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晃》 第1章 重逢 棠茉离开咖啡店时，夕阳已跌落至地平线之下。 八月末盛夏不适的黏腻感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家族安排的这个相亲对象简直比她还能摆谱，让她足足等了一整个下午，连个黑影子都没有看得见。 从来都是她甩别人的份，这会儿还真是接受不了她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够被别人爽约。 无尽的车流在柏油路上缓慢移动，然而棠茉驾驶着的白色兰博基尼还没加入其中，就在倒车时“砰”的一声巨响撞上了一棵香樟树，她下车瞥了一眼，除了有点生气以外，倒也没有多少心疼。 联系了保险，随后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常去的那间酒吧里去。 灯光浮跃，空气中除了酒杯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外，周遭还弥漫着酒精混和尼古丁的气味，血液内的躁动因子不断叫嚣。 棠茉半靠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儿，身边便围满了人，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玩伴，即便叫不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至少她熟悉这些脸。 然而坐在右侧，一个脸上化着浓妆，从始至终都直勾勾地盯紧着她的女人，看上去很陌生。 对视过后，这个女人忽然假情假意地笑了，随后举起酒杯说道：“有人不会还不知道我们的棠大小姐今天去相亲，结果男方连来都没来一下的事情吗？” 棠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抬起眼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个无关要紧的看客。 周围不少人都在拉住这个女人，想让她立刻住嘴，不过她没顾，甩开那只捂住了她嘴巴的手后，继续向她挑衅：“棠茉，你是从一出生开始就什么都拥有了，京城顶尖财阀集团的独生女，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 “可是你的感情之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浓妆女唇角的讽刺之意越绽越大，“我记得是从高中起开始的吧？你和上一届的学长谈恋爱，他却在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人的面把你给甩了，然后还出国了……不过他最近好像已经回国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重新联系上？” 明眼的都知道，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棠茉心里的一根刺，平常怎么和这位大小姐开玩笑都没事，但是但凡提到了他，京城这艳阳天分分钟都能变得乌云密布。 毕竟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 在将近千人的面前被甩，得多丢脸。 大家都清楚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便只能转而安抚棠茉的情绪，小声解释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女的一般见识，她家也是干房地产的，前几天政府一个投标项目被你们家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这不心里都气到口无遮拦了。” 还贴心地递上一杯柠檬水给她降降火气。 棠茉拧了拧眉头，反问：“这也算理由？” 家里集团的事情，她从不过问、插手，甚至连大学选择的专业都与金融财政无关，这躺枪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不过刚才听到的那番话，也不是毫无用处。 深呼吸了一口气，棠茉忍住心脏传递上来的异样酸胀感，又继续问道：“他真的回国了？” 得到的答案是极为肯定的“是”以后，她手臂微微颤抖，柠檬水递到嘴巴刚喝了一口，因为预料之外的酸涩感侵蚀喉咙口，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都红了。 只好以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座位，跑去了卫生间。 “哗啦啦”水流声急促。 棠茉掬起一捧清水拍在脸颊上，良久之后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细白如瓷的肌肤吹弹可破，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在冷空调的风下轻颤着，鼻梁很高翘，上面有一颗浅色的小痣。 长发是刚染没有多久的树莓红色，额前有几缕被水溅湿了。 蓦的，方才那位脸上抹着浓妆的女人也出现在了镜子中，表情仍然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在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之际，棠茉率先转身，腰抵在了硬大理石制成的洗手池上，上下扫了对方一眼，语气有几分不太耐烦：“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个八九位数的招标项目而已，我要是想让你家整个公司破产，也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而已。” “所以大姐，你想发火也找错人了吧。” 女人眼底明显滑过一丝恐惧，但是很快又被一股无畏的勇气与可笑的自尊而取缔，她笑得左右两边肩膀都抖动了起来：“棠大小姐，这是真的生气了？你果然还是对当年分手被甩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啊。” “就你这样张扬跋扈的，萧政聿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听到某三个字的那个名字时，棠茉的心都“咯噔”了一下，不过随即就调整好了，抽了张一旁的纸巾，擦干手后，揉成一团。 直接丢在了面前女人的脸上。 落地是很轻的一道声音。 不顾她脸上浮现出的惊愕之情，棠茉笑容明媚，敛起眼眸中最后一丝揶揄，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耿不耿，和你没关系。” “他喜不喜欢我，也和你没关系。” “还有，当年是我甩了萧政聿，不是他甩的我。” 话音刚落，相对的男士卫生间里忽然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到洗手池前停下，打开水龙头后，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镜子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连水流声都刺痛耳膜，“嗡嗡嗡”的鸣叫。 男人的整张脸看上去都很漠然清冷，下颌线轮廓干净利落，眉骨的弧度勾勒着深邃与冷硬，他的眼眸比凌厉的发色还要漆黑。 棠茉愣了愣。 抬眼的一瞬，镜子里的男人也在看她。 四目相视，激荡起了无数看不见的火光。 是他先视若无睹地移开眼，连余光都不再给。 棠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 人生最尴尬的就是说了和前男友有关的事情以后，下一秒就遇见了前男友。 虽然她确实没说错什么。 棠茉的注意力全在突如其来的这个男人身上，自然忽略了一旁心里一直堵着口怨气的女人，殊不知镜子里的对方表情凶恶。 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女人都拎起地上的水桶，准备往她的脑袋上浇冷水了。 “嘭！” 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棠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萧政聿正对着挡在了她的身前，眼神仍然冷冽，仿佛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 一桶水不仅泼湿了他西装外套的整个背后，也算泼醒了这个不断找麻烦的女人，丢下塑料桶之后撒腿就跑。 棠茉还在怔神之中。 忽然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漫不经心地说着：“是你甩了我。” “但是分手，我也同意了。” 他潇洒地转身就走，神情平淡。 被留在原地，棠茉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大口呼吸了很久才认清现实，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也在这间酒吧内，但缓过力后立马冲了出去。 一路上推开了好几个上前来找她的人。 最终在酒吧外一条不算敞亮的小巷子里，再一次看见了那道追逐的背影，棠茉大喊着：“停下！” 前面的人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 她只好连名带姓地叫：“喂，萧政聿！” 几秒钟之后，男人才停顿住步伐。 见状，棠茉连忙跑了过去。 想问的问题有很多，大脑一下子负荷不过来，都卡壳了。 还是萧政聿先开的口，眼眸半眯，磁性的声线低沉暗涌，有藏不住的讥讽：“帮你挡个水，就又对我心动了么？” “什么？”棠茉反问。 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下一秒，就被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眉眼间堆满了阴鸷与冷漠，他暴戾如斯：“棠茉，别这么廉价。” “也别再让我看见你。” ——很久以前，是她亲口说的永不相见。 潮湿的身影愈走愈远。 棠茉真的气笑了。 什么叫别再让他看见她？ 朝着就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男人大喊道：“凭什么呀，这整个京城又不是你家，你怎么管这么宽，也不是我今天知道了你在这里才会刻意来的！” “我还不想看见你呢，什么人嘛。” 就算她真的要出现。 又有谁敢阻拦？ 第2章 前男友 翌日，一场暴雨接连下到了午后。 一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内，客厅窗帘拉得死死的，透不进来一丝阳光，价格昂贵的真皮沙发上此刻正趴着一个熟睡中的年轻女人，搭在沙发边缘的手臂就快要垂落在地板上了。 没过一会儿，别墅大门被人从外面开启，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男人，后一位右手拄着拐杖，开灯之后，看见沙发上的人，当即举起手里的棍子打了下去，力度并不算重。 这一下没能拍醒，第二下力度又加了点。 棠茉在睡梦中感知到背部的疼痛。 她昨天晚上回到酒吧以后，郁闷地喝了好多酒，这会儿的觉正是好睡的时候。 随即响起的冷哼声，缓慢中伴有一丝苍老。 是她爷爷来了？！ 棠茉反应过来，几乎是一秒钟惊醒。强烈的灯光让她适应了很久才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的老人家，她乖乖坐起，用手梳理了一下耳边凌乱的发丝，笑容清甜，“爷爷您怎么突然来了呀，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和她寒暄什么，老爷子突然发问：“那所建在桑桉的向日葵小学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呀。”棠茉点点头，坐到了老爷子身旁，不断给他捶捏着肩颈，继续回答道：“那是爷爷您心善，特别资助的一所乡村小学，世界上可没有比您更菩萨心肠的人啦。” 老爷子心情似乎不错，嘴角上扬了起来，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棠茉笑不出来了，“那你去那儿当老师吧，正好前几天校长打电话来说，新学期学校人手不够。” 棠茉愣住，眼睛瞪大到眨都不眨一下了，她指着自己反问：“我去当老师？我从小到大数学、物理都没考过几次及格，我去给那些小孩当老师不是误人子弟吗？” 老爷子双手撑在拐杖上，似乎对这番话给予了肯定，他附和道：“原来你也清楚自己的学习成绩有多烂，当初让你用功点读书你就是不肯。” 往身后的抱枕上一靠，棠茉抚弄着新做没多久的指甲，不以为意道：“学习成绩不好怎么啦，那些考第一第二名的人就应该感谢我才对，没有我垫底，能突出他们的成绩排名吗？我可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这位亲孙女宽以待己，严于律人的性子，老爷子闻言只是咧了咧嘴，继而好言好语地规劝道：“你会弹钢琴，去给孩子们当音乐老师就成，也不用太久，一个下半学期，至多半年的时间而已。” 棠茉任由这些字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语气里都染上几分不耐烦了：“不去不去，那小破地方不说商场了，连外卖都没法点，我才不要回归原始人的时代。” 然而老爷子这次态度强硬，手里拐杖又想挥起来了，把棠茉直接吓得退缩到沙发角落，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产生由内而外的恐惧感，“你要是不去，那我的那些遗产，你一毛钱都别想要拿，我就是全部捐了我也不会留给你的。” “上个月信用卡竟然给我花掉了将近八位数，新提的那辆兰博基尼也撞坏了，开车能上树能上墙，就是不会上路。怎么，是不是因为我们棠家没给这京城修过马路，所以没你这位大小姐看得顺眼的马路啊？” 棠茉“嘿嘿”地傻笑了两声，继而被下了最后通牒，她的爷爷边起身边说道：“老李，你在这儿给我盯着她，半个小时后还不出发就通知公司的律师修改我的遗嘱！” 身后站着的中年司机应了一声，两人配合的默契十足。 等到棠茉回过神来之时，她的爷爷已经走到门口了，她不可置信地冷笑了几声，一拳打在沙发上想要出气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硬东西，还把手指给弄疼了，气得头发都抓乱了。 一旁，司机老李还不忘叮嘱道：“大小姐，您可别想着暂时逃出国避避风头什么的，老爷子早就和所有机场都打过招呼啦，您别抱有侥幸心理。” 正准备走上楼梯的棠茉差点儿脚下一个踉跄摔倒，瞥了眼手机屏幕上预备付款飞机票的画面，她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大喊：“我才不会逃跑呢！” 实在是欲哭无泪，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一句：“家里干嘛造那么多机场啊，烦死了！” 她最近明明那么听话，连安排的相亲都乖乖去了，结果被爽约，这都是遇到的什么破事。 还有，那个男人回国了 倒是真的如他所愿，再也见不着面了。 — 要去的小地方名叫桑桉，离京城有些远，坐落在偏僻荒凉的大山里，因为没通高铁、火车的原因，想要过去只能依靠四个轮子的汽车。 一路颠簸，棠茉差点儿没把胃酸都吐出来。 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太阳落山了。 司机从前面递过一张写着一串号码的名片，“大小姐，这是老爷子嘱托我交给您的，说您到了那儿联系这个电话的主人就行，他会照顾您的。” 棠茉用手指夹着，看了一眼。 名片的背面还写着一个很潦草的“萧”字。 第一反应是那个男人。 但很快棠茉便撇过头看向窗外，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会是他。 黑色商务车于夜晚将近九点之时，抵达了桑桉，称不上县城，这条昏暗的街道似乎是商铺与居民楼一体的。 这里也没有任何夜生活，天一暗，路上就没有什么人了，周遭只有一个小饭店的灯还亮着，不过广告牌似乎坏了一个偏旁，成了“黄焖鸟米饭”。 老李只帮忙把两只行李箱从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来，应老爷子要求，他还要赶回去做其他事情。 当棠茉手里被塞上行李箱的拉杆时，还有些懵圈，她反问：“李叔，您不送我去住的地方吗，我一个人谁也不认识呀。” “大小姐，您联系那张纸上的电话号码就行。”老李挠了挠后脑勺，到底还是不放心的，从自己的皮夹子里掏出了所有的百元现金，共九张，递给了棠茉，“地方小，可能发展得不是那么好，大小姐您先应应急，别到时候不能扫码付款，连饭都吃不上了。” 棠茉苦兮兮地道了声谢，将几张现钞胡乱地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商务车留给她一地尾气之后，她尝试着拨通了很多次那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都快要记到脑子里了，电话却一次都没接通过。 她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 想着还是先解决生理上的空缺，再去弥补精神上的损失好了。 在这条破败的水泥色街道上走了好几分钟之后，棠茉看到了一家手擀面店还亮着明晃晃的灯，门把手上挂着的牌子上也写的是“营业中”，而且看上去挺干净的。 她走到店内，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大字菜单，手摸着空瘪的肚子，声音倒还是有几分力气的：“要一碗番茄味的牛腩面，加一个荷包蛋，不要放小葱。” 身后响起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沙质感的磁性，“店已经打烊了。” 棠茉皱着眉头转过身。 原木色的吧台后背对着坐着一个肩宽腰窄的男人，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映着淡淡的一片红光，照在他的身上，看不清楚五官模样。 “可是门口的牌子上写的还是营业。”棠茉伸手指着，回想起刚才一路走来，这条街上已经没有还开着门的店了，她真的饿到很不爽。 所以到底干嘛要让她来这个破地方！ 闻言，萧政聿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转过身看向门口被指的挂牌，低声回答道：“抱歉，忘记翻过来了。” 收回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刚才开口讲话的女顾客身上。 尽管早就应该听出这道熟悉的声音，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彼此都愣住了。 店内角落里传出细微的电流声。 棠茉原本想径直离开的。 说实话，这巧合巧得如果她是萧政聿，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变态跟踪狂，找到了他在乡下，连夜追赶过来。 昨天晚上那句“别再让我看见你”，她仍然记忆尤深。 但转念一想，她什么也没有做错，甚至都是看见店门上还挂着“营业中”的牌子才走进来的，凭什么要当一个丢脸的逃兵？这份突如其来的固执都不知道到底是针对事实还是针对人了。 走到吧台前，棠茉直视着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揉得皱巴巴的一百块，“我多出点钱总行了吧，你不会现在连钱也不喜欢了吧，不用找零给我了。” 她今天还一定要吃上这碗面条了。 然而身前的男人仅仅是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棠茉又继续拿出口袋里的现金，一张一张往上放着。 反正她从来都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 直到第七张一百元放上去，站在吧台后的男人终于抬起了手，她眼尾下意识的上挑了几分张扬的笑意，兴许有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讥讽刻在眼睛里面。 早有所料地说着：“记得不要给我放葱哦，前、男、友。” 男人拿起桌上纸钞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还清晰可见凸起的青色筋脉。 他把钱码整齐了，竖直在桌上敲了敲。 “咔、咔、咔”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棠茉唇角笑意愈发放大。 下一秒，那些钱被摊开，像是一把扇子一样，被男人拿在手中，轻轻拍了拍她的侧脸。 共三下。 独属于人民币的那种气味一下子就溢了开来。 棠茉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住了，不太愿意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幕。 这个男人是用钱甩了她的脸吗？ 萧政聿眯紧了眸子，眼底快速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神色，他嗓音压得很低，让炎热的夏夜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不卖，你。” 第3章 不想和你多烦 七张一百元的现钞散落了一地。 棠茉气到嗓子眼儿都冒起火来了，她瞪大着眼睛，声音因不可置信而颤抖：“萧政聿，你是疯了吗？”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他以前也根本不是这样的！ 顶着男人始终无动于衷的眼神，就好像个陌生人一样，棠茉咬了咬嘴唇，这一刻才意识到自从那年他们分手以后，一切真的都变了，再也不可能回去。 她拎着自己的行李箱，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走到了店外。 萧政聿则是沉默地俯下身子，把地上几张现金都捡了起来。 毫无动响的半晌之后，他扫了一眼店内情况，随后拿起放在另一边柜子上充电的手机，就准备离开了。 似乎已经把刚才在帮别人看店时，发生的一幕小插曲给抛之脑后。 也不会去关心棠茉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而棠茉走出了手擀面店后，步伐就停了。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去哪。 爷爷给的那串电话号码一直打不通，刚才的画面又一直在脑海里重映，气得她想拨打110，但是报警说是因为想吃面条，还被前男友羞辱，也太丢脸了！ 不卖就不卖，是那狗男人的损失才对，哪有人做生意还带私人恩怨的。 再一次，她尝试着拨打“最近通话”顶端的那串数字。 萧政聿关了灯，走到外面锁门。 手机他是拿在手里的，虽然静了音，但是亮起的屏幕在黑夜里很是显眼。 也就那么一瞥，棠茉在另一只手机上看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她又抬头看看这个男人的脸。 恰巧萧政聿也转过了头，四目相对。 杂草丛中，聒噪的蛙声一片。 率先开口的是他，脸上的情绪不太耐烦，又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问道：“你是棠继华的孙女？” 嘴巴向来都比脑子更快一拍，棠茉不假思索反问：“你就是棠茉的孙子？” “……” 男人似乎挺不爽地“啧”了一声。 棠茉也没功夫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多烦。 天气又热又闷，还有讨厌的蚊子在她腿上咬了好几个大包，随后清咳了几声，为自己刚才的话找补：“连前女友家属的名字都不知道，看来当初你也没多爱我嘛。” 想到前不久和那位老人家的约定，萧政聿径直拉过了行李箱，回答得干脆：“确实。” 棠茉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男人已经先一步走在前面，对她不冷不热地说道：“跟着我。” 十几分钟之后。 棠茉走得都想要发脾气了，一栋二层半的自建居民房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大概是有些年代了，长条的白色瓷砖已经开裂。 不亮的月光下看不清什么。 走在前面的男人用钥匙打开了大门之后，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走进去之后，棠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大概是被人打扫过了的原因，她随便摸了一下窗台，并无灰尘。 萧政聿开了墙壁上的灯。 老房子，电线都直接放在了墙壁上，不过他上个礼拜来检修过，有胶皮破掉的地方，都重新缠上了一层胶带，漏电是不可能的了。 把行李箱推到门边，他才开口：“你就住在这里吧，原主人卖了房子，一家都搬到别的城市去住了，不会再回来。” 棠茉只是在内心感叹了一下这房子的“空”。 她随便靠到了一堵墙上，眨着眼睛忽然问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吧？” 可不要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亲戚，亦或者是她爷爷的私生子，还反压她一个辈分。 见面前男人拧起的眉头，棠茉耸了耸肩，遂放下了心来，唇角笑颜也慢慢荡漾开，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爷爷吩咐要照顾她的人。 意思不就是可供她来差遣吗，一定要一雪前耻！ 正当沉浸在脑海中踩前男友画面的棠茉，猛地一回过神，方才还站在客厅里的萧政聿已经走到她的身前了，不过一尺不到的距离。 有逼仄的冷烟草味，出奇的好闻。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 “你突然靠……过来干嘛啊……”棠茉不小心舌头打了结，一抬眼，男人那双漆黑一团的眼眸，此刻仿佛淬了点火光，正紧紧地盯着她。 他一言不发，然后抬手。 以为是要挨揍了，棠茉下意识地慌张扭过头。 “啪嗒”。 响起的是电灯开关的声音。 身后空间亮起了一大片暖黄色的灯光。 男人低下了一点头，下巴若有若无地在她头顶上碰了一下，懒洋洋地问道：“你想跟我怎么不客气？” 他的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就在她的脑袋旁边。 沉默良久，蓦地一声轻笑，“脸皮挺薄，前女友。” 棠茉突然察觉到自己被耍了，脸颊两侧仿佛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转眼间，男人已经走进了刚才开灯的房间，她跟上前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卫生间，水池、马桶、浴缸成一排，挨得很紧。 “左边是冷水，右边是热水，会用吧？”萧政聿说完，还掰了一下新换的水龙头，流出的太阳能水已经是干净的了，没带铁锈。 棠茉“哼哼”了两声，回答道：“当然会，我又不是傻子。” 走上前去一看，才发现浴缸里还铺着一张防滑垫子，泡澡是没有可能的了，在男人走出去后，她盯着水龙头在心里默默地记了一遍。 ——左边冷水，右边热水。 和以前她与他短暂住过一段日子的出租屋一样。 大半夜的，萧政聿没有打算久留的意思，“缺的家具晚点再买，我先走了。” 棠茉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肚子又“咕咕”地叫了两声，她为掩饰尴尬而假模假样地四处看看摸摸，随后像是莅临下乡基地视察的老干部，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说道：“我饿了，我今天还没吃饭。” 萧政聿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哦。” 省略了后面的五个字：“饿了就饿着。” 棠茉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你不给我做点吃的，你不怕我告诉我爷爷吗？你对我一点也不好，你根本就没有在好好照顾我。” 萧政聿眼皮跳了跳。 他是真的有命门被拿捏住。 好在厨房柜子里还有一袋方便面，看了眼保质期后还没过期，起锅烧水，他很快就把面条煮了，端到客厅，那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正把手放在膝盖上，乖乖等着。 大概也是真的饿了的原因，她是一点也不挑。 客厅的桌子矮，坐在沙发上吃东西，需要把头给低下去，棠茉一动，散着的头发也跟着动了起来，滑落到脖子一侧，有几根差点沾到碗里的汤。 她出门急，也没想着带皮筋。 眼下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更不可能会有可以绑头发的东西，所以只能吃力地用一只手抓住头发，再低下头去吃面。 又热又累的。 倏地，棠茉用左手拿着的头发重量一轻。 紧接着有另外两只手似乎抓起了她的头发，然后扭了几圈，动作轻巧地插了跟东西进来，她摇了摇头，长发竟然全被挽住了，一缕都没掉下。 萧政聿看着插在一头红色发丝之间的木筷，挑了挑眉。 也是讶异自己竟然还记得这项技能。 ——从前陪这位大小姐吃饭，有几次他也忘记带皮筋了，特意学的怎么用簪子盘头发。 顺手帮个忙，他也没打算听到什么谢谢之类的话。 果然还真的没有听到。 趴着吃面条的这位大小姐毫无形象可言，嘴里嚼着东西，还要含糊不清地威胁他：“你这样做也弥补不了我，我还是会告诉我爷爷你用钱拍我的……咳咳咳！” 萧政聿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走了几步又折到厨房倒了杯水，“砰”的一声放到了那碗方便面的旁边，他在棠茉的对面坐下，压低了嗓音：“棠茉，听着，我不想和你多烦。” “你爷爷是让我照顾你，但我不是你的保姆，好好把你的大小姐脾气收收，能待就待，不能待就……” 到底是顿了一下，最后一个字没舍得说出口。 良久之后，面前的女人也没说话。 萧政聿抿了抿唇，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自己刚才话说得太重了，有点吓到她。 下一秒，棠茉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脸还埋在碗里，完全不受任何影响，递出去后，口齿不清地说道：“嗯，那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棠茉才长舒一口气。 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 一抬眼，对面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接她递过去的手机。 他的身形实在是挺拔，无论任何姿势都巍然严肃，像是一颗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松木，狭长的眼眸半敛着，脖颈线条流畅自然，喉结凸起。 棠茉抿了抿嘴唇，回答道：“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多烦，我就在这待半年，你想和我装不认识也行，反正半年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在一根电线拖着的白色灯泡下，光线不算明亮。 萧政聿的眉眼很平静，将周遭环境都侵略成了肃穆、冷淡，身上的黑色t恤鼓了点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 瘪下去的一瞬间，仿佛能看见之下冷硬、有性张力的线条。 他嗓音有些哑，淡淡说道：“不用加，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就行。” 第4章 现任男友 晃神了很久，棠茉“咕嘟咕嘟”，把一整杯水都灌进了肚子里，才回答道：“行。” 萧政聿则是缓缓站起了身，视线也随之移动。 面前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皮肤很白，穿的是一件杏白色的短裙，方领露出了她精致挺翘的锁骨，上面戴着的项链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两条腿很直，也很白，这么多年了，她就一点都没变过。 只是双腿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地方，再加上她自己用手挠红了，看着有几分触目惊心。 他喉结快速滚了滚，而后大步走向门口。 身后，这位大小姐倒是热情，招呼着：“我会给你发信息的，一定要记得回我哦！虽然你可能不太想这样，但是我现在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 屋外的夜风很凉快。 萧政聿没走，靠在墙边。 口袋里的烟盒落在面店里了，他耷拉着眼皮站了一会儿，直到二楼的灯光亮起，才回过神。 定睛一看，一楼的灯都没有关。 想到刚才所见的那幅画面，他转而向不远处的一家居民楼走去，敲了两声门，才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开门的是位很短头发羊毛卷的中年妇女，花色睡衣外面还罩了一件薄外套，看见他稍有些诧异，操着一口熟练的本地话问道：“小聿？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 “您家有花露水么，借我用一下。”萧政聿低声说道。 对方很快转过身，递给了他一瓶，还贴心地问道：“家里是有蚊子吗？让我男人明天上你家喷点杀虫剂，很好用的。” 萧政聿笑着说了拒绝。 然而借到了花露水，重新走到那栋二层半的居民房前，他却愣了一愣，想到什么，没再走去敲门，而是直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那瓶绿色的花露水被留在了外面的窗台上。 月色下，折射出奇异的玻璃光芒。 棠茉走上二楼，看到偌大的卧室里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张凳子时，还是傻了眼。而且床还是全木头做的，虽然没有难闻的气味，但是很硬啊。 她光是坐上去都觉得硌屁股。 所以洗澡之前就先在手机上下单了一张常用进口牌子的软床垫，殊不知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行为，直接让她以为她有了赚钱能力还乱花家里钱的爷爷断了她所有的信用卡。 一门心思地想让她“成长历练”。 棠茉洗了澡，本以为颠簸了半天会很困，没想到生物钟定型，换做是以前这个点她肯定还在和朋友疯玩，所以即便是躺到了床上，也睁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无聊之余，拿起了手机。 把某一个账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连找都不用找一下。 从前的聊天记录，她的手机上早就删干净了，连个标点符号也不剩。 萧政聿的头像很简单，都没换过，漆黑夜空里的一颗小星星而已，网名也是注册那会儿随手填下的xzy这三个普普通通的字母，那个时候她还嘲笑他老土，然后差点就被摁在沙发上打了一顿。 脑袋滑落到枕头下，棠茉举着手机，“啪嗒啪嗒”在屏幕上打字。 我今天没吃到番茄面：【你完蛋了！】 我今天没吃到番茄面：【除非你第二天给我带很好吃的早餐来！】 我今天没吃到番茄面：【还有我脸皮薄，那是天生丽质！】 半晌之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xzy：【嗯】 也不知道算是回复的哪一句话。 棠茉嫌他敷衍，不愿意再继续回复，继而点进了这个账号的朋友圈里，只有两条内容，最近的是两年前分享的一首歌。 ——林肯公园《one ore light》。 还有一条则是六年前，某个公园的一处可以给石膏娃娃用颜料上色的小摊上，她只涂了一只耳朵的颜色后就丧失兴趣，最后萧政聿全部涂完色的hello kitty的拍摄照片。 估计是忘了删除干净。 棠茉随手点了个音乐播放按钮，然后把手机丢到枕头一旁。 舒缓的旋律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天明，近在眼前的地平线泛着晨光。 棠茉被一阵“突突突”的巨响声给吵醒，伴随着很多小孩的尖叫、大笑，她差点儿恍惚到以为自己置身于了某枪战片的现场。 主卧窗帘太薄，根本不遮光。 打了个哈欠，棠茉僵着脖子选择了起床。 她换上了一件玫红色的针织短上衣，嫌腿上都是蚊子块，遂放弃了穿短裙的想法，拿了一条黑色的直筒裤，有点垂地。 下楼开了门才发现那么吵原来是因为村子口在修路，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手里都端着一个盛满粥的瓷碗。 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玩捉迷藏。 棠茉伸了个懒腰，觉得空气不错。 一转眼，她瞥见了窗台上放着一瓶花露水，当即拿过来，撩起裤腿，往腿上的蚊子包上抹着，直到感觉头上笼罩下来了一片阴影才抬头。 好几个中年妇女围绕着她，喋喋不休的！ “这小姑娘谁家的啊，怎么以前都没见到过？” “不知道啊，长得真水灵，怎么会住在老仇之前的家里？” 其中一个短头发烫了羊毛卷的女人最为激动，嘴里的萝卜干都差点儿喷出来，指着绿瓶子说道：“这不是我家里的花露水吗，昨天大晚上的，小聿敲门管我借的！” 棠茉被这道大嗓门差点儿吓到手滑，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咧了咧唇角，想着是不是应该礼貌的打一声招呼会比较好。 紧接着，就有个女人蹙紧着眉头说道：“这穿的是什么衣服啊，这么少，怎么能出门呢？” 虽然地方性方言听不太懂，但是七七八八的，她能感觉到似乎是不太好的话，而且对方那根手指都快要指到她的肚脐眼上了！ 不太开心地咬了咬嘴唇，正当她想为自己发声时，不远处，萧政聿走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他的身上，左一句右一句的。 连明天的晚餐都开始邀请了。 还是那个羊毛卷阿姨，蓦地问道：“小聿，这个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棠茉直接吓到后退三步，撇清关系，极想装作不认识。 见她这样，萧政聿眯了眯眼，随即回答道：“是学校这学期新来的音乐老师。” 而后，他走了过去，淡淡说道：“进屋吃早餐吧。” 棠茉这才注意到男人手里还拎着好几个塑料袋，点了点头，然后溜进了屋子内。 ——煎得冒油的小生煎包，不知道上面是黑芝麻还是黑虫子的馒头，压得稀碎的油条，还有一杯乌漆嘛黑的胡辣汤，没放小葱。 萧政聿走进厨房，去洗昨天的那只碗了。 棠茉脸上是藏不住的嫌弃，总觉得这个早餐脏脏的，她用手捏了一点碎油条，然后快速地塞进了嘴巴里，闭上眼睛痛苦地咀嚼着。 三秒之后。 被好吃到难以言表！ 于是又偷偷地捏了一点塞到嘴巴里。 等萧政聿从厨房内出来时，她已经擦干净了手指，挺着背端坐到沙发上，装模作样地说道：“早餐我就不吃了，你告诉我那所向日葵小学具体在哪里吧，爷爷让我先去和校长报道一声。” “擦擦嘴。”萧政聿抽了张桌上的纸巾递给她。 棠茉当即瞪圆了眼睛。 大概也是觉得尴尬了，记清楚去小学的路线以后，她拿起手机就走。 向日葵小学建在她昨晚走过的小镇上，大门隐蔽地藏在两间商铺的中间，一走进去就是硕大的操场。 老爷子没在这方面吝啬，操场上的草和塑胶都是用的最好的，教学楼从外面看虽然平平无奇，但是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每间教室后面还配备了饮水机，要装桶装水才能喝。 校长是本地人，偏胖，不高。 面目倒是慈祥的很，只是看见他红彤彤的酒糟鼻后，棠茉总是联想到小的时候玩得一款叫做“摩尔庄园”的游戏，校长就像里面的一只老摩尔，然后她就想笑。 “您就是棠继华先生的孙女吧？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要先去我的办公室里坐坐吗？” 棠茉摇了摇头，“随便带我参观一下吧，我负责教小朋友们音乐，这里的音乐教室在哪？” 一路上，这位老校长说了许许多多感谢的话，“要是没有您的爷爷，我们这儿很多的小孩都念不上书，他甚至还不收孩子们的学费、餐费，老先生菩萨心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还有棠小姐您也是，人美心善，我向政府为您争取到了稍微多一点的工资，可能于您而言还是不算多，但我们真的很感谢您的到来！” 这些话听着，棠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规规矩矩地参观完一圈，她回答道：“没关系的，您不用给我开工资。” 这个要求被老校长给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说不能让她这唯一一名音乐老师得不到报酬，随后又带她去食堂吃了午餐，说道：“棠小姐，我明天要去城里开进修会，可能没个一个月都回不来，您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就找我们的副校长吧，我会告诉他您的身份的。” “不用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棠茉回答道。 吃完午餐从食堂里出来，都已经是下午了。 忽然，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女孩子撞到了她的身上。 不远处，刚搬完几桶矿泉水的萧政聿从楼上下来，看见了这一幕。 本来以为棠茉会发火，嫌身上全是泥土的孩子有点脏，没想到她蹲了下来，反倒是先关心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和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似乎一摸一样。 她还把自己头上夹的星星夹子别在了女孩头发上，然后摸了几下，嗓音清甜：“不可以在校园内乱跑哦，很危险，会摔伤的。” 萧政聿挑了挑眉，慢慢地走了过去。 想问她今天晚上要不要去店里吃面。 毕竟连微信名都实时修改了，可见在乎的程度。 昨天是因为店里白天临时接了一批团体客人，老板一天就擀那么多面条，即便是他帮忙看店，因为忘记翻牌子的事情感到抱歉，也确实不能够煮面了。 一走进，棠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接得很快。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清晰地在空气中响起，是个年轻男人的嗓音，开口就问：“老婆，你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棠茉也注意到了走近的萧政聿。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怪奇怪的。 她另一只手捂住了手机的听筒，直视过去，朝着他凶巴巴地小声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和男朋友打电话的吗？” 第5章 回头草 棠茉独自一人走到了空旷的地方去接电话，开了免提，她顺势还能通过暗下光来的手机屏幕整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刘海。 想到刚才电话里传出来的那声称呼，不免有些恶寒，颇为嫌弃地说道：“别这么恶心地喊我，沈霖泽，你难道想跟我绝交吗！” 男人回答道：“大冒险输了不是，得遵守游戏规则才行啊，不然让某几个小兔崽子钻了空子，我得承包他们三个月的欧洲豪华旅行。” 他还问道：“对了，你在哪呢，你别墅的保安说你从昨天出去了就没回来，不肯让我进去。” 提起这事，棠茉就烦，踢了踢脚边的一颗石子，蔫巴巴地说着：“被我爷爷发配下乡了，过来当一学期的音乐老师，你不开过全国巡回演唱会吗，你来帮我上课吧。” 长时间的沉默让她感受到了这段从小学开始就是同桌友谊的虚伪与肮脏。 棠茉喊道：“你刚才还喊我老婆呢？难道你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老公，你也不想让外面狗仔知道我们的关系吧，包括你今天打过来的这通电话录音。” ——“嘟嘟嘟……” 电话直接被对面无情挂断了。 棠茉气得半死，抬眼的一刹那，忽然在手机屏幕的左上角一块看到了萧政聿的眼睛，她当即转身，拍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男人半耷拉着眼皮，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让她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他低声问道：“什么时候交的新男朋友？” “怎么了？”棠茉抱起双臂，上下打量着，唇角忽而挑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反问道：“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和前男友报备的吗？” 面前的男人脸色似乎更冷了一些。 棠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学校为九月的开学日做准备，在今天就开始调试上下课的铃声了，猛地响起最后一堂课的上课铃，棠茉才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学校里。 她作为音乐老师提前过来报道。 那为什么萧政聿也会在？ 棠茉是个不能忍受好奇心的直肠子，有什么就问了什么，“你怎么会在学校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瞥了她一眼，萧政聿淡淡地回答道：“我又不是你男朋友，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和前女友报备的吗？” 棠茉突然觉得这人其实挺幽默的。 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买家具？我的卧室连个化妆桌都没有，每次想照镜子还要跑楼下的卫生间去，这样好累。” 萧政聿已经抬腿往后面走，嗓音清冷：“找你新男朋友去。” “晚餐呢？我不会烧饭，你总得给我做晚餐吃吧？”棠茉追上去问。 得到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漠然，“也找你新男朋友。” 心中有什么想法似乎被证实了。 棠茉将他给拦截住，半歪着头打量面前男人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吃醋了？还喜欢我啊？” 萧政聿：？ 眼前的这位大小姐高兴得都眉飞色舞的了。 还用一张揣着糊涂装聪明的脸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的，“好吧，我承认你是有那么几分姿色，不然当初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但是我和你现在是不可能的了，好马可不吃回头草，所以你最好早点收了你的这份小心思吧。” 她说：“你可千万别让我觉得苦恼。” 苦恼个屁。 萧政聿甚至气笑了。 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他敛起眼眸，嗓音坚定：“放心，我也不吃回头草。” 棠茉顺势耸了耸肩膀，还伸出一条手臂拍了拍男人的背，大言不惭道：“反正我也没有多喜欢和已经分手了的前男友接触，以后我们就当彼此是仇人一样度过吧。” 刚准备转身走时，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尊贵的太上皇，棠茉不敢怠慢，立马接通，乖巧懂事地喊道：“嗯，爷爷。” 看着不远处继续往前走着的萧政聿，棠茉有一瞬间的愣神，“我已经到学校报道了，都和校长说好了……嗯，评分表也收到了……” “等等？什么评分表？”棠茉瞳孔一震。 棠老爷子贴心地回答道：“我早上已经和小萧说过一遍了啊，你在桑桉这段时期，全权由他担任你的监督人，必须要他给你打满95分以上，你才能回来，所以不要再想着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 这段话的每一个字都在棠茉心里戳了很深的一道印子，看着就快要走远的男人，她连电话都来不及挂断，追过去拽住了他。 质问道：“你早上就知道那什么评分表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事情已经发生，这么问也没有意义了，在男人凌厉的视线之下，棠茉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有几分扭捏作态地问道：“那我现在被扣几分了？” 她承认她刚才是有那么一点刻意为之的嚣张，不过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萧政聿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2分。” 棠茉高兴坏了，暗暗地松懈下来一口气。 下一秒，只听见他阴暗狡诈地补充道：“对小朋友亲善，送了她一个发夹，一共两分。” 敢情这是从0开始的积分制？！ 棠茉真的哭死。 看着面前还没打算的走的这位大小姐，萧政聿眼尾捎上了几分不耐烦的神情，长睫毛微微扫了下来，冷声问道：“棠小姐，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咽了咽口水，棠茉抿着嘴唇，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她扮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尾音上翘：“前男友，你可以稍微念那么一点点的旧情吗？” 95分，她要攒到猴年马月才会拥有啊！ 萧政聿没搭理，径直走向校门口。 饮用水公司的车还没走，因为还多了不少桶一升装的纯净水，萧政聿打算都一次性帮忙搬到学校仓库里去，省得第二次麻烦。 他左右手各拎一桶，步伐又稳又快。 棠茉好半晌后才垂头丧气地走到校门口，得知这些水都是要给学生们喝的以后，也没干看，开始在地上竖着滚起了一桶水。 一趟接着一趟，也到下午五点钟才能够挺直背喘口气。 要不是手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否则的话她绝对会抱起一桶一升装的水直接对嘴就喝，喉咙口实在是干得厉害，都火烧火燎的了。 蓦地，一瓶稍微带点冰凉的矿泉水贴到了她的左脸颊上，转头一看，是萧政聿，他单手拧开了另外一瓶水，大口灌了很多。 脖子上，也不知道是汗液还是水珠，一滴一滴淌落下来，浸染着夕阳的余晖。 半分钟后，他沙砾的嗓音响起：“会主动帮忙，再给你加一分。” “噢耶！”棠茉握了握拳头。 说实话，她一开始滚水桶没有想过要分数的，毕竟还没有习惯呢，这感觉美妙到就好像她深夜喝酒结束，每一次都老实巴交地叫了代驾，然后真的遇到了交警查酒驾！ 手里接过的矿泉水都感觉轻盈了不少。 棠茉不想扭瓶盖，下意识递过去，命令道：“帮我打开。” 萧政聿看了她一眼。 瓶盖开是开了，他低声说道：“自己的事情不会自己做，扣05分。” 棠茉：？ 还剩25分是吧。 她看他像个25的一百倍。 于是不满叫嚣道：“凭什么呀，你扣分都没有一个细则的，你这样做有失公允！” 对方回答的是——“凭我们的仇人关系。” 棠茉：“……” 她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腿都砸骨折了。 — 天色渐晚，萧政聿莫名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然后还是带上了这位没头脑的大小姐去了昨天的擀面店里。 她这个人吧，和以前一样，虽然脾气大，但是忘性好像更大，简而言之就是单纯的傻。 点了碗番茄牛腩面后，棠茉一坐下，高兴地两只脚都扑腾了好几下，她正给自己摆放着筷子和勺子时，倏的，腰上被系了一条店内的白色围裙。 丑不垃圾的。 棠茉不由自主地想挣扎。 