常小。” “那江尉氏呢?” 青山这次犹豫了,“得看桃红扎的是什么位置,我们这里太远了。” “嗯。”江锦轻叹一声,随后迈开了脚步往山下走,“我倒是觉得江尉氏会没事。” “怎么说?” “祸害遗千年。” 等两个人到山门口,直接去了混沌摊。 因着作弊的事,山门处并没有什么人在看着,只有他们的小摊上有伶仃几个客人。 店里的小贩一边上了两碗混沌,一边将刚刚江府的事都说了出来。 江凌扶着江尉氏下山,表面上看只是江尉氏有一些虚弱,但身后跟着的老嬷嬷明显没有起初见时那么神气。 小贩又拿出了怀里的几两碎银子,“这是他给的,说是母亲下山时不小心摔了。” 江锦点头并没有多说话。 江凌不是个傻的,桃红杀了人,这事势必会闹到官府上,若是牵扯到江尉氏,那他推人下崖的事也藏不住。 所以他们要咬死从来没见过桃红这个人。 可是这事让江锦看见了。 她摆摆手让小贩去忙,随后一边咬着混沌一边说,“看来桃红本没打算要江尉氏死,她估计是留了后手。” 混沌有些烫,舌尖触碰到鲜味的汤汁后满足的打了个旋,“她估计会消停些日子,书院隔日会重新进行考试,次日张榜,再休息一日便要入学了,这里是住宿制,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明白,青野那边我会让她加快速度。” 青山搅着混沌勺子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叫来了小贩,询问刚刚去报信的人去了哪里。 但小贩却摇头说一直没有回来。 “怎么了?”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青山将勺子放下,“按照脚程来说,报信的人这个时间该回来了。” 江锦“当”的一声落下勺子,“现在没回来,说明江府出事了。” 该死的,她本意外桃红出现在这,就不会威胁到阿娘。 大意了。 她抓起大氅就走。 因着没了马车,光靠脚程要走有一段时间,两人索性下了山绕到了河边乘了只小船。 虽不能直到江府,,但多少会快一些。 “少爷放心,府内我安排了人,夫人不会出事的。” 青山不忘安慰着江锦。 江锦坐在厢内,眼睛因紧张而充血,双手扣和压在鼻尖上。 一定不能出事。 “少爷到了!” 船只还未停稳,江锦直接从厢里飞了出去,踉跄了几步上岸。 多亏有青山扶着,才避免摔进河里。 两个人一路跑回江府。 门口的小厮见时江锦回来了,热络的问起,“凌少爷怎么没和锦少爷一起?” 江锦没回答直接将人推开就往院子里跑。 她进院子内,并没有选择跑,但尽可能将步伐加快。 她不能露出破绽。 路上碰见许多下人,他们一一向她问好。 江锦一一回应,但她的表情却越来越臭。 每个看向她的人,脸上露出的都是同情的表情。 她特别想问出了什么事。 但又不能问。 有个胆大的凑前安慰她,江锦以为她是想说西跨院的事。 等了一会说的话差点没把江锦气死。 “锦少爷不必过度伤心,这次虽然失利了,但还有下次,不要放弃。” 江锦:…… 我谢谢你。 不过, 江锦顿时没那么紧张了。 若是西跨院出了大事,这帮人看见她不至于说出这些话。 她的脸色有点黑。 那个说话的小丫鬟以为江锦是伤心过了头,又继续安慰着,“书房没了,还可以再建,锦少爷千万不能想不开。” 过了一会她又喃喃自语道,“不过如今书房被烧,锦少爷应该很开心吧。” 她说的十分单纯,“他们说是书桌上的油灯倒了,这才失的火,他们都说是锦少爷你故意放的,但奴婢……” “你说书房失火了?”江锦只抓了中间的几个字来理解,全然忽略了其他的话。 “啊。”小丫鬟木讷的点头,脸上带着一抹红,“不过发现的及时,没有伤到人。” 没伤到人就好。 江锦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颇为感激的看了小丫鬟一眼,“谢谢了。” 说完她带着青山就跑了。 留在小丫鬟在后面红着脸晕晕乎乎的。 一旁的同伴撞她,“跟锦少爷说话就这么开心?” 小丫鬟点头,“啊,锦少爷说谢谢我,他一定是知道书房没了不用念书了很开心。” 同伴:…… “快走吧,走慢了姜嬷嬷又要骂了。” 小丫鬟这才缓过神,和同伴往反方向匆匆离去。 而另一边的江锦,她远远的就闻见了烧焦的味道。 “我出门时,烛台是灭的,所以绝对不是意外失火这么简单。” 青山点头表示同意,“夫人没事就好。” 两个人进了院子,那烧得就剩半间的书房又“哐当”一声掉下个烧成炭色的柱子。 江锦心跟着一沉,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一定不是婶婶做的了。 婶婶生死未卜,怎能趁着她不在布出如此局。 从她落水,到污蔑她作弊,如今更是趁着她不在连房子都烧了。 步步紧逼,这是想要她的命。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她? 江锦在门口缓了缓,将身上的戾气压下去才进了屋子。 “阿娘!” 第32章 失而复得 她进门就见阿娘正发呆的坐在榻上,身边站着一个小厮打扮,一个小贩打扮的人。 三人听见声响回头,瞧见江锦回来了才有了动作。 江林氏急着上前,双手按在江锦的胳膊上反复的摸着,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 江锦贴身过去拍了拍她,“阿娘没事。” 其他人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仅剩下江锦和江林氏二人。 江锦揽着江林氏坐回了榻上,“阿娘可是在担忧什么?日后孩儿去书院读书,这书房有没有也无甚关系的。” “书房烧了倒不要紧,书本倒能再买,只是前些日子放进去的那三箱子书烧没了便是没了。” “阿娘,还在的。”江锦将围炉上的茶壶端起,往着白茶盏里倒,“青山日日出门,我便让他将书带了出去,如今外公留下的那些书都好好的在城北放着。” 江林氏接过茶盏一顿,“你是早就料到了?” “倒也没有。”江锦实话实话,这些东西没必要瞒着阿娘,“只是想着我们迟早会搬出去,若是到时走的急带着也不方便,不妨早一些搬出去。” 她端着茶水也喝了起来,还未送到嘴边便有馨香传来。 江锦不由心情好了许多,一口喝下去香滑浓郁,姜的辛辣让红枣的甜味冲淡,茶的香味混在奶里更显醇厚。 在外面冻了一天,这一壶姜枣奶茶着实驱散了寒气。 “阿娘真是奇思妙想,竟能将红枣与茶水结合起来。” “莫要打趣我了。”江林氏嗔她一眼,“你还未说今日考试之事,若是日后你去书院念书,这跨院的书房倒是不急着修。” 他们是寄居,虽西跨院只有他们在住,但实则这处院子并不大。 只有间正房江林氏在住,两处耳房江锦住了一处,另一处便是书房,还有厨房和下人住的屋子,统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全占满了。 如今书房烧毁,他们定是要修缮的,不能等着江远泽去修。 而如今家里的银两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算上赌坊赢来的加上江尉氏送来的五两银子,期间又花了一些,他们统共就剩八两不到。 不过也比最初的状态好多了,当时连二两银子的束脩都凑不出来。 只是这些银子,怕是连个屋顶都修缮不了。 江林氏像是知晓江锦在想什么一样,“但在我们离开前还是要为你叔叔修好的,当然,锦哥不用想着银两的事,你只要安心读书即可。” “孩儿知晓。” 江锦乖乖应着,她敛着眼睫仔细地翻弄着围炉上的洋芋,“阿娘可想过做一些买卖?” “倒是有想过,只是经商需要商籍,虽说本朝商籍也可参加考试,但对你日后的仕途不利。” “置办产业而已,算不得经商。” 江林氏笑道,“家里剩下的银两勉强够交束脩和置办你书院的东西。” 江锦将手里拔好的洋芋递了出去,“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孩儿也不是白混的,若是要钱,孩儿去赌场赢个百八十两的。” “你呀,都要读书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江林氏有些嗔怒地用手戳她的额头,“知道你是为了阿娘好,但现下要紧的事是好好读书,赌场那个地方少去。” 江锦扶着额头,噘着嘴,“好好好,孩儿都听阿娘的。” 她也剥开洋芋的皮,仔细的咬着,绵软滚烫,冬日里吃这个当真是一种幸福。 阿娘说的不无道理。 若是要做买卖,首先需要有本钱。 其实开个茶馆也不错,冬日里围炉煮茶,夏日里变为凉饮。 但铺面,成本,人工都要银两,时间上也是个问题,她等不了那么久。 这茶水铺子可不像在山门下支的混沌摊那么简单。 话说混沌摊今日赚的还真不少,但这钱一年也就能赚一两次,时间长了肯定还会出现别的竞争者。 真是,干什么都需要钱…… 她又跟阿娘说了许许多多安慰人的话。 也是因着这次的事情,她不再放心阿娘一个人了 入夜。 江锦并未关窗和点灯,她周身被炭火和月光笼罩着。 懒散的倚在窗口,抬头看着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当真像是白玉盘。 “少爷。” 轻轻的喊声将江锦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看着从房门外走近窗口的人。 “辛苦了。” 青山抿着唇,“天气寒凉,怎开着窗户,可还在想着白日之事?” “有点。” 江锦的声音带着些鼻音,她将落在外面的袖子扯了回来,朦胧的抬眼看着青山,“你忙了许久,进来暖暖。” “好。” 青山垂眸,伸手去够支着窗户的杆子,修长骨干的手,有一些经过磨砺的粗糙搭在古朴的杆子上被月光照着,看样子颇有安全感。 窗子关上的刹那,屋里只有炭火发出的微弱光亮。 门口响起了帘子摩擦的声音,和木门关合发出的咯吱声。 “怎不点灯?” 清澈的声音落下,屋里也亮起了光。 江锦适应着眯起眼睛,便瞧见青山点过灯台后,正蹲着拨弄盆里的炭火。 他优越的下颚线让炭火烤成了暖黄色,让人没办法忽视他唇角的勾起的弧度。 江锦移开目光,盯着炕桌上的纸张,“没什么。” 青山也并未多说,“少爷,我想我们需要多关注一下姜嬷嬷了。” 他收起了笑,“李来的姐姐是姜嬷嬷的儿媳,李来一直想让她和离。” “姜嬷嬷?”江锦拿起笔的手顿了一下,“如今和离了吗?” 青山摇头,“姜嬷嬷那边给了放妻书,但是她姐姐不走了。” “为什么?” 江锦想不明白的皱着眉。 “好像是为了救李来,估计是姜嬷嬷说了什么。” 青山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也要尽快将手下的人培训到正轨上。 每次探听消息都只有隐隐约约的一半,实在是太不利了。 江锦的眉头松了松,“倒是能理解,这姜嬷嬷是空手套白狼呢,利用姐姐让弟弟毁我前途,再利用弟弟牵制住姐姐,好生卑鄙呢。” 她勾着唇,手指在笔杆处摩擦,“只是她一个仆人,没得受命便如此,是不是有些离谱呢?” “少爷的意思,是老夫人?” 江锦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现在也只是猜测,手脚做的太干净了,我们还不好做什么。” 她还在赌一个可能。 如若陆荒年管了这档子事,会给她怎样的交代? “而且,我怀疑桃红的事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青山也变得凝重起来,“桃红生前只接触过顾嬷嬷。” 顾嬷嬷? 江锦想到最近反常的顾嬷嬷,心里也冒出了一些离谱的念头。 她想了想,随后在纸张上落笔,“你说,这后宅的阴私计量若是铺到阳光底下会如何?” “自是不顶用的。” “如此甚好,若要鱼儿上钩,还得有个足够的鱼饵才行。” 第33章 背后之人 次日。 江锦虽知晓自己能通过入学考试,但依旧没有放松。 还好出门考试她让青山将书都背着了,不然也同那套新的文房四宝一样,免不了被烧的命运。 想到那套还没怎么用,江锦就心痛。 她抱着书直接跑去了阿娘的房里,四舍五入也算是省了烧炭火这一项开支。 她一边温书,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光洁的桌面上书写着。 写满了就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干,再重新写。 阿娘心疼她,她反倒劝着阿娘说没关系。 阳光渐渐笼罩住对坐着的母女二人,她们各忙着各自的事,不时地探头看一眼对方。 视线对撞的瞬间,两人欣然而笑。 如果可以,江锦想将时间停在这一刻。 但梦境很快就被打破。 吵吵嚷嚷的声音的都传到西跨院来了。 “什么事这么热闹?” 江林氏虽问着,但视线依旧不离手里的针线。 江锦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事情。 今日来的人只可能是为了桃红。 至于她的事,可要有的等了。 叔叔如今不在家,就算想处理也处理不来。 而且陆荒年这个人,真的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 她不好对阿娘说的太过详细,只浅浅道:“可能是有人来看婶婶,昨日听说下山的时候摔倒了。” “摔倒了?” 江林氏顿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很快又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是不小心还是怎么?” “大概是吧。” 江锦摸着自己的鼻尖有一点心虚。 “上了年纪,倒也正常。”江林氏叹了口气,“家里也没别的,早晨我倒是做了些软糯易消化的点心,你带上去看看?” 江锦想了想江尉氏昨日伤的样子。 不去探望也说不过去。 江锦也没推脱,但她拒绝了拿着糕点去探望的建议。 这种容易落人口实的事情。 能避就避。 因此她空着手就去了。 她走到江尉氏的院子时,正瞧着江凌送着县衙的人从里面出来。 因此也没往前凑。 只在墙根下听着两方的人互相客套。 县衙承办的是西街的凶杀案,也就是桃红杀人的那起案子。 死的是两个恶霸,乡里都拍手叫好,凶手虽然很明显是桃红,但如今也抓不到了。 她虽然目睹了桃红的落崖,但没办法出面作证。 而且桃红的做法真的太偏激了。 而如今, 捕头来江府的原因也很简单。 桃红虽已不是江府的家仆,但出了事,江府作为曾经的主家,照样是要问询的。 叔叔在外面,如今县衙里当差的自然不会为难上官的家眷。 又听闻江家夫人在送子考试时不慎摔伤,更是不敢多叨扰,生怕一个失误将人给气到了。 估计只是简单的问询两句便走了。 稍微等到人走远了。 江锦这才冒出头来,“堂弟,婶婶的病还好吗?” 她走上前,一脸的关心做不得假。 江凌道了一声谢,随后侧过身子让江锦进去。 江凌的沉默和行为倒是让江锦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江尉氏就算不死,伤的也挺重的。 这才第二天就能见客了? 江锦甩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跟着就进了屋子。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草药味,让暖暖的炭火烘得连空气都发苦。 刚刚捕头们拿的东西也还放在屋子里,并没来得及将东西收好。 就瞧着这一堆,是个人都会怀疑这帮人来的目的。 她越过这些走到了江尉氏的床边。 床榻上的女人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了惨白的一张脸。 这张脸上没了往日的张扬与算计,寡淡的像是褪了色的漆盒。 “锦哥。” 江尉氏瞧见她来了,还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这吓得江锦连忙让她边上的顾嬷嬷将人按回了床榻。 这真要因为她来探病导致病情加重,那可有理也说不清了。 “今日来的匆忙,一心挂念婶婶,瞧我倒是忘了给婶婶带些东西。” 江锦的语气有一些懊恼,但丝毫不客气的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江尉氏有气无力的说道:“锦哥懂事,婶婶这里不缺东西。” “这说的是什么话。” 江锦看她连睁眼都困难的样子,连语气都变得诚恳了些,“婶婶这是还着了凉?” 江尉氏想张嘴说话,刚吐出一个字就“咳咳”的咳了起来。 直接让边上侍奉的顾嬷嬷将话接了过去,“是,山上风大,夫人身子弱等的又久了些,难免着了凉,因此下山时没注意这才不小心摔倒。” “啊这样……”江锦很是配合的点头,“着凉可是大事,上一次侄儿落水着凉,险些就丢了命,这可不能耽误。” 她说这话,也是为了试探江尉氏,但从她脸上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是呢。”顾嬷嬷道,“大夫也说要让夫人静养,免得耗了心血。” “那自然是要听大夫的,婶婶可有去苏家医馆看过?” 苏家医馆在整个吉安府都有名,分店遍布南直隶各府衙。 就见江尉氏眼神有些闪躲。 江锦当做没看到自顾自的讲着,“那里的大夫堪称是妙手,侄儿有幸认识一位,要不要让他来给婶婶看看?” “不用了。” 这次换做江凌阻止她了。 “我们就是在苏家看的病” 江锦有一些尴尬的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江凌有一些疏远她。 不过她没考虑那么多,又说了好半天客套话,才半推半就地离开了江尉氏的院子。 她并非故意折磨江尉氏不让她休息的,而是发现了顾嬷嬷真的很不正常。 江尉氏,江凌,顾嬷嬷,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诡异了。 她呆的时间越长越这么觉得。 江锦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包括桃红这件事,也是老夫人的手笔? 若当时下山的是她,桃红有没有可能挟持的是她? 如果像她想的这样,那江尉氏是替她挡了灾? 想到这,江锦控制不住的步伐,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向青山印证自己的想法! 刚走到西跨院门口,江锦一嗓子“青山”就喊了出来。 吓得正在砍柴的青山差点闪到了腰。 “少爷?” 青山落下斧子,胸口随着呼吸上下浮动,整个人冒着热气。 江锦走过去,毫不在意的挽起袖子去拾地上砍好的柴。 “少爷不可。” “没事。”江锦扫了眼他通红的手,和他手里拿的斧头,“你砍你的,我正好有些事想问你。” 青山无奈只能答应。 江锦的性子他知道,认定了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改,所以他拦不住,只能加快速度,好帮着她一起。 江锦一边将柴码好,一边问着事。 “接触桃红的一直都是顾嬷嬷,那顾嬷嬷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她平日里都在府内,并不曾出门见过什么人,偶尔出去的几次都是找的桃红。”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顾嬷嬷背叛了江尉氏?” 青山有些疑惑,“这顾嬷嬷是江尉氏的家生子,她背叛江尉氏有什么好处?” “好处嘛或许没有。” 江锦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但她们的目标可能是一致的,那就是除掉桃红。” 青山有些不敢相信,“顾嬷嬷还情有可原,老夫人是为什么?” 第34章 证据 “可能是有辱门风?” 江锦具体也不知晓原因。 老夫人怎么想的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更何况,她所想的这些都是猜测。 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青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闷头将柴都批好,随后默默地跟江锦抢着地上散落一片的柴火。 被抢活的江锦怀里揣着俩柴火愣在原地,就看着青山像是长了无影手一样。 刷刷刷的就将柴火垒好了,又快又整齐,临了还将江锦怀里揣的抽了出来搭在最高处。 江锦:对比倒也不必这么明显…… 既然活干完了…… 江锦嘴角翘了翘,“青山啊,我们去找证据。” 她一边整理着衣摆一边往江林氏的屋子走,“你去库房将阿娘收起来的那些东西翻出来带着,然后门口等我。” 江锦回了屋内,跟江林氏说了些江尉氏的情况后,就用去书院的由头出了门。 走到门口时,青山已经站着等好了。 明明那么丑的包裹,背在他身上竟还那么好看,此等绝色,真得藏起来。 “走吧,我们去苏家医馆!” 两个人迎着风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终于看见苏家医馆的门帘。 虽说苏家医馆开了许多分店,但苏家的总店和掌舵人却仍在这个小县城里,原因无他,只因苏家是医药世家,又三代单传,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所以不愿挪动。 更因这里是总店,装潢很是大气。虽是冬日里,也不断有进进出出的医者和患者。 医馆虽看着就很“贵”,但其实里面的价格便宜的出奇,来就诊的患者只需要支付药费即可。 若是请医师出外勤,再付诊费就好。 让江锦对这里有好感的另一个原因是前世苏家在战乱时的举动。 他们曾举全族之力救助了一方百姓,如果她未来有能力,一定要将苏木这个医痴保下来。 青山抬脚就要往医馆里面进,江锦直接扯着他腰带就将人薅了回来。 “少爷?”青山不解的回过头,红着耳垂将自己的腰带往回扯。 “我们不在这里进去。” 江锦没注意这么多,直接抬腿绕到了医馆的后面。 她抬头看了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墙,“我们从这里翻进去。” “啊?” 青山挠着后脑勺,“少爷有门。” “你是不是傻?” 江锦笑骂着他, “若是今日我来这里的事传了出去,阿娘怎么想先不说,若是婶婶知道了,指不定会以为我想害她。” “有道理。” 青山明白了后,直接找了个墙根,蹲下靠了过去,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少爷我托你过去,这里翻进去下面有个箱子能踩到。” 江锦挑眉,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凭她自己,是绝对翻不进去的。 她拽了拽衣摆,随后踏上了青山宽阔的背。 “少爷,站稳了些。” 江锦“嗯”了声,随后就感觉自己稳稳的往上升。 视线里的黑砖渐渐有了颜色。 等青山完全站稳,江锦发现自己只需要一抬腿就能骑到墙上。 …… 她一个扭头的功夫,就瞧着青山“唰”一下的攀上了墙头,又一下跳了下去。 江锦彻底凌乱了。 “少爷下来吧,这里没有人。” 江锦点点头,就着青山伸过来的手腕,稳稳的落到了箱子上。 随后她就在青山轻车熟路的带领下,找到了苏木在的院子。 青山熟练的敲了三下门,随后就站着不再敲了。 江锦揶揄道,“看来你来过很多次啊?” 青山脸不红心不跳,“也没有很多次。” 不等江锦说些什么,屋子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顶着鸡窝头还在打哈欠的清瘦的少年晃晃悠悠地靠在门上,声音里还带着未睡醒的鼻音。 “这个点你们不睡觉,跑我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相求。” 江锦偏过头,笑嘻嘻的。 “苏公子难道不请我这个救命恩人进去?” 苏木直接“切”了一声,而后整个人贴到了门背上,让出了一条进屋子的路。 “快考试了,你还有功夫折磨我,江公子有点不务正业啊。” “我这是有信心。”江锦扭头直接怼了回去,“倒是我们的小神医,你这也太不拘小节了。” 苏木食指在鼻尖蹭了两下,“我这叫废寝忘食,你们随意坐。” 江锦指着扔得到处都是的医书和草药,“你这还有落脚的地方?” “有啊!” 苏木回答的很是果断。 他将门关上,而后迈着大步走到椅子边,将上面的东西挪到了其他地方,“坐。” 江锦:…… 最后还会是青山又重新收拾了一下,江锦才坐下。 苏木也趁着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头发绑好了,没了那种散乱的样子。 “首先,你若是来问我你婶婶的病症,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苏木十分的认真,“这是我的医德。” 江锦摸摸鼻尖刚想说话。 苏木直接伸手,将手掌立了起来,表情上很是挣扎,“不行,就算你再怎么威胁我也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江锦扯了下僵硬的嘴角。 虽然她确实对江尉氏的病情好奇,但也没到非要知道的地步。 她示意青山将包裹递出去。 青山点头,而后拿下包裹后打开,将那些东西露了出来。 一根银丝炭,一颗蜜饯,一些部品,还有一块冻得邦邦硬的定胜糕。 “今日来是想请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问题。” 苏木抱着胸靠近,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根银针出来挨个扎了扎。 见银针没什么反应,又挨个拿起捏了捏,闻了闻。 最后表情十分凝重,“江锦,你这些东西放多久了,这还能吃?” 白紧张了一场的江锦,手已经捏紧拳头了,苏木再多说一句,她保准这拳头你呢过砸到他脸上。 苏木战略性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这么暴躁?” 他撇撇嘴,“看好了啊,只有这一次机会。” 话落,他就拿起了银丝炭直接扔到了火盆里。 瞬间,火星四溅。 隐隐约约,还有一缕肉眼难以辨认淡黄色的烟。 第35章 利用 江锦和青山两个人离开医馆的时候心情都很沉重。 苏木说,这是在炭里加了东西,只要点燃使用,就会将毒气放出来。 身体好的人吸入少量没什么事情,但倘若身子虚会落下病根,重一些直接要命。 江锦只觉得无力。 前世阿娘怕她冷,觉得姜嬷嬷送来的银丝炭好,就全点在了她的屋子里。 原来自己的病是这么落下的。 瞧着她没死成,索性送来些要命的东西,不死也要残废。 江锦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碍到老夫人的眼了。 印象里老夫人一直都是可爱可亲,对待她从不曾刻薄过。 她一直沉默地走着,也不说话。 青山在一旁跟着,时时刻刻盯着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撞上来。 恰逢中午正是人多的时候,而且许多捕快也在街上晃悠。 江锦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她心里有准备,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别的细节,她已经不需要去印证了。 如今她还好好的,老夫人可能还不会收手,她倒是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整理好心情后,江锦淡然开口,“前面混沌摊还支着,我们去吃个饭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两人走到混沌摊前,倒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看见她们二人,也只能打个招呼,让她们等等,现在没位置。 江锦刚点头,准备往里走走避风,就瞧着最近的那桌客人捧着碗直接挪到了另外坐着两人的一桌。 原本那桌的客人还有些抱怨,但看到江锦站在后面,瞬间哑了火。 江锦有些无耐的掸了下衣袖,随后指了指这个桌子,“那就坐着吧。” 她还抬手对让位的客人道了声谢,吓得人直接呛到。 江锦扭头冲着青山道:“看来我的名声还是挺臭的。” “那是他们不了解少爷。” 江锦揶揄地笑着,“行,就你最懂。”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我这个老板好像不称职,自家生意什么时候铺张的这么大了?” 青山也有一些恍惚。 “这些都交给了青野,还没到收账的时间,所以具体我也不清楚。” 江锦点头,“看来青野是有本事的,本事还不小。” 没一会桌子就收拾好了,紧跟着就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小贩热情的招呼着,“这是新品虾仁马蹄馅的酸汤馄饨。” 江锦还会是第一次见这种冒着红油的馄饨汤。 不等入口,闻着就勾起了人的味蕾,咬破滑爽的皮,清新翠爽的馅料流出了鲜美的汤汁。 一口馄饨,一口汤,几颗馄饨下肚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暖了起来。 江锦人都跟着精神了好几倍。 还不等她将这等美味消化,小贩又端来个油纸桶放到桌子上。 “鸭鸭全家桶,里面有鸭脖、鸭锁骨、鸭掌、鸭翅中、鸭舌,做的是甜辣口味老少皆宜。” “还有鸭血粉丝汤,鸭架,烤鸭肉,小的这就给您拿。” 江锦直接将他拉住了,“别拿了,吃不完浪费。” 小贩有一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谁让江锦才是大老板呢? “我问你点事情。” 江锦冲着街道上四处走动的捕快抬了下下巴,“他们找什么人,你知道吗?” 小二往那边看了一眼,“她们在找一个叫桃红的女人。” 江锦眉头跳了跳。 她原本以为这些人已经放弃了,倒没想到真的能下功夫去找。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等小贩离开后,青山才小声开口,“其实,她们找人也算是正常程序,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锦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里人多,有些话说不得。 等两人出了馄饨摊,肚皮都撑得满满的,手里还拎着一份打包好的盐水鸭。 很难不怀疑上辈子鸭子是不是得罪了青野,不然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 她们一路朝着江府的方向走,原本这一片的叫花子都被她收容到城北去了。 但如今又伶仃会有几个搭棚子躺在地上要饭的。 “青野将那些好吃懒做,不知上进的人都赶出来了。” 青山在一旁解释道,“她说谁也没有义务养着这些人。” 江锦点头没说什么。 城北的发展越来越大,她只跟几个管事的接触,对下面真的不熟悉。 这也是她的失职。 “让青野找个人去衙门领赏钱,就说在城东的河道看见过桃红,将人引去书院的山崖下是最好的。” “明白了。” 回家路上,她想去买套文房四宝,但最后被价格劝退了,只花了十文钱买了根最次的毛笔。 等考入山居书院,吃穿用度都是统一的,现在能省便省一些,她还得攒钱,争取在后年去主家前修好叔叔的房子。 回到家,江林氏看见她只买了根毛笔回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最后还是压下了心中的酸涩,让江锦先暖暖身子。 江锦看着江林氏这个样子也心疼。 阿娘一定在怪自己。 她学了满筐的学问在阿娘的眼泪面前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只能从背后抱住她,轻声道:“阿娘,会好的。” “阿娘没事。” 江林氏抿着笑,手轻拍着她的肩,“老夫人找你过去,你过去的时候小心些。” “怎么了?” 江锦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却只听江林氏说,“上午江凌在老妇人的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想着你这个时候过去,难免会被波及。” “啊,这样啊。” 江锦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脾气那样软,老夫人是说了什么惹他这么不快?” “听说是让他好好学习,莫想一些旁的,意思还是多跟你亲近亲近。” “这就生气了?” “可能是。” 江锦有些意外。 这个堂弟的各种行为渐渐的超脱出了她的认知。 最主要的是,老夫人一方面对他下死手,一方面又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跟她亲近? 这不是矛盾吗?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知道了,不过阿娘放心,我会小心的。” 第36章 “期望” 通往木槿堂的路不是第一次走了。 但这次, 江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进了正厅,看见坐在主位上拉着姜嬷嬷笑眯眯唠家常的老夫人,她只觉得陌生。 “锦哥来啦。” 老夫人招招手示意她走过去。 “来,三奶奶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江锦强压下心底的寒意,换上了笑脸迎了上去,很自然地将搭上了老夫人的手,“三奶奶想给我些什么?” “你个小鬼头。” 老夫人另一手虚点着她,“上好的笔墨纸砚。” 她话音刚落,就瞧着顾嬷嬷端着托盘从后屋走了出来,而后将盘子里的东西展示给江锦看。 狼毫笔,徽州墨,玄明砚,洛阳纸,比她在店里看的那套高级的不止一点点。 “三奶奶瞧你和凌哥读书那么辛苦,就准备了这些,不偏不倚,一人一套,只盼着你们可以考进山居书院。” 江锦很是心动,但还是矜持了下,“三奶奶,这不好吧,您这个太贵重了,再说上次的考试都已经作废了。” “不贵重。”老夫人微微板起了脸,“给你,你就收着。” 最后江锦还是半推半就的将东西收下了。 “唉,这才是好孩子。” 老夫人高兴的露出了牙,“听凌哥说,那日考试,你是第一个被山长认可的,考入山居书院是稳稳的事,这次重考,万不能因为些旁的影响了发挥知道不?” “孙侄知晓。” “还有书房的事,你也不要过多的担心,等远泽回来,那帮工匠们自然会跟着,等来年开春了就可以重建了。” 老夫人狠狠地拍了下江锦的背,“精神点,可万万不能丢了江家的脸,你和凌哥是兄弟,在外面要互相扶持,可知晓?” 江锦只觉得后背一片火辣辣的。 这老夫人上了年纪,手劲怎么还这么大…… “知晓的三奶奶。” 江锦全程扮乖,老夫人说什么,她都应着。 只是心里觉得怪异,既然见不得她好,又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想到这,江锦就“咳咳”的干咳了两声,又拍了拍自己,吓得老夫人直接问她怎么了。 江锦摇头表示没事。 她虽说是装的,但因上辈子被这病折磨了许久,如今咳起来跟真的一样。 “可能是染了风寒,不打紧。” “这可不是小事。”老夫人变得严肃,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赞成,“万不能因此影响了考试。” “不能的。” 老夫人又抓着她好顿叮嘱,临走时,还给她装了个暖炉。 “天气冷,这些东西都要用上。” 江锦点头,手心里的滚烫烫的她心口酸酸的。 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了她? 可证据就摆在那里。 她来时是空着手的,回去的时候身后还得跟着个人。 小丫鬟一直将她送到西跨院。 江锦道了声谢后便进了阿娘的屋子。 这套笔墨虽好,但她并不打算用。 所有外来的物品,她都要先送到苏木那里过一遍。 关于这件事, 她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和阿娘说。 江锦倚在榻上,将木槿堂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暖炉。 里面烧的是冒着淡黄色烟的银丝炭。 江林氏听完手里捏着的针线掉了,手“啪”的一下拍到了桌上。 她抖着声音,血丝渐渐爬上了眼眶,“她怎么敢!” 江锦心疼的拿起她的手揉搓着,“阿娘,孩儿现在不是没事嘛。” “怎么会没事!” 江林氏发疯的将暖炉里的炭摔到地上,不顾烫的就想往上踩。 最后硬是让江锦给搂住了。 江锦箍着她的腰急声安慰着,也没能挡得住江林氏将茶壶摔在炭火上。 “阿娘!” 江林氏猛地回身将她抱住,算是在回应着她。 纤细但温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头顶的头发。 “锦哥,不怕,有娘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 她的声音柔弱却有着一股与全世界为敌的韧劲。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江锦鼻头也开始泛酸。 “阿娘,我上不来气了。” 她哑着嗓子想逗着她笑,但眼泪却砸了下来。 江林氏连忙松开她,发现她哭了慌得直接在她脸上乱蹭,最后弄得也一起掉眼泪。 像是宣泄情绪,两个人哭着哭着就笑了。 “瞧你,小花猫。” 江锦也不甘示弱,“是大花猫的小花猫。” 两人又闹了好久,最后累了倚靠在一起。 “锦哥,你只管放心读书,家里有阿娘。” “好。” 江锦相信她, 她的阿娘一直以来都是个极坚强的人。 “明日的重考可万不能疏忽大意,主家虽说要接我们回去,但如今还没个消息,多半是又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主家上。” “我懂。” 江锦狡黠地笑着,搭上还有些肿的眼格外滑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你呀。” 江林氏溺爱的用手指轻轻地戳她的额头,“明天加油。” 此刻信心满满的江锦,丝毫未意料到自己可能连及时赶到考场都做不到。 次日。 今日是山居书院重新举办的入学考试。 江锦在江林氏的万千嘱咐下和青山一同出了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只有一匹马孤零零的站着。 此情此景与上一次的大张旗鼓不同。 江锦脑海里的弦断了。 正发愣的时候,身后闪过身着锦衣的江凌,长腿一迈,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 他的下巴轻微仰着,鼻孔冲着江锦,高高在上的样子,“堂哥,阿娘病重这次不能乘马车出行,只能骑马前往,但考虑到平民不能骑马,所以弟弟给你准备了一头骡子。” 江锦偏过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确是角落里拴着个有些秃毛的骡子。 “无非是速度慢了些,如今还早,想必是不打紧的。”江凌继续道。 “还真是有劳堂弟费心了。 她勉强撑起笑脸,用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示意青山将手里的食盒递了出去。 “堂弟今日可吃了定胜糕?这是我阿娘今日做的,还有枣泥馅的,与往常的不同。” 江凌一脸的漠然,直接拒绝了。 冷清又疏远。 像是换了另一个人。 “多谢堂哥的心意,只是今日弟弟吃的太多,若再吃一些恐怕难以消化,影响考试便不好了。” 第37章 重考 江凌说完,直接扬鞭而去,留着江锦在后面吃灰。 江锦拎着盒子往后退了几步,“啧”了一声。 一点也不可爱。 她是没想明白自己哪里招到这个堂弟了。 不过江锦不在乎, 她将食盒递到青山手上,不吃正好,也没打算真送出去。 上次婶婶送的她没吃,让青山拿给苏木验毒去了。 将这趣事说给了阿娘听倒没想阿娘记到了心里,这不今日就做了这么一大盒子,让她与江凌分食。 临了还感慨了一下江尉氏的遭遇,上个山门还摔了。 江锦只是笑笑不语,她若是说出实情想必会让阿娘吓到。 她拍拍衣摆,随后迈步往骡子那边走。 好歹也算是个代步工具,她这两条腿得留着爬山用。 往上爬的时候,倒是青山看不过去了。 “少爷,步行过去也来得及。” 江锦还是拒绝了。 “士子文人皆有骑骡出行的,在本朝这不算什么羞耻的事。” 她硬着头皮往上爬,没想到上个骡子这么费劲。 怎么江凌那小子上马就那么帅气。 啧。 她也得好好练习一下如何帅气的上骡子。 上了骡子,倒是比江锦想象的要稳很多。 两个人一路上倒也不急。 中途换了乘船出行,将骡子拴给了岸上的船夫。 一路上吃着糕点,看着书,好生惬意。 很快便到了山门。 这一次山门前的景象更热闹了。 不仅有混沌摊,周边挤满了各式的铺子,售卖着各种讨吉利的物品和暖身的吃食,各大老板争相吆喝着。 江锦直感慨这些人的商业嗅觉。 果然生意不好做。 她的小混沌摊还是先摆着吧。 估摸着今日也能有前日一半的销售额就不错了。 来参加考试的考生已有半数在往上爬了,江锦也活动着筋骨。 一路上养精蓄锐,现在正是用的时候了! 她交代好了青山事情便开始向上爬。 这台阶,再看还是会觉得腿软。 犹豫的瞬间,白朝意又像上次一样,从她身边飞身过去。 “身体真好啊。” 江锦直直摇头,最后还是认命了。 看来,她也得锻炼锻炼。 贡院的环境很艰苦,若是没个好身子,恐怕在里面撑不住。 抱着锻炼的想法,江锦爬着台阶心里好受了很多。 她一步一步特别稳,也超过了一些学生,没注意将魏有黎也超了过去。 却不想魏有黎在后面又反超了过去,超过去的瞬间还冲着她瞪了一眼。 “这次我会盯着你的,你别想搞事情。” 江锦:…… 她颇为无语的看着气冲冲上去的身影。 幼稚! 等她成功登上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到了,这一次众人没有在外面等着。 天气寒凉,书院早已让先到的部分人去厅内等着。 江锦也跟了过去,门口发放姜茶的师兄换了个人。 江锦有礼貌的接过寻了个角落坐下歇息。 她品了一口,辛辣味太重,又有一些涩,味道照比阿娘做的差太多。 但江锦还是保持着礼貌将茶水都喝完了。 整个厅内的学子都是三三两两的围着,数魏有黎身边的人最多,其次便是江凌。 像江锦这样孤身一人的,也就是白朝意了。 但两个人皆是不在乎。 考试的时间一到,众人都起身前往往考场而去。 这次考试的考场依旧在丙丁两个教室。 江锦往丙教室去,魏有黎直接跟了上来,进门的时候还跟着她抢,撞得她肩膀生疼。 江锦揉着肩膀扫了他一眼,看来还是得套麻袋继续打才能长记性。 等落座后才发现,江凌和白朝意都不在,其他的座位也异常稀疏。 她挑挑眉,这是当她洪水猛兽呢。 考试时间一炷香。 这次监考的形式有变,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将众学子盯得十分严实,有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 因此这次江锦很顺利的完成了考试,并对自己的答卷十分满意。 她率先出了考场,打算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步履匆匆的魏有耀。 上次魏师兄也算是帮了她,因此想着上前去道声谢。 只是跟着跟着,就走到了一片之前未来过的区域。 刚想张口,就见魏有耀推着门进了屋子。 想着可能魏有耀在忙,江锦转身欲走,刚回头就看见一堆学子捧着书朝着刚才魏有耀进去的屋檐下奔去。 她好奇的揪住一个问问。 这才得知原来今日是魏有耀授课。 好奇心也驱使着她同这帮学子一起蹲在了屋檐下。 让她惊奇的是自己竟然能听懂,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自己懂和让别人懂,是两种不同的层次,如若现在让她上去讲,她定然只能干巴巴的照着解析去读,由此可见魏有耀的学问深厚。 再一联想到之前在书店看的文集。 魏师兄这条大腿,江锦是抱定了! 她渐渐入迷,直到下课的钟声响起,她才恋恋不舍地问身边的人下次是什么时候。 一同沉浸在其中的学子可惜的道,“得下个月了。” 两人颇为遗憾的叹气。 叹到最后,这人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是江锦,随后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眼她后,跑了。 江锦:…… 她又不吃人。 众人渐渐散去,唯有江锦一人还在外面等候。 只是她没等到想等的人,却把他弟弟魏有黎等来了。 “江锦?”魏有黎拧着眉头,大步上前就扯着她就想往角落里走,“你来这做什么?这次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江锦气得直接将他推开,“旁人做什么,我便做什么,难道我去哪里都要向你汇报?” 魏有黎抱着胸“哼”了一声,“你鬼主意那样多,谁知道又是想惹什么乱子?” “魏小公子不妨看好自己。” 江锦也回呛他。 当她这么多年白混的? “你惹的乱子可不比我少。” 她话里带刺,不妨拉自己下水,反正也没什么好名声。 “咱们俩,也就彼此彼此。” “你!” 魏有黎气得脖子都红了,瞥了眼她的后面,将要指人的手伸了半截又气馁地放了回去。 最后愤愤不平小声道,“这次算你好运,我劝你在文会时老实点,别害得大家在宋先生前丢了脸!” 第38章 约定 是了。 魏有黎这么一说,江锦差点将这事忘了。 算学考试的成绩没有作废,而魏有黎是第二名合格者。 也就是说,文会,他也会在。 想一想陆荒年也会出席,江锦着实头疼。 她看着连离开的背影都写着“生气”两字的魏有黎叹了口气。 这阵容,太操心了。 鬼知道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叹气做什么?小黎又欺负你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江锦脸上堆好笑才回头行礼,“魏师兄。” 魏有耀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有些不好意思道。 “家里娇惯,小黎自幼便有一些偏激,但几次三番找你的麻烦,着实是他的不对,若是先前有什么无礼的地方,在下倒是要向江师弟表达歉意了。” 江锦诚惶诚恐。 魏有黎是魏有黎,他惹的事没必要牵扯到旁人。 她一向分得很清。 “魏师兄言重了,家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只是威胁她几句罢了。 实在不行,套麻袋再打一次就老实了。 魏有耀笑笑,“小黎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你也不必为他找补。” “诶没有。” 江锦将话题叉过去,“倒还是没谢谢魏师兄当日的解围。” “无妨。” 魏有耀和蔼的笑笑,“本也是小黎太冲动了,他啊,总是讲着意气,行事太过冲动了。” 江锦也在心里认同魏有耀的这番说辞。 “如若日后小黎再有冒犯师弟,师弟大可来找我。” 江锦挑眉,语气里满是狡黠的询问,“师兄这是在给我保护牌?” “仅对小黎有效的保护牌。” 两个人对视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如此便多谢师兄的好意了。” 她翘着唇,行了个有些肆意的拜礼。 “无妨,这里在学院后面,想必你不知道下山的路吧?” 江锦起身尴尬的拍脑袋,“瞧我。” 魏有耀让她逗得勾起了唇角,“我送你下去。” “太谢谢师兄了!” 这次是真的谢谢。 江锦想着这个魏师兄人还怪好的。 也是,能写出那等文章来,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刚刚的那间屋子平时主要用来接待讲会用,因场地很大,平时也做学生间的授课用,等入学后,文会也将举办在这里,你要将路记熟了,可不能再迷路。” 江锦点头将魏有耀的话都听了进去。 趁此机会,她也问出了一些自己关心的问题。 参加科考,需要回自己的户籍所在地,她不能冒籍考试。 再者,本朝任官实行地区回避制度,即不许官员在户籍所在地任官。 吏部甄选,南北更调是常例。 而其子侄等人禁止在其父兄任职的直省参加科举考试。 而魏有耀身为吉安府知府家的公子,自然也是要到其他地方科考的。 苏州府最近,所以很大可能魏有耀参考的地方就在那里。 而江锦的户籍恰好就在苏州府,她出生时父亲在此地任职,遂她的户籍便在那里。 她试探地问他,考场里是否会有作弊一事,进考场前的搜身是否管用。 魏有耀一一解释,只当她是害怕再次被诬陷而误了前程。 “考前原本是需要脱光抽查的,但当朝文人觉得搜身有辱文雅,因此近些年此等事情便没有了,只是查看考具有无夹带即可,但在监考上是十分严格的,所以哪怕有人逃得过搜身,也逃不过监考官的眼睛。” 江锦沉呼出一口气,表面上是在高兴没了被污蔑的可能,实际上是庆幸自己的性别可以遮掩。 她既然决定走了这条路,便会一条路走到底。 江锦心情大好的下了山,见着今日小混沌摊的赢利不减反增更为开心。 接过打包好的酱鸭,开开心心地和青山先坐船,后骑骡子回了江府。 “阿娘!”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屋子。 “瞧孩儿给您买什么了!” 江锦献宝一样地将油纸撕开,又甜又麻的味道弥漫在鼻尖,像极了她的心情。 江林氏的脸上也漾着笑,“锦哥如此高兴,可见今日考得十分顺利。” 江锦一边点头,一边去净手,而后撕下了一根鸭腿递给了江林氏,“明日便会放红榜,阿娘和孩儿一同去瞧。” 江林氏接过,止不住的笑。 她是真的替江锦开心。 家中虽不宽裕,又遭了火难,但她也要把江锦供出来。 离京带出的积蓄在给江父治病的时候就花的差不多了,这么多年她靠着刺绣和抄书也足够二人的日常开销。 但江锦以后读书,加上还要修缮房屋,开销是极大的。 她们还要回户籍所在地考试,算上赶考和请当地廪生作保又需要一大笔银子。 江锦读书,为她母女两个谋出路已经很累了,江林氏不会再将经济压在江锦的头上。 看着江锦日日以水代墨,以桌为纸,她是心疼的。 刺绣和抄书已经远远不够了。 她看着手里的鸭腿,也有自己的打算。 江锦不知江林氏想了那么多,直催促着江林氏快吃,省的一会凉透了。 一路上担心变凉,她都是将酱鸭裹在大氅里的。 江林氏点头,咬了一口后细细的品尝。 酱鸭是炸透了的,特别的脆,连骨头都酥了,没有很腻,不算很辣,但干香十足。 但总还觉得缺了些什么。 连着上次的盐水鸭,也是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心念一动,于是问道:“锦哥可是在哪里买的?” 江锦咬着鸭子的嘴巴一僵,差点磕巴了,“是在城西的馄饨摊上,他们那里不仅卖馄饨,各种卤味也好吃,最主要是便宜。” 江锦着重强调了“便宜”这两个字,生怕阿娘是觉得贵了舍不得吃,再都留给她。 馄饨摊的食物并不算贵,但以他们家的条件也没有可以天天吃的地步。 “啊。”江林氏了然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明日与你看榜,我们再买些卤味回来可好?” “好啊。” 当然好了。 江锦不怕江林氏开口,就怕她什么都憋在心里。 该吃吃,该喝喝,人才能长寿不是? 第39章 榜首之争 第二日清晨。 江锦起了个大早。 她和阿娘两个人用过早膳后,便穿戴好出了门。 因带着阿娘出门,江锦原本是想让青山向江府借马车出行的,但阿娘拦住了她。 她们现在的身份乘坐马车愉矩了。 故此,她们一行人步行到了码头乘船前往。 冬日的风算不上温柔,江锦替着江林氏裹紧了大氅。 她自己受委屈,怎样都好。 就是难为了阿娘。 她看着阿娘的上扬的嘴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决心。 三人一路乘船到了山脚下。 因上山需爬得太久,红榜便放在了垂花门外的告示栏下。 原本想着来的够早了,但到了才发现大家比她们要早的许多。 告示栏下站了不少人,都在等着张贴红榜。 今日的小摊照比昨日少了许多,不过景象更是热闹,还有摊位在那里开赌盘,赌谁能获得头筹。 江锦懒得去告示栏下凑热闹。 她去了这帮人定是会躲得远远的,让阿娘瞧见这场景着实不太好。 而且天寒地冻的,阿娘本就吹了一路的风,再去外面被人推搡,她可舍不得。 正好昨日也说要买些卤味,江锦直接带着阿娘进了小馄饨摊。 进来才发现,江凌也在。 江林氏想上前打招呼,被江锦拉住按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讲道理,哪有长辈先与晚辈说话的。 江凌最近虽不正常,但到底还是官宦子弟,攥着拳头起身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行礼的时候,江锦正跟着小二点菜,每一样都要上,但将分量减少。 若是旁人,这样定是不行的。 可她是老板。 江锦越来越觉得当初将青野救下来是正确的选择了。 “锦哥。” “嗯?” 听见江林氏叫她,她才缓过神,这才发现江凌那张有些愠怒的脸。 “堂弟也在啊。”她笑嘻嘻的当做才看见江凌,“祝堂弟今日能金榜题名。” 江凌脸色没缓和多少,“堂哥,这是有信心能够上榜?” “倒也不能说万无一失。” 江锦扫了眼陆陆续续来的人。 这次重考的人数增加了,因着当日判卷许多人其实是能过的,让一些原本没有自信报考的学生跃跃欲试。 若是细数,将近百人,想上榜倒是难。 “堂哥觉得谁人能挣得头筹?” 江锦乐了,这是来找她挑衅? “自然不能是我。” “堂兄怎能如此没有自信?”江凌嘴角渐渐上扬,“要争便争头筹。” 江锦“唉”了声,有些惆怅,“你也知道,为兄先前的样子,这临时抱佛脚也不知管不管用。” “倒是看不出堂兄有如此心思。”江凌视线朝着远方一个不起眼的人看去,“我倒是觉得他会是头筹。” 江锦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确实是个扔人堆里都找不到的。 若不是他桌上摆着满满一桌,江锦也不会注意到他。 小小的个子,杏眼朱唇一副老实相,正专心地吃着饭。 哪怕现在许多人注视着他,也不能让他从美食中抬起头。 “我倒是对众学子不熟悉。” 江锦脑海里闪现出了白朝意那个大个子,四处寻着也没见到人。 “不过,倒也中意的人。” 她从腰带上摸出玉佩来,“堂弟敢不敢赌一把?” 身后的青山和阿娘看到江锦拿出了玉佩着实慌乱了一下。 但看着江锦笃定的神色,也没有出声阻止。 江凌被激得也点头了,这正合他意,“好啊。” 他从也将玉佩摘下,“小赌而已,堂兄也不必压这么大。” 江锦挑眉,“无妨。” 两人一同走向开赌盘的商家。 商家见着两人来差点携款跑路。 一个是知县公子,一个是街头霸王。 刚想跑,就被魏有黎压住了。 知府公子…… 老板顿时大汗淋漓,在这个冬日里他久违地觉得热。 “跑什么?” 老板擦擦汗,“没,没想跑。” 魏有黎扔下一锭银子,“我押宋将离。 紧接着江凌也出声,“我也是。” 江锦这才反应过来,那个闷头吃饭的少年原来叫宋将离。 将离? 这个名字好熟悉。 不过算了,她是要压白朝意的。 玉佩放下,她转身便走了。 使了个眼神给青山。 青山立马会意,安排了个小贩,将这两日的收入都拿去压了江锦。 江锦落座又跟着青山耳语几句,随后小贩就又出来吆喝。 “得头筹者,今日免单!还可以免费品尝开发中的新菜式!” 他这话一出,全场都惊了。 馄饨摊的东西虽然单价不高,但真要每样都点,也得好多钱。 最关键的是能吃到开发中的菜品,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闷头吃饭的宋将离瞬间抬起了头,眼睛里冒着亮光。 江锦低头掩住了上扬的嘴角。 事情变有趣了。 一时间山下的气氛突然变得很紧张,以江凌和魏有黎为头的两拨人纷纷压了银两在宋将离身上。 压白朝意和江锦的,只有江锦一人。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从山门走下来贴榜单。 众人熙熙攘攘地往前靠,开赌盘的老板赫然在前。 大家都想看看今年冬试的榜首到底是谁。 江锦没去凑那个热闹,她稳稳的坐在位置上,一点也不担心。 倒是江林氏紧张地捏紧了帕子。 江锦给她倒了杯热茶,示意她安心。 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嚎了一嗓子,随后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地低语出声。 “江锦怎么可能是榜首?” “绝对不可能!我不相信!他定是抄袭了!” 也有反对的声音。 “这次监考格外严格,不可能有抄袭的情况。” 他们叽叽喳喳的,不管是考没考中的,都惊讶于江锦是榜首这件事。 江锦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她只是盲目自信罢了。 向着声音处看去,白朝意站在最后面赫然转头与他对视。 江锦礼貌地点了下头。 白朝意回礼后直接便走了。 还不等青山恭贺的话说出口,隔壁桌的宋将离走了面前。 他圆圆的眼睛满是不解,但还是有礼貌地先行礼自我介绍了一番才道:“你是江锦?” 第40章 收获颇丰 “正是,宋公子是有何事?” 宋将离突然间有些扭捏。 他起身时是冲动了,但…… 心里挣扎一番,将说辞翻来覆去核对后才红着脸开口,“江公子可不可以将试吃的名额让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与你换。” 江锦抬头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宋公子这是哪里的话。” 她起身按着宋将离的肩膀就将人往座位上推。 “我们都考进了山居学院,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宋将离脸更红了,“我我。” 他憋了半天才道:“祖父说,君子不可以如此,先前我贸然前来已是失了礼数。” 他这个羞涩的样子倒是逗乐了江林氏,“小公子,你就放心坐下,锦哥向来不拘小节的。” 江林氏温柔的话语安抚了宋将离的不安的心。 他吞着唾液,小心的道:“放心,江公子,我我,不会白吃的。” “没事没事。”江锦大手一扬,“以后还要有劳宋公子多加照顾呢,你若是觉得不便,我也可让人将菜品送到你的桌子上。” “不,不了。”宋将离急忙摇头,“怎能如此麻烦江公子。” “害,没事。” 随后,小贩就将新菜品端上了桌子。 一桌人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想法,开开心心的吃喝闲聊。 榜单下魏有黎牙都要咬碎了。 他成绩在中等左右,但江锦怎么可能得榜首? 可是连宋先生的孙儿都被他碾压过去是事实。 一个臭混混而已,哪来的本事? 啧。 原本想着宋将离走过去是找江锦麻烦的,倒没想到一桌人乐呵呵的吃上了。 这让他之前的讨好算什么? 吃了憋的魏有黎黑着一张脸走了。 他和江锦势不两立。 …… 江凌的心里更加不平衡。 明明之前江锦一天书都没念过,到底是凭什么? 祖母爱戴,父亲看重,在所有人眼里他的努力都不及江锦。 现在就连宋将离都主动对江锦示好。 宋将离向来是不理人的,他几次三番搭话也没能得到一句回应。 翻涌的气血冲撞的他脑仁疼,最主要是他弄没了祖母给的玉佩。 这玉佩是当年他出生时祖母专门为他求来的。 若是祖母知道了…… 他紧了紧拳头转身就走。 “江凌,你过来吃点?” 江凌皱眉回头,见江锦端着小碟子站起身招呼他。 他厌恶地回了句“不了”,气冲冲地就离开了。 徒留江锦在原地吹风。 啧,什么臭脾气。 爱吃不吃。 江锦低头看着吃的香,又满眼冒星星的宋将离。 还是宋将离可爱,像一只乖狗狗。 想搓搓他的脑袋。 但最后江锦还是忍住了自己罪恶的爪子。 吃饱喝足后,开赌盘的老板哭哭啼啼地走到江林氏身旁。 压江锦的只有两个人,但这也足够让他赔个底朝天了。 另一个人的,他可以欠着,不过就是一个贱民罢了,但面前这位,不仅是知县的远亲,还是小魔头江锦的亲娘,不好得罪。 “夫人,这是您的五十两。” 江锦有些意外,“阿娘,你下注了?什么时候?” 江林氏有一些不好意思,她看着别的地方,“我来的时候看见就下了。” 江锦:…… 她只是有一小会走神而已。 阿娘竟然那么相信她。 这要是她没夺得榜首,家底都得赔光。 看来她的性子,也多多少少像极了阿娘。 江锦笑着道:“既然这是阿娘赢来的,那便收着罢。” 谁道江林氏却摇摇头,她对着老板讲,“我只想要本金和锦哥的那块玉佩。” 老板闻言都乐了。 江锦那块玉佩虽说质地上乘,但他看不出什么,拿出当了也说不准够不够五十两。 因此他很是利落的将玉佩拿给了江林氏。 江林氏将玉佩拿到手后,交到了江锦的手心里。 “这是你用命换来的东西,我知道它对你有多重要,收好了。” 江锦低头看着两只手握在中间发出盈盈白光的玉佩,心下暖暖的。 “好。” 一场闹剧终结束了。 宋将离也同母女二人道别,临走时到底还是说如果江锦日后需要他,他会帮忙的。 江锦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实际心里乐开了花。 今日的收获颇丰,主要是阿娘开心,她便开心。 转眼她便带着江林氏下了山。 到乘船的时候,江林氏不见青山过来,才问江锦青山去了哪里。 江锦单手摸着鼻子,笑嘻嘻地将江林氏揽上了船。 “另一注是我下的,青山收账去了。” 反应过来的江林氏扬起手作势就要去揪江锦的小耳朵。 “好啊你,这都瞒着阿娘。” “阿娘,阿娘,咱俩彼此彼此!” 船上一片笑闹声渐渐被冷风吹散。 却激起了山林里一阵阵哀嚎。 “我知道错了!” 赌盘老板擎着手哀嚎,“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您安排的人。” 青山嗤笑,松开了捏着老板胳膊的手,“你还真是见人下菜碟啊。” 老板捂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欲哭无泪。 他原本是想将赔率压下来,反正一个不识字的贱民,就算他糊弄人,也不会被发现。 但没想到那贱民不仅识数,还吵着说他算的不对。 他想直接将人打发走,实在不行就动动粗,反应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哪成想刚扇了个耳光出去,自己就被两个大耳掴子扇得懵了。 睁眼看见是青山,他是敢怒不敢言。 要说这年头敢在外面做这种买卖的,背后多半的有势力的。 但他们也不愿意多惹江锦这小魔头。 小魔头玩脑子用心计,害他们吃过不少苦头。 以前为了治江锦将人绑过,结果他们差点被青山送走。 真是惹谁都不能惹江锦。 要是早知道这注是江锦下的,就算赔个倾家荡产,他也不带惹江锦的。 “山哥,您就放过我吧。” 老板讨好的笑,将收起的钱财全推了出来,“今日按照赔率来算,这些都是多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青山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语气里满是冷漠,“不用,你只需要按照正常的赔率给我就好。” 他又指着一块碧色的玉佩,“还有,我要这个。” 第41章 礼物 江锦被山居书院录取了! 这个消息传回安福县,人们都感觉自己被当头敲了一棒。 看来不是江锦的脑子坏掉了。 一定是他们的脑子坏掉了! 这年头混混都能读书了,也是稀了奇。 有人听闻江锦是从落水后才开始脑子不正常的,便也去河边晃,妄图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江锦虽然是重生了,但她今日所取得的成绩也是这一世苦读来的。 她承认自己在学习上或许是有一些天赋,但如若没有日复一日,披星戴月的努力,也不可能得到这个榜首。 而入学考试的榜首,在科考路上算不得什么。 也仅仅代表了一个好的开端而已。 江锦将江林氏送回了西跨院后,直接前往了木槿堂,往老夫人那去。 按理来说,江凌离开的比她要早,老夫人应当已经知道了她得到榜首的消息。 但她还会是很乐意亲自前往再告诉一遍的,好“报答”老夫人之前对她的照顾。 只是走到木槿堂前,她没想到会听到叔叔的声音。 心里有根弦“哒”的一下绷紧。 叔叔出现的时机不太对。 她还记得那日陆荒年说过会送给她一个礼物。 她还想再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 就见下人出来请她进去。 江锦有些可惜,但也只能跟着进去。 “三奶奶,叔叔。” 她一一行礼,虽然老夫人和叔叔都在笑着望她,但她就是觉得气氛不太对。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姜嬷嬷一脸惨白,额头上的碎发有一些湿,完全粘到了脸上。 江锦忍不住动了动蝴蝶骨。 这屋子也没那么热啊。 “锦哥回来啦。”老夫人笑着望她。 江锦收回心神道了声“是”。 她稳了稳,“孙侄刚刚看榜回来,迫不及待与三奶奶分享喜讯,倒是没想到叔叔也在。” 老夫人笑眯眯的,只是那笑看着多半有点假惺惺。 江远泽哈哈大笑,落在大腿上的手几次抬了起来,“锦哥可是考中了?” “是的叔叔。”江锦不卑不亢的回答,“凌弟也考中了,叔叔也该为凌弟高兴。” 江远泽有些意外的身体后仰,随后抿着唇努力地将上扬的嘴角压下来,“他啊,比你还差得远,念这么多年书了才考上。” “不像你,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 江锦刚想说没有,就听见门外面响起了“啪”的一声,随后是小厮小声喊着少爷的声音。 江锦:…… 江凌是骑驴回来的吗,这么慢。 “不用理他。” 江远泽有些愠怒,“回来了也不知道先到这里,有什么脸摔!” 老夫人替着江凌说好话,“孩子刚回来,你说这些干什么。” “娘,就是你惯的。” “我的孙儿,不惯着难道让别人欺负了去?”老夫人也不乐意了。 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弄得江锦在中间直尴尬。 江远泽不愿再与老夫人多说,他转过头冲着江锦道,“你能考上山居书院,叔叔着实替你高兴,所以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从袖子里掏出张地契来。 江锦诚惶诚恐,忙推脱。 “侄儿能考上书院还是多亏叔叔的关心和大家的照顾,只是考上了书院,这礼物是万万不能收的。” 江远泽却摆摆手,“我给你这个也不光是为了你。” 他的表情也有一些沉重,“这是城北郊外的一座宅院,院子不大但绝对能容纳下你收留的那些孤儿。” “你们就不要再住在破庙里了。” “若不是……诶。”江远泽拧起的眉毛就没松下去过,“总之我知晓了便不能再坐视不管,毕竟他们也是安福县的子民。” “叔叔?” 江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家里事情最近也有一些多,也是难为你了。” 江锦敛下眼睫沉默着。 原来叔叔是知道了啊。 “这次我回来,带回了工匠,城北的桥已经在修了,孩子们进城也不需要绕路了。” “还有你的书房吗,也不打紧,等匠人们过完年,我便让他们过来修建。”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江锦有一些赫然,“这怎么好意思……” “跟叔叔说这话。”江远泽嗔了她一眼,“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住着,等着主家接你回去。” “叔叔……” 说不念着江远泽的好,倒也不是。 江锦只是有些难过。 李来的事,叔叔绝对知道了。 江远泽也瞧出了江锦的异样。 江锦聪明,他向来是知道的,因此解释道:“你受构陷一事,李来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对于指示者我只查到了李来的姐姐,但他的姐姐招供是她的丈夫收了人一笔钱财,逼迫她让李来去帮忙,否则就将她打死。” “但他们皆不知那人的来历。” 听到这江锦还有什么不懂的。 先前送她的礼物都是为了后文的“做主”。 哪怕查到了这件事是谁干的,但只要有李来姐姐的证词,任何人都不能翻案。 哪怕所有人都猜到了,这件事很可能是姜嬷嬷撮合的。 不是叔叔不愿意联想到老夫人。 而是不想。 自古孝大过于天。 为了她这个“外人”,如何能做到大义灭亲呢? 江锦甚至猜测,哪怕有明确的证据,叔叔也会为了所谓礼教将这件事压下来。 家丑不可外扬不是吗? 有叔叔的恩情在。 也就只能这样了。 老夫人还不是现在的她能动的。 江锦努力压下憋屈,撑起一抹笑,“叔叔的意思,侄儿自然是明白的。” 她原本想拒绝这份地契,但联想到日后叔叔会卷入贪污案,她最后还是收下了。 总归也是一份补偿。 而且城北的人住在破庙里是事实。 她曾经想帮,但是没能力。 这下好了,她们也算是有了个落脚地。 江锦道谢后便出了门。 她离开后,木槿堂再次陷入了沉默。 “噗通”一声。 姜嬷嬷直接跪到了地上。 江远泽的脸也开始变黑。 倒是老夫人发话了,“你还想怎样?” 她“啪”的拍了下木质的把手,“回家来,受伤的妻子不问,孩子不管,上来就要替侄儿做主,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娘,事情不是这么论的,锦哥什么都没有,还要受此委屈,我若是不替他出头,谁还能管他?” “那你就不管自己的妻儿了?” “我没那么说。” 江远泽神色怪异,“这件事牵扯的范围之大,您不懂。” “我不懂?”老夫人大怒,“全家就你最明白!” “你呀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娘!” 江远泽忍不住站了起来。 老夫人用帕子捂着唇艰难的喘气。 “这件事姜嬷嬷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老宅已经抵给了你,她混账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正背着手往前走的江远泽脚步顿住了。 “娘,到底是谁不懂事?” 第42章 下场 气压低的不仅是木槿堂。 整个江府,好像除了江锦高兴外,其他人都不太高兴。 “你说什么?老爷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江尉氏,久无血色的脸上终于展现了点笑颜。 “是,如今正在老夫人的院内。” 江尉氏指甲揪着被子,有些纠结道,“老爷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顾嬷嬷舌头打了个结,不动声色地后退,“知道。” 她实在是被打怕了。 自从桃红在山顶上将她做的那些事抖露出来,夫人回来虽没说什么,但行事上各种看她不顺眼。 没出错时,都要鸡蛋里挑骨头。 如今事关老爷,夫人只怕是更会变本加厉。 “知道怎么不先回来看我?” 江尉氏喃喃自语道。 过了一会,“罢了,凌哥,可回来?” “回来了。” 顾嬷嬷话音刚落,久封的屋子透了些凉气进来。 就见江凌端着药往屋内走。 江凌叫了一声“阿娘”,手里端着的药就被顾嬷嬷端走了。 他熟练地将江尉氏扶起,后接过顾嬷嬷递来的勺子,一点点喂着江尉氏。 江尉氏受伤的地方本就在心口,受惊后又上火,医馆给开的药方里黄连的计量很重。 哪怕是日日喝,江尉氏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江凌只能哄着她,将蜜饯塞到她嘴里,“孩儿考进山居书院了,阿娘可以放心。” “考中了!?” 江尉氏一激动,难免扯到心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还是笑着说:“快去木槿堂将这个消息跟你爹爹和祖母说,娘真为你感到骄傲。” “他们已经知道了。”江锦垂眸,“爹爹正替堂哥高兴呢。” “什么?” 江尉氏突然意识到不对。 “江锦也考上了?你的意思是你爹去木槿堂那是为了锦哥?” 江凌撇撇嘴,“可能爹回来也是为了他吧。” “啪”的一声,江尉氏手拍在了江凌的手背上,眼眶红红的。 “不许这么说,我们才是一家人,你爹如今做的都是为了我们。” “是吗?” 江凌一想到他在门口听见爹爹贬低他的那些话,心口就啾啾的疼。 “阿娘休息吧,孩儿去温习功课。” 等江凌出去后。 江尉氏单手杵在床边,不断地想着江凌说的那些话。 这么多年,她都不断在说服自己。 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丈夫的不理会,儿子的不理解。 鬼门关上走一回,好不容易将丈夫盼回来,就这个结果。 她“哐”的一下将手边上的药碗扫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 江尉氏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老爷?” 江远泽拧起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溅脏的下摆,“看来你病的倒不是很重。” “没有老爷。”江尉氏赶忙找补着,过后又觉得不对连忙摇头。 江远泽也刚惹了一肚子气,来这里又是摔摔打打,他不免更加烦躁。 “好好养病吧,我先去忙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 徒留江尉氏在屋内一声声“老爷”喊着,她争着想要下床却被顾嬷嬷拦在住。 “小姐,你的伤。” …… 出了门的江远泽,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闭眼睛就想到陆荒年那张充满玩味的脸。 沉稳如他,也完全做不到不理会。 真是,家宅不宁。 他偏过头对着身边的人吩咐着给江尉氏寻些补品,随后便步履匆匆地往县衙走去。 城北桥体坍塌,发现用料皆是次品,转而回到工地才发现里面的材料皆是好坏参半。 西街凶杀案,虽有检举,但凶手一直没有找到,更为严重的是这人是他夫人先前的婢子。 积压的事,太多太多了。 …… 江锦可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用这宅子和赢来的银两。 害,一不小心成了暴发户。 她倒是有些不适应。 她一路忍着,进门的时候也碰到了青山。 两人一起进了阿娘的屋子后,青山才将赢来的银两从怀里取了出来。 “五百六十两。” 江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她以前虽说贵为官家小姐,还是嫡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年纪小能摸到的钱也是极少的。 连着江林氏也有一些惊讶,这锦哥是压了将近五十两的银子。 锦哥哪来的那么多钱? 她狐疑的看过去,江锦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昨天去了趟赌坊。” 没办法,她总不能说那小馄饨摊是她的吧? 江林氏作势就要打她。 江锦已经条件反射地弹起来跑了。 “阿娘,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立在耳边,“最后相信我一次,好阿娘!” 见着江林氏的脸色缓和了。 她才默默蹭蹭摸回榻上,临了还给了青山一脚。 用眼神瞪他。 叫你笑! “锦哥。” 江林氏一嗔她,她立刻收回眼神,笑眯眯的对上江林氏。 “怎么了阿娘。” 她双手撑着脸颊,仕途用脸蛋软化江林氏升起的怒气。 “孩儿日后吃穿住行都在山居书院内,根本不可能再往赌坊跑了,阿娘你就放心吧。” 江林氏瞪了她一眼,“再让我知道,手给你剁掉。” 江锦连忙拱到江林氏那边,用头蹭着她,“阿娘,好阿娘,我真的不会了。” 江林氏也被她这臭无赖的样子逗笑了,忙推开她的脑袋。 “好了,想想正事,你说日后都要住在山居书院,那晚上可如何?” 江林氏理解山居书院强行住宿的制度,也不反对江锦去。 但江锦的情况……难啊。 白天共处一室便罢了,晚上同睡一寝可还行? 她现在还没有长大,日后若是来了例假…… “自然是别人如何,我如何。” 江锦没有丝毫的慌张。 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既然想走上那个位置,不付出点东西是不行的。 反正她也没打算嫁人,名节这种东西更不在乎。 她是江锦, 要代替哥哥活的一辈子的江锦。 她望向火盆中不断跳起的微弱火星。 纵使她力量薄弱,也要将命运的轮盘扭转。 夺盛名,拔头筹,争魁首。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43章 鬼宅 当天。 江锦就带着青山冲去了城北的宅子。 叔叔给她的时候,已经办好过户什么的了,她根本不用操心。 两个人乘船的时候,路过了起初江锦掉下水的那个地方,船夫一边摇晃着船桨,一边喃喃自语,“可算是要开始修了。” 江锦顺着看过去,见着许许多多搬着木料的人,他们肩上扛的都是原料,她也看不出什么来,索性问向船夫,“老人家,可知是这次修桥的是何人?” 船夫“唔”了一声,“应该还是的徐老头。” 他搓着船桨的把手,“徐老头手艺挺好的,他说这桥塌的……” 船夫说了一半才感觉自己吐露嘴里,连忙把嘴闭上了。 转过身的时候还打了自己的嘴巴。 没个把门的! 江锦正听到关键的地方,见船夫不说了直接勾得她心痒痒。 威逼利诱,这船夫就是软硬不吃。 直言若是徐老头知道了,定会给他从船上掀下去。 江锦最后没法,只能将船夫放了。 看来,还是问当事人是最快的办法。 两人下了船,就往宅子的地方溜达,因着不熟悉路,江锦还拉着路过的大爷问道。 大爷有些耳背,一个劲的问着“你说什么”。 后来听清楚了,摸着胡子颤颤巍巍的指了条路,嘴里又念叨着,“这宅子刚修缮好,又卖啦。” 他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又严厉,“那房子里天天半夜有女人哭,你们住进去可小心着些。” 大爷说完就拄着拐走了。 那个样子江锦感觉他随时能栽进沟里。 “这大爷说的还怪吓人的。” 江锦偏过头问青山,“不会真有鬼吧?” 青山笑着摇头,“少爷怎还信这个,这世上无鬼,有的只是搞鬼的人罢了。” 他挺了挺胸膛,“就算是真有鬼,我也能替少爷抓来,到时候生煎还是油炸,您说的算。” 江锦“咦”了一声,调笑道,“青山你这个样子可是比鬼还要吓人。” 两人说笑间就到了宅子。 这里地势广袤,并没有多少人家,因此远远地就瞧见了这座坐北朝南,依山傍水的三合小院。 小院呈凹型,三间正房的天井两侧各建了廊房,作为一进二屋的楼房。 从外面看,清一色的白墙,灰砖,黑瓦,宅门修的蛮好的,虽不比江府,但还算是规整。 只是…… 这空落落的门庭上,挂着两盏被风吹破的红灯笼在摇摇晃晃,木门上的把手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着实有些恐怖。 江锦搓了下自己的胳膊,都怪刚才的大爷吓唬她,她壮着胆子让青山将灯笼扯下来,而后推开门迈进了院子。 进门的前厅处有天井,两旁则是厢房,往前走楼下的门间为堂屋,左右为卧室,上面则是跑马楼。 其他的装饰也不算简陋,能看出是刚刚翻新过的房子。 又走进房里,江锦才发现这屋子是别有洞天,内里的装饰着实让人惊羡,墙白如奶,地铺方石,房间的后面还有一个小院,有小树和亭子供人休息用。 江锦看的直咂舌。 这房子以前若不是富商或是官老爷的? 她坐下歇息了会,对这个礼物很满意。 留着堂屋和跑马楼,剩下的屋子全改成卧室,再将后院的园子改成练武场。 墙堆的够高,隐私性很好。 地理位置也很好,人少偏僻。 她是想将这里交给青山,用做培养探子的地方,只有自己培养起来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而且早日将人安插进去。 她也能早一点安心。 但也不能只将管自己人,其他的弟兄还住寺庙,她手里还留了二百两,置办附近的屋子也够用。 将这件事交给青山办后,她起身就要走,可关上的屋子“嘎吱”一声从外面被推开。 江锦吓得止住了脚,心跳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砰砰”跳着都要蹦到了嗓子眼里! 她刚想出声,就见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影“咣当”一下从外面摔了进来,江锦一个慌神也摔到了椅子上发出“铛”的一声。 青山很迅速地挡在江锦面前。 江锦紧张地喉咙一动去扯青山的衣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露出眼睛往地上看。 “这活的还是死的啊?”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还有一些回音,暗下来的天色将这恐怖的氛围衬托到了极点。 青山安抚了她几句,而后取出火折子将桌上的灯烛点着,而后又拿着火折子往地上的人那边探。 还没走近,地上的人猛地翻身还打了个酒嗝,嘴里还念着“小娘子”。 江锦:…… 她恨不得踢一脚! “这哪来的酒鬼?” 青山摇头,用脚尖踢了踢这人,“醒醒。” 叫了半天愣是没将人给叫起来,最后江锦还是踹了一脚。 这一脚可终于让地上的男人惊醒了,男人猛地爬起来,像是没看清眼前的情况一样,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然后指着江锦破口大骂。 “你个小王八蛋跑到别人家做什么!” 江锦都气笑了。 她怀抱着胸,“这里现在是我家。” “你放屁!” 男人还有些迷糊,脸红的跟个红屁股一样,对着江锦不依不饶地骂。 “滚出去,小杂种!” 他还扬起了拳头,踉跄着要打江锦。 江锦一个侧身就避过去了,也没拦着他,就眼睁睁地瞧着他撞上了一旁摆着的花瓶。 男人“哎哟哟”的捂着头,手拿下时看到了粘上的血,怒道:“狗崽子!你把我家花瓶撞坏了!你知道这够买多少瓶酒吗!” 他起身又要冲向江锦。 不过这次青山可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动动手指就将男人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男人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江家吗?” “你别想活着走出安福县!等着江家的人来收拾你吧!” 江锦越听越乐,倒是没阻止这人胡说八道。 只是说了半天,也没说个有用的。 江锦最后不爱听了。 她蹲下身,笑得十分恶劣。 “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将火折子打开放在自己的下巴前,火光唰一下照亮了她的脸。 “我是江锦啊。” 第44章 闹剧 “江锦!?” 男人看了眼江锦。 这臭小子虽然穿的人模人样,但怎么看也不像传闻里那个混世魔王。 更何况听他娘说今日山居书院放榜,这个魔头指不定躲在哪哭呢。 还江锦,啧。 男人耍着无赖继续威胁,“我跟你说,我和江家的公子那都是铁哥们,你还在这冒充江锦,小命不要了是。” 江锦来了兴致。 她真是许久未见这等不要脸皮的人了。 “那你所说江锦长得是个什么样?” 男人贼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笃定道:“定是浓眉大眼,壮硕异常。” 细眉凤眼,身形偏瘦的江锦…… 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锦想伸手去敲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伸了一半又收回来了。 该说不说,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于是她十分的嫌弃道:“我看你是还没清醒,你若是告诉我和江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男人依旧十分张狂,“那是我哥们!” 江锦:没救了…… 她起身,“扔河里,让他清醒清醒。” 青山直接拎起人就往外走。 这次男人知道害怕了,吱呀乱叫的也不能避免被青山拖出去的下场。 江锦在后面跟着。 这个男人说的也可能是实话。 这个地方昨天可能还是他的家,今天醉酒忘记了走错了倒也正常。 可是。 张口闭口就是江家如何如何,想必平日里没少用江家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 江家可没有这种亲戚在! 虽然她在街头巷尾是“有名气”些,但都是靠自己的“能力”,绝对没有打着江家的牌子。 这可是两个性质。 她倒要较真,看看这男人的背后究竟是谁? 而且叔叔之所以将这宅子给她,估计也是从加害者那里讨来的。 青山正要将人往水里扔,远远地就传来一阵女声的尖叫。 “不要!不要!” 究竟和青山皱着眉看过去,就瞧着个面色蜡黄,清瘦妇人奔了过来。 她手捧着肚子,跑起来十分的吃力。 江锦打了个手势,暗示青山停下来。 男人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这个天气掉水里那可是要命的,这一点也没有闹着玩,他的酒也刚刚醒了。 江锦喊了声,让女人慢着些,女人却还固执的跑着。 她停下来的时候,抖着惨白的唇,“公子莫要与我相公一般见识,他是喝多了。” 女人一边恳求着江锦,一边去扯地下的男人。 男人像是得到了救星一样,摸爬滚打的就要跟着走,但青山没放过他,拎着脖领子的衣服就往回扯。 冷言道:“我让你动了吗?” 男人缩着脖子。 这谁敢动? 他求救的看向自己的妻子,妻子接触到眼神颤了一下,紧接着就要跪下。 被江锦给拦住了。 “又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因为你的求情放过他。” 她看出女人想张口说话,又继续道:“你要是真想救他,就告诉我,你们和江家是什么关系。”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闭着眼睛说:“我婆婆在江家做帮工。” 江锦意味深长的“啊”了一声。 她扭头又去看向这座宅子。 一个江府的下人,究竟是做了什么能得到这么一大座宅子。 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她没管男人的哀嚎,迈步向女人走去,保持了适当的距离,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你,是李来的姐姐吗?” 女人瞳孔睁大,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越过姐姐又往男人那看,最后还是在江锦的逼问下点了头。 江锦声音备显懒散,“我是个守诺的人,今日便放过了他,但再有一次来这个宅子……” 她耸了下肩,弯着眼眸露出了一个堪称妩媚的笑。 “可就没办法两只腿走出去了。” 姜李氏连忙点头,弯下身就去拉瘫在地上的男人。 这一次青山没有阻挠。 江锦却在他路过的时候,轻声说:“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她看着姜李氏跟在男人身后委屈求全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李来会说那种话。 原来宅子是姜嬷嬷的啊。 老夫人可真是下了血本。 只是,江家原本并不富裕,也是近两年叔叔的官职升了上来,才有些许积蓄。 这么大个宅子够老夫人汲汲营营半辈子了。 能对一个奴婢这么大方,老夫人的银两来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啧。 江家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宅院。 难道老夫人上面还有人? 姜嬷嬷到底替她又做了什么? “少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江家“嗯”了一声,裹紧了自己的大氅就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又碰见了问路的大爷,大爷还热情的跟她打招呼,问她有没有听见女人哭。 江家哭笑不得的摇头。 可大爷还是不松手,“我刚才都听见了。” 他指着自己的耳朵,“我不耳背。” 江锦:…… 最后她还是点头说听见了,大爷才放她走,临走时,还打听了周边土地的情况。 江锦让青山想办法把周围的地收了。 远一些的可以不考虑。 但是挨着宅院的一定要收下来。 两人一路说着事情,走到乘船的地方时恰巧又碰见了姜李氏和她的男人。 姜李氏正跪在地上哀求着什么,可男人的巴掌还是呼到了她的脸上,她被这股力道打得直接侧趴到了地上。 男人还在叫嚣,“臭婊子来这么晚!你是不是想看我死!” “就怪你!不然房子怎么能没!” “跟你那个废物弟弟一样!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只会拖后腿!” 这嘴巴臭得江锦都忍不下去了。 青山奔过去,直接将男人踹出二米远。 江锦弯身想扶起姜李氏,却被猛地挣脱,但江锦依旧不依不饶地追过去,钳制住了她。 “你这样糟践自己值得吗?” 姜李氏含着眼泪努力地掰着江锦的手,“锦少爷,你现在放开我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她惊恐地看向青山要揍人的手,哭哭啼啼地说着“不要”。 江锦低头看着姜李氏手腕处青紫的痕迹,再听着她哭泣的声音,突然间就明白了大爷所说的半夜哭声是什么了。 她沉默,“李来为了将你救出去,毁了自己的前途,你怎么还愿意在火坑里呆着……”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就好,不需要牺牲他,也不需要你。” 姜李氏含着泪倔强地看向她。 “放手!” 第45章 姜嬷嬷 江府后门。 姜嬷嬷黑着脸,低头揣手匆匆走着,她丢了房子,又挨了一顿训斥,心情着实不怎么好。 但现下确实没什么办法。 如果不将房子交出去,老爷要的可能就是她这条命了。 没关系。 只要她还在江府,还在老夫人身边,房子还会再有的,只是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办。 原本释然了的心情又揪了起来。 倒不曾想阴暗的路上窜出了一个人影来,着实吓得她差点喊了出来。 “姜嬷嬷,是我。” 面对这讨好的声音,姜嬷嬷微微向后仰着身子,将刚才的慌张压了下去,“你在这做什么?” 顾嬷嬷一脸的谄笑。 “您当时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但如今桃红一日未找到,我的心就一天也没办法安稳。” 姜嬷嬷镇定了心神。 将她拉到了偏僻处,小声的警告。 “官差将整座城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她的尸体,想必已经被水冲走了,你总盯着死人做什么?” 顾嬷嬷表面上是恭敬,但心底满是鄙夷。 “不是我非要盯着,只是那小丫头蛋子死前还给我惹了麻烦,搞得夫人现在整日挑着我的错处。” 她也是被折腾的没了脾气,得找个事将夫人的视线转出去,别一直放在她身上。 这才大晚上跑到这个地方堵姜嬷嬷。 姜嬷嬷却不吃她这套,反驳道:“我们只是合作共赢的关系,顾嬷嬷莫要失了分寸。” 姜嬷嬷说完就要走,却又被拉住。 顾嬷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兴奋地连五官都乱飞了起来。 “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必您应该会感兴趣。” “什么?” 姜嬷嬷觉得这个姓顾的有一点魔怔,但还是打算听听。 毕竟上一次合作,她和老夫人是受益的最大方。 “我家夫人有一表哥,如今妻子的丧妻已过,是个续弦的好时候。” 姜嬷嬷听了这,眼睛转了转瞬间就明白顾嬷嬷是想做什么。 若是真的将江锦那小崽子的阿娘安排出去,她还舍得扔下阿娘独自回主家吗? 要说也是他好福气。 她们作局本意是想让桃红去对付江锦,毕竟桃红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江锦设计的。 若非江锦,桃红如今在江府定是能呼风唤雨,连她也比不上。 但没想到桃红那个小贱蹄子把她们所有人都骗了,玩了这一出花样,不过结局也是好的。 毕竟老夫人也见不得江尉氏好。 将凌哥教成那个样子,当初就不该同意凌哥留在江尉氏身边。 但好在如今凌哥还是跟老夫人亲。 等将凌哥送进京城,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老夫人答应过她,会给她新宅子,送她们一家人锦绣前程。 如今江尉氏受伤卧床,老夫人独揽大权,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顾嬷嬷见姜嬷嬷心动了,继续道:“这种事,还是得长辈做主,您说呢?” 顾嬷嬷也是有私心的。 平辈之间没办法干涉亲事,所以这件事只有老夫人才能办,不管是对谁,都是有好处的。 但获利最大的是她。 到时候,只要配合好老夫人去牵线搭桥,将江林氏弄出去后,想必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 她这么一想,就更加卖力地说服姜嬷嬷。 姜嬷嬷也动心了,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后,答应了明日会与老夫人说说,但不一定会成事。 两人说好后便各自散开了。 谁也没有发现阴影处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姜嬷嬷满怀激动的往家里走。 她虽是老夫人倚重的嬷嬷,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在老夫人身边的。 她们一家人已经搬到了另一处院子。 这里虽没有之前的那么好,但也勉强能住,老夫人待她还是极好的。 刚进门就听见自家儿子骂骂咧咧和摔摔打打,其中还夹杂着儿媳妇的抽泣和尖叫。 她鼻头忍不住一噤。 一天闹个没完! 板着脸走了进去,刚想训斥,就瞧见自家儿子脸上淌着血,鼻青脸肿的。 “怎么了是!” 姜嬷嬷一瞬间心疼的冲了过去。 将跪在儿子脚边的姜李氏给扒拉了过去,她还指望着姜李氏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可不像自家儿子那般没轻没重。 她手想碰但又不敢,只听男人嚎哭。 “娘!有人欺负我!” “怎么了,跟娘说,娘去教训他!” 男人豆一样的眼睛露出了得逞的光,随后委屈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他们在我家的房子里撒野还打我,这个女人还不帮忙拦着!” 姜嬷嬷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缩的姜李氏,而后又搂住了男人的肩膀,“阿娘一会教训她,儿不生气,他们是谁?” “江锦。” “他说他叫江锦。” 男人顿时愤恨,“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拿江家的关系吓唬人了!” “什么!?” 倒是姜嬷嬷吓了一跳,她双手按在了男人的脸颊上,完全不顾着他撕心裂肺的嚎叫和拍打。 “你说他是江锦?他长什么样子!” 男人还在嚎着疼。 姜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甩了个巴掌过去,“蠢货,你惹事了知不知道!” 她咬牙切齿地回头揪着姜李氏的领子,“他去的老宅了?” 姜李氏吓得像个鹌鹑只能拼命的点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相公,说让那位小公子等着。” “混账!”姜嬷嬷又甩了个巴掌到姜李氏的脸上,“他混蛋,你也没长脑子是吗!” 她费尽心思撇清和那座宅子的关系,到头来…… 到头来!! 姜嬷嬷看着鬼哭狼嚎的一家,气得直接往后倒,摔得不省人事。 姜李氏懵了,忙爬过去摇晃着姜嬷嬷的脑袋,嚎叫着“娘”! 男人也吓住了,他不知所措地推开姜李氏,手在姜嬷嬷的脸上拍打。 “娘!你别吓我!” 瘫在一边的姜李氏这次没有上前,她满眼恨意地盯着母子二人,嘴角扯起了一抹轻蔑的笑。 这钱,花的真是值。 第46章 把柄 江府。 与姜嬷嬷分开的顾嬷嬷径直往江尉氏的院子走。 却不曾想在门口遇见了久久等候的江锦。 她手紧紧地攥着,恭敬地问着江锦是有什么事。 江锦长呼了一口气,刚伸出手去,就见着顾嬷嬷条件反射的往后退。 她轻笑了声,“我是想给你这个。” 顾嬷嬷定睛一看。 凌少爷的玉佩怎么在她这!? 她刚要发问,江锦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凌弟输掉的,我替他拿回来了,你赶紧接过去还给他,就说是捡的。” “奴婢怎能捡……” 江锦再次打断她。 “好了,你知道就行了,别说是我给你的。” 顾嬷嬷手里猛地被塞进玉佩,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瞧着江锦跑远了。 她无奈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造孽啊! 但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先去了江凌的屋子。 编了一顿瞎话才将玉佩拿出来。 江凌看见玉佩的一瞬间眼睛都红了,冲上来拿着玉佩质问,“你说捡来的,哪捡的?怎么就这么巧?” 顾嬷嬷还是第一次见着江凌这个发疯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保持着恭敬的模样。 江凌狞晃动手里的玉佩,嘴里不断地念着“好啊好啊”,而后猛地举起来,就要往下摔,喊了句“好什么好”。 却直接被旁边的小厮拦住了。 “少爷!这可是老夫人给您的,不能摔!” “既然找回来了,就好好收着,以免被老夫人责罚才是真的!” 江凌怒地将人踹走,反手将他身后的花瓶砸了。 到底是没有将玉佩摔碎。 顾嬷嬷眼皮飞速的眨着,所有的神经都绷住了,任着碎片划伤了脸颊也努力的控制着身体不动。 相比于夫人, 这个少爷更让人害怕。 明明以前唯唯诺诺的,最近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 待江凌镇静下来,摆摆手示意顾嬷嬷可以走了,还威胁她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 顾嬷嬷并不想做这种多余的事,便没有说话。 江凌却以为她是在示威。 他轻哼了一声, “不想阿娘知道你都做了什么的话,我劝你管好自己的嘴,顾嬷嬷。” 顾嬷嬷迈出去的步子顿住了。 心里被这道骇然的声音镇住,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她心神不宁地回了江尉氏的屋子,见她此刻正熟睡着,便轻声走过去熄了烛台,随后悄悄将门关好。 躺在床上的江尉氏在她离开后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门外面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终于忍不住了。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 翌日。 顾嬷嬷久久也没能等到姜嬷嬷的消息,惶惶不安地出了好几次错,让江尉氏好顿训斥。 最后更是看她不顺眼,用操办凌哥入学的用品为由直接将她赶了出来。 她倒也是乐得清闲。 只是听说姜嬷嬷因为受伤告假了,让她难免有些烦躁。 因此她出门采买时,面对那些小贩和不长眼的,说话就冲了些。 正跟着小贩拌嘴吵架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告假在家的姜嬷嬷跟着一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的在一起。 !? 她想跟过去,却被小贩给缠住了。 等摆脱了烦人的小贩,她再去的时候,已经不见姜嬷嬷的身影了。 她站在原地又找了找,最后不甘心的走了。 但这也算姜嬷嬷的一个把柄吧? 有了这个,她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 …… 第47章 入学 在姜嬷嬷休假,江尉氏养伤,的情况下,江锦过了几天舒坦的生活。 转眼便是入学的日子。 因着有了点小钱,江林氏一直忙着为江锦打点行李。 哪怕江锦说了山居书院有统一的着装,还是没能拦住江林氏给江锦置办了两身新行头,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寒酸。 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也并不多,一个箱笼就装下了。 江林氏还在箱笼最下面压了几条月经带。 江锦年纪还小,虽还未有月事,但以防万一,江林氏还是决定给她拿着。 这个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 她还花了一晚上时间,让江锦明白了何为性事。 起初是没想说的。 但想到一些事。 她觉得男孩子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江锦都将阿娘的叮嘱记到了心里,也明白阿娘的苦心。 临出发前, 江林氏还给江锦塞了十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吃穿用度在学院中都是相同的。 江锦自是不能除外。 束脩二两是按季度交,衣服和文具等书院考虑到学生的经济情况统一定价: 纸张三文一张。 笔十五文一管。 墨三十文。 在毛边纸统一定价一刀六两的价格下,已经很经济实惠了。 伙食部分也是一样的。 学院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防止攀比,和不良风气的形成。 哪怕山居书院定价足够人性化,依旧是许多寒门学子无法承担的,因此书院也设立了奖赏金。 各年级季度考核第一可免下一季度束脩。 而书院一月一小假,三月一大假。 但在江林氏看来,这十两银子江锦还是不够花的。 她如今手里还剩下五百多两,不能一直窝在手里。 要让钱生钱。 江锦是不知道江林氏的心思的,她唯一高兴的是阿娘以后可以不用日夜做着绣活了。 这次出发。 叔叔江远泽亲自送着她和江凌一直到山门下,临走时又嘱咐了好些要努力学习,和睦相处的话。 但很显然两人都没将这些话听进去。 等江远泽一走,两兄弟立刻分开,各做各的。 因是入学日,书院也准许了小厮帮忙搬行李,江锦的东西少,青山一个人就能搬上去。 和江锦一同考入书院的共二十二人,是入学人数最多的一届。 办好入学后,得知自己是丁班后她便收好了分发的是身份牌,去抽宿舍的牌子。 双人一屋,按抽签决定。 也就是说江锦无论如何都会获得一位男室友。 她拿着抽好的牌子往住宿区走过去,心里想着千万别是魏有黎那小子。 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打人。 因江锦是先抽的,其他的学子各个都极为紧张,生怕抽到江锦的屋子。 唯有魏有黎一人,十分迫切的想和江锦住到一起。 他盯着签筒眼睛都瞪红了,最后还是管事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他才伸手抽了一根出来。 大拇指紧紧挡住了上面的字迹,深呼吸好几次才慢慢挪动着手指,弄得周围的人一起跟着紧张了起来! “啊!” 第48章 寝室纷争 “唉!” 众人都可惜的拍着大腿。 以为他是和江锦凑到一块去了,两个大魔王都分走了,着实可以松了口气。 但很显然不仅没有,抽到和江锦住一屋的几率还变大了! 魏有黎烦躁地抓上了自己的头发。 事与愿违。 他的宿舍是离江锦最远的一个。 魏有黎:他现在很不高兴。 没一会就全部抽完了。 等到最后才发现还有一个签子在,原来是有个人还没到。 互相之间对了对。 原来那个没到的人才是江锦的室友! 众学子既庆幸又替没来的那个人哀愁。 和小混混住一起,还怎么学习。 很显然,所有的人都将江锦得到榜首这件事认定为意外了。 被众人排挤鼓励,江锦是知道的。 但分个寝室都有这么多门道,江锦是浑然不知。 这帮人,戏太多。 她此时正看着青山有些笨拙地洒扫房间。 该说不说,出门打架办事干体力活,青山是相当靠谱的。 但日常这些伺候人的活计,青山着实做不来。 她想自己来,青山还不准。 说她身为少爷怎么可以自己干活。 江锦无奈只能自己整理着箱笼。 青山在这方面向来是主动避嫌的。 日后,她在书院读书,青山就可以去忙她交代的事。 她不需要伺候的人,但是阿娘身边得寻一个合适的,总归是不放心。 等青山终于满头大汗的闲下来,江锦直接推了杯茶过去。 青山连忙摇头, “怎能喝少爷倒的茶,我一会下山去馄饨摊喝就好了。” 江锦就料定他会这么说。 她这才将一副手套放在桌子上,“不喝茶就把这个收了。” “少爷?” 青山诧异道。 “这不合适。” 江锦白眼都要翻出来了,“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她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下巴扬了下,“给你,你就拿着,别让我说第二遍哈。” 为了做这个手套,她手指头都要扎漏了! 青山要是不收,别怪她翻脸无情。 也是因为这个,江锦才明白江林氏的刺绣是有多难做。 青山有些不好意思,但扫了眼有些丑的针脚,差点笑出声,笑得江锦直接红了耳廓。 她气得作势就要拿回来,青山眼疾手快直接收走了。 “谢谢少爷。” 他直接戴到了手上,“正合适。” “合适就行。”江锦胳膊杵在桌边撑着脸,“省的旁人以为我苛待了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趁着室友还没来,她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给青山去做。 “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宅子收拾出来,总是要熬过这个冬天的,青野要是想用钱,可以给她,但我们也要留够富裕的。” “明白。” “若是……” “嘘!” 青山突然神色严肃地将食指抵在唇前,用口型说了句有人。 因她的屋子在最边上,因此侧边的墙上有一扇不大的窗户。 江锦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手指向那扇窗户,“若是她想吃阿娘做的点心,那我得收费,这可不能白吃。” 青山在她声音的掩饰下放轻脚步往侧边的窗户走去,小心翼翼将窗户打开就翻了出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没一会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江锦颇有些意外的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在这所学院里能和青山过招的人应该是没有的。 拉开门就见青山嘴里却喊着“误会了”。 江锦直接怀抱着胸倚在了门边。 她真想抓把瓜子来看戏。 这场面,她爱看! 被看戏的青山是有苦也说不出。 他只是想出来看看,没想到刚绕到后面去,就被这人抓个正着。 看着他扔下的包裹,应该也是今日入学的学子。 这个时辰往这边来,大概是少爷的室友。 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有此等功夫的着实少见。 看穿着打扮,褐色短衫,冬日里并未着大氅,应是农家子。 试探了几招后,青山眼里露出了几分意外。 此人身法招式虽没有章程,但靠着一股蛮力也能接住他几个回合。 而且瞧着少爷看戏的那个样子,青山无奈的笑笑,一边出手一边解释着自己的身份。 “这位公子,小的是江锦少爷身边的小厮,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那你为何鬼鬼祟祟的?” 青山心想,那不是以为你是可疑的人吗? “是少爷说要和同学好好相处,让小的避开些。” 嗯,跟少爷呆在一起久了。 张嘴胡说的本事,他也学了些皮毛。 就见着那人眉间松了松,随后收了招式,胸膛因着刚才的剧烈运动还在上下浮动。 青山看的眼皮都跳了跳。 这小子,真壮。 少爷在他面前就像是发育不良的小竹竿子。 两人的视线都向靠在门边上的人望去。 察觉到视线的江锦收了笑,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那样,“白公子好呀!” 白朝意只是沉默的点头。 他弯身捡起因要打架而扔到地上的包裹,随后拍了拍灰尘就往江锦的方向走。 江锦再一次感慨自己看人的眼光好。 能接住青山招式的可不是一般人。 白朝意进门后,江锦冲着青山眨眨眼示意他可以下山了,随后将门带上,也跟着进了屋子。 “白公子,你我在考试时初识,如今又同住一室,真是天大的缘分。” 她背着手在白朝意身后喋喋不休。 为了她日后的发财大计,可得好好搞好同窗之谊,别人排挤她不要紧,反正也影响不到什么。 但这白朝意,可是个好苗子。 虽不知他的最后的结局如何,但他大器晚成,确确实实是状元之才。 相反如今已是举人的魏有耀,魏师兄,在前世她的记忆中没什么影子。 这也是她当日考完试回家后才想起来的。 她说的正尽兴,走在前面的白朝意猛地停住了。 “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你不必担心我会像其他人一样。” 江锦眨眨眼睛,笑着点头,“不愧是白公子,那我以后能喊你朝意兄吗?” 没错,她就是蹬鼻子上脸。 白朝意张张嘴,吐出“随你”两个字后就去整理自己的床铺和行李了。 可能也是因为临边的原因,房间不算小,两张床中间还隔着屏风,看着白朝意的性子,自是十分懂分寸的人。 江锦没再进去,索性坐在客厅喝茶等着白朝意一起去领书院的衣服和文具。 倒是没想到这一等,把不速之客等来了。 魏有耀那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脸,江锦看着就想给一拳。 “魏公子来做什么?” 第49章 不速之客 “我不是来找你的。” 魏有黎抻着脖子向屋里张望。 “白公子,我有事找你。” 江锦黑着一张脸,跟着魏有黎的晃动挪着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的警告不明而言。 但魏有黎就像看不见一样。 他很没有眼色的继续扯着脖子喊,惹得隔壁其他的学子纷纷探出了头。 “魏有黎,你真幼稚。” 江锦白了她一眼,身后传来了白朝意的声音。 “找我?” 魏有黎点头,伸手就想将江锦扒拉到一边去。 江锦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警告道:“说话就说话,你别扒拉我。” 魏有黎回了她一个白眼。 “当我愿意碰你一样。” 他手在衣服上蹭了下十分的嫌弃,面对白朝意的时候又换了副面孔,“对,我找你是想和你换寝室。” 白朝意都不等他的下一句话,直接拒绝了。 “不换。” 魏有黎却没放弃,不依不饶的,“只要你答应换寝室,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拿出了自己的诚意。 “魏家可以资助你一直到会试,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等白朝意说话,江锦有些急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抢人啊! “魏公子,朝意兄已经拒绝你了。” 魏有黎没搭理江锦,继续与白朝意商量着将所有的好处说了个遍。 江锦听得都心动了。 但白朝意还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江锦直接不客气的将门“啪”的一声关上,差点夹到了魏有黎的鼻尖,留着他一个人在外面气急败坏。 倒是江锦转过身好奇的问他为什么。 白朝意捻起铺了一半的床铺,十分平静,并不为刚才的事而烦恼,“书院并不许学生私下调换宿舍,规矩便是规矩。” 江锦听着眉头都在跳。 原来是个讲理的人啊,她喜欢! 入学的第一天。 江锦虽被排挤但好在还有个刚正的白朝意在。 白朝意偶尔的几句回应,就够江锦打发这漫长又枯燥的学习时光了。 给了她保护牌的魏师兄并不常见,她也没因为魏有黎的找茬去打扰过他,只专心的在学业上。 她耽误不起。 山居书院的学生算不上多,按照能力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她如今和白朝意,魏有黎两人一同在丁二班。 江凌在丁三班,总是避着她走。 倒是在放榜那日相识的宋将离一直没遇见过。 一个月的生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没有插科打诨,老老实实在书院里念书还是第一次。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江锦迎来了她的第一个小假。 但在放假前她还得将卷子做好。 这是山居书院的规定,意在考察学生们这一个月的功课。 江锦归心似箭的交了卷,她和白朝意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奔着山下跑。 该说不说,再好的人隔书院里关一个月,每天研究的都是之乎者也,不疯也得有点什么毛病。 出了山门,就瞧见青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少爷!” 青山也很激动,虽然这些日子没少爬江锦的窗户。 江锦笑着伸了个懒腰,极为自然地将包裹递给了青山,“终于可以回家了!” 她看着青山戴着她做的手套,脸上的笑漾得更大,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我要吃阿娘做的红烧肉,叉烧包,糖醋里脊……要泡澡,要睡一整天……” 她在书院里虽说吃的好住的也不差,但为了掩盖身份,她洗澡要半夜偷偷的去,卫生间也跑去最远的一个。 明明是念书,却搞得像是坐牢一样。 很累,很辛苦。 但最辛苦的是跟白朝意住在一起。 这人每日比鸡起的还早,醒了虽没发出什么响动,但江锦的觉太轻了还是会有所察觉。 被吵醒几次后,才弄明白白朝意早起是出去跑步锻炼身体。 真是,卷生卷死。 又想到等假期回来,文会就要开始了,陆荒年那个魔头还要来,江锦直拍了把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赶紧回家! 她想阿娘了,也不知阿娘过得如何。 …… 江锦住校一个月。 江林氏也没闲着,她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只等着过几日将一些细节对好,便可以签订契约。 正赶上江锦放假回来,她从清早起床就开始做着各色的点心,等到了午时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江锦回家的时候看见满桌子的菜整个人都懵住了。 她一边卸下大氅,一边撒娇,“阿娘,你是有多想我?” 正端着菜从后面走过来的江林氏笑着吆喝她,“别贫了,快净手吃饭。” “好好好。” 江锦趁着她不注意抱了她一下后就溜开了,像一条抓不住的小泥鳅。 等她净手回来,江林氏已经在桌子前坐好了。 “快来。” 江锦笑着点头,一屁股坐在了江林氏身边,她看着满桌子之前没见过的菜口水控住不住的往外淌,“阿娘,怎么做这么多?” 江林氏有些心虚地掩饰自己的小心思,“还不是为了你。” 她轻轻抓着江锦的脸颊,“看看都瘦了。” 江锦手也摸了上去。 有吗? 她还真没注意。 虽然觉得阿娘像是有事瞒着她,不过她也没多说。 开吃! 每吃一口江锦都在感慨,阿娘的手艺真的是绝了。 这若是开个饭店,不得赚翻? 等江锦吃的肚子鼓起来,她还颇为可惜叹气,真希望自己的胃再大一点。 帮阿娘收拾好碗筷之后。 江锦久违地瘫到了床上,本想稍微歇一歇,却睡着了。 或许是屋子暖洋洋的的,又或许是在家里有安全感,她这一闭眼,再一睁眼,天都黑了下来。 江锦醒了后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睁着眼睛盯着空洞的房顶放空自己。 回神了后,她手撑着床板慢慢起身,又狠狠地搓了把自己的脸。 嗓子有一些干,江锦索性下了床去倒水喝,又摸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子让月光透过来。 她无力的倚在窗,手指死死地扣进大腿的肉里却不知疼。 映了半个京城的火光,几近让人失聪的哀嚎,面目全非的尸体…… 梦里种种都让她无法再安然的入睡。 等等,再等等她。 第50章 阳谋 第二日。 江锦用过早膳后取消了原本的计划,安安稳稳地陪在江林氏身边,聊一些过去的事,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逝世的兄长和父亲。 以及在寄居叔叔家前的那段日子。 那个时候,她还小。 为了给父亲治病,阿娘变卖了所有的能动用的家产。 父亲走后,阿娘便卖了房子带着她去了偏僻的乡下。 但她们并没有得到村里人的优待。 她被那群孩子欺负,被人骂着没有爹,甚至到后来有不怀好意的单身老汉打上了阿娘的主意。 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混的。 放假期间。 江锦还去拜访了老夫人,在那里倒是没见着忠心耿耿的姜嬷嬷,看样子脑袋上的伤还没好透。 让江锦意外的是可以下地行走的婶婶也在老夫人处。 她的脸色着实说不上好。 听青山说,这期间江尉氏一直老老实实养病,作妖是没停,不过是将对象换成了顾嬷嬷。 江锦不由嗤笑。 看来桃红的挑拨成功了。 明明能直接杀了江尉氏,却还执意留了她一命。 想必为的就是利用江尉氏去复仇另一些人,也不知道顾嬷嬷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让桃红豁出命去赌。 顾嬷嬷啊, 身上太多秘密了。 江锦不着急,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在她的预料当中,只等着狗咬狗的大戏登场,她在最后渔翁得利。 回了书院后,考试的成绩也公布了。 江锦的成绩中等偏上,她的观点犀利,直言要害,但在夫子看来却有些过于激进,不够委婉。 遣词造句也没有掌握好分寸。 因此是及格,但够不上优秀。 现阶段,江锦是满意的,她只要能一直呆在书院便好。 要知道,月考若是获得三次不合格,书院是要进行劝退的。 到时候别说讲会了,她连读书都是个问题。 因是当庭阅卷,江锦也听到了夫子对于白朝意和魏有黎两个人的点评。 白朝意,稳重质朴,用词恳切,所言皆为民,但不能够完美的引经据典。 魏有黎,破题新颖,但行文辞藻华而不实。 他们三人的卷子都让先生眼前一亮,但读起来像是在啃一块死面馒头,吐掉可惜,咽下还有点喇嗓子。 考个县试,府试倒是没什么问题,院试是勉强可以够到。 但让教书的先生头疼的不止他们的课业,而是三人的性格。 这性子跟他们的卷子一样难搞。 经过这一次月考。 三人一举成了丁字班先生眼中的重点关注对象。 至于江凌,他的成绩中等,文章看起来平平无奇,所写皆是先生所教,单拿出去结构也是不出错的,只是用词还稍显稚嫩。 在先生眼中是典型的努力型选手。 若是肯一直用工,日后中个举人倒也不难,怕就怕在路子走偏了,弄巧成拙,让努力成了白工,很有可能到最后一事无成。 下学后, 江锦抱着自己的卷子跟在白朝意的身后往寝室走,走在他身边,和在青山身边一样有安全感。 但身后如果没有显眼包就好了。 都快走到斋舍了,魏有黎还紧紧跟着,旁人看去还以为他们三的关系多好呢。 不管江锦干什么,魏有黎总要插一脚。 就这样被魏有黎跟了三天, 江锦是终于忍不住了。 她拖着魏有黎到了书院后院的亭子里,这里还是江锦跟着白朝意跑步时发现的偷懒场所。 “魏有黎,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有黎嘴角扯着无赖的笑,怀抱着胸靠向了亭子的柱子上,“我不做什么啊。”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比江锦还要混账,气得江锦牙痒痒。 “不做什么?那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江锦嗤笑,“你是狗皮膏药转世怎么?” “江锦,你别过分!” 魏有黎急红了脸,身子也猛地直起了,“本少爷跟着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抱歉,我只感到晦气。” “你!” 江锦直接揪住她的衣领,用胳膊肘怼着他的锁骨,将人退回了柱子上。 “你什么你?” 江锦邪笑着瞧魏有黎不断涨红的脸。 白朝意她打不过,但跟同是竹竿形的知府家的小公子还是可以较量几分的,更何况她最近没少锻炼。 魏有黎挣脱不开,最后急了,“江锦,你放开我!” “不放。” 江锦又恢复了那混不吝的样子,天知道她为了将那懒散的样子收起来费了多大的功夫。 “你是为了李来。” 江锦用的是肯定句,并非是疑问句,毕竟她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哪里惹了这位小少爷。 魏有黎神情闪躲,最后又生气又急,“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 江锦看他像在看傻子。 猛地松开他甩甩手,又伸手去拍落在他肩膀上的浮灰,最后直接扣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来是被逼迫才做下这种事的,小公子不去找真正的凶手,为难我这个受害者做什么?” “我怎么可能?” 魏有黎不承认的别过脸,但红透的耳垂将他的心理活动全都暴露了出来。 江锦轻笑一声收回手,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听说是他的姐姐做了供词说是有人收买,也是不巧,上次放假我在西街碰见她和一男子在一起,看样子好像是您的小厮呢。” 魏有黎呆住了。 他不解的转过头看向姐姐弯着的眼睛。 江锦却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供词是真,西街是假,但姜嬷嬷和知府的下人有来往是没错的。 那日她让青山跟着顾嬷嬷,顾嬷嬷没瞧见的,青山却是瞧得真真切切。 堂堂正正的阳谋。 江锦倒是很期待魏有黎会怎么做。 而此刻,魏有黎的大脑已经乱得不像样子,血丝爬满了眼白。 他的小厮? 难道父亲真的是让李来将答案传给他? 父亲就这么不相信他吗? 他们家和江锦没有来往,定然是不会刻意陷害江锦的。 难道李来咬着江锦,是为了保他? 魏有黎越想越害怕,他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气却仍觉得呼吸不上来。 暴满青筋的手扯向领子,将衣襟撕开,整个人僵硬地倒向柱子。 他因呼吸困难,憋的满眼都是泪,嘴角却笑着。 是极其嘲讽的笑。 在父亲心里,他永远比不上哥哥。 