身后，系着两根带子的萧政聿皱了皱眉头，压低嗓音说道：“别乱动，要是一会儿想安静吃面条的话。” 虽然不太明白，但棠茉觉得他这幅认真的样子一定是有特别目的的，而且她也不敢反抗，万一为数不多的25分也扣完了，就真的想自杀。 只是转过脖子时，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说了一句：“那你给我系个蝴蝶结，要耳朵特别大，特别漂亮的那种。” 萧政聿一愣，打出了个死结。 两碗新鲜现擀的面条被店内唯一的一个服务员端上桌时，店门开上又关了一下，棠茉抬眼一看，发现是早上的那个“中年妇女团”，其中指责她上衣短穿出门的那位阿姨也在。 额头上裹着白色毛巾的老板从后面出来，笑着问道：“各位美女们还是老样子？” “是的是的，还是老样子。” 棠茉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眼珠子。 这家面店不是萧政聿来桑桉后开的？他昨天是打杂工吗，就像今天在学校搬水时一样，干苦力活维持生计。 还挺伟大、励志的。 来不及多想，那些阿姨们注意到萧政聿也在店里，全部心照不宣地围了过来，穿着白色厚围裙的棠茉并不是她们的首要目标。 有人上来就嗔怪道：“小聿，我上周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你怎么没去啊？人姑娘可好了，工作还体面，是在银行里上班的呢！” 紧接着，羊毛卷阿姨也附和：“我也觉着银行上班不错，小聿，你都来我们这里快要一年多了吧，要不就考虑安定下来结婚生子呗？以后你的小孩都由我们来帮你带。” “对对对，你生一个足球队，我们都带。” “咳咳咳！” 棠茉被一口劲道的面条给呛到了。 不过从刚才所听到的话里的意思，萧政聿已经来这里快要一年了？ 那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昨天为什么又出现在京城。 还有，他到底怎么会和她的爷爷认识的！ 出神思考之际，萧政聿抽了两张纸，递给了她。 至此，中年妇女团的阿姨们把全部探究与八卦的眼神都移到了棠茉的身上，有种吸血鬼看血袋的感觉，硬生生地把她给看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恍惚间，萧政聿淡淡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眼，目光与坐在对面的她交错碰撞，一字一顿地回答道：“相亲就不去了。” “我们音乐老师会跟我生气的。” 第6章 他的儿子 棠茉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萧政聿刚才话里的那个音乐老师说的好像是她。 可他去相亲，她要生什么气？ 他们早就不是那种关系了好吗！ 几位中年阿姨都纷纷转过头来看向她，唇角和眼睛里都带有揶揄的笑意，棠茉连忙摆手摇头：“我不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去相亲好了，不用管我。” 短羊毛卷的阿姨闻言，一副早已心知肚明的样子，“我年轻的时候也很爱说反话，嘴上说着不生气，其实心都快要碎掉了。” “我真的不生气啊，我为什么要生气？”棠茉对此感到不理解，都有几分哭笑不得了。 羊毛卷阿姨点点头，“对，我年轻的时候说的就是我真的不生气这句话。” 棠茉：“……” 她选择用微笑和沉默来回应。 还有好奇的阿姨问她：“你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是小聿的女朋友吗？” 没等回答，老板用大托盘端上来了好几碗手擀面，几个女人坐到圆桌上去吃了，棠茉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萧政聿全程就跟没事人一样，他吃饭速度很快，放下筷子之后，半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抬起头，看几眼。 那碗番茄牛腩面大概还剩下四分之一的面量时，这位大小姐突然也抬起头，害他很不自然地快速别过眼，还假装咳嗽了几声。 然后就听见她小声地说：“我要是不全部吃完，会被扣分吗？” 眼睛眨啊眨的，像是一只小兔子，爱吃草的那种。 萧政聿没犹豫，低声答道：“会。” “可是这碗面的份量真的很大啊，我以前在其他的面条店里都可以吃完一整碗的，你不是也知道的吗！”棠茉不满地嘟囔着，在心里打起算盘：“那你打算给我扣几分？” 不远处的内厨，老板忽然从长方形的窗口里探出头，看见萧政聿后，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萧政聿恍然大悟。 大概是对方以为关系好的原因，暗暗加了很多份量，他站起身，径直往外走，“不扣了，回家吧。” 棠茉都没回过神，她起身之时，男人都已经走到店外了，只好匆匆忙忙跑过去，在他后面问道：“你已经来这里一年多了呀？” “嗯。”萧政聿转过头来回答她。 本来还想继续问他为什么会来桑桉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小地方时，棠茉突然停住，双手捂紧了嘴巴，警惕无比：“你不会因为我太好奇、问题太多，也给我扣分吧？” 萧政聿笑了。 眼睫向下，这大小姐身上的围裙还没解开。 正好她一只手从上面放下来，他顺势抓住，然后将她整个人都转了一圈，抵到另一边的墙上，单手去解那围裙的结。 死结，有点难抽。 棠茉是脸朝着墙壁的，左手还被拉住，有些动弹不得，她只好勉强地转过头，小声催促道：“你快一点。”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汪！”草丛里突然有狗叫声。 棠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黄不拉几的小土狗，她朝狗笑笑，身上的围裙很久之后才被扯下来。 — 回家路上，棠茉跟在后面。 说实话，走了一天了，她很累。 平常连出去旅游爬山都只选择有电梯的那种，到了桑桉两天，不管去镇上还是到哪里都靠徒步，两条腿都酸了。 从不太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铃铛声，棠茉刚抬起头，就被拽进了一个硬朗的怀抱中，紧接着一辆疾速而行的自行车差点儿就擦着她的肩膀飞过。 萧政聿低头，看她瞪大眼睛盯着自行车离开的那个方向，还以为她是被撞到了那里，忽然这小姑娘拉起他的手，激动地喊道：“我也想要一辆自行车，这样就不用每天走路去学校了！” 没办法，只好带她去到附近的一家小车店里。 桑桉地方不大，彼此就算不认识，相处一段时间，也会耳熟能详，因为总能从第三个人的口中得知对方名字。 车店老板很有眼力见，本来见棠茉气质不凡，以为今天晚上锁店之前能大赚上一笔，结果看到她身旁随意站着的男人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老实巴交地做起生意。 甚至一度说道：“看看喜欢哪辆，我再给你们打个八五折好了。” 棠茉在三排自行车里挑选了一圈，看中了一辆粉红拼黑色的，就是没有箩筐，可能平常放包包、水杯什么的不是特别方便。 但架不住颜值高，她就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萧政聿见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略微皱了下眉头，“这是专门的山地车吧？日常上下班骑的话，买辆简单的就好了。” “是的，而且这款还不是入门级的，我就进了这么一辆，价格不便宜呢。”老板在一帮点头附和道。 棠茉才不管这些，已经拿出手机了，嚣张地说道：“姐有钱。” 她利落干脆地打开了扫码付款的界面，“4890”四个数字一输完，却卡在了面容付款的一步，尝试了几次密码输入，最后屏幕上弹出来的是绑定的信用卡已锁定。 不死心，试了剩下的几张，全都无法付款。 车店老板为自行车后轮胎打气的动作僵硬在了半空中，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二维码出了什么问题，走过去哈几口气用衣服下摆擦干净，又说：“实在不行的话，您扫我手机也可以的。” 可不能放过这么大一单了。 棠茉摆了摆手，走出去和一直跟在他爷爷身边的助理打电话，被无情告知：“老爷说既然要锻炼小姐您的生活自理能力，就不能再给您零花钱用了，所以财务今天上午就冻结了您名下绑定的所有银行卡。” “那可以早点儿通知我一声啊！”棠茉气急败坏地喊着，“让我先转出点钱来用也好呀，我又没有发工资呢，我这个月每天要怎么吃饭？” 助理公式化地回答道：“会将您的问题及时反馈给老爷的，小姐再见。” 棠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也是无可奈何。 一转头，她就对上了萧政聿漆黑的眼神。 也只好向他借钱了，并且再三保证着：“我一定发了工资立马还你！” “不能换一辆？”萧政聿反问道。 老板都急了，“这山地车其实日常上下班也可以骑的啊，而且你看这轮胎多厚实，比起一般的自行车来说，安全系数肯定更高。” “哎呀，女朋友喜欢的东西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再给你打点折总行了吧？” 最后一句话让棠茉脸都红了一下。 她正想解释，转眼间萧政聿那边已经付完款了，然后检查了一下轮胎，打足了气，慢慢地扶到了店外面。 棠茉很满意地看着。 也只是看着，仅此而已。 直到走到马路对面，萧政聿停下来，看着蹦蹦跳跳一直往前走的背影，瞬间眼皮跳了跳，他叫住，问道：“你不骑么？” 棠茉回头看了一眼，很诚实：“我暂时还不会骑。” 甚至冲他气急败坏：“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你以前也没有教过我骑自行车啊！” 萧政聿：“……” 他早就该料到的，说得还挺含蓄，暂时、不会。 那有什么办法呢，以前没教，也只能现在教了。 调了一下车座椅的高度，萧政聿扶住了车子的后座，然后让棠茉坐上去骑，刚开始一段距离，她的方向控制得比贪吃蛇还歪，不过学得很快，毕竟乡镇路上的汽车很少，稍微注意一下路上的凹坑就行了。 棠茉也是洋洋得意：“我平衡力可是天生很棒的！” “小的时候爷爷都说我比别的宝宝要快两天学会走路呢……怎么样，我骑得好不好？” “萧政聿，你先别松手啊，我说可以松了以后，你再松！” 殊不知，身后扶着自行车的男人早就停下了，这会儿都落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萧政聿注意着前后方，暂时没有车辆会来，只不过自行车的正前方有一棵巨大的古柏树，正常人眼睛不瞎，一般都是不会撞上的。 他刚这么一想完，不远处就传来了“砰！”的一声。 自行车前面的轮胎卡在树干上。 人则是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了。 棠茉后脑勺是湿软的泥土地，摔下去有缓冲力，并不觉得多疼，只不过刚才摔得时候左脚被脚踏板给别了一下，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看到倒着的萧政聿跑过来以后，她拉长起尾音喊道：“你干嘛啦，都说了你不要随便松手了，我要告诉我爷爷！” “不对，我要你给我加十分补偿我！” 萧政聿默默抿了抿唇，走到一旁，俯下身，看了眼那一截红了的脚腕，随后伸出一只手，想拉地上的棠茉起来。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同意啦？”棠茉愉悦地把自己的手给放了上去，然而还没开心几秒钟，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感差点儿没把她的生理泪水都给逼出来。 十分好像要的有点少了！ 再次抬眼去看面前的男人时，他把自己扶起来以后，忽然半蹲下了，沙哑的声线在即将全部沉没的夕阳里，很黯淡：“自己一个人可以上来吗？” “什么？”棠茉怔着，有些木讷。 她犹豫着伸出手臂，但又很惶恐且刻意地问了一句：“你不收费，也不扣我分吧？” 萧政聿无语了一瞬。 紧接着，背上重量一沉。 他什么话也没说，背过手稍微扶了一下她穿着长裤的腿，然后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着。 棠茉感觉一颠一颠的。 落下的夕阳，把最后一缕金黄的光奉献了出来，破开两团挤在一起的云层，刺得树上的野蝉都开始不停鸣叫了起来。 嫌光照不舒服，棠茉也偏过了头。 她枕在男人的脖子上，鼻息之间满是独属于他的那种冷烟草味，不过好像淡了很多，还有微热的晚风拂面。 而后，呼吸声一点一点变得均匀了起来。 原本勾着男人脖子的手臂也滑落了下来，萧政聿停顿了一下，没说什么话，继而把两只嫩藕似，白得发光的手臂又重新环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好像是背了一个小小的书包。 棠茉睡得很熟，还做了一场梦。 梦见金麦灿烂的乡野之间，她骑着一头猪，悠哉悠哉地走在烂泥路上，手里还有一把很长的狗尾巴草，时不时碰到脸颊，痒痒的。 直到忽然有一道小男孩的声音响起，脆生生地喊道：“爸爸！” 梦境与现实开始割裂，一幕幕细碎纷飞。 棠茉睁开惺忪的睡眼，不管揉多少下，都越过萧政聿的肩膀，看到了路中央站着一个穿着打扮干净，年龄很小，块头也不大的小男孩。 他刚才是喊了萧政聿……爸爸？ 他们也才分手了六年而已啊，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第7章 你想我来见你吗？ 站在路中央的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留着很清爽的短发，身穿绿色的恐龙t恤和蓝色的波点短裤，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爸爸，晚上好！” 棠茉下意识地转头找人，想找这个孩子此刻叫着的那位父亲在哪里。 她觉得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一定不可能会是萧政聿。 然而还没等她看向右边，蓦地，背着她的这个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语调很柔和，说不出的感觉。 棠茉震惊到表情都僵硬了。 时间静止住了好几秒钟。 她趴在男人的耳边，轻声无息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瞒着我有的儿子？” 感到另外一种毛骨悚然的还有萧政聿。 跟背上背了个女鬼似的，冷森森。 紧接着，不远处又跟上来一个躬着背的阿婆，动作缓慢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然后用本地方言和萧政聿交流了几句，棠茉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从阿婆笑着看向她的眼神里，总觉得这场对话也与她有关。 小男孩则是藏在阿婆的一条腿后面，悄悄地露出个脑袋，怯怯地打量着她。 半晌之后，阿婆才说道：“那我就先带吉吉回家了，你赶紧带这位姑娘回家去包扎伤口。” “爸爸，你答应过我的，明天要送我去上学，吉吉终于能上学啦！”小男孩也说道。 萧政聿皆温柔地应了一声“好”。 直到到家，棠茉被放在沙发上后，仍然维持着原本僵硬的姿势，直接向后倒了下去，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个男人已婚已育了的事实。 电视柜前，萧政聿正翻找着药箱里的消毒酒精和创口贴，还拿了一个密封袋，灌水之后冰进了冰箱里。 看着他缓缓走来的身形，棠茉抿了抿唇，声音变得很小：“对不起啊，我之前都不知道你的……情况，跟你说了很多冒昧的话，说什么你还喜欢我什么的，请别放在心上！” 她还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还好早上出门之前没有喷香水，刚才萧政聿背她一会儿，也不会染上什么属于她的味道，回家之后就不会被他的妻子发现了。 他背上的t恤也很干净，没有蹭到她脸上的粉底或是口红。 闻言，萧政聿只是极其冷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多问多说。 他单膝跪地，认真查看起棠茉膝盖上蹭破皮了的地方，然后拿起棉签蘸了点酒精，往上抹。 “嘶！”棠茉疼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是这份痛感突然让她清醒了很多，她皱紧着眉头，询问道：“不对啊，你应该没有老婆才对，不然在面店里一起吃面条的那群阿姨怎么会为你介绍相亲对象呢？” 萧政聿没有回答，给她膝盖上一点破了皮的伤口贴上了创口贴后，继而把她崴到的那只左脚上的鞋子给脱了，然后用手轻轻抬起。 这样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 棠茉不由自主的就想收回自己的左脚。 “别动。”男人突然低声警告，语气有点凶，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很轻的，一点一点转动着她的骨头，查看是否扭到了。 棠茉即使忍得住不动腿，也忍不了不开口，神情凝重地盯着俯身在她面前的男人的头顶，再次问道：“所以你现在是离异带娃的状态吗？” 怕这话有歧义，又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是夸你很有责任心，做这么多活儿原来是为了养活孩子呀。” “你真别多想，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一种善良前女友特别的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这些话时，心脏口竟然会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位大小姐喋喋不休，实在是聒噪。 不过运气挺好的，脚腕只是肿了点，还没到骨折要去医院里打石膏的程度。 至于她的这些胡思乱想，萧政聿挑了挑眉，缓缓起身，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问这么多，我也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了。”棠茉实诚地点了点头。 隐隐还有一丝期待，他会好奇她身上的什么事情。 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下一秒，就见这个男人的嘴角噙上了一抹分明的笑意，垂下眼眸凝视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比以前胖了很多？” 棠茉：“……” 这个问题多冒昧啊！！！ 她直接捞起手边的枕头就往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砸，气得胸口都像是闷堵住了一样，恨不得咬上一口他的肉才觉得解气。 而在萧政聿的视角看来，沙发上的这位大小姐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模样仿佛疯了，他也没忍住，从胸腔里沉沉地溢出了几声笑意。 “你还笑！”棠茉这下是完全燃烧起了内心深处的小火苗，她想站起来打面前的这个男人，但左脚一沾地，就有刺心的疼痛感。 单腿站立站不稳不说，还差一点儿就摔倒了。 蓦地，萧政聿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在她的脑门上很轻地点了一下，然后她整个人再次倒在了沙发上。 男人的嗓音磁磁的，“不要乱动。” 然而棠茉并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一个人，让她不要乱动，她就偏偏喜欢乱动，坐起后，趁着萧政聿不注意，拽住了他的手臂。 萧政聿始料未及，一同栽了下去。 一簇暖黄色的灯光忽然迷离闪烁。 棠茉被压在了下方，即便两只手臂都挡在了胸前，还是没有办法拉开和身上男人的距离，带着暖意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又是那股熟悉的冷烟草味。 她顿感浑身发烫，有些别扭地转过了头。 萧政聿则是单手撑在沙发上，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这个姿势，很像他们以前某次接吻时的姿势。 棠茉咽了咽口上，觉得口干舌燥。 她现在好像疯了。 ——脑子里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让眼前的这个男人今晚留下。 她有很多话想要说，很多问题想要问。 然而下一秒钟，萧政聿就淡定自若地直起了腰，离开之前还不忘叮嘱着：“洗完澡后记得把冰箱里的冰袋敷在左脚腕上，分两次敷三十分钟。” 在男人的一条腿已然跨到了玄关处，棠茉忽然出声叫停了他，随后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语气飘忽不定地问道：“你明天早上送你儿子去上学的话还会来见我吗？” 其实问完就懊悔到想要咬舌尖了。 果不其然，萧政聿再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多了几分玩味的探究。 下一秒，他半眯起了深邃的眼眸，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棠茉，你想要我来见你吗？” 第8章 当年分手 一点点晚风，透不进闷热的空气中。 棠茉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是被这份炙热给烫到了，她不自觉地低下了一点脑袋，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可以这样吗……” 声音实则小到自己都听不真切了。 站立在玄关处的男人转过了身，虽然没有往她这边走，但下敛起的目光让她感觉逼仄感蔓延，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就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半晌之后，萧政聿抿起的唇角似乎多了几分讽刺的弧度，盯着她，平静淡然地继续说道：“棠茉，我记性很好。” “你当年要分手那会儿，什么东西都砸碎了，也亲口说了永远不想再看见我。” 细微的一声卡顿下的哽咽，在老灯泡“滋滋滋”的灯光下流淌后慢慢消逝，不见踪影。 棠茉艰难地从沙发上起来之后，愣愣地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咔哒”开门声后，男人清冷的嗓音再一次响起了，他不甚在意地扫过屋子里的一切，神情漠然：“更何况，在我心里，你没那个孩子来得重要。” “砰”，关门声倒是挺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不小心碰到了，左脚脚腕忽然传上来钻心眼一般的疼痛感。 棠茉倒吸了一口冷气，倒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空白、有黑色裂缝的天花板看着。 ——当年分手。 ——她好像把自己也砸碎了。 萧政聿这样对她才应该是正常的，一切温柔都是他不得已的假象。 洗好澡后，棠茉在床上躺了很久，什么也不干，就放任大脑一片空白地走着神，直到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赫然出现的“01:42”几个数字，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失眠了。 早上还得去学校报到。 不过她向来也不是一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睡不着就不睡，干脆网上搜了几首简单的节拍乐谱背了下来，不至于到时候真的上课了，还毫无头绪。 既然都已经来了这个地方，那就好好担任一学期的音乐老师，把小朋友们教好吧！ 四十五分钟以后，棠茉还是没有睡着，随手点开了一本《教育心理学》看了起来，整个人都横着躺在床上了，过了一会儿，又被网页下方的直达链接所吸引。 新加入她电子书架的那本书书名为《女人没心机，活活被抛弃》。 又大概过了一个钟头多一点，她的脑袋已经躺到床尾去了，没有受伤的右腿则是翘在床头，盯着黑漆漆的房间思考着。 ——萧政聿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大的一个儿子！ 两人长得也不太像呀，应该不是他亲生的？ 又或者是那个小鬼头长得比较像妈妈？ 她想不通，真的是要烦死了！ 后来百度“前男友背着我有小孩”的这个词条时，跳出来了一个很神的占卜网页，说是百问百中，连阴间的事情也可以！ 棠茉激动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填完了一大堆资料以后，页面跳转到她的网银界面，显示需要付款“1999”元，气得她立马关掉了手机。 闭上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睡着了，还是因为气到晕厥过去了。 — 翌日天明，枕头旁边忽然响起的闹钟铃声让棠茉惊醒，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手捏了捏似的。 她的左脚腕伤好了不少，能落地走路了。 洗漱完之后，拎起一个小包，匆匆忙忙准备出门，因为暂时还不太敢骑自行车，她得继续步行去学校才行。 关了门后，一转身，棠茉看见了墙边的阴影处，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半张脸匿在了黑暗之中，深峻而又锋利。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在他听到动静声后，懒洋洋抬头的一瞬间，立马融合而来，落在了额前凌厉的碎发之上。 眼眸里也有白色光点。 看着眼前的男人，棠茉有些懵圈，“你昨天不是……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那会儿没有幻听吧。 那些话那么刺耳，字字诛心一样。 “脚不疼了？”萧政聿反问，眼神自上而下地扫了一眼。 棠茉拖长着尾音“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这男人大概是因为自责才会来的，毕竟昨天是他松手了，才会害她这个初学骑自行车的人摔倒的！ “疼的，还是非常疼。”她小声地回答道。 然后还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路。 紧接着，面前的男人瞥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又迅速在脸上收了所有笑意，露出身后的一辆车，低声问道：“那我送你去学校？” 棠茉瞄了一眼，原来也是一辆自行车。 不算新，有些地方似乎都生锈了，款式也复古，上个年代流行的二八大杠那种，不过后座看起来重新弄牢固过，上面还绑了一个花花绿绿的软垫子。 又看了一眼自行车座垫前的前杆，棠茉将耳边的几缕碎发勾到了耳后，有些扭捏地指着问道：“那我是坐在这个前面的杆子上吗？这样会比较浪漫对吗。” 萧政聿回答地十分利落，几乎不假思索：“浪不浪漫不知道，屁股遭罪是肯定的。” 反正他也永远不理解明眼人都会选择绑着垫子的后座坐，为什么这位大小姐的思考方式从来就不走寻常之路。 要不是害怕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棠茉挺想翻个白眼，停下较真儿一番的。 把包挎背在身上之后，她横着坐上了这辆自行车的后座，比想象之中要舒服很多，所以还晃了晃腿。 而萧政聿骑起来也很稳当。 自行车走了数米之后，他很突然地开口：“你刚才装反了。” “什么？” “昨天崴的是左脚，你那右脚瘸个什么劲。” 被这么无情的戳穿以后，棠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也回忆不起来刚才是怎么装的了，下意识地伸出手，侧过身用力环住前面男人的腰，大声喊道：“我才不管呢！” “反正我已经坐上来了，你不可以再让我下去走路！” 手臂环着的身躯震了一震。 萧政聿好像笑了。 见状，棠茉也稍微放心了那么一丁点，想他应该也不是个太言而无信的人，于是缓缓地准备把手给松开了。 蓦的，自行车方向似乎扭动了一下。 幅度特别大。 “呀！”棠茉惊呼，害怕从后座上摔下去，又连忙抱住了身前男人的腰，皱着眉头质问道：“萧政聿，你怎么不好好骑车！” 男人的回答听着很诚恳，他说：“刚才路上有个坑。” 闻言，棠茉回过了头，想看一下。 自行车已然转弯，她也看不见过去的路了。 直到听见萧政聿又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 第9章 随便她 早上的桑桉是一座热闹喧嚣的小镇，烟火气息很浓，除了开门做生意的各大铺子以外，路边还摆满了卖早餐、卖蔬菜、卖鸡鱼的小摊位，吆喝声连绵不断。 恰逢路口红灯，自行车停下。 左手边是一处卖活鲫鱼的小摊，老板正杀完鱼后剥着鱼鳞，血腥味很重。 棠茉闻到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最不喜欢这种气味，所以连鱼都很少会吃，平时去的超市如果有卖水产品的地方，都要绕得远远的。 自行车往后倒退了一点。 萧政聿忽然开口说道：“送她去学校里。” 这让棠茉回过了神，她转过头一看，发现左边的一辆蓝色三轮电动车里，栽了三头粉红小猪！ 六只圆圆的小黑眼睛正看着她。 刚才萧政聿则是在和骑这辆三轮电动车的老伯讲话，从后面的角度往前看，棠茉只能看清这老伯脑袋上戴的一顶黄色草帽。 不过听完萧政聿的话后，老伯缓缓转了转头，面容和蔼，他又继而热络地对萧政聿说道：“马上地里种的玉米就可以掰了，到时候我送点到你家去。” “不用。”萧政聿低声回答着，“您腰不好就别下地干活了，到时候我来帮忙，今年东边的那片田要下萝卜的种子么？” “是是是，还是种水灵灵的萝卜。” 棠茉好奇地眨着眼睛听。 还是有点讶异萧政聿现在竟然还会干农活了。 他们之前偷偷谈恋爱那会儿，虽然不知道他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但应该也不是特别差，毕竟学校是国际的，就算学习成绩再怎么好，进入的门槛也不低。 而且他那会儿送她礼物还特别大方来着。 甚至连母校的周年纪念日，他也给她过，借口送了一条漂亮的礼服裙。 当时一起住的出租屋，电费、水费等一切生活开支，他也不要她来出，一毛钱都不愿意妥协。 路口绿灯亮起时。 电动三轮车一卷油门就冲出去了，速度很快。 棠茉还朝着那三头一只看着她的粉红小猪摆了摆手，紧接着就听到身前的男人沉下声音说道：“走了。” 她立马揪住了他的衣角。 快到向日葵小学时，路边还有个流动的小推车，插了根红牌，写着很大的两个黑体字“泡虾”，排队买的人络绎不绝。 “那个泡虾是什么？”棠茉指着问道，然后看见了一个小孩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金黄色的圆饼啃着吃，她当即说道：“我也想吃！” 怕萧政聿不停下，直接略过，还卖惨道：“我饿了，我早上一样东西都没有吃来着。” 最终自行车如愿停在了一片阴凉的树荫之下。 萧政聿摸了一下裤子口袋，还好随手带了几个硬币出门，他问道：“想吃几个？” “嗯？”棠茉怔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一起去买好了，我想看看那是怎么做出来的。” 排入进了小队伍中后，棠茉立刻懊悔，这会儿的太阳突然毒辣了起来，晒得她很热，只好把两只手举起，挡在了额头前面。 倏的，萧政聿走到了她的左侧。 男人个头很高，太阳光线径直越过了他的头顶，像刚才的那棵树一样，竟也延伸出一小片的阴凉之地。 棠茉本想开口说声“谢谢”，但抬头一看，对方别过头正沉默地看着其他地方，压根儿就没有理她的打算时，又选择了闭嘴。 泡虾是一锅一锅炸出来的，速度很快。 棠茉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神奇的小吃，在一个扁扁平平的铲子上裹满了面糊，然后放了很多腌过的猪肉还有虾肉，惊讶得一时间都忘记了说话。 “麻烦不要放小葱。” 还是萧政聿出声提醒了。 裹好肉的面糊下锅，炸得金黄酥脆再捞起，一个又圆又大的泡虾就做好了。 萧政聿付完钱接过，抽了几张摆在调料前的餐巾纸，裹在塑料袋外面以后才递给了棠茉，就见她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 烫得还很滑稽地“嘶”了一声。 抵达学校正门之后，棠茉手里拿着的泡虾也总算凉了一点，她吃了几口，然后就看着萧政聿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水煮鸡蛋递给她。 冷冰冰地说道：“吃不下就扔了吧。” “扔哪个，泡虾还是鸡蛋？”棠茉饶有兴致地反问。 然而这个男人没有要跟她玩的意思，回了一句“随便你”以后，又骑上自行车离开了，无尽的野风直往他黑色的t恤衫内灌。 背影里都有一股痞劲。 棠茉吃完了一整个泡虾，水煮蛋也没有扔掉，在一楼的公共厕所里洗了个手之后，就按照昨天的记忆，找到了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里面只有几个老师在，看上去都挺年轻，听到开门声后都纷纷扭过了头来看。 问清楚她的身份，得知她是学校里新来的音乐老师之后，率先开口说话的是这间办公室内唯一的一名男老师，“你好哇，我叫葛逐风，是上学期来的老师，我负责教孩子们数学。” 而后一位留着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的女老师接着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方沁，我是这里的本地人，负责教孩子们语文和思想品德。” 她的长相真的很乖巧，还有一双漂亮的月牙眼。 方沁推了推靠窗的一张座椅，小声说道：“我有听校长说过，说这学期会来一位新的老师，所以这个空着的桌位已经帮你擦过一下了，你可以直接坐。” “谢谢你！”棠茉很感激，坐下之后，把两颗水煮蛋放在了桌子上。 这会儿，才注意到旁边位置上还有一位女老师在，刚及肩的短发用一根淡紫色的大肠发圈扎起来了，她的唇彩有几分鲜艳：“我叫季筱璐，教英语课的。” 棠茉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紧接着，季筱璐就凑到了她的身前，打量了她一番，非常自来熟地说道：“哇，你真的好白啊，戴的手链也好漂亮，这是在网上买的吗？能不能发我一份链接？” “啊……可以。”棠茉舔了舔嘴唇，然后低头翻找起了官网的购买记录。 季筱璐看了一眼之后，并没有再对她说什么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又很热情地走了过来，在桌子上放下一份文件夹，“待会儿要去给一年级的新生们开个班会，他们的家长也在，我一会儿要去帮我爸爸做其他事情，棠老师，不然你帮我去一下吧？都是为了学校好，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而且正好你也是新来的老师，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和孩子们熟悉一下。” 棠茉正在桌子上滚着两颗水煮蛋，准备剥壳。 季筱璐已经大步走出办公室了。 “每次开学，她都找这种借口。”方沁拧紧着眉头，脸上写了几分不悦的神情。 叫葛逐风的数学老师则是挠了挠后脑勺，好奇询问道：“这不是才刚开学吗，她怎么会去帮她爸爸的忙？” “她爸爸是我们的副校长！” 棠茉仿佛是吃到瓜了的样子，也跟着一起惊奇地点了点头。 “棠老师，新来的学生们一般都比较闹腾，还不会遵守学校的规矩，你可能管不住他们，不然就等等吧，等季老师忙完回来再开班会。”方沁说道，脸上隐隐有着几分担忧。 棠茉则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回答道：“没事的。” 她拿起文件夹起身，“不是说还有学生们的家长也在嘛，一直让别人等着不好。” 毕竟这儿可是她爷爷费了心血打造出来的公益学校，她不能让送孩子们来的那些家长感到失望与不满，岂不是抹黑了自家集团树立起来的光荣形象？ 第10章 家长会 一年级（1）班。 棠茉一走进教室里就懵圈了，铺天盖地的吵闹声里还夹杂着小孩的各种鬼哭狼嚎声，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了下耳朵，也无济于事。 周遭也没有人注意陌生的她的到来。 定睛一看后，棠茉发现今天带新学生来报道的很多家长都年纪大了，少数有几位较为年轻的父母，甚至还有的孩子是自己一个人走来的，身边连大人的陪同都没有。 蓦地，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看，有老师来了！” 紧接着不少家长冲到了讲台上，将棠茉给包围住，左一句右一句，毫无章法地喊着：“老师，这个学校真的免学费吗，我们是隔壁镇上来的，今天也能报名吗？” “那这里的午饭怎么样啊？我娃娃对南瓜和菠菜过敏，能不能中午单独给他开个小灶？” “老师，我家小孩申请早两个小时放学，他要回家干农活的，你记一下……” 棠茉根本就应付不过来，因为一直回答不上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谁有意还是无意的，还上手推了她一下。 后背都蹭到黑板了。 “老师，你叫什么？” 终于有个棠茉能回答上的问题，她立即开口说道：“我姓棠！” 那大妈额头上都落下了三根黑线，“不是，我是问你教什么的。” “我负责教音乐。” 就在喧嚣声快要冲破天花板时，“咔嚓”一声，横向推动式的教室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次。 坐在讲台下的一位短发羊毛卷阿姨招手喊道：“吉吉爸爸，这里，吉吉坐在这里呢！” 棠茉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走进来的人原来是萧政聿，他也在看她，薄唇抿紧着，眼眸淡然。 围在讲台上的家长走下去了很多。 棠茉稍显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角。 下一秒钟，男人刻意从她的身边走过，擦着她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嗓音，低哑地说道：“你头发乱了。” 而后大步离开讲台，背影清冷挺拔。 直到坐到了那个穿着小恐龙印花短袖的男孩旁边，嘴角处才扬起几分笑意。 小男孩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入进棠茉的耳朵里，他轻声细语地说道：“爸爸，你终于来啦！” 棠茉重新捆了一下头发。 站在讲台上，被底下一群小孩和家长盯着时，竟然有些惶恐与仓促，她以前可是在全校做过英文演讲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萧政聿坐在了下面，当观众，而不是站在她的身后，当拥护者。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棠茉准备做自我介绍，“大家好……” 轻轻的三个字很快淹没在讲台之下。 根本没有人听见。 “砰砰！”教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两声。 棠茉转头看去，发现是那位叫做葛逐风的数学老师正在招手喊她，她仿佛是看见了救星，立马拔腿走出去。 不顾身后的视线。 葛逐风跑了不少路，气喘吁吁地递来了一袋小红花的贴纸，他解释道：“这是方老师让我送来给你的，她说奖励贴花这招对一年级的小学生特别管用。” “哇，麻烦帮我谢谢方老师！”棠茉感动地收下了，继而又抬头对面前的男人说道：“也谢谢你。” 她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葛逐风说道：“客气啥啊，加油，我们的小棠老师！” 见他还扮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出来鼓励自己，棠茉没忍住笑意，连身体都在轻轻颤抖着。 教室内，后排。 魏吉吉顺着坐在他身旁，萧政聿的视线，也偷偷地看向了窗外，那个笑得很开心的音乐老师，他还记得。 爸爸那天晚上背她了。 可是爸爸现在的表情却很凶的样子，是他在做错了事情之后，会出现的。 于是魏吉吉小声地问道：“爸爸，你现在是不太开心吗？” “嗯？”萧政聿闻言，收敛起了最后一道视线，转头低下，温柔地回答道：“没有啊。” 一旁的羊毛卷阿姨不想理自己生的那个调皮捣蛋的二胎混世魔王，听到父子俩的对话之后，打趣道：“我们吉吉有了爸爸以后，才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啊。” 魏吉吉腼腆地笑了笑。 再一次走进一年级（1）班的教室，棠茉胸有成竹了很多，好像她的脑门上也贴了一朵小红花，“同学们都坐好，最安静的小朋友可以得到一个小贴纸噢！” 话音刚落，教室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家长也不想丢了面子，开始管教了起来。 棠茉这才得以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然后按照季筱璐交给她的文件夹，照着上面的流程，宣读一些新生开学的注意事项。 只是思绪很难集中，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去盯着倒数第二排，那个坐在萧政聿旁边的小男孩子。 五官看着确实一丁点都和萧政聿不像。 可是却有认识的人直接称呼他为“吉吉爸爸”。 与此同时，魏吉吉也注意到了讲台上的这个年轻女老师，总是在看他，他皱了皱短短的两截眉毛，侧过身说道：“爸爸，这个老师为什么总在看吉吉呀？” 萧政聿垂头，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低声解释道：“是因为我们吉吉长得帅。” 他刚说完，魏吉吉就毫不掩饰地问：“那她是爸爸的女朋友吗？” 这话不由让萧政聿失笑，嗓音都变得磁性了起来：“吉吉这么小就已经懂这些了？” 魏吉吉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嗯！是阿婆告诉吉吉的，说爸爸已经到了要和女朋友结婚的年龄，爸爸的女朋友就是吉吉未来的妈妈。” “一年级的同学们除了要培养出良好的习惯以外，时间观念也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早晨上学，一定不可以迟到。” 她的声音很好听。 即使读的内容再枯燥，也能入心。 靠在椅背上，萧政聿慢慢地抬起了头。 红色的卷发衬得她的皮肤更白皙了，今天没再穿裙子，淡蓝色的针织衫，领口有一些卷边，耳钉是两只很小的银色蝴蝶结。 一条手臂撑在讲台上，压着教案，嫩得像截白藕。 瘦得挺凹凸有致。 到底还是长大了不少的。 萧政聿挑了挑眉，敛起眼底的光芒之后，他忽然问道：“那吉吉想要这个老师做你的妈妈么？” 只是一句开玩笑罢了。 然而这小家伙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假思索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要，吉吉不要！” 魏吉吉咬紧了下嘴唇。 他谁都不要，因为这些人都会抢走他的爸爸！ 棠茉口干舌燥地将一整面a4纸上的内容全部都读完了，然后就是让家长们离场，小孩子留下来一起简单地打扫一下教室的卫生。 结果还是有不少家长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各自小孩的情况，棠茉能记住的都尽量记下了，不过她也并非是正式班主任，都等以后交给季筱璐处理。 教室后门，萧政聿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然而还没有走到校门口，就被学校的一位保安给拦了下来，彼此也都打过几个照面，对方朝他说道：“小聿，那教学楼二楼卫生间的水管好像又不太好了，不然你帮忙先上去瞧一眼啊？毕竟今天学校里就全是孩子了嘛，要是不小心弄湿衣服，感冒了就不好了。” “行。”萧政聿也没推脱，又转身往回走。 他在桑桉也没有干一份具体的工作，都是哪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去帮一下的。 班级里，会打扫卫生的小孩还是很多的，尤其是几个女孩子，手脚特别的麻利。 但棠茉看到了之后，偏偏有点难以言说的难过感，她本人也没闲着，脱掉了高跟鞋后，爬上课桌用抹布去擦天花板上的吊扇。 毕竟这群小鬼头里，就属她这个成年人最高，可以够的到了。 所以说有些活儿，她并不是不会干，只不过从小就有人帮忙，高中逃学唯一惹得爷爷生气的那一次，附属卡也是全部都被停掉，但那会儿又有萧政聿帮她处理一切事情。 连再小的家务活都是。 擦完了几个风扇叶子，棠茉又拿过一个瘦小女孩手中的巨大拖把，走去卫生间里清洗，她在走廊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是萧政聿的那个儿子！ 由于不知道小家伙的名字，棠茉随口喊了几声都徒劳无益，又突然想起他的小名是叫吉吉，于是立马大声地喊道：“喂！吉吉！” 果不其然，小男孩停住了继续向前走的步伐。 转过头，他的表情并不是特别好看，甚至带有一种对陌生人的谨慎与轻微的敌意，反问道：“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姓魏，是我的爸爸告诉你的吗？” “什么？”棠茉听得真是一头雾水。 花了很长的时间，她才把刚才喊的那声“喂”与“魏”这个姓氏重合，忽然眉梢一喜，半蹲下身子说道：“原来你是姓魏呀，这是跟谁姓的？” 虽然并没有明着直接询问。 但想打听这孩子到底是否是萧政聿亲生的意图，有些过于明显了。 殊不知，这也正是魏吉吉心里的一根刺，他当即就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小脸蛋上满脸写满了不开心的神色。 “啊啊啊──你来追我啊──” 走廊不远处，突然间快速跑来了一个正和后面的小伙伴追逐打闹的男生，应该是高年级一点的，块头不小。 走廊地面因为一群打水的小孩子弄湿过的原因，很滑。 棠茉眼看着那个正在奔跑的小男孩就要在她的身边摔倒时，下意识地扔了手里拿着的拖把，然后去接那个男孩子。 倒也确确实实接到了。 不过肋骨被撞了一下，疼得差点儿有眼泪掉出来。 “老……老师……对不起！”小男孩得知自己做错了事情，很惊恐地道着歉。 棠茉捂了一下疼痛的骨头，随即喜笑颜开：“没事的呀，不过在学校走廊里不可以乱跑噢，这里地上都是水很滑，你们可以去操场上玩。” 等这个男孩子走后。 棠茉才注意到她刚才下意识松开的拖把，不慎磕到了魏吉吉的脑门上，大概是很重的一道力度，小家伙光洁的额头上都起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包了。 她停顿在原地，满是歉意：“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打到你的，吉吉，你没事儿吧？” 魏吉吉没什么反应，用双手捂着脑门。 蓦地，后方传来了一道很熟悉的男声，喊道：“吉吉？” 刚修好水管的萧政聿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上的棠茉，以及她身前的小孩子。 魏吉吉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突然扯拉着嗓门嚎啕大哭，他转头跑向萧政聿，抱着他的双腿，呜啦呜啦地喊道：“爸爸，这个老师她打吉吉！” 棠茉张嘴，喉咙口却卡顿了。 解释的话全部慢半拍。 只察觉到男人投过来的视线带满了冷意，泛着刀刃般的锋芒，盯得她心脏都一抽一抽的开始发疼了。 第11章 为什么撒谎 周遭的万事万物恍若凝结，连风也静止。 棠茉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内心莫名的局促与不安，长指甲都快掐破掌心里的肉了，疼痛感按以分秒计算着。 兴许是萧政聿看向她的眼神过于冷淡，又或者是他出声询问时，如此直白：“你打他了吗？” 分不出信任感的存在。 “我没有打他。”棠茉还是很及时地选择为自己辩解，觉得无论再怎么艰难，也要说出真相：“是刚刚有另外一个小朋友跑过来，我为了接住他，松开了手里的拖把，正好撞到了吉吉的脑门上。” “……我不是故意打他的。” 话音落下，棠茉的两只眼睛也闭上了。 似乎是在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可是她却越想越生气。 大不了去调取走廊上的监控啊，这个小鬼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蓦地，萧政聿夹带一丝愠怒的语气响起，凌厉到仿佛要将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活物都肃杀，严厉地质问道：“为什么要撒谎？” 棠茉的委屈感一下子就溢到了喉咙口。 结果刚想睁眼开口骂这个狗男人不分青红皂白之时，就又听见了魏吉吉颤颤巍巍的嗓音，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我……我没有……” 棠茉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看到了萧政聿那张冷到了极点的脸，以及因为害怕而快要哭出来的小家伙。 她略微诧异了几秒钟。 萧政聿半眯了一下眼睛，目光寒凉，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的几个字：“魏吉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棠老师刚才真的打你了吗？” “没……没有……呜呜呜！”魏吉吉终于崩坏了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一回答完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两边肩膀都不停地抖动着。 然而萧政聿是一点都没有心软。 扒下他挡着脸的手，还要他挺直了背，站站好。 棠茉都有点被他的这副样子给吓到了。 等到魏吉吉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一点，哭泣声改为一抽一抽的声音之后，萧政聿才半蹲下，与他平视着，冷静说道：“现在，和棠老师说对不起，她是你的老师。” 大概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也有独特的叛逆。 魏吉吉仍然倔强，摇了摇头，回答道：“吉吉不要说对不起，她不是吉吉的老师，她都没有教过吉吉！” 这话一出，萧政聿额角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棠茉深知，这是他真正要发火的前兆。 但也插不上什么嘴，比起她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半吊子来说，显然他本人在教育孩子这个方面更有手段。 声音压低到了极致说道：“不管她是谁，你污蔑了她，就要和她道歉。” “魏吉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没有再和你开玩笑。” 下一秒，棠茉就收到了这个小男孩颤抖着的一声“对不起”。 怕他会挨揍，这会儿也没心思和一个小朋友计较道歉是否是真情还是假意这回事儿，棠茉立刻收下了，还给出一个台阶：“要不要送小朋友去医务室里检查一下啊，要是撞傻了可就不好了。” 话一说出口，她突然抿紧了自己的嘴巴。 那个意思这么表达，似乎不太对劲。 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好几圈，棠茉解释道：“我不是诅咒小朋友傻的那个意思来着……” “嗯，我知道。” 萧政聿低声回答，顺便伸手抹掉了魏吉吉眼角的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棠茉觉得这一刻的他很温柔。 好像有那么一点从前的影子了。 小家伙还在自己一个人努力地恢复着情绪。 萧政聿这会儿完全是放任式，一点也不安慰，起身之后，棠茉就见他走了过来，眉心里藏了一点难看出的疲态，有些歉意地解释：“你也不要太生气。”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会无意识地撒谎，今天回去之后，我会让他好好罚站，做检讨的。” 棠茉点了点头。 两人忽然对视上了，彼此目光在这一刻都很平淡。 还是萧政聿继续在说话，神情认真，漆黑的眼眸尽显深沉，“棠茉，我家教很严的。” 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棠茉回答道：“嗯，我也知道。” ——她是真的知道！ ——以前撒谎了，除了做检讨，可是还要被摁在沙发上打的！ 魏吉吉的情绪就快要止住之时，萧政聿又伸手擦了擦他的脸颊，淡淡说道：“好了，别哭了，我们去小卖部里给棠老师买根冰棍赔罪吧。” 他一把就轻松地将地上的小家伙给抱起。 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棠茉说道：“你也一起来吗？” 学校里是有个卖文具、零食的小超市的。 当时建造的时候，有个当地居民自诩是什么政府官员的亲戚，说什么也要入驻，棠老爷子得知后，不同意的情绪很强烈。 好在校长也明事理，一直监管着。 所以这间小超市在棠家的资助下，即使有偿收费，也要比外面的物价便宜至少一半以上，筛选进来的商品也很严格，不允许有小作坊的劣质东西进来。 萧政聿抱着魏吉吉先一步走进了小卖部里，把他放在了冰柜前，让他先选，而后又找了一根蔓越莓味的。 手里拿着一根绿舌头，魏吉吉好奇地问道：“爸爸，你手里拿着的棒冰是要给棠老师的吗，她会不会不喜欢吃？” 萧政聿很笃定地回答了一声：“不会。” 棠茉的那些喜好，他全都还记得。 就算刻意想去忘记，真正要做出选择时，一切相关的东西都还会不受控制地从脑子里的各个角落里跑出来。 仿佛1x1的答案是1，这般客观存在。 不过准备结账之时，萧政聿还是停顿了一下，恰好后面的棠茉姗姗来迟，他晃了晃手中红白色包装的冰棍，问道：“能吃？” 一开始，棠茉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能吃不能吃的。 直到萧政聿走到她身前，言简意赅地询问：“生理期没到吧？” 这倒是让她脸红了一下，烫嘴地回答道：“什么呀什么呀，还没到呢！” 冰棍递给小卖部老板结账，“滴滴滴”的扫描声暂时短暂的覆盖掉了一切。 萧政聿盯着一抹绯红，掀了掀眼皮子，懒洋洋地反问道：“你脸红个什么劲？” ——“以前也不知道是谁贪吃以后肚子疼，躺在床上还要抱着我的胳膊，让我给她揉肚子，不给揉还掉眼泪的？” 第12章 接她下班 棠茉别过了脸，小声嘟囔：“反正不是我。” 她才不要承认，太丢脸了！ 两根冰棒一共三块五毛钱，萧政聿付的是现金，一张五元纸钞和两枚硬币，没享受什么学生的折扣。 绿舌头那根递给魏吉吉。 蔓越莓味的冰棍拿给棠茉时，下意识地还把包装袋撕开了，裹在木棍上。 “谢谢。”棠茉很小声地说道。 午后来临，高悬当空的烈日耀眼到让人只好眯着眼，一圈一圈阳光落下，透过绿叶间隙，夏末最后的蝉鸣声拘泥于此。 棠茉没舔几口棒冰，不远处就有人在大声地呼喊她，十分热络：“小棠老师，小棠老师！” 等那人一走近了，才看清是葛逐风。 身旁站着的男人莫名“啧”了一声。 葛逐风来后，盯着她手中的冰棍看了一眼，笑得很明朗：“小棠老师，来买棒冰吃的？” “嗯。”棠茉点了点头，也客气地问了一句：“你呢？” 对方回答道：“我来给办公室的老师们买点饮料回去，待会儿中午得到班级里看着学生们吃午饭，这天真是太闷热了。” 他准备走进小卖部里时，又停下问：“小棠老师，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喝冰水吧？” 棠茉摇摇头，回答：“我就不用啦，谢谢你。” 然而葛逐风却有他自己独特的理解，“那我就随便给你拿一瓶了，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回去。” 想着反正也是顺道的，正好还可以在这阴凉处把冰棍给吃完，棠茉就点了点头，安静等待着。 蓦地，一旁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嗓音，刻意在每个字与字之间都停顿一秒钟：“小、棠、老、师。” 棠茉缩起脖子，整个人都激灵住了！ 转过头看，刚才说话的萧政聿正盯着她，狭长的眼眸微微勾起了一点，含着几分揶揄的笑意。 然而薄唇却抿成一条直线，毫无弧度，透着冷意，难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往反方向的柱子上靠了靠，棠茉不想说话，只想快点把手里马上就要化掉了的冰棍舔完，然后离开。 另一边，葛逐风拿了七八瓶饮料，正准备结账，他没带现金出门，手机扫了收银台上贴着的二维码后，屏幕就一直在不停地加载。 小卖部老板都已经把饮料装好袋了。 “稍等哈，这儿好像网不太好，我手机都卡住了。”葛逐风解释道，额头上都有汗珠滴下了。 见状，棠茉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有三格信号，她正准备上前去帮忙结账时，忽然，收银台上又多了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萧政聿付完钱，一只手慵懒地插进了口袋里。 小卖部老板收下，一边找零一边说道：“你们下次来买东西也尽量都带现金，我们这儿的网络就是时好时坏的。” “好的，老板。”葛逐风接下了装满冰饮料的塑料袋，然后收下找零递给了站到一旁去的萧政聿，笑着说道：“哥们，今天多谢你了，咱们加个微信吧，我下午把这饮料钱转给你。” 萧政聿看都没有看一眼，淡淡回答着：“不用了，就当是棠老师请的吧。” 这话说完，就让葛逐风猜忌起了二人的关系，他看了看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又看了看右侧把手里的木棒隔空丢向垃圾桶，没丢中跑过去又跑回来的棠茉，径直问道：“棠老师，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啊？”被叫到名字的棠茉抬起了脑袋。 面对这种问题，她的内心其实还挺纠结的。 到底是装作不认识，还是实话实说，后者的情况又难免被继续追问从前具体是什么关系，她想萧政聿一定是不想让这边的人知道她以前是他的女朋友这回事儿吧。 于是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他。 想从反应里，找答案。 下一秒钟，男人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连语气都忽然变得温柔了很多，低声说道：“下班我来接你，一起去吃晚饭。” “爸爸，那吉吉呢？”魏吉吉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询问道。 萧政聿再一次将他抱了起来，笑着回答：“我们吉吉当然也去了，是你的杨阿姨要请客，安安哥哥今天也在你的班级里，上午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 棠茉对这些陌生人的名字，听得云里雾里。 转眼之间，他就先抱着小孩离开了。 “棠老师，那我们也回去吧。”葛逐风没再继续问什么，回办公室的路上，还说道：“原本我和方老师还打算今天晚上给你办个迎新宴呢，镇上有家可好吃的东北烤肉店。” “但是你今晚既然有约了，我们就下次再一起去吧！” 到了办公室之后，葛逐风把饮料都分给了老师，有几位拿到后就去了班级里，他对剩下的人解释道：“这是小棠老师的朋友请的。” 方沁听到，笑眯眯地说道：“真好呀，你来这里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桑桉地方小，大家彼此间全部都认识，相信棠老师你很快就可以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啦！” “这些全是冰的吗？”季筱璐挑选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选到满意的，一瓶都没拿就走回了位置上，她照了照镜子，反问：“棠老师，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应该也认识。” 棠茉并没有多想，回答道：“萧政聿，正好他的小孩就在一一班……所以才请客的吧。” “什么？！” 季筱璐忽然激动了起来，走下自己的工位，到棠茉面前再次询问：“你说你的那个朋友是叫萧政聿？他的那个儿子在我的班级里吗？” 棠茉点了点头。 而后季筱璐很高兴地往外走了，“那我就先去看班了。” 她走得风风火火。 “真是受不了。”方沁很小声地吐槽了一下，随后也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离开，她也是班主任，中午需要去班级里。 不过看见棠茉紧簇着的眉头后，还是好心地为她解释了一下：“棠老师，你习惯就好，季老师她很喜欢这个叫做萧政聿的男人，现在人孩子在她班里，估计以后她能找着见面的机会比牛毛还多了。” 棠茉咬紧的嘴唇倏然松开，“是吗……” 她追问：“那我的那个朋友……萧政聿，喜欢季老师吗？” 方沁耸了耸肩膀，“大概也是有点意思的吧，不然去年的七夕节，他怎么会和季老师一起吃饭的。” 第13章 先走 新学期的第一天，各班老师基本上都在讲述一些学习计划以及注意事项，不上课，更别提任何副课。 所以棠茉作为一名音乐课老师，很悠闲。 从教导主任的手中拿到排课表之后，她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把工位简单地整理收拾了一下，直到不知道听见的是第几次的下课铃声，才打算走出去逛逛。 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一年级（1）班教室门口。 长方形的透明玻璃半敞开着，能够将教室内的所有情况都一览无余，班主任季筱璐和这批新生们相处得很是融洽，除了下课打打闹闹的学生，更多的则是团团围绕着她。 棠茉踮起了脚尖，才发现季筱璐还把魏吉吉给抱到腿上了，不知道凑到他的耳边讲了什么悄悄话，惹得那个小鬼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哈哈大笑不停。 看样子小家伙很喜欢她。 正怔神着，忽然，棠茉的手被一道很轻的力度给拽了一下，她随即转身，低下头后看见了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女孩子，眼睛又大又清澈。 “是你呀！”棠茉认出了她是昨天在楼下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女孩，唇角扬起微笑的弧度。 小女孩的嗓音脆生生的：“老师好。” 棠茉俯下身，看着她的头顶，笑着问道：“你怎么没有戴我昨天送给你的星星发夹呀，是不喜欢吗？” “不是的！”小女孩用力摆手证明，有一丝羞怯：“那个发夹太漂亮了，我舍不得带。” 这话让棠茉心都软了，她伸出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顶，又听见她小声地说：“老师，可以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吗？” 即使不解，棠茉也第一时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紧接着，她手腕的皮肤变得痒痒的。 小女孩低着头，正在很认真地系着什么东西。 两分钟之后，棠茉白皙光滑的手腕上就多了一条用青草编成的手环，上面还有五彩斑斓的小花朵，美得让她失语。 “老师，谢谢你送我好看的发卡，这个野花手链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棠茉很认真的感谢。 上课铃声响起之后，即便她走回了办公室里，也没有舍得将手腕上的这条野花手链给摘下，反而还拿起手机，又是拍照片又是拍视频的。 桑桉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她一开始先入为主的想象的那么差劲，尤其是这儿的孩子，都很质朴可爱。 她竟然有点开始期待上第一节的音乐课了。 然而野花手链带来的喜悦感并没有延续太长的时间，时间一分一秒流淌，越到下班时间，棠茉越是闷闷不乐。 最后她干脆早退了十五分钟，准备步行回家。 反正萧政聿骑的也是一辆自行车，没有办法做到同时载她和那个小鬼头的。 如此一想，原来那自行车后座花花绿绿的软垫，也是为魏吉吉准备，是她早上幸运，跟着沾光了。 ——还有，去年的七夕节，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了。 棠茉低垂着脑袋，莫名其妙的失落，还用脚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头。 — 在放学的铃声打响起之前，萧政聿就驱车来到了学校附近，把汽车停在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他走到校门口去等待。 一年级出来的最早。 接到了魏吉吉之后，萧政聿牵着他的小手，继续站在原地等待棠茉出来，大概过了有几十分钟，他看见了其他下班出来的老师，才走上前去询问。 方沁皱了皱眉头，回答道：“你是找棠老师吗？她今天没课，好像早就走了，不然你打她电话问问看吧？” “好，谢谢。”萧政聿抿了抿唇，先把小孩抱到了车上，关上车门以后，他半倚靠着，拿出了手机。 电话那端，只听得见棠茉的声音是蔫巴巴的：“你别等我了，我一个人先走回家了，已经到了。” 萧政聿并没有多说什么，挂断电话之后，看了眼已经没有什么人的四周，才上车，坐到了驾驶位上。 棠茉始终陷入在自己的情绪怪圈之中。 到家之后，她径直上了二楼，都不顾身上所穿的衣服脏不脏了，往床上一倒，然后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接完萧政聿的第一个电话。 没过多久，手机再一次震动了起来。 ——还是他。 棠茉一只手臂搭在了眼睛上，闷闷地“喂？”了一声。 男人声音暗哑，穿过无尽的电流声，沙沙的：“下楼，去吃晚饭了。” “我不想吃。”棠茉回答着，还翻了个身，双腿蜷缩，很随意地扯了个借口：“天太热，吃不下什么东西，你们去吃吧。” 一楼，萧政聿抬头望了眼二楼死死拉着窗帘的主卧。 揉了揉眉心，他对着电话低声说道：“不饿也少吃一点。” 棠茉是铁了心的不想下楼，“我真的不想吃，而且我马上就要去洗澡了，没空出门。” 她本来以为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已经足够。 这个男人也一定不会再管她。 结果从耳边移开手机，准备挂断通话之时，又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棠茉，我等你。” “我现在就在楼下。” 棠茉烦得不行，甩掉了手机。 闭了几分钟眼睛，她下床走到了窗户边，偷偷掀开一点窗帘，果不其然看到了还站在楼下等着的萧政聿。 他站得很直，夕阳落下的余晖勾勒出了他全身凌厉流畅的线条，侧面最凸出的还是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他再次看向二楼之前，棠茉及时转身，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抓了抓头顶的发丝，最后还是妥协着往一楼走了。 拉开门很用力，像是在无声地闹脾气。 见到她时，萧政聿并没有问什么。 这反而无形促涨了棠茉的嚣张气焰，她慢慢跟在后面，不满地嘟囔着：“你真的好烦，别人都说不吃了还要强行硬逼着，大男子主义！” 忽然有一片阴影从头顶上笼罩下来。 棠茉一抬头，发现萧政聿走到了她的身前，跟她面对着面，一双黑眸冷冷清清的，似乎是在盯着她的嘴唇看？ 下一秒，他凑了过来。 第14章 我还爱你 这个季节的稻田还是青绿色的。 在一阵风下，麦浪滚滚。 棠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还是没有能够躲开，萧政聿凑上来，伸出了手，在她唇边轻轻地抹了一下。 然后有些浪荡地问道：“这什么？中午吃的冰棍？” “怎么可能啊！”棠茉立即就炸毛了。 原本消极懈怠的情绪也被生气给全部取代。 萧政聿转过了身，步伐慢下很多，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道：“今天请你去吃饭的人姓杨，到了喊她一声杨姨就行，因为正好她的第二个孩子也在一年级一班，叫他安安就行，皮得很，不要去招惹。” “她丈夫姓崔，大女儿在别的地方读大学，不在家，大概就是这些基本情况。” 棠茉扣着手掌心，别过脸说道：“我才不想知道这些呢。” 驻足停下的自建居民房离她住的地方不远。 在看清楚屋内女人的脸之后，棠茉才反应过来，这位不就是短发羊毛卷阿姨吗，给她印象很深来着。 萧政聿一声“杨姨”之后，她还是乖乖地跟了一句：“杨姨好，谢谢你邀请我来吃晚餐。” “小姑娘真是太客气啦！” 屋内后面的明堂忽然跑出来两个男孩子，前面一个就是魏吉吉，额头上满是小红花的贴纸，在看到萧政聿后无比激动，抱住他的腿高兴且大声地喊道：“爸爸！” 杨姨看了眼这小家伙，笑着说道：“吉吉厉害的，上学第一天脸上就贴满了小红花，真棒！” “这些都是季老师奖励给吉吉的！”魏吉吉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然后又跟着这屋里的另一个男孩子去玩了。 听到“季”这个姓氏，棠茉拧了拧眉头，拉住从她身边走过的萧政聿，小声地问道：“你认识吗？” “什么？”萧政聿停下，反问。 棠茉回答道：“刚刚吉吉说的那位季老师。”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么问，还问得不清不楚的。 明明今天都从另外一个老师的口中听说了一桩事。 萧政聿垂下了眼，“有见过几次面，她不是吉吉的班主任么。” 这句话说完，面前的小姑娘看上去似乎挺不爽的，还跟个河豚似的鼓起腮帮子，惹得他鼻子发痒，摸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棠茉没再说话了。 不一会儿，羊毛卷阿姨在后厨的老公端上来了一盘洗干净的草莓，个头都很大，在灯光的照耀下，色泽诱人，他招呼着棠茉快吃。 棠茉便随便拿了一个。 才刚咬下第一口，就酸得她牙齿都快掉下来了！ 看见身旁的小姑娘吐了舌头，萧政聿挑了挑眉，随即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然后拿了一只写着“福禄寿”的陶瓷碗，里面舀了几勺白砂糖。 递给棠茉，他低声说道：“蘸着吃。” 一开始棠茉是背对着的，听到这三个字，还想转头回怼：“我本来就是站着吃的！” 结果看见了一碗白砂糖，她便接下了。 ——这也是她以前的习惯，遇到酸的水果，会蘸点糖吃。 另一边，手里也拿着草莓的魏吉吉看见之后，也想伸进碗里，不过却被萧政聿给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不行，你会蛀牙的。” 这就导致了棠茉被这个小家伙特别幽怨地瞥了一眼，但是她也不敢忤逆孩子爸爸做的决定，不好胡乱插手的。 吃晚饭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 是杨姨的老公，那位姓崔的叔叔，特别鬼祟地从某个房间内捧出来一个长方形的大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珊瑚红的珐琅圆碗。 “又拿出来了，又拿出来了！”杨姨看见就气，放下手里的筷子，恨不得上手来打几个巴掌，“这破东西花个八千块买下来，我看你真是脑子抽了！” 崔叔挠了挠头，对着萧政聿说道：“这是我前不久在一个鬼市上淘到的，小聿，你是大地方来的人，肯定见多识广，帮你叔叔瞧瞧这个是不是真品，有没有收藏价值？” 闻言，萧政聿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但他并没有这方面相关的经验与知识，只好回答道：“崔叔，这块我也不懂，不然我帮您找有权威的专家问问吧？” “好好好，这样也好，那就多谢你了！” 一旁，棠茉也凑上前来看了一眼。 ——铜胎掐丝珐琅，看上去手感很重，外面的花卉图案很细腻，应该是康熙年代间生产出来的，不过保存得不算完好，碗边原本该有的一圈鎏金都没了。 这种材质的确实是正品，不过价值不大，懂行的买家如果要收，能给出小六位数的价格都已经顶天了。 在首饰盒“啪嗒”一声阖上时，棠茉小声地说道：“是真品。” 没想到被萧政聿给听见了。 对上他的眼神，棠茉“嘿嘿”的傻笑上了两声，只是耸耸肩膀，又继续说道：“我瞎猜的而已。” 吃饭前还要洗手。 萧政聿把靠自己身高还不够的魏吉吉给抱了起来，督促他使用肥皂，并且还要是一遍完整的七步洗手法，等水流都冲干净了以后，才放下他，让他先去客厅等待。 镜子里，他看到了身后站着像在发呆的棠茉，勾了勾唇角问道：“在等什么？也要抱你？” 棠茉回过神，慢慢吞吞地把手给伸到了水流下。 “哗啦啦”的冰凉触感。 洗好之后，她的手刚关掉水龙头，就听见身旁的男人低声说道：“那只碗真的是真品？” 原本还想随便抵赖掉的。 没想到萧政聿的眼神很认真，他散漫地倚在白瓷墙砖上，却是直勾勾地盯紧着她的一举一动，“棠茉，你没办法跟我撒谎。” 因为从前真的太熟悉了。 一个再微小的表情，他就可以洞悉一切。 只要是与她息息相关。 “是吗？”棠茉转过了身，半靠在了洗手池上，腰间的衣服被水染湿了一点，她却不甚在意。 眼下执着别人家的一只碗是不是真品，也没有什么必要。 毕竟这天底下的文物鉴定专家多的是。 她抬眼，迎上了男人灼热打量的眼神。 红唇轻启，扬起的笑意明媚绚烂，带有窒息的侵略感。 ——“萧政聿。” ——“我还爱你。” 第15章 不再麻烦他 灯光落在物体上的剪影是细碎斜长的。 棠茉唇角绽放的笑意愈发张扬，她缓缓直起了腰，伸出一根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身前男人的胸膛，从上到下，慢慢地划动着。 红色的美甲很显眼，这一刻像是血浆。 她藏住眼底的狡黠，轻声问道：“这一句呢。” “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蓦的，伸出的手指就被萧政聿给抓住了，他用了点力气，脸颊轮廓晕染出了几分疏离感，眼眸阴鸷，“棠茉，挺没意思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棠茉停顿在原地，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去。 客厅里，三个大人两个小孩都坐下了，还剩下的一个空位置正对着挂在墙壁上的电风扇，棠茉坐下，旁边是萧政聿。 她仍然没什么胃口，只是出于礼貌，还是用筷子扒拉了几粒米饭，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巴里塞着，然后花费特别漫长的时间去咀嚼。 期间，只有杨姨注意到了一次，叮嘱她道：“棠老师，你可多吃一点啊，实在是太瘦了。尝尝这田螺呢，都是新鲜的。” 很快杨姨又被她那调皮捣蛋的儿子给转移走了注意力，真的是稍微不上心，这小魔王就要爬上桌，顶着碗表演肚皮舞了。 全程，萧政聿都只在照顾魏吉吉一个人。 给他夹蔬菜，也给他夹荤菜。 还拿了牙签挑螺蛳肉。 也不知怎的，有一根牙签竟然还滚到了她的手边。 棠茉全部都无声地看在了眼里，歪过头，继续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这一刻只想饭局能快点结束，她好回去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 大概过了快有十五分钟，魏吉吉的小肚子都挺出来了，一脸羡慕地看着身后早就去蹲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的安安。 “吃饱了？”萧政聿问了一句，随后把他抱下高板凳，低声说道：“去玩吧，一会儿阿婆从药房回来，会顺路来接你回家的。” 棠茉喝了口手边放着的白开水。 两个小孩子全下桌，另外一个年纪大的男人也被邻居喊出去夜钓了，杨姨的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起，放下木筷问道：“棠老师，你和小聿关系看上去不错啊，经常同进同出的，你们以前是……” 没有什么多余的思考，棠茉随口就答：“我们以前是一个高中的而已，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 没说完整并不代表撒谎。 萧政聿随即撩了撩眼皮子。 大概也是嗅出了一丝尴尬，杨姨也没再追着从前的事情继续追问下去了，她操起热爱的老本行，对着棠茉说道：“棠老师，那你一定还没有男朋友吧？” “我知道这镇上有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还是家里的独生子嘞，现在是公务员，在很好的单位里上班，怎么样，你要不要和他认识一下啊？” 话音刚落，连棠茉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委婉拒绝，就听见萧政聿轻笑了一声，讥讽道：“可别了，棠老师瞧不上这么优秀努力的类型。” 背景音的动画片声在这一刻格外刺耳。 ──“喜羊羊。” ──“我一定会回来的！” 棠茉弯起了唇角，连手机都拿出来了，递给这位羊毛卷阿姨，对她说道：“那就麻烦您帮我保存一下联系方式了。”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了萧政聿的眼睛，笑意变得挑衅起来，“谁让我就喜欢公务员呢。” 她也不是一个特别没意思的人吧。 魏吉吉被一位驼着背，头发花白的老人搀手接走之后，萧政聿也打算离开了，不过棠茉更是在他之前，先一步和杨姨打了招呼。 没几米的距离，她一个人也认得回家的路。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斑斑驳驳的星光散落了一地，将稻子的腰都压弯，月光只与漆黑的影子缠绵。 新鲜的乡野空气里，棠茉好像闻到了金桂花的芬香，原本她应该挺愉悦的才是，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差感，所以走路一直都低垂着脑袋。 两条胳膊也是有气无力地胡乱晃荡。 一条小路，走了很长的时间。 身后忽而有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几步就追上了她，离得很近地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啊。”棠茉头也不回地回答：“我挺好的，挺开心的。” 也觉得这人没必要因为她爷爷的嘱托，关心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交易，或者是收到了什么好处。 而且说实话，只要她不任性地想，一切便都能够想通。 ——她早该认清现实。 首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哪一面破碎了的镜子还能恢复如初，密密麻麻的裂纹会把走到镜子前的人照得无比恐怖与丑陋。 所以就像是两条已然岔开的平行线，萧政聿愿意怎么样，愿意和谁出去吃饭，那都是他的事情了。 她在意，就是瞎矫情。 棠茉想了一遍之后，脑海里的阴霾都挥去了不少，她转过身，非常淡然地说道：“我以后有事情都会自己解决的，不会再麻烦你什么。” “评分表什么的，你随便看着给吧，我爷爷就我这么一个孙女，我不信他舍得把我一直丢在这么个乡下的。” 稻田里还有聒噪的蛙叫声。 不耐烦地咬了咬嘴唇，棠茉又说：“至于学校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担任孩子们的音乐老师，我就会负起这个责任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地去教。” 整个她说话的过程，萧政聿都没有说话，只是蹙紧了一点眉头，神情凝重地望着她。 比这个黑夜还要深邃、无解。 想说的话像是倒豆子一样，一下子全部都倒出来之后，棠茉便转过身，准备继续往住的地方走了。 然而左腿才刚刚跨出去而已，她在空气中晃动的手臂就被身后站着的男人给牢牢抓住，五根手指仿佛要烙印进她的皮肤里。 棠茉被迫与他面对起了面。 寡淡如水的月色之下，萧政聿的眼尾浮现出了几分戾气，令人感到脊椎发凉，他似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压低着嗓音问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棠茉，告诉我。” 第16章 分手后过得怎样 讨厌的青蛙还在瞎叫个不停！ 棠茉向后抓了一把头发，朝着面前的男人，颇为生气地吼道：“我都已经说了，我没有不开心。萧政聿，你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强迫症吗，非要别人说出你想听的答案以后才会满意？” “再说了，我开心不开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她因为喊了一声，嗓子眼儿都疼了。 然而萧政聿却从始至终都情绪稳定，淡定自若地静静看着她。 “烦死了。”棠茉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想到刚才的自己，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肯定像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话音一落，她又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是被你逼疯的。” 乡间找不到几盏路灯。 不过有一片农田上，有主人家安装了摄像头，小幅度的投射下了一弯扇形的暖黄色灯光，在这个夜晚吸引了无数小飞虫的献身。 等了半晌，棠茉都不再说话。 萧政聿才敛起了一些眸光，耷拉着眼皮：“是跟那位季老师有关？” 棠茉眨了眨眼。 就听见男人继续淡淡地说道：“我跟她吃过一次饭，去年帮学校做了点事情，副校长邀请了好几回，没想到去了之后是他的女儿在，也就是那位姓季的老师。” “到了餐厅以后，才听服务员说是那天还是七夕节。” “今年她还是吉吉的班主任，幼儿园升小学需要提前报名交资料，所以上个月也见过面，一共就这么两次” 稻田里的青蛙忽而奏起了交响乐。 一歪头，棠茉还看见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青蛙跳到田埂上，雪白的肚皮，两只圆眼睛还怪可爱的。 她不自觉地清咳了一声，小声驳斥道：“跟我解释这些干嘛呀，我又不想知道的。而且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一天是七夕节，未免也太不在乎每一天都在过的生活了吧。” “我闲的。”萧政聿无谓答道。 手指勾绕着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缕碎发，棠茉又仰头看起了星星，清脆开口道：“我觉得季老师挺迷人的，连小朋友们也都喜欢她，你肯定也会这么觉得吧。” 萧政聿一时之间语塞。 半眯起眼，说实话，他挺想把这位大小姐现在正在玩的一缕头发丝给剪掉的。 听了她说的这些话，甚至都有些气笑了，散漫地回答道：“迷人不迷人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像个野人。” 胡搅蛮缠那种。 棠茉：？ 她扭头继续往前走，都气得同手同脚的了。 本来今天下班走回家就已经走了很多路，导致脚疼了。 身后又跟上来的男人好像还会读心术，对她说道：“等你放学等了那么久，我站得也很累。” “你怎么一句都不肯让让我的！”棠茉忍无可忍，又转头说了起来，眉毛锁得紧紧的，“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话突然卡顿住，气氛也略微尴尬了起来。 ——“以前”这个词语好像有冰封的魔力。 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有两只白色的秋千，两股麻绳拧成一条粗线，木质的板凳上落了不少金黄色的桂花，像是田园间的精灵。 棠茉想也没想就坐了上去，两只手握住绳子，慢慢悠悠地任由风将她晃荡起来。 而后，萧政聿也在她旁边空着的秋千上坐下了，不过他没动，两只脚都放在地上，很牢固地定格住了。 蓦地出声，低沉说道：“手链很漂亮。” ——是下午那会儿，那个小女孩用青草给她编的野花手链。 棠茉舔了舔嘴唇，也很直接：“五百块卖给你。” 一旁，萧政聿笑了很久。 有些沙哑的笑声缓缓从胸膛里溢出，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无奈，“你掉钱眼里了？你那辆自行车的钱还欠着我债没还。” 棠茉双腿开始在半空中晃动了起来。 很轻的风拍打在她的脸上。 想了几秒钟之后，她回答道：“那我就把我带的那些首饰、包包什么的全部都二手卖掉，再还你钱总行了吧？” “这里谁用得起你的东西？” “那我就自杀式贱卖，首饰不需要，那那些包包别人买了以后，平常用来装装买好的菜，这总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嗯，只要你舍得。” 两人一来一句，倒也融洽。 棠茉把脑袋靠在了一条软塌塌的麻绳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有点想笑。 就听见萧政聿好像压了压某根手指骨头，响起了一道沉闷的动静声，他紧接着问道：“你这六年，过得怎么样？” 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和前男友谈心的一天。 棠茉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有什么怎么样的啊。” “一出生就站在了寻常人可能奋斗一辈子也达不到的罗马线上，不允许表现得有任何一点难过与悲伤，否则就会被骂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所以我一直都挺开心的。”棠茉转过了头，恰好就和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上了，她一恍惚，差点儿就沉溺了进去。 好在还是很及时地转过了头。 无意识地从心底里流露出了一句，“但也总要允许一些人不去向往罗马吧。” 秋千晃啊晃的。 棠茉拉回了自己飘离的思绪，垂下脑袋，自然而然地点了一下，她又抬头，眼睛亮了起来：“那你呢？” 萧政聿反问：“什么？” “你和我分开以后的六年，又过得怎么样？” 棠茉在心里一一细数着，然而能摆到明面上，从嘴巴里说出来的事情，似乎掰几根手指头又能数清了。 她举着例子说道：“你好像经历了不少事情嘛，凭空出现了一个已经上一年级的儿子，来桑桉这个地方也有一年多了，我还记得你高中毕业是选择出国留学的啊。” “你的那个梦想，实现了吗？” 萧政聿眉梢微微扬起了一点，只是回答道：“你一下子问了太多问题了。” 棠茉侧过头，有些无语：“那好吧，那我一个一个问。” 他把天上的星光都挡住了很多，风吹过头顶间的黑色发丝，有着明明暗暗的光线，隐约可见脖颈间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 有什么东西在起伏跳动。 棠茉正准备问出第一个问题之时。 萧政聿先出了声，打断了一切。 他下颌微微抬起，僵硬着，嘶哑开口： ——“棠茉。” ——“和你分手以后，我过得不好。” 第17章 做朋友 棠茉微微张开了嘴。 最后一个字入耳，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呼之欲出，都快要冲破胸膛了。 ——他过得不好？ ——是因为和她分手了的原因吗？ 正带着一种微妙的心情，想要开口询问之时，一旁秋千上的男人忽然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萧政聿俯下了一点身子，语气戏谑：“这么严肃啊？” “听到前男友过得不好，你不应该感到很开心才对吗？” 棠茉无声地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嚷嚷着回答道：“我才不是你想的那种小人！” 男人听后，眉毛挑了挑，安抚着：“嗯，你好好长大了，比以前成熟很多。” 他还伸出了一只手臂，懒洋洋地说道：“走吧，回家了，你明天早上还要去上班。” “你真是肉麻。”棠茉瞥了一眼面前的那只大掌，往上一拍，自己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离住的居民楼还有那么一小段的距离。 这一次，是萧政聿走在了前面。 棠茉小心翼翼地走到狭窄的田埂上，有意去模仿前面男人的步伐，在踩到了他的影子之后，突然抬起了脑袋，轻声说道：“萧政聿，我觉得像刚才那样，似乎也不错。” 看着他逐渐转过身来，棠茉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笑得很真诚：“我们以后就当朋友吧！我在桑桉的这半年里，不会干坏事，会让你省心的，所以你也不要太为难我，早点儿给我加满95分吧。” 萧政聿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的。 于他而言，不管棠茉要和他当仇人，还是当朋友，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区别才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朋友”两个字，比前几天听到“仇人”，还要更烦躁一些。 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萧政聿暗暗咬了一下后槽牙，月光下，伸在他面前的手，又白又细长，让他不得已地去碰了一下指尖，而后淡淡回答了一个“行”字。 到家之后，棠茉洗好澡躺在了床上。 一打开手机才发现之前高中的那个同学群，吵开了锅，新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往上滑动了好久，棠茉才看见了一份电子请柬，原来是当了他们班级整整三年的班长即将结婚了。 该说不说，这个班长很懂事，每次有什么老师来找麻烦，他都是护着自己班里的同学的，所以人缘也好，一说要结婚，基本上大家都发了祝福，并且保证一定会准时到场。 棠茉在群里潜水潜习惯了，最露出水面的一次也就是一下子偷了四五张表情包，她仍然是一句话都没发，讪讪地关闭了手机。 然后夹紧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 天总是亮得很快。 闹钟铃声响起，棠茉关闭之后，只是想着再闭两分钟眼睛而已，没想到她猛然惊醒，再看手机屏幕时，马上都快要过去整整二十分钟了！ 差点儿就哭着起床。 一楼，羊毛卷阿姨一家人正站在一辆汽车的旁边，车内有个坐在奥特曼书包上的小男孩接连打了两三个哈欠，想趁着大人不注意跑回家继续睡觉。 不过被老母亲逮到了一回，狠揍了一下脑门之后，就不敢了。 崔叔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出声问道：“这棠老师怎么还没有下楼啊？难不成是很早就已经出门了？” “再等等吧，毕竟是……”杨姨接话，还剩半句话没说完，他们一直盯着的那扇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给推开了，然后棠茉从里面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 正在锁门之时，棠茉听到了身后不远处有人正在喊她“棠老师”，一转头，一辆黄色的雪弗莱轿车开到了她的跟前。 副驾驶车窗摇下，露出了隔壁羊毛卷阿姨的笑容，朝她说道：“棠老师，你是去学校上班吧？正好我们也要送安安去上学，你快点上车吧，顺路捎你一程。” 棠茉恭敬不如从命。 她其实也有点害怕走那么长的一段路。 上车之后，棠茉才发现这辆汽车还挺新的，感觉是刚买没有多久，再加上昨天这位姓崔的叔叔还舍得在鬼市里花几千块买一个不确定是真还是假的文物回来。 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好像也不是特别差？ 而且昨天一年级新生报名，有些家长也是穿金戴银的，这有点不太符合她心中一开始对桑桉这座偏僻小镇的贫穷定义。 “杨姨，崔叔，你们这是送完安安去上学之后，还要去哪里嘛？”棠茉出于好奇地询问道。 后视镜里，羊毛卷阿姨看了她一眼，用普通话回答道：“嗯，昨天晚上听说安安他爷爷放羊的时候摔了一跤，我们要过去看看。” 大概是读懂了她眼中真正的疑问，杨姨又继续说道：“你是想问我们一家人怎么不搬去城里生活吧？其实我们从前也像老仇家一样…就是你现在住的屋子的上一任房主，去大城市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怎么都觉得不合适，便又回来了。” “而且家里的老人都在这里，年纪大了，也都清楚，只有在桑桉这片土地上，才有生根落叶的家，我们这里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想法，都有能力却不愿意离开了。” 认真开车的崔叔闻言，也搭上了一句嘴：“是啊，棠老师，你总会发现小镇也有小镇的好的，欢迎你来到我们桑桉！” 棠茉笑了笑。 车子快要开到学校之际，她忽然又问：“对了，那你们知道萧政聿当初怎么会也来桑桉这个地方吗？” “这就不清楚了。小聿这孩子当时来的时间，整个人可冷酷了，也不爱讲话，不过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很热心肠，总会帮村里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干农活。” “后来，那个跟着外婆一起长大的吉吉，又喊他爸爸，说实话，我们都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吉吉的亲生爸爸了，毕竟吉吉的妈妈生病，去世的很早，总之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慢慢熟悉起来了。” 棠茉点了点头。 所以其实魏吉吉和萧政聿之间的关系还有待探索？ 她有那么一点点的迷茫。 到了办公室之后，还没坐下，包包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起来，棠茉拿起一看，屏幕上的备注让她皱起眉头，停顿住了一下。 第18章 赌，她 等了快半分多钟，电话铃声也不停下。 棠茉只好接起，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情啦？沈大明星。” 她还在为上次的那一通电话而生气着！ “昨天晚上高中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吧？班长要结婚了，你去不去啊！”沈霖泽完全没听出棠茉语气里的嫌弃，而是异常激动地问道。 甚至他这是才刚结束了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阖眼，本来困得不行了，结果一看微信群，瞬间来了精神。 棠茉不假思索，径直回答道：“我不想去。” 想了一会儿，她又皱起眉头说道：“不是，沈霖泽，你高中没和我一个班啊，你在隔壁呢，怎么还混到我们班级的班群里了？” “这你别管。”沈霖泽还是不肯放弃，“你是不是怕自己没伴啊，我可以无偿陪你去的，怎么样？” 棠茉坐了下来，说了一句“不用，谢谢”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倏地，眼前出现了一袋斑斓伽耶吐司。 送来这袋吐司的人是方沁，她轻轻放下之后，笑着打趣道：“棠老师，你刚才是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哦。” “啊？”棠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男朋友，就一大众音色而已，简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正好她今天没有吃早餐，方沁送给她吃的这袋吐司很及时，棠茉泡了一点咖啡，瞥了眼课表之后，发现今天第一节就有她的音乐课，是五年级的一个班级。 心里难免隐隐有些雀跃了起来。 她甚至还担心那群小鬼头会不会找不到音乐教室。 不过方沁让她不要担心。 大概提前了十来分钟，棠茉抵达了音乐教室，先在黑板上写了一点待会儿需要用到的板书，是这个时候才觉得她的字好像狗爬。 不怪萧政聿以前非但不肯帮她做作业，还侮辱她的字太丑，一般五根手指健全的人都模仿不出来了。 五年级的这个班级一共有五十个人。 当上课铃声响起之时，棠茉看着讲台之下，一百只齐刷刷盯着她的眼睛，都有些紧张了，清了清嗓子，做起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姓棠，担任你们本学期的音乐老师。我的办公室在二楼最左边那间，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大家可以来找我……” “啪——” “啪啪啪——” 掌声从稀里哗啦变得如雷贯耳。 棠茉抿了抿嘴唇，很感谢他们的捧场，也渐渐松懈下来了一点，为了和学生拉近距离，还让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结果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对她染了树莓红色的头发很感兴趣，尤其是一些女孩子，嘴巴特别甜，说得棠茉整个人都心花怒放了。 不过在教室的最角落里，有个在扣着鼻屎的小男孩，一脸不屑地说道：“我爸爸说只要头发颜色不是黑色的女人，就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很不干净的！” “我们的音乐老师不干净！” 棠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来，耽误上课的进度。 她不愿意去对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多揣测什么。 但她之前有听圈内的某个朋友说过，那人的一个女性朋友是正儿八经的老师，特别申请去乡下支教的，而且还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结果晚上有些心思龌龊的当地男人就偷偷翻越了学校的栏杆，想跑进她的宿舍里，做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兴许是以为城里来的女人，只要能够怀上他们的孩子，就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给他们当媳妇了。 好在那位去支教的老师那天回宿舍回得晚，不过她一开灯，看见自己房间的床前站着两个满是胡须的男人时，还是吓出了心理阴影，没过一周就离开了。 那所学校至今为止也很少再有女老师敢去教学，只能说，委屈了一些孩子。 黑板上写着“2/4”的拍号。 有很多学生都直接读成了：“四分之二。” 他们因为之前一直都没有上过音乐课的原因，所以连一些最基础的乐理知识也都不知道。 棠茉循循善诱地解释道：“这是一个音乐符号，和数学上一样，也是从下往上念，比如现在这个就叫做42拍。” “4就是指以四分音符为一拍，2是指每小节有两拍。”棠茉知道这样讲，大多数人还是听不懂，于是用手以强弱的节奏开始打了起来。 等学生们的律动跟上了准确的节奏，她拿出准备好的一个道具，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倒也算快。 看着学生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棠茉也发自真心地笑了。 她本来还想等到下课后，专门找刚才说了些不正确话的那个小男生聊一聊，不过估计他也是班上的调皮大王，铃声都还没打完，人已经跑的没影没踪了。 棠茉回到办公室，几个认识的老师都在。 看见她，季筱璐放下手里拿的粉扑，说道：“棠老师，刚才保安室来电话，说你有个朋友正在门口等你。” “我的朋友？”棠茉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她怎么不记得她来桑桉，还交到什么新朋友了。 于是“噔蹬蹬”的跑下了楼。 到了校门口之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大概也是听见声音了，萧政聿转过身，挥了挥手。 棠茉咬住舌尖。 差点儿忘了她昨天和这个男人说要当朋友的事情。 不过他对这新身份适应的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你怎么来啦，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棠茉歪过脑袋询问道。 见她翘起来的长睫毛，在半空之中眨啊眨的，萧政聿原本想凶着“教育”一顿的想法瞬间就荡然无存，他敛了敛眸子，低声问道：“今天出门的时候，锁门了？” 棠茉觉得这问题问得非常的莫名其妙。 但是她可以很笃定地回答：“锁了，我肯定锁门了，因为我早上下楼梯的时候还提醒了一下自己呢，出门要记得锁门！” 萧政聿掀了掀眼皮子。 眼前的小姑娘还巴巴的仰起脸来，说得那么骄傲自豪，跟求他夸奖似的，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们赌一赌？” 棠茉对自己颇为自信，欣然答应道：“可以呀，当然没问题了。” 直到察觉到男人直勾勾盯紧着她的视线，她才咽了咽口水，心里涌上来一股后知后觉的可怕感，结巴了一下问道：“你……你想跟我赌什么？” ——“赌，你。” 第19章 帮她出气 云层后，太阳晒得热烈。 棠茉的耳边全部都是“嗡嗡嗡”的响声，好像她晒化了一样。 就着男人落下的视线，她指了指自己，反问道：“赌我？” “赌我的什么东西，难道是我的器官吗？” 闻言，萧政聿很轻地讥笑了一声，解释道：“吉吉很喜欢音乐，我想你下班后，如果有空能到家里来单独教他一些相关的乐理知识。” 棠茉觉得这倒不是什么难题。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于是开始自信满满地想着她要什么赌注才好，老半天之后，才说：“那我要赌我欠给你的那辆自行车的债务，我要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两把银色的钥匙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 棠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一把夺过男人单根手指勾着的钥匙，仔仔细细地辨认着，好像还真的是她的那把。 她眉头蹙得很紧：“不可能呀，我真的记得我早上锁门了！” “你是锁了。”萧政聿淡淡回答道，眼皮子撩了起来：“但你钥匙没拔下来。” ——锁了，又没完全锁上。 棠茉：“……” 她握起拳头，愤愤地喊了一句：“可恶！” 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萧政聿挑了挑眉，随后身体很自然的凑上前去了一点，微微俯下身，跟低着脑袋的棠茉平视着，嗓音低沉磁性：“放心，不让我们小棠老师吃亏，包了你每天的晚餐怎么样？” 棠茉是个愿赌服输的人。 即使没这晚餐，她也不会不认账的，不过有了肯定是更好的，毕竟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每天都要靠好心人救济才行。 说成之后，她便耸起肩膀问道：“那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去你家？” “再过段时间吧。”萧政聿直起了腰。 本以为话题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 棠茉都准备往学校里面走了，忽而又听到身前的男人开口说话，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今天第一次上课，你觉得怎么样？” 她讶异地都要说不出话了，捂嘴捂了好一会儿，又朝四周看了一圈，竖起大拇指说道：“哇，萧政聿，你神了呀，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去上第一节课了？” 萧政聿挺想演一下的。 但转动着的脑子不允许，压了压唇角，回答道：“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了，是你的同事说你在上课的。” “噢噢，原来是这样啊。” 当事人闻言，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真是服了她了。 随后，棠茉就一字不差地开始讲起了今天的课上，那个小男孩说她的话，真的是越想越生气：“他都还不完全认识我，就说我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就只是因为我染了一头红颜色的头发而已！” “这个小屁孩怎么可以这样嘛……” 棠茉嘟囔着，因为想要得到唯一听众的认可，所以抬起了眼，没想到就看见萧政聿脸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还准备动身往学校里走。 她连忙拦住，询问道：“你这是要准备做什么去呀？” 男人眼神里淌过一抹阴狠，连声音都跟着一同沉下去了：“找他算账，给你出气去。” 一时之间，棠茉都不知道是该感动流泪好，还是嘲笑萧政聿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说得出去找一个五年级小屁孩算账的话。 他真的会让她哭死！ “不要你去。”棠茉严肃地挡在了他的身前，继而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好歹我现在也是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呢，我要先对这个学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要是还不认错改正的话……” 讲真，萧政聿还挺期待这位教书育人的老师会怎么做的。 下一秒，他就听见这小姑娘又特别自信地说道：“我就罚他一直吹竖笛，吹到他嘴巴都像这样子撅起来！” 边说，还边模仿起来，怕他看不到，用手指得很清楚。 嘴巴翘得老高，能挂三斤油瓶的样子。 嗯，真的不愧是称职的音乐老师。 把他都佩服到了。 棠茉自己撅着撅着，结果把嘴巴给撅酸了，放平后，她还用手揉了揉，倏地眼睛一亮，盯着身前的男人，藏不住的造作与扭捏：“但是萧哥哥，你刚才干嘛呀这么激动呀，被人说不三不四的是我，又不是你。” 她甚至还想举起手，用两根食指的指尖轻轻对撞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被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理智给克制住了。 因为这个狗男人眼底里溢出的嫌弃真的清晰可见！ 萧政聿额角青筋暴凸了一下。 也没正面回答问题，他只是说：“你是不三不四，挺二的。” 这口气，棠茉哪能轻易咽下。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当即回怼道：“那你也不三不四，因为你是个0！” 萧政聿愣了愣，没听明白。 直到看着棠茉的背影就快要拐进教学楼里时，他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几分自己思考后的大胆猜测。 ——大概是说他，挺灵吧？ — 棠茉走回了办公室。 办公桌的窗户前，季筱璐一直都在不停地徘徊着，时不时踮起一下脚尖，额头贴着玻璃，似乎在外面寻找着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棠茉也悄无声息地一起把额头给贴了过去，但是却只看到空荡荡的一楼而已，什么也没有。 季筱璐一转头，看见棠茉，当即吓到往后倒退了一步，拍着胸口说道：“棠老师，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吓死我了。” “对不起嘛，我只是想看看你在看什么东西。”棠茉很诚实地回答道，语毕，还要朝着窗外再看一眼。 另一边，方沁附和了一句，“季老师你不是一直都很关心棠老师的动向吗，怎么她走到了你的身边，还反而被吓到了呢？” “你在胡说什么呢。”季筱璐随便用三言两语给带过了，站稳之后，她为缓解尴尬，还从自己的桌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棠茉。 不过一开始，棠茉并没有接。 指了指大瓶矿泉水旁边的小瓶装，她说道：“我喝小瓶的就好了，小瓶的比较好。” 这话让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纳闷了一下。 同一个牌子的矿泉水，怎么大小还有好与坏的区分了？ 尤其是负责教数学的葛逐风，转动了一下座椅，他求贤若渴地朝着棠茉问道：“棠老师，你这是特别计算过水瓶的容积，得出来的更优惠结论吗？那我以后就跟着你都买小瓶装的矿泉水咯。” 棠茉没听懂，摇了摇头。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这才解释道：“不知道呀，我只是觉得大瓶的矿泉水会掺水更多一点。” 全场都沉默住了。 葛逐风说道：“还好你不教孩子们数学。” 闻言，方沁也附和了一下：“不教语文也是正确的。” 毕竟哪有人会这么用掺水这个词的！ 第20章 心怀不轨 棠茉上午没有课了。 她把五年级那个班级的学生资料给大致上看了一遍，找到了说她是“不三不四的女人”的那个小男孩，竟然还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一时之间有些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才是对那个孩子来说，最好的。 必须要好好地从长计议才行！ “咚咚咚。” 办公桌突然被人敲了两下，棠茉抬头一看，发现是方沁，后者眼睛笑得弯弯的，“棠老师，你这么认真是在想什么呀？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吧。” 棠茉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才惊觉都已经到中午了，她边起身，边问道：“方老师，你今天中午不用去看班吗？” “嗯，有别的老师帮我去了。” 教师食堂很明亮，吃的东西其实和学生的差不多，价格也很优惠，通常素菜五毛，荤菜一元。 棠茉两只手握紧餐盘，要了一点清炒莴苣，白灼虾和糖醋小排，她坐下之后，方沁还帮她打了一碗紫菜鸡蛋汤，拿了最后两瓶免费的养乐多。 真的非常热情。 人与人之前的神经交流是很奇妙的，棠茉也说不上来什么，反正比起季筱璐来说，她要更喜欢这位方老师多一点。 正吃着午饭时，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棠茉拿起一看，发现是她新买的那张床垫到了，物流签收以后的通知短信。 不过快递好像并没有送到她填写的地址上。 发短信的快递员还说：【你那个小村子太绕了，我们的车都开不进去，东西给你放城里的驿站了，你自己去拿吧。】 棠茉有点生气。 不说她根本就不认识城里在哪，就算她认识，光是靠一双脚也走不过去啊，而且那床垫又大又重的，如果没有一辆车肯定没办法运回来。 电话打过去，快递员都不接了。 难道要找人来帮忙吗？ 可是她能找谁，唯一一个厚得下脸皮的朋友，还偏偏是前男友，真的枪毙她吧，她一定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大概是瞧出了她脸上的烦躁，方沁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棠老师，你怎么了吗？排骨卡到喉咙里了？” 棠茉摇了摇头，对方眼神诚恳。 让她蠢蠢欲动着，想咨询一下她的看法。 于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棠茉全神贯注地说道：“方老师，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啊。”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她几年前和她的前男友分手了，但是昨天又说好了当普通朋友，那么她到底可不可以真的把前男友当成是好朋友，请对方帮忙呢？” 棠茉非常期盼能够听到答案，因为她觉得方沁是个很聪明的人。 结果方老师还真的不负她所望，点了点头，径直说道：“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说得太绕了，我就当成是你吧。” 棠茉：？ “也就是说，你和你的前男友分手了，现在又成为了普通朋友，然后你想请他帮你的忙，对吗？” 棠茉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不是我啦，是我的一个朋友！” 对方压根儿不理她了。 半晌之后，方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两个几年前就分手了的人，还能走到今天这么一步，有两种情况。” ——“要么就是当时在一起时，都不够爱彼此；要么就是一方心怀不轨，拼命找着借口想要再重新复合。” 棠茉愣了愣，直到方沁突然有事，端起餐盘先行离开，她才回过了一点神。 那为什么不能有第三者情况？ ——两方都，心怀不轨。 “哐啷铛！”突然一声巨响。 棠茉抬起头，发现葛逐风放下空餐盘，然后把椅子转了个身，骑在上面，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下巴搁在椅背上，他问道：“棠老师，你今天晚上下班了以后有空吗？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聚个餐？” “你很闲吗？”棠茉反问，拿起桌上的盘子准备放到回收处，后面葛逐风也跟上了。 还一起和她走到了食堂对面的操场上。 扭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棠茉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她笑着说道：“不然你帮我一个忙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葛逐风欣然同意，拍着胸脯回答道：“当然可以了，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的！” 棠茉被他给逗笑了，只问：“你有车吗？只要有车就可以了。” “你别说，我还真的有一辆。” 听他这么说，棠茉也终于放了一颗悬挂着的心，还顺手把手里一瓶尚未打开的养乐多递给了他，当作是谢礼。 殊不知，这一幕都被同样在操场上，正好晒着太阳的魏吉吉给看见了，他悄悄地躲到了白色的足球框后面，拿出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拍了几张照片。 “咔嚓、咔嚓。” 身后，还有女同学拍拍她，奶声奶气地问道：“吉吉，你拍两个老师的照片做什么呀？” 被她给吓了一跳，魏吉吉将人给拉到了某个小角落里，想了想，解释道：“没什么。” “我就是希望音乐老师能和数学老师在一起。” 这样他的爸爸就不会被抢走了。 小女孩继续问，魏吉吉没再搭理，转身把刚才拍到的几张照片，全部都发给了他的爸爸，尤其是音乐老师把喝得东西递给数学老师的那一张，他还添加了一个小爱心上去。 唇边荡起了一抹颇为得逞的小坏笑。 — 萧政聿今天又在手擀面店里帮忙。 听到手机响，他瞥了一眼，随后在水龙头下冲洗掉了手上的白色面粉，店内的无线网络有点卡，图片加载成灰色就不动了。 一旁的老板还打趣他：“谁的消息啊，上次一起来吃面的那个小女朋友发过来的？” “儿子发来的。”萧政聿笑着回答道。 等到图片全部显示出来时，嘴角的笑意就逐渐僵硬住了，他“啧”了一声，还两指放大图片的中间位置，想看看棠茉给的是个什么东西。 手擀面店老板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寒意，转头把空调的温度给打高了一点。 而此时吃完午饭的棠茉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了，整间办公室拉上了窗帘以后，寂静得就仿佛是黑夜。 半梦半醒间，她感知到手机震动，便迷迷糊糊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一条来自微信好友“xzy”的新消息。 【棠老师，你的新朋友还挺多啊。】 棠茉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手机翻过去后，沉重的眼皮就又再一次闭上了。 第21章 喜新厌旧 棠茉今天下午还有两节音乐课。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的两节课，她上起来，都感觉得心应手的了。 然后就是愉快的等到放晚学的铃声响起，她和葛逐风一起下班，早把中午的时候，某人发过来的一条不明所以的消息给抛之脑后了。 校门口不远处，葛逐风朝她挥手。 棠茉也伸出手臂摆了摆，等他跑近了，才说道：“我中午都忘记问你了，我是要去城里面一趟，你认识路吗？” 男人点点头，回答道：“认识。” 没过一会儿，他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要去城里啊？” 面色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对呀。”棠茉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径直往前走着，询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葛逐风思考了一下，在她背后回答道：“没问题……吧。” 听到一声“爸”，棠茉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在周围看了很久，也没发现有什么老者在，她还以为是这人父亲来了。 很快，葛逐风就追上来了她的步伐，而后把她往学校的后门位置带，他解释道：“学校的那个投资人不允许任何人在校内开车，所以我的车停放在外面了。” 棠茉嘴巴张圆，“噢”了一声，表示理解。 直到一条又暗又窄的小巷子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因为感到疑惑而皱了皱眉。 “棠老师，你就站在这儿等我一下吧，里面太黑了，我去把车子给开出来。”葛逐风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已经走进去了。 棠茉无法相信这个容纳两个人并肩走都有些拥挤的小巷子，里面竟然能够停车？ 这位数学老师的本领也太大了吧，难不成是和蜘蛛侠的攀岩走壁一样，把车横过来停在墙壁上的？ 蓦地，一道亮眼的白色光线闪了闪她的眼睛。 再一次出现的葛逐风，脑袋上带了一个长得很像电饭煲的头盔，两只手则是握紧着黑色把手，一只脚点在地面上。 在他的身下，是一辆很小很小的小电驴。 “这……额……就是你的车啊？”棠茉震惊得嘴巴都抽搐了两下，语言组织能力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我是要去拿一个很大的快递回来的，这恐怕不太行吧。” 也不知道葛逐风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说：“棠老师，你相信我，可以的。” 棠茉鬼使神差地坐上了这辆小电驴。 油门一卷，她整个人还往前冲了一下，差点儿鼻子撞到前面葛逐风的后背，两只手放到身后，死死掰紧了座椅靠垫。 小电驴开出去了一段距离之后，棠茉认真想了想，还是出声说道：“葛老师，我觉得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耳边“呼呼呼”的风声太大，都听不清人讲话的声音了。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棠茉整个人都震了一下，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碎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被什么车子给撞了，没想到下车后查看，是小电驴经过一个路面上的大凹坑，深陷在了里面。 这小电驴没有散架，她也是足够惊讶的。 “好像是卡住了，油门也卷不动。”葛逐风摘下了头盔，尝试把电瓶车抬起来也无济于事，他只好转头看向棠茉。 棠茉也跟着转头看了看。 才听见对方是在和她说话：“棠老师，你来骑一下车子吧，我在后面推，只要动起来，应该就可以了。” 抿了抿嘴唇，棠茉咧着白花花的牙齿回答道：“我不会骑这种车。” 她连自行车技都还没有练习到精湛呢！ 这下子，葛逐风也是小小的沉默了一下，似乎羞于开口，良久之后，他才重新说道：“那不然我来骑，棠老师你帮着在后面推一下？” 眼下这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棠茉咬紧了牙关，在凹坑里用力推车，她感觉自己脖子都涨红了，肯定像是一头老牛一般，屁股在撅后面，身体则是前倾着。 电瓶车上坐着的则是不断喊：“加油，加油，棠老师你一定可以的！” 她欲哭无泪，真的丢脸丢到姥姥家。 不过还好附近没有认识她的人！ 小电驴推了好几分钟，才从纹丝不动变得向前了几米，棠茉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给浸湿了，粘在皮肤上，狼狈不堪。 两米开外的临时停车路边上，有辆红色的大皮卡正打着双闪，驾驶位的车门则是明晃晃的敞开着，旁边靠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萧政聿眯了眯眼，视线始终停顿在一道身影上，左手的食指骨节屈起，有节奏地敲打着车身。 若不是眼神太冷，旁人定以为他这是在欣赏着什么名胜古迹。 “棠老师，再加一把力，我就感觉可以了！” 听到这话，棠茉真的是仰起脸哭喊：“可是我真的快要没力气了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没有松手，不停努力地向前推动着小电驴。 右侧好像经过了一辆车？ 大概是停着的车的颜色太显眼的原因，棠茉下意识地别过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对方貌似也在看她，直勾勾的！ 棠茉连忙将脑袋低下，不想在这么丢脸的情况下被认出来，于是还催促起了葛逐风，“快点快点，你的脚再划得快一点。” “猪队友”实诚地转过头告知：“棠老师，真快不了啊，这个油门卷了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棠茉：“……” 地面上又是一个因为被超重的大客车压过后，留下的凹坑。 一个没注意，棠茉的一只脚就踩了进去，紧接着她整个人的平衡感都消失，眼瞅着就要往地上栽倒下去。 顷刻间，手腕被牢牢抓住。 温热感逐渐顺着血液传递。 棠茉避免了摔跟头，却避免不了被认出来的尴尬，等到她站稳以后，萧政聿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没有松开，反而五指还箍得更紧一些。 她把视线逃避似的移到空旷地方。 头顶上方，男人的嗓音沙沙的，带着一股凌厉感之下的致命威胁，冷如冰霜似的说道：“棠老师看见了老朋友也不要打个招呼的。”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嗯？” 第22章 你现在归我 天边的晚霞燃烧着。 棠茉被头顶上方的灼热视线逼迫得无所遁形，她如果是一只妖怪的话，这会儿肯定藏不住尾巴了！ 被男人握着的手，不管怎样用力，也抽不开，她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你在瞎说八道什么呀？” 她怎么就喜新厌旧了？ “上午不还打了赌。”萧政聿敛下眼皮，神情恹恹的，“棠茉，你现在归我。” 最不合时宜的是葛逐风的一口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就弄得棠茉非常尴尬，话虽然可以这样讲，但也不能直接这么讲吧，她只好解释道：“我是让葛老师帮忙和我一起去城里，我前几天在网上买的床垫到了，需要从那儿的驿站运回来。” 越说还越委屈了，鼻头酸溜溜：“葛老师说他有车，那我也没想到会是一辆小电驴呀，它还坏在了半路，还要我来推。” 蓦地，萧政聿轻笑了一声。 原本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松开了，转而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嗓音无奈：“用这小破车进城去拉床垫，你怎么想的？” “也不是很破吧……”葛逐风下意识地反驳了，但他被身前这个男人轻描淡写地睨了一眼之后，音量和语气都削弱了不少。 只好转过头，充满歉意地对着棠茉说道：“棠老师，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罪该万死，下次一定换我请你吃饭！” 被念到名字，棠茉才“嗯？”了一声，回过神，视线向上，从她肩膀上搭着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挪开，小声回答道：“啊，没关系的，不用说得这么严重。” 她面前的男人低下头，恨不得凑到她脸上来看，“但是棠老师，你的脸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红啊？” 棠茉一时语塞，解释不了。 忽然萧政聿搂着她，径直转了个身，把她护在身后，免了与葛逐风的对视。 男人出声问道：“要送你到修车店么？” 出于潜意识里的客套，葛逐风嘴巴要比脑子更快一步，于是回答了：“不用不用。” 然后萧政聿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把棠茉带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一只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把她往上推，冷声利落地催促：“上车。” 棠茉乖乖坐了上去。 车内收拾得很干净，但却没什么私人物品。 等“嘭”的一声，驾驶位的车门关上以后，棠茉才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奇问道：“让我上来干嘛呀？” 萧政聿看她就像是在看傻子，不过这傻子还算自觉，知道绑好安全带，他右手放下汽车手刹，淡淡回答道：“你不是也要去城里。” 趁着这辆皮卡还未动，亮着右转向灯的间隙，棠茉先是和窗外的葛逐风挥了挥手，一回头发现这辆车竟然载满了树干。 她又问道：“你本来也是要去城里的吗，你去做什么？” 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只有冷漠的三个字：“送木材。”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棠茉突然坐上了四个轮子汽车的好心情，她点点头称赞着：“哇，你每天的业务都好广啊。” 红色皮卡平缓地行驶在路面上，速度愈发加快。 半晌后，车窗外的景致全部变为陌生。 棠茉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身旁男人倏地开口，声音很低沉暗哑：“为什么没第一个来找我帮忙？” “什么？” 棠茉懵了一下，有些僵硬地解释道：“这不是正好在学校里遇到了葛老师嘛，他说想为我办迎新宴一起吃个饭，我就问了他一下有没有车，说我请他吃……”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很忙，万一耽误你了……说不定你还会给我扣分的嘛。” 她也清楚自己情急之下找的借口有点蹩脚。 整个车厢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再无声音了。 忽然路面状况变得崎岖不平，萧政聿开车一直都很快，经过几个凹坑，棠茉就感觉自己要晕车了，胃里面翻江倒海。 如果降下车窗的话，大把风往车内灌，又会吵得耳朵疼。 不知不觉中，车速竟然慢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才到这里的县城。 道路两边的树木都长得很高，郁郁葱葱的。不少晚饭吃得早的居民都已经从家里拿了几张板凳，坐在下面纳凉乘风了。 悠哉悠哉的，没有任何繁忙与喧嚣。 皮卡最后停在了一家不知名的店门前，萧政聿让棠茉在车内等着，而后他一个人下车，跟从店内走出来的老板一起搬运着车上满满当当的木柴。 棠茉便把额头贴在了窗户玻璃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不远处的画面。 所有的木头搬运完，老板从皮夹子里抽出了几张现金递给萧政聿，随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递给他。 棠茉睁大着眼睛看着。 他竟然不推辞，直接收下了那根香烟！ 等男人上车，她直接向他摊开了手掌。 萧政聿不解地抬眼看了看，也是一声不响，随后把刚才收到的那些现金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棠茉手上。 “不是要钱！”棠茉喊道，又把钱还了回去，凭借着刚才看到的记忆，她从男人的另一边口袋里，找到了那根烟，笑了一下。 殊不知，萧政聿脸色变了，抬起手在她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唇角压着：“你学会抽烟了？” 棠茉立马捂住额头，眼睛瞪得浑圆，“你才抽烟呢，你干嘛要接别人给的烟呀？为了防止我也吸到二手烟，所以没收了！” 话音落下，又恶狠狠地加上了一句：“以后我看到一次，就要没收一次。” 良久之后，萧政聿笑了起来，声音很低沉，他慵懒地往椅背上靠了一下，眼尾也微微上挑起：“棠老师还管上我了？” 棠茉鼓起了腮帮子。 “咚咚”，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降下来之后，是方才收木材的老板又走了过来，他一看车内的情形，自己的那根香烟现在被一个女人拿在手里，貌似要拧断了似的。 当即就会心一笑，打趣道：“萧老板，原来你也是个妻管严啊！” 萧政聿勾了勾唇角，低声应下：“是。” 棠茉的脸一瞬间就红成了晚霞！ 第23章 老婆 木材老板是特地前来问关于下一次订货的事情的，萧政聿和他简单地说了几句，等人离开以后，才又把车窗给升了上去。 彼时，棠茉仍然沉浸在他刚才所回答的那一句“是”里，脸颊都发烫了。 她双手拍了拍，忍不住好奇心，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刚才干嘛……说说说四……是？” “什么东西？”萧政聿没有听懂，转头问道。 扬起的唇角却出卖了他几分。 棠茉莫名紧张到咽下一口口水，解释道：“就是人家刚才说你是妻管严，你干嘛要回答他是？” 这很奇怪。 她又不是他的那啥来着…… 萧政聿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别的地方，“我以为他说的是气管炎。” 棠茉：“……” 车子转了个弯，又继续在路上开了很久。 脑海里忽然有一道小白光闪烁了几下，棠茉这才反应过来，萧政聿好像并没有“气管炎”这毛病吧？ 她正想问，结果皮卡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扭过头，淡淡说道：“到快递驿站了，下去吧。” 棠茉“噢”了一声，把这事儿给暂时忘记了。 她走近了才发现这家快递驿站竟然还卖彩票，门口一辆红毛喜羊羊的摇摇车上，同时坐了两个小孩儿。 店里闲聊做事的大人还挺多。 “你好，我是过来拿快递的，是一张……”棠茉朝着坐在玻璃柜台内，一个头顶有些秃的中年男人说道。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完，驿站老板就用当地的方言大声打断了：“小姑娘，报名字。” 棠茉是听懂了的，但是想到她那个用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改过的收货名，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在京城，快递都会由物业送到家门口的，她拆的时候从来不会在乎用的那个名字。 犹豫了一会儿，棠茉小声说道：“报电话号码行吗，我的电话号码是1……” “号码那么长，我怎么给你找？”老板看起来不太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赶快报名字！” 身后，萧政聿锁了车，也跟了进来。 棠茉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心一横，快速回答道：“……老婆。” 驿站老板估计年纪大了，没听清楚也就算了，他还要扯着嗓子，特别大声地又问一遍：“什么？你说的是谁老婆？” 店内有不少道视线看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萧政聿的，棠茉能够清晰感受到，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匆匆挪开。 萧政聿怔了怔。 眼下大概的情况，他是明白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也有些期待这小姑娘把名字给说出来，他也看向别处，抬手摸了摸发痒的鼻尖。 几秒钟之后，棠茉心一横，终于勇敢大声地说了出来：“李栋旭老婆！” 她抬头，又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上了，后者眼神中潜藏着几分难懂的晦涩情绪，棠茉反过去瞪了他一眼，“干嘛啦？李栋旭真的很帅的好吧。” 得到收货名之后，驿站老板便起身去找快递了，一看是个庞然大物，他连忙催促站在一旁的萧政聿，大声招呼着：“那个李栋旭，你傻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来帮你老婆搬东西？” 萧政聿抿了抿唇，大步走了过去。 床垫是真的很大，搬运上皮卡车的后备箱时，吸引了路边很多街坊邻居的注意力，有人就大声打趣了一句：“这么大一张床啊，一看就是对新婚夫妻，恩爱的嘞。” “是的是的，床大到都能在上面打架了。” 棠茉一只手挡住脸，直接往车上逃。 床垫在后备箱内固定好之后，萧政聿也上了车，他一到车上，棠茉就感觉到了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正在疯狂着挤压着她。 关掉手机屏幕，抬眼一看，果不其然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棠茉舔了舔莫名干涸的嘴唇，见他一直不为所动，想必是刚才在驿站的事情，于是说道：“我觉得你其实应该感谢我一下啊。” “没有我，你这辈子也不可能被人叫成李栋旭的。” 萧政聿：？ 敢情他顶着别人的名字，帮忙搬了床垫，最后还得说声谢谢了是吧。 舌尖抵住了牙齿，他轻笑一声，随后眸光敛起，冷冰冰地说道：“把你的安全带系上。” “噢。”棠茉低下了脑袋，开始抽右手边的安全带。 县城的店铺终归还是比一个小镇上要多出些的，尤其是各种苍蝇小餐馆，这个点都哄满了下班的人，十分热闹。 萧政聿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出声问道：“要不要在这里找个店吃晚饭？” 原本肯定是要欣然同意的，但是棠茉突然就想到了她还身无分文，手机上的零钱袋和她的肚子一样空瘪瘪。 摆烂似地往椅背上一靠，只能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没有钱，就算是aa也没钱。” 让她直到下个月发工资前，饿死算了。 闻言，萧政聿讥讽地“啧”了一声，语气里透露着几分不可置信，“原来李栋旭的老婆，还能没钱啊？” 棠茉死了心的不听这些，无所谓地把脑袋给仰起，直到汽车停下之后，她才有些纳闷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面前出现了一家家常菜饭的馆子。 另一边，萧政聿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了。 “请问我也可以下去吗？”棠茉颇为有礼貌地询问道。 男人皱起眉头睨了她一眼，凶巴巴地反问道：“你不下去，我把饭菜拿到车上来喂你？” 棠茉摇了摇头，实诚地把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那我不是没有钱嘛，我怕你让我看着你吃，或者是吃完以后把付不起钱的我留下来洗碗。” 闻言，萧政聿笑的胸腔都一震一震了起来。 “你干嘛笑啦，嘲笑人？”棠茉不满地吸了吸鼻子。 蓦地，萧政聿侧身到了她的身前。 然后手臂伸长，“啪嗒”一声就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 两人距离靠得很近，只差一点，就鼻尖相抵了。 棠茉拼命往后靠着脑袋，贴紧座椅贴得死死的。 萧政聿又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漫不经心，懒洋洋地说道：“棠茉，我是外面那些男人？” “还能舍得让你来付钱？” 第24章 遇熟人 是一家很干净温馨的小菜馆，除了装潢老旧，一些白色墙壁脱落以外，四处都很整洁，而店内也是人满为患。 棠茉和萧政聿运气很好，一进店，老板娘将湿漉漉的手往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指着一个靠窗的二人位说道：“快去，那边是我刚收拾出来的空桌位。” 随后拿来了一本手写潦草字的菜单。 “你来点菜吧。”萧政聿递过了菜单，然后把两副一次性的碗筷都拆开了，倒入茶壶里滚烫的开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 棠茉点点头，报了辣子鸡丁和溜肉段这两个菜名，又抬头问道：“你呢，你想要吃点什么？” 男人淡淡回答道：“你喜欢的就行。” 翻了几页，棠茉又加上了一个时蔬和一个冬瓜三鲜汤，把菜单归还给记完菜名的老板娘以后，就开始愉悦地等待了起来。 她靠墙坐在一张高凳上，把两只手撑到了背后，忽然向不远处一抬眼，竟然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怔了两秒钟之后，连忙蹲下，躲到了桌子底下，牢牢抱紧一根比她手臂还粗的桌腿。 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萧政聿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她刚才所看的地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在。 不过这一下，反倒是被季筱璐给看见了，她立马离开自己的座位，款步走来，满脸都写满了欣喜：“萧先生，好巧啊，你怎么今天也会来这里吃饭？” 萧政聿想了一会儿面前的女人是谁。 “你是一个人吗？要不要过去和我们拼桌？我父亲也在的，或许你们可以小酌上一杯？”季筱璐盛情邀请着，“一个人吃饭的话也太孤单了吧。” 桌子底下，棠茉听得是一清二楚。 男人低声回答了：“不用。” 而后，这位执着的季老师还是不愿意离开，又询问道：“那你这是在等人吗？” 萧政聿再次回答：“不是。” 蓦地，他的小腿就被两只手给抱住了！ 饶是平日里再怎么拥有一颗强大且坚强的心脏，被这么突然的来一下，还是加快了心跳速度。 反应过来后，他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眉心跳了跳，萧政聿只好又沉下嗓音来重新回答道：“对，在等人。” 棠茉想着，这下子这位季老师总应该会离开了吧。 没想到她竟然坐到了她刚才所坐的位置上，还翘起一个二郎腿，她都能清晰感知到季筱璐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时，桌子轻轻的抖动了一下。 季筱璐又说道：“那要不要饭后一起去看部电影？上次七夕节那天，你说你太忙了，今天应该不忙了吧？” 棠茉预估萧政聿大概是摇了摇头。 因为季筱璐又立马把话题给换了，“还有，吉吉在学校里可乖了呢，我真觉得他是班级里最聪明的小孩，很有潜质做班长。” 至此，萧政聿总算是应了一声，“您多费心了。” 棠茉蹲到腿麻，又不敢轻举妄动，怕一起身，不小心把这脆弱的小桌板给顶翻了，虽然她也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躲起来。 但是躲了以后，就很难再现身了啊！ 否则被当成是变态都还是轻的。 好在不远处，大概是季筱璐的母亲找她了，呼喊道：“璐璐，我们先走吧，你陪我去这街上新开的店里逛逛，顺便买几件衣服穿。” 在心底默默数了三十秒钟之后，棠茉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恰好第一道菜也上了，她疲惫不已地坐在凳子上，还用手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然而上菜的老板娘前脚刚走，她的身后，季筱璐又忽然从门口不到的位置，折了回来，笑着对萧政聿说道：“对了吉吉爸爸，你和我加个微信吧，我才想起来你都还没在我们班级的班群里呢。” 她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了旁边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和季筱璐对视上，棠茉也只好尴尬地咧了咧嘴巴，先一秒出声：“季老师，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棠老师？”季筱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左右张望着找东西，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不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棠茉只想含糊其辞地带过这些问题，装傻充愣着：“啊？我也是才刚到的呀。” 但是季筱璐却一直追着她问，怎么会在这儿。 快速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见他沉默不言着，棠茉正好就自己发挥了：“我和萧政聿是一个高中的嘛，正好大家在桑桉遇见了，觉得很有缘分，所以一起来吃顿晚餐。” 话一说完，萧政聿就站了起来，留下一句“去卫生间”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棠茉挠了挠后脑勺。 有空位置，季筱璐就坐下了，她听到棠茉和她喜欢的这个男人以前就认识后，还挺激动的，小声问道：“棠老师，那像萧政聿这样的，以前在你们高中，肯定有很多女生追吧？” 抿了口玻璃杯中还是有点烫的白开水，棠茉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句：确实，她本人年少不懂事，就追过。 嘿，结果还真的给她追上了这朵所有人口中的“高岭之花”。 随后，棠茉又见这位季老师双手都撑在了桌子上，然后将下巴搁到掌心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眉毛都弯了：“欸，棠老师，难道你就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韩国的男明星吗？” “谁？”棠茉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嘴。 季筱璐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李栋旭。” “不对不对，他比李栋旭长得还要更帅一点呢！” 棠茉：“……” 她真是无语了。 季筱璐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叨着：“反正不管怎样，我觉得这辈子能和萧政聿这样的男人，谈一次恋爱，人生就值得了。”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棠老师？” 餐馆天花板上，有了年代的大叶片风扇缓缓转悠着，风好像在这种缝隙之间是有形状的，像没有尽头的漩涡，一层荡开着一层。 棠茉愣了愣，耳边的细碎发丝胡乱飞扬起来，弄得她脸颊痒痒的，勾了好几次，才悉数勾到耳后，闷闷地回答道：“不对。” “人生是不会值得的，只会觉得后悔。” 她随了自己的心想说的话。 倏然间，季筱璐起身，朝着一旁从后面走来的男人，笑着说道：“萧先生，你回来啦，位置我让给你吧，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棠茉动作迟缓地抬起了头。 目光盯紧了她的萧政聿，眼眸深邃，每一寸都收紧了淡漠与寒意。 ——就仿佛是有石子被丢入沉寂冰冷的大海中，他们都共同坠落了。 ——无穷，无尽。 第25章 后悔么？ 季筱璐离开小餐馆以后没有多久，四道菜就全部依次上齐了，摆在桌子的正中央，白色的热烟很快就被天花板上的风扇抽走。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开始动筷子。 自男人回来了以后，棠茉始终低垂着头，两只手都很乖巧地放到了膝盖上，时不时地咬一下舌尖。 懊悔着，又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那万一萧政聿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半晌后，他突然低沉地说道：“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棠茉有些惊奇地扬了扬下巴，确实没在面前的男人脸上发现什么异样情绪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手边的筷子，然后夹了一筷鸡丁肉塞入口中。 辣子的味道很酥脆过瘾。 萧政聿还帮她盛了一碗米饭。 见状，棠茉也慢慢松懈下了一点疑心。 大概他是真的没有听清楚吧。 所以她也不要没事找事，多此一举了。 每盘菜口味都不错，分量也很大，棠茉扒完了自己碗里所有的米饭，看着每个盘子中基本上都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菜量时，实在是吃不下了。 最后都由萧政聿解决，没怎么浪费。 他吃完之后就去付了款，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在走之前，叮嘱棠茉把随身物品都拿好，然后再无其他。 棠茉坐上车后，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凸出的车门把手。 身旁，男人向她摊开手掌，上面有一粒绿色的薄荷糖，大概是刚才结账时，顺手拿的。 “谢谢。”棠茉接下了。 剥开薄荷糖外面的一层包装纸，她想也没多想，直接塞进了嘴巴里，舌尖上的味蕾反应过来之后，一股清凉的辣感立马通到了喉咙口。 连每一秒的呼吸都变成一种痛苦的折磨。 棠茉抬起手抹了抹眼角，惊觉她竟然眼泪都被辣得掉出来了。 恰逢红灯，汽车停在了左转路口，静静等待着。 萧政聿单手抵在了方向盘上，下巴微抬，他瞥了后视镜一眼，淡淡出声问道：“后悔吃这粒糖么？” “你说什么？”棠茉懵了一下，一整粒薄荷糖已经全部咽入进了肚子里。 她的最后一个字在风中消逝，随后车厢陷入尴尬与寂静之中。 ─ 到家之后。 崔叔吃饱了晚餐，走到门口，一看见隔壁屋子前停放着的皮卡车上有一个庞然大物，便怀着好奇心走了过去。 结果正好和萧政聿一起，帮忙搬运了一下床垫。 楼梯有些窄，二人决定把外面的纸箱子拆开，再把床垫给横过来运上去。 棠茉很快找来了一把剪刀，兴致勃勃地跪在地上，往胶带粘贴的地方刺了好几下，箱子两面一撕开，里面还露出了一张同品牌的牛皮席。 她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难怪下单的时候感觉价格贵了点，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加进的购物车。” 之前买东西不用看价格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两样东西运到二楼主卧。 轻轻摸了一下牛皮席的质感，崔叔双手插腰，惊叹道：“这东西手感好啊，凉凉的，夏天用简直不要太舒服。” 萧政聿瞥了一眼，拆开床垫外层的包装袋后，开始往上面铺新的干净床单，压低了声音说道：“凉到她肚子疼。” “本来就爱踢被子，还敢睡凉席。” 因为没有听清楚，崔叔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大声问道：“小聿，你说什么？” 萧政聿没有再说话了，继续认真地铺着新床单。 棠茉还在一楼，想找一块没用过的毛巾擦一下那张牛皮席，最后也没找到，去卫生间里拿了一卷洗脸巾，转身打开水龙头，想湿个水时，手臂又被水池边坚硬的棱角戳了一下。 疼得她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走上二楼，崔叔盯着她房间的某个阴暗角落，忽然出声问道：“棠老师，你在这个屋子里睡得还好吗？” “我有几次过了凌晨，从河边钓完鱼回家，总看见你这房间还亮着大灯，是失眠吗？” 棠茉摇了摇头，小声地回答道：“失眠到还好，但我总会做噩梦，做了以后就不太想继续睡下去了。” “这样啊……”崔叔看上去似乎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眼已经铺好了的床，他抿了抿唇，神秘兮兮地说道：“其实我们这儿有个关于陌生人来住下，很灵的风俗。” “你可以让小聿和你一起，在这床上睡上一晚，房间里有了男人的阳刚气，会好很多的。” 闻言，棠茉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她看都没看旁边的萧政聿一眼，连忙摆手回绝：“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太相信封建迷信这一套的。” 特别是这种令人感到羞耻的迷信。 崔叔也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没有多说下去，见这里没有什么再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便先走了：“我还要急着回家拿鱼竿去钓鱼哈。” 棠茉朝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开始用洗脸巾擦起一旁的牛皮席，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有点微喇叭袖的裙子，干活的时候很繁琐，于是就把袖子给卷到了手臂上。 露出了手肘处的一片红肿。 “手怎么了？”萧政聿看到后，低声问道。 棠茉弯曲起手臂，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卫生间太小了，那些水池、浴缸的边边又都很硬，我一转身，一撞上去就这样了。” 语毕，还把裙子给撩上去了一些。 “你看，我的腿上也撞得都是淤青了。” 萧政聿抬眼望去，那双又细又白的腿上，除了青色的淤肿以外，还有很多蚊子包，不乏被她自己用指甲给挠破的，已经结疤了。 这么一看，她来乡下，确实受了不少苦。 收回眼底的眸光，萧政聿转身下了楼，“我先走了。” 棠茉转头，只看见男人离开房间的背影。 她张着嘴，有几句想要说的话，欲言又止。 牛皮席擦完晾干，再铺到床上，还是花费了一点她这个从来没有家务经验的人一点力气与时间的，瞄了眼手机屏幕，都过去半个钟头了。 棠茉嫌自己身上脏，便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休息。 脑海里又混乱又沉重，想着傍晚在县城吃晚餐时的画面，想着刚才萧政聿离开卧室的那个决然瞬间，又想到崔叔说的那个奇怪的风俗办法，她竟然有些一发不可收的心动。 要不然真的打个电话再问问？ 蓦地，一楼的大门被人敲响。 棠茉被吓得一激灵，开灯走到了楼下。 门外传来男人沙沙的嗓音：“棠茉，开门。” “是我。” 第26章 梦见 棠茉走到玄关处，上前一步，缓缓打开了大门。 扑面而来的是盛夏末的那股闷热感，空气中混合着很多尘土飞扬的气味，夜空中的云澎湃着，密布在一起，将月亮的残骸与光影一同掩盖。 好像快要下暴雨了。 门口站着的男人，手中则是拎了两个塑料袋，一红一黑，都很大。 灯光昏暗，棠茉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她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对那只黑色的塑料袋。 ——如果这是恐怖片，那里面一定是待会儿分尸她时，需要用到的工具。 萧政聿果然先走到了厨房。 “滋滋滋”水龙头缓冲了一会儿，才流出湍急的自来水，不断滴落在不锈钢的水池壁上。 紧接着，又是刀刃落在菜板上的声音。 棠茉慌急了，每一声都在渐渐击溃着她的心。 两分钟之后，被切了一半的半个大西瓜被拿到了她的手上，萧政聿还放了把长柄勺在里面，低声说道：“另一半给你放在冰箱里了。” “哇。”棠茉忍不住张了张嘴，她抱着西瓜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而后萧政聿又从那只黑色的塑料袋中拿出了一盘蚊香，用打火机点燃后放到了四周角落里。 棠茉舀了一勺西瓜，很脆，口感清甜，她连吃了好几口，客厅里张望不到萧政聿的身影之后，便去了卫生间里。 他果然在。 地上有一卷很厚的白色软胶带，他正蹲着，慢慢地用这卷胶带去缠绕水池边的硬棱角，大概是听见了身后门外，她走来的脚步声。 所以低声说道：“小店里只能买到这个，先应付下，晚点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好。”棠茉抿了抿唇。 ——是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的。 ——更是没想到他折了回来，还付出实际行动。 棠茉一直站着，一个人吃西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用勺子挖了一勺西瓜最中间的部分，走上前，伸出了手：“你也吃一口吧，这还挺甜的。” 闻言，萧政聿转了过来，缓缓起身。 被他的目光看得有几分燥热，棠茉手臂都颤抖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手里的勺子是她刚才吃过的，便立刻说道：“你等一下，我去厨房里重新给你拿把干净的勺子。” 话音刚落，甚至伸出去的手臂都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忽然有股力量沉了下来。 抬眼一看，萧政聿已经低下了脖子，吃掉了勺子上的那口西瓜，随后对她说道：“你去客厅里坐着吧，这里还要一会儿的。” 棠茉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像个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似的，僵硬地走回了客厅里。 半个西瓜被她放在茶几上，再也没动。 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时，就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也没有烦人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地闹她，所以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里。 回到从前。 — 窗明几净的教室，绿叶成荫。 她坐在最后一排，脸趴在了课本上，这堂应该是数学课，枯燥的公式不断传入进她的耳朵里，令她感到乏味与困盹。 数学老师敲着黑板，也提不起她的一点神。 室内很热，空调不知道被哪个怕冷的同学给关上了，只剩下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旋转着。 转眼之间，一张分数是“2”开头的两位数试卷进了她的手里，面前的爷爷头发还很黑，唾沫横飞着说道：“棠茉，你这不是笨不笨的问题，你完全就是没有把一点心思放在学习上，下次数学再考不及格，我要把你送进最严格的女校里去了！” 管家伯伯随后为她找来了很多补课老师，都是大学里有知名度、有学识的教授，棠茉用手托着下巴，因为这些人的头顶都没有头发，而厌于补习。 后来，她听朋友说，高年级有个长得很帅的男生，总是考年级第一，样样优秀，只是性格太冷了，谁也不爱搭理。 ——他的名字叫做萧政聿。 棠茉不知道在某一瞬间起了不一般的心思，特地指定他来当自己的补习老师。 大概也是管家伯伯出的力，以棠家是这所国际高中理事长之一的身份，给了萧政聿薪酬的同时，又给予了更大的压力，逼迫他给棠茉补习。 棠茉本以为对着一张自己喜欢的脸，肯定就能学得下去，实则不然，期中考试的前一天，她还熬夜和朋友去爬山、看日出。 结果在考试时累到鼻血直流。 数学试卷的最后两面都是一字未写，收卷之后，只有她还一个人因为担心被送去女校，而垂头丧气地坐在原位。 蓦地，眼前的课桌上出现了一瓶冰牛奶，还是朱古力味的。 紧接着，萧政聿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问道：“怎么样？” 大概他所顶的那份压力也与她这次的考试成绩有关吧，棠茉心想，从胸膛里涌出了几分愧疚感：“对不起，我好像考砸了。” 他仍然没走。 半晌之后，一根吸管“啪”的一声插入了牛奶瓶中，被推到她的面前，他则是敛了敛眸，抿紧的唇角微微张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问的不是你的考试成绩。” 棠茉抬眼，庆幸她的鼻血止住了，看上去应该不会太邋遢。 但也一定不漂亮。 