无论怎么努力, 也永远比不上…… 第51章 文会 一直到文会前,江锦都过了一段舒坦的日子。 魏有黎终于没在她面前晃了,她每天就是和白朝意一同锻炼,吃饭,上课,睡觉。 她的处境也并没有因为魏有黎一个人的改变而有什么改变。 随着文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书院里的氛围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有资格参加文会的学子都可以获得一盏灯笼。 而这次参加的学子不光只有当日入学考试获胜的那十名。 文会的当天。 门口设了关卡,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一次性准确答对十道题的学子也可获得灯笼参加文会。 这次举办的文会,虽不像往年的一年一度的中秋文会那样规模盛大,也没有读书人扬名的机会,但来参加的人不仅有大儒宋濂宋先生,还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大人。 宋濂先生为甲班授课,但因为这位大人的原因,甲班的师兄们今日也来凑了热闹。 等江锦和白朝意提着灯笼走到文会场地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在,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从对面的人眼中看出震惊。 相处这些日子,江锦已将白朝意的脾气摸的透透的。 这人就是根大木头。 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扰了他的心神,每天按部就班的只知道做自己的事,若是一整天没人与他说话,他就能憋一天。 江锦一度怀疑有深仇大恨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我们进去吧。” 江锦开口。 白朝意点头,两个人就往里面走,丝毫不在意乌泱泱的人群。 “江锦!” 听这声音,江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就不该想起魏有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本想装作没听见,不搭理他就完了,但没想到这小子快步走了上来,一把扯上了她的袖子。 扯得她一个趔趄。 这让江锦更为恼怒,“你要干什么?” 魏有黎毫不在意地将江锦被扯下的褂子又往上提了提。 江锦气得打掉他的手,自己将褂子重新整理好,语气十分不善,“你最好是有事。” 魏有黎尴尬的收回了手。 刚想张口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了,他为什么要害怕江锦? 于是他挺了挺胸膛,又是那副傲娇的样子,“我有事。” “有什么事?” 江锦直接呛他。 这人大概是有毛病,说话就不能直接说完,非得让别人问他一嘴才能说? 被呛住的魏有黎本想反驳,但看到江锦那张臭得要命的脸,将要刺人的话吞下去了。 “一起答个题?” 他指了指门口的摊子,“证明一下我们的实力。” 江锦这次毫不留情的将白眼甩给了当事人,然后拉着白朝意就走。 魏有黎还是不依不饶地跟着,絮絮叨叨地让江锦和白朝意同他一起答题。 江锦直接烦了。 “不是,你有病吧!” 被骂有病的魏有黎也愣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你愿意答就答,扯我和朝意兄做什么?” “再说,你都有灯笼了,为了证明自己,就抢别人的机会?” 魏有黎当然反驳道:“不是!” “不是,你答什么题?就那么几道,我们全都答完了,同窗怎么办?” 江锦懒得跟他再多说,直接走了。 连此刻正在门口答题的江凌也没注意到。 被骂到呆住的魏有黎正正对上了江凌幽深深的眼睛。 他顿时也有些不自然,摸了把鼻子,提着灯笼也跟着进去了。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算学不比江锦差,当时考试是紧张了,所以想通过这个方式,还真没有考虑到江锦说的那些。 魏有黎走后。 在门口答题的江凌紧了紧自己的拳头,眼里满是幽怨。 “还有两道,小公子答不答了?” 摊前的人让他唤回神。 江凌才松开拳头,沉声道:“答。” 他身后围着的人也都配合着,各个都在说江凌一定能行。 江凌的人缘一向是极好的。 或许是因为长相憨厚,性子软,不管是在曾经的县学,还是如今的书院,他总是能很快的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很快两道题答好,江凌也获得了一盏灯笼。 他提着灯笼走进门,心里总算是熨帖了几分。 内场的人不算是多,估摸只有二十人,这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吟诗作对。 就连他表哥江锦也跟白朝意和魏有黎混在一起。 察觉到江锦的目光,江凌将头拧了过去,转身向熟悉的人走去。 江锦对于江凌的漠视已经习以为常了,起初她还会凑上去,后便觉得算了。 热脸贴冷屁股着实不好受。 她回过神,停止过和耳边魏有黎在叽叽喳喳的,突然很想把他嘴堵上。 明明很清静的地方让他扰得如此喧闹! 山居书院因远近为民,有不少其他府县的学子也会到这里读书,比如白朝意就是隔壁苏州府的。 所以在这里就读的学子不少,将近二百人左右,而如今来到这里的也就这么点人。 江锦对这一点倒是理解。 君子要精通六艺,既礼、乐、射、御、书、数。 可这些对准备科举入仕的寒门和农门学子来讲着实“无用”,也没有渠道可以接触。 书院里虽设了算学,但因对科考没有帮助,大多数的学子们对待它的态度都略显敷衍。 更何况,哪个学子会以算学为傲? 哪怕现在这些学子是因为通过了算学测验拿到了入场的资格,还不是在互相谈论“风雅”? 还有奚落她这个“第一”的。 江锦倒是对这些不甚在意。 她是摸爬滚打长大的,能认识字儿不错了。 更何况,她认为这场文会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堂堂的山居书院, 在既不影响入学成绩,也对日后的学习生涯没有帮助下,却还要用面见宋先生为引子在入学考试当天搞那么一出。 有阴谋,绝对的。 大概那个京城来的官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陆荒年啊,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52章 算计 锦簇厅建在书院的后院。 因总是举办大型讲会,以及定时让学生讲课用,因此修建的很是宽敞。 如今厅内与院子里的热闹不遑多让。 主位上坐的山长,张道之,此刻正举着酒杯哈哈笑着。 天知道,他被宋濂逼着戒酒有多难受,好不容易有可以喝酒的场合,他定是要大醉一场的。 今日在这里的不止坐在北席的大儒宋濂和京官陆荒年在。 还邀请了魏知府和身为知县的江远泽。 他们二人分别坐于北向坐,此刻也配合着张道之喝酒。 魏知府举着酒杯朝着江远泽,“江知县家的孩儿果真出色,也不枉江知县以身作则。” 江远泽假装惶恐地没有听懂他藏在句子里的嘲讽,只恭维道,“哪里,庶子可当不得此等夸奖,来年大公子该进京参加会试吧,小公子今年也考进了书院,还是您教导有方。” 宋濂也跟着点头,“有耀的学问确实是不错的。” 他极少有肯定一个人的时候,就连自己的孙儿,他也是不甚满意。 “听闻今日他也是通过答题进来的?” 门口的侍从连忙答“是”。 这回答倒是惹得上首坐着的张道之一阵笑,差点从台子上倒下去,“有耀,好!” 宋濂见着他还没办正事就醉得不成样子,不免皱眉。 刚要说出训斥的话,陆荒年便适时替张道之解围,“不知这位魏公子,和这次的算学榜首谁能更胜一筹?” 虽然二人都是书院的学生,但张道之和宋濂自然还是认为魏有耀或许会强一些。 当初他们也举荐过,不过陆荒年拒绝了,非要从新生里面找,他们便也由着他。 魏知府自然也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 他看向江远泽,妄图寻求一个答案来。 江远泽虽然心里明镜的知道江锦的算学有多好,但面上还是恭维着上首的人,谦逊的说着江锦只是有些小聪明。 他已不是以前的傻小子。 在官场沉浮多年,差点连命都丢了,若是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那真是不用混了。 倒是陆荒年开口,“聪明的孩子若是加以正确的引导,倒是也能成才,就像当年江阁老的长子一样,自小便被誉为神童。” 他话音一落。 在场的除了近几年才入仕途的魏知府,其他人面色都是一变。 就连有些醉意的张道之都清醒了。 他们怎能不知? 江阁老膝下有龙凤双子,双子自幼便极为聪颖,长子沉稳,六岁便为太子伴读,幼女好动,小小年纪就带着京城的官家小姐们差点翻了天。 如果没有太子那件事…… 想必定是极为幸福的一家人。 只可惜幼女逝世后,江阁老被贬,带着夫人和幼子赴了江南。 但江远泽想的却是陆荒年为何会说这句话。 为了安全,他们一直隐藏了江锦的身份,江锦更是以他的远方亲戚自居。 哪怕是主家靖远伯来接人,也打的是从宗族里给世子找伴读的名头。 魏知府面色有些不解,刚要询问这阁老是谁,前来回禀的婢女就打断了他的想法。 是门外的答题结束,众学子可以入席了。 陆荒年看着众人皆变了的面相,嘴角忍不住地翘起,不自觉的低头把玩起拇指上的翠绿扳指。 他有件事要“请”江锦帮忙,但若是太容易了,他倒是又有些不信。 只有适当的增加些阻碍。 他才能看到江锦的决心不是? 江锦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因为她也正算计着别人。 如何才能让陆荒年选择她,是个问题。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婢女身后,进了花厅才将脑袋里乱糟糟斗想法摘出去。 因是小型文会,虽占用书院里最大的花厅,但因参加的人数并不多,整个屋子显得极为空旷。 江锦并未站在前排,她在人群中着实算不上亮眼。 随着师兄同窗一同行礼后,最主位的山乡张道之打着酒嗝喊他们落座。 在其他人还推脱的时候。 江锦扯着白朝意直接坐下了,惹得同行的人纷纷看向她。 最后还是魏有耀在中间调和让大家纷纷落了坐。 上方的人自然也将这些看在了眼里,但却什么也没多说。 读书人若是连这点小场面都撑不住,又如何站在朝堂之上,立国之威严? 既然是算学文会,那讨论的自然也是算学,不过整间屋子的人怕是只有江锦算是略懂。 于是主题慢慢就偏了。 陆荒年倒是没说什么。 直到最后话题渐渐挑到江锦的身上,大家都闹着让江锦和魏有耀比一比。 这其中撺掇的最欢的竟然是江凌。 坐在江锦身旁的魏有黎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你还真是有个好弟弟。” 江锦当然不遑多让反驳道,“哪有魏师兄好?要我看,是你太不知足了。” “你!” “你什么你?” 她正在和魏有黎掐架,魏有耀那边直接将麻烦挡了回去。 只听着温润但有力的声音说着最为谦逊的话,“算学讲究的是又快又准,学生如今以量取胜,才得以参加文会,自然是比不得江师弟的。” 魏有耀都如此说了,江锦再不答话属实是过傲了些。 于是江锦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愧色,“魏师兄属实是高看我了,急智并不是长久之法,师兄才是大家的榜样。” 商业互吹,她懂。 不等魏有耀反夸,山长张道之将话截了胡,“话说,江锦你的算学是从何处习得?” 他醉醺醺的话倒是问出了所有人都好奇的关键。 江锦闻言,有些羞愧的垂下头。 众人还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听着江锦娓娓道来。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之前家里糟了难,全靠着阿娘刺绣维生,这钱财自然就紧了些,每日需得算着开销,时间久了自然也将这算学练熟了。” 问出口的张道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那语气,那模样,哪里有她以往嚣张跋扈的样子? “但还好,后来叔叔帮了我家好多,这才和各位成为同窗的机会。” 江锦抬起有些湿的眼睛,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 果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第53章 改观 “咳咳,那个,既然如今有江知县的帮助,那你更应该好好学习才是,如果有什么困难,书院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道之打着哈哈妄图缓解现场的尴尬。 就连江远泽都是一愣。 他并不知道江锦一家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收到信前,甚至不知道她们已经在了江南。 等他按照信中的信息前往找他们时,她们已经搬到了村子里,生活看着还能过得去。 却不想是如此…… 他当时是觉得哪怕回了江南,不可能不带着些细软。 迟来的愧疚感瞬间将他淹没,是他关心的太少了。 其他人的神情也出现了异色。 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后的愧疚。 江锦做事没有章法,是因为穷,为了活着,所以合理。 她欺行霸市,是因为害怕再被欺负,所以合理。 她不学无术,是因为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所以合理。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自己曾经孤立,蔑视江锦的事情感到可耻。 真是半夜想起,都要做起来抽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江锦微微扬起下巴,眨巴着眼睛,又抽了抽鼻子。 “多谢山长关心,先前的入学考试也是多亏了您的照看,学生如今才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她只是一个与母亲相依为命,缺吃少穿的长大,在叔叔家寄居才有读书机会,却差点因为他人的污蔑差点毁了仕途,紧接着被众人孤立的可怜人罢了。 对于“帮”了她的人,自然是要感激涕零的。 众人:“……” 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江锦猛的抽了一下。 张道之更是脸色通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酒喝多了,上了脸。 鸦雀无声的花厅,最后传来了阵阵低沉的笑声。 正装着乖巧的江锦:“……” 他对这个笑声太熟悉了。 行礼的岔口,她用袖子挡住了脸,眼睛却从缝隙中撇向笑得连酒杯都拿不稳的陆荒年。 真的该死啊!! 她自认为自己的演技天衣无缝,但每次都是这个陆荒年!! 江锦不免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却不料撞到了他弯弯的桃花眼。 视线碰撞的瞬间,江锦直接将眼神收了回来 她懒得理! “既然得到如今的机会是如此不容易,可万不能辜负这么多人的好意。” 陆荒年开口道。 他晃着手里的酒杯,等江锦答了声“是”后才仰起头,一口将杯子里的液体闷了。 末了,还意犹未尽的用空酒杯向着江锦点了下,残液顺着杯口低落到桌面,撞得江锦脑瓜子嗡嗡的疼。 她真的是造孽了…… 一场闹剧算是过去了。 江锦装作不在意的坐回到了位置上,搂起桌上的茶杯也学着陆荒年的样子一口气闷了进去。 但好死不死的是,旁边的魏有黎凑过来,吓得她差点喷了出去。 江锦一边瞪向魏有黎,一边用食指刮着唇上的茶渍,脸上写满了脏话。 但魏有黎显然没能体会到江锦再心里骂他的这层意思,只直愣愣的盯着她。 过了稍许,别扭的拧过了头。 他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同一样的手指抚过鼻尖。 有些不自然的低声开口,“我不知道你在喝茶。” 声音如同红了的耳垂一样,像是塞了团棉花进去,听得江锦想掏掏自己的耳朵。 “你有事?” “没事。” 魏有黎头摇晃得像是拨浪鼓,猛地抓起桌案上茶杯往嘴里灌。 江锦白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着他,文会结束前别再找麻烦。 别说, 魏有黎还真的一直到结束斗没找她麻烦,反倒还帮她挡了几个麻烦。 江锦看着直摇头,连一边把自己当木头的白朝意都好奇的魏有黎这突然转变的态度。 唔,大概是吃错药了。 就这么一直平安无事到文会结束,众人也没能猜出举办这场文会的目的。 只是所有人都对江锦改了态度,又美滋滋的怀念与宋先生几人的谈话。 学子们离开后,魏知府和江远泽一同先行告辞。 许是出于礼貌的原因,江远泽对于魏知府询问家里长辈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在意。 他们之间的交谈,固然也落到了后面陆荒年的耳中。 陆荒年低头含笑。 若不是他长的极为俊朗,别人定是会误以为这人憋了坏心思。 他拱手与张道之和宋濂二人告辞。 张道之却是挽留他。 “今日未见你说过几句话,可是早有心怡之人?” 陆荒年摇头,“如今还是要再看看的。” 宋濂点头表示认同,“事关重大,谨慎些也是好的。” “先生说的是。” 陆荒年脸上难得露出了谦卑的表情。 “你刚才说江阁老的事,可是得知了他的消息?”宋濂有些迫切的问出了他心系已久的事。 他一直琢磨着这件事,导致整场文会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当时出事后,他被江阁老外派办事,并不在京城。 因此逃过一劫。 但内心的愧疚最后还是让他辞了官,追寻着江阁老跑到了江南,但却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徒劳了几年,最后跑到了这深山里办起了义学。 若不是张道之死乞白赖拉他办书院,说是让天下学子理解江阁老所奉行的道义,他是不愿出来的。 但陆荒年的答案让他刚激动起来的心情瞬间跌落入谷底。 “阁老一年前已经离世。” “逝世了?” 宋濂哆嗦着又重复了一遍,不可置信般的手撑向桌面想站起身。 但最后却无力的摔下去,他发白的头发丝颤在空中。 明明才五十来岁。 原本透彻的眼瞬间变得空洞。 他这个状态吓得陆荒年和张道之立刻赶了过去。 张道之起身的背脊也佝偻了下去,他想伸出手,但最后却重重落在了桌面上。 伤心欲绝后的悲愤、痛苦、不甘暴露在了手背的青筋上。 张道之还有一丝理智,混浊的双眼对上陆荒年忙问道:“那阁老的孩子呢?” 陆荒年依旧摇头,“并未寻到,我到时他们已经搬走了,先生也不必过于担心。” “搬走了?” 宋濂喃喃道,随后像是回过神一样,将所有的希望放到陆荒年身上,“一定要将那孩子找到!” 第54章 深仇 陆荒年大概是傍晚才从锦簇厅出来。 他眉眼低垂,修长的手指抵到太阳穴处揉了揉,随后便收敛起气势悄悄的往学子的宿舍处走去。 不是他故意隐瞒两位先生。 提起阁老的事,是有私心,但还没有完全沦丧了心智的地步,说那番话只是为了敲打江远泽。 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稍有疏忽,便会死无全尸。 他独自一人,倒不怕舍了这条命去,怕就怕牵连了无辜。 至于江锦,他更希望能和他成为同盟。 背负着同样的仇恨,又怎么能够轻松的活着呢? 他本只是出于习惯,前往江锦那边看一眼情况,却不料原本应该睡了的江锦,正偷摸着出门,往后山去。 陆荒年不由好奇地跟了过去,没一会他就发现有一股气息远远的追了上来。 他当机立断在原处停了下来。 在黑夜中只露出一双摄人的眼睛。 远远地看过去,应到是个与他年岁相当的男子,劲装紧紧的裹在身上,能从紧实的肌肉看出来他应是常年锻炼。 若是从军,当是个好苗子。 想到这陆荒年不免笑着摇摇头,他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过来。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还是选择了离开,先不惊动江锦。 而他离开后。 那个劲瘦的身影扭过头。 是青山。 他幽深的目光直直锁定在陆荒年刚刚躲藏的地方。 他抿抿嘴后,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这里是他不久前发现的一处温泉眼,少爷洗澡麻烦,但这里偏僻,四下无人,是个好地方。 他每隔几日便会与江锦在此地碰头。 青山赶到的时候,江锦正靠在泉眼的石头边打瞌睡。 她每日早起晚睡,学习的空挡还得想着事,多亏是年纪还小,勉强能撑得过去,但若是长期这么拖着,恐怕太奶就要在下面跟她招手了。 “少爷,醒醒。” 江锦迷迷糊糊抬头,瞧着是青山,便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嗯,来了。”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准备让青山守着,她好去洗澡,倒是没注意到青山的异样。 等她洗完出来,被热水浸的脸格外红润,因为四周有石壁挡着,又有热气烘着,哪怕头发未干,倒也不觉得冷。 青山背对着她,用身子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主仆两个人对这样的相处模式很是习惯。 毕竟江锦是个女孩子这件事,是要藏到棺材里的。 青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虽然没有看到具体是谁,但我可以肯定当时是有人在我之前跟上你了,他的武功极好,在我发现他的一瞬间,他也发现了我。” 擦着头发的江锦,手下一顿,眉间不自觉的拧起。 “不过,他并没有追上来,少爷独自在书院中,日后千万要注意。” 江锦点头表示知道了。 青山有点担心,她也有。 不仅仅是因为性别这一件事,她和阿娘东躲西藏,掩了身份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可以,她的身份隐一时是一时,怕就怕自己早已被京城的人盯上了。 江锦故作轻松,反倒安慰着青山,“我定是会小心点,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青山接受了江锦的说法,但眉间依旧没有松懈。 “我担心的倒是外面,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青山摇头,“今日我来,也是为了青野的事。” 他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张递给江锦,“她的意思是请你批准。” 江锦有些好奇滴接过去。 纸张上的字体规整,但看着生硬并不熟练,像是刚认字仿写的那种。 她细细的读纸张上内容,发现这哪里是青山所说的请她批准? 字里行间皆是通知的意味。 她的意见不重要。 青野的意思是要将馄饨摊扩大成正规的酒楼,为了升级味道和口感,又寻了个合伙人技术入股。 现如今酒楼都要开了,她这个老板再反对也没什么用。 她其实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酒楼她原本就是想开的,只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才一直没能实行。 左右都是为她赚钱,不用她操心,也乐的自在。 青野能干,是她的福气。 但是如今,她却不能一直用“恩情”来裹挟青野的自由。 如果青野想走,她也不是不能放人,就是……舍不得! 江锦将纸张收到怀里,这里面的一些条款像青野这个人一样,很有意思,她需要再仔细地研究。 在一个就是,她好奇青野筹备的钱是哪来的? 当她问完这个问题后,青山面上却带了一份笑。 “用的就是少爷您的那些银子,不过是店铺的租金少了些。” “是位置偏僻?” 江锦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称霸街头多年,什么位置的铺子租金在什么价位,她心里有数,她能给青野动用的银两也不过二百两,勉强够租个地理位置上乘的铺子。 但倘若算上装修,人工以及日常开销那便是不够用了。 只听青山继续说道:“是东街闹鬼的那个铺子。” 他的语气里也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东街?”江锦也有些意外。 西街的摊贩多且杂,但东街是富户的云集地。 她很少往那边跑,所以对闹鬼的铺子还真不了解。 只听着青山继续解释,“是前年发生的凶杀案,之后这铺子便一直没能卖出去。” 江锦原本惊讶于青野为何会选择这铺子,但听到青山这么一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前年?” 她不由皱眉,大脑飞速的运转,记得刚到安福县时,整座城并没有那种发生过凶杀案的紧张感。 “是在我们到叔叔家之前发生的?” “是。” 青山肯定道,“关于这件事,也是青野查出来的,这铺子里死的是京城来的人,但具体是哪一家的并不清楚。” 他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铺子老板说,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跟您说的,他不清楚背后的老板是您。” “绝对不能跟我说?” 江锦的嘴角僵在了原处,“具体是多久?”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或许,父亲的死不是偶然。 第55章 大恨 “我们来到安福县当年的半年前。” 显然青山也预料到了这个问题。 “老爷刚去,没多久。”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雷,“咣当”一下砸到了江锦的头上。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她的血管里爬,妄图冲进脑袋里,啃食那最为富丽的地方。 青山就是担心这种情况,所以才慢慢的跟江锦说,试图缓解这巨大的冲击。 但很显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江锦真的是太聪明了。 同时他也没能想到,江锦很快的就调整好状态。 其实江锦只是看上去没事而已。 她的手死死地扣紧掌心,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她活过两世,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早有预谋。 从她家牵扯进太子巫蛊案开始,父亲被贬职并不是结束,反而迎来的是将近十年的打击报复,直到整个江家彻底从历史上消失为止。 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 只是当这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她却意外的冷静。 预料中的崩溃,昏厥并没有发生,原来人真正的面对这种事情时的心情是麻木的,思维也是最清晰的。 父亲病重,青山和阿娘寸步不离,所以不可能存在刺杀这种事情。 毒杀倒是有可能,但每一样入口的食物她也都跟着吃了。 唯一可能出现的漏洞便是父亲吃的药。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散尽家财,东奔西走求来的药,最后会成为父亲的催命符。 可,又是谁能跟着她们,一家一家的收买医馆? 江锦心中有了几个影子。 能有如此能力的也就那么几位,但每一位都不是现在的她能惹的。 但为什么又放过了她和阿娘…… 江锦的思绪又有一些乱,她有些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断的告诉自己,所有的事,皆需要徐徐图之。 不急,她不能急。 只有获得了权利,她才有与之抗衡的力量。 “青山,告诉青野,让她依自己的方法行事。” “至于父亲的事,不要告诉阿娘,我怕她承受不住。” “再有,想办法弄到当年东街凶杀案的卷宗,切记,不要让叔叔知晓。” “以及把父亲当时的药方全都拿给苏木。” 青山点头,将这几件事情全都记在了心里。 江锦很是放心青山的办事能力,如今有了青野,更是如虎添翼。 又交代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江锦才放他离开。 自己则慢慢的往寝室走。 她本就是魂不守舍的,心里想的都是父亲的事,所以在远处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屋子的灯是亮着的。 直到走近时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寝室的门也打开了。 白朝意正穿着一身里衣站在门口,有些漠然的看着她,吓得她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心变得“砰砰”直跳。 “你做什么?” 江锦用手拍着胸口吓得想喊,但到底话到了嘴边又过了遍脑子。 “今日这么早就晨练?” 好吧,她这话说出去就后悔了,不如不过脑子…… “不是。” 白朝意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眼江锦就转身朝屋里走,动作干净利落地合上了桌面的书,迈着大步子往床榻处走。 言行举止间,着实太诡异了。 江锦本来就心虚。 她蹑手蹑脚地关了门,两手捏着被子就摸上了自己的床。 本来还在想的事情直接被白朝意打断。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白朝意是不是鬼上身了又或者发现了她的什么秘密? 左右翻滚了好几次,最后她决定打直球。 刚张嘴嗫嚅了声白朝意的名字,那边直接传来了因翻滚产生的摩擦声。 江锦:不敢动!一点也不敢动! 白朝意的本事她是瞧过的,打青山是不够看,打她就像抓小鸡仔那么简单。 沉默良久,还是白朝意先开口。 “你晚上还是不要看书了。” “啊?” “累眼睛。” 这段对话让江锦沉默了。 白朝意的关注点有点奇怪,但好在他很奇怪! 好憨,她好喜欢。 于是江锦开始信口胡说,“朝意兄,我这样做是为了吸收日月精华。” “在月光的照射下,人的头脑活跃程度是白天的二倍,能够更好的理解先生白日所讲的内容。” “正所谓床前明月光,正因为头脑清晰,诗仙才能写出如此传颂千古的诗句不是?” 白朝意沉吟着“嗯”了声,并没有反驳,反倒问起了白日里先生所讲的内容。 江锦虽然喜欢胡诌,但在这方面可是从来不放松的,一字一句与白朝意对着,没出什么错,还对出了一些新奇的理解。 说到最后,江锦的声音带上浓浓的鼻音,音量也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没了声响…… 屏风的对面,白朝意却是目光清澈。 他转过头看了眼江锦所在的方向,当确认了她平缓有节奏的呼吸后,他的胸口处也舒出了一股沉闷的气。 随后便翻过身,再也不去看江锦。 江锦当然不知道白朝意是怎么想的。 只当自己将他唬住了。 拖白朝意的服,将她最后剩的那么一点精力也磨没了,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这一觉,直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江锦睁眼睛感受到打在脸上的阳光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 迟到了!!! 她立刻滚下床,胡乱的就往身上套衣服,简单的洗漱后,扯着儒巾出了门。 紧赶慢赶地跑到了教室,气都没喘匀,便挨了授课先生的白眼和戒尺,还有数不清的劝诫。 什么劳谦虚己,则附之者众,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 宴安鸩毒,不可怀也。 放荡功不遂,满盈身必灾。 …… 句句扎心,让江锦都以为自己迟到是犯了天大的错。 不过,她确实是错了,因此难得没有反驳先生,乖乖的听着教诲。 她的聪明,先生都看在眼里。 对于她以前的经历,先生更是唏嘘,如今看到她这个纨绔的样子,更是恨铁不成钢! 打在江锦身,痛在他的心! 多好的苗子,怎就不学好呢? 第56章 年关将近 被先生“体罚”过的江锦着实“努力”了两天。 但最后还是扛不住天天熬夜带来的疲惫,几次险些睡翻在课堂上。 也是自从那天后,白朝意像是疯了一样天天喊着江锦在晚上看书,搞得她出也出不去,睡也睡不了。 最后江锦直接投降摆烂了! 每天下学吃过晚饭后简单的收拾一下就上床睡觉。 再不睡的话,她恐怕就能和熊猫有的一拼了。 也多亏白朝意和先生的“折磨”,让她很少再去想父亲的事了。 她也想明白了,现阶段最应该做的是用功学习,护住家人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青山也许久没有再过来。 一则是江锦担心会再次被人跟踪。 二则是青山确实忙不开身。 还有一个变化是,书院里的学子对她的态度陡然变了。 虽不至于人人看到她都要打个招呼的地步,但食堂大妈每次都会多给她两块肉。 还说她瘦瘦小小的,要多吃长身体。 还是这个最实在! 至于魏有黎和江凌没什么变化的,都没在她的眼前晃。 只是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属于他们各自的小团体有一些散了。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每天应付先生和白朝意她已经很累了! 终于等到了第二次放月假,已经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因是年关将近,书院内学子有的家很远,所以干脆多上了几日课,然后给学子们放了小半个月的大假。 江锦也终于可以逃脱先生和白朝意的魔爪了。 这一次,她比上一次更加着急。 考试前的晚上就和白朝意郑重告了别。 等第二天考试的时候,拿到卷子她扫了眼,心中便有了答案,提笔唰唰的写完,撂下卷子就想跑。 先生摸着胡子想抓她,刚站起来她就跑没影了,气的先生都笑了。 先生姓邹,名浩,名字如同他人一样周正,是个总挺直脊背,板着脸的小老头。 邹先生抓不到江锦的人,于是仰着下巴想抓江锦的卷子那表情浑然有一种指点天下的气概。 若是说起山居书院的先生,各个都是有本事的人,其中也有不少被当年太子巫蛊案所牵连的人。 邹先生就是其一。 想当年他也曾是春风得意的户部侍郎。 他看着江锦的卷子。 从刚开始的眯眯眼,到后来双眼睁得连眼皮都抻开了。 “善!” 带着喜意的声音在安静的考场上显得十分突兀。 不少学子纷纷不明所以地抬头。 他们看到向来以严肃著称的邹先生竟然在弯着眼睛笑,不由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天知道,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他们太了解这个表情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了。 也不知是谁的卷子,日后得遭罪咯。 然,邹先生是大喜的! 他在得意于自己这一个月的教学成果。 江锦这小子的进步着实忒大了些! 孺子可教也! 看来他还得在严厉些! 臭小子,明年长了一岁,这难度也该提提了。 邹先生十分满意地将江锦的卷子放下,抬眼的一瞬间看到有不少学子在抬头看他,顿时就变了脸。 “看什么!不着急回家了是?还不快些写卷子!” 被斥责的学子瞬间低下了头。 除了江锦,可没人愿意惹这个臭脾气的老魔头! 正所谓小魔头才能治得了老魔头。 将邹老先生“惹毛”的江锦如今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那便是归心似箭! 她觉得自己不是来念书,反倒是来上刑来的。 迷迷糊糊走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瞧见了青山挺拔的身影。 她刚想兴奋的招手,眼前就闪出了一张有点虚弱的娃娃脸。 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只有那一双大大的杏眼能让认出它的主人是谁。 “江锦!” 宋将离兴奋的喊着她,但声音还是有些无力,“东街新开了家酒楼,我们一起去吧?” 江锦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就让宋将离眼里含了泪光。 江锦:!? 她可什么也没干! “两个月前,你请我的那顿饭,我一直记得,这么久没联系你,是因为我病了,你是不是怪我了?” 江锦的内心是懵的。 原来宋将离一直记着这事,她早就忘了。 于是她解释着,“没有,我还在想着开学后怎么没见你,原来是病了,如今身体可好些?” “好多了。” 宋将离揉着眼睛,很是自然地靠到了江锦的边上。 “我身子弱,原本今日爷爷也是不让我出来的。” “那你还?” “没事。” 宋将离有些小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与爷爷说了,有恩是要还的,今年的不能拖到明年。再说这马上放长假了,再见就要明年了。” 江锦真的好想去揪他肉乎乎的脸,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瞧着他有些发白的唇,江锦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于是江锦就答应了他。 等她好不容易出了前门,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青山时,身旁还跟着一个小萝卜头。 青山的眼底也是淤青的,却仍面不改色地接过江锦的包裹。 主仆二人原本是想撑船离开的,但小萝卜头宋将离说可以乘坐马车离开。 江锦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毕竟宋将离的身体可能受不住跟着她这么折腾。 等她在门口见到专门来接宋将离的马车时,江锦懵了。 马车比江府的还要大。 两人上了马车,宋将离的车夫还让出了一片位置给青山。 这应该也是宋将离授意的。 江锦突然开始好奇起宋将离的身份了,这小萝卜头有点东西!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 江锦也听了宋将离说了一路的美食。 等终于到了宋将离说的酒楼时,江锦下车看着那牌匾上“奚云阁”几个大字就傻眼了。 这不是她的酒楼吗!? 第57章 奚云阁 奚山作伴,云月为俦。 但乐清闲,乐自在,乐优游。 这奚云二字还是她所取。 如今跟着别人走到了自家酒楼面前,江锦的心情很复杂。 她看了眼青山,青山也只是无奈地耸耸肩。 到现在他们两个还没说上些什么话。 相比于他们二人的惊讶,宋将离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店门口的小二热情的招呼着。 他扯着江锦就往里面走,丝毫不给江锦拒绝的机会。 江锦想一想也释然了。 以客人的身份来体验一次也好,正好可以检验一下酒楼的服务水平。 走进门。 掌柜的是城北的老人,自然是认得江锦,见她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想来打招呼。 但江锦却给他使了个眼色。 青山也很自觉地上前组织了掌柜想叙旧的想法。 只瞧得他脸上的笑慢慢耷拉下去,也不知是因为什么,那掌柜又笑了,那乐的样子十分不值钱。 江锦也开始将视线放到了庭阁之上。 奚云阁的装饰与其他酒楼的秀丽不同。 小二层的建筑,楼阁设有穿廊,移步换景,各个物件皆是精雕玉琢,透露着一种古典高雅,恢弘大气的美。 店里也是热闹非凡。 浑然没有青山当初说的“鬼屋”的氛围,在这里用餐的人显然都没了那层顾忌。 店小二也十分的热情有礼。 江锦扫过去一看,几乎各个面上都带着十分标准的笑,看上去就朝气蓬勃的。 若是说哪里不怎么样…… 只有她这个老板是不成样子的。 店小二一边说着“小心脚下”,一边就带着他们上了二楼避风的雅间。 江锦刚落座,那边的茶水就奉了上来。 品一口茶,摊开的菜单就摆到身前的桌子面上,紧接着就听小二流利地开始报菜名。 什么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锅烧鲇鱼、清拌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 江锦越听越想给他打个拍子,这小二就像是不用换气一样,利利索索就将整本的菜单念叨完了。 