大概就是在这一秒里，她对眼前的这个男生还有朱古力口味的冰牛奶，开始了一段心动不已并且固执执着的旅程吧。 整个世界都在她眼中轻晃了一下。 ─ 一整卷厚胶带用完，萧政聿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到了客厅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安静睡着的棠茉。 他从一旁拿了条毛毯，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 随后见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时，皱了皱眉。 萧政聿再次走到沙发边，单膝点在了地上，他尽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摘下那两只白色耳机。 左耳的拿下，音乐声就在空气中流出。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再次准备伸手去摘另外一只耳机时，原本睡着了的棠茉忽然睁开了眼睛，像一只什么也不懂的朦胧小猫。 他哑着嗓子，轻声问道：“又做噩梦了吗？” 小姑娘刚睡醒的嗓音粘糊糊，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有做噩梦。” “但是，萧政聿，你刚才来我的梦里了。” 萧政聿只觉得心脏好像慢了一拍。 连同半条腿也麻痹了。 第27章 今晚要不要留下 屋外忽然暴雨如注。 连成了银线的水珠不断扑打在窗户玻璃上，夹杂狂风怒号，像是鞭子抽下的声音，汹涌裹挟着世间一切。 暖黄色的灯光向来不算明亮，细微的闪烁两下，更是照得客厅氤氲暗淡。 棠茉已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披散的长卷发自然滑落到肩头，柔软的触感让她脖子上的皮肤痒痒的。 迎着男人抬起头后炙热的目光。 她反倒是颔首了，抓起另一边就快要滑落到地上的毯子，轻声说道：“我梦到了一堂很枯燥无味的数学课，我觉得那是我整个高中不停循环的噩梦。” “但奇怪的是，我现在却很想回到那一时刻，解再多晦涩难懂的数学题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回去。” “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高中时代。” 萧政聿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半晌之后，他沉默地站起了身。 棠茉的目光始终追随，无意间瞥了一眼窗外，才发现雨大得不像样子，黑漆漆的天空都仿佛要坠落下来。 又想到了隔壁崔叔的那一句话。 放在毯子上的那只手不自觉抓紧了起来，连骨节都开始泛起了青色，她眼看着萧政聿就要走到玄关处，终于没有忍住，小声叫道：“萧政聿。” “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每次开口说完的话，其实都会有懊悔的成分存在，但是这一次，棠茉心里隐隐约约想得更多的是，听到答案。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总觉得这个当下，不应该是另一种选择。 然而她的问题问完，屋子内却始终只有寂静，或许连一跟针落在地面上的动静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棠茉的呼吸声逐渐收紧，变为急促了。 她眼睛不眨，睁得发酸。 玄关处，萧政聿就快要走到门口了，没有要转身，更没有要留下的意思，他甚至不屑于回答一声。 大概在他的心里，现在这个前女友一定是胡搅蛮缠、不分是非的存在吧。 “啪嗒”一声，整个一楼的灯全部都灭了，周遭环境都被无形的黑暗所吞噬，不分一二。 棠茉抓着毯子的手也一下松开，掌心都是湿哒哒的一片了，她默默低下头，讥讽地自嘲了一声。 黑暗中，男人的嗓音却更为清晰了。 他淡淡说道：“走吧，上二楼。” 再接着，不远处投来一束手机发出的白色灯光，将空气中的细小浮尘都照耀得清清楚楚，还是“轰隆”一声巨响后，短暂的雷光将屋内照明两秒钟。 萧政聿已然站到了楼梯口，身姿挺拔。 怔神了很久，棠茉才反应过来，她从沙发上站起，腿上的毯子全部都滑落到了地上，但却无暇顾及，小跑了过去。 上楼时，她走在前面，那束手机的灯光从侧面切下一片扇形，墙壁上的黑影矮矮高高。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棠茉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 萧政聿也随即停下，眸子半眯了起来，轻声回答：“嗯。” 光线颤了颤。 下一秒，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响起，问道：“你为什么不开灯？” 他为什么不开灯？ 真的是又好气又觉得好笑。 棠茉其实没有等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来解答出她心里的这个疑惑，不过转过身继续上楼时，那束从身后发出来的手机光线又更广阔了一些。 男人在她身后，低沉说道：“好好走你的路。” 到了二楼的主卧之后，棠茉为把这简陋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给让出来，只能掀开被子的一角，坐在了床的边沿上，将背挺直。 一转眼，萧政聿又下楼了，说是去拿东西。 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询问：“西瓜还要吃吗？” 棠茉犹豫了一下，“会胖。” 见男人就要下去时，又连忙说道：“但是我有一点点口渴。” 话音落下，她很清楚地看见了萧政聿的身影抖了抖，似乎在忍着什么似的，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大步走下了楼。 再次上来时，手里多了一瓶水，和刚才进门前拎来的那只黑色塑料袋。 矿泉水递到棠茉手中时，瓶盖是松的。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多想，如果这是一部复仇剧，那这瓶水中肯定有毒！ 萧政聿从塑料袋中拿出了电蚊香，正好床的对面墙壁上，电灯的开关下有个插座，他把手里的小玩意儿插了上去，见绿灯亮起，才抿了抿唇。 随后又拿出一只很小巧的白色遥控器递给了棠茉，低声说道：“这个会用吗？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它关了，一直开着对你不好。” 眼前的小姑娘伸长了脖子看。 见她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萧政聿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走回电蚊香前，自问自答道：“算了，我给你设个定时关闭。” 忙会儿完这一切，棠茉还坐在床的边沿。 喝了几口的矿泉水已经拧好瓶盖，丢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她则是轻轻晃荡起了双腿，仿佛脚下就是暴雨成灾的中心，点到地又立刻抬起。 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只淡黄色的药膏。 萧政聿没找到棉签，便挤了一点在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腹上，然后半跪到了棠茉的身前，掀了掀眼皮子：“把腿伸好。” “嗯？”棠茉稍稍呆滞了一下，耳后下意识的照做，伸出了她的腿。 很快，一处皮肤上就传来了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而带有一丁点温热的手指，则是以顺时针的方向，轻轻在她的腿上打转着。 她低下头，面前的男人眼眸认真，不过眉头却拧起来了一些，在她腿上涂了好几个地方之后，沉声说道：“结了疤的地方不能抓，你不知道吗？” 这个时刻，棠茉没有心思在乎这些东西。 字符就好像会动似的，蹦蹦跳跳地从她左耳进去，又很快就从右耳离开。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就要站起身了，她一只手臂抬起，抓住了他胸前衣服的领口，有几分严肃且执着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呢。” 萧政聿一只手也抬起，放到了揪住他衣领的那只手上，轻而易举地就拉开了，继续缓缓站起身。 大概是怕自己的下巴被男人的头顶给撞到，处于潜意识保护自己的心理，棠茉躲了一下，不慎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后仰了起来。 而她的一只手被抓住，所以理所应当的也把抓住了她手的那个人，一起带着倒下去，倒在床上。 床垫只是轻微塌陷。 萧政聿用没碰药膏，干净的一只手撑在了床面上，而棠茉就在他的身下，彼此灼热的呼吸相继喷洒在对方的脸上。 他眸光下敛，紧紧盯起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最下面的嘴唇，即使不去刻意做动作，两边唇角也是微微朝上的。 大概也没擦任何口红吧，只是闪动几分莹润的光泽，在脑袋下方铺开的暗红色发丝的衬托之中，像是一朵浅色的茉莉花。 不艳丽，却带着十足的吸引力。 勾人心弦。 棠茉一直被盯着，手指开始摩挲起了身下的薄被子，她感觉自己，尤其是鼻子下方那一块，颤抖的很厉害，完全不受抑制。 寂静的卧室内，心跳声连结了屋外的暴雨声。 蓦地，萧政聿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嘴唇也一起随之压下，席卷而来清淡好闻的冷烟草味。 第28章 暴雨 “轰隆隆。” 暗灰色的天空裂开一条巨缝，刺眼的光线从其中乍然涌现，灌满了狂风，折断树枝之后，噼里啪啦的热烈燃烧着。 这道闪电唤回了棠茉清醒的意识。 在男人的嘴唇即将贴上之时，她快速别过了脑袋，半边脸都匿在了被子里，透出来的嗓音闷沉厚重，“不行。” “这样是不行的。” 身上的重量，忽然间全部消失。 棠茉用后肘撑起了身体，微微抬头。 站在床前的男人仍然凝视着她，唇角微微下压着，看上去似乎极其不悦，一双黑色的眸子，冷冷清清，深到不见其底。 眉眼间的慵懒劲也全部被一股冰冷的情绪所取代，脸颊轮廓绷紧硬朗，无声地睨视着她。 棠茉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刚才推开了他，而生气不爽。 忽而之间，萧政聿喉结滚动，嗓音粗哑：“棠茉，我们六年前就已经分手了，现在无名无份。” “你让这么一个成年男人晚上留宿你家，怎么想的，告诉我，嗯？” 这些话让棠茉哑口无言。 此刻的她就仿佛是一个死到临头，只可以静静等待着宣判的犯罪者。 半晌之后，萧政聿再次开口，神情阴郁冷淡，一字一顿地宣判着：“棠茉，你的25分全部扣光。” 这是猝不及防的。 棠茉皱起了眉头，想为自己辩解。 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一点机会都不肯再施舍给她，又淡淡说道：“你再说话，就负分。” 他似乎从来都如此。 想到自己那点儿可怜吧啦的积分还被清零了，棠茉感到欲哭无泪，瞥了眼窗外的恶劣天气，解释道：“我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真的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这家里又没有伞，我怕你会淋到雨嘛，生病了会多难受呀。” 男人好像赞同了似的，点了点头。 正当棠茉开始暗自小庆幸起来，继而又听见他没有温度的声音传出：“棠茉，你说谎的时候会习惯性去摸项链。” “我才没有！”棠茉下意识地反驳，然而低头一看，她的左手真的不自觉地放到了脖子上戴的项链上，仿佛像碰到了什么毒虫猛蛇似的。 立即弹开，手掌藏到身后。 见她马上都要恼羞成怒，吼出来的样子，萧政聿很轻地扬了扬眉梢，又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谢谢你的好心，但是我住在你这里，会对你的名声不好。” “桑桉地方小，人却多。无论我明天早上什么时候离开，都难保会碰到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到时候有人说闲话，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了你的学校怎么办？” 棠茉理解了，但还是免不了嘟囔一句：“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转眼间，男人都走下楼了。 几盘蚊香都还没有烧完，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灭，萧政聿走下楼梯，看了好几眼，还是没能够选择直接离开。 他把靠近一些木质家具、布窗帘的蚊香都熄灭了，检视屋内一圈，不留下任何的安全隐患之后，才放心走到玄关处，拉开大门。 听到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声，棠茉立马俯身弯腰，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阳台上，放眼望去，漆黑一片。 但是她还是看见了萧政聿毫无遮挡地冲入暴雨中的背影，很决绝，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都疼了一下。 安静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棠茉才有力气拿着干净的毛巾和睡衣，下楼去洗澡。 她的脑袋沉甸甸的。 记忆里的那个盛夏，在京城，也曾经有过一场比这还大的暴风雨。 — 电影落幕，灯光亮起。 棠茉也警觉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她的手被牵住，带离了影院。 坐上电梯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萧政聿，刚才的那部电影好好看噢！” 话音刚落，少年就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笑着说道：“从开头睡到结束的人，还知道电影好看？” 电梯里不少一同乘坐的人都偷偷地笑了。 “我才没有睡呢！”棠茉不高兴地反驳道。 她被圈在一个角落里，萧政聿则是站在她的身前，手臂正好搭在两边栏杆上，一低头，就可以在她耳畔边说悄悄话，“你都打呼噜了。” 棠茉别过了头，嘴巴翘起：“其实我是因为昨天晚上学习太累了，都没能好好睡觉，你都不知道你留给我的那些数学题有多难解！” 电梯抵达一楼，人群慢慢走出去。 “嗯。”萧政聿侧过身，似笑非笑道：“下次发朋友圈记得屏蔽我。” 棠茉纳闷着这是什么意思，一只手又被牵住，她被领着走，就也不担心走路不看路会摔倒，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了翻自己昨天发的朋友圈。 ——是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实在没有忍住，激动地拍了一张ipad上播放的电视画面，由李栋旭主演的一部韩剧。 并且配文：【啊啊啊啊啊啊老公好帅！】 未读消息的红点点很引人注意，棠茉点了进去，发现最新的一个点赞就是萧政聿点的。 她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即刻删除。 走到了商场门口，他们才发现天空不知从何开始，下起了滂沱大雨，黑云滚滚，路两边栽的绿树都在群魔乱舞着。 那雨滴砸在汽车上，激起了绚烂的蘑菇伞花。 棠茉朝天上看着。 这个点，公交车早就停了，出租车又需要排很久的队。而萧政聿还在，她断然不可能联系家里的司机前来接送。 周边连个卖雨伞的地方都没有。 一通分析之后，棠茉勾起了唇角，后转头看向萧政聿，笑得明艳。 萧政聿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拽住了手腕，然后向暴雨里狂奔起来。 雨线斜打在身上，有点疼，踩过无数个水塘的鞋也早已浸湿，树木摇曳的黑影被不断分割，霓虹灯在这个深夜里，最为闪烁。 “啊啊啊！”棠茉玩得很高兴，两只手臂都举了起来，不顾其他任何人投来的奇异窥探的目光，她甚至还朝着一个专门降下车窗来看她的车主扮了个鬼脸。 不过很快萧政聿跑到了前面，拉着她的手，带她在雨中奔跑。 他们最后来到了他当时与朋友一起合租的出租屋里，短暂避雨。 棠茉是第一次去，被带到萧政聿单独的卧室以后，参观得很起劲，直到目光无意之间瞥到了他晾在室内杆子上的几条内裤，咳嗽了几声，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一旁，少年拿给了她一条新的毛巾，然后烧水，泡了姜茶，哄她喝下：“乖一点，喝掉，不然会感冒的。” “那你给我擦擦头发！”棠茉仰起脸，颐指气使着。 她当然会得逞。 那个时候，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萧政聿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摘下。 萧政聿把毛巾罩在了她的头发上，动作温柔地摩挲着，而棠茉则是手捧着那杯热乎乎的姜茶，没有要放到嘴巴喝一口的意思。 只要抬眼，就能看见少年溢的出爱意的眼神。 与现在，截然不同。 所以棠茉一直都知道，爱与不爱，完全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出来。 至少她曾经在萧政聿爱她的眼睛里，待过很久很久。 后来，那部电影又重新上映。 棠茉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电影院里看一次，于是问了萧政聿，“我当时是不小心睡着了，没有看到电影内容，那你总看了吧，好看吗？” 他回答道：“好看。” 实则电影无聊又漫长。 找他算帐时，他说：“棠茉，整场电影，我看的都是你。” — 棠茉又一次失眠。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之时，她忽然想起了萧政聿之前的那个合租好友。 两人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吧，或许她可以问问那个人，萧政聿最近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情。 于是棠茉从床上爬起，开了灯，准备认认真真地翻找一下好友通讯录。 蓦地，手机震动了两下。 在01:38这个时刻，好友“xzy”传来了两条新消息。 【傍晚吃饭的时候，你和另一个人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 【棠茉，你猜我有没有后悔。】 ——猝不及防的。 第29章 躲避 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暗的卧室内，很刺眼。 棠茉看完了一遍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她的心脏“砰砰”乱跳，躺下来后也无济于事。 猜他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答应她并和她在一起的这件事么。 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实在是睡不着，棠茉才又从床上坐起身。 满脑子都是在想萧政聿到底是什么毛病。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了那个本来就很容易失眠的点！ 清晨五点一刻，下过雨后的天空浅蓝明净，稀疏的星辰挂在天际线上，正逐渐与晨曦融为着一体。 然而桑桉的早晨并不算万籁俱寂。 早起耕田的农民、鸡鸣狗吠的交响乐、还有拖拉机“呜呜呜”的长哀乐。 为逃避早上有遇到萧政聿的可能性，棠茉几乎没怎么睡觉，一看天也亮了，便起身洗漱、换好衣服，然后直奔向日葵小学。 她觉得大不了在办公室里趴在桌子上补觉，也比遇见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来得好太多！ 结果刚走到小学门口不久，便望见了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和门卫老师傅打着交道，棠茉悄悄地走了过去，听见方沁也是说今天要提早来上班。 “哦！棠老师，你怎么这么早！”方沁和门卫沟通完，准备转身走进校园内之时，看见了身后站着的棠茉，一脸欣喜与讶异。 棠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解释道：“在家睡不着了，所以想着提前来学校看看也好。” “方老师，你呢，怎么会来这么早呀？” 方沁一边用钥匙开着小门上的一道铁锁，一边笑着回答她：“我在学校里种了个小花圃，昨天晚上不是突然下了暴雨吗，我太担心我的那些花儿了，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过来看看。” 她一挑眉，还盛情邀请道：“棠老师，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那些跟你一样漂亮的花儿的。” 反正坐在办公室里也是无聊，棠茉便点了点头。 随着方沁七绕八拐地走了一段并不短的路途，棠茉始终左右摆头，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这么多她从未走到过的地方。 穿过一片仿佛小树林般的羊肠小道，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很大的菜地，篱笆藤蔓爬满的木头架子尤为引人注目。 “那块地都是校长亲自种的菜，到了秋天，学生们还可以吃到甜葡萄呢。”方沁为她解释着，“棠老师，你来这边，我的小花圃在这儿。” 棠茉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踩着泥土路上的小石子，慢慢地走了过去。 ——是一片纯白无暇的茉莉花。 花圃是个靠墙的半圆形，占地面积不算大，朱红色的砖瓦堆砌后，并未再特别的加上什么繁琐修饰，反倒更显得自然和谐了。 翠绿色的叶片之中，一朵一朵洁白的茉莉花拥簇在一起，白色花瓣典雅而高贵，还带着昨晚那场暴雨后的剔透露珠。 空气里弥漫淡淡芬香。 方沁看到了花都没有什么事情后，松了一口不小的气，她继而转头，忽然问道：“对了，棠老师，你和你那个朋友怎么样啦？” “不是我朋……”棠茉仍然不想直接承认，然而在这一刻，当她对视上方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时，羞于对她撒谎了。 于是低下头，丧气地回答道：“其实我们最近相处得不太好啦。” 尤其是萧政聿凌晨一点多发的那两条信息，虽然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导致了棠茉现在根本不敢见他。 至少短时间内，她要当一只乌龟，把脑袋和四肢全部都紧紧地收起来。 闻言，方沁并没有继续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将目光瞥到一片茉莉花上，低声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好好珍惜能和对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吧，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意外就来临了。” “万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该怎么办？” 棠茉眼眸闪躲了一下，“方老师……你是也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吗？” 只听得她满是遗憾的口吻：“嗯，可是我喜欢的人太高不可攀了。” “你总是对别人那么那么的好，我觉得是你高不可攀，却又让无数人愿意接近。”棠茉随即说道，“就比如我也是其中之一！” 方沁一愣。 眼前的女人，树莓色的发丝轻轻随风飘扬，她用手随意地缕了一下，弯眉之下，她的眼睛漂亮而清澈，恰好躲在云层之后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到她的脸上。 白皙、明媚。 “我突然觉得。”方沁低下头轻笑，“明天如果是世界茉日，似乎也不错了。” — 这个礼拜剩下的几天，棠茉都在有意识地逃避萧政聿，甚至故意把午餐吃得饱一些，到了晚上，不吃晚餐也就不会太饿了。 然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某天早上，季筱璐突然有事请假了，她带的一个班级没有班主任管，而其他任课老师手头又全都很忙，于是副校长便指派了棠茉这个音乐老师临时担任一年级一班的代班班主任。 还丝毫不加掩饰地说道：“音乐课这种东西，可上可不上的，你主要还是负责一年级孩子们的在校安全。” 棠茉从办公室挪动到了教室里，第一反应就是吵，尤其是下课，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都快要震破她的耳膜了。 不过只要他们不做出一些危险的动作来，她也就任由这群孩子释放天性了。 相比之下，魏吉吉一直都很安静。 下课的时候，手里一直都捧着一本课外书，偶尔会对着手腕上戴的电话手表，露出开心笑颜。 棠茉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这个孩子，害怕她的目光会令他感到不自在。 一整日，她除了中午的时候，看这些孩子吃饭时有些头疼，其实剩余的时光都觉得还好，甚至有些童心未泯的快乐。 直到即将放晚学时，隔壁班班主任走来，对她友情提醒：“棠老师，你得把孩子们都送到校门口才行，有些孩子有家长来接送，那些家长是会问你问题的，你要回答。” 队伍前，一个举班级牌的小女生已经开始喊口令了：“稍息，立正！” 然后棠茉就看到了一群小鬼头眼巴巴地等着她宣布放学，然后由她带领他们走到校门口。 人群中，棠茉一眼就瞥到了魏吉吉。 莫名的有些胆战心惊。 这孩子，应该不会是他的爸爸来接送的吧？ ——她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又或者魏吉吉是他的那个阿婆来接？能让她再苟且一段时间，因为真的回答不上来，萧政聿的那个问题。 纵使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传新的简讯来。 第30章 还没躲够我？ 棠茉跟在一年级一班队伍的旁边，走路时，不自觉地扣起了手指，把一个指甲的两侧都快扣出血来了。 到了班级指定的放学位置上后，她抿紧嘴唇，朝着聚集在一起的家长人群，不停地张望。 这里面似乎没有萧政聿的身影。 她心里立马像是落下了一块巨石，一阵轻松。 紧接着，魏吉吉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大喊：“爸爸！爸爸！” 棠茉额头上都蒙出了一层细汗，循着小孩儿的目光看过去，人群之中，果然有一个很拔高的存在。 男人好像也朝着她站的位置看了过来，眼神冰凉。 让她脊椎一紧，感到毛骨悚然。 棠茉低下脑袋，忽然有一双蓝灰色的布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有个中年女人牵着一个小孩，上前来问道：“老师，我们敏敏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啊？” 凭借着白天的记忆，棠茉看了眼小孩的外貌特征，齐耳短发，眉毛特别的浓密，她笑着回答道：“敏敏一直都很乖，上课也表现得很认真，不过她用的铅笔好像都太短了，导致握笔姿势变得有点奇怪。” “好好好，我回家一定给她多削点新的铅笔出来。” 小女孩躲在女人的腿后，朝她很羞涩地弯了弯唇角。 又有一位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大爷走来，“那我的孙子呢，今天表现好不好？” 棠茉看了眼他旁边挥舞着玩具宝剑的小男孩，有些失笑：“小朋友在学校里好像喝太多在小卖部里买的饮料了，应该要多喝点纯净水才行。” 围过来问自家孩子情况的家长越来越多。 好在棠茉基本上都能回答个一两句，出乎意料的是竟然还会有家长夸赞她比之前的那位季老师认真，得知她只是代班班主任后，强烈要求她转正。 “我不行的。”棠茉连忙摇手解释，“教育孩子这方面还是季老师在行，而且她还是负责教语文的，我只能算是个门外汉。” 棠茉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 察觉到身前有黑色阴影笼罩下，她以为是某位还没有离开的学生的家长，便礼貌微笑地抬起了脑袋，结果眼前赫然出现一张冷峻的脸。 ——是萧政聿。 唇角所有弧度绷住。 “吉吉爸爸。”棠茉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随后不假思索道：“吉吉在学校的表现也很棒的，今天数学课上的小测验还拿到了满分。” “但是他经常会看手上戴的电话手表，分散学习的注意力，建议上课时还是关掉会比较好。” 萧政聿点了点头，嗓音低沉：“我会注意的。” 他一只手放在了靠着他腿的魏吉吉脑袋上，摸了几下，语气温柔：“你要对老师说什么？”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小：“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保证不会了。” 棠茉连忙回答：“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应付完，她准备转身就走，回学校办公室拿手机下班，结果一只腿都还没有来得及迈出去，就听见眼前的男人淡淡问道：“棠老师，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 有也不能有！ “恐怕没空的，我需要上班。”棠茉满脸歉意地回答，然而却不知道她的眼尾根本就藏不住一抹灵动的狡黠。 萧政聿又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嗤笑一声：“吉吉，告诉你们老师，明天是礼拜几？” 魏吉吉奶声奶气地回答：“明天是礼拜六。” 棠茉：“……” 她人生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恨周末。 正想着要怎样才可以继续找借口回绝时，萧政聿紧抿的薄唇忽而溢出笑意，眼底却仍然深邃，冷若寒潭：“棠茉，这么多天了，还没躲够我么？” “谁躲你了呀！”棠茉反驳着，都紧张到差一点儿真假声切换起来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顶的发丝，“你明天找我是要干嘛？” 男人轻笑了一声，回答道：“带你去赚分。” — 下班后。 棠茉一整个期待住了，甚至觉得明天萧政聿会带她去哪里玩，所以晚上洗完澡之后，就在摊开的行李箱前，犯了难。 带过来的衣服，没有一件是漂亮的！ 她泄气地张开双臂，仰面躺到了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有种想要连夜扛火车回别墅去拿裙子的冲动。 然而下一秒钟就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给吓到了。 怎么会这样，她的第一反应竟然都不是去店里买新衣服穿了！ 直至翌日天明，棠茉起了个大早。 天气不错，万里无云。她左挑右选，最终拿了一条很清凉的牛仔裙，很大的方领设计，露出了一大片锁骨，中间也是露腰设计，同时系了根很酷的银色链条。 在一楼的卫生间里化妆时，屋外传进来了熟悉的声音。 有人问道：“小聿，周六这么早就来找棠老师啦？” 男人淡淡回道：“嗯，要带她出去。” 棠茉开心疯了，又加快了些手上的化妆速度。 最后，她在嘴唇上涂了一只烂番茄色的口红，又照了照镜子，才愉悦地走到玄关处开门。 门外墙边，萧政聿已经等候多时。 听到动静声，直起腰走了几步，一看到这位大小姐身上穿的衣服，又露胳膊又露腿时，当即皱了皱眉：“这穿得是什么玩意？” “什么？”棠茉错愕反问。 紧接着，男人就催促道：“去换长袖长裤。” 棠茉感到震惊，且万分不理解。 转念一想，或许他是要带她什么庙里逛逛，也挺好的，她知道京城有座庙里的斋饭就特别好吃，或许这里的也不差。 而且可以顺便拜拜各路佛祖、菩萨，让这个姓萧的男人心软下来一些，给她加满95分，好让她早点滚蛋。 “好吧，我知道了。”棠茉低垂着眉眼，恭顺答应了。 她左手搭上楼梯的扶杆，腿跨上了第一层台阶。 蓦地，萧政聿在她背后开口，嗓音低沉磁性：“等等。” 棠茉顿住脚步，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那只原本搭在扶梯上的手就被男人给握住了，他继而使力，拉了她一下。 一阵天旋地转。 棠茉已然站在了一楼平地上。 萧政聿的一条手臂搂在她的腰间，清冷的烟草香袭来，她下意识地在他怀中，向后仰了一点脑袋。 而后，腰间的禁锢又收紧了一些。 第31章 情侣装 “滋滋滋──” 周遭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熟悉的香氛味，紧接着，棠茉感受到了她腰间和腿上露出的皮肤被喷了一层细腻的白雾，冰冰凉凉的。 尚未来得及低下头去看时，萧政聿低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边响起，淡淡命令道：“把眼睛闭好了。” 那白雾紧接着又喷在了她的脸以及脖子上。 最后还有胳膊也被喷了。 直到男人“丁零当啷”的晃了晃手中拿的瓶子，棠茉才认出那是她放在桌子上的防晒喷雾，小声嘟囔了一句：“外面的太阳有那么大嘛。” 重新上到二楼，棠茉换了一条灰色的休闲长裤，柔软的冰丝面料，裤腿还坠地了，上半身则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针织短衫，低调干净。 她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没想到萧政聿看到她之后的第一眼，还是蹙了蹙眉头，“没有长袖？” “天气那么热，谁会带长袖来啊！”棠茉不悦地回怼，随后抱起双臂，气鼓鼓地走在了前面，连开门的动静声都很大。 跟在她身后，萧政聿轻轻地摸了摸鼻子。 也是不理解。 没有长袖就没有吧，怎么又发起火来了。 棠茉走到屋外之后，走了几步路就停了下来，别过头看看远处，语速飞快：“我们要去哪儿来着？” 话音刚落，男人推出了一旁停在树荫下的那辆二八杠复古自行车，他利落地翻身而上，转过头，低声说道：“上车。” “噢。”棠茉乖乖照做，穿着裤子她也确实方便，两条腿分别跨在自行车的左右两边，比横着坐时的安全感要强多了。 不过坐上去之后，还是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自行车开始稳稳当当地前行起来。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集市，棠茉先下车，随后看见了头顶上方有一块生了铁锈的金色牌匾：桑桉农贸市场。 另一边，萧政聿停放好自行车，走过来找她了，“走吧，先去吃点早餐。” 他很大方，沿路，只要是棠茉看中的一切想吃的东西，全部都买了，最后还把她给带到了一家豆腐汤店，又点了很多吃的。 “别客气，想吃什么都可以。” 看着男人摩挲着一副刚拆开的一次性筷子，棠茉谨慎地眯了眯眼，狐疑问道：“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你要把我卖了？” 这些行为无疑就是在把猪养肥了再送去屠宰场！ 闻言，萧政聿讥笑了一声，“不卖你，待会儿要你做点体力活而已。” 棠茉刚夹起一片黄金糕，听到“体力活”三个字，手臂都颤抖起来了，但还是没忘记把食物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不管怎样，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体力活吧？ 七七八八的早餐吃完之后，萧政聿在付钱时还遇到了一个同村的熟人，对方很热情，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的早餐钱给一起付了。 在看到棠茉之后，还打趣道：“小女朋友漂亮的，今天你们还穿的是情侣装吧？我也是个时髦的人，我都懂的。” 棠茉放下手中擦嘴巴的纸巾，瞥过一眼，才发现萧政聿今天穿的竟然也是灰色的裤子，此刻站着，某个部位的轮廓有些凸出。 意识到自己在瞎看什么的时候，棠茉差一点儿就从窄长的板凳上摔下去了。 “不是情侣装。”只听见萧政聿对人家解释，勾起唇角说道：“纯粹是小姑娘爱模仿我。” 棠茉：“……” 等离开了早餐店，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时，她才表现出内心的不满与愤怒，盯着身旁的男人说道：“谁模仿你啦？” “我是真的只有这一条长裤子，谁让它是灰色的，你刚才说那个话真是太不要脸了！” 彼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流动杂货铺的摊位前。 棠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转移。 面前是一辆很大的箱式货车，侧面敞开着，老板在里面挂了很多日常用品，塑料壶、衣架子、拖把扫帚等等，右侧还挂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 一看就是老年人最爱的款式与花色。 萧政聿指了一件印满了水墨玫瑰花纹的防晒衣外套，老板用长夹子拿下，递了过来。 他摸了下布料，手感还不错。 “这件外套料子很好的，而且穿起来会衬得人很文艺风，马上我就要收摊去下一个集市了，所以便宜点卖给你，69块钱怎么样？”老板极力推销。 然而不管怎样，这些东西也都入不了棠茉的眼，她只以为这个男人是要给村上哪个年纪大的婆婆买的，没想到他要了一号小码的之后，直接罩在了她的肩膀上！ 还强行把她的胳膊给伸到了衣袖里去。 棠茉正想说“好丑”时，蓦地，一顶系着粉色丝带的编织草帽又被摁在了她的脑袋上，大小倒是正好的，把刺眼的太阳光都遮掉了不少。 另一边，萧政聿没还任何价格，已经在拿现金付钱了。 呆头呆脑地走到停着的自行车前，棠茉才反应过来，又是摘土帽子，又是脱土防晒衫的，她极为不悦地叫嚣：“你干嘛乱给我打扮，这样丑死了！” 与她形成截然对比的是，萧政聿始终很平静，她再怎么闹脾气，他也只是淡定自若地撩了撩眼皮子。 然而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丑吗？” “我怎么觉得你喜欢这个衣服很漂亮。” 棠茉一下子就脸红了，还娇羞地敛起了一点下巴，“什么呀，虽然我的确是有把丑衣服变好看的魅力。” 她真的洋洋得意，“你真的觉得我穿这个漂亮吗？” 见男人还是点头的，心里更加爽了。 于是又在坐上自行车之前，老实巴交地把草帽给戴好，把防晒衫给穿好，还拉了一下胸前的拉链。 萧政聿以为这段暂时就告下一段落了。 没想到小姑娘特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还要他帮忙拍照，知道她的那些个pose摆到明天都摆不完，萧政聿嘴角抽了抽。 又忽然觉得好笑，懒洋洋地拖长着尾调说道：“棠茉，我以前喜欢你的很大一点原因之一，就是你记性不好。” ——无论好与坏，她都忘却得很快。 也就是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那种人，就算真的生气了，只要别人肯耐着性子哄哄，她就又能翘起骄傲的小尾巴，像只小狐狸似的。 棠茉愣住，五指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绚烂的太阳光线之下，男人冷清漆黑的眼眸里藏匿起了一抹笑意，熠动着，高挺的鼻梁下方，薄唇轻抿。 他单手撑在了后座的软垫子上，中间隔着一辆自行车，上半身微微俯下，凑到了她的面前。 灼热气息悉数敛开，萧政聿单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语气有几分轻佻：“茉茉，你怎么到现在还是记性这么不好呢？” 第32章 宝贝 棠茉都快要把嘴唇上的口红给舔掉了。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闻言，结结巴巴地驳斥道：“谁……谁说我记性不好的……我还记得你把我辛辛苦苦得来的分数一下子全部都扣光光的事情呢！” 萧政聿从胸腔里溢出了一声散漫的笑意，踢了踢自行车的脚撑架子，低声回应道：“嗯，所以这不是带你去赚分数了么。” 自行车再次骑动起来。 没过一会儿，映入眼帘的便是起伏的山脉，以及湿润的褐色土地上，栽种的各种各样的青绿色农作物，应接不暇。 因为分不清农田里的植物到底是麦穗还是水稻，亦或是其他的东西，棠茉干脆选择闭紧了嘴巴，以彰显自己沉默的“睿智”。 再往前一点，忽然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小丛林”，绿色的根茎又直又长，顶端接连着一条条金黄色的胡须，直入云端。 “那是什么？”正骑着车的男人放缓了一些速度，用手指着问道，语气淡然：“答对了给你加五分怎么样？” 棠茉听到之后，挺起背，腿都蹬直了。 然而本应该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卡在了喉咙口，直到自行车停下，她站在了地上，还在飞速转动着脑细胞思考着。 那片农田离得还是有点远的，看不清上面是否结了什么果子，只有细长的绿叶，尖角朝下。 “想到了吗？”萧政聿看向她，又再次问道。 为了拿下珍贵的五分，棠茉即便是不知道也只好硬着头皮，随便回答了一个她认为最正确的答案：“是甘蔗吧！” 蓦地，面前的男人勾起了唇角。 见他笑，棠茉也跟着笑了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难道是蒙对了？ 她不愧是一个神算小天才！ 下一秒，就听见萧政聿冷冷冰冰的声音：“能把玉米说成是甘蔗，这个世界上也就你这么一个宝贝了。” 棠茉不乐意地努了努嘴，连唇瓣都不张开地含糊嘟囔道：“宝贝多好呀。” ——世界上总需要她这种宝贝来拯救人类的！ ——而且他还说她是“宝贝”了诶。 多么难得。 “爸爸！爸爸！”不远处，魏吉吉蹦跶着一双小短腿，朝着这边飞速跑来。 萧政聿笑了笑，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 小家伙气喘吁吁地说道：“爸爸，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让马爷爷烧好炉子了。” “吉吉真棒。”萧政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继而抱着他继续往前面那片绿油油的玉米地里走，中途时回头了一眼，示意后面的棠茉一起跟上。 棠茉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穿的白色运动鞋，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男人力气很大，单手抱着个孩子，另外一只手也能够伸长了去掰玉米，而且他动作熟练，攥住了玉米棒子的根部以后，轻轻往下一压，就掰下了一根完整的玉米棒子。 魏吉吉再顺势接过，两只小手剥下外面的玉米皮，立刻出现了一根金灿灿的黄玉米。 正被这父子俩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掰玉米动作，看得目瞪口呆时，小家伙喊了她一声：“棠老师，你来拿着这个玉米吧。” 棠茉点点头，立马上前去接下。 然后就是三个人莫名和谐流畅的配合了。 最后，棠茉手里大概捧了快有七八根玉米，用下巴去压着最上面的一根，防止它滚落下去时，另一边，萧政聿把魏吉吉给放了下来。 他眯了眯眼，先对小孩子说道：“好了，你带棠老师先去煮玉米吃吧，记得要先把玉米用水洗一洗。” “好的，爸爸！”魏吉吉大声回应。 随后，萧政聿又把她手里的几根玉米分给了魏吉吉捧着，在她的眉心位置，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懒洋洋地说道：“不好意思，让我们小棠老师失望了。今天只有玉米可以吃，没有甘蔗。” 棠茉当即恼羞成怒地拧紧了眉头。 至于要一直这么取笑她这个在城市里长大，很遗憾从来没见过玉米生长过程的人吗！ 况且她这次知道了，以后也就不会再认错了。 萧政聿似乎只是为了逗她这么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严肃与正经，低声叮嘱她道：“跟好了吉吉，有的田里有蛇，不要瞎跑。” “好的！”棠茉也器宇轩昂地回应了一声，话音落下，脑海里随即响起小家伙后面紧跟着的一句脆生生的“爸爸”。 她差点儿就跟着张口，也喊出“爸爸”两个字了。 萧政聿仿佛揣摩透了她的想法，眼神里多了几分揶揄。 害得棠茉立刻羞愧地垂下了脑袋，然后跟在魏吉吉的身后慢慢走了起来。 走几步路，她偶尔会回个头，男人已经戴上了一顶编织的草帽子，开始独自一人收割起玉米来，动作利落干脆，硬朗流畅的下颌线逐渐消隐在宽厚的玉米叶中。 从来没见过这副样子的他。 胸口倏地闷重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桑桉的一切，于她而言，仍然是迷雾重重。 ─ 大片长势旺盛的农田旁，是一座破旧的窑洞房，像是盖在黄土高原上，砖瓦和烂泥的影子都清晰可见，尤其是院子里一棵枯萎了却没有拔除的枇杷树，粗劣的树杈将蔚蓝色的天空割裂成碎片。 更有一种置身于荒漠的感觉。 深井旁，柴炉内的木头正“噼里啪啦”地热烈燃烧着，不断溅出滚烫的火星子。 魏吉吉把手里捧着的玉米都先一股脑儿地放在了地上，随后用一根软水管往一个塑料盆里接水，准备清洗玉米。 “我来吧。”棠茉看到后，随即蹲下。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大人照顾小孩儿才对，她就是那个大人！ 然而魏吉吉却奶声奶气地拒绝了，夺过她手中的五根玉米放进装满水了的盆子里，认真说道：“老师，你是客人，应该是我和爸爸来照顾你，直到你离开这里为止。” 棠茉惊讶于他的懂事。 自己上一年级的时候，好像还只会讨厌那些来她家里做客，然后把她房间里的玩具全部都抢走的亲戚家的小孩。 不过“客人”、“离开”这些字眼，听得她稍微又有那么一点不太舒服，这些词太泾渭分明了，把她和桑桉、某人的关系给撇得干干净净。 不过到底是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用词上的欠缺，棠茉弯起了笑眼，朝他说道：“吉吉，你可真懂事呀。” 小家伙甩了甩脑袋。 然而所说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她手足无措。 ——“谢谢棠老师的夸奖，这些话都是妈妈教我的，其实你是吉吉、爸爸、还有妈妈一同的客人。” 第33章 心疼 枝桠上的鸟叫得声嘶力竭。 棠茉傻傻得蹲在地上，毫无反应。 什么妈妈？ 萧政聿的“老婆”吗？ 洗干净的玉米被丢进了火炉上架的一口锅子里，然后浮在水面上，随着水一点点沸腾而翻涌起来。 抿了抿唇，棠茉假装镇定地询问道：“吉吉，你刚才说的妈妈是谁呀？” 隔壁邻居家的大婶之前和她提过一次的，说这孩子的生母，早已生病去世…… 闻言，魏吉吉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蛋，回答得不假思索：“妈妈就是妈妈啊，妈妈还能是谁？” 这把棠茉的思绪打断，让她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问了，又深怕一不小心自己言语上的不注意，伤害到了这个小家伙幼小的心灵。 “那……你的妈妈是姓魏吗？” ──如果是，则能表明魏吉吉是和妈妈姓的，和萧政聿可能少了那么一点关系；如果不是，那这孩子的身份未免也太有来头了。 小家伙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不小的挣扎，挣扎半晌，他还是摇了摇脑袋，“不是，我的妈妈姓徐。” 棠茉真的深怕勾起他的什么伤心往事之后，从而让他大声哭出来，到时候萧政聿知道了，一定会找她算账。 所以这会儿不管再怎么讶异，也不多问了。 玉米煮熟需要不少的时间，魏吉吉到底是个小孩子，没什么等待的耐心，跑到一旁去，和屋子门口的一只大黄狗开开心心地玩了起来。 棠茉则是继续蹲着，一边想事情，一边拿出了手机，随便这么一滑，她竟然翻到了当时高中的时候，一起和萧政聿租房的那个男生的微信。 而且对方朋友圈也能看，应该没有把她给单删了。 最新一条朋友圈显示的内容是：【下个月国庆假期回国，从瑞典飞回京城，有没有老友想一起聚聚的[得瑟］［狗头］，提前约哦，小贾随时恭候［玫瑰］】 棠茉立马在下方评论。 o-oo：【我我我！】 蓦地，她想起萧政聿极有可能是共同好友，现在他已经不在她的黑名单里，刷到这条朋友圈，必然也会看到她的评论。 所以立即又点了删除。 不过下个月国庆假期，好像还是她那个高中同学的婚礼，或许她能以这个为借口，偷偷摸摸地回京城去，见一见这位狗头小贾？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她没有路费，以及送去借口参加婚礼的份子钱。 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十号才开始发，国庆假期那会儿早就过了，而她身上现在一分钱也没有，必须立马勤奋刻苦地开始跟别人借起来了！ 因为赞同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棠茉重重地点了下脑袋，一抬眼，一只大白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前，正高贵地睨视着她。 表情轻蔑。 橙黄色，扁平状的嘴巴莫名有些渗人。 “嗨，鹅大哥？”棠茉举起右手臂，缓缓和面前这只凶神恶煞的白鹅打了个招呼，心里却有道声音正在催促着她：快跑！就现在！ 下一秒，大白鹅伸长脖子，开始追着她跑了起来，那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要往她的屁股上咬。 棠茉猛地起身，差点脚下不稳，还一个踉跄摔倒了，她边往院子外面逃跑，边大声喊道：“你干嘛追我啦，我们又不认识，我也没招你惹你呀！” 大白鹅的两只鹅掌“噗噗噗”往前奔跑，速度极快。 “我平常真的连鹅肉都很少吃的，鹅大哥，你饶了我吧！”棠茉边跑边回头看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片玉米地。 她没心思管这些。 就快被这只大白鹅给折磨疯了。 两分钟之前，萧政聿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叫喊声，但距离太远，头顶太阳又“嗡嗡嗡”的灼热照耀，导致他也听不清什么。 正把手里刚摘下的几根玉米扔进一旁的箩筐里时，一转身，“砰”的一声巨响。 眼前，棠茉朝着他，双膝跪下。 “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萧政聿好笑地勾了勾唇角。 “有……追我。”棠茉一开口，都不好意思说是有一只鹅在追她，才导致了她现在会这么狼狈的摔倒在泥土地里，还好手心摸起来的是干泥巴，应该没有溅到她的脸颊上。 闻言，男人往她身后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谁在追你？” 回过头一看，棠茉发现刚才还神气到不行的恶鹅，在一看见了萧政聿之后，梗着脖子离开了，它的步伐好像还会踩点似的。 走得风情摇曳，婀娜多姿。 棠茉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歧视下的伤害。 “快起来，地上脏不脏？” 男人低沉的嗓音落下，继而又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觉得丢脸，棠茉说什么也要自己努力地爬起来，还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淌下来的汗，随后无比公式化地说道：“您好，我是过来帮你一起摘玉米的。” 萧政聿挑了挑眉。 身前的这位大小姐不要太客气，灰色裤子上都有两个泥巴膝盖印着，再加上她刚才还用沾了泥土的手去抹脸，现在一边脸颊也是脏兮兮的。 像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不过还是，乞丐之中最漂亮的那一个。 她刚才是说了要帮忙一起摘玉米？ “说吧，要什么好处。”