江锦虽对自家的菜品感兴趣,但对小二的这段报菜名更感兴趣。 于是她摸出几个铜板递给小二,询问这刚才这一段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谁知看菜单入迷的宋将离却将她拉了回来。 “这里不兴这个。” 小二也连忙表态,“客官您有什么直接问便是。” 江锦有些新奇地收了钱,随后问出了心中所想。 只听着小二恭恭敬敬地说着:“小的说的这个叫相声,客官您若是爱听,可在每日午时或者酉时来这里就餐,便可免费观赏。” 江锦没见识的点点头,随后道了声谢。 宋将离点完菜后,才将小二放走,然后就开始头头是道地跟江锦这个老板说着奚云阁的事。 身为老板的江锦:土狗进城,开了眼了。 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现在的自己,为了找补面子,她反倒问宋将离是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宋将离脸色一红,想说又不想说的将脸别到了另一边,小声嗫嚅:“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江锦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两条土狗在一起,总算是不孤单了。 只是等到菜上来,江锦看着越来越眼熟,不由得表情凝重了些。 宋将离还以为这菜不合她的胃口,神情也不由变得紧张,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你不喜欢?” “啊,没有。” 江锦笑笑,“只是觉得这些菜胜似我阿娘做的。” “伯母的手艺也这么好吗!?” 宋将离眼睛都亮了,他还记得当日见过的那个温柔又优雅的女子,他们当日很合拍,对事物的见解更是出奇的一致! 原来她还擅长厨艺! 江锦的阿娘真是太厉害了! 江锦也有些小骄傲。 她迟早有一天会开创一个给阿娘展示本领的平台!!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吃。 口味甚好,也难怪会这么热闹。 只是江锦越来越觉得这菜跟阿娘做的很像! 十道菜里,八道都有阿娘的影子! 她着实有些凌乱了。 同时也发现宋将离虽然吃得开心,但每道菜都是浅尝而止。 回想起来好像上一次也是一样的。 宋将离像是知道江锦的想法一样,直接开口道:“江兄不必过分担心,我只是吃不了太多。” 江锦看着他乖巧的样子,不由心疼的放下筷子。 反倒是宋将离在安慰她,“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我都习惯了,日常只要稍加注意就好了。” 他放下筷子,擦擦嘴巴,小小的手抓向茶杯,“而且府内有医生在,一般都不会出事的,你看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吗?” 江锦看着他乐观的样子,心下是放松不得,紧张又不得。 “如果明年我的身体可以,就可以和江兄一同在书院读书了!” 他笑嘻嘻的,活像个小太阳。 江锦也勾唇婉婉一笑,“好啊。” 两个人相携而下,江锦手搭着栏杆,扫了眼一楼大厅的盛况。 熟人还真不少! 魏有黎正带着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往里走,瞧见江锦在楼梯上,头一拧直接在大厅寻了个角落坐下了,惹得同行的公子哥们不断抱怨。 这一抱怨推搡,就撞到了隔壁正大快朵颐的人。 说来也是巧,江锦看着他像鸡窝的一头乱毛就知道这人是苏木了。 看这个架势,多半是起床气还没消。 他“啪”的将筷子拍到桌上,语气里像是夹带了十多年的怨气一样,开口就是一顿输出。 “你们眼睛是长天灵盖上了啊,没看见这有人吃饭啊!” “推推推!推什么推!是着急赶着去投胎啊?” 被骂的公子哥顿时大怒,羞愤的红色从脖子根不断向上蔓延,“你嘴怎么这么脏!我不过就是推了你一下!” 苏木“啧”了一声,“还不过就是推了你一下。” 他站起身就往前刚,手戳着公子哥的肩头,“我推你一下行不行?” “你谁啊你?”公子哥也终于不耐烦了,直接打掉了他的手。 谁承想苏木张口就是胡说八道,“我是江锦。” “江锦?”公子哥当然听说过江锦的名号,不由回头看向了魏有黎。 魏有黎的脸色很是不好,他威胁的眼神看向苏木,低声重复道:“你确定?” 苏木学着江锦颇为无赖的样子点头,“我是她的弟弟,所以你不要惹我。” 江锦:??? 第58章 一箭双雕? “江兄,你弟弟好像受欺负了,我们要不要过去?” 宋将离分外的单纯。 他还真将苏木当成了江锦的弟弟,毕竟那种“迷人”的气质是如此的相像。 江锦嘴都快要气歪了,“我可没有这种弟弟!” 下面的魏有黎也气笑了,“你是江锦的哪个弟弟?” 他眼睛黑溜溜地盯着苏木,余光却一直瞟着江锦。 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嘲笑江锦。 江锦这下气的直冲天灵盖了。 只有听着苏木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江凌。 江锦:…… 她现在承认苏木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了。 一旁的公子哥这次彻底绷不出了,“江锦是个什么东西我没见过,但江凌,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苏木无所谓的“哦”了一声,“所以呢?你不道歉等什么呢?” 他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吃点饭还被人差点创飞,真是晦气。 “所以?”公子哥顽劣地笑笑,“所以,道歉啊。” 江锦这时候也走到了苏木的身后,一爪子直接扣到苏木的肩上,将心里的骂骂咧咧用实际行动表现了出来,痛的苏木龇牙咧嘴还不敢吱声。 “道歉?” 江锦露出了更顽劣的笑。 “道歉的不该是你吗?” “你又是谁?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公子哥还想说什么,却被魏有黎喊的一声“程盟”给拦住了。 他有些纳闷地扭头,“小黎你别拦我,对付两个土鳖还轮不到你出手。” 江锦很“温和”的笑笑,“我是江锦。” “江锦?” 程盟恍然大悟的点头,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原来你不是个东西啊!” 他这次回老宅过年,父亲可是交代了定要考入山居书院,笼络好魏小少爷的。 魏大少爷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又听闻大少爷最疼爱这个弟弟。 既然笼络不了大的,笼络小的也是一样。 山居书院能不能考上不知道,但好在魏小少爷给面子,愿意赏脸。 再有,他家也是开酒楼的,这新开的奚云阁势头太猛,父亲也是担心日后会影响了他家在府城的买卖。 若一样没完成,他爹再把酒楼给了家里的庶子,那他就没地哭去了! 所以,今天这个事他是闹定了!直接把奚云阁的招牌砸了更好! 一箭双雕的买卖不干白不干! 变换了三种角色的江锦着实不清楚对面人的脑回路。 这行事在她看来就是没事找事,估计是公子哥闲出屁来了。 苏木对程盟这个人也是没什么好感,虽然他是用了江锦的名头耍赖,但看着江锦被这么骂,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他直接就想冲出去跟程盟硬刚。 江锦将冲动的苏木往回扯,声音里没什么波动。 只瞟了魏有黎一眼,随后淡淡道:“那你是个什么物种能跟我说话?” 她食指搓了搓下巴,将程盟从头到脚打量了下。 衣服是苏绣,踩得还是锦靴。 可这品味着实也不像是什么官家的公子。 他还巴结着魏有黎,就算是官家的公子,她也没在怕的。 于是她也上纲上线,将侮辱人的剂量加猛,轻飘飘地来了句,“怕是猪狗不如。” “你说谁呢!”程盟大怒就要上前去扯江锦的衣领子。 江锦虽说打不过白朝意那个大块头,但对付程盟这个弱鸡,她也是绰绰有余的! 两个月的晨练,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正跃跃欲试,想着是从左边摔好,还是将人掀翻,最后决定让程盟来个狗吃屎。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对奚云阁的损失降到最小。 这里的桌子,椅子可都是要钱的!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毕竟在现场的恐怕只有程盟一个人不知道江锦的“混蛋”性子。 江锦在程盟冲过来的瞬间,直接侧过身子,腿往前踹了一脚,正中程盟的膝盖。 他身后的魏有黎还妄图拉住他。 这一个重心不稳,两个人叠罗汉一样跌到地上。 魏有黎的身量也不算小,压得程盟在地下喘不过来气,还不敢多说什么。 生怕得罪了这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众人皆是“吁”的一声。 他们还以为是有什么本事对付江锦呢。 就这? 完蛋玩意,真没意思。 白兴奋了。 大伙可都等着江锦挨揍呢! 江锦也“啧啧”的咂嘴,她背过手去,弯腰探着,“哎呦,这突然用两条腿就不会走了?” 说完,她还十分地肯定自己,“这么看还是四条腿更适合你。” 掌柜的这时候也“很及时”的“唉哟唉哟”的赶了过来。 瞧见正要爬起来的魏有黎,她还伸手去“帮忙”了下,一个寸劲让魏有黎又趴了下去。 程盟疼的“唉”了一声! 掌柜的忙关心道:“客官客官你倒是起来啊。” 跟着魏有黎和程盟的一众公子哥都慌得凑上前去拉。 苏木还趁乱去踩了两脚程盟。 江锦怕这场闹剧会扰了宋将离,早就在之前安排青山将人送了出去。 此时,她在自己的地盘,要是弄不死这个小虫子,她就不姓江! 她也忙弯身将魏有黎扯了出来。 魏有黎站起身的时候,脸色着实算不上好,一看是江锦拉得他,她就更加郁闷! 明明是为了躲着江锦,程盟这个蠢货却直接将人招惹来了,还害得他在江锦面前丢了面子! 江锦一脸的关心做不得假,怎么着,她和魏有黎都是同窗,同窗之间可是有情的。 看在他算是为何了自己几句,江锦决定不与他计较! “唉,你看看,这交友不慎,害人害己。” 魏有黎这一口气就没喘上来。 江锦真是太气人了! 魏有黎“哼”了一声,将自己的袖子从江锦手里扯出来。 他臭着一张脸回头看已经头破血流的程盟冷声道:“今日这饭,我看不吃也罢,程少主既然这么爱热闹,不妨回了府城去,香远楼养成的脾气,这小小的县城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掌柜的一听“香远楼”,顿时耳朵都立了起来,“原来是同行来扰事!” 他立刻板起了脸,松开了扶着程盟的手,还暗暗推了一把。 “同行概不接待!请程少主回吧!” 第59章 痛打落水狗 “你们欺人太甚!” 程盟瘸着腿,单脚蹦向魏有黎露出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却惹得他分外生厌。 魏有黎连一片衣袖都不愿意让程盟碰。 他甩着袖子转身就走了。 徒留程盟一个人在后面,“唉唉”的嚎着,他恨恨的盯着江锦。“你完了!” 江锦可不在怕的。 谁完了还不知道呢! 苏木在一旁反瞪了回去,“这可是安福县,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掌柜的也帮腔,“程少主还是快些离开吧,被小的们请出去的话,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被骂的程盟一脸的憋闷。 他从旁边人手中扯过袖子,“走就走!” 他身后的一群公子哥却是无措的没有动。 他们原本与程盟便不熟,只是为了结交魏有黎才与他一路,答应了今日的酒局。 但谁承想会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弄得魏有黎生气走了,奚云阁日后也不能进! 程盟家大业大,日后定是还会与魏有黎有联系! 但他们可不一样! 他们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耳朵里听着程盟发疯的斥责更是觉得羞愤! 他们的家里虽不如程盟,但也算是小半个有头有脸的。 商人不如民,被旁人看不起便算了。 他程盟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觉得程少主应该先道歉了再离开!” “我同意!” “程盟道歉吧。” 于是在从一个人反水后,众位公子哥全都反水站到了江锦的一边。 江锦乐得自在。 她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 看着程盟被逼的低下了头, 看着他的屈辱和不甘。 也同样看着他被众人扫地出门,从头到尾她没说一句话。 掌柜的喊着“为表歉意。今日酒水打八折”迎来一片叫好。 又请着那群反水的公子哥上楼坐个雅间。 江锦识得这几个人,在未来的十年内,他们会相继接手自家的买卖,贩茶的,织绸缎的,制糖的。 在日后的战乱里,都是硬通货。 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也是好的。 她又命掌柜的给几个人发放“金卡”当做今日之事的补偿。 奚云阁的会员等级也是有制度的,分别为“黑卡”,“金卡”,“银卡”,“白卡”,以及她手里最高权限的黑金卡。 除了黑金卡和黑卡,其余卡类皆按累计消费发放卡,卡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可以获得尊贵的待遇,积分和打折等特殊对待。 无门槛给这些人金卡。 一是为了笼络这些日后的富商,给他们一个“投资”的机会。 二是为了让他们天然地站在奚云阁的一边,不断的维护着奚云阁的立场。 都是耍心眼的狐狸,他们自然也看出来了奚云阁的巨大潜力,不然为什么会在年关还答应程盟的酒局,非要来看看这刚在小县城开业的奚云阁呢? 江锦从始至终在乎都是奚云阁。 她自是认出来了,才出手管事。 至于苏木…… 她还没跟苏木算账呢! 苏木在边上眉毛都要扬起来了,乐的都得用手拖住腰。 江锦瞟了他一眼,直接泼了盆冷水,“痛打落水狗好玩吗?” 苏木想了想,肯定的点头,“好玩!” “好玩?”江锦阴恻恻地笑,“拉我下水也很好玩?” 苏木依旧是点头,后来反应过来直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怎么会呢?” 他一边否定,一边脚往后退,妄图逃跑。 江锦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子,叫人薅了回来。 她眯着眼睛,语气里皆是威胁,“说吧,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说到这个苏木可来劲儿了。 “还补偿?” 他有些烦躁的抓着抓着自己的头发,“你知道那些药方有多少吗?” 江锦撇了他一眼,“你小点儿声儿,那么大嗓门儿干嘛?” 一边儿说着,就把苏木扯进了一楼旁边的雅间。 浑然没有注意到二楼亭台上打量的目光。 那人肆意的捏着酒杯,翠绿的扳指灼灼发亮。 他单手一抬,后面就现出了一个人影,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后,嘴角的弧度逐渐翘起。 江锦,真的好有趣。 而此刻的江锦,正努力的安抚炸了毛的苏木。 “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儿了。” “虽然你是救了我一命,但你也不能什么都扔给我!” “虽然你答应带我去京城,但你事先可没说过要我做这么多!” “还有你欺负我也就算了,为什么青野也欺负我?” “她为什么不见我?绝对是因为你给我的工作太多了!” “我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药,他竟然连试也不试!” “青野说我只是个工具人,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 苏木一连串的炮弹输出,表情痛苦的单手拧着心脏的位置。 看的江锦嘴角一抽一抽的。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苏木的话和戏会这么多…… 但是他也听明白了。 这小子今天脾气这么冲,看来是因为青野啊。 那这样就好办了。 江锦没在反驳苏木什么,只默默的喝茶,听着他絮絮叨叨。 足足一刻钟过去了。 苏木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江锦放下茶,“你这招声东击西不错。” 被说中意图的苏木面色一红。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江锦眉毛挑了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我有很过分吗?” 她十分的委屈,“我可是给了钱的。” 苏木:“……” 江锦瞧着苏木吃鳖。也不再逗他了。 只言道:“你还是快些说说那些药方看的怎么样了?” 苏木顿时泄气的败下阵来。 他一屁股摔在椅子上,从我怀里扯出了几张纸递给江锦。 “按照日期来看,前期的药都是对症的,但药量过猛,虽治了病,但也伤了根子,不能说这些是有意为之,也可能只是他学艺不精。” 他的手又抽出后面的几张,示意江锦去看。 “后期应该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病根,但已经药石无方了,所开的大多是镇痛类的药物。” “江锦,你要知道,如果没有病患本人的同意,镇痛类的药物大多数大夫是不会给开的。”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残忍,但他可能是主动放弃治疗的。” 第60章 父亲 主动放弃? 怎么可能? 江锦无法相信苏木所说的,巨大的冲击让她一瞬间就失了理智,她抵着苏木的肩,将人死死地按在墙上。 发出了“哐当”的一声的同时,门也“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打开。 青山闯入其中,急切地喊了声,“少爷!” 苏木吃痛地拧眉,声音也放低,姿态并不像之前的那般。 “江锦,你冷静点。” 江锦怎么可能冷静? 她揪着苏木的衣襟,耳中嗡鸣声不断,眼前的苏木渐渐模糊成了重影。 一声一句的安慰,让她颓然地将头抵靠在自己的拳眼之上,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 最后还是青山将她和苏木分开。 江锦不知道青山是怎么让苏木离开的。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房间只剩下她和青山二人。 她用无名指挑了下发红的眼眶,笑得十分惨淡,“我……” “少爷……” 青山心疼地喊出声,犹豫地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江锦。 江锦垂眸。 修长的手上是一个泛黄的信封。 “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江锦接过,指尖划过信封上的字,这字像是开了刃的刀,一下一下地切在心头。 她的声音有一些哑,“阿娘知道了?” 青山脸上闪过一丝愧色。 “我拿药方的时候,让夫人发现了,她知道您在查老爷的事后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我知道了。” 江锦低应一声,“你先下去吧。” 青山不放心,但最后还是没坚持。 等青山离开后,江锦深呼了一口气,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才打开了信封。 熟悉的字体,语段扑面而来,将她直接拉回了三年前。 …… 三年前。 江南偏僻的小镇。 梅雨季节,空气中都散发着霉味。 在最不起眼的一处院落中,住着一对恩爱的夫妻。 常人都只知这家的男人是个病秧子,但妻子贤惠,儿子聪颖,是个好福气的。 但若是有京城之人在,便会认出这家的男人曾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位列三公之一的江阁老,江毅。 狭小,拥挤但整齐的屋子,江毅正挣扎着想起身,最后还是无力地摔了下去。 屋内因他这一下而激起的灰尘在阳光下不断打着旋。 江毅看着那纷飞的灰尘,苍老的眼里流露出了不舍和痛惜。 自他离京缠绵病榻已然多年。 他自然知晓自己病的蹊跷,也知这病是治不好了。 自己更是活不了多久。 可这样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有一双儿女,长子名锦,幼女名绣。 是儿子的离世,让他更加珍惜唯一的女儿。 只是为了保全她,才不得已让她去替了哥哥。 这么多年,他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小女儿。 若是妻儿皆不在了,他定是不会继续苟活于世。 苍老的手搭在床沿处。 那曾磨出硬茧的地方哪怕卧床多年,也依然还在。 江毅又尝试了几次,不断不断地挪着身子向墙上靠,但最后还是失了平衡“咕咚”一下摔到了地上。 飞起的灰尘呛得他不断的咳嗽,每咳一次就像把肺子掏出来锤一样。 门也“吱呀”一声推开了。 阳光随着匆匆的脚步声,一点点撒进来。 江毅撑着头看过去,一点一点看清来人。 杨柳腰,芙蓉面,如初见时一样的关切问他,摔到哪了。 他控制不住地闷笑出声,倒惹得江林氏一阵的埋怨。 江毅摸着江林氏手上的细茧,叹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 他让江林氏将他扶到书桌前,像是年轻时一样,一人磨墨,一人伏案。 哪怕是病魔也不能让他弯了挺直的腰,他一笔一笔,努力地控制住颤抖的手,只为了续上字体上的锋芒。 江林氏用手指按了按眼角,贪婪地看着正奋笔疾书的男子。 心里的不舍酸涩最后化成了他肩膀上的一件披风。 “宛儿,这第一封信,你让青山务必送到远泽手中,他如今是安福县的知县,若是我不在了,他定会护住你们” “这第二封信……” 江毅猛地咳了口血出来,他不在意地蹭掉,继续嘱托着,“这第二封,若是将来绣儿追查我的事,便将这个给她。” “待到日后事情平息,你可带她归隐山林,届时是恢复女儿身寻一良婿,又或是其他,你便随她去。” “但倘若她想去搏前程,你也随她,绣儿虽顽劣,但不比锦儿差,万不能因为身份,去限制了她。” “若是哪一日她的身份暴露,你也不要怪她,是教化的错,伦常的错,总归不是她的错,这第三封信,便是留给你和绣儿的护身符。” 江毅像是不知累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又将许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政策写了下来。 他像是在桥墩处洗衣服的大娘,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讲,生怕江林氏会忘了。 讲着,讲着,他像是累了。 趴在桌子上,便再也没有起来。 屋内的江林氏攥着三封信哭得泣不成声。 门外的松柏挺直,被吹得沙沙作响也决不妥协。 他, 死在了为之奋斗一生的桌案上。 到死也没能松开紧握着的笔。 …… 展信安, 吾儿自幼聪慧,天真灵动,乃因吾过,抑己之性,可亦仅能护汝。 至于是境,害其家如此,一行之怨在谴往,俟事毕,汝可自归。 世人善恶,皆人心趋利使也,自有福祸相依,惟愿见家人安康,百姓安乐。 缘起则聚,缘尽则散。 人生渡口,各有各舟,今如此,非汝之失。 人生旷野,吾子莫自苦。 …… 人生旷野, 吾子莫自苦。 那一天,江锦独自一人崩溃在奚云阁的隔间内。 沉默的泪,砸到信上,比炸在天边的雷声还要震耳欲聋。 父亲句句都在告诉她,不要活在仇恨里,要向前走,向前走。 可哥哥的死,父亲的死,伯府一家八十三口的性命又怎能不恨? 人生旷野? 可她的路又在哪里? 江锦那日抱着信,将这封信对着月亮在心里足足念了百遍。 最后的最后,她只记得家人安康,百姓安乐这八个字。 第61章 家访 第二日清晨。 江锦眼神坚毅的从隔间推门而出。 靠在门上的青山一个不稳差点栽倒。 “少爷。” 江锦看着他乌青的眼圈,随后敛下了眼脸,淡漠地道了声“回家”。 青山从后面看着江锦隐隐挺直的脊背,心里的重担也落下了。 “少爷!等等我!” 二人回到江府时,已然过了早餐的时辰。 江锦并没有回西跨院,她最先去的反倒是木槿堂。 她以前是不在乎,但如今不同了。 前往木槿堂的路上,小厮们的指指点点她并未放在心上。 无非是说她一夜未归,不知又干了什么去。 江锦并没有理会。 托木槿堂外的侍女进去通告得到允许后,江锦整理了下衣袍便进了门。 在看到主位上坐着的邹先生时,江锦愣了一瞬,而后敛下眸一一行礼。 这个空挡,她才发现叔叔一家也都在。 还是江尉氏好心,告诉她,说是邹先生例行家访而已,让她不要过于担心。 老夫人也笑着道,“邹先生夸你进步飞快,有此等好消息怎回来了先不来告诉三奶奶,三奶奶可为锦哥高兴勒。” 江锦保持着谦卑的微笑,“三奶奶高兴就好。” 老夫人点头,笑得也分外和蔼,却句句藏着刀,“刚派了人去请你阿娘过来,你怎一人来了?” 江锦眼睫微闪,刚想说是来请安时碰见了,就先来了。 偏被江凌抢了一嘴。 “堂哥莫不是昨日吃多了酒有些醉了?” 一旁的姜嬷嬷也搭腔,“好似昨日并未见锦少爷回来。” 江锦见着坐于上首原本染着笑意的邹先生脸瞬间变得黑沉。 “奴婢也没瞧见。”顾嬷嬷紧跟着将江锦夜不归宿的事坐实。 倒是江尉氏有些虚虚地捧着茶替江锦辩解,“或许是你们没瞧见锦哥回来呢,怎说的如此武断?” 江锦有些意外的看过去。 许是桃红的那一簪子将她的良心扎出来了,婶婶这一病,倒像是换了个人。 江远泽也在帮着江锦说话,“邹先生别误会,锦哥不是那种孩子。” 邹先生脸色稍微缓和了那么一点。 他今日来原本也是为了江锦。 昨日他怎么想都觉得就这么放过江锦的话,这臭小子保准能玩一个假期! 因此他今日特来耳提面命一番,谁曾想这臭小子放了学直接跑去饮酒作乐! 这是学子该有的态度吗? 几个人还在为江锦到底有没有归家而争论着。 江锦却低着头并未解释什么。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狡辩,哪怕是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虽然她是真的夜不归宿了。 这个时候江林氏也来了,屋里闹得那么大声,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有青山这个跑得快的。 她笑意莹莹的,手里还挎着一个食盒。 一一行礼后,站到了江锦的身旁,颇为抱歉的对邹先生道,“昨日这孩子带了些点心回来,只因我说了句好吃,她便闹着要去学来给我尝尝。” 江林氏掀开食盒,“锦哥做的也是极好的,就是品相差了些。” 江锦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忙将盖子扣住,语气有些紧张,小声地埋怨着,“阿娘,你这这,我做的太丑了。” “丑什么?” 江林氏嗔了她一眼,“你的尊师好不容易到家来一趟,这也是你尊师重道的表现。” 邹先生也应话,他的眼睛眯着,表情有一点凝重。 江锦还以为邹先生识破了她和阿娘的小伎俩,顿时笑着打岔,“那孩儿还是要再多练练,等练好了再给先生送去。” 她本以为邹先生会拒绝。 但没想到他一口气竟应了下来! 长长的胡子挡住了他的唇,让江锦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真是个怪老头。 既然如此,江锦再推脱便不好了。 “你有如此孝心,亦是好事,但学业方面,你在家也不能懈怠,聪明顾是好事,但还是要脚踏实地。” “学生知晓。” 江锦行礼谢过。 又听邹先生继续道:“来年二月的县试,你努努力可尝试一二。” 这句话给江锦注入了莫大的力量。 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更有劲了。 邹先生也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旁还有另一个学生在,于是又交代道:“江凌亦是,你的学问虽然扎实,但要像你堂哥学习,将思维发散出去,读书不能读死书,可明白?” 被训诫的江凌从江尉氏身旁站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个本分的礼。 “多谢先生教诲。” 老夫人也跟着点头,“家里两个犬子真是有劳先生操心了。” 邹先生摇头,“哪里,江锦聪明,江凌乖巧,有学生如此也是在下身为老师的福分。” 江远泽接过话,“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两个孩子,一个皮得像猴,一个木讷,如今二人能如此还是托您的教诲。” 几个人互相说着话,江锦倒也是放下了心。 无论是说她什么,她都能受着。 但江凌反倒不是这样。 他的脸色惨白白的,简短的两句话就刺激成这样。 江锦不理解,以前江凌并没有这么敏感。 但转念一想,他都敢推人下崖了,人怎么还会和从前一样呢? 江锦不免有些怀念原先那个胖胖的,总是跟在她后面流着鼻涕傻笑的小孩。 她看向笑着的老夫人。 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孙儿逼成这样。 若是叔叔得知了一切,还会保她吗? 一直到将邹先生送走,江锦都未说过一句话。 反倒是邹先生不时地盯着江林氏看。 这让江锦有一些在意。 反倒是江林氏十分地坦然,含笑的目光直直地迎了过去。 其他的几人并未注意到这些隐蔽。 等将邹先生送走,江远泽在原地哈哈大笑,就差拍着江锦的小身板,夸他一声好样的了。 “锦哥,你能迷途知返,叔叔甚是开心。” 江远泽是真心的。 虽然信里说锦哥无论怎样都可以,但如今能看到江锦走到了正路,他也替兄长开心! 他的样子就好像江锦是他的亲儿子一样。 他的亲儿子江凌却在一边攥紧了双拳。 江锦!江锦! 怎么到处都有江锦? 真是碍眼! 第62章 阿娘 江锦不是那种遇到什么事便会一蹶不振的人。 一个晚上足够她将所有的事情消化了。 过去,现在和将来,抓住了现在才有将来。 恭敬的送走邹先生后,散场的时候,除了江远泽,其他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江锦更是像个鹌鹑似的跟在江林氏的后面回了西跨院。 若是阿娘发火,她倒不怕了。 相反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 吓得她皮都拎起来了! 父亲的事,她并不怪阿娘瞒着。 也是为了她好,她明白。 只是…… 阿娘为什么要带她来厨房啊! 不等江锦多问,她身上的大氅就被摘下。 江锦:…… 她能反抗吗? 不能! 江林氏只默默地将她双边的袖子全部卷起,“既然答应了邹先生,那么就要说到做到,今日还剩了些材料,你且学着看。” 江锦将话憋了下去,默默的净手然后上去抓面。 阿娘的手很巧,捏出来的图案方方正正。 她的手很笨,用模具扣出来的还是散的不成样子。 做的丑就算了,还沾了一脸的白面。 江林氏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去蹭江锦鼻尖的白面,“你怎就不像阿娘呢。” “孩儿像阿娘,长得漂亮。” “不知羞!” 江林氏宠爱地点着江锦的鼻子,“你啊,就鬼点子多。” 江锦瘪着嘴揉着鼻尖,“阿娘……是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 江林氏低头认真地在点心上雕着花。 “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锦哥,你是真的很聪明,应该明白阿娘为何瞒着你。” “阿娘也不想你背负着上一辈的债,我和你父亲一样,尊重你的决定,支持你的所有,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她将刻好的小老虎展示给江锦看,“人的一辈子很长,你不应该被过去的事困住。” “阿娘……” 江锦鼻头发酸,张开双臂就想去抱江林氏,最后活活让江林氏推开了。 她委屈极了,下弯的嘴角都能挂两桶水。 江林氏没什么好语气,她假装生气的指着江锦的衣服,“看你弄的。” “阿娘!” 这下江锦是彻底的耍赖了,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江林诗的身上。 “我不管,就要阿娘抱抱!” 江林氏双臂抬着,避免手蹭到江锦的衣服上,免得再增加她洗衣服的工作量。 江锦抱着她转圈儿,她也依着,只是嘴里提醒着,“别忘了开学你还要给邹先生带点心。” 江锦顿时就熄火儿了。 做点心比杀了她都难。 帮了一会儿忙,最后她还是被无情的赶了出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面的小面猪,在奚云阁的那种诡异感又上来。 于是江锦又扒着门缝将头探了进去,“阿娘,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江林氏被问的一愣。 连刻面的手速度都慢了。 “我……我有吗?” 江锦眼睛一眯,“没有吗?” 江林氏眼瞳向上转了一圈儿,然后瞪向江锦,“臭小子,现在开始挑阿娘的毛病了?” 江锦连忙表态说没有,然后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跑回屋子的时候,青山已经将洗澡水放好了。 一夜未归,又弄上了满身的面粉,她想好好洗洗。 热腾腾的水将她满身的疲惫消磨掉,等她洗好出来,青山又给他端来了一屉鲜肉蘑菇包和一盘冬笋小菜。 江锦咬了口的包子,“滋”一下就淌出了淌儿来,忙嗦了一口,但还是有一些淌到了手上。 青山很合时宜递出了块手帕。 江锦擦着手,又盯着桌上的冬笋发了楞。 她夹了一块扔进嘴里,越吃越觉得熟悉,这不是她昨日在奚云阁吃的吗! “阿娘呢?”江锦问青山。 “夫人做完饭便出去了,她说有要忙。” 有事? 有什么事? 平日里也没见阿娘这么早就出去买菜呀? 她猛的想到昨日在和程盟和魏有黎吵架的时候,后面闪过的白影。 有鬼! 江锦忙将饭都倒进自己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藏食的小松鼠。 吃的太急最后还噎住了,她忙用拳捶自己锁骨下面恶心位置,腿却不自觉抬起直奔江林氏放衣服的柜子。 果然! 果然那个白围帽不见了! 青山不解地看着江锦的一系列动作,突然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我们回奚云阁!” 青山:……他就知道 往奚云阁赶的路上,青山的心情很是纠结。 夫人不让他说来着…… 可是…… 看来太聪明也不好。 江锦跑到奚云阁的时候,店里早餐供应刚刚结束。 她扯着掌柜的,“带我去厨房。” 掌柜的是一脸懵,但最后还是带江锦去的,谁让她是老板呢。 身为老板的江锦还是第一次到后厨。 这里的样子与她想象的全然不一样。 如果只用一个词,那就是干净明亮。 没有以前看到时候那种油烟熏天,和脏腻腻的案桌。 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厨师们皆着白衣,袖口上卷,脑袋上还带着个白帽子将头发全部裹住。 远远的她就看见那个被簇在中间戴着面纱的女人。 此时她正神采奕奕的跟周边的人讲解着手心里捏着的小猪团。 这个小猪团跟她当时捏的唯一一点不同是当小猪团被掰开的时候,里面冒出了黄色的夹心。 破案了。 这个人竟真的是阿娘。 江锦指着自己的阿娘问掌柜,“她是谁?” 掌柜的还以为江锦是看人不顺眼,想找麻烦的,所以说了这人一块儿的好话。 这些话听的江锦听得很是满意,“所以呢她是谁?” 掌柜的顿时犯了难,但又不敢违背老板的意思。 只吞吞吐吐的说道:“此人是青野老大外聘的人,就技术入股的那位。” 他生怕江锦看着又不顺眼,将人给弄走了,于是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老板,此人虽为女子,但其厨艺是真的一点不差,不仅味觉灵敏,善于分辨食材的各种味道,还总是能研制出新奇的菜品,奚云阁有如今的成绩,其中有大半原因都是因为有她的改良。” 第63章 青野 江锦是越听越满意。 她笑的十分不值钱,支着耳朵让老板再多说一些。 老板心里直打鼓,也摸不准江锦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中心思想是一定要将婉娘子留在这儿!豁了他的这条老命,也要将人留下来!这可是顶梁柱! 奚云阁不能没有婉娘子! 若是今日婉娘子走了,奚云阁的天就塌了!日后还怎能遍布全国!! 他是要当大掌柜的人,如今拍马屁这种事,他不在乎! 于是他越说越兴奋,都要将晚娘子捧上了天。 江锦自然是满意的。 相反她倒是对阿娘这件事很开心。 阿娘愿意走出宅院,她是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在没有她的帮助下,阿娘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让人认可了! 这种荣誉比当时她自己夺了榜首还要开心! 江锦是很欣慰。 虽然阿娘赚的是她的钱! 但若是没有阿娘的加持,她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江锦越来越觉得青野的眼光真好,她的当然也不错。 于是扭过头来问青山,“青野如今在什么位置?我们是不是也该见一面了?” 青山挥挥手示意掌柜的可以离开了。 等掌柜的离开后,青山道:“京野应该在城北,我最近有些忙不开,所以交查木头的事情交给了她。” 江锦对这个是没有异议的。 只要能把活儿干完,谁干都一样。 她很懂得放权的道理。 所以才有勇气将城北的势力都交给青野,这是一场豪赌。 庆幸的是在场博弈里,她是最大的赢家。 “那我们今日去找她吧,顺便也看一看那座桥修没修完。” 青山用了声“是”,随后将大氅披到了江锦的肩上。 二人一同出了奚云阁的门,并没有打扰到江林氏,临出门时,江锦还吩咐掌柜的,让他给江林氏一张黑卡,借口嘛,就是员工福利。 她嘴唇翘起。 这样阿娘就会跟她分享喜悦了吧? “青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以为躲过一劫的青山一瞬间卡壳了。 江锦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一拳头凿到青山的胸口,“我还可以信任你吗?” “少爷……” 青山面露一丝愧疚,他真的不是有意瞒着江锦的,是夫人不让他说。 “还知道喊我一声少爷啊?” 江锦白了他一眼后,收回了打的有些红的手。 她一阵腹诽。 这青山真是皮糙肉厚,油盐不吃! 青山以为江锦是真的生气了,忙小碎步跟了上去,“少爷额,我不是有意瞒你。” 江锦一句话直接撅了回去。 “所以,你是有意的了?” 青山又噎住了。 论嘴皮子,他怎么能说过江锦? 只能笨拙地解释着,“不是。” 然后就事无巨细地说了一路,最后没听到江锦的回答,他还十分忐忑地问江锦有没有原谅他。 江锦: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她自是十分记仇的人! 虽然她知道,青山没办法违背阿娘的命令,但她就是想逗逗青山。 最后瞧着青山实在是不禁逗。 江锦就放过他了。 “以后阿娘的事都要跟我说,这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不就不好了。” 青山当然明白江锦心里的那份担心。 于是连忙表决心,“少爷说的对!” 江锦:…… 去城北的方式,江锦选择了坐船。 虽然她能腿着去,但总觉得在船上能看到的更多。 她站在船板上,看着水面荡起的波痕。 青山狗腿子地从船舱里捧出个暖炉,“少爷,小心吹伤寒了。” “没事。” 江锦的目光凝在了前面的桥上。 这座桥的构造与先前她掉下去的那座不同,桥面更宽,用料更实在,最重要的是没有桥墩,还带着屋顶。 这桥成千上百个人过去,怕都是不会塌。 看来叔叔这次是用了心的。 但,终归是亡羊补牢罢了。 青山像是知道江锦所想,在一旁解释道:“江大人上次回来后便一直未走,这桥是在几日前完工的,大人亲自验的收。” 江锦点头,转头直接让船夫将船停到了桥边。 连着船夫都在感慨这座桥修的极好,像极了他在堤坝处看到的那座超长大桥。 江锦谢过船夫。 她感兴趣的不是这座桥,而是这座桥上面的漆。 这个红色,很像。 很像重生那日姜嬷嬷袖口上的那个。 她戳了下,漆还有些软,若是用衣料狠狠地蹭,一定会带上颜色。 这又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害她的人就是老夫人! 可老夫人与魏家……是为了什么呢…… “青山,这修桥的工匠,你能找到吗?” 青山有些犹豫的点头,“青野应该知道,她肯定打听了不少消息。” 江锦轻声念着“青野”的名字,她今日本来也是寻青野的,如今正好。 两人于是抬脚往宅院走去。 如今大部分人都搬到了宅院里,只有少部分不服的还留在破庙。 走进院子的时候,并没见到多少人。 这里已不像起初她来时那样像个鬼屋了。 水井旁的水渍和缸里飘起来的水瓢都证明了这里是有人生活着的。 但江锦也没想到,会有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江锦:!? 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 青山毫不犹豫的出手,直接扣住了人的肩膀将人扭靠在了墙上,猛的一把将面罩拽下来后呆了。 这也不怪青山。 是青野先蒙着面,摘下来的时候反应又慢了。 等江锦从后面赶上的时候。 青山在一旁结结巴巴的指着这人说是青野。 江锦:??? 她没想到青山会差点将人给打了。 青山又解释道:“我们这是日常练习。” 江锦:…… 她搞不明白自己这些人的脑回路了。 她看向青野,两个人对视的瞬间。 江锦还愣了一下。 从眉眼上勉强能认出来这人是青野。 她当时见的青野乌漆墨黑的,粘着血迹脏兮兮的,倒不像干干净净的时候会这样好看。 青野生得明艳,可能还是因着长期营养跟不上的问题,她的面庞有一些消瘦,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嵌在上面才勉强显得有些精神。 江锦挑着眉上前。 “青野,好久不见。” 第64章 谈判 青野笑了笑的同时也打了个手势。 意为好久不见。 “你怎白日里还穿这身衣服?” 青野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本子,又扯了个像是木棍一样的东西在纸上划着,随后递到江锦面前。 【最近总有人在附近晃,我今日想抓他,穿这个方便。】 江锦表示理解,她虽然对青野的小木棍好奇,但还是问出了要紧的事,“是什么人,可曾见过长相?” “唰”的一下,青野又递了张纸条。 【个子不高,尖嘴猴腮,有时候是醉醺醺的,跑的很快,怕水】 江锦看完皱起了眉毛。 她怎么觉得这个人会是姜嬷嬷的儿子呢? “他有做什么吗?” 【没有,只是远远地晃】 “那,下次来直接套麻袋,别往自己身上套。” 江锦无所谓地道。 像那种喝点酒就找不着北的,她见一次削一次! 青野抿着想笑的嘴,写了个【是】 江锦让青山在外面蹲点,作为“背叛”她的惩罚。 自己便带着青野上了正厅。 脚刚踏进正厅,就见着一位大概四十左右的女人端着茶从后厅走了过来。 瞧见江锦,极有礼数的行了个礼,后又端正的上茶。 江锦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青野像是看出江锦的疑惑,推了张纸条过来。 【是我阿娘】 江锦了然,她连忙起身回礼,“晚辈怎能受长辈的礼!” 她这个举动让青野的眼睛又亮了一下。 却不曾想女人开口,“您是少爷,不必如此。” 江锦可不敢应,“非也,您是青野的阿娘,我自是晚辈。” 女人又婉推了几次,最后还是应了江锦喊的一声“荣姨”。 她离开后,江锦对青野说:“看来荣姨恢复的也很好。” 【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了,还是要谢谢你】 “我应当的。”江锦捧起热茶,捏着盖子,“我的人,自然是要护着。” 青野这次没有写纸条。 只低头笑着。 江锦看着她笑,也夸了一句,“你这样蛮好看的。” 她直接切入正题,不再过多的叙旧。 “我今日来寻你,有三件事,先紧着最很重要的,我觉得我俩应该谈谈。” 她从袖子里取出从奚云阁拿来的账本,以及当初青山转交的那份叫企划书的东西。 东西推到桌子上的时候,青野的脸上并没有慌张,她像是意料到了江锦会来找她谈一样。 “你很聪明。” 江锦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你也是】 江锦手搭在账本上,指尖有节奏的瞧着,“这个就是你回报我的救命之恩的东西吧。” 青野没有否认。 【我觉得这个足够了】 “是。” 江锦的眉眼含着些懒怠,目光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青野。 她早在和青野的第一次相处中,就明白了此人是个极有野心的。 所以她现在也在赌,赌的是两个人的未来。 江锦从怀里取出青野的卖身契,轻飘飘地扬进火盆,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明白用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束缚住青野的。 “现在,我们是平等的了,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个交易。” 青野原本还想着怎么要回卖身契,没想到江锦是直接给烧了。 一时间,她对江锦的兴趣更浓重了。 江锦对青野的反应也很满意。 遇事沉稳,是个能堪大任的。 【你说,我考虑一下】 江锦将桌面上的企划书又往前推了一下,“我能看的出来,你在经商方面有很强的天分。” 【少爷过誉了】 “没有。”江锦很是诚恳,“我很清楚开一间酒楼的难度。” “但若是想将买卖做大,人,财,权是缺一不可的,这个想必你会明白。” 青野点头,饶有兴致地听着。 “人和财,可能努努力会有,我可以给你权。” 江锦说的这句话轻飘飘的,但其实很有重量,“想必,你应该明白权利有多么好用。” 【当然】 青野并不否定,但她也提出了质问。 【你能给我多大的庇佑?】 “我可以让你挤进京城。” 京城那种非富即贵的地方,抬头可能就会碰见一个惹不起的人,因此很少会有人选择将店开到京城去触霉头。 赚不赚钱不重要,很容易就把脑袋干掉了。 但京城,又是所有商人都想去分一杯羹的地方。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权的重要性。 【你就这么有把握?】 “有。” 江锦很肯定。 她找青野合作,不是突然做的决定,相反很认真的思考过。 科举入仕,为官为民,不管是前期和后期,都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持。 她承认自己确实没什么经商天赋。 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还带着兄弟们摆摊。 而青野有天赋,没资源。 她们两个会是最合拍的。 “既然你用奚云阁来偿了恩情换了自由,那如今人和财便都是我的。” “跟我合作,奚云阁的资源你照样可以用。” “而你要的权,县我能护,府城我也能,来年二月,县试便要开始,自此我会加快参加考试的速度。” “用最小的投资,换取最大的利益,青野你敢不敢赌,赌我的未来。” 若是旁人听了,断会嘲笑江锦是在说大话。 一个纨绔子考科举已然是笑料了。 若是日后中了举人,成了官,还是在高位上,那岂不是天下之大不幸? 但青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赌】 一人从政,一人经商。 一个简单的赌字,就此将两个少女的命运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 江锦需要钱,青野需要权,两个人都聪明,明白只有合作才是最优解。 江锦狡黠的笑了笑,直接掏出了厚厚的一打纸。 这可是她参考青野的企划熬了三个通宵才写出来的协议。 无商不奸,虽然她不贪,但总得保护好自己的利益。 “签吧!” 第65章 绑住财神爷 江锦还贴心地将印泥递了过去。 大有青野不配合,她就掀桌的架势。 青野默默地将卡片推了过来。 【少爷,你这样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江锦一点也不觉得过分。 她脸皮厚。 “我这里可是捷径,我叔叔是安福县知县,既然已经是一个阵营的了,再告诉你个秘密吧,我大伯是靖远伯,普天之下,还有谁既能无条件支持你,又无限额提供资金链的?” 江锦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捧着茶慢悠悠地品着。 “况且,我还是状元之才,我是你的最优选。” 她咂摸了一口茶,微微侧过身子,还将声音给放低了,“合作才能共赢,抓住我这块肥肉,你能少奋斗十年。” 青野:…… 她能说自己是被江锦给套路了吗? 该死的是,这坑挖得是真诱人。 【你当真不会限制我?】 “真的不能再真!” 江锦就差对天发誓了,“只要你赚的钱是干净的,我不会干涉你。” 【成交】 青野也不是个墨迹的人。 她谨慎地将江锦所撰写的协议看过头,签上名,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看完这份协议,她突然间就相信了江锦说的那句状元之才了。 才几天的时间,就按照她当时写的那份写出来个新的。 而且每一条都合情合理,保护了双方的利益。 虽然她还是亏了那么一点,但看在江锦救过她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不就是打工。 这道题,她会! 江锦满意地将协议看过后,递给了青野一份,“一式二份,可要收好。” 她美滋滋的,看着摆台上圆溜溜的大花瓶都觉得可爱。 “既然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那我也就不见外了。” 江锦真的是忍不住不笑。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青野这个宝给绑身边了! 绑住了青野,就是绑住了财神爷! 她能不高兴吗! 江锦强忍住笑,“那个第二件事就是,你用的那个木棍,能借我看看吗?” 她早就对这个好奇了。 虽然不差钱了,但能省则省。 青野写了两笔,将木棍和纸片一起推了过去。 【炭笔】 江锦好奇地学着青野拿笔的方式也写了两笔。 硬硬的,与她用毛笔写倒是有许多的不同。 但容易携带也是个优点,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再带着超重的砚台了。 这若是给青山他们用,想必能发挥更好的效果。 于是她问道:“这个字迹会掉吗?” 【不会,除非湿掉或者用力蹭】 “那可以批量制作吗?” 【需要多少】 “一百根左右?” 【可以,二百文】 江锦:…… “我是老板。” 【老板也得给钱】 江锦突然觉得这合作没办法愉快了。 【所有用的都有账,每月分账,我会帮你扣的】 江锦嘴角咧了咧,“倒也不必算这么清楚。” 【那不行,就拿奚云阁来说,现如今股东只有三个,日后还要拿出十点分给散户,这账必须记明白】 江锦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样子,突然庆幸青野不会说话。 不然她一定说不过青野的。 于是她发出了一波嘲讽,“你能算明白?” 【比你算的好】 嚯! 江锦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比她算的好? 这青野真的,野心太大。 青野也像是看出来了一样,刷刷又写了一句话,直接让江锦闭嘴了。 【管好你自己】 江锦:…… 行,那就下一件事。 “青山说你查了那个木匠,能不能带我去一趟?” 青野将桌上的东西收好后点头。 紧接着江锦就跟着他出去了,走到院子的时候还顺便将蹲在墙头的青山给扯了下来。 三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着木匠那边走。 县里的人多半都喊他徐老头。 徐老头平日都是替乡亲们做些木匠活维生。 虽然手艺好,但却不是官府的人,只是这次官府修堤坝缺人,才将他召了过去。 江锦执意要见他的原因也很简单。 虽然知道是老夫人搞的鬼,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 她这个人吧,就是较真。 徐老头的家并不远,距离江锦的宅子走路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青山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正纳闷着,青野就踹开门冲了出去。 村民们的房子并不大,门也都是篱笆或者木板做的,也不够结实。 徐老头虽说是木匠,但对自家的门也没怎么精加工。 江锦和青山对视一眼后,虽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但也跟着跑了进去,因为青野的样子看着很着急。 进了屋子,就瞧着老徐头的嘴里正往外喷着水,还发出了卡卡咳咳的猪叫声,手不断地锤向胸口。 而青野在他的身后想抱他,却因个头太小没办法控制住乱动的徐老头。 见着他们进来了,青野直接奔向了青山,将青山推到徐老头身后,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急得她满脑袋冒汗。 最后只能抓着青山的手,让他放好。 然后自己跑去抱江锦。 被抱着的江锦一脸疑问,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腹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锤了,紧接着整个人都跟着青野的动作晃动,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青野演示完并没有管她。 直接示意青山去帮徐老头。 青山很聪明,力气又大,弄了两三分钟就挤出了卡在徐老头喉咙里的年糕。 徐老头可以呼吸后,“轰”的一下坐到了地上,还在不断地呕着。 青野在后面拍他的背。 “需不需要将苏木找来?”青山问。 江锦看着徐老头憋得通红的脸,连动作都僵硬了,“还是找来看看比较稳妥。” 看到青野点头后,青山便直接转身去请苏木了。 见着徐老头缓和了不少,青野和江锦才放下心。 虽然江锦刚才被勒了一下,但徐老头没事就好。 徐老头还有些喘,但依旧爬跪着冲向江锦和青野叩头,“多谢两位小公子救命之恩。” “可使不得。” 江锦忙出声,两人一起将徐老头扶起。 “举手之劳,不必重谢。” 江锦才看到徐老头憋的红肿带泪的眼,指了指青野,“她不能说话,但跟我是一个意思的。” “两位小公子真是心善。” 徐老头的声音还有些哑,“若是没有你们,老头子我刚刚可能就噎死了。” 他说说还笑了,“这要是真的噎死了,还怪丢人的。” 江锦宽慰他,“呸呸呸,竟是些晦气话,这不是没事,一会大夫来了,再给您好好看看。” 刚缓了脸色的徐老头瞬间吓得脸又白了,直摆手,“不用,不用……” 第66章 闭环 “怎么不用?” 徐老头脸上的褶皱动了动,“我没钱看病……只是噎了一下,没事。” 虽然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只觉得自己是要死了。 江锦可不管那个。 “没事,医药费不用你出,我正好有事问你,你就当是我付给你的如何?” 徐老头还是摇头,“这怎可?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老朽用命报答还来不及,怎能还收钱!” 江锦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她环顾了屋子一圈,虽然这是个很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间,但能从座椅摆件看出徐老头的手艺很好。 这样的人,她当然是想收用的。 这放到工部里,可比那一些只会吵吵把火的老头强。 “那个,你想报答有都是时间哈,但现下还是看病要紧,没有好身体拿什么报答?” 江锦又开始了忽悠的模式。 徐老头想一想也对,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让一旁的青野不断地翻着白眼。 真能忽悠! 明明什么也没干,最后直接成救命恩人了! 她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江锦给骗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她现在若是想回头,江锦能连船都给她拆了…… 江锦瞧着徐老头没什么事了,于是便开始问木桥的事。 徐老头一听,神色也顿时变得凝重。 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腿,“那座桥的结构特殊,一是材料不好,本身就容易塌,二是桥下面的结构,若是抽出最下面那根木头,当桥达到承受不住的重量时就会塌。” 他叹了口气,“当时若都是好料,也不会选择如此风险大的材料,最后倒是塌了。” 江锦在一旁眯着眼睛听着。 心里嗤笑了一阵,真是为了让她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想必叔叔也知道是有人动了桥的手脚。 “知县当时也寻我问了,倒是没想到他不知道料子都是废的,我还以为是他授意的……” “那你可知是谁采买的木料?” 徐老头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村东头前阵子刚搬走的姜家。” 姜家? 姜嬷嬷!? 江锦都要笑出声了,原来如此!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知不知道姜嬷嬷私吞公款的事。 徐老头“嘶”了一声,“现在堤坝上的木料也大部分都是姜家采买的。” “好料?”江锦好奇的问。 徐老头抿着嘴摇头,“他能骗过那些大人们,但是骗不过我,送来的木料是好坏参半的。” “那知县知晓吗?” 徐老头顿时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恩人,我这已经将内幕说出去了,这……” “没事。”江锦大手一挥,“我能保住你。” 徐老头一顿挣扎,最后叹了口气,“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藏不住,知县并不知晓这批货有问题,也是后期才查验出来的,这件事,不管谁问,老头子我都会这么说,这可不是能瞎说的事。” 江锦点点头。 她有点想明白为什么叔叔回来后,就收了姜嬷嬷的房子了,原来不止是因为自己被污蔑的事,还有私吞公款的事。 再联想到姜嬷嬷和魏府的人有来往,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老夫人指使姜嬷嬷这么干,可这若是事情败露,叔叔一家会掉脑袋,老夫人没有必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二是老夫人确实授意了,但姜嬷嬷瞒了老夫人,三方骗。 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姜嬷嬷的那个酒鬼儿子能有这么大本事吗? 江锦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这和前世叔叔卷进的贪污案有关。 根据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第一批的时候就已经发生,朝廷为了查到是谁,才让陆荒年带着第二批物资南下,只为了钓鱼执法。 能不能救下叔叔,还是要看老夫人了。 只是她现在缺证据。 江锦思考的时候,青山也将苏木带来了。 青野看到苏木,直接避开了。 苏木也只是挠了挠头,并未多说什么,他细心地替徐老头把脉,最后说没有什么事,徐老头的身体很好,嗓子有点损伤,这些日子吃些软糯清淡的就好。 既然徐老头没事了,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索性就不再多呆了。 临走时还嘱咐他,不要将刚才那些话说给别人,容易惹了是非。 徐老头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外,最后还说再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来找他。 他红肿的眼眶还没怎么消下去,“堤坝建完我就没事了,到时再来给小公子们报恩!” 江锦白白手示意他回去吧。 这徐老头是个人才,她自然是惜才的! 恩她倒是不指望。 但日后总会有用到他的一天。 天太冷了,可不能再冻出什么病来。 江锦想着自己的事,自然就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些闹别扭的青野和苏木。 一直到青野回了宅子,苏木这才缠上江锦,“你好了?” 江锦点头,“我好的不能再好。” “你好了就行。”苏木是嘴硬心软,他板着一张脸,“既然你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京城?” 江锦斜过眼看他,“你很着急?” “那是自然。” 苏木抱着胸,自信满满地,“凭我的医术自然是可以在京城一展拳脚的,那什么朴旬邑都得高看我一眼。” 江锦仰脖,恨不得给苏木一个暴锤,“你还是先让我高看一眼比较好,青野的嗓子你究竟能不能治?” 青野不能说话这一点,其实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生意的发展,不过现在她们还小,倒也不太着急。 她除了看重青野的商业头脑。 更在意的其实是青野不断拿出来的新奇物件。 江锦不是蠢笨之人。 既然自己都可以重生,那代表这个世界或许还会发生许多用常理无法判断的事情。 既然让她碰见了,那就不可能放过。 毕竟,合作才能共赢。 “她不配合,我有什么办法。”苏木突然阴阳怪气的。 这让江锦心里燃起了一小撮发怒的火苗,“不配合,你就给她绑了,绑了就老实了。” 苏木不赞成地“咦”了声,但又有些好奇,“这样真的行?” “你试试呗。” 江锦双手按着苏木的肩,将人旋了个方向,手掌给出了一个力将人往外推。 “从现在开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见!” 苏木“唉”了两声。 江锦直接就不搭理他了,大步带着青山直接上了船。 她还有正事要办呢! 当时暗示过魏有黎,如今也不能指望着那个小子能做些什么。 如今这件事,或许是她扳倒老夫人唯一的机会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第67章 欲拒还迎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 江锦僵硬地咽了下口水,脖子上的颤动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冰凉的利刃。 在她进入船舱后,这把匕首直接抵到了颈下的大动脉上。 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大白天的,还能碰到这事!? 青山在她遇难的第一时间就出手了。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不止一个歹徒啊喂! 江锦现在内心一百八十个后悔让苏木走了。 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苏木在,至少人数上她们也是占优的。 在两人被控制住的瞬间。 江锦的脑海中迅速地整理自己做过的混蛋事,妄图寻个人选出来。 她顶多是叫嚣地凶一点,打打架而已,倒也不至于找个杀手收拾她吧? 难道是程盟? 不应该啊,程盟也就是个软蛋,不然怎么会被家里的庶子拿捏。 魏有黎? 也不应该。 他这个时候应该回了府城,自己都自顾不暇呢,怎么可能有功夫搭理她…… 她真的不知道得罪谁了! 实在想不出来,江锦最后摆烂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江锦还是很淡定的。 到现在刀还没落下来,说明她还能活。 再有,很明显连船夫都是他们一伙的,这帮人大概是早就在这等着她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不知各位侠士寻我是为了什么,那个我们可以放下屠刀,好好说话。” 又是一阵熟悉的笑声。 好了,江锦知道是谁了。 她猜到陆荒年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此人竟然会如此的荒唐。 把未来权臣当成表里如一的真君子来对待是她的错。 大意了。 “大人就这么爱笑?” 陆荒年收了笑声的同时,也命挟持着他的人收了刀,“不行吗?” “行。” 江锦让青山放松下来后,转过身规规矩矩行礼,“不知大人今日是何意?” 青山虽然听从了江锦的话。 但还是保持着戒备。 面前这个看起来矜贵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很危险。 上船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有杀意,没想到松懈了这么一会,就让人钻了空子。 江锦是明知故问。 陆荒年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想吓吓江锦,到头来竟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而且既然她已经知晓了木料的事,那他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下有个忙,只有江公子能帮。” 他这个话里的意思是, 今日你江锦,是不帮也得帮,不然就别走了。 江锦当然听出来了。 她也没必要去触陆荒年的霉头。 况且她现在也缺个查证据的地方,这大头目都找上门了,上赶着给她送资料,她豁出命也得上了他的贼船! 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江锦装作一丝犹豫,低着头手紧张地搓着,“这大人是高看学生我了。” 欲拒还迎才显得真! “我看人的本事从来不会差,江公子你要有些信心。” 江锦差点咬到舌头。 一直给她下绊子的陆荒年竟然夸她? 不过陆荒年的话风一转,就颇有些威胁的语气了,“只是不知道,江公子的分寸如何?” 分寸? 江锦的分寸就是若是船翻了一定会拉人下水的。 她盯着陆荒年拇指上转动的扳指,会心一笑,“大人都如此说了,学生再推脱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拱手向上,“希望自己的微薄之力可以帮得上大人。” 江锦可是相当的识抬举。 既然答应了,这一路就随着陆荒年走了。 温暖的船舱内,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各自的侍从在身后候着,全然没了最初的拔剑相向。 招待江锦的也从冰冷的刀刃换成了奚云阁的点心。 这让江锦觉得很舒心,不由连坐姿都恢复了往日松散的样子。 “我现在送你回去,明日再来接你。” 江锦欣然答应,省了路费也是好的,就是要打白工了。 “这件事还需要你着我走,长则一年半载,快则月余,正好放假,我们的时间很多。” 时间很多? 江锦的脸色不太好。 今日是放假的第一日!她还没来得及和阿娘多呆一会! 而且一年半载是肯定不行的! 耽误了今年的考试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今日是要我通知家里一声?” “正解。” 陆荒年神色一直是淡淡的,看起来冰冰冷冷却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 “在下倒是不急,但江公子若是缓了,耽误过年和来年二月的县试便不好了。” 江锦心里已经将陆荒年骂一圈了。 命脉让他拿捏的死死的,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听着! 一想到若是日后进了官场,还要和陆荒年继续纠缠,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破天荒地希望朝廷里再多出几个能干的,将陆荒年早早地干掉。 但现阶段,江锦只能遵照一个字来行事。 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直到江锦下船,两个人都没再发生什么冲突。 陆荒年看着江锦渐渐远去的背影,淡漠的目光中透着一股犀利,如同一汪深潭,平静无波地揣摩着。 不久后,一个身着黑衣,体型修长又壮硕的男子上了船。 “主子。” 陆荒年点头,也收回了看着江锦的目光,将视线切到念北的脸上。 若是忽略那道划过左眼的疤,念北的容颜也是极好的,浓眉大眼,颇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念北是他当时从死人堆里捡到的。 跟着他一路走到现在,可以说是最信任的手下。 “江锦查到什么地步了?” “回主子,她如今已经知晓木料有问题,也发现了姜家人和魏家有来往。” “是吗?” 陆荒年是有些意外的。 他用着打量猎物的目光盯着拇指上的扳指,“那这么说,她只差一个证据了。” “是。”念北回答。 陆荒年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满是薄情的凉意,“我说她怎么一点也不慌,原来是猜到了我会来。” 念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瞧着陆荒年这个样子,便知道事情多半是成了。 他只希望江锦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欲拒还迎的把戏,玩得倒是不错。” 陆荒年的嘴角慢慢下压,眼里都要凝出冰来。 “念北,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回京城了。” 第68章 蜕变 江府。 江锦满身疲惫地回了西跨院,瞧着厨房亮着灯,想必是阿娘回来了。 她示意青山去忙,自己则钻进了小厨房里。 进了门,江林氏听见声响恰好抬头。 “锦哥回来啦。” 江锦笑着应“是”,“阿娘还在忙,怎不知累?” 江林氏有些得意地翘起唇,“因为喜欢。” 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沾了浮粉的手搓了搓,将东西整理好用个罩子扣上转身便洗了手。 一边洗一边卖关子,“等下阿娘有件事要告诉你!” 江锦听着江林氏悠扬的声调也跟着高兴。 她被江林氏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的炭火已经着得很旺,想必是江林氏摸不准江锦回家的具体时间,又担心冻到江锦,这才早早地将炭火点着。 还有灌好的手炉,在江锦脱下大氅后,直接被塞进了手里。 “阿娘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高兴。” 江锦好奇地倚进榻上,很自然地去够围炉上的茶壶。 江林氏神神秘秘地也坐了过来,她接过江锦递来的茶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江锦。 江锦虽然心里知晓,但当看到阿娘这么激动的时候,她也跟着激动起来了! “阿娘我呢,出去谋了个买卖,这是奚云阁的黑卡,以后你出去吃饭全挂在阿娘的账上!” 她胸脯都不自觉地挺了起来,“阿娘说能供你,做到了吧!” “阿娘真厉害!” 江锦是发自真心的! 她感觉阿娘现在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那脸上的笑真是太耀眼了。 她又追问了江林氏是如何让奚云阁答应技术入股的。 “是你打包回的那几次菜,我尝了总觉得缺点什么,所以就尝试着改良了配方,之后去跑了几次,他们也确实承认了我的改良的比较好,改良后的卖的更好了,我便开始与他们谈上了买卖。” 江林氏说着是风轻云淡的。 但江锦能从中听到不少艰辛。 她自己的人什么脾性还是了解的,阿娘能让他们尝试着去接受,想必下了很多苦功夫。 但好在最后阿娘成功了。 之后她又听着江林氏讲了好多趣事。 江林氏整个人都是自信的,她手舞足蹈的讲述着自己的创业史。 江锦看着她,眼里满是骄傲。 她的阿娘,是善良的,无私的。 过往的数十年,她扮演着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的角色,从来没有一天做过她自己。 她懦弱,她自怜,她说着为母则刚,自甘被圈在后宅的牢笼中。 可江锦不愿看到她如此。 阿娘首先是个独立的个人,其次才是她的阿娘。 阿娘的脱变,让江锦看到了更多女性的未来。 她们被困住太久了。 江锦想,哪怕她终生都无法以女子的身份自居,也要为天下的女子开辟出一条能走的路来。 父亲和她的愿望是看到家人安康,百姓安乐。 如今看到阿娘。 江锦的愿望又多出一条。 她要行他人未行之路,直至女子可以不受世俗眼光所困为止。 她希望千千万万的女性可以不拘于一方天地,活出真正的自我和幸福。 这些愿望很难,但再难她也要去做。 江锦一直听着江林氏讲到了傍晚。 她不断地去肯定,去鼓励,江林氏也没有否认自己。 她确实很厉害! 两人一同吃过晚饭后,江锦才说出她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 “怎么才呆一天就要走?” “同窗那边有一些事要帮忙,我过去顺便看看县试的情况。” 江锦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好理由。 今日邹先生才来家访,她实在没办法用书院来当幌子,只能往县试上推了。 江林氏凝重地点头,又有些不放心,“虽说锦哥你以榜首进入了山居学院,但如今才两个月的时间,会不会有些匆忙?” 江锦的手被她握住。 “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江锦摇头拒绝了。 “阿娘不行,我现在13岁,乡试每三年一次,后年便有一场,若是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那时候我就18岁了。” “18岁,若是搜身就藏不住了。” 听江锦这么说,江林氏也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这终归是件事。 但想到老爷临走的嘱托,江林氏并没有再劝阻,只道:“那你一切小心。” 江锦答应了后,江林氏就离开了。 毕竟江锦的时间紧,抓着时间就要多看书。 一年的时间就要考中秀才,她只是有些小聪明,又不是什么天才! 除了勤下功夫没别的办法。 一晚上,青山为她添了两次油,最后还是青山将她赶到床上去的。 江锦躺到床上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一堆之乎者也的句子。 但最后还是扛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日鸡刚刚打鸣。 江府后门对面的巷子里就停了一辆马车。 是陆荒年派来接江锦的人。 不过他们左等右等,快日上三竿了才把江锦盼出来。 等他们将人送到陆荒年面前时,已然是中午了。 陆荒年难得的好脾气这个时候也等没了。 他声音从牙缝里哼出来,“江公子来得很快呀。” 江锦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学生刚起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我心情很是急迫。” 陆荒年偏头冷笑了一下,“看出来你心情很急迫了,希望你干活的时候也能。”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迈着长腿与江锦擦身而过,“跟我来。” 江锦瞬间狗腿地跟上。 她在他的右后方亦步亦趋地跟着,也是今天才发现陆荒年的个子竟然如此高,高了她快两个头! 江锦只能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她还在长身体。 但身体却是很诚实地往上挺了挺。 陆荒年将她带到了一个厢房。 一进房间,扑面而来的霉味让江锦呛了一下。 她捂着口鼻看了眼桌子上堆成山的泛黄线装本,随手拿起一本看了看,她的脸直接黑了。 这山不是压在了桌子上,是压在了她的心头! 陆荒年却是一脸的淡然,“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跟念北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他轻飘飘地说着,“看在你这急迫的性子,年前差不多就能弄完了吧?” 江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风轻云淡的样子真的欠揍啊。 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69章 站起来! 江锦只觉得陆荒年在发疯。 她猜到了要查账,但没猜到要查这么多。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年前查不完也没关系。” 陆荒年半眯着眼瞧她,“等来年书院开学,我帮你将这些搬到书院去。” 江锦:…… 她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还是继续顶撞了! “大人,学生来年二月还要参加县试,这恐会耽误了学业。” “所以,你需要急迫些了。” 陆荒年将“急迫”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气得江锦想跳起来锤他。 什么谄媚圣上,就这张破嘴和爱记仇的小性子,皇上没给他杀了就够不错的了! 江锦捏着手里的书,最后还是忍住了将它当刀用的想法。 不是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吗? 那就别怪她狮子大开口了。 江锦沉了一口气,换上了谄媚的笑,提出了她第一个条件。 “吃饱了才能干活,不知大人供不供饭?” 陆荒年也露出了相似的笑,“供。” 他转过头冲着身后的男子交代,“念北,去给江公子点一桌奚云阁的菜来。” 江锦满意地点头道谢继续奉承着,“学生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陆荒年嘴角都抽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江阁老的孩子会是这样个碎嘴子。 “行了,有事你就找念北。” 他说完抬腿就走。 江锦还不忘在后面继续拍着马屁。 “好的,大人,学生记下了,您慢着点,天寒地冻的,别摔到了。” 等陆荒年的身影消失。 江锦可算是放松下来了。 她今早还真不是故意磨蹭的。 临出门时,被婶婶给叫了去。 毕竟是长辈,她也不好拂了面子。 倒没想到江尉氏只是问江凌的情况,又嘱咐她早日回家。 江锦也想。 能早一点结束,她便能早一点回去陪阿娘。 于是江锦也静下了心。 她先是将身后的书架里的书都腾到了窗下的榻上,将看到几本感兴趣的书放到了榻上的矮桌。 紧接着开始整理桌面的账册,分门别类,按照时间的顺序排放进书架里。 等念北提着奚云阁的餐盒回到厢房,整个厢房如今已经大变样了。 江锦看到餐盒眼睛都亮了。 她将餐盒接过,嘱咐念北将书房好好打扫一下,自己则捧到餐盒回了里间大快朵颐。 等她吃饱喝足。 书房已经打扫好了,江锦看着赏心悦目多了。 她又要了上好的狼毫笔,徽州墨,不会晕染的竹州纸,还有一把七珠算盘。 这次数额太大了。 她靠心算的话难度太大,而且又慢。 不仅如此,江锦对整个环境居所还提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 书房可以打扫,但不能动任何桌面上的东西。 同时卧室不能进人。 在她算账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在现场。 这些念北都有做到。 不仅如此,每天还有小点心。 江锦从那天之后便没再见过陆荒年,只知道这位大人是早出晚归,比她还要忙。 整整一周过去了。 江锦“废寝忘食”才整理了一小半。 但哪怕只是这一小半,其中的数字就够触目惊心了。 最重要的是她从中窥到一丝不寻常。 这些账册,可不止是一家的,也不止是一年的。 陆荒年身边不可能没有会算账的。 可他兜了这么一大圈子找自己来算,只有一种可能。 陆荒年真正要做的,不是让她算账,而是要算计她。 看出来这些的江锦这下更不着急了。 她抽空就去看原来书架上的那些书,虽没有家里祖父收藏的那些好,但有总比没有强。 江锦在陆荒年的小院子里“潇洒”的时候,浑然不知道阿娘在江府又被算计了。 起因还是江尉氏的表哥李旺胜借着看外甥儿突然上了江府的家门。 