萧政聿淡淡地问道，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白白帮忙的人，而且眼底的狡黠异常显眼，他想直接忽略都难。 棠茉摇摇头，回答道：“我不要好处。” 萧政聿显然是不相信的，摘了头顶都有些潮湿了的草帽，随意地往半空中一抛，又稳稳当当地接住，眯起眼反问：“想加分？” 这一下，小姑娘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剧烈了，而且她的眼神也慢慢开始变得坚定起来，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不需要加分。” 说实话，萧政聿的心“咯噔”了一下。 喜悦的成分在心间显然占据更多。 没想到她现在会变得这么懂事，知道天气炎热，他一个人干活很辛苦，所以心疼了，特地前来一起帮忙？ 让他温暖。 也确实温暖。 下一秒钟，棠茉怯生生地抿了抿唇角，眼神变得更为坚定：“萧政聿，你借我点钱吧，不用很多，一万块就够了。” 萧政聿：“……” 她还不如跟他要个一万分。 真是彻彻底底地服了。 第34章 以前爽了 烈日炎炎，空气中仿佛加了一层会动的蒸汽波纹滤镜，整片绿意盎然的农田上，没有一块是阴凉的地。 萧政聿闭了闭眼睛，嗓音有些干涸：“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棠茉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着：“我买点肉吃？” 见男人脸上的情绪并未有太大的波澜，她继续胡编乱造道：“我很饿嘛，我有的时候连晚餐都没得吃，最近真的很想吃肉，最好是鸡鸭牛羊全部都啃上一遍。” “玉米煮好了吗？”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道。 棠茉一怔，“我现在是不太饿啦，你早上都带我去吃早餐了，我就是半夜两点会比较饿，饿到完全睡不着的那种！” 闻言，萧政聿嘴角抽搐了一下。 很难不怀疑这位大小姐先前说的做了噩梦睡不着，其实是做了饿梦。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走上前。 蓦地，棠茉就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带有纹理的手掌轻轻扫了一下，大概是脸上的什么脏东西被拿掉了。 男人低声回答：“知道了。” 随后又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有力却轻柔地掸着她裤子上的泥巴尘土，一下接着一下，神色认真。 棠茉差点儿膝盖软下去摔倒。 她用指甲死死地扣住手掌心，在男人直起腰的那一刻，猛然转身，对着一根近在眼前的玉米就是狂拔乱拽，还不忘说道：“我先帮你干活儿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掰的一根玉米特别牢固，两只手一起往身前用力拉，连整根绿色茎杆都快拉完，从泥土里连根拔起，这根死玉米还是纹丝不动。 只好转过头，很尴尬地朝着身旁的男人笑了笑：“你看，这就是因为每天都吃不到肉，手上都没力气了。” 萧政聿：“……” 怪他，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停一停。” 在听到男人的话之后，棠茉立刻乖巧地松开了自己抓住玉米的手，压弯了的长茎杆还擦着她的鼻尖反弹了一下。 差点儿让她大惊失色！ 棠茉把手放在裤子的两侧，静静等待面前男人的下一步指示。 紧接着，萧政聿就当着她的面，轻轻松松地掰下一根，“抓着这儿，另一只手往下一拽，这不就掉下来了吗？” “嗯嗯。” 棠茉再次挑了根新的玉米茎杆尝试，还是有些费力的，不过这一次还真的成功掰下来了一根，她当即开心地露出了牙齿。 而后举高还没剥下皮的玉米，大声炫耀道：“怎么样，你茉姐还是有点干活儿的天赋在身上的吧。” 萧政聿嗤笑了一声，看着半截露出土壤的茎杆，讥讽道：“你杀了玉米全家。” 棠茉：？ 顺着男人的视线，她低下头一看，反问：“不然我再埋一下？” 见她被“打击”成这样，也没有一丝放弃的意思，萧政聿是真明白了这小姑娘为了吃上肉的决心有多大。 也没其他办法，他只好教到她会掰为止了。 不然赶这显眼包离开，指不定又去毁了哪片农田，还是乖乖地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所以他继而低声命令道：“转过去。” 棠茉照做了，一转身，又是刚才第一次，她没能顺利拔下玉米来的那根绿色茎杆。 在某个眨眼的一瞬间，身体周遭忽然涌上来了一股很浓的男性荷尔蒙味，不同于任何调出来的香水味，有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萧政聿似乎贴她的后背贴得很紧，有什么东西还轻轻顶到了她一下。 让她的腿再次不受控制的发软。 下一秒，她垂落在身侧的手就被男人握了起来，然后放到一根玉米的根部，攥紧到都要出汗了，另一只手则是被带着在玉米的顶端压了一下。 果不其然，一根玉米就被轻轻松松地掰了下来。 以这种姿势，他们一连掰下了四五根玉米。 萧政聿这才淡淡问道：“学会了么？” “会……会废了吧应该……” 直到整个人都已经被松开了，棠茉还是紧张到满额头冒汗，或许是太阳晒的也说不定，总之她开口讲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了。 这种回答也让萧政聿不再强求什么了，颇为无奈地说道：“算了，你玩吧，别弄疼手就行。” 抬眼一看，这小姑娘脑袋上流下来的汗马上都快要淌到眼睛里去了，于是皱起眉头问她：“给你买的帽子怎么没戴？” 眼下手边也没有什么纸巾可以用。 “啊？”棠茉想了一下，“好像是放在那边……” 话音未落，身前的男人倏地掀起了他自己上衣的下摆，露出了腹部一截精壮劲瘦的肌肉，硬朗流畅的弧度线条充满了性张力爆棚的力量感。 棠茉瞪得眼睛都圆了。 那衣角则是很柔软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把快要滴下去的汗珠全部都擦干。 “干嘛青天白日的就开始耍流氓啊！”棠茉反应过来之后，一把用力地推开了身前的男人，刺眼的光线之下，她两边脸颊完全是火辣辣的疼。 萧政聿被猝不及防地推开，脚下还踩到了一根从竹编箩筐里滚落下来的玉米，他眉头蹙得很紧，沉默半晌之后，回答道：“什么耍流氓。” “棠茉，我在给你擦汗。” 听到这话，棠茉立刻挥舞起自己的所有四肢，像是触电了一般，动得毫无章法：“擦汗做什么要像刚才那么擦呀，你可以提醒我，也可以用你的手，手脏的话还可以用手背、手臂、手肘！” 所以乱掀什么衣服！ 害她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萧政聿垂了垂眼，都懒得反驳用手肘怎么给她擦汗，不过想起她那副滑稽跳脚的清纯傻子样，又觉得好笑。 于是压低了点声音，“小没良心的。” 棠茉：？ 她不懂怎么突然就上升到人体器官攻击这一环节了。 于是仰起下巴，气鼓鼓地盯起了面前的男人。 萧政聿似乎不太在意她目前的反应，懒洋洋地扯了扯唇角，反问道：“看什么，我说错了？” 他沉默片刻，眼底升起明晃晃的戏谑：“你说你，以前哪次不是只顾自己爽了，就反咬我一口的。” “突突突突──” 不远处，另一片农田上，拖拉机正在起劲地干着活，势必要耕完所有的土地，才罢休。 第35章 下不为例 棠茉耳朵都能烫到出白气了。 看着面前眉眼平静的男人，她半咬住舌尖，语无伦次地反驳道：“什么东西啊？你在乱说什么？” “什么以前……根本一点也没有……” 结结巴巴的话尚未全部说完，萧政聿忽而瞥了她一眼，眼眸漆黑：“说谎的，头发全部掉光。” 从长胎毛的那一刻开始起，棠茉就很宝贵她头顶上的每一根发丝，想必这狗男人也是知道这是她的命门，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的。 后半句的“爽到”两个字，最终还是被她嚼碎了，生硬地咽进了肚子里。 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愤懑不平：“算你狠。” 萧政聿目光敛起，扬了扬唇。 眼前小姑娘已然不打算再搭理他，转过身去，准备对另一株玉米根茎“下毒手”，他失笑，继而把自己的那顶草帽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低声说着：“累了就休息。” 草帽把炎热的太阳光线遮去了不少，只是尺寸太大了，棠茉一动，眼睛都被全部遮住了。 她甩了甩脑袋，气鼓鼓地回答道：“你才累呢，我都还没开始掰玉米！” 农活儿就是越干越熟练的。 棠茉用蛮力掰了十几根玉米之后，总算找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简单的技巧，她在玉米丛中钻来钻去，愈发觉得有劲了。 金黄色的玉米沉甸甸地拿在手中。 如果是当初亲自播种下的人拿着，一定会满满当当都是骄傲自豪。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流逝着，蔚蓝色天空中的太阳已然升起到了最高点的位置，将阳光垂直地照耀在大地上，烤得灰尘都炙热。 棠茉仰起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总感觉头发都全部湿了。 “爸爸！爸爸！”魏吉吉从不远处的那栋小房子里跑出来，稚嫩的童声一下子覆盖了整片农田，“该回去吃午饭了，已经十一点半了！” 听到声音，萧政聿抬起头，率先在附近的玉米地里找起了棠茉，倒也是巧，每次都能一眼就看见她在哪个方位。 随着小家伙跑近，他淡淡说道：“走吧，先回去吃午饭。” 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棠茉也早饿了。 她摘下头顶在此刻显得有些碍事的草帽，慢慢吞吞地跟在那父子俩的身后，耳边全是他们对话的声音。 “爸爸，我也去喊马爷爷回来了吃午饭了，但是他还在地里干活，说要等一会儿。” “好。” “爸爸，你热不热，要不要吉吉给你擦擦汗？” “不用。你今天是不是在屋子里看了一上午的动画片？” “──啊哦。”魏吉吉张大了嘴巴，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干脆转头看了一眼，把话题给引到了棠茉身上，“爸爸，我感觉棠老师好像很饿，我们再走快一点吧！” 闻言，萧政聿也转头看了一眼。 洋溢着生命气息的乡野田间，团团簇绿，偶带一抹青黄与泥褐，近处是素雅清新的小白花遍地盛开，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浩瀚壮阔。 而她在其中，白得发光。 像是从天上来，然后不慎坠落人间。 清咳了一下嗓子，萧政聿先对身旁的小家伙说道：“你自己跑回去，先把脏手洗一洗吧，待会儿我要检查的。” 等棠茉经过他，才重新迈起步伐。 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跟在后面走着。 棠茉有些疲惫，一走进那间她误以为的窑洞房，首先映入眼帘，让人不得不注意的就是那棵枯枝烂叶的枇杷树了。 原先的炉子已经熄灭了火，锅中已经煮熟的玉米看上去十分诱人，大概就是今天的午餐了。 学着洗好手之后，魏吉吉的坐姿，棠茉也不嫌环境干不干净这种问题了，一屁股坐在高出地面几厘米的台阶上，慢慢恢复着体力。 萧政聿洗好了手之后，直接拖着连接地下深井的软水管走到了棠茉面前，“手伸出来，洗一下。” 皮肤一触碰到冰冰凉凉的深井水，棠茉差点儿起了鸡皮疙瘩，但是这样真的很舒服，她稍微放慢了一些洗手的速度。 根本不在乎骨头会不会疼。 但是帮她拿着水管的男人特别小气，只是看见她手上的泥土都没有之后，就立马收走了水管，让她连再凉快一点的机会都没有！ 萧政聿把手里的水管丢到了一旁。 然后再走到炉子旁，倒掉了锅里煮玉米的那些水，随手拿起一根玉米，先递给了魏吉吉。 准备再拿起一根时，他下意识地在这锅中明明看上去都相差无几的玉米里，选了一根品相看上去最不错的，递给了棠茉，轻声说道：“吃吧，吃完了还有。” 先有反应的是魏吉吉，刚出锅的玉米和烧红的煤球一样烫手，他把小脸凝得皱皱巴巴的，对萧政聿撒娇道：“爸爸，玉米好烫烫。” 萧政聿不太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对小家伙的这个表现，异常不满：“男孩子别这么嗲，不能吃就放下别吃。” 见他竟然这么凶，本来也想附和上一嘴“玉米好烫”的棠茉，瞬间就像是被人给摁下了静音键，死死抿紧了嘴唇。 直到察觉到男人的视线也瞥了她一眼。 棠茉立马捧起放在裤子上的玉米，“我觉得不烫，啊──” 话音刚落，她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下意识地被烫到之后松手去捏耳朵，导致玉米都差点儿滚到了地上去，好在膝盖夹得快，但是隔着裤子布料，还是感受到了这根死玉米的“恶意”。 “对不起。”棠茉小声嘟囔了一句。 反正她可不想被骂“不能吃就别吃”这句话。 身前的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了后面的屋子里。 棠茉瞬间松了一口气。 不出半分钟，萧政聿又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手里还多了一双干净的木筷子。 他先是拿起棠茉腿上的那根玉米，稍稍一使力，将木筷子给插了进去，然后再递给她，语气里泛上了好几分无奈，“这样能吃了吗？” 听到小姑娘小声地回答了一句“能”，轻笑了一声。 眼下，还有一个小家伙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萧政聿抿直了唇线，拿过他手里的那根玉米，也是“呲——”的一声，很快在玉米棒芯里插进去了一根木筷子，好让他举着啃。 只不过再开口时，嗓音冷了很多，“魏吉吉，下不为例。” “记住了吗？” 第36章 他不愿意 棠茉转了转手里的筷子，正低头咬下一口甜糯多汁的水煮玉米时，坐在她旁边的小家伙蔫巴巴地回答了一声：“吉吉记住了，爸爸。” 本意是想安慰可怜巴巴的魏吉吉一下，所以棠茉举起玉米说道：“像这样把玉米烤起来吃，好像也会很好吃欸。” 魏吉吉把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 她好像让气氛都尴尬了起来。 萧政聿坐到另外一边，手里也拿了根玉米。 没过一会儿，肩膀上扛着一把钉耙的老爷爷走了进来，魏吉吉瞬间展开笑颜，大声喊道：“马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诶，吉吉好啊。” 棠茉觉得他有些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天萧政聿骑自行车送她去学校时，在附近一个路口，遇到过这位老大爷，当时好像载了三头粉红色小猪来着。 原来这里就是他家的玉米地。 耳边，萧政聿礼貌地叫了一声：“马伯。” 棠茉也立马乖乖附和：“马伯伯，您好！” “小姑娘，你好！”老大爷乐呵呵地说着，“今天谢谢你也过来一起帮忙，晚点多拿几袋玉米走，我也没其他好东西能给你了。” 话一说完，魏吉吉起身，牵着他走进了屋子里。 没过一会儿便传出了电视机播报新闻的声音。 萧政聿看了一眼，没去制止。 “这个伯伯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吗？”棠茉出于好奇地问道，她看到不远处阳台下的晾衣架，上面也只有几件补着补丁的男士背心而已。 男人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低声回答道：“嗯，早些年他的妻子因为得了肠癌，从医院回来之后不久就投河自杀了。” 棠茉张了张嘴，心里五味杂陈，方才咬下一口的玉米都吃不出甜味来了，“是癌症晚期，太痛苦到受不了了，所以才会这么选择的吗？” 半晌之后，萧政聿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嗓音沙哑了很多：“不是。” “是害怕拖累家人。” 这样的答案好像更让人感到悲伤了。 蓦地，刮起一阵狂风。 那棵枯萎的枇杷树被吹得“沙沙”作响，无数瘦瘠的枝条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清脆折断。 萧政聿闭了闭眼，缓慢开口：“这棵枇杷树，就是那老太太走得那天，开始枯死的。” “棠茉，人其实很少能够打败天意。” 忽然被点到了名字，棠茉愣住了一会儿，看天看地，看花看树，都深感窒息，她很想硬着头皮闷声认同地回答上一句：“是。” 尚未开口，身旁的男人又突然说起了话。 ——“但这棵树即使枯死了却仍在，又何尝不是一种抗争呢。” 棠茉心一紧，抬眼的瞬间，萧政聿也看向了她，四目相视，都有彼此数不清沉默的理由。 直到这阵风刮过。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问道：“那你呢？” “你的心里还有树吗？” 等待了好一会儿的时间，萧政聿也没有回答。 他无声地站着，下颌线条棱角分明，脖颈间的喉结滚了滚，最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吃饱了就继续去干活吧。” 话音落下，就扔了手里的玉米芯，然后离开了。 棠茉又盯着面前的那棵枇杷树发了一会儿呆。 ——你说人在跳河之后，真正窒息，感受到死亡的那一刻，想的还是她为什么而自杀的理由吗，这不是什么天意。 “喵——” 不远处的红砖矮墙上，跳下来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白猫，眼睛很圆很可爱。 棠茉伸出了手中吃了三分之二的煮玉米，她正好握着木筷子，能让这只猫站在另一端，啃玉米粒。 大概平常住在这儿的老大爷也经常会喂它，虽然是流浪猫，却并不怎么怕人，吃几口便“喵喵喵”地撒起了娇。 “你好乖呀。”棠茉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在猫咪的脑袋上揉了好几下，然后这猫还主动蹭了蹭她的手心。 剩下的玉米粒都被啃完。 棠茉收起了手，也不知道是对着那个地方，怅然若失地说道：“我也想抗争。” “可是十七岁的天意，二十三岁就会有勇气去打败了吗。” 转角处，萧政聿拿着空了的箩筐，刚离开。 ─ 下午天公作美，空中的云层多了许多，虽然太阳还在，但光线至少薄弱了一些。 棠茉没休息，想善始善终，所以又继续走到了那片玉米地里，埋头干活的时候，她的脑子可以尽情放空，虽然身体上是累了一些。 但又莫名感到放松。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萧政聿走到她的身前，喊她结束回家时，她才拉回所有的思绪。 见她木讷，萧政聿挑了挑眉，有意存了几分要故意逗人的意思，“怎么办啊，你看起来晒黑了很多。” 没想到平常最臭美的小姑娘，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也没有到处找镜子找水塘，嚷嚷着后悔干了一天的农活，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来。 她就安静地站在原地。 半晌后，突然莞尔地笑了一下，“黑就黑点呗，那也漂亮。” 棠茉背过手，转头看向了远处起伏的山脉。 如此巍然，耸立于云端。 近处，则是附近一对也干了一天农活的老夫老妻，正彼此搀扶着走路回家，那老太太仿佛中暑了一般，脚步有些轻飘。 所以她身旁的老伴满脸都是责怪：“我都说了你不要来地里了，好好在家歇歇不好吗，一辈子就是贱命，闲都闲不住。” 奇怪的是，话音落下，彼此二人都牵着对方的胳膊，牵得更紧了一些。 收回目光，棠茉看向了自己面前站着的男人。 ——如果非说天意的话，那她只信爷爷让她来桑桉，结果在这里又遇到了萧政聿，并且和他不管怎样都纠葛着，才算是天意。 她欣然一笑，轻声说道：“萧政聿，如果过了三十年、四十年，我们也头发花白了，要是彼此日子都过得不算如意的话，就也来这里造间小房子住下，然后每天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怎么样？” 男人开始眯起眼来打量她。 棠茉大方也坦诚，就任由他这么看着。 然而下一秒，他的回答却让她心都像是被攥紧了一样，生疼生疼的。 他说：“我不愿意。” ——“棠茉，我再也不愿意了。” 第37章 不属于你 如果这个时候也能下场暴雨就好了。 然而落日金黄，夕阳无限好。 棠茉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田野间的新鲜空气，良久之后，她才敢重新去看身旁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缓慢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住在窑洞房的老大爷也忙碌了一下午，没准备晚餐，他从一块七皱八褶的深蓝色格子布头里拿出了几张旧巴巴的纸币，笑着说道：“走，我请你们到镇上去吃顿好的。” 萧政聿自然是不肯答应让一位老者出钱的。 正想开口说话时，老人家的那部黑色翻盖老年手机忽然铃声大震，他学不会怎么接电话，每一次都是挂了来电之后，再给对方打过去。 即便这次身边有年轻人在，亦是如此。 一声第四调的“喂”之后，他陷入了寂静的沉默之中，直到电话挂断，才用满是褶子的粗手抹了下眼睛，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正好也走了。”萧政聿看了出来，抿住唇角说道，“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您知道的，我随时都在。” 棠茉也嗅到了一点不太美好的气氛。 老人家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歉意，“小姑娘，真的是不好意思啊，你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我却有别的事情要外出……唉，这人老了就是这样的，身边认识的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下次吧……下次我宰了家里养的那只肥鹅，好好招待你。”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棠茉低下了脑袋。 蓦地，原本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往前走了半步，挡在她的身前，彬彬有礼地说着：“您还请节哀顺变，天马上就要黑了，还是不要再耽搁了吧。” 马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客套的话，随后趟出家里的那辆电动三轮车，上路了。 他离开之后，魏吉吉走到了门外，“爸爸，阿婆说今天给我带了很多田螺回家，要我在芳芳超市门口等她，你也一起来吃晚饭吗？” “不了。”萧政聿回答道，然后又看了棠茉一眼，将小家伙从地上抱起，“走吧，我现在送你去超市门口。” 那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倒是能够同时坐下三个人，棠茉仍然坐在后面的软垫子上，而魏吉吉则是横着坐在了前面的横杆上。 萧政聿两只手扶住车把手，在田野间的小石子路上，骑得很稳。 不久之后，便抵达镇上。 芳芳超市其实算不上是什么超市，只是一间居民楼改的小卖部而已，门口的横式冰柜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棠茉看了眼手机，身旁的男人忽而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看一下吉吉，我去那边农资店里买点种子。” 她点点头，回答了一声：“好。” 等人离开之后，才转头问在另外一边站着的小家伙，“吉吉，你热不热，要不我请你吃个冰淇淋？” 魏吉吉狐疑地皱了皱眉头，回答道：“还是不用了吧，我爸爸说棠老师你很穷的，一分钱都没有，我们可以等爸爸回来了，再买。” “哗啦啦——” 看着群内红包里“手气最佳”的头衔，棠茉“奥耶”了一声，随后把抢到的30元钱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高兴地朝他说道：“买吧，我现在有钱了。” 冰柜打开，冷气扑面而来。 棠茉很快就选好了一根巧克力的冰棍，要十元。 然后她看了看还趴在冰箱盖上的魏吉吉，笑着说道：“不用纠结，你想吃哪个都可以的。” 见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一根玩偶小熊造型的冰棍上，棠茉试探了一下，“你想吃这个吗，草莓口味的还是香蕉口味的？” “太……太贵了。”魏吉吉有些羞涩地回答。 棠茉再次笑了笑，然后顺着他的视线，选择了那支香蕉口味的，“没什么贵不贵的呀，只要你觉得好吃就行。” 最后付款，一共是二十元。 小家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这个年纪太好满足了，他拿到心心念念的棒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结果正好脚下是一级台阶。 没注意，一蹬，整个冰淇淋都毫不留情地掉在了地上。 棠茉原本半根都塞进嘴巴里，想一下子咬下的冰棍，见状，又立即完好无损地拿了出来，庆幸她的零钱里还有十元，可以再买一根。 “棠老师，还是算了吧，不然我吃一块钱一根的大布丁就好了。”魏吉吉垂头丧气地说着，看着那摊已经快要在地上融化的冰淇淋，颇为深沉难受地叹了口气。 走到冰柜前，棠茉依旧拿的是十元钱的那根，然后又问正在看手机的老板娘要了几张餐巾纸。 她把新的冰淇淋递给魏吉吉，然后蹲下身子，清理起地上那摊已经脏了的，“没关系，这次你小心拿稳了就好了呀。” “可是……棠老师你一共就只有三十元，我会算加减法的，买完了我的第二根冰淇淋，你都没有钱了。”小家伙耷拉着眉眼，无比自责。 棠茉把一团纸巾丢进一旁专门放垃圾的纸箱子里，随后弯了弯眼睛，笑意明媚：“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第一根冰淇淋不属于你而已，如果第二根也不属于的话，那我就再抢红包，继续给你买第三根、第四根，直到买到真的属于你的那根冰淇淋，让你吃上为止。” 魏吉吉张了张嘴，表情有几分呆滞。 不久之后，小家伙的那个阿婆就来了，棠茉一开始还挺紧张，怕她有可能责怪自己擅作主张，给孩子买了凉的东西吃。 没想到恰恰相反，这位长相上有点凶的老太太，只是因为自然反应而板着脸：“你要去我家吃田螺吗？” 棠茉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吧。” “爸爸会带棠老师去吃饭的。”魏吉吉出声说道，紧接着他就被阿婆牵着手离开了，走到不远处，不忘回过头，终于脸上是开心的了：“棠老师，再见！” — 又过了一会儿，棠茉的一整根棒冰吃完，嫌站着累，蹲在阴凉地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自己的影子，萧政聿才姗姗来迟。 男人笔直地站在了她面前，挡掉很多夕阳光线与车水马龙，他低声问道：“晚饭想吃什么，肉？” 倒是没想到自己随口胡扯的东西，他也能记住。 棠茉仰起脑袋，眨了几下眼睛，不想回答。 ——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句“不愿意了”。 好像他们曾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家一样。 半晌之后，她对上了男人看上去清冷淡漠的视线，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再也不愿意了？” “萧政聿，你很恨我当年跟你提了分手吗？” 第38章 你有爱过我吗 路灯准点亮起，“啪嗒”一声，在地面上投落下微弱的光影，弧形轮廓在汹涌的夜流之中，泾渭分明。 棠茉腿都蹲麻了，只好扶着身后的一堵灰墙，缓缓地站起来，身前所站的男人全程都在一言不发地盯紧着她。 眉峰如刃，一切轮廓线条生冷而疏离。 他的半张脸匿在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眸光黯淡，突然哑着嗓子，艰涩问道：“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棠茉，你从来没给过我一个合理的分手解释。” 棠茉怔愣住，不知不觉，连指尖都开始发麻了起来，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在一点点将她啃噬。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半晌之后，男人半眯起眼，声音似乎紧绷着，可语气却是稀疏平常般的淡然，他垂下头，问：“你有爱过我吗？” ——当然，有。 棠茉仍然说不出话，她也不想有意要去回避这个问题，但一提到“分手原因”这个话题，心脏就疼得受不了。 大概是从小舒服惯了，她并不想要吃这种苦头。 所以也不要萧政聿知道那些蹩脚龌龊的理由。 一个人受伤就已经足够了，如果两个人都受到了伤害，那么好像当初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只是为了证明他们不合适而已。 她觉得不是的，她很珍惜那段明媚灿烂的日子，珍惜到了每分每秒都想逐帧保存，好好收藏。 “不要再继续聊这些没必要的东西了吧。”棠茉在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然后转过身，想贴着墙往前走，“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反正我们谁也没打算再重新来过，不是吗？” 男人回答得果断，“是。” 棠茉抿了抿唇，心脏撕裂般的疼。 她装作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又继续往前走着，然而右腿还没有跨出去一步，摆在身后的手腕就被一把给抓住了。 回过头看，萧政聿的下颌线条冷硬削瘦，拽住她往怀里带，低声说道：“去银行。” 等她脚下站稳之后，手腕就被松开了。 这镇上附近就有一家银行的自助存取款机，萧政聿走进一间格子里，转身用一只手臂撑住了门，没让它自动关上。 “我也一起进来吗？”棠茉问着，半个身子已经挤了进去。 空间不大，尤其是同时容纳了两个成年人之后，更显逼仄了，因为空调温度还开得高的原因，里头非常炎热。 至少棠茉是这么觉得的。 她靠在了一边墙壁上，老老实实地等待着。 萧政聿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不需要携带实体银行卡就可以取款了，等机器感应的过程中，才出声询问：“你需要多少钱？” “一百万？”棠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 紧接着，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行啊，只要你搬得动。” 棠茉怒了努嘴，“一万就好啦，最迟下个月国庆假期结束，我一定把之前欠你的钱，连本带息一起还给你。” 等她到了城里，还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大不了也问朋友们借现金用，她不信她的爷爷在她身上植入了什么微型监控，能把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侦测到！ 光是站着有些无聊，所以棠茉眼神自然而然地移到了at机的那块会动的电子屏幕上，也是无心看看的。 结果原本正在输入取款密码的男人身形一僵，忽然间变得特别警惕了起来，还用拱起来的左手半遮住数字部分，重新输入。 棠茉对此感到不可置信，连嗓音都尖锐了起来：“你干嘛要这样，你不会是觉得我会偷看你的银行卡密码，然后偷你的钱吧？” “萧政聿，你这是对我高贵人格品质的一种侮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的！” 闻言，萧政聿眉心都一跳，连忙说着：“我知道。” 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要解释真正的原因，又有些难以启齿。 棠茉显然不相信，不过在刚才某个视线捕捉到的间隙，她好像看见了男人所输入的两个数字，似乎与她的生日日期，高度重合了。 总该不会是他不好意思承认吧？ 确实，谁家好人分手以后，还用前女友的生日做银行卡密码的。 但毕竟现在仍然是有求于人的状态，在没有拿到借来的现金之前，棠茉不敢贸然开口，害怕他一个不高兴，直接转身就走。 直到五分钟之后，一沓厚厚的红钞进了手里，棠茉才放松地展露出了笑颜，心情大好地勾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愉悦说道：“走吧，茉姐请你吃晚饭去，你想吃什么都行。” 她从来没觉得一万块拿在手里，如此沉甸甸过。 大概也是受了刚才遮密码那事的影响，萧政聿没多说什么，走出了银行之后，才低声说道：“吃鹅掌火锅吧。” 棠茉站在台阶上，脚步一顿。 继而清晰地听见他沉下嗓音解释：“上午不是被一只鹅给欺负了么，去找回你的场子。” 明明是一番很幼稚的言论，但是从这男人嘴里说出来，尤其是他还一副格外认真的样子，棠茉想笑又不敢笑。 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一家餐馆里。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萧政聿已经习惯成自然了，拆了两副一次性碗筷，用水壶里的热水认真清洗着。 勺子与瓷碗“丁零当啷”的碰撞。 棠茉很不喜欢这样的等待时间。 洗干净的玻璃杯里，男人倒了点纯净水进去，然后推到她的面前，里面的水微微晃动。 蓦地，他开口询问：“又皱着脸，哪里不高兴了？” “什么？”棠茉错愕，随即抬起自己的两只手，用力拍了拍脸颊，小声吧啦地解释道：“没什么不高兴的啦，只是我一直都有些疑惑而已。” 她想尝试着无声消化的，没想到脸上不小心表现出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被这个男人给看了出来！ 他点点头，利落说道：“什么疑惑，你问吧。” 棠茉舔了舔嘴唇，心中虽然涌过几分犹豫，但还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那个……你是吉吉的亲生父亲吗？” ──“是。”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棠茉听到了答案之后，潜意识里认为是否定的，反应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她才反应过来，“不是……你刚才回答我什么？” 她刚才好像只听到了一个“是”字？ 所以魏吉吉是他亲生的孩子？！ ——这太荒谬了。 第39章 难杀 棠茉出于惊讶，潜意识地用两只手掌一起拍了一下桌面。 “砰”的一声，吸引了店内不少食客的注意。 那玻璃杯中的水又开始晃动了起来。 然而她却全然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仰起头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上一年级的小屁孩应该是几岁来着，那会儿萧政聿又是几岁，他们是分手了还是在一起的状况。 ——又或者和她前几天看过的一本小说剧情高度雷同，其实前男友的亲生孩子也是她的亲生小孩，因为她那一年出车祸，什么都忘记了！ 可是她恨，她只把汽车开上树过，没有出过其他别的任何车祸。 脑子马上都要转不过来了，棠茉才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会儿，再次睁眼时，男人用满是戏谑与揶揄的眼神看向了她。 “你骗我啊？”棠茉立马反应了过来，有些生气了。 随后，萧政聿轻笑了一声。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骨节分明，恰好被墙壁上一束射光照耀着，清晰可见皮肤里青色的筋脉，随着指节微微屈起，青筋更是暴凸。 颇有节奏地敲了好几声，他才淡淡解释道：“我话没说完。” “吉吉是不是我亲生的并不重要，我待他如亲生。” 棠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却像是来了劲道，半挑起眼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几分漫不经心之下的痞意：“棠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话语一顿，嗓音冰冷：“不像你。” ——不像她？ 这是什么意思？ “你干嘛乱说，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好吗！”棠茉都快气得脸色涨红了，眼睛瞪得圆鼓鼓，仿佛能从里面喷射出火焰来。 而萧政聿好像早有料到她会是这么一副反应，波澜不惊地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低声说道：“我现在也没。” 闻言，棠茉立马附和：“我现在也没。” 直到紧紧盯着她的男人倏地勾起了唇角，从胸膛里缓缓溢出一声散漫的笑意之后，棠茉才有一种她又可能被“套路”了的感觉。 香鹅掌火锅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样式有点奇特，上面是干锅鹅掌，辣子的鲜艳颜色在其中点缀得恰到好处，而下面则是有汤底的火锅，后厨已经按照套餐，放了点蔬菜、丸子进去了。 萧政聿拿起一把大勺，舀了点热汤在碗里，随后推到棠茉的面前，低声说道：“待会儿喝点这个汤，是全中药熬出来的。” “嗯。”棠茉敷衍地回答了一声，手上已经戴好了一次性的塑料手套，然后拿起一根鹅掌，大口地啃了起来。 看了她好几眼，萧政聿最后也只是收回了目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算了吧，能吃是福。 以前都要求着她多吃一口东西的，哪怕只是粒小番茄都好，这小姑娘为了瘦那么个一两斤，恨不得每天喝几口水就假装饱了。 还是来了这桑桉好，至少她的胃口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棒了起来。 萧政聿在火锅里下着菜，他吃的速度要略快一些，差不多七八分饱时，就起身去了收银台。 结账之时，手边正好有一份菜单，便翻阅了起来，趁着老板娘还在摁计算器的空隙，出声说道：“麻烦再做一份小酥肉和金银小馒头吧，炼乳酱要两份，都打包。” “打包回家给女朋友当夜宵吃啊？”老板娘笑着问道，继续在计算器的后面加了两个数字。 萧政聿抿了抿唇，礼貌回答：“怕她吃不饱。” 十分钟之后，新点的菜已经打包好了。 棠茉也吃得差不多了，半靠在椅背上，满意地抽了两张纸巾，擦着冒油光的嘴唇。 她准备起身去收银台结账，没想到萧政聿从另一边走来，手里还拎着两个打包好的塑料盒，径直说道：“走吧。” “不用付钱啦？”她惊讶地问道。 男人瞥了她一眼，解释着：“付过了，那点钱你自己留着买吃的吧。” 一万块在兜里，真的很重。 棠茉像纪念光辉的党一样，把这份恩情牢记在心里，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走出餐厅之后，瞄了他手里的盒子好几眼，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那你刚才又打包了什么呀，也是给我买的吗？” “萧学长，你真的是个天大的好人！” 听到这声突兀的称呼，萧政聿冷哼了一声，“给我儿子买的。” ——“你要想吃，叫声爸爸也可以。” 棠茉：“……” 美女绝对不食嗟来之食！ 走回去找停放自行车的位置之时，再一次路过了那间芳芳超市，门口摆放着的冰柜很显眼，萧政聿看到之后，顺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吃根冰棍？” “好的呀！”棠茉丝毫不拒绝。 以前家里的那位专职医生，看了她的体检报告之后，非说她体质偏寒，不管再怎么热的大夏天，也不能喝冰水、吃冰棍。 她对此嗤之以鼻，但是身边的人，无论是爷爷也好，还是无意间得知的萧政聿也罢，都奉若神令，把她给管得很严。 眼下虽然饭前已经吃过了一根，但是这个男人又不知道，她转了转眼珠子，双腿都已经跨上台阶了。 名为“芳芳”的老板娘一看见她，热情似火，“小姑娘你又来买棒冰啦，还是这个十块钱一根的吗？” 即便她疯狂眨眼睛，老板娘也不为所动。 萧政聿一下子黑了脸，“今天已经吃过了？” 他不打算买的决定很明显。 而且还是那种，只要棠茉敢在这个时候反叛地拿出一张现金出来买冰淇淋，就绝对会当场收回他所借出的所有钱的神情。 简直不要太严肃了。 “吃过一根，怎么就不能再吃一根了？这饭一天到晚都要吃三顿呢。”此刻最打抱不平的人是老板娘，摇着手里的蒲扇，对着棠茉说道：“小姑娘，这以后你找老公可要把眼睛擦擦亮啊。” “你男朋友现在连根棒冰都不愿意给你买，这以后结了婚，难道还能给你买黄金、买钻戒、买大房子？” 棠茉点了点头，“您说得有点不对，又好对。” 至此，萧政聿倒是掀了掀眼皮子，抬眼一看，面前的小姑娘马上都要对着他潸然泪下了，怪不得这老板娘会这么帮她。 头疼得太阳穴都“突突”跳了两下。 拉开冰柜门，他低声说道：“选吧，只准拿一根。” 付完钱，离开超市之后，走着的路上，棠茉非常高兴，一边舔冰棍儿还不够，还要哼哼唧唧几句叫人听不清的野流小曲。 萧政聿皱了皱黑头，对她这种情绪飞速切换的本事感到疑惑，毕竟又不是什么双重人格，怎么刚才还要掉泪珠子的人，一下子又能开心成这样。 于是他才问了这么一嘴：“你刚才在超市里，是怎么突然就能酝酿出要哭出来的情绪的？” 举起手里的冰棒，棠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不难啊。” ——“我每次都会幻想你死了，可能是空难、车祸、坠楼、中毒、溺水、生病、火灾、仇杀……反正一想到，就会超级超级难过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一片寂静。 回过头一看，男人仍然停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棠茉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睁大着眼睛眨啊眨的，“我刚才是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吗？” 她真该掌嘴！ 竟然吃了冰棒都没堵上。 这会儿，甚至都不敢怎么去看对方的眼睛了，只一个劲地盯着地面上的小石子，拼命逃避。 良久后，萧政聿冷笑了一声，朝她走近，懒洋洋地喊道：“前女友。” “我在你心里还挺难杀啊。” 第40章 身世 遍地是月影的夜晚，蚊虫很多，淡淡的银辉色光芒在绿叶间隙之间，静静流淌着。 萧政聿站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等走近了不远处的小姑娘，才蓦地见她抬起了头，神色认真且庄严地附和了一句，“嗯，在我心里，你很难杀。” 这话似乎有不少歧义存在。 随着叶片在晚风之下，“哗啦啦”地响着，萧政聿的心也跟着一起轻微颤动。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嗓音不自觉沙哑了起来：“快回家吧，外面蚊子很多。” 回到了村子里之后，棠茉在口袋里找了很久的家门钥匙，平常习惯了智能指纹锁，导致她每次把钥匙插入进锁孔里，都要费上一些功夫。 直到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音响起，她旋转了手中的钥匙好几下，才成功推开面前的不锈钢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送我到家，你可以走了。” 下一秒，萧政聿擦着她的肩膀，竟然比她还快一步地走进了她的家里。 “你干嘛呀？”棠茉皱起眉头，满是疑惑不解地问道，“天都已经这么黑了，还不走吗？” 知道她这是在记恨上一次，她让他留下来的那个晚上，自己所说出口的那些话。 萧政聿挑了挑眉，轻放下手里的两个塑料盒，低声说道：“给你的，慢慢吃。” “之前没在意你的饮食方面，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没有下一次了。” 眼下的情况，让棠茉感到诧异不已。 她从玄关处走到客厅，在沙发上缓缓坐下，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只好开口问道：“我爷爷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这么关心我？” “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意味深长地投来了一眼之后，便准备离开了，只低声说道：“今天你去玉米地里帮了忙，给你加十分。” 这却并没有让棠茉感到有多开心。 看见萧政聿的一只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后，她立刻站起身，弄出的动静声音很大：“你别走……再坐一会儿吧，我不要你的那十分。” 说话声音倒是越来越拘谨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吗？” ——无论如何，她都对上午时分，魏吉吉口中所说的那个“妈妈”，很感兴趣。 ——她要知道的，知道那些和他有关的一切。 萧政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折回，而是停顿在原地，淡淡地回了个眸而已。 恰好天花板上的那盏小灯泡闪烁了一下，电流声“滋滋滋”的扰人于耳。 家里逐渐开始燥热了起来。 许久之后，没等到一声回答的棠茉渐渐低垂下了脑袋，想着还是说一声“算了”之时，忽然在周遭闻到了那股冷冷的烟草味，一下子让她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一抬眼，男人已然走了回来，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扬起一点眼尾，慵懒地说道：“请人留下，也不给倒杯水的？” 棠茉立马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两瓶冰的矿泉水出来。 才见他倚靠在了沙发上，眼眸沉着黑漆：“还想知道什么？” “吉吉的妈妈……就是生下了他的那位母亲，到底是谁？”棠茉脱口而出道。 然而男人几乎想也没想，“不认识。” 她当即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萧政聿喉结滚了滚，面前的小姑娘显然是不肯相信他的说辞，眼睛瞪圆了盯着他，一言不合就开始生闷气，跟只什么缺心眼的小狐狸似的。 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他只好耐下性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释一遍：“我到这个村子里，找到吉吉的时候，他的生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他母亲大概是很年少时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带回来还不怎么会走路的吉吉，就撒手人间，起初那位阿婆不愿意养这个外甥，要派出所直接送去福利院里。” “我说我出这孩子未来以后所有的学费、生活费，她才勉强答应了。” 棠茉听得心脏都一紧。 没想到已经很可怜的吉吉，竟然和现在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外婆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那他平常过得还会好吗…… 男人似乎看出来了她眉眼之间浮起的忧虑，继而接着说道：“不用担心，好歹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不管再怎么恨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做出对外甥不好的事情来的。” “嗯。”棠茉小声应了一下，“那吉吉上午好像说了他现在也有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啊？” 萧政聿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教育一个孩子很难。棠茉，我其实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棠茉原本还想追着问下去，魏吉吉的生父又是谁这一问题，但眼前男人流露出的一股极淡的悲伤的情绪实在不容她忽视。 她有点莫名不舍了。 于是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那当然呀，确实不可能每个宝宝都能做到像我小时候那样乖乖的，那么听话。” 这话，萧政聿真的是闻所未闻。 他甚至都不用怎么刻意去想，就有很多桩这位大小姐曾经干过的“好事”，在眼前自动浮现，便勾起唇角反问了一句，“你乖？” “哪家乖宝宝四五岁去参加别人的古董收藏会，可以跟个保龄球似的，一连撞倒十来件，害得那家主人心脏病发作，差点儿住进icu里去的？” 棠茉不乐意地努了努嘴，“你干嘛取笑我，我以前是信任你才会把我小时候的事情都告诉你的，但是你现在这样就是在背叛我，在戳我的伤疤！” 干脆气死她算了啦！ 萧政聿抿起唇角，浅浅一笑。 见小姑娘没有什么要继续问他的问题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 棠茉关好大门，走进了一楼的卫生间里。 她洗完手之后，有习惯性甩几下手的动作，反应过来这儿地方很小，她又要被洗手池的棱角撞到手指骨头时，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却并没有到来。 低头一看，所有凸出坚硬的地方，都被软胶带包扎得严严实实，而且也并没有弄得太难看了。 这些全部都是萧政聿做的。 镜子里的女人，眼眶渐渐泛起了薄红色，棠茉死死盯着她看，突然觉得特别陌生。 她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无力地靠在了瓷砖墙上。 脑海里是刚才萧政聿在离开之前，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棠茉，现在也继续信任我吧。” 她好像萌生出的情愫，不止有信任而已。 不，比起称之为萌生，更准确应该是唤醒。 要有些人，不愿意也变得重新愿意。 第41章 悄悄话 棠茉洗完澡之后，穿着睡衣，盘腿坐在了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长发随意地盘成了一个丸子头，很鼓很炸，自然垂落的小碎发弄得她脸颊两侧痒痒的。 桌子上还放着两个透明塑料盒。 一打开，小酥肉虽然还有点温热的余温，但却是软塌塌的了，而另外一盒的金银小馒头早就凉了，好在有两盒她爱吃的炼乳酱可以蘸。 ipad打开，随便播放起了一部最近大火的综艺，还挺有趣的。 棠茉一边吃，一边看着。 觉得渴了，正好手边还有刚才萧政聿还在时，她从厨房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矿泉水。 周六的夜晚，好不惬意。 然而吃的时候有多爽，肚子疼时就有多折磨。 大概半夜里十一、十二点钟，棠茉感受到了肚子里传出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感，像是所有肠子都搅在了一起。 连深呼吸一口气，都会瑟瑟发抖般的颤痛。 她甚至没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一下。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伸长手臂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刺眼的光线在黑暗的房间里亮起，棠茉眯着眼，随便点了一串通讯录里的数字。 而后眼前一片眩晕，昏厥了过去。 心里只剩下仅此两个求生的念头。 ——不管是谁，救救她吧。 ——是他，当然最好。 棠茉做了一个冗长枯燥的梦。 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偶尔伴随一两声轻轻的呻吟，听不真切，却也逃避不开。 “我要是还能出院，一定要再去地头上转转，这个村里没有人种的茄子比我种得更好了，可惜今年那波茄子刚转色，我就住了进来。” “天天打这个针那个针，我这血管上都要全部是洞了，人有病怎么不能直接死，这样活着多折磨。” 有嗔怪的声音，是笑着的：“可别这么说话，村头靠西那老太婆今年都102岁了，吃不了东西就喝水喝粥，我上次问她，她还说她怕死哩。” 这些话让棠茉沉重的脑袋更加疼痛了。 