老夫人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邪风,偏偏将江林氏叫了出来。 江林氏原本是想去奚云阁的,但既然老夫人来找,她便先将奚云阁的事先放下了。 江林氏既然已经跟江锦说了自己在奚云阁技术入股的事,那自然也没必要瞒着青山。 但江锦去算账,陆荒年可不会将青山也放进院子里。 为了打消江林氏的顾虑,青山最近一直都在青野隔壁的宅子里面训练探子。 所以江林氏只好独自前往,进木槿堂的时候,期间并没有觉得不对,话语间谈的皆是两个哥学业上的事。 “等来年二月,凌哥也要前往隔壁府应考,不知锦哥的原籍在哪个县?”老夫人问。 “临江府新淦县。”江林氏答,“不如让两个哥一起去,有个伴这样大人也放心。” 江尉氏揪着帕子,“也好,正好相互作保,只是廪生不好寻。” “这个没关系。”江林氏温和地笑笑,“我能寻到,弟妹只管放心。” 也是不知为何,老夫人将话岔了过去,“话说,这都到了年关,主家那边也没个动静,他们还接不接锦哥回去了?” “可能是那边有事,锦哥如今在山居书院求学,想来也是一样的。” 其实江林氏心里也是打鼓的,但如今她和锦哥过得越来越好,倒也没必要回了主家。 只是若报考,定要查祖上三代的。 届时锦哥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在这边呆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回了主家才能护住锦哥。 “那你也是要跟着锦哥回去?”老夫人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怜惜。 “是的。” 江林氏是一定要跟回去的,不然她不放心。 却只听老夫人不赞成的摇头,“你跟着岂不是给锦哥添麻烦?” 她搓着掌心的纹路,“毅哥去了也有三年了吧?明年就是第四年,也是苦了你。” “没有。”江林氏唇上露出些惨淡的笑,“有锦哥就够了。” 她这一笑,让李旺胜看愣了。 他一时间也忘了让他当透明人的嘱托,紧跟着插嘴,“孩子大了,嫂子也得多为自己考虑,就没想过再嫁?” 他这一说,直接让江林氏火了,但碍在长辈都在,她没有将话说的太直白。 “妾是要为老爷守一辈子寡的。” 老夫人瞪了李旺胜一眼,但话里还是帮着他说的,“活人还是不要被死人困住,旺胜说的也不无道理。” 江林氏手抠着自己的掌心。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又不是傻子? 明摆着用锦哥的事当借口,诓她来见这李旺胜! 这才刚出孝期就寻续弦,还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以前是为了锦哥才忍气吞声,任他们拿捏,但现在她可不怕了! 锦哥如今有了出息。 离开江府,她也有能力将锦哥供出来! 第70章 家宅不宁 “何为道理?” 江林氏怒地直接站了起来。 她向来不是个泼辣的人。 但此刻注入的勇气让她温柔的语气都变得掷地有声。 “没有人可以困住我。” 她虽生气,但骨子里的教养仍旧让她维持着两家人仅存的体面。 “我不会改嫁的,不是为了老爷,也不是为了锦哥,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如今有自己的事业。 也明白了为何当年老爷去的时候仍伏在桌案上。 人都有为之一生所要追寻的事。 她现在就想将奚云阁开遍全国! “别这么激动。” 老夫人笑着打哈哈,“旺胜就是问一问,你别往心里去。” 江林氏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表哥你也是,说话还是这么直白。”江尉氏也淡淡地讽刺着,“你要知道这里是江府。” 顾嬷嬷也接话,“表少爷没有坏心思,您多想了。” 江尉氏拧着手帕的手“啪”一下落到桌上,斥道:“什么时候主子说话,奴才还能插嘴了?” 她这一下将要解释的李旺胜给怼了回去。 顾嬷嬷怎么也没想到江尉氏会这么下她的面子。 难道是知道表少爷是她找来的了? 她不由地将求救的目光望向姜嬷嬷。 谁知姜嬷嬷竟然扭过头去! 该死的老太婆! 顾嬷嬷心里不由狠狠地骂道! “我说你呢,你看姜嬷嬷做什么?”江尉氏不免提高音量,也将头转到后面瞪着顾嬷嬷,“尉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顾嬷嬷“咚”一下跪到了地上,“是奴婢多嘴,还请夫人恕罪。” 江尉氏脖颈晃了一下转过身,“掌嘴。” 她身子微微向侧边的江林氏探去,“嫂嫂别跟这贱婢一般见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莫要污了自己的耳朵。” 顾嬷嬷跪在地上哆嗦着手,但还是狠下心往自己脸上招呼。 一边打一边说着“奴婢知道错了”。 江尉氏哼了一声,“你话怎这么多?就不能把嘴闭上?” 顿时顾嬷嬷就不敢吱声了。 整个木槿堂只能听见“啪啪”的打脸声。 还是李旺胜看不下去了,“表妹,你何必这样对顾嬷嬷。” 老夫人也不赞成地怒道:“好了!还有外人在!你这是做什么!” “做给表哥看啊。” 江尉氏满不在乎道,她眉间有一些烦躁,“既然大家都不爱看,那顾嬷嬷你出去打吧,就跪在门口,让我听见声就行。” “尉氏!” 老夫人愠怒地喊她,她倒不在乎。 “母亲,妾连个奴婢都打不得了吗?” 江林氏在一旁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只看着老夫人的嘴都气白了。 她想不懂一直作对的江尉氏为何突然站到她身边。 紧接着就看见老夫人气昏了过去。 离她最近的姜嬷嬷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随后周边的几个丫鬟就跟着忙了起来。 喊医生的,打水的。 整个木槿堂都变得混乱。 只有江尉氏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用手托了托自己的头发,“嫂嫂,你且先回去吧,这里乱着呢再给你碰到了。” 江林氏虽然生气老夫人乱做媒,但多少还是长辈,这万一气出什么好歹,也不好向远泽交代。 江尉氏看出了她的犹豫,自言道:“有我呢,你怕什么?” 她掏出一条帕子压在江林氏的手上,“毕竟还是我婆婆,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难道嫂嫂会担心我做什么?” “怎么会?”江林氏笑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江林氏离开。 江尉氏笑着将帕子扔进了火盆里,随后做作地扑向了昏倒的老夫人身上,嘴里喊着“婆婆”。 她是干打雷不下雨,见着表哥李旺胜鬼鬼祟祟的跟了出去,她便笑着将头拧了回去。 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好似老夫人死了似的。 而跑出去的李旺胜正慌不择路地寻着江林氏的身影。 他殊不知江林氏担心出意外,出了门就提着裙摆跑出了门,连自己的西跨院也没回! 江府和县衙离的很近。 江林氏下定了决心,直奔着就朝县衙跑去了。 这个时间,江远泽是在县衙的! 县衙前面的衙役自然是认识江林氏的,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只听着江林氏说要找知县就领着人进去了。 江远泽此刻正在架库阁里查着历年来的账册,见着江林氏的突然到来也深感意外。 他将江林氏带到正厅,屏退了众人,“嫂嫂可是有何事?是锦哥又闯祸了?” 江林氏摇头。 她手捏在自己的领子处,只觉得热。 “老夫人病倒了,我来这里跟你说一下,怕你担心……” 她越说越觉得无力,脸也变得潮红起来。 江远泽也发现了江林氏的不对劲,他站起身并没有靠近江林氏,反倒招呼了两个丫鬟进来。 又命着师爷去寻个大夫。 关上门后,他站在门口只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要压不住了。 江远泽独自回了家,进门的时候旁边的巷子扔出了一个人来。 他一看这人是李旺胜,顿时心里的巨石落下了。 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对不起兄长的托付! “把他带上!” 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挨一顿打的李旺胜瞬间又被江府的小厮钳住往回拖,他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妹夫”。 江远泽可不惯着他的毛病。 将人拖到角落,干净利多直接就问是谁让他来的,来又是做什么。 李旺胜向来是个软骨头,欺软怕硬的,都不用江远泽怎么威胁,就直接将事情吐了个干净。 江远泽又问他知不知道下药的事。 李旺胜赶紧摇头,还举手发誓,“真的没见过。” 他说到一半猛地想起来,就露出了讨好的笑,“我只看见表妹抓她了。” 江远泽只觉得脑仁嗡嗡疼。 这还是他在家! “那个妹夫,我能不能先走?” 李旺胜龇牙咧嘴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出了门就让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刚解脱又被自己的妹夫收拾了。 真是晦气。 江远泽嫌恶地皱眉,警告他一番才将人赶走。 等他走到木槿堂,看到乱哄哄的人头更疼了。 真是家宅不宁! 第71章 霁月 等江锦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还不算晚。 她意外的是阿娘竟然学会反抗了,直接跑到叔叔那里告了一状才是绝。 其实除了阿娘这次的反抗,其余的江锦早就猜到了,也做了两手准备,倒是没来得及用上。 这件事其实就是江尉氏受了桃红的刺激,打压顾嬷嬷,利用她去联合姜嬷嬷,栽赃老夫人,最后的目的是将她阿娘嫁给自己的表哥。 若是事情败露反正是老夫人干的,与她有何关系? 而老夫人同意这件事,无非就是她的阿娘要嫁人了,想扰乱她读书的心思。 到现在,江锦也想明白了。 老夫人做的桩桩件件就是为了让她的堂弟江凌顶替了她回主家的位置。 回主家就意味着会有大量的资源,人脉。 那一定得让自己的宝贝孙子回去。 而不是她这个在家里寄居的。 但老夫人忽略了一点。 不是靖远伯府非要从宗族里寻一个合适的少年。 而是因为她才来宗族里寻人。 属实是本末倒置了。 但叔叔忽略了一点,忽略了最致命的一点。 如今青山能跑过来告诉她,她却不能赶回去。 毕竟人在“外府”,赶不过去! 不过好在,阿娘没什么事。 虽然青山不在,但是江府也是留了人的。 她的手下就没有缺心眼的。 能将人套麻袋打一顿,别说,还真是得了她的真传。 “所以叔叔真的要将老夫人送走?” 江锦靠在墙上,仰头看着挂在天上的月牙钩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 “是。” 青山挡在风口,用自己的身形将江锦罩住。 他们如今在陆荒年宅子外面的巷子里,风很大。 “不过说要年后再将她送走,到乡下老宅好好净心养病。” 江锦扯了下嘴角,“她恐怕净不了心了。” 这几日的查账,江锦不是没有收获。 江府与魏府的勾结……难啊。 已经无力回天了。 可怜了叔叔。 她已经清楚地知道陆荒年是想用她来试探自己的叔叔了。 那么她不介意自己帮他一下,也是帮叔叔。 她左右看了一眼,而后直接伸手扯向青山胸前的衣服,将他往下拉,又附在他耳边轻语,“将这个交给叔叔,他自然会明白。” 青山是懵的,但当感觉到江锦往他怀里塞东西时,他瞬间明白了江锦想要做什么。 他单手撑着墙尽量制住不贴在她身上,又挪了下位置努力将她藏好。 直到感受到东西塞好后。 他才起身。 江锦冲着他眨了下眼睛,“争取让老夫人现在就走。” 青山表示明白。 “不过江尉氏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江锦摇头。 “她固然可恨,可我若是用了她一样的手段便是不耻,这不是君子所为。” “身为女子本身就难,我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去毁一个女子,桃红的事已经是一个教训了。” 青山也沉默了。 桃红的事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江尉氏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得到叔叔的在意,而最好的报复,是毁掉她所在意的,如今她已经将叔叔推远了,不是吗?” 江锦笑着叹了口气。 “还有江凌,心比天高,如今疼爱的祖母因为自己做下无数蠢事,连同阿娘都被牵连,你说是谁会痛苦些?” 江锦没有等到青山的答案。 她头顶在墙上,冬天的冷硬顺着发丝侵占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也不想这样的。 “青山……” 江锦的声音有一些发酸的哑。 “你说假如我们当时没跟着叔叔来到这,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少爷,我们要向前看,这不怪你。” 青山摸着自己胸前的东西。 “这是他们自己做的孽。” “做的孽吗?” 江锦小声地重复,又荒诞地笑了。 眼底的月光渐渐变柔和变得清凉,远远地风打来,让江锦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争取早日回去,你看住阿娘。” “明白。” 江锦腰腹用力,将自己的身子从墙上撑起来,临走时还用拳头轻轻捶了青山的胳膊。 “走吧,太晚了。” 等江锦回了陆荒年的宅子,路过庭院的时候赫然发现陆荒年正在树下的一石凳上仔细端看着石桌上的棋局。 冬日里的树是枯的,月光透过枯树枝笼罩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清冷矜贵。 白狐大氅,云缎宽袖,芠荷圆领,皎玉边缘。 往上是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眉目如画,黑眸里的柔情仿佛能将冬日的寒冰融化,只是抬起对人的时候总是冷冰冰一片。 被冰到的江锦可惜地摇摇头。 分明是双好看的桃花眼。 “室外寒凉,大人还是尽快回屋歇息的好。” 谁知陆荒年却摇头,他抬手,碧绿色的扳指在月光的照耀下光泽更显。 “来下一盘。” 江锦想出声拒绝,但最后还是迫于他眉间拧起的威压,认命地坐下了。 她本以为石凳会冰冰麻麻的,倒没想她面前的这个铺了厚厚的软垫。 刚落座,那只带着碧绿扳指的手就托着个暖炉过来了。 江锦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给我的?” 陆荒年颔首,“毕竟还是要为我干活的,冻到还怎么干?” 江锦:…… 她真是错想陆荒年了。 一点愧疚都没有的她直接接过暖炉,揣在自己的手里,落于小腹。 阵阵松香不断钻进她的鼻孔,苦而甘甜,厚实又微凉,正如陆荒年这个人一样。 看着眼前的棋盘。 稳扎稳打的棋路,与她的大开大合并不相同。 陆荒年的棋路是在基础之上不断追求极致,既遵循了本质核心,又要颠覆秩序。 先识局,再破局,后掌局。 算路之深沉,布局之精妙,是厚积薄发的从容。 “你输了。” 江锦捏着手里的黑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输棋而有半分气馁。 总归她还小。 但她意外的是陆荒年。 从棋风中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她也不由脱开前世记忆去想陆荒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大奸臣吗? “天凉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后日小年,我送你回去。” 第72章 改观 陆荒年是什么人,江锦还没想清楚。 但此话一说。 在江锦心里,陆荒年还算个人。 “回家好好过年,等来年书院开学我再找你。” “啊?” 江锦表情瞬间皱得像个苦瓜,但考虑到陆荒年还在,自己的反抗情绪不该表现的这么明显。 “啊什么?你不愿意?” 陆荒年分明瞧见了,可他不知怎的就是愿意逗他。 “愿意!” 江锦是拧着鼻子说的愿意。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可太愿意了! 现如今捋顺了陆荒年的毛才是最重要的。 “愿意就行。” 陆荒年含着月光的眼眸弯了一下,他拢着大氅起身,示意江锦跟上。 他走得不快不慢,江锦跟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在玩。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等回到书院功课的事你不必担心。” 江锦在后面低头捧着暖炉直点头,嘴里还不忘奉承。 “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辅导你将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江锦“哦”了一声,“大人的学识自然是顶好的,能得您的辅导是学生的福气。” 她还想追问,刚抬头就瞧着前面高大的背影停下身转过了头。 好在她的精神是一直绷着的,在即将碰到陆荒年的下一秒,脚下猛地停住,控制着身体行了个礼,不解地喊了声,“大人?” 陆荒年戴着扳指的手在腹前端着,很想问问江锦这都是哪学来的词,但最后看着她一脸的恭敬还是忍住了。 “书房里的书,你喜欢也可以拿走,明日让念北收拾好,后日一起带上。” “真的?” 江锦觉得陆荒年在她面前的形象突然变得伟岸了,但心里还是有疑虑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还是谨慎些好。 “当真。” “那……有一册《钦定四书文》缺了两本。” 好,她还是蹬鼻子上脸了。 这个书其实各大书店都有卖。 毕竟是参考数目。 她也不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而是陆荒年的这本不一样,里面的许多标注都很浅显易懂。 “哦,那本。”陆荒年偏头想了想,“现有的两本明日送到我这里来吧,来年我给你另外两本。” “多谢大人。” 间接不差时间,总归有就好。 她心情不由得变得明朗,一扫刚才的阴霾。 也是托陆荒年的福,她睡了个好觉。 梦里,又是一片火海。 与上次不同的是, 这次有人向她奔来。 世态的苍凉也难以遮掩他的卓然清姿,执着一把染血的寒剑,剑若霜雪,周身银辉,唯有一点点碧色。 再看,便看不清了。 江锦缓缓睁开眼,天还未亮。 她拽着被子往上扯盖住了半张脸。 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陆荒年。 但陆荒年一个文官,不像不像…… 江锦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坐到了书桌前。 拿人手短,她懂。 除开必要的休息,江锦忙了一天。 在小年的当天陆荒年确实遵守了承诺,清晨就送了她回去。 青山也是早早就得了消息守在门外。 江锦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人和江府,不由觉得空气都甜了几分。 叉腰叉到一半,想起来陆荒年还在车上,忙曲线救国地将两侧支起来的手臂往前送,背也弯了下去,“这几日多谢大人的照顾了。” “无妨。” 江锦稍稍抬头,从马车的帘子处的缝隙中再次窥见了陆荒年惊为天人的那张脸。 他修长的手落在皂色的帘子上更显得骨节分明。 但江锦却盯着那绿色出了神。 “江锦?” 江锦回神,腰又往下弯了一寸,自责着自己的失神,“大人。” “好好歇息,等开学那日我来接你。” “是。” 江锦始终没动,一直等到马蹄声落,带着木轮嘎吱嘎吱的声响她才慢慢直腰。 她盯着那远去的马车,心里的疑惑又上了一层。 为什么算计她,又对她好? “少爷?” 青山在后面喊她。 江锦回头又恢复了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叉了一半的腰后看见青山捧着一堆书,还背着她的包裹,忙去帮忙。 却扑了个空。 “这些我还拿得动,少爷还是快进去吧,夫人等了好久。” 江锦眉毛扬了起来,脚步不由加快。 门口不断有江府的小厮出入,在两个石狮子前面搭起了台子。 这一边是做年粑的,另一边是留给叔叔写对子的,往年都安排,将这些分给百姓,今年自是不例外。 江锦跟着几个小厮打了招呼,就扭头问着青山,“阿娘今年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青山的脸上也是喜色,“有香芋蒸排骨、酿豆腐、梅菜扣肉、猪脚闷笋,蒜蓉菜心、酱板鸭、糖醋鱼块、猪肚鸡汤……” “流口水了!” 两人一溜烟儿地回了西跨院。 江锦看见江林氏,上去就说着吉利话,讨得江林氏笑得合不拢嘴。 江林氏忙让青山将东西放下,又拉着江锦进了屋。 她没像往常一样要江锦摘掉大氅,反而又给她换了个暖炉。 “今年你叔叔让你和江凌也跟着一起去写对联。” “什么?”江锦惊得张开了口,她手插进头发里,“叔叔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说什么呢?” 江林氏嗔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扯下来,又扯了扯他的衣服。 “这些不都是你最擅长的?” 江锦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其实她小时候就聪明只是没用在读书上,满脑瓜子都是玩乐。 种种纨绔子弟的勾当,什么笙箫弦管、挝鼓弹棋、博陆斗牌。 她是一学就会、再学就精。 对对子,猜灯谜更是信手拈来。 “只是今日还是要避避风头的。” 江林氏临了还是嘱咐了一句,“府里最近事情多,想必青山也都跟你说了。” 江锦懂得阿娘的苦心。 她拍拍江林氏的手,“放心,阿娘。” 第73章 决心 江锦带着青山先是去了趟木槿堂想着拜访一下老夫人。 但走到门口就让小厮拦住了。 说是老夫人要养病。 江锦自然知道这些,今日来只是做戏而已。 她将从陆荒年那打包来的点心递给小厮后,就转身向门口走。 这一路上,小厮和丫鬟都是忙忙碌碌的,脸上皆有喜色但也不多,江锦自然是理解,毕竟前阵子出了那么大乱子,府内的下人应该都知晓。 江锦看她们每隔两三个就提着红对联,想必这个时间,叔叔和江凌应该在了。 人未至,声先到。 江锦脚刚迈过大门槛,一嗓子“叔叔”就喊出去了。 正准备落笔的江远泽听见声响干脆将笔放下了,哈哈大笑着转身招呼着江锦。 “小兔崽子,可算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这是家呢。” 江锦笑嘻嘻地奔了过去,带着几分撒娇,“叔叔这是说的哪里话?过年了侄儿当然要回家。” 她微微探了下身子,朝着在江远泽身后臭着脸的江凌打招呼,“表弟,小年快乐呀。” 江凌虽然不情愿,但碍着有江远泽在,也是捏着鼻子,极为不情愿地和她打了招呼。 江锦当然不在乎。 只有小孩子才会选择冷战这种幼稚的行为。 她理解,叛逆期嘛。 “来来了,让叔叔看看你这两个月的学习成功。” 江锦乖乖点头,也凑到了摆放着红宣纸的桌子旁。 桌子上还有墨迹未干的,每写好一幅,边上的小厮就会拿着去另一旁晾干,然后再分发给早已围了一圈的百姓手中。 百姓们起初瞧着知县的公子出来帮忙并没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揣着手看热闹。 毕竟是官家的公子,从小就读书,想来写的字也是极好的。若是日后公子高中,他们沾沾福气,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家祖坟也冒青烟了呢? 但看见江锦也跟着出来了。 众人不自觉地就皱眉头了。 这事,小混混掺和什么?认识几个大字? 虽说靠近了山居书院,但指不定是走了什么关系。 江锦当然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 她就站着帮忙磨墨什么的。 反正在这帮人眼里,她的名声是挽救不回来了。 但江远泽可不这么想。 他直接扯着江锦站到书桌前,“我也不难为你,写个福字总行吧?” 江锦看了眼叔叔,又扫了眼江凌和身后的百姓,这帮人现在的目光就是想给她吃了。 “这……不好吧,过年就是讨个吉利……” 她结结巴巴的,显现出来的态度得让叔叔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自己命运多舛是个没福气的。 就不要传递“晦气”了,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觉得。 江远泽也是个人精,也看出来了自己的百姓瞬间变了的态度。 但他仍旧大手一挥,“写!” 江锦手上直接被塞进了一根笔,推到方方正正的红纸前。 “你只管写,江府这么大,若都让我写,得写到来年。” 江远泽肯定地“嗯”了声,“得贴的满满的,你多写些。” 赶鸭子上架的江锦哭笑不得。 她这个叔叔连安慰人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骑虎难下,江锦就不下了。 她提了口气,静下心神,手腕用力,便向着红纸上写去。 笔势遒劲,伟岸开张,出锋犀利。 她认真而专注,待最后收笔后就听见百姓里传来“嘶”的一声。 连江远泽都有些惊叹江锦的字会写的如此好。 江锦却只是挑眉。 这么多年,书不是白抄的。 再有儿时的基础打的也好,当年她在京城兴风作浪,父亲为了磨她的性子,便要她日日在书房前的大石头上写字,足足写掉一缸水才将她放出去。 想想都是泪。 她不再理会人群中的声音,只自顾自地写着自己的“福”字,妄图将自己仅存的福气多分一些给叔叔。 距离前世的节点还有一年的时间。 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转危为安,就看叔叔要怎么选。 若是叔叔肯,她不介意去魏家一趟。 这一忙,就过了一上午。 百姓们高高兴兴地拿着江远泽的墨宝回家去了。 江远泽也极为高兴地看着自家门上贴的大福字。 在场的人大概只有江凌一个人脸是臭的。 不过,管他呢?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江锦可没心情搭理他。 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换衣裳,摊子并没有收,剩下的小厮们将年粑的摊子一起并了过去,毕竟地方大好干活。 谁都想早点弄完下工,好回家吃一顿热乎的饭。 江锦也是如此。 她回了屋子,阿娘那边因有主院的帮手如今也差不多了。 刚换完衣裳,就瞧着丫鬟们拎着食盒从阿娘的小厨房出去了。 他们平日里是各吃各的。 但在这种节日的时候,就会在一起用餐。 阿娘的厨艺好,每年也都会做一些菜带过去,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府内的人都习惯了。 但江锦只觉得今年的饭要不好吃了。 就老夫人和婶婶那个脾气,她们要是不搞事,江字就倒着写! 可怜阿娘做的一大桌子菜。 早知道在厨房偷吃点了! 江锦等江林氏出来,眼前便是一亮。 阿娘久违地穿了件亮色,昌荣色的竖领长衫,裙摆处的紫萱花点缀的恰到好处。 “阿娘真漂亮!” 江锦很是认真地点头。 她的阿娘就该这个样子! 没必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走吧。” 江林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许久没穿成这样了,总觉得今日的气色都好了很多。 二人相携着来到了木槿堂。 江尉氏和江凌已经到了,母子俩的脸色算不上好,在一旁站着还未落座。 因此她们母女便站到了一旁的下首一起候着,该守的规矩得守。 没过一会江远泽就来了,看着衣服没来得及换步履急匆匆的,想必刚刚应是有事忙去了。 他招呼这人赶紧落座,“菜都要凉了,辛苦嫂子做这么多,快坐!” 江林氏搭着江锦的手臂,温婉地笑说:“这是应该的,我们娘俩在这怪添麻烦的。” 她在铺垫离开的事。 那天跑出江府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才往县衙跑。 她醒了后就下了一个决心。 锦哥如今读书分不得心思,她若是不能将自己护好,误了自己,更是误了锦哥。 做高门夫人时都没受过气,在这被人三番五次的设计也是受够了! 而如今,她们已经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便没必要继续留在江府了。 她要带着江锦离开! 第74章 纸包不住火 “什么麻烦?” 江远泽顿时装作有些生气地扳起脸,“我们就是一家人,可谈不上添麻烦。” 他看着江锦,“有锦哥在,家里热闹不少。” 江锦摸着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说实话,叔叔对她是极好的,不然自己也犯不上去与虎谋皮。 但在内宅的事上,着实犯糊涂。 江远泽又看向了江尉氏母子,“坐,母亲还没出来吗?” 江尉氏一反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连声音都是软的,“还没,派人去请了。” 江远泽“嗯”了声,沉了一口气,掀开衣摆坐下的同时,给了江尉氏一个“别惹麻烦”的眼神。 “今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都乐呵呵的。” 他很自然地问起两个小辈学业上的事。 “来年县试,邹先生说你们两个可以试一试,切记不能放松。” 他尤为重点的说了下江锦,“不要再跑出去玩了。” 江锦连忙应“是”。 江远泽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笑。 “凌哥也是,不管结果如何,要尽全力。” “你的书法也要再练练,要像锦哥一样有力,写字不能绵软。” 这话听在江凌的耳朵里就是变了个味道。 这还是不相信他能中? 江锦做什么都比他好! 他低着头不吭声,倒是让江尉氏说了话,“凌哥最近很用功,老爷你也要多相信他一点。” 江远泽,“我的儿子,自然知道他什么能力。” 这话说的江凌就不爱听了,但架不住规矩摆在前面。 再怎么也不能顶撞父母。 “你知道什么?” 一道威严颇为老沉的女声从后面传出。 是老夫人。 江远泽眉间拧起,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侧着行了一礼,“母亲。” 众人也随着一起站了起来各喊各的行礼。 老夫人“哼”了一声,那脸扳的仿佛别人欠了她许多钱。 “你有多久不回家了,对凌哥,你可有上点心?你是见过还是问过?” “我那不是忙……” 江远泽有些愧疚,但还是解释着。 “忙?”老夫人听到这个更生气了,“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忙到家快散了你都不知道!” “娘!” 江远泽脸色不太好,今日这顿饭也是他抽空回来的。 “大过节的您这做什么?” 老夫人拄着拐杖“铛”的一下敲到地面上,“你还知道我是你娘!” 她撕开了向来慈善的伪装,“所以你就要把我送走!” 她的身形因着激动颤抖,“今日若不是过节!你会让我见凌哥!?” 江凌有些恍惚,他不确定地看向江远泽,“不是说等过完年祖母去养病吗?什么叫送走祖母,父亲?” 一旁的姜嬷嬷扶着老夫人,垂着头解释,“是老爷要老夫人回老宅,说会影响。” “你说啊!” 老夫人的情绪更加激动,给人一种再说句话就能倒下去的感觉。 “您要儿说什么?” 江远泽直起来腰来,“今天就不能好好吃一顿饭吗?” “家都要散了,还吃什么!” 老夫人喘着粗气,“我倒是要知道知道你要做什么!” 江远泽疲惫地捏了下鼻梁,扭过头冲着江锦,“锦哥,带着你阿娘回去吧,从奚云阁点些好吃的。” 正在看戏的江锦缓过神,看了眼江林氏于是点头,就要走。 “走什么?”老夫人又发话了,“这个时候嫌丢人了?” 姜嬷嬷扶着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将拐杖递给姜嬷嬷手上,“刚才不是还说一家人吗,既然是家事那就留下听听。” 江远泽皱眉,“这与锦哥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老夫人露出了讽刺的笑,“远泽,我就问你,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 她浑浊的眼神盯着江远泽,一字一句道:“你对凌哥可有对锦哥一般上心?” 江远泽见说不通。 干脆迈步过去,想将江锦和她阿娘送出门去。 “我看今天谁敢走出这个屋子!”老夫人又大声喊了一句,“难道锦哥是你的亲儿子?” 江远泽僵在了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娘,你这是说什么?” 老夫人“哼”了一声,“不然你为何对他们母子那么上心?你若是承认,我倒也理解。” 她锐利地眼睛扫了眼江林氏,“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名分总还是要该给的。” 她又喘了两下,“不然你为什么把回主家的位置给了她?若说是补偿,这倒是合理。” 江远泽这下彻底绷不住了。 “娘!你这是在说什么?” 江锦也绷不住了。 这老夫人真是满嘴喷粪! 不行,她是文明人。 江锦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想着怎么不伤了叔叔再将话剥回去。 但没想到江林氏直接莽了回去,“老夫人可以说别的不是,唯有这一点是万万不能讲的。” 江林氏按住江锦的手,掷地有声。 “我的夫君是江毅,锦哥是我们的孩子,如今寄居在这里是我丈夫临终前拜托的江大人,有信件为证这个您可以问江大人要,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来这里的三年时间也从未私下见面。” “您若是问为何我们还会沦落至此,我只能说无可奉告,至于您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也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主家来接人是为了锦哥,没有什么所谓的筛选。” “您当真认为世子需要寻个伴读?靖远伯府需要来这乡下寻人吗?世子就算没什么出息,伯府也能保他一世无忧。” “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听好,我的丈夫是靖远伯的亲弟弟,锦哥是亲侄儿。” 包括江锦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江林氏这一番话给镇住了。 但江林氏还觉得不够。 她虽瘦弱,但此刻独自挡在江锦面前,扛住了所有。 不是她冲动。 而是她感觉到了,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她们会面对这个问题。 在主家找来的那一天,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江林氏不后悔将这番话说出来。 她有些愧疚地看向江远泽。 “这些年很感谢你能收留我们,但没想到会为了你添这么多麻烦,我们会搬出去的。” 第75章 真相 “嫂子,不用……” 江远泽都懵了,一个大男人一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你别在意。” 江林氏轻轻摇头,“当初向我们伸出援手,我们无以为报,但如今也是因为我们影响到了你的正常生活。” “最近发生的事你也都知晓,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搬出去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不是因为你们才这样。”江远泽无力的解释着,“锦哥还在这里。” “锦哥大了,自然明白,我们做大人的,也要为孩子考虑,你说呢?” 江远泽最后还是被江林氏说服了。 “既然嫂嫂执意如此,那我等我安排妥当你们再搬可好?” “不用了,我自有安排。” 江林氏拽着江锦往后撤了一步,随后行了个大礼,“三年来,多谢各位的照顾,此等恩情,没齿难忘,若是日日后有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鼎力相助。” 江远泽沉重的叹了声气,声音里含着几分苍凉。 “是我对不起你们。” 江林氏轻轻摇头,就带着江锦出了门。 留在远处的江远泽看着江林氏和江锦的背影久久不能发声。 最后他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再牵连到他们。 “你就这么舍不得?” 一直未出声的江尉氏颤抖着问。 江林氏走了,她该高兴才对。 可是看到丈夫那不舍的表情,她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被碾碎了。 “你说什么?”江远泽蹙眉。 “你要是想将她留下来,我可以走。” 江尉氏忍着泪说出这句话,她可能是疯了。 “阿娘,你在说什么!”江凌急声问道。 刚才那些话已经冲击他失去了思考。 “阿娘,你别丢下我。” “你是疯了吗?” 江远泽不解的问,她不明白为何一直温顺的妻子最近会变成这样。 江尉氏拍了拍江陵的手,却看着江远泽,“我没有,你敢说自己对她没有一点心思?” 江远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堵住了,“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不是吗?”江尉氏忍着泪,“自从她来了后,你便年年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了与我说的话里却皆是她,我过的如何你不问,凌哥过得如何你也不问,这个家你到底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当然是你们。” 江远泽连肩膀都落了下去,“所以你就因为这些,便做出那等事吗?” 江尉氏的脸色有一些白。 只听着江远泽继续道,“我是很少回家,但家里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我不知道吗?” 他的眼里含有一些悲伤,“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江尉氏摇头,“老爷……” 江远泽颓废的坐在桌子上。 “你带着凌哥回娘家吧,日后我会将和离书送到你家。” “父亲……”江凌不敢信自己听到的,“你不要赶阿娘走,好不好?” 他死命的抠着自己的袍子,“阿娘是为了你好啊!” 老夫人也斥责,“你是真的不要这个家了吗!” 江远泽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好像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娘,到底是谁不要这个家?” 他发疯了一般的起身怒吼着,“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我有什么错?” 江尉氏在一边久久没有回神,她最后笑了,“你要跟我和离,你连凌哥都不要了?” “滚啊!” 江远泽吼她,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随后起身将江尉氏和江凌母子两个推出门外,又命令着一旁的下人将两人赶紧送走。 老夫人让他气的,颤抖的手让姜嬷嬷拿来拐杖。 “你把我孙儿还给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娘!” 江远泽大吼了一声,像是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出去。 老夫人要他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心口,含着泪问他,“儿啊,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远泽只注视着面前这个从小独自拉扯他长大的女人。 青山给他的账册他看了。 架库阁的账册他也查了。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面前,他也不敢相信那些事会是自己的娘做的。 “娘,能告诉我,你和魏家到底做了什么?” 被戳中的老夫人愣了一瞬,“你都知道了?” 江远泽无力的点头,“为什么要动那笔钱?” “儿啊,娘是为了你好。” “所以为了我好,连赈灾银和工程款都能动了吗?你是在将儿往火坑里推。” 老夫人懵了,“什么赈灾银?我没动!” 她猛的看向一脸惨白的姜嬷嬷,又看向江远泽,“我没有动那笔钱,跟魏家也只是打点的关系,我没有收他的钱。” “那你这笔钱你怎么来的?” “是姜嬷嬷说她有一个买卖,这钱是我赚来。” 老夫人说的不像是假话。 但江远泽查到的却是正对赈灾银的数目,他家的账本上确实是如此。 任谁查了,都会觉得是他江远泽动了这笔救命的钱! 反应过来的,他瞬间看向姜嬷嬷,“你做的是什么买卖?” 姜嬷嬷“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冤枉啊,老爷。”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袖子胡乱抹着自己的脸,还不要命地使劲往地上磕头,“这些都是老夫人让奴婢干的,奴婢连字都不识几个,哪里会知道什么赈灾银啊!” 老夫人气的脸都青了,她手哆嗦着指着姜嬷嬷,“贱婢!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为什么要害我家啊!!我对你是哪点不好了!” “奴婢冤枉啊!” 姜嬷嬷咬死也不承认,“是老夫人让奴婢与魏家的人接头说是万万不能让老爷你知道,奴婢真的只是送信,不知道别的啊,老爷!” “你休要污蔑我!” 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喘不上来气儿,整个人直直的向后倒去。 江远泽吓得连忙接住她,大喊着找大夫来。 一阵兵荒马乱,姜嬷嬷却还在一旁哭喊的冤枉。 江远泽让人捆了姜嬷嬷。 “我看你有话还是到衙门里说吧。” 第76章 搬家(1) 江锦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吃到阿娘炖的猪蹄的。 不仅有猪蹄,端走的菜现在都陆陆续续摆到了她的桌子上。 阿娘说是担心她吃不好,所以每样都留了些。 江锦只想说阿娘英明! 她憋了一肚子的好奇,还是没问出口,只觉得她的阿娘,真的不一样了。 “你慢点吃。” 江林氏有些嫌弃的宠溺着用帕子擦着江锦的嘴角。 江锦可不管那些。 虽然说在陆荒年那里吃的挺好的,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家里。 “看你还这么能吃,我也就放心了。” 江林氏扯着帕子放下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锦瞪着一双眼睛,吧唧着嘴里的软烂,要说离开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 只是先前手头有点紧,再一个也放心不下叔叔的事。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有钱,叔叔的事也有了眉目。 继续留在江府着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想必阿娘也想到了。 她对阿娘暴露身份也没什么意见。 迟早有一天大家都知道。 所以,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于是她开口道:“阿娘,我觉得你做的对。” “你这孩子。” “阿娘……”江锦也放下了手里的食物,她抓着帕子蹭了蹭,看似不经意,但实则很认真的说:“二月我就要去参加县试,如果顺利四月份直接参加院试,我们留在这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多。” “况且,现在你还有了个奚云阁,左右这边都顾不上,不是吗?” 江林氏沉重的点了点头。 “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叔叔,要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我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我们虽然与你婶婶和三奶奶有了一些矛盾,但她们确确实实收留了我们三年。” “我明白阿娘。” 看来阿娘这是担心自己会继续报复。 其实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不是她有多善良。 而是这两人已经在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 内宅就这么大,心也就这么小,小到只能装下她们眼里在乎的,而忽略了其他。 虽说人总要有点在乎的事,但这件事也得值得,不是吗? “叔叔的恩情,我是不会忘的。” 江锦肯定的道。 只不过叔叔已经凶多吉少了,她能做的很少了。 “嗯,快吃吧。” 江林氏说完,又夹了块肉落在江锦堆成了小山的碗里。 她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等江锦扫荡完桌上的菜,已经撑得走不动路了。 被肚子撑开的衣服怎么也收不回去,江锦干脆就不管了,总归只有阿娘一个人看见。 再多说,也就一个青山。 “一会歇完就收拾下东西,将必要的带上就行。” 江锦点点头,“要不我和青山先去外面寻个房子?” 正整理着物件的江林氏头也没抬,“我已经找好了,就在东街奚云阁的附近,这样离我们两个都近。” 江锦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 这样也好,在奚云阁附近她也放心,而且是东街,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争取这两天就搬完,别叫你叔叔太为难。” “我明白。” “那我和青山出去寻个牛车。” 这次江林氏没有反对。 这么多物件,用人搬是总搬不完的,虽然她们也没什么东西。 江锦将自己裹好,出门青山已经等在门外了。 “走吧。” 天气已经不是很冷了。 春天快到了。 青山自然是知道府内都发生了些什么的,在江府安排的人虽然少,但都在重要的位置上,总是能打听到些隐秘。 当江锦听到叔叔要与江尉氏和离,还将江凌也赶走了,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惩罚,也是变相在保护她们。 包括她和阿娘的离开也是,叔叔没有过多的强留,也是明白了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还会牵连了家人。 只是老夫人这一病,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年冬日了。 江锦带着青山去租了辆牛车,约定好时间,地点和费用后,又去了奚云阁呆了一会。 今日过节,奚云阁的生意是极好的,虽然偶尔有找茬的几个蠢蛋,但这里的掌柜和小厮也不是吃素的,用不着她出手。 这期间,她让青山办事去了,自己则窝在隔间里看书。 说一千道一万,功课是不能落下的。 差不多快到傍晚的时候,江锦才回过神,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这才出了门。 独自往回走的路上,街边很是热闹。 可能也是因为过节,大家对她的态度莫名的友善。 角落里有个中年男子正准备收摊。 江锦走过去,“老板,还有吗?” 中年男子弯着的腰直起,看到来人眼皮都撑起来了,忙笑着说有。 这是一个不倒翁的小摊。 剩的不多,但从花样能看出来比三年前的精致了不少。 江锦也没为难老板,从没来得及收的桌面上拿了一个刻着松柏的葫芦形不倒翁。 三个铜板。 价格也比当年翻了三倍。 她低头看着小不倒翁,嘴角不由挂起了笑。 当年她虽然懂事了,但到底是太小藏不住心事。 叔叔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便是这个不倒翁,她一直摆在书房的柜子上,每日都有好好的擦拭。 只可惜,被一把火烧没了。 她继续往前走,等回到了江府门前见到青山时,晚霞已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丽的红色。 说实话, 她不喜欢红色,但她不讨厌晚霞。 “叔叔,在府内吗?”她问青山。 青山摇头,“在县衙里。” 江锦低头叹了声气,她手摩擦着不倒翁说了声“知道了”便往县衙走。 这是她最后能为叔叔做的。 县衙里的人并未对江锦多有阻拦。 相反现如今是恨不得江锦立刻进去。 “锦少爷,您进去看看吧。” 这人是跟了叔叔三十来年的仆人。 其实年纪不是太大,但可能是跟着叔叔在外面跑的久了,他脸上深深的褶皱塞满了黄沙。 江锦点头,又交代了一句。 “一会青山来,你别拦着他。” 第77章 搬家(2) 门“嘎吱”一声,由外向内开。 江锦脚没迈出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饭菜先放下吧,我一会吃。” 江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看了眼仍旧伏案在桌上的男人,轻轻的合上了门,将外面的光亮阻在了门外。 叔叔与父亲在某些地方总是很像。 “叔叔,是我。” 江远泽闻言抬头,眼里有一些意外,“锦哥,你怎么过来了?” 江锦笑着扫了圈整洁的屋子,“来寻叔叔有事。” “什么事?”江远泽和蔼的问,一边让江锦坐下,一边想招呼着人来上茶。 却被江锦拦住了。 “叔叔,我们谈谈正事。” 江远泽手僵了一下,但还是和善地应了声“好”。 “我们再打一把牌?” “你个小兔崽子。” 江远泽不怒反笑,“你也就这点能耐。” 他卷着袖子,坐到了江锦对面,“来吧,这次叔叔可不会输了。” 江锦从怀里摸出牌。 一局、两局…… 江远泽就一直陪着她,她也没有手下留情。 “叔叔,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 “嗯,你说,没事,跟叔叔还客气什么。”他皱着眉,眯着眼睛看着牌,“房子的事你们不用着急,等我帮你们寻一寻。” 江锦看着他的模样,默默地将不远处的灯台往他那边推了推。 她心里更是不好受,哪怕闹成了这样,叔叔还是在为她着想。 “不用了,叔叔,这些我们自己还是可以的。” 她拦住了江远泽还想继续说的话,“叔叔,这三年真的很谢谢你。” “三年来,我失去了父亲,你就时刻注意着我,充当着我的父亲,你对我的好,侄儿记得。” 她指甲抠着手里的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极轻的话,“但这份爱,原本是属于江凌的。” “我们的存在,其实是有打扰到你的,这些我和阿娘很抱歉。” “叔叔……” “父爱则母静,母静则子安,子安则家和,家和万事兴。” 江远泽久久才回应。 他的肩膀都落了下去。 “锦哥,这些不怪你们,是叔叔不好,这么些年其实受委屈的是你们,我只是没想到,我对你们的关心,会成为你们受难的根源。” “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没有,叔叔。” 江锦淡淡的笑着放下手里的牌,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握了一路的不倒翁。 她轻轻地将不倒翁放到桌面的牌上,就瞧着不倒翁一晃一晃的,将火光晃出了几番重影。 “初见时,你送我的,离开时,我还给你。” 江锦站起身,装作没事人一样,“叔叔,可能下次你听到我的消息,就是侄儿金榜题名了,你可要好好的。” 她食指摩擦着下巴,“侄儿可还是有状元之才。” 江远泽让她逗笑了。 只是眼尾的褶皱里浸润了些。 “叔叔等着你状元及第,跨马游街!” 江锦笑了笑,毅然地转过身。 她走到门口,手落于门上,轻轻的打开了门,让那层红色的光晕透进了有些昏暗的屋子。 “叔叔,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算是这我对你这三年的报答。” 她跨了出门,与你一女子擦肩而过。 女子的脸上还有一些淤青,但她此刻坚毅的目光,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及的。 是李来的姐姐。 “大人。” …… 出了县衙,江锦呼出了一口气。 希望吧, 剩下的只能交给希望了。 她看向暗巷里的向她行礼的李来,并未说什么便离开了。 她是在帮他。 但也是在帮自己,不是吗? 从小年之后的日子,过得都极快。 街上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 她和阿娘,也顺利的搬到了东街巷子里的宅子。 她们并未将一整个院子都租下,只租了后院的几间。 但江锦还是让青山用奚云阁的名义将剩下的房间租了下来。 又安排了几个合适的人住了进去。 让阿娘自己和一些不认识的人住一个院子,她总归是不放心的。 只是原本想藏着身份的江锦到底是没藏住。 阿娘和奚云阁的人相处的极好。 因此阿娘听闻奚云阁的一些员工没有家人,索性就拉着大家一起过年。 除夕夜。 她们选择在奚云阁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江林氏早早就去了奚云阁帮忙。 临走还再三叮嘱江锦,一定不能迟到,要把她介绍给所有人。 江锦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阿娘,其实背后的老板是她。 但想到如果阿娘知道了,又开始怀疑是不是靠她的背景进去的,打击了自信心就不好了。 因此她是让青山反复敲打了好多人,最后才硬着头皮的去的。 好在,她手下的人没那么损,但一个个揶揄的眼光,直让江锦想将他们扔出去套麻袋! 二十来人的年夜饭尤其的热闹。 众人也都敞开了性子。 虽说有自己的老大和老大的娘在,但他们也野惯了。 都是自己人!分什么你我。 你一杯,我一杯的说着吉祥话。 在爆竹声起时,祈祷着来年的平安。 渐渐的这些人就喝大了。 嘴里越来越没有边。 就差拉着江林氏的手将江锦这些年干的破事都抖露出来了。 江锦在一旁坐的牙痒痒。 但好在青山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瞧着有一点不对劲,就将人拉出去了。 可不像青野,只会在一边看热闹。 江锦也有些醉了,她捏着酒杯,食指伸着看向青野,“你说,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野呢?” 青野灌了一口酒,揶揄的看了她一眼,拿出纸条写了句【那你呢】。 但后来她还是将纸条上那句话划掉了,写了一句、 【这年头,谁不想发大财?】 江锦懵的看向【发财】两个字,笑着拍着青野的肩膀。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发财…… 一个财字,就快要了叔叔的命。 江锦曾经的家。 现在并没有那么热闹。 哪怕小厮点了所有的灯笼,将江府照得灯火通明,也看不出有半分的人气。 连着看门的小厮都在说,没有锦少爷在,家里一下变冷清了。 月亮格外的圆,江府格外的亮。 那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三年的嬉笑怒骂,从这一天开始,将彻底消失在江锦的生活里。 第78章 好好做人 正所谓新年新气象。 新的一年,江锦依旧打算好好做人。 所以当阿娘让她将新样式的点心送到奚云阁时,江锦果断也打包了一份屁颠屁颠地给陆荒年送去了。 结果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态度。 意料之中,陆荒年的宅子很是热闹,以江锦的身份,大概是提鞋都不配了。 所以,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进宅子,只是将拜帖和点心一同交给了门口的小厮,让他转交给念北。 离开的时候,江锦还直咂舌。 她不清楚陆荒年现在是个什么官职,只知道他这趟差事办完,一跃成为了皇上面前的红人,日后更是年纪轻轻踏上了权臣之路。 她现在唯一期望的是自己算计他的事别被知道了。 “走吧。” 江锦的新家离奚云阁不远,也离这个宅子不远。 所以她和青山二人选择步行回去。 许真是春天快来了。 她走了不久,鼻子上就浸出了些薄汗来。 路过奚云阁的时候,恰巧撞到程盟进了斜对面的茶楼。 她不禁皱眉,大过年的程盟怎么还在安福县,难道是还没死心。 问了一嘴奚云阁的掌柜的,和才知道,这程盟天天都在对面茶楼蹲着。 但人家又没进酒楼里,他们也不好对程盟做什么。 若是以前,自然是套麻袋了。 但江锦现在是读书人。 虽说奚云阁隐藏了背后的主子,但总有藏不住的一天,他们毁了江锦的名声就不好了。 虽然江锦本来就没什么名声。 掌柜的也是头疼,他天天愁得在柜台里扒拉算盘,也想了许多招,但这程少主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 江锦靠在柜台上听着掌柜的诉苦,最后稍加安慰,“我知道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总归他没做别的事,实在不行,我们再套麻袋。” 她又交代了掌柜几句,正要往外走。 就听见一段女高声传来。 “你别过来!” 江锦脑里的弦瞬间就绷住了! 是阿娘! 她腿的速度比脑子快,直接带着青山和奚云阁一众人员就冲出去了! “阿娘!” 江锦就见街边上江林氏胳膊上挎着一个餐盒,另一手指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不断往后退。 那个小厮有些驼背,双手在空中无措地比划着,表情紧张,“夫人夫人!别喊!我没有恶意,就是我家少爷想邀您共饮!” 那个模样像极了想将江林氏掠了去! 这江锦能忍!? 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江锦什么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将江林氏护在了身后,“啪”的一下打断了小厮的手,大声呵着,“你家少爷是哪一个?” 江林氏气得身子都抖了,声音却很大,势要让所有的人都听见! 她现在可什么都不怕! “他跟了我一路,非说他家少爷要跟我共饮,我拒绝了他还跟着,最后还想使硬的将我拉走!”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强抢民女!求大伙为我做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但话都是说这小厮的。 “看着人模狗样的,咋干出这事?” “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以前这事估计也不少干。” “说是饮酒,谁知道是做什么去?” 那小厮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憋着一张脸就想跑。 江锦怎能放过她? 青山伸个胳膊就将人压了回来。 “少爷,这人我认识。” “哦?”江锦眼里仿佛藏了毒,“哪家的?” “这是李家少爷李旺胜的小厮。” 没错,江锦就是故意的。 大过年的来找晦气,给脸不要脸! “不知李少爷找我娘做什么?” 江锦“呵呵”一笑,“李少爷出孝期了吗?” 她这话一出。 众人纷纷“咦”了一声。 开始念叨起李家的破事了。 有个大爷说不久前还在那怡红楼还见过李家少爷。 另一边的大姨也搭腔,“上个月不是刚纳了个小妾,这才刚出孝。” “要我说,他那个夫人,死前还闹着要和离,结果就这么去了。” “敢说县夫人表哥的坏话,你不要命了?” “这锦少爷……” 众人不禁陷入一阵遐想。 大家都知,年前这寄居在江府的锦少爷搬了出来,老夫人也病倒了,说是奴才以下犯上,但谁又知道真相是什么呢。 他们看啊,八成和这个李家少爷脱不开关系, 一阵啧啧声,让小厮羞的抬不起头,此刻他只能否认。“公子可是认错了,在下不是李家的。” 江锦无所谓的摆摆手。 我管你谁家的。 我说你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 今儿又是大年初一,在闹市区还敢这么干。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李旺胜这个脑子。 据他所知,李家只是个小商户。 就这点买卖还是仗着江尉氏是她表妹,用江远泽的名头弄下来的。 不然那点祖产早就让这个败家子霍霍完了。 上次套麻袋是便宜了他。 还敢找上门,就怪她不客气了,这巧瞧着远处有官差过来,她就送佛送到西,一点也不介意将他彻底送走。 “李家公子好是放荡,仗着家里就能为非作歹了?” “你你这人怎么强词夺理了!我只是与夫人搭了几句话!” “是吗?”江锦嘴角翘起,“那你上官府也这么说去吧。” 她招呼着后面来的官差说了经过,倒也不至于添油加醋。 但周边围观的群众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连蹲点和尾随了一条街这种话都说出来,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 小厮想反驳,直接让官差给压了回去。 领头的官差看见江锦,只道:“锦少爷放心,此人交给我们吧,定会是给你一个答复的。” 他一直在衙门当差,谁还不是个人精了。 今日这情况,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他当然是站在锦少爷这一边! 江锦真是想夸夸这人。 太上道了! 等官差将人押走。 江锦陆续谢过帮忙说话的众人。 众人都直言不客气。 在帮小魔头和人渣中间,他们还是很拎得清的。 等人都散了,江锦还想安慰江林氏。 但江林氏反倒安慰她,“没事,这次阿娘长嘴了。” 江锦:…… 身后跟出来的人也是一顿的关心。 江锦这才明白为啥大伙都帮她了。 这群人一人拎个家伙事儿,什么棒子,扫帚,大马勺…… 还得是套麻袋! 第79章 回书院! 过完年后。 江锦还有几天的假期。 这几天她过得倒是很悠闲。 每日便是睡醒了吃,吃饱了睡。 当然,她是有在读书的。 睁眼睛的时候,就窝在暖烘烘的书房里看书。 她不光看,还念了出声。 那朗朗的读书声,让路过的人都好奇是谁家的孩子在过年的时候都如此认真。 看自家跟猴子一样皮的孩子,无不叹气,他们都羡慕的不行,此等用功,还用担心科考吗!? 那必定是金榜题名! 后来一打听,原来新搬来那家是江锦,众人都噤了声。 难道这小魔头改邪归正了? 江锦若是听见了。 定会趴在墙头告诉他们,自己还是那个江锦。 想欺负她,是会被套麻袋的! 干净利落,没有什么比套麻袋更快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临上学的前一天,听说李旺胜那小子被家里又放出来了。 她二话不说,带着人就将人套了。 打完还不解气的踹一脚! 上学那天,陆荒年按照约定还真来接她了。 关于陆荒年能找到自己新家的事,解决表示理解。 他若是这点事查不到,那就赶紧下台吧。 江锦临上马车,还嘱咐了青山,以后若是李旺胜还敢出来,见一次打一次! 她本以为来接她的是念北。 但上了马车才发现陆荒年也在。 江锦这屁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放。 她个子虽然还不高。 但站在马车内也是要弯着腰的。 于是只能姿势怪异地向陆荒年行了礼,“陆大人,那个,过年好啊。” 江锦本想说点吉祥话的,好彰显她是读过书的。 但话到嘴边,算了,说不出来,她就是个俗人。 嘴动不如行动。 江锦将手里拎着的餐盒放到了小桌上,“这是送您的礼物,原本想着让念北给您的。” 陆荒年颔首。 向来冰冷的面庞染着一丝笑意,“坐。” 江锦硬着头皮坐下。 她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自己回去? 腰板挺的直直的,一点也不敢松懈。 就见陆荒年将一摞书推到她这边。 “还礼。” 江锦连忙道谢。 除了她想要的那两本,还有几本孤本。 “大人,这太贵重了。” “无妨,送你的。” 江锦能说什么? 她当然是选择收下! “那就多谢大人了。” 陆荒年带着扳指的手扬了下,“无妨,剩下的那堆账册我已经送到了书院,稍后,你先跟我过去,熟悉下环境。” “好的大人。” “酉时下学,那我便在戌时等你,辅导时间为一个时辰,一天辅导,一天算账,你可有意见?” “没意见。” 在不耽误功课的情况下,还有陆荒年的单独辅导,虽然不知晓他当时的成绩,但最起码也是进士! 魏有耀师兄是举人,讲课都如此好,可想而知,陆荒年一定更好。 有就是赚到。 但江锦还是大意了! 她就知道陆荒年不能安什么好心! 当她看着眼前又是一座小山的账册,杀人的心都有了。 都算好一半了,怎么还有那么多? 陆荒年像是感觉到了江锦的“杀意”,他双手背于身后,不痛不痒的道:“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江锦这次是长教训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我能先回去了吗?大人?” 陆荒年挑眉,随后侧了下身子,“可以。” 江锦行礼后,就走了出去。 她估摸着走出了院子,气得直跺脚! 陆荒年这个家伙,是不是知道自己耍他了? 而陆荒年此刻正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瞧着那上蹿下跳的人影。 他忍不住想笑。 还没人能算计的了他。 不过这次,算是共赢吧? 江远泽在拿到了证据后,自行向他请了罪。 据他所说,根据姜李氏的口供,便派了人前往吉安府暗查。 查证的结果,自然是如同口供上所说,姜姓嬷嬷在吉安府有处房产,房子内还藏有两千两银票,只是并没有发现暗账。 单仅如此就够证实了此事江远泽不知情,而他的母亲是被下人蒙蔽了。 陆荒年对一个小县令还不至于如此下死手。 他的主要目标在魏知府和他背后牵扯的势力身上。 如今江远泽倒戈,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怕就怕整个县衙,只有江远泽是不知情的,否则一个嬷嬷怎么掀的了天。 赈灾款加两批工程款,可是不少钱呢。 吉安府的宅子,顶多是喝汤的数额。 不过,这些他不指望江锦能帮上忙了。 江锦也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他现在只期望江锦可以好好成长,早日回京,再谋个一官半职。 没有权利,又谈何报仇呢? …… 安福县。 某个不起眼的院落,不断传来物品倒塌的噼啪声和女人的哭嚎。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恶狠狠地,“我问你,你去县衙干什么去了?” 他还是听邻居说的,说自己媳妇去了县衙。 他妈刚被抓,这女人就去县衙! 找死! 被扯着的女人是姜李氏,是李来的姐姐。 她脸上旧的淤青还未好,如今又添了新伤,嘴角上还挂着一丝血。 “妾是去想寻人救婆婆!妾没有别的心思啊!” “救我娘?” 男人有一点狐疑,于是又发狠地问:“娘出事,连我都是后知道,你知道个屁!” 他说罢还要打. 姜李氏连忙出声解释,“妾那日是出去买菜,恰好遇到了江府的一个嬷嬷,是她和妾说的!” 男人还是不相信,但看着妻子那副模样,又不觉得她会反抗自己。 “官老爷说婆婆是以下犯上,将老夫人气晕了过去,老夫人若是一日醒不过来,婆婆就一日也别想回家。” 姜李氏抖着手,低头跪着。 生怕对面的男人一个说不好又给她掀了过去。 男人闻言,和他打听到的确实差不多。 心里不由的松了一下。 于是也就打算先暂时放过姜李氏。 他的心情很不好! 坐回椅子上,抓起桌上的酒就往嘴里灌,又用着命令的语气对姜李氏说:“去给爷炖排骨!” 跪在地上的姜李氏低低的应了声是。 她悄悄的藏好刚从男人身上偷的东西,然后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的菜板上有一块上好的精排,此时还泛着血丝。 凭他们家的能力,别说是排骨了,连肉渣都吃不上。 姜李氏冷冷的一笑,毫无感情的拔起菜刀,朝着那排骨“铛”的一声就剁了下去。 她可以死。 但死前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第80章 教诲 人若是休息时间长了,就很难回到正轨上。 尤其是放了一个大假后。 江锦这一路上,碰见好几个精神恍惚的,不由感慨,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不喜欢念书。 一想到吃不到阿娘做的饭菜了。 她也有那么一点难过了。 江锦其实也打包了一些点心的。 但是送完陆荒年和白朝意后,她自己就没有多少了。 唉声叹气地和白朝意往教室走。 虽然过了一年,但白朝意还是跟个木头一样,江锦也不指望他能多说些什么了。 进了教室,火盆里的炭火着得正旺。 已经有学子三三两两在座位上温书。 座位都是三人一排的。 因最开始江锦入学时不受待见,白朝意也被牵连了,所以两人的座位是在班级末尾的,旁边还空着一个。 只是如今那个位置上有个病怏怏的少年。 江锦颇有些意外。 宋将离还真的来了! 视线碰撞的瞬间,少年脸上露出了笑,一双杏眼亮闪闪的。 江锦高兴地迈步走过去,“将离,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些?” 宋将离也起身,“好些了。” 几个人各自行礼。 江锦忙将白朝意介绍过去。 看着两个人寒暄,江锦想的却是两人的体质若是中和下便好了。 看来晨练得把宋将离也拉上。 这要是参加科考,宋将离的小身板是绝对撑不住的。 没一会,邹先生就过来了。 闹腾的教室也安静了下来。 邹先生看了坐在最后的江锦一眼,这才将端着的卷子“哐”的一声落在桌案上。 被扫了一眼的江锦哆嗦了一下。 当时自己跑的有多快,现在就有多狼狈。 不会吧,一年都过去了,邹先生这么记仇? 偏偏这邹先生还将她的卷子压到了最后面! 搞得江锦这一节课都如坐针毡! 但没想到邹先生最后是将她狠狠地夸奖了。 江锦:? 她这个懵了的样子让邹先生尽收眼底。 邹先生藏在胡子下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小兔崽子,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一直到后面开始讲课,江锦都没缓过神。 这也…… 她实在找不出来合适的形容词。 本以为下学后,她能逃脱老魔头的魔爪。 最后还是被提溜了起来。 “江锦——” 正准备逃的江锦只能硬着脖子喊了声,“是。” 她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抱着必死的决心往邹先生的案桌而去。 有不少看热闹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江锦心里直骂。 等下次你们被抓住的! 这天下就没有不害怕老师的学生吧! “邹先生。” 邹先生摸着胡子轻微的点头,她的手在卷子上轻微的点了点,“你的字其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若是在考试中,还是多少要收一些锋芒。” “先生教诲的是。” 江锦虽然走过来的时候腹诽了一阵。 但真当学习的时候,她还是十分听劝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个道理她懂! “嗯,孺子可教也。” 邹先生心里愈发满意起这个徒儿了,想当初接手这个班还是山长的托付。 山长当时说,江锦这个孩子野性难训,若是安排其他的讲师定难以将其收服,只有他才能堪当此任。 他当时还纳闷江锦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无非就是皮了点,像只野猴子,资质还是蛮好的嘛! “你的本经选的是春秋?” “是的,先生。” 江锦恭敬地回答。 科考考的是四书五经,这些要熟读的同时,还要从五经中选择一本作为本经。 县试、府试皆要从本经中出题。 而五经中又以《春秋》为最难。 《春秋》又叫做《春秋经》,是最早的一部编年体著作。 若是想精通《春秋》,还需要细读以《春秋》为纲,记载史实为主的《左传》。 关于《左传》的注解集《春秋经传集解》也是必读的。 光这传集解就有三十卷。 不仅如此,以释经为主,研究用词造句的《公羊传》三十卷,以政治哲学“春秋大一统”为旨的《春秋繁露》十七卷。 哪怕是江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要日以继夜的读才行。 抛开书上的内容,还要有足够的阅历,时令、政令、风俗、生计等都是要了解的。 因此历年来,选择《春秋》为本经的学生很少,导致了乡试中阅卷的十八房只有两房是属于《春秋》的。 就连邹先生都很意外江锦的这个选择。 但江锦选择《春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上辈子虽不曾读过什么书,但在京城和世子厮混,关于朝廷的风向少说也了解了七七八八的。 而且人少嘛,富贵险中求,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 “那你的传集解可有读完?”邹先生再次发问。 江锦有一些惭愧,“学生堪堪读过一遍。” 邹先生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扬手将桌面上的书递给江锦,“给,为师当年的本经也是春秋,这本传集解里还有为师的一些见解,你可参考着看去,若是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江锦颇为意外,眼睛里写满了惊喜,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手很诚实的接了过来。 书捧在手上,感受着这份重量,江锦道不出的是千言万语的感谢! “读万卷书,不如破一卷书,既然读了,万不能囫囵吞枣。” “学生明白。”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道理想必也不用为师多说。” “县试连考五日,若是身子太弱,答不完题那这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记得锻炼身子,那山门的阶梯多去爬一爬,什么时候气不喘的从头爬到尾就差不多了。” 邹先生捏着桌面上的折扇虚点着江锦,“可不能再顽皮了,再有两月就要上战场了。” 江锦脸色一红,连忙应“是”。 邹先生笑着摇了两下折扇,“行了,你别装正经了,记住莫要因为旁的影响自己的学业,走吧,你的同窗还在外面等你。” 邹先生人不仅周正,处处都想的也周到。 江锦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现在也不是煽情的场合,最好的报答就是中试。 “学生定不负先生所期。” 第81章 开小灶 日子一天天过。 江锦很少去担心江林氏那边的情况,有青山和她的一堆手下陪着,再出事的话大家的头就不用老老实实呆在脖子上了。 与此同时她的学习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每日同白朝意和宋将离一起上学,用餐,下学。 有宋将离的加入,她的生活丰富了很多,也终于不用再独自一人面对一根木头了。 最让她舒心的是最近没什么人找她的麻烦了。 那位曾经总找她麻烦的知府公子最近消瘦了不少,性情也有些变化,往日张扬行事的时间现在都变成了发呆。 魏有黎有好几次跟她欲言又止的,后来干脆直接避着她走了。 又因春试马上开始,她的同窗们都开始一心在学问上,不然让新进的后生追上可就丢大脸了。 不过,唯一让她在意的是江凌一直未进学,稍微打听了下,说是请假了。 这让江锦也不好说什么。 她总不能跑去他的家里将人拖出来。 只是要错过今年的县试了。 江锦也没多少功夫想那么多。 她每日下学后,还要去找陆荒年。 一日盘账,一日开小灶。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要盘的账目与先前的不太一样了,原本担心的心也落了下去,索性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 虽然数字差的太多,亏空了二十来万两银子。 但这关她江锦什么事? 这些东西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串数字。 相比于数字,她更觊觎陆荒年开的小灶。 几日的相处下来。 说不上佩服,但也服了一半。 科考考试中,自是要写文章的。 八股文中的。 江锦上辈子虽然浑浑噩噩的,但八股文这种东西她还是懂得的,只是因为基础太差,写的不好罢了。 这几月在书院中又认真学了破题,遣词造句又被邹先生狠狠的收拾了,她的进步自然也是飞快的。 总归对仗工整,平仄起伏不会出错。 而陆荒年更是针对了她这种情况,详细地制定了学习计划。 丝毫没有因为是盘账的附赠品而随意对待江锦。 每日盘账结束后,陆荒年都会给她留个课业。 让她针对四书五经中的某一句浅写一段,第二日上课再来给她点评。 又让她分析历年乡试,会试科考的文章。 陆荒年本身的学问也不低。 这一点江锦是从平日里相处感觉出来的,还有就是陆荒年在回书院那日送她的那两本书。 里面的一些见解应该是陆荒年现写上去的,因为书整体都很新,包括上面的墨迹都是。 他对四书五经的熟稔程度,稍稍点拨一下江锦就能明白。 倒不是会说邹先生不好。 而是书院里的学子毕竟太多了,邹先生就算对她偏爱有加,也没办法像陆荒年这样耳提面命的“折磨”。 他与邹先生的理念倒是差不太多。 邹先生说读一本书,破万卷。 陆荒年坚定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江锦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有领路人,总比她自己摸黑走强。 就这么“折磨”了有小半个月,江锦就发现自己交给邹先生的卷子上面批改的红圈圈少了。 成绩上面的提高,江锦固然是高兴的,但最让她高兴的是陆荒年每次都会为她准备奚云阁的点心! 青山自然是与念北熟识的。 而青山这么有眼色的人,一定会给念北打包阿娘做的那些! 一时间,江锦兴奋都都找不到北了。 不过也有让她头疼的事儿。 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当然她也将这个发现告诉陆荒年了,陆荒年却让她安心。 江锦自己倒是不害怕被发现什么。 是陆大人主动提出的开小灶。 这与占便宜的她有什么关系? 倒是陆荒年,陆大人该小心一点,谁知道这个账目关系着什么…… 但忙的久了。 晚睡早起的江锦自然是累。 她一边算着账,一边不安分的在凳子上挪动,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往日她算账的时候,陆荒年也会陪着她,并不会将她自己扔在这个院子里。 她算账,他就研究着第二日给江锦出什么题。 所以发现江锦跟身上有虱子一样乱动时,他难免皱起眉头,“你凳子上长钉子了?” 江锦嘴里一噎。 想怼人的话咽下了肚子里。 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这人未来很厉害,惹了他的话,很容易丢了脑袋。 于是她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夜深露重,数字太多难免眼晕。” 江锦真实想说的是,她现在看这对账册上的数字就像大虫子乱爬一样…… 算吐了,真的! 两人以往也会互相贫嘴。 但江锦看陆荒年突然间变了的表情,瞬间精神也跟着紧绷! 一个慌神间,陆荒年就抓着手里的书奔了出去。 那速度快的,让江锦以为自己真的是看大虫子多了眼花掉了…… 她紧跟着出去。 就见着陆荒年像是飞起来一样从墙头处拽下来一个人。 他苍蓝色的袍子在月光的照射下衬出了暗里的银线,手里的书卷成一个桶状,以书化剑直接抵在了那人影的颈下。 江锦惊得嘴里能塞下一个拳头。 一个文官,竟然会武功? 这就是未来权臣吗! 但当她看清那人的长相时,她脑瓜子都懵了。 像是有十几个锣在她耳边不断地拍,就差来个唢呐了。 “陆大人!”江锦连忙小跑着出去,喊住了陆荒年要继续下去的手,“可能有误会!” 陆荒年的唇微动,念着“误会”两个字,嗓音如冰雪消融汇聚而成的清泉。 江锦肯定的点头。 她笑容满面地正对着陆荒年,将手藏在了身后打着信号。 “这是我室友,估计是担心我出来寻我的。” 陆荒年稍微偏了偏头,很是无趣地收回了卷起的书。 “担心你,就爬墙?” 江锦“咳”了一下,“嗯……” “什么癖好……”陆荒年不理解地嘟囔了一句。 “所以,你为什么来?” 他到底还是将视线对上了被江锦护在身后的人。 白朝意一点也不怵。 “我担心她,所以跟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