她想抬抬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群苍老的声音似乎开始谈论起了她：“这小姑娘怎么还不醒啊，也不知道她年纪轻轻怎么了。” “她那老公呢？小伙子长得英俊的，对她也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紧张到都不会跟医生说话了。” “那副样子，恐怕哭出来都会！” 终于有一道灼热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棠茉睁开眼睛的第一秒钟，就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撑着胳膊后肘，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满目都是蓝白色的条纹。 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似乎从床上掉了下去。 有只皱皱巴巴，瘦到皮包骨头的手为她捡起，是一只盗版的轻松熊玩偶，只有一个圆圆的脑袋，两个黑眼珠子因为靠得太近，滑稽的像是对眼。 手的主人说道：“丫头，你可算醒过来了啊。” 然后那只玩偶又被塞到了她的手掌下垫着，棠茉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原来还挂着点滴，不过托玩偶的福，手掌长时间被束缚着，没有很不舒服。 病房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位老人家，都很自来熟，见她醒了，聊天声音更加明目张胆：“你是不是已经结婚啦？你那老公是怎么找到的，把你整整守了一夜，这会儿才刚离开没多久呢！” “对啊对啊，半夜一直都盯着你的盐水瓶，给你盖被子不说，他还能在这么热的天找到热水袋，捂着那输液管，深怕你受凉咯。” 棠茉拧了拧眉头，对这些人所说的一切，都毫无记忆。 蓦地，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走进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简单的黑色t恤衫勾勒出了几笔硬朗的肌肉线条，似乎才刚洗好澡，额前漆黑凌厉的短发还是湿的，沾着水珠。 他手里拎了一个有皮套的保温桶。 “你老公来了！”有老奶奶小声提醒。 萧政聿走近，先是看了眼还有一点没挂完的点滴，而后才低下头，嗓音哑到有了沙砾质感：“好点了吗，肚子还疼不疼？” 实诚地摇了摇脑袋，第一眼，棠茉就看到了病床前男人脸上，掩不住的一股疲惫感，眼底一片乌青，而眼珠子里则是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在一张塑料凳上坐下，开始擦起了病床上自带的一张小桌板。 棠茉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道：“我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陪同隔壁床的那位老太太已经抑制不住插嘴地冲动了，“你昨天半夜出了好多虚汗，医生又一直在给你检查肚子，我们都以为你是要生了呢！” 棠茉：“……” 她抬起头，想从靠谱一点的人口中找到答案。 萧政聿升起已经用湿巾擦干净了的桌板，把保温桶放在上面，单手旋转着盖子，平淡无奇地回答道：“吃太多。” 棠茉：？ 她情愿听到前面一个答案。 人要是因为吃太多而到办理住院这一步，也未免太过丢脸了吧！ 男人及时扯住了她的被子，让她无法因为羞愧而钻进去，随后在她空着的左手里塞进一把不锈钢长柄勺，低声说道：“喝点小米羹，里面我放了甜苹果，已经煮烂了。” 棠茉点点头，乖乖巧巧地握起了勺子，然而因为左手不太熟练的原因，勺子掉到了桌板上，她没有再次拿起，而是一脸无辜地看向了也正在看着她的男人。 小声地说道：“我不太会用左手欸吃饭……” 萧政聿没说什么，拿起那根掉了的勺子，擦了一下，随后沿着碗的边沿轻轻舀了一勺，然后递了出去。 见他从始至终都板着脸，棠茉不敢提要求，要他吹凉一下之类的，快速伸了伸脖子，一口抿掉了勺子上所有的米羹。 很甜糯，暖流汇进胃里，整个人都一下子舒展了不少。 不过这一勺之后，萧政聿就迟迟没有下步动作了。 “继续喂我呀。”棠茉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道。 他动是动了，再一次把长柄勺伸进保温桶里舀粥，随之嘴唇也缓缓张了开来，语气绷得很紧：“棠茉，你是什么小孩子吗，还能把自己吃到肚子疼晕过去？” 棠茉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勺吃完，背挺直了，双手叠在一起放在桌面上，等起着下一勺送到她的嘴巴。 萧政聿想发火，都被她的这副样子给弄得哑口无言了。 只好继续喂着。 忽然间，病床上的小姑娘挥了挥手，神秘兮兮的。 他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下一秒，人还跟他撒起娇来了：“你靠过来一点点嘛，我有悄悄话想和你说。” 真是很服她这个行为。 虽然如此想着，但萧政聿还是起身，一只手撑在病床的边沿，俯下一点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有点期待她大病初愈，想和他说的悄悄话是什么。 如果是“谢谢”、“感恩”之类的，那就还算这小姑娘有点良心，也不枉他大半夜一路抱着她，跑来了镇上的医院里，喘到呼吸都快没有了。 棠茉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嘴唇凑近那只耳朵，轻轻地说道：“我想去厕所！” 萧政聿：“……” 他扯着嘴角，有些不可置信，反问：“你再跟我说一遍呢？” “快点啦！”棠茉没工夫再耽搁下去，在病床上夹紧了双腿，欲哭无泪到就差大声喊出来了：“我真的憋不住了啦！” ——她一定不是被老天爷眷顾着的小孩，否则怎么能够在前男友面前这么丢脸的，还是一次又一次，反反又复复。 ——但是昨天的小馒头真的好好吃，等出院了一定要再去买一份热乎的现吃才行！ 第42章 他的答案 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耀在了病房室内的地板上，金色灿影跳跃浮动，温暖而美好着。 萧政聿怔在原地，好几秒钟之后，才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拿下原本挂着的吊瓶，单手高举起来，哑声说道：“你自己慢慢下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看到棠茉有任何一个动作时，还是眼皮一跳，然后忍不住上手扶了她一下。 还顺便把放在病床另一侧的拖鞋给拿了过来，单膝点地，一只手托起她荡垂在地面之上的脚腕，另一只手帮忙把拖鞋给穿了上去。 不放心地问着：“能走路吗？” 尚未等棠茉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几个老奶奶率先看不下去了，打趣道：“哎哟，你小媳妇是肚子疼，又不是腿坏了。” “这怎么照顾得比那些做了手术后的病人还细致。” “要是不能走路，是不是又要抱她了啊？” 棠茉脸颊两侧快速爬上了一抹绯红，立马下地，然后小跑着走出了病房。 她真的要丢脸死了！ 后面，萧政聿也尽量同频同步地跟随，拿着吊瓶的那条手臂始终高抬，担心否则会有血液回流的情况。 直到到了女厕所门口，他才停下。 棠茉是真的有些着急，知道眼前的男人无法跟着一起进去，所以她举起空着的左手，打算自己拿吊瓶。 这点小事她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到的。 然而还未开口说那一句“给我自己拿吧”时，萧政聿就招手，礼貌地拦截了一位刚从女厕所里洗完拖把出来的保洁阿姨，微微低头，端正客气地说道：“能麻烦您带我家这个小姑娘进去一趟么。” “她挂着点滴，不太方便。” 保洁随即点头，放下手里的拿着的湿拖把，接过了盐水吊瓶，然后笑着对棠茉说道：“走吧，要不要我帮你解裤子？” 棠茉差点儿一个激动，连带手背上还扎着针管的那只手都一起摆动起来，急匆匆地回答道：“不用了，不用了，真的谢谢。” 身后，男人似乎还轻笑了一声。 卫生间的每个隔间墙壁上都有可以挂盐水瓶的地方，保洁阿姨帮她挂好了之后，棠茉再一次道谢，然后才锁上门。 蹲下之时，肚子一侧还被口袋里的某样坚硬东西给硌到了一下，拿出来看后，发现是她自己的手机。 便解锁打开了。 几条无足轻重的未读消息看完，她随手点进了通讯录里，竟然发现昨天半夜里一条通话记录都没有！ 那萧政聿是怎么得知她晕倒了，还好心地把她给送来医院里的？ 想了一会儿，棠茉起身，又点进了屏幕角落的某个文件夹中，好几年都未曾打开过一次的一个软件里，随后就在屏幕顶端，看到了一条昨天夜里两点多，手机大概是从床头柜滑落。 因为感应到摔倒后迟迟没有人捡起，而自动拨打出去联系有且仅有的唯一一个紧急联系人的通话记录。 这还是她高二那年，萧政聿强行在她的手机里安装下载的。 这些年手机虽然来来回回换了不少个，但每一次她因为嫌麻烦，都是选择的手机整体数据迁移，因此才导致了这个软件一直都存在，默默陪伴着。 像是黑夜航行，那盏明亮却默默无闻的灯塔一般。 她讶异于软件未下架，一直都能使用。 更讶异于这么多年，萧政聿也仍然保留着以前的那支号码，明明那会儿听说他去了国外以后，什么都换了。 “砰砰。” 敲门的声音将棠茉所有思绪一并拉回。 一开门，保洁阿姨还拍了拍胸口：“你在里面一直都没有声音，我还以为你晕倒过去了呢。” 棠茉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保洁阿姨再次帮忙举起了她的吊水瓶，直到交给了萧政聿，才离开。 重新走回病房的路上，萧政聿发现了身前快他一步的这个小姑娘，突然之间变得闷闷不乐了起来。 连说话时语气都是蔫巴巴的，“我已经不难受了，可以回家了吗？” 以为她只是不习惯多人病房的条件，萧政聿压低嗓音解释道：“半夜里来医院太着急了，所以没多少空余床位，今天一早我就给你去申请单人间了。” “再休息一天吧，好不好？” 棠茉是仍然摇了摇头。 小妮子一旦犟起来，像非洲蛮牛和草原野驴的结合体，萧政聿曾经对这一点，也是深有体悟。 见她实在不愿意继续待在医院里，经过护士台时，便顺便停下，让护士直接拔了那瓶也没剩下多少的吊水。 然后用大拇指帮她摁着出血点。 回到病房，才逐渐松开。 棠茉被摁着坐在了椅子上，肩膀上还被披上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一抬眼，不远处的男人正弯着腰整理床位上的东西。 动作很干脆、迅速。 他收拾得很缜密，什么东西也没有落下。 直到被窝里忽然滚出来那只小熊脑袋的玩偶，棠茉才有一些反应，用手指着，闷闷地说道：“那个我也要带回家去。” “好。”萧政聿低声应下，长臂一捞，将这个他昨天跑到儿童病房里买到的丑东西也塞进了包里。 从医院离开，到家之后，这小姑娘也还是一副有心事不太开心的样子，脖子缩得很紧，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萧政聿沉默了一下，以为是上午喂她喝粥那会儿，自己语气不太好了点，走到客厅之后，他眉头微蹙着说道：“今天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只是有点生气而已。” “你也知道你体质弱，不能吃太多冰的东西的，对不对？” 棠茉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回答道：“嗯，我知道的。” 说实话，那种小事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但是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感到难过与惆怅。 大概是那个会自动联系人的软件，充满了太多与过往有关的回忆，不小心刺激到了她？ 反正她只清楚自己生命中一些无比重要的事情，原来每一分每一秒钟，都在渐渐离她远去着。 棠茉抬起下巴，不远处站着的男人神色冷峻，瞳孔漆深，他在窗前，背影逆光，周遭空气中还悬浮着细小的灰尘，一切都是清晰可见的。 在一簇携带阳光的绿叶之下。 内心纠结了很久，棠茉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她原本都不敢面对、触及的问题：“和我在一起过的这件事情。” “萧政聿，你真的后悔了吗？” 第43章 分手理由 阳光落下的时候，也是有声音的。在穿越过淡薄的云层之后，每一圈金色的光晕都有淅沥嗦啰般，书本的翻页声。 在这一刻，棠茉很肯定她听见了。 因为那个关于“后悔”的问题问完，她就仿佛是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始终低垂着脑袋，都快要把方格地板看出花纹来了。 这感觉好像是度过了很漫长的一个夏季之后。 男人沙哑磁性的嗓音，在这间寂静的客厅内缓慢响起，异常坚定地回答：“不后悔。” 棠茉错愕，猛然抬起了头。 耳边又再一次听见了他沉着真挚的语气，“我的后悔都只与那个孩子有关。” “所以，棠茉，和你在一起，我永远都不可能后悔的。” 他说，他永远都不后悔。 心里的那盏灯塔以最大亮度，频闪了十次。 棠茉莫名感到鼻头一酸，此时此刻内心想要倾诉的欲望直接被拉到了顶峰值，她躬紧着背，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以前，应该没有和你说过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吧？” 男人凝望过来的目光，愈发深邃。 “其实我爸爸妈妈的感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濒临破碎了，他们总是吵架，总是喊着要离婚，虽然都对我很好，无论我要什么都给我买。但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一个正常温馨家庭里属于子女的爱。” “不过还好，我有一个很疼爱我的爷爷。” 棠茉至今都还记得她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每天放学一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她的爸爸妈妈在哪，能不能带她出去玩。 老爷子心疼她，一两次含糊哄骗过去之后，第三次无论如何都要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起带她去趟游乐园。 “我那个时候真的可高兴了，你知道吧，旅行出游什么的，向来都是更享受和同行人在路上的那段时光。” 萧政聿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没想到那么多年以前的小事儿了，现在都已经二十几岁，重新再回忆起来时，还是会觉得心脏麻痹。 棠茉尽量平稳下了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将故事讲述完整，“但是在去的路上，我父母就再一次争吵了起来，其实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是因为汽车走了左边道路，就彼此争论不休。” “甚至吵到了要动手，要立马掉头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吵着说后悔认识对方，后悔在一起，后悔结婚。” 棠茉记忆里的那个自己。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汽车的后排座椅上，不敢吭声，害怕父母发现她的存在。 因为那些所有的后悔里，一定也包括后悔有她这个女儿的出生。 一定。 萧政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喉咙口干涸发痒。 面前的小姑娘眼睛似乎湿漉漉的了，像是刚淋了一场暴雨，还无家可归一样的惹人怜爱。 让他哪怕只是站着听，都无所适从。 可她童年如噩梦般的记忆到这里才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 掀起了自己一边额头上的刘海，棠茉随便一摸，就摸到了一个曾经缝了两针的小伤疤，她继续轻声地说着：“然后我们的汽车就出车祸了。” “现在医美技术很发达，我额头上这样的疤，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就可以祛掉，但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正视这个伤痕。” 萧政聿半眯起眼，仔细地看着。 那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角落里确实有个小伤疤。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只是没有问罢了。 “反正当我每次洗脸摸到它的时候，心里就都会有一道声音提醒着我自己，成千上万遍地警告我，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婚姻都是悲剧。” 直到棠茉的话音全部落下，他开始感到难以呼吸，比溺水之后，胸膛上压了两块巨石还要难受。 他一直都以为像这样活了二十几岁都还能够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过日子的大小姐，一定有个很幸福快乐的童年，应该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才对。 父母感情不和，再不济，在她这个女儿面前也要演出七分恩爱来吧。 所以她的记性总那么不好，其实是刻意的去忘记，以此来逃避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萧政聿嗓子哑到都快出不了声了。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地走近了几步，低声问道：“这就是我们当年必须要分手的理由吗？” ——即使，他求着不要。 棠茉抱起了膝盖，摇着脑袋回答道：“不是。” 她想了想，半点玩笑没开，如实陈述起两个原因中的其中一个：“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对我的爱的，我会那么喜欢你，也是因为你的情绪总是很稳定，能让我也在所有的慌乱中找到一丝平静。” “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说你要出国留学的那一天，天空不该下雨的。” 这让她心烦，心烦到看一切都不顺眼。 棠茉算是打开了所有的话匣子，不顾眼前男人逐渐黑起来的脸，她继续随心所欲地说道：“你还记得我高中的一个学妹吗，她和她的那个老公，从小学起就开始谈恋爱了，到大学毕业以后，直接牵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萧政聿摇了摇头。 “但就是这样深厚的感情，她的老公还是出轨了。”棠茉眼神渐渐开始空洞了起来，“而且还是在他们新婚度蜜月的时候，那个男的说去便利店里买包烟，那么十分钟不到的功夫而已。” “他一直都在出轨，或许只是被发现了的那一次，太不凑巧了而已。” 然而真正让萧政聿感到窒息的还是接下来的两句话。 她波澜不惊地说：“所以爱就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好像只是存在于人生需要对方的某个阶段里。” “然后为了继续营造自己的深情人设，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不需要对方就会把对方给一脚踹开的人，才会不得不有了婚姻的存在。” 又接着，她比上一秒还要更加的平淡镇定，不过看向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多了几分生气，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但我竟然觉得，我人生里的每一个阶段，如果都能有你在，该会是多好。” “棠茉，你只是昨天生病了。”萧政聿残存着的最后一丝理智，拉回屋内所有迷离不清的气氛。 他也不想这么清醒的。 但事实就是这个小姑娘昨天身体很不舒服，在这乡下，能照顾她的人只有他一个，所以不得不溢出来的依赖感而已。 毕竟她总不可能永远留在桑桉。 也不可能身边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在。 闻言，棠茉依旧摇了摇头。 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因为没什么力气，还踉跄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站稳了。 然后直勾勾地盯紧着眼前嘴唇都快要抿成一条直线的男人，勇敢地说道：“我答应你昨天的提议，现在也会继续信任你。” ——“萧政聿，所以你现在也继续喜欢我吧，就像从前那样。” 第44章 亲了你 棠茉缓缓站起了身，手掌自然垂落在身体的两侧，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就是莫名笃定。 她相信萧政聿是不可能拒绝的。 所以脸上的神态也放轻松了，不自觉地上扬着唇角，只等眼前的这个男人回答“好”。 沉默半晌，萧政聿才抬起了头，晕在光影里的轮廓弧度深刻而凌厉着，他的唇角微微下压，心情似乎不算愉悦。 等脖颈间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才哑声说道：“棠茉，我说过的。” “我不会回头。” 棠茉错愕。 这与她想象之中的答案，截然相反。 一抬眼，男人睨向她的眼神都快要冷到结霜了。 她不可置信地反问着：“为……为什么？” “萧政聿，你对我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心脏都蓦地一颤了起来。 “有又怎样？”男人这一次的回答很爽快，只不过嗓音仍然淡漠而疏离着，听不出任何一丝亲近，“棠茉，我是个成年人了。” 言下之意，好像什么都能够克制似的。 棠茉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之时，忽然之间，萧政聿步步朝她逼近着，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再说了，感觉很重要么？” 他在她的身前停下，不到一尺的距离。 漆黑的眼眸之中，某些令人拿捏不住的情愫，正无声翻涌着，目光如刃，仿佛能看透这个世界上一切拙劣事物的本质。 萧政聿眯了眯眼，有几分故意的戏谑，“还是你对我还有感觉？” 膝盖背面抵着沙发的边沿部分，棠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了。 不断的冷烟草气味钻入进她的鼻翼里，她抬眼，直勾勾地迎上男人凌虐的目光，坦诚且坚定地回答：“是。” 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和他打着交道的。 一个落后的小破镇子，一张无足轻重的95分评分表，还真的天真的以为这些能够困住她什么？ 如此直截了当，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态度，反倒是让萧政聿真的停顿愣住了半秒钟，他皱起眉头，再次提醒：“棠茉，我和你说过了，你只是因为昨天生病，才会对我产生依赖感。” “你清醒一点。” 很讨厌这样被点到名字，棠茉也凝了凝眉毛，半点都不愿意服输地反问：“那你呢？你又没有生病，不是吗？” “你为什么还保留着以前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收到紧急消息之后，大半夜的也来找我，还把我送到了医院里去？” “连同住一个病房的那些老奶奶今天都说了，你陪了我一整个晚上。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做这么多干嘛啊，你同情心泛滥吗？” 棠茉字字珠玑，自己都把自己给说生气了。 喉咙口还隐隐约约叫嚣着怒火。 然而眼前的男人仍然淡定从容，点头回答道：“嗯，我见不得有人死。” 棠茉真的快要气到爆炸，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才能支撑着她自己在此时此刻勉强站稳，所以再度开口之时，声线就微微颤抖了起来：“你……你说谎……” 她不信这个男人能这么绝情。 不信他真的在听到她想复合之后，还这么的无动于衷。 蓦地，从头顶上方笼罩下的阴影更深了一些。 棠茉下意识仰起了一些下巴，刚一动，萧政聿的气息便逼仄地朝她袭来，鼻尖也压低，贴上了她的鼻尖，笑意讥讽：“说谎了又怎么样？” “下半年的这个学期结束，你就回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即便男人将话一说完，就直起了腰，转身离开，棠茉仍然能够感受到鼻尖上的灼热感，仿佛被烙下了印子，还有刺痒的感觉。 再回过神，萧政聿都已经走到门口的位置了。 棠茉很生气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见他停下举在半空中，准备放到大门上推开的手时，心里还抑制不住的小雀跃了一下。 然而男人只是微微回了一点头，侧脸冷隽，“我会拜托住在隔壁的杨姨来给你送餐的，这段时间就不要乱吃东西了，尤其是冰箱里的那些水和饮料，全扔了吧。” 棠茉压根儿就听不进去这些话，等到她追到门口时，萧政聿的身影就快消失在乡野间的拐角处了。 只好对着他的背影大吼：“我是不会放弃的！” 反正第一次也是靠的死缠烂打。 声音震得电线杆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 忽然，棠茉面前出现了一张很清丽的女人的脸，凑她很近，那长长的睫毛都快要刮到她的眼珠子了，好奇询问着：“棠老师，你不会放弃什么啊？” 方沁好奇地也看向房子右侧的小石子路上，隐隐约约有道高瘦的男人的背影，很眼熟，但是她暂时想不出来那会是谁。 “方老师？”棠茉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这才看清来的人竟然是方沁，她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回答道：“什么放弃什么？我只是在练习飙高音而已。” “你也知道的嘛，我是一名音乐老师。”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机智所折服。 就她这么聪明的，萧政聿还能不喜欢？ 简直是瞎了他的老眼！ 方沁咧咧嘴，“对了，棠老师，你身体没事了吧，怎么会还住进医院里去了，是很严重吗？” “方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棠茉停下往屋子内走的步伐，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这附近有没有对准她拍的监控。 直到方沁解释道：“我今天去镇上的医院抓中药，正好听见了有人在说向日葵小学的老师住院了，我就好奇地问了一下，结果竟然是棠老师你！” “桑桉这个地方，就是不会有什么秘密的啊。” 棠茉松下一口气，转身开门，让出了可以让他人走进家里来的空间。 这才发现方沁临时过来看望她，手里竟然还拎了一个不小的果篮，虽然包装是土土的波点粉色，跟她以前在京城时收到的那些最便宜的花束、礼盒，比都不能比。 但看着却莫名温馨，有真情实意的存在。 走进来的方沁四下张望了一眼，又对她小声地说道：“而且棠老师你知道吗，昨天不是有个男人一起陪你去了医院吗。” 她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很神秘，用拱起来的手背半遮半掩地挡住嘴巴，鬼鬼祟祟地说道：“有个也住在医院里的阿婆偷偷告诉我的，她半夜因为止疼药的药效退了，痛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 ——“那个陪你去医院的男人，他亲了你。” 第45章 要和我结婚吗？ 棠茉彻头彻尾地呆愣住了。 她所听到的每一个字，落入进她的耳朵里后，都仿佛是一颗深水炸弹，“噼里啪啦”地炸裂开来，然后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水花。 昨天带她去医院的那个男人，亲了她？ 也就是萧政聿，亲了她？ 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捂住了嘴唇，棠茉对此感到不可置信，又忽然之间有那么一丝带着小骄傲的庆幸。 还说什么不会回头。 那亲她干嘛！ 然而下一秒钟，方沁就打断了她脑海里所幻想出来的一切画面，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凑上前来问道：“方老师，你突然把嘴巴捂上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以为那个男人亲了你的嘴唇吧！” “难道不是吗？”棠茉很快反问。 对方摇了摇脑袋，回答道：“那阿婆说亲的好像是你的额头啦，如果亲嘴，岂不是成一个会非礼别人还思想龌龊的大变态了？” “其实我感觉吧，阿婆年纪大，眼睛肯定花了，又是大半夜的，看的哪有那么准确？说不定那个男人只是给你量量额头温度，才贴得近的呢。” 棠茉欲哭无泪。 捂嘴的她好像成了那个思想龌龊的大变态。 方沁拆开了果篮外面一层的塑料膜，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还没切的菠萝，她说道：“我给你做个菠萝银耳羹吧，听说你是肚子不舒服去的医院，这个可以清理肠胃，而且还美容养颜噢！”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啊，方老师？”棠茉连忙跟着她一起走进厨房里去，盯着那只肥肥的菠萝，“邪恶”心思轻而易举地就泄露了出来，“我自己也带了点桃胶来呢，要不也放进这个羹里？” 方沁立即笑了笑，回答：“好。” 她动作很利落，等到棠茉从二楼的行李箱里拿着一罐桃胶下楼时，那陶瓷盘里都已经出现一块块大小整齐的菠萝肉了。 而且这位方老师好像照顾自己的学生一样，精心地照顾着她，还拿了一个小碗，放上一些泡着盐水的新鲜菠萝块，递给她现吃。 棠茉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的。 也很感动方沁对她这么好。 看着她在厨房间里忙碌的声音，倏地问道：“方老师，你对我好好呀。你是不是喜欢我？” 正在切着银耳的方沁：？ 她的额头上都快要落下来三根黑线了，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棠老师，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棠茉反应过来，立刻捂上自己的嘴巴，眨巴着眼睛，有些无辜。 “是因为我觉得你的性格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妹妹，所以我有的时候就会潜意识地把你当作我的妹妹来看待。”方沁歪了点头，慢慢解释着：“棠老师，你不要觉得我奇怪就好。” 菠萝、银耳、桃胶放在一起炖上了锅之后，两个人就离开厨房，走向了客厅。 棠茉的脸上，始终忧心忡忡。 虽然方沁没有真的开口询问她怎么了，但神色始终凝重关心，像是在随时等她主动倾诉一样。 而她也确实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所以坐到了沙发上之后，就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方老师，我其实有问题想要请教你。” “就是现在，我想和我的那个朋友复合，我很肯定他一定也还喜欢我的，因为他真的对我很好，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 话音刚落，方沁就反问她：“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万一是那个人他本来就好呢……比如说也是从其他地方来的那位姓萧的先生，萧政聿。他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尊重女性、乐于助人，他本身就很好，所以对别人也好。” 棠茉汗颜，没想到对方举例可以这么精准。 但说实话，这并非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可世界上再厉害的情感专家，恐怕也没有办法轻易让一个男人回心转意吧。 情绪一下子就失落了起来，棠茉靠着沙发，跟没骨头似的往下滑着，蔫巴的不行：“可是他是我的初恋，我和他分手以后，好像没有一刻是放下的。” 爷爷说的那件事，已经六年没有提过了。 所以她，真的想，再试试。 方沁沉默了一会儿，手掌撑在了太阳穴上，她叹了很长的一口气，低声说道：“我其实也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初恋。” “他跟我提分手的那一天，我真的都快要把身体里的水都哭干了，我甚至都想着以后干脆去寺庙里削发为尼好了，反正我再也遇不上一个比起他来说，更加喜欢的男人了。” 棠茉对此完全感同身受，点头都用了不少力气。 因为她和萧政聿分开时，她也想过以后去做尼姑的，天天边敲木鱼，边流着眼泪想他。 再次抬眼看身旁的女人时，她的内心都涌上了一股与她惺惺相惜的怜爱感。 然而下一秒钟，方沁忽然在半空中，猛地拍了一下手掌，“啪”的一声差点儿把棠茉的心脏都吓停跳了。 她一脸严肃地说道：“棠老师，一个礼拜之后，我就发现我错了，我现在就有一个更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只凭一首不知名的小歌曲，就完完全全地吸引到了我！” 棠茉哼哼唧唧了两声。 在菠萝银耳羹炖好了之后，方沁也喝了一碗，然后就拎着一袋中药说道：“棠老师，我就先走了，还要赶回家去自己煎药呢。” 走到玄关处，她又回过头，蓦地俏皮地眨了眨右眼，“你要是真的想和你的那个初恋复合的话，那就直接去和他求婚吧！” “棠老师，相信光，然后用速度征服男人，百战不殆。” ─ 萧政聿下午睡了一觉，浑浑噩噩的。 醒来时，天色差不多全暗了，瞥了眼屏幕干净的手机，忽然间头有些疼。 他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坐到了书房的椅子上。 五分钟后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参加会议的其他人都已经提前上线了，他打开摄像头，扫视了一眼电脑屏幕，淡淡说道：“齐了就开始吧。” 部门负责人在讲着新提案。 说实在的，他听不进去，有点心不在焉。 网线另一端，有几个偷偷摸鱼的员工，脑袋凑近着，讲起了悄悄话：“诶，你们有没有觉得萧总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啊？” “确实，他怎么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凶了，难道是在桑桉出了什么事情？” “不可能吧，咱们老板可是连个女朋友都没的人。” 萧政聿冷冰冰地抬眼，盯着电子屏幕某一处，嗓音低沉：“闲话讲够了么？” 整个会议视频停顿了好几秒钟，方才讲悄悄话的几个员工也都各自低下了脑袋，胆战心惊地等着老板的批判。 整个公司众所周知，他行事狠戾。 然而萧政聿并没有发火，挥了挥手，示意提案继续报告。 他则是懒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 突然，手机震动了几下。 因为蓝牙关联着电脑的原因，所以新消息也都会一并直接显示到电脑屏幕上。 这些新信息全部来自于一个联系人：o-oo，一条接着一条，快速有序地弹出着。 【萧政聿，你要和我结婚吗？】 【嫁给我。】 【不对，你娶我。】 萧政聿忍不住眯了眯眼，抬手，将电脑屏幕右上方的消息全部都上划掉，然后拿起手边的一杯冷开水，喝了一口。 不知道那小姑娘又要搞什么花样。 他的太阳穴都被快撕裂了。 下一秒，又有新的消息被传来，这一次是一张图片，微缩浏览图显示的图片内容很清晰，都不用点开就能看到了。 在看清楚那张图片上的内容之后，萧政聿直接被嘴里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冷水给呛到了，开始狼狈不堪地剧烈咳嗽起来。 连眼眶都泛起薄红。 此刻参与线上会议视频里的员工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然而不管再怎么好奇，也不敢，多问。 第46章 照片 电脑屏幕散发着淡淡幽光。 半晌之后，某个部门的主管忍不住出声询问了：“萧总，您还好吗？” 被这道声音给拉回所有思绪，萧政聿点了点头，随即绷紧着下颌线，低声说道：“视频会议就到这吧，下个月我会回公司来线下开会。” 话一说完，就阖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 闭了好几秒钟的眼睛，才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切进某个聊天软件里，然后点开了那张由棠茉发送过来的照片。 还是原图。 ——浴室水汽弥漫，夜晚不息的热风从只露出了一丝缝隙的窗户口里，弥散而来。 棠茉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衫，坐在水池的台子上，白皙匀称的双腿自然垂落着，纤细曲线被暖黄色的灯光淡淡包裹，妩媚而诱人。 刚睡醒不久的缘故，领口半敞开着，欲语还休。 照片的拍摄是由她举起手机的，而他则是出现在她背后带着水珠的镜子里，紧靠水池边沿，上半身湿漉，下半身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 那盈盈一握的细腰被他单手禁锢在怀中。 漆黑的眼眸里，则是生生不息的欲望。 白色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画面永久定格成了照片。 — 萧政聿呼吸莫名加重了一些。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当初握着那截细腰的感觉，又燥热地涌上了心头，挥之不去。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下的，他不禁回想。 实则记忆清晰，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仍然可以逐帧想起，只需要01秒钟，就能够丝毫不差地浮现在眼前。 那一天是棠茉放了暑假之后，强行要来他的出租屋里住下，学校毕业典礼因不知名原因而延后，她撒娇以随时有可能要去学校为由，所以想就近住下。 一起同住的那个舍友放假回家了，他招架不住，便也只能点头答应。 起初，萧政聿是在国内的大学里读的大一，同样在京城，距离之前就读的高中也很近，暑期本来应该有很多私人时间的，但是当时专业内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钦点他一起参与一个很有意义的项目。 经常在学校里需要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去。 同校学长还经常盛情邀请，“这么晚了，教授给我们申请了学生宿舍，你就别回家了，省得来回赶时间。” “今天结束了，一定去搓一顿宵夜啊，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行，不然就ktv、迪厅走起？” 想到家里还有个小姑娘等着，萧政聿都摇头拒绝了，万分果断，不管其他人再怎么询问，都只笑着解释：“养了只小猫，不快点回去哄着睡觉要用爪子挠我的。” 那天他回到出租屋，家里一片漆黑。 轻手轻脚地去了浴室里，没想到水声戛然而止，他走出淋浴间的那一刻，浴室的门忽然之间被人从外面推开。 看着眼前揉着惺忪睡眼的小姑娘，萧政聿急忙抽起了一旁搭在架子上的浴巾，裹在腰间，低声问道：“我洗澡吵醒你了？” 棠茉摇摇头，小跑着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紧着他的皮肤，轻柔的呼吸尽数喷洒。 “别抱，我身上还是湿的。”萧政聿抬起手，试图把胸膛上的这颗脑袋给推开，又舍不得用太大的力气，怕不小心弄疼了她，见始终纹丝不动，只好转而用手掌拖住了身前这颗脑袋的后脑勺。 然后将手指插进了她的发丝之间，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有一下，没一下。 棠茉也逐渐从刚才的睡梦之中清醒了过来。 松开手，往后一站，笑意吟吟：“男朋友，你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噢。” 是这会儿，萧政聿才眯起眼，看清楚面前这小姑娘身上穿的还是他的白衬衫。 有点透明，遮到了她大腿偏上的位置，领口的几粒扣子因为没扣好，松松垮垮的导致一边肩膀都露出来了。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眸子里，暗流翻涌着。 刚才的澡大概是白冲了。 萧政聿再次抬起手臂，轻而易举地就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给抱到了洗手池上，与她平视了几秒钟，然后掐住那截系腰，俯身想要吻上去。 谁料棠茉躲开了。 然后又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拿出了手机，举高嚷嚷着：“我们也拍一张情侣合照吧，我看到高考结束之后，我们班好多女生都把和她们自己男朋友的合照发在朋友圈里了，我不发朋友圈，我当手机壁纸用！” 再接着，小姑娘摁下相机快门的那一刻，他就立即把她手中的手机给抽走了，随手丢到一旁，将怀里揽着的腰肢勾得更紧了一些。 压下，汲取那有且仅有的一抹清甜。 哑声说道：“茉茉，你也可以发朋友圈。” 再往后，场景画面过于激烈，萧政聿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及时从过去的回忆中抽身而退。 瞥了眼桌上再无动静声的手机，他拿起，眼睫垂下，面无表情地甩了一个【？】过去。 紧接着又问：【几个意思？】 收到这两则回复消息的棠茉，此时正吃着隔壁邻居杨姨送来的晚餐，两道清炒小蔬和一桶装在上午保温桶里的皮蛋瘦肉粥。 她勾起唇角，正准备回答时，很突然地又收到了方沁给她发来的道歉短信。 【棠老师，耍了你，我的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我离开你家的时候，那些话都是瞎说八道的，你应该没有放在心上吧？】 【你总不能够……还真的和你的前男友直接求婚的吧？】 棠茉完全呆傻住。 她就觉得光速求婚这事儿很奇怪啊！毕竟以前就算和萧政聿在一起时，都没聊到过这种话题。 现在好了，她单纯地信以为真，不仅大胆求婚了，还肆意妄为地加了点其他的“奇思妙想”进去。 另一边，萧政聿还在等着她的回复。 棠茉抿了抿唇，公式化回复：【不好意思，我发错人了。】 手机很快一震，男人锲而不舍地追问。 xzy：【原本打算给谁发？】 棠茉头疼，连晚餐都不想吃了，起身爬上后面的沙发，无力地躺靠在上面。 半晌之后才破罐子破摔地随便回复了一句。 o-oo：【群发】 手机又是一震。 她放在手边，闭起了眼睛，暂时不打算看。 恨给她出这种歪主意的方沁，恨这世界上发明了手机和聊天软件的人，恨盘古开天辟地女蜗捏土造人，恨宇宙的起源。 然后慢慢开始心疼可怜又无助弱小的她自己。 当棠茉想到手机上还有一则新消息没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快有五六分钟了，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点了一下暗了的屏幕。 在看清楚了未读消息的文字内容之后，瞳孔瞬间放大了整整一百倍！ ——xzy：【棠茉，十分钟后不给我开门，你试试看。】 第47章 复合 “咚咚咚……” 每一层凸出的楼梯台阶都被人踩得又重又响，连扶手都轻轻地晃动了起来。 棠茉跑到二楼卧室，像条滑不溜秋的鱼似的，很丝滑快速地灌入进被窝中。然后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自己闭眼睡觉的照片，发送给了萧政聿。 并且同时配文：【不好意思，她睡了。】 发完这一切，她毫无察觉，把手机关成静音，丢得远远的，人则是整个都窝在被子里，拱起来瑟瑟发抖着。 她真的很提心吊胆，害怕下一秒钟会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万一萧政聿真的找上门，她能立刻挖出一条地道来，钻进去，这辈子都因为丢脸而再也不出现。 本来只是装睡，大概是昨天晚上因为生病了，身体真的很疲惫，在医院里也没有休息好，所以棠茉闭上了眼睛之后，没一会儿，还真的很深沉地睡了过去。 殊不知，此刻楼下，正有一个男人安静地看着屋子的二楼，见好一会儿也没有亮灯，才无奈地摇摇头离去。 到家之后，萧政聿再次打开了手机。 一张假睡到不能再明显的图片，以及一句竟然还是以第三人称口吻说的“她睡了”，看着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 也不知道是谁把谁给当成傻子了。 他在自家的一楼也站了一会儿。 滑动屏幕，漫不经心地将两张照片都保存到了手机相册中，并且还设置为了私密性的。 — 翌日，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棠茉才悠悠醒来，整个人睡到了床尾的位置，在昨晚黑夜里给予了她安全感的被子，此刻也孤苦伶仃地被踹在了地上。 她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然而抬起的两只手臂都尚未来得及放下之时，大脑就开始工作起来了，昨天发生的那些网上聊天对话，都一句一句清晰地在脑海中显现。 棠茉差点儿就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 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并没有什么来自于萧政聿的新消息，她拍了拍胸口，暗暗松下一口气。 想必这个男人昨天也只是随口一说，为了吓吓她而已。 还等他十分钟呢，恐怕等十年都不会来！ 不用上班的周日，棠茉在家里躺得很惬意，身体也差不多全部恢复了，而且一日三餐，隔壁住的杨姨都会亲自给她送上门来。 接晚餐之时，她真的已经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了，“谢谢您呀，真的太麻烦了，不然下次您手机上给我发个消息，我自己来拿就好了。” 这位羊毛卷阿姨讲起话来，耳边的短卷发总是一翘一翘的，笑着回答她道：“甭跟姨客气啊，这些吃的都是小聿亲自做好了送来的。” “我让他自己来给你送，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愿意多走这么几步路……棠老师，难道你们吵架啦？” 棠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很快，一眨眼便到了她讨厌的礼拜一。 闹钟铃声响起，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从床上爬起来之时，怨气比鬼还重，连刷自己的牙都是在用力泄愤。 不过到了学校办公室之后，一看桌子上放着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了好几圈的“十月一日”这个日期，十分醒目。 想着那会儿能逃回京城，她也就释然开心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其他老师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在看到她脸之后的方沁，一脸惊讶，“棠老师，你怎么休息了一天，脸色反而还更加差劲了？不会身体还不舒服吧。” 另一旁，同样听到这话的季筱璐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粉扑，她把自己桌子上的塑料袋子拎给了棠茉，笑着说道：“棠老师，这是我给你买的千层蛋糕，你尝尝。” “给我？”棠茉感到不理解，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 正琢磨着对方的意图之时，只听见她飞快的语速停都不停：“方老师，你这话说得就太酸了，我们棠老师脸色明明很好看啊，白里透红。” “噢，对了棠老师，你上午有课吗？我们一起聊聊天啊，我感觉你和我特别投缘，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方沁原地翻了个白眼，先走了。 棠茉看了看课表，礼貌回答：“我上午一共有两节课呢。” 她不喜欢这种无事献殷勤的人，所以上课铃都还没有打响之前，就拿着一份教案先去音乐教室里了。 到了中午，棠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又见到了端着餐盘黏过来的季筱璐，在对方屁股刚要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之时，她立刻扒拉了餐盘里剩下的几口米饭，然后迅速起身。 不料一转身，就撞到了数学老师葛逐风。 后者龇起大白牙，朝她说道：“棠老师，正找你呢，今天放学了你先别走，我们学校在这个月月末就要开展运动会了，所有老师都必须要报名一个项目。” “这次隔壁镇小学也一起过来参加，咱们副校长和他们校长不和，要是拿不到名次，肯定全体都完蛋了！” 棠茉想拒绝，都没办法了，只好被迫留下，下班之后还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操场。 手臂垂在身侧，和丧尸一样胡乱摇摆。 那操场中央，一个身着鲜艳红色速干衣，足球短裤的中年男人已经嘴里咬着口罩，在等待着了，见到他们这些老师来，立马兴奋不已地说道：“各位老师，咱们学校这一次一定赢定了。” “此话怎讲？”葛逐风第一个反问。 体育老师昂首挺胸，回答道：“因为我给大家找了场外援助，他会帮助各位老师在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展开魔鬼式训练的！” 棠茉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大概是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太过于明显，所以第一个就被体育老师抓包，当众拎出来，询问道：“那位音乐老师，就先从你开始说起吧，你比较擅长什么项目？” “我？”棠茉指了指自己，几乎脱口而出道：“滑雪。” ——一项在从不下雪的夏天，她最最最拿手的运动项目。当然，冬天还要另当别论，拿手的是蛙泳。 整个操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体育老师脸颊绷紧，似乎都有些咬牙切齿了：“音乐老师，请你别乱开玩笑，说个普通点的参赛项目，否则你就去跑今年的马拉松吧。” 倒数几个字让棠茉心都一颤，她从小开始最讨厌的就是跑步了，于是环顾四周，看到一个不小的沙坑，立即指着说道：“跳远吧，我最会跳远了！” 见大家都不太相信的样子，她边倒着小跑过去，边为自己发声：“请你们相信我，我有一个超级发达的跳远细胞。” “而且小的时候，我还比其他宝宝早两天学会走路呢！” 体育老师率先跟上，指了指沙坑前的一道白线，不苟言笑道：“说再多也不如现场来跳一次，棠老师，请现在就向我们大家证明你的能力吧！” 十来个人，把沙坑的三条边围得严严实实。 棠茉站在白线前，双臂不太自信地挥动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莫名紧张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来了。 手臂摆动了几十下，她也跳不出去。 于是稍稍抬起了一点脑袋，想向这位面容严肃的体育老师坦白，她的运动细胞根本就不发达的谎言，不料后者直接招呼都不打一声，猛地吹哨。 害得被吓一跳的棠茉，直直地往她自己面前的沙坑里摔了下去，嘴巴里都感觉吃到沙子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还是葛逐风，连忙上前来扶她，“棠老师，你没事吧，这沙坑里还有学校的流浪狗在里面尿的尿，你可千万别吃啊！” 棠茉：“……” 她的膝盖跪在地上，两只手掌则是伸直了撑在沙坑里，即便还有人拉起着她，她的这个姿势也硬是站不起来了。 刚才说什么东西来着？ 这沙子里有狗尿？ “呸呸呸！”棠茉狼狈地开始清理嘴唇边上蹭到的一点细沙。 蓦地，体育老师朝着不远处操场的侧门，大声喊道：“小萧，在这边，你可算来了啊！” 听到熟悉的姓氏之时，棠茉下意识地抬起了一点脑袋。 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逆着夕阳的余晖，身型与轮廓都被光影冲淡了，变得有种不可直视般都耀眼。 在看清楚他的脸之前，棠茉的内心深处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或许只是相同姓氏的人而已，不然怎么可能次次都那么凑巧。 她漂漂亮亮的时候，前男友从不出现。 但凡是出了点什么洋相时，却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到场？ 然而萧政聿走近，彻底站立停顿在她的面前之时，棠茉还是失策了，也一下子忘记身旁还有一个男老师正扶着她，一只手穿过她的前腰，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似乎想直接把她整个人都给抱起来。 此情此景，萧政聿见状，挑了挑眼尾。 说实话，他对这个教数学的老师，都已经不陌生了，瞥了他一眼之后，目光又重新落回那个低着脖颈，恨不得把脑袋都埋进沙坑里的小姑娘。 倒是好笑，她还知道躲。 棠茉始终不敢抬头一下，想蒙混过去。 在内心里默默开始数起小羊。 直到数到了第二十二只羊，她的双膝都跪酸了，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带着点难以揣测的冷意：“一直和他搂着做什么？” 萧政聿一字一顿，严肃庄重地质问道： ——“棠老师，你不是要跟我复合么？” 第48章 我见不得人？ 天际边，夕阳即将全然落下前的最后一刻光景，金色光芒停顿在了半空之中，直射延长的形状清晰可见，像是打破了一地金茫茫的海洋。 操场上站着的老师们，全部都张大了嘴巴。 尤其是方沁，心里懊悔着她怎么没有早点儿猜到棠老师口中一直念叨着的那个初恋，就是同样也在桑桉的萧政聿呢！ 看来她真的很爱这个男人，都不远千里地前来追夫了。 转过头一看，站在她身边的季筱璐，眉头皱紧得都快要把一只蚊子给夹死了，非常恐怖。 众人都在等着棠茉的回答。 蓦地，棠茉从地上爬起，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之时，还伸出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拍打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男人。 她的嗓音都在花枝乱颤着：“萧先生，你可真是幽默啊！” 萧政聿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该说不说，肩膀上突然挨的一巴掌，还挺疼的。 所有老师都是一头雾水。 正纳闷之时，棠茉突然一秒钟收敛起了她脸上的所有情绪，正经到马上仿佛就要去做新闻播报员了，伸长着脖子，严肃说道：“是的，我们确实是要复合。” 闻言，萧政聿也瞥过了目光。 没料到这小姑娘会这么坦诚地就认了。 按照她以前的性子，怎么胡掰都要把这一局给掰回来的。 棠茉在这群死死盯着她的吃瓜群众面前，来回踱步了起来，她不停地点着脑袋，以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可信度。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正在家中的书桌前，勤勤恳恳地写着第二天音乐课的教案，即使台灯散发的光芒比蜡烛火焰还要微弱，也阻挡不了我要教好孩子们的音乐的决心。” 听了开头几个字，萧政聿就沉默了。 他往后倒退了几步，然而周围剩下的人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这个小姑娘睁眼说瞎话。 “忽然之间，窗外散发出了刺眼的光芒，长达数十秒的白光让我整个人眼睛都无法睁开一下。等那道亮光褪去，我连忙跑下了楼，结果就在田埂边上，捡到了一颗比我的手还要大的蛋。” 棠茉真的快要把自己都说信服，“然后我就找到了萧政聿先生，因为据我所知，他其实在动物研究学这个方面颇有成就，他告诉我那颗蛋是一颗鹤蛋。” ——“所以，我们要去孵鹤了。” 整座操场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复合原来还是敷鹤的意思。 葛逐风嘴角颤抖，“棠老师，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还有其他老师不间断的附和声：“咱们这儿有仙鹤吗？” “鹤这个东西，原来人工也能够孵出来啊。” 率先忍受不了这一切荒谬的人是方沁，握紧着拳头，她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萧政聿，然后朝他说道：“我们棠老师一定是生病了，萧先生，那就麻烦您送她去医务室了，您应该认识路吧？” 眼看着她身旁的季筱璐也想一起跟上，方沁连忙拦住，把人转个方向往前推走：“季老师，真正擅长跳远的人应该是你，你快来试一下吧。” “我！”季筱璐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看了眼都已经并肩走到操场外面的一男一女，气地跺了跺脚。 方沁很快接上话，语气更是气势如虹：“我们就是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今年势必要拿下运动会的总冠军！” 这番话引得体育老师激烈鼓掌，又吹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哨子，然后催促季筱璐开始跳远。 ─ 棠茉还是很有警惕性的，等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周遭都没有其他人了，她才拽住了自己身旁的男人，蹙紧眉头说道：“你疯了吧，你怎么可以在我那么多的同事面前，胡乱说话！” 萧政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眼眸却深沉：“我见不得人？” “那倒也不是啦……”棠茉下意识地反驳道，忽然又反应过来，觉得他刚才那么说话就像是吃醋了一样，于是兴高采烈地反问：“你想通啦？是不是打算跟我和好？” 然而男人并未再回答，绷紧着下颌线，往医务室的方向快速走去着。 跟在后面的棠茉也只好一起跟上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学校的医务室，面积挺大的，有一整面墙上都做了橱柜，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物，还有一半的空间都放着可以躺平休息的挂水椅。 门口则是有一张靠墙的小床，估计是这个点已经下班了的校医给生病的学生做检查用的。 棠茉坐了上去，双腿垂荡在床边，晃呀晃的，她的目光跟随着正在找消毒药水的萧政聿，见他拿着酒精和棉签走来，唇角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你这么关心我，真的是不想和我复合吗？” 男人在她的面前半蹲了下来，拆着一包新的棉签，听完她问的问题之后，眼底忽然多出了几分戏谑，懒洋洋地回答道：“你不说我是动物学研究者么。” “珍贵动物受伤了，我不用关心一下？” 把她说成是动物？ 棠茉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听见萧政聿问她“摔哪儿了”，她也不回答。 蓦地，裤腿被男人轻轻卷了起来。 萧政聿神色认真，仔细检查着她的膝盖上有没有红肿。 这个角度看下去，第一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漆黑浓密的短发，虽然看着柔顺，但其实有些扎皮肤，棠茉莫名咽了口口水。 继而又看见他体恤的领口内，肌肉线条有力而流畅，不过光线算不上好的原因，就算伸长了脖子，也还是无法看得太清楚。 出于本能，棠茉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了一个撩人的小技巧，有几分羞怯地说道：“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昨天晚上在走回家的路上，看了一眼你的照片，眼里都发出十万光伏的光了。” “村里的那些老头儿都以为是天亮了，愣是起床借着我眼里的光，耕了三亩地出来。” 萧政聿：？ “求你闭嘴。” 这小姑娘一天天的上网，把脑子都上坏了。 棠茉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她虽然闭了嘴，但却又选择了动手。 在察觉到身前的男人即将站起身时，连忙俯下了一点腰，然后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搂得很紧很紧。 萧政聿瞬间动弹不得，刚皱起眉头想说话时，就听见肩膀上搁着的那个脑袋，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的抽泣，委屈巴巴地问道：“刚才是地震了吗？” 他看向窗户外面。 或许是被抱得太紧了的原因，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视野似乎真的轻晃了一下。 抬起手，他想轻轻拍一拍身前这小姑娘的背，就听见她的嗓音里忽然多出了很多窃喜，“没有地震。” “其实是我看到了你，心头一震啦！” 萧政聿：“……” 轻而易举地抱到了前男友，棠茉是真的感到高兴，两条腿又开始晃悠了起来。 下一秒，男人倏地站起身。 棠茉本以为这股突如其来，让她毫无防备的冲击力，会让她的后脑勺遭殃撞到墙，结果却有一只手掌垫着，帮她挡住了全部痛感。 她睁开眼，整个人都已经在了萧政聿的怀中，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荷尔蒙味，压迫感一下子降低到了眉心，隐隐约约的跳动着。 “你……干嘛……” 话音未落，男人另一只手撑在了她脑袋旁边的墙壁上，被迫将她抵在墙、床与他的禁锢之内。 似乎连光线都无法进入。 棠茉紧张到指甲发力，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只见面前的男人脖颈低下，嘴唇仿佛快要若隐若现地贴到了她的嘴唇，又停顿住，哑声说道：“乖，把眼睛闭上。” 第49章 牵手手 棠茉闭上了眼睛。 视觉虽然消失，但是其他感官都在黑暗的那一瞬间，被放大了一百倍。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脸上的那片阴影，以及躁动不安的因子正在身体内的某个角落里雀跃起舞，鼻息间还涌入了窗外甜桂花的香气。 ——那么亲她的话，需要张嘴吗？ 半晌之后，嘴唇上毫无动静。 蓦地，右边耳朵开始剧烈疼痛了起来。 “哎呀！”棠茉大叫，睁开眼睛一看，身前圈住了她的男人果不其然地揪住了她的耳朵，而且还很用力地向上提着。 萧政聿薄唇轻启，淡淡说道：“一天到晚的，你能说点有营养的东西么？” 推开了他，棠茉气得仿佛都能从鼻孔里出气，她颇为不满地抱怨着：“我的耳朵很疼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男人缓缓直起了腰，神情漠然，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总想着跟我复合？” 四目相对，暗无硝烟。 但却是哪一方都不愿意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无声地较着一股不肯服输的劲。 棠茉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她也就谈过他这么一个，如果不找他复合的话，那还能去找谁？ 身前的男人倒是眯了眯眼，揣测道：“上次一万块不够，你还想继续跟我借钱？” 竟然把她的爱想得这么的卑鄙恶劣。 “才不是呢！”棠茉很不爽地出声反驳。 下一秒，他挑了挑眉，又道：“那就是不想还我钱了？” 棠茉真的快要气到爆炸。 本来也是要在第一时间告他污蔑的，但转念一想，似乎这样也不错，她抿了抿唇角，小声反问：“也行？” 萧政聿：“……” “也行你个头。”他冷着脸说道。 十月的天还算暗得晚。 走出了医务室之后，棠茉左顾右盼，并没有找到她刚才闻到香气的那棵桂花树，而前面，男人已经走得快了她好几步。 棠茉便出声喊了一句：“萧政聿！” 见他停下，立马小跑了过去，轻轻摇晃起他的胳膊，小声说道：“你走慢一点嘛，我的手好疼。” “刚才摔到了？”萧政聿立马皱起眉头反问。 在手被男人轻拉起来查看的那一刻，棠茉唇角再次露出得逞的笑容，而后反过手掌，握住了那只感觉比她的手大上了好几倍的手。 十指紧紧相扣着。 萧政聿内心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这小姑娘就一脸惆怅地对他说道：“哎呀，我的手疼其实是老毛病啦，医生说只要和你牵手手就会好了。” “……” 棠茉是如意了，一路都拽着男人的手走到了学校的第二操场，面积要小上一些，她再次左右张望，发现都没有人来。 但萧政聿却忽然抽回了他自己的手，眉眼耷拉着，毫无感情地说道：“你这次就参加长跑比赛吧，现在就开始练起来。” 棠茉不懂。 人至少三十六摄氏度的体温，是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语来的？ 他不应该很清楚吗，她在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体育活动就是长跑了，而且这次两校联合的长跑比赛，足足要绕着操场十圈，有四千米！ 这是要命的马拉松啊！ 萧政聿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甚至专业地从口袋里拿出了秒表计时，语气仍然淡薄：“不跑就扣分，反正你也是负数了。” “算你狠。”棠茉回瞪了一眼，然后跟一只丧尸似的，手脚异常不协调地跑了起来，本以为萧政聿只是开玩笑，她还能随便应付了事。 没想到这狗男人要她走也走完这整整四千米！ 还说她要是再敢继续乱说话，就加圈数。 她的脑海里瞬间只剩下“恨他”这一个念头了，再无其他。 无论跑多少圈，只要没有跑完，萧政聿都只是站在终点的位置，一只手插着口袋，懒洋洋地朝她说一声：“乖。” ─ 翌日，清晨。 方沁到校之后，正在办公室里泡着咖啡，一转头就看见棠茉从门外扶着墙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的神情似乎挺痛苦的，也充满了疲惫。 尤其是那两只腿，叉得特别特别开。 “棠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啊？”方沁放下了手中的热水瓶，连忙走过去扶起了棠茉。 棠茉摇摇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后，才有一丝力气回答：“没事，就是脚很疼，腿也有点酸。” 话音刚落，方沁便是一脸的讶异，甚至都捂住嘴唇倒退了一步，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在，小声说道：“不要命啦，你和萧先生昨天晚上折腾得这么猛？” “也是也是，前任复合好像一般都是这么干柴烈火的，棠老师，真的辛苦你了！” 棠茉手都颤抖起来了，想到昨天晚上的那四千米，就憎恨某个根本就没有心的男人，她咬牙切齿地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复述了一遍。 “他明明就是知道我是最讨厌跑步的，还偏偏给我选马拉松的这个项目，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全部听完，方沁摸了摸下巴。 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才认真分析道：“棠老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男人其实是太爱你了，给你选长跑就是为了能和你每天有更多的训练时间？” 毕竟这项运动可不是什么跳远、扔铅球之类，至多十分钟就可以草草练习完的项目能比的。 方沁说完，才意识到她似乎有些恋爱脑了。 这种时候她本应该和棠老师站在同一条线上，一起同仇敌忾才对！ 不料下一秒钟，棠茉的反应就让她脑海里的忧愁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她摇着她的手臂，比这学校后山上偶尔会出现的猴子还要来的激动：“真的吗！真的吗！” “方老师，其实我想了一整个晚上，也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的。我想，他怎么可能会不爱我嘛！” 棠茉一下子都有了吃早餐的食欲，并且今天挂她家大门门把手上的食物还是她第一次来桑桉时吃到的早餐。 ——芝麻生煎包、胡辣汤！ 分了方沁一些，棠茉边拆开着纸盒子的包装，边对她说道：“方老师，那这些事情还请你帮我保密啦，我不太想让其他人也知道我和萧政聿的关系。” 走到茶台前的方沁拍了拍她自己的胸口，没问任何原因，直接回答道：“当然了，棠老师你就放心吧，我嘴巴很严，一定会为你保密的。” 棠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然而她都还没有高兴上三秒钟，门口突然又走进来了一道身影，季筱璐伸长着她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好奇问道：“保密什么？” “棠老师，方老师，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快点也告诉我，可别想骗我什么啊，我刚才在窗户口那边也听到了不少句了呢！” 第50章 重大事故！ 方沁因为觉得无语而躲得远远的了，并且同时用眼神示意棠茉，让她也一起过来避避。 有些人烦不过总躲得开，不差这一次的经验了。 然而棠茉却是皱起了眉头，一点掩饰和包装都不加，径直反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躲在窗户那儿偷听我们讲话了吗？” 没人料到她会这么刚。 “棠老师，那你可真的是误会了呀！”季筱璐连忙解释着，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异常之大，先前询问的话题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我才刚来而已，你和方老师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着。” 本以为棠茉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点点头，又附和了一句：“那就好，因为我觉得会故意偷听的人，真的很没品。” 季筱璐脸上的尴尬略微有些挂不住。 班主任晨间需要去班级里看早读，办公室里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不过季筱璐今天却没去，反倒是拖着椅子坐到了棠茉旁边。 还递过两根香蕉。 对于这副不算熟的人总是乱献殷勤，棠茉内心里非常抗拒，脸上也表现得很明显，压低嗓音说道：“季老师，我喜欢男人。” “什么？” “这辈子即使已经看清了男人的本质，但是我还是很爱男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我认。但是你就别来惩罚我了吧。” 季筱璐完全听得是一头雾水，她摆摆手，也说：“我也喜欢男人，棠老师，你别误会啊，我就是有点事情想要咨询一下你。” 尖锐娇刺的嗓音恰好与一壶新烧开的水一同高频度响起，几只烦人的苍蝇飞进了办公室之后，“嗡嗡嗡”的就不愿意再离开了。 棠茉抿了抿唇，“什么事情？” 她好像无意间打开了什么闸门，一切洪水猛兽都疯狂泄了进来，季筱璐腆着个笑脸，炮语连珠：“上次我们在城里的小餐馆里遇到，你说你和萧政聿以前不是在同一所高中里上学吗？” “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他的一些情况啦，比如他平常喜欢做什么事情？上学时成绩好不好，吃东西有没有什么忌口，喜欢什么天气，什么颜色，什么样的女孩子？” ——“啪！” 猛的拍掌声把季筱璐给吓了一跳。 棠茉弯起了眼睛，笑着解释道：“有只苍蝇。” 实则她什么也没有拍到。 关于萧政聿喜欢什么的那些问题，也根本就不想回答，真的要回答的话，那她只想说：“萧政聿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东西，就只有棠茉这一个！” 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和棠茉一起！ 对上身旁女人殷切期盼着答案的眼神，棠茉咧了咧唇，还算客气：“不好意思啊，季老师，你问的这些问题，我全都不太清楚呢。” 季筱璐仿佛没有半点儿眼力见，又继续追问起了一个她最为关心的问题：“那家庭背景呢？萧政聿的父母都是做些什么的？” 她甚至还畅想着，自问自答了起来：“我觉得一定不简单吧，他平常穿的那些衣服虽然款式都很简单，但全部都是奢侈品牌……还有戴的几款手表，也都很低调奢华，感觉要几辆汽车的钱呢。” 棠茉用手向后抓了一下自己头顶蓬松的发丝，挺不爽地“啧”了一声，随后冷淡地回答道：“这些都属于是他人的个人隐私，不太方便说吧？” 但其实说实话，她也并不算清楚。 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年，萧政聿鲜少会和她提到他的父母亲人。 想到这里，棠茉内心更是烦躁，见这位季老师还想继续问她，径直就站了起来，“而且季老师，我和你也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而已，没什么必要一起聊一个男人吧？” 这句话彻底堵死了季筱璐，原本她还想厚着脸皮来一句“没关系的，你悄悄和我说就行”。 棠茉还以为她把话撂得足够清楚了。 并且她一般这么严肃地发起脾气，平常身边的人都不敢再来招惹。未曾想到季筱璐又从抽屉里给她捧了好几袋零食，“棠老师，你想得太严重啦，我没什么意思的，这些给你赔罪哈。” 她一句话都不能再憋出来，人生仅有少数几次觉得在待人方面会存在无力感，于是直接拿着教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正好今天第一节就有音乐课。 ─ 阳光明媚。 幸好直到中午吃完饭，一切都很“太平”。 棠茉戴着耳机，手拿着一杯方沁特别做给她喝的抹茶冰牛奶，惬意地绕着操场散步，连沐浴到的温暖光线都是恰到好处的。 于是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忽而之间，脸上被洒了几滴水，轻轻的。 这种阳光雨也很舒服，棠茉“沉浸式”的将脸仰得更高了一些，却等了很久都没有新的雨水降临。 一睁开眼，发现天空根本就没有下雨，而是面前站着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特大号白衬衫塞进几米长的腰带里，似乎正朝着她说什么话，黑黄的牙缝瘆人犯寒。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貌似是……副校长。 因为她在学校墙上挂着的照片栏里看见过！ 那么刚才脸上被喷的不是雨水的话──那就是这位副校长的口水了？！ 亏她还故意仰起头去接！ 摘下耳机，棠茉连想死的心都有，就听见这位中年男人板着脸说道：“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中午去广播室轮班的老师有事请，你帮忙去代个班。” 棠茉点点头。 每天睡午觉之前，十二点整，她确实是听见广播喇叭里会放一些舒缓的钢琴音乐的。 副校长还算满意地哼了一声，“广播机器有点接触故障，你到点了掰一下红色开关按钮就行，其他的东西一律不准碰！” 话音未落，棠茉就已经走远了。 广播室装修得也很大气，尤其是隔音间，当初选择材料时，棠老爷子直接挥手要了最好的那种——一格一格的米黄色格子，十分美观。 多台播音机器前有一张带轮子的黑色转椅，棠茉坐上去之后，脚尖点地，快速旋转了四五圈，低头一看手机屏幕，离十二点差不多还有七八分钟的时间。 闲着无聊，她突然勾了勾唇角，然后点开了和联系人【xzy】的视频通话按钮。 想着讨论一下她和方沁早上对话后得出来的那个结论。 系统铃声大概持续震动了三秒钟，“嘟”的一道长音响起，显示视频通话被成功接通了。 屏幕里，男人只在右上角露出了半张脸，似乎还是倒着拿手机的，后面背景是老屋子的木头横梁，上面铺着一块块年岁已久的青瓦片。 “你这是在哪里呢？”棠茉皱着眉头询问道。 萧政聿瞥了摄像头一眼，低声反问：“什么事？” 就在此时，连接全校每个喇叭的播音话筒上的小绿灯，微乎其微地闪烁了一下，又立马熄灭。 然而棠茉转了椅子，此刻是面对着墙的坐姿，丝毫未能察觉，她盯紧着屏幕，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今天晚上等月亮出来了，你来我家呀。” “做什么？” “当然是做爱——”棠茉忽然间嗓子眼发痒，卡顿了一下才能继续说出话来：“做的事情呀。” 屏幕里的男人单挑了一下左眉，明明手机的摄像角度非常死亡，但是他硬是用绝佳的骨相胜了几筹，眼眸染上几分玩味。 懒洋洋地回答道：“跟你？” “没兴趣。” 闻言，棠茉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倒是也没有被打击到，咬了下手中杯子上的塑料吸管，她唇角的笑意愈发张扬，继续盛情邀请着： ——“我说真的。” ——“你来我家，我们玩s吧。” 第51章 放学接走 “咚咚咚！” 广播室的隔音墙外，听到棠茉声音的第一秒钟，方沁就从回教学楼的路上拐弯，拼尽全身力气赶来，然后抡起拳头，重重地砸着纹丝不动的夹层玻璃。 大声喊道：“棠老师，快开门，你的声音都播到全校了！” 后闻声赶来的葛逐风也用力地拧动着门把手，神情严肃：“估计这个门也自动锁上了，我现在去问门卫大爷要钥匙。” 外面十万火急，但是在隔音室内坐着的人不仅是背对着门的，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继续同她手机里面的人悠哉悠哉地聊着天，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浑然不觉。 棠茉见屏幕里的男人始终不出声，便拖长了一点尾音，撒娇道：“你怎么都不回答我呀，今天晚上到底来不来我家嘛。” 萧政聿总算正视，走到了屋外，眉头蹙得很紧，低声反问道：“你疯了？” 不远处的深井旁，还有一只潦草的长毛白狗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尚未从白狗的身上收回目光，就听见了回答。 笑得不能自已的棠茉，差一点儿就快上起不接下气了，“我说的s是你sleep，然后我趁机拿走你的oney，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是不是也特别适合咱们？” 萧政聿：“……” 舌尖抵住了上颚，萧政聿挺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迟早把你那手机砸了。” 棠茉只是耸耸肩膀，对这种假威胁的话，丝毫都不放在心上。 正得瑟着，蓦地，手机屏幕的左下角多出了一道黑影，只见叠满皱纹的深褐色皮肤像是树皮，紧紧包裹着白骨，那双眼睛如同芝麻粒，乌黑且浑浊。 “啊！”棠茉没有任何防备，被吓了一跳。 转移的轮子本就不稳，她动作幅度一大，整个身子都直接向后瘫倒了，好巧不巧撞到了播音台上的金属话筒。 碰撞声，是刺耳到致死的一声“滋──” 棠茉呆滞住，连耳朵都忘记捂了，此刻一跳一跳的疼痛着。 她什么时候开启了话筒？ 那岂不是刚才的那些放肆发言都全部被……全校人给听见了啊！！！ 抬眼一看，隔音玻璃外面站着两个人，葛逐风从门卫那儿跑回来之后，正满头大汗地用钥匙开着锁。 门一开，方沁推开他第一个跑了进来。 把话筒上的开关摁灭了以后，棠茉直接被她拽去了外面，她还不忘回过头说道：“葛老师，我们先走了，广播室就交给你了。” 两人一路隐蔽地跑到了那片小花圃边上。 棠茉深深地懊悔着，眼皮耷拉，满脸都写满了自己的人生全然完蛋了几个大字。 “那话筒是被之前某位值班的老师，一杯茶水给泼坏的，也是昨天轮值的老师粗心，走之前竟然都没有检查一下麦有没有关闭！”方沁解释着，语气义愤填膺。 然而这一切在棠茉心里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撞墙，方老师，下辈子我就做你花圃里的一朵茉莉花了，麻烦你给我浇点好的肥料。” 听了这话，方沁神色都凝重了，“呸呸呸！你别乱说。” 她想安慰，但是事故确实已经发生，沉思了大概好几分钟，才憋出来一句话：“没事的，至少咱们学校的这些孩子是听不懂的。” 棠茉哭得更加大声。 被半拉半拖地带回办公室时，一路上对她窃窃私语的陌生老师还真的不在少数，更有大胆者，直接上她面前来调侃：“音乐老师，你的英语也说得不错噢。” 这些欠揍的人一并被方沁赶走。 回到了办公室之后，棠茉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了椅子上，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她觉得在学校出了洋相就出了洋相吧。 至少萧政聿不清楚呀。 她的一世英名都还荣在！ 没过一会儿，季筱璐穿着一双肉色丝袜，踩着一双白色的短跟凉鞋，扭着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棠茉之后，心情格外的好：“棠老师，原来你已经有男朋友啦？还玩得这么开放……” “不过这样我也能放下心了，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你会和我抢萧政聿呢。” 棠茉不想说话，枕着胳膊，趴下了脑袋。 说实话，她现在最想和季筱璐玩s了。 她当s，一定借着这个由头把往死里揍！ 真的是太烦了！ — 在放晚学之前，棠茉在办公室某个落灰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纸袋子，她直接用手指抠了三个洞，然后往脑袋上一罩。 视线还算清晰，拿了桌子的包包就走。 葛逐风看见了，有些担忧地问道：“小棠老师的脑子还好吗？她这样走出校门，难道不是更引人瞩目吗？” “别管这个显眼包了。”方沁摇摇头，低声回答。 原则上如此漠不关心，她的良心是很难过去的，但就在下午，某个男人联系了她，询问中午那会儿各种杂音，是出了什么状况。 得知后，很霸道地回复了两句话：【谢谢你照顾她。】 【这个显眼包，我放学会来接走的。】 棠茉走在一条绿树成荫的康庄大道上。 夕阳光线透过三个纸洞，暖洋洋地照耀在她的皮肤上，偶尔看见了校园内几个晚走的留学生，她还主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左右挥挥。 反正这样没人能够认得出她，她要随心所欲做自己！ 直到一个小女孩忽然从她嘴边跑过，转着身，喊道：“棠老师，明天见！” 棠茉一怔，弯着腰以倾斜的角度，螃蟹的体态，快速跑出了校门口，一路上似乎撞到了不少人，倒了歉，她却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小黑纸洞限制了她的不少视野，跑了一段距离之后，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周遭的商铺居民楼似乎都变了大片大片清新的田野。 电线杆上还站着很多只小麻雀。 她逐渐拍着胸脯，送下了一口气。 忽然，有人在背后懒懒散散地喊道：“棠茉。” 磁性沙哑的声线很是熟悉。 棠茉一下子就夹紧了双腿，仔细分辨着到底是幻听还是真实的，反正就是逃避似的不肯回头看一眼。 听到脚步声愈发接近时，她准备“百米冲刺”了。 见状，萧政聿拧起了眉头，虽然不太理解，但语气还是很淡地问道：“你跑什么？” 就是这一句，棠茉彻底认清了身后的男人是谁，并且他也是真的，并非想象。 然而左腿才刚下意识地跨出去了一步。 那道漫不经心地声音又再次响起，毫无顾忌周遭还是在有可能人来人往的外面，“还跑？不是你要和我玩s的么。” 回过头。 田埂边上站着的男人，连余晖下的斜影都是又高又瘦，两只手随意慵懒地插在口袋里，神情从容冷淡。 一抹夕阳光之下，他的眼眸变成了琥珀色。 棠茉很清晰地看见了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冉冉升起的玩味，以及他唇角勾起的痞坏，一寸一寸变得深邃、张扬。 ——靠，这个男人绝对绝对就是故意的！ 第52章 平行线 棠茉转过了身。 本来还想着破罐子破摔，她既然在室外的场合被“刺”了一刀，那也要用“坦克”来炮轰回击这个男人才是。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的脑袋上还罩着个纸袋子，就算有人走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她，于是整个人又放松了，还嘚瑟地晃了晃脑袋。 见此情形，萧政聿眯了眯眼。 几步走过去，他便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抬手，轻而易举地把小姑娘头上的纸袋子给拿了下来。 ——结果人里面竟然也是全副武装，墨镜、口罩，戴得严丝合缝。 他真的挺没辙。 棠茉昂首挺胸，虽然看东西的视线变得黑漆嘛乌的，但她也丝毫不介意，朝着身前的男人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后客套且礼貌地说道：“这位家长，你走错路了，接小孩放学请去校门口，谢谢配合。” 话音刚落，男人便挑了下眉，低声反问：“那接你这个小孩需要去哪？” “什么？”棠茉小小地惊愕了一下，脸颊两旁忽然爬上来了两抹绯红。 她竟然被叫“小孩”了！ 脑海中正浮现出一丝少女时期独有，见不得光的遐想之时，萧政聿敛下了目光，清隽的脸部轮廓染上几分揶揄，调侃她道：“我以为棠老师在学校出了那么大的洋相，不会愿意在校门口见到我的。” 棠茉冷笑了两声。 都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脸上带着的口罩和墨镜就一并被拿走了。 萧政聿将两样东西一并塞进他的口袋里。 没有了脸上的这些“抵御物品”，棠茉就像是见不得光的猫头鹰，扑棱着双臂遮挡自己的脸部，“你干嘛了啦……快点还给我！” 男人没搭理她，淡淡说道：“走吧。” 要去哪？ 难道她中午丢了脸，晚上就得去马戏团里上班了吗？ 还没开口询问，萧政聿就牵住了她的一只手手，领着她继续沿着狭窄而安静的田埂边际慢慢行走，只是很自然地解释了一句：“不是你中午问我在哪里的么。” 棠茉后知后觉地“噢”了一声，乖乖跟上。 此时的向日葵小学校门口，季筱璐正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棠茉。 她是因为回到了办公室之后，听其他老师说棠老师也才刚走不久，才快步追出来的，还想继续问问今天早上的那个话题。 毕竟东西都送出了不少，总该得到一点回报才行。 然而这诺大却空旷了的校门口，无论怎么找都没能够捕捉到棠茉的一点点身影，明明她也才没走多久才对。 怀揣着疑问，季筱璐便去问了一个旁边正好拿着扫帚在扫地的门卫，语气有些恶劣：“那个新来的音乐老师呢，你看见没，她往哪边走了？” 门卫大爷竖拎起扫把，想了一会儿，缓声缓气地回答这位副校长的女儿：“是今天在头上套了个纸袋子的老师吗？她刚才下班和一个男人一起往西边走了。” “男人？”季筱璐的脸上立刻多了数不清的八卦与窥探，第六感认为那一定就是棠茉的男朋友了，所以急忙追问道：“那男的长得帅吗，个子高不高？有没有开什么汽车来啊，看上去有钱不有钱？” “不会其实是个很有钱的糟老头子吧？” 她其实一直都有注意着，棠茉平常上班背的那些包、戴的那些首饰，都是高奢品牌，价格不菲。 即便都是顶级仿真a货，那也需要不少钱。谁知道她的那些脏钱是怎么来的呢？指不定就是被有钱的老头子为隐瞒原配夫人，特地养在乡下来的情人…… 不然她如果真的自己有钱，还好心善良到来桑桉这种地方支教？ 这些问题，大爷都不懂，摸了摸下巴，依照事实回答道：“就是那个经常来给学校搬水的男人，没想到他还是音乐老师的对象啊。” “郎才女貌，两个小年轻还挺登对般配的！” 闻言，季筱璐一愣，后脖子渐渐开始发硬了起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经常来帮忙给学校搬水的那个男人，就是──萧政聿。 姓棠的，男朋友是他？ 那她本人被蒙在鼓里，早上还跟个跳梁小丑似的问东问西，岂不是就被耍了？ 季筱璐再次望向西边的目光，突然之间多了好几分阴鸷与寒凉，令路过的几只流浪狗都深感畏惧，放下原本开心摇晃着的尾巴，绕得远远的了。 — 走了很久，视野里终于出现了金黄色的田野。丰满盈润的麦穗头在微风下轻轻拂动，像是海面上泛起的波浪。 再远处，出现的只有一栋收废品的小平房。 棠茉觉得有些累了，便出声询问了一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还得走多远才能到？” 身前的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目光也一同在她的脸上停顿好几秒钟，反问：“累了？” 顺手就接过了她一直背在身上的包。 “还好吧。”棠茉摇摇头，有几缕垂在耳侧的发丝被风送入进了她的嘴巴里，胡乱吐了几下，继续说道：“就是烦了，这里除了农田还是只有农田，一点都没意思。” 轻笑了一声，萧政聿伸起手臂，把她嘴边的几根头发都勾到了耳朵后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很爱桑桉这片土地。”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吉吉那孩子才来的这里，但待久了，这片土地本身就很吸引我。” 棠茉呆滞了一会儿。 身前的男人，连眉眼里都藏着淡淡的喜悦。 他好像真的是认真的。 ——“所以棠茉，我不想离开这里了。” 呼吸声突然间不自觉加重了起来，棠茉张口想说话，却被萧政聿的一根手指挡住了。 他神色轻松，更多的是看开了一切无关紧要之后的淡然：“就像是两条原本就是平行的直线，白纸对折，最多强行相交一次，在那之后，只能继续平行。” “棠茉，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穿越麦田的野风，开始咆哮。 棠茉下意识点头，又更猛烈地摇头，“我听不懂，我的数学成绩很烂，都没考过几次及格，你明明都知道的，对吗？” 男人不苟言笑，眼眸漆深：“我说的不是数学。 ——“是我们。” 第53章 放弃 狂风里，棠茉感受到了窒息。 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紧紧攥住了，疼痛感流淌到血液里，蔓延至全身。 她深呼吸了很长一口气，强壮镇定地询问道：“为什么要永远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和你提了复合吗？” 这不符合她一切的预期。 良久之后，面前的男人才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不是，在你还没有来这里之前，我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看着他继续沿着田埂边行走。 棠茉揪住了自己上衣的衣摆，直到手心都快要出汗了，才大声朝着那个背影喊道：“那如果我说，我也愿意为了你一直留在这个地方呢？” 萧政聿的身形明显怔住，缓缓侧过身，安静了好几秒钟，才压低嗓音回答道：“茉茉，你的人生不应该为任何人做决定。” ——叫小名，一定是真心话。 他倒退几步，又一次拉过了她的手，略感到了僵硬，却也是直接选择了忽视，为了尽快带过这一话题而轻启薄唇，“好了，我现在带你去见在这桑桉，第一个让我感到了幸福的人吧。” — 就在那收废品的小平房后面，整个村子的最西边。也是一栋徒手用黄泥堆砌起来的老房子，灰色墙面都已鼓起脱皮，屋顶有的地方则是都透光了。 门口的两块小土地上种了点香葱，绿油油的。 棠茉小心翼翼地跟在萧政聿身后，走近了才发现木门前面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是真的很瘦，褶皱的皮肤几乎是完全粘在骨头上的。 好像在中午视频的那几分钟里，匆匆闪过她的一个画面。 老人家身后还有一个肥嘟嘟的中年女人站着，面容和善可亲，正拿着一把剃刀帮忙理发，看见他们后率先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萧政聿礼貌点头，对着老人家喊了一声：“太奶奶。” 棠茉也喊，虽然对着屋子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不过见男人走进了厨房，便也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声，萧政聿先暂停了准备洗菜的动作，转头问道：“今晚留在这里吃饭，我做，可以么？” “嗯。” 也象征性地掰了几个豆角，棠茉好奇地问道：“那外面的两个人都是谁呀，那个老奶奶今年几岁了，她看起来真的好有岁月感。” 男人站在水池前的身影高大凌厉。 闻言，宽厚的肩膀往下沉了沉，回答道：“老太太姓高，今年102岁了，外面那位是村政府里的社工吧，每个月会定期上门来给她洗澡理发。” 棠茉震惊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好像不久前她在医院里也听到过？ “她年轻的时候生了6男1女，老了却是一个人住，我晚上如果没事，经常会过来坐一会儿，顺便做顿简单的晚餐。” “那她的那些子女呢？”棠茉不禁皱起了眉头反问道。 萧政聿这会儿转身看向了她，眉眼里刻满了清冷，连嗓音都沉重：“死的死，走的走，分家的分家，老太太唯一的财产就是一口木棺材，他们不图也就不来看望。” 说实话，这是棠茉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世界上的第二种“亲情”，和她与她的爷爷完全不同。 有些唏嘘，又有些心酸。 不过她还有更想问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会觉得她让你感到了幸福？” 男人这次没再回答。 恰好那社工热情的大嗓门传到了厨房，“高奶奶的头发剪好了，我还赶着去下一家，就先走啦！” 萧政聿又回头，“别在厨房了，一股油烟味，你出去陪陪老太太吧。” 年轻时，这位老人家并不是桑桉本地人，那会儿躲避战争，常年周转了不少城市，会讲很多地方的方言，也会讲上一些普通话。 棠茉对上她因年老才浑浊的眼睛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又是找着水杯又是找着热水瓶，想给她倒点水喝。 老人家却一摆手，指指身旁的小板凳，示意她坐下，然后主动攀谈了起来，问了她许多家庭情况后，虚气说道：“既你家里是从商的，那便好好听长辈的话吧，不像这村里的孩子，父母倘若做农活，一定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但这富贵家庭的孩子也有不好，我看得出你心地善良，只要花钱不大手大脚的，日后一定是节节高升的好日子。” 实则棠茉这会儿的脑袋里还都是在来之前的路上，萧政聿所说的那些话──他打算永远留在桑桉这个百无所成的小地方。 所以回答老人家的话时，有些迟钝了。 高老太太会心一笑，摸着膝盖上的毡毛毯，缓缓问道：“你喜欢小聿那孩子，为什么？” 为什么？ 棠茉愣住了，似乎从来都没正儿八经地思考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包括这次萧政聿一直问她为什么想要复合，她也是回答不上来。 ——总觉得，他就是该属于她的，不能被其他任何人抢走而已。 门外十几米开外的农田上，仍然是成片金黄金黄的麦子，有些早已因为成熟饱满而垂下了麦芒，却要等到大片都是如此之时，才能被收割。 “这门口的田不就是的么。”老太太忽然出声，“本来都已荒废了快要十来年，就是去年，有一个人来下了种子之后，第二天来了十几个人争着抢着要田。” “小姑娘，人生也是这样的啊。” 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一句话亦或是哪个字眼，蓦地让棠茉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她像门口的麦子一样低下了头，失笑起来。 怪不得萧政聿会说，这位老奶奶是让他感到了幸福的人。 看得也太透彻，一眼见底了。 继续陪坐了一会儿，棠茉起身走到了厨房，锅里炖了很长时间的的鸡汤，香味很浓。 她背过手，在男人转身看她的那一刻，笑着说道：“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我不会为了你永远留在桑桉的。我觉得这里并不适合我。” 萧政聿点头，僵硬地“嗯”了一声。 似乎没想到这个话题会这么快又有了下文。 “你想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对你死缠烂打。”面前的小姑娘淡淡地说着，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稳重，“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了我们，曾经努力到了哪一步。” 他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 棠茉抿了抿快要粘在一起的干涸嘴唇，以一种释怀的心态说道：“我放弃了，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你不喜欢，陌生人也行。直到我离开桑桉的那一天起。” “我也真心觉得你不要选择永远留在这里，萧政聿，从上高中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在未来一定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的，无论在哪个领域里都会闪闪发光。” “一切都是——只要你想。” 也，从来都是。 半晌后，棠茉才听到身前的男人哑着嗓子，回答了一声：“好。” 不知道是应了哪句，或者是两句都一起应了。 她点点头，往厨房外面走去，“我不想留在这里吃晚餐，我先走了。” 狠话她也会说的。 一直都会。 第54章 约会 天色更加昏暗，月亮还隐匿在厚云层中，不愿出现。 棠茉几乎是夺门而出，在门口的位置匆匆瞥见那道苍老的身影之后，低声喊了一句：“太奶奶。” 然后她一口气跑出好几百米远，身后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但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要能够离开这里，就可以重新呼吸。 一路走着，棠茉始终把脑袋埋得很低，过了将近十几分钟，才意识到她没拿自己的包，好在手机在口袋里，不至于太失落和狼狈。 也不知怎的，她莫名其妙地打了方沁的视频通话，那端一接通，立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方老师，我没事，我就是拨错了。” 方沁追问不出什么，眼看着视频就要被挂断，棠茉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在意，便抢机大喊：“你吃晚饭了吗？” 人摇头，她随即说道：“那我接你来我家吧，给你下碗方便面怎么样？” 她骑着小毛驴，把油门都拧到冒火星子，在镇上一家闭门了的铁棚子屋檐下看到蹲着抱成一团的棠茉时，才松下了一口气。 棠茉被轻轻拉起，脑袋上还扣了一个粉红色的头盔。 去的方沁家就在附近，而且方父方母也都出门散步消食了，这会儿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煤气灶上，那锅泡面“嘟嘟嘟──”煮熟的声音。 她很快就坐在方沁简单温馨的卧室内，趴在梳妆台上吃到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黄色泡面，几口之后，慢慢吞吞地说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我和萧政聿说了，我放弃和他复合的念头。如果他不想的话，我们可以再也不见。” “什么？”方沁错愕无比，“你们白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到了晚上就闹成这样？而且萧政聿他今天下午的时候还……” 棠茉摇了摇脑袋，“其实我也不清楚。” “我还是先搞清楚了我为什么想和他复合，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吧。万一只是因为知道了他有别人的喜欢，是我的占有欲作祟，操控了这一切呢。” 这样很不好。 她又何尝不是那片荒田的争夺者之一。 方沁一愣，在那碗泡面逐渐见底，才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棠老师，其实你自私一点，也是可以的。” 肚子吃饱后，棠茉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上了不少，这才有心思开始细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米白色为主，十几平的空间被充分利用，四处都是干净整洁的收纳箱，上面摆放了不少《玩具总动员》里的玩偶。 最显眼的还是墙壁上贴的海报，巨大无比。 复古的光影打在男人的侧脸轮廓上，他半抬着头，银发张扬而耀眼，耳麦与话筒都是特别定制的钻石白色，在最右下角处有第一张专辑上的文字。 “只听我一个人的声音。” ——这该死的不是她的发小，沈霖泽吗？！ 棠茉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好几眼，“方老师，你喜欢这个歌手啊，要不要我帮你拿几叠他的签名照？” 毕竟沈霖泽那厮还不算太火的时候，就特爱炫耀，一箱一箱地往她家运签名照，都给她一股脑儿扔杂物间了，嫌烧火都不够冒烟。 “几叠？”方沁心脏都咯噔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棠茉抿了抿唇，反问：“我找黄牛？” 这很快就被方沁给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一本正经地教育：“不行的，棠老师，你这是助纣为虐的行为！” 说这话时的方沁，脑门上仿佛顶了一圈金色的圣光，让她折服。 但这也阻挡不了棠茉继续想说其他话的决心，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逮到的一个乐子，“那你知道沈霖泽有异食癖吗？他小的时候还吃过自己的鼻屎呢。” “而且他小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怀孕，哭着求别人照顾他坐月子。” 这些糗事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所以身边总有人问，为什么她不会对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大明星心动，这些都是铁证理由！ 方沁：？？？ 脸越来越黑，心也越来越硬，她嬉笑着把棠茉往床上扑，和她扭打成一团，“你这个黑粉头头，不准再说话了！” 棠茉被挠着痒痒，大幅度地东躲西躲，最后静音了的手机从床上滑落到了床底，都一点也不知道。 “咚咚咚！” 蓦地响起了敲门声，方母在外面喊道：“沁沁，是你的朋友来了吗？你爸爸买了点水果回来，快叫她一起出来吃。” 方沁应了声“好”，然后将棠茉从床上拽了起来。 一出门，这屋子里还有个大概二十六七的男人在，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长相很斯文，眼眸上方的睫毛纤长浓密。 “表哥？”方沁惊讶了一番，自问自答道：“你怎么会来……噢对，你的工作室要来这里取景，才回来的吧。” 棠茉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 吃着小樱桃和剥好的石榴籽时，慢慢得知这个男人名叫方宇，正在和朋友一起拍摄一部微电影，这次是为了实地取景回来的桑桉。 她正咬破一粒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忽然一旁坐着的方母热情说道：“棠老师，你还没有男朋友吧？一会儿就让我们小宇送你回去好了！” 这想要撮合的意思实在明显。 求助地望向方沁，没想到她也一拍手，认真说道：“我觉得行，茉茉，那我今晚就不留你了哈，欢迎你下次再来玩。” 竟然直接赶客了？ 方沁不顾父母的拍打，把两个人一起推出了家门外，然后匆匆跑回了自己的卧室，拿出手机，对着某个新添加没有多久的联系人，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门外，方宇脸上浮现了几分歉意，低声说道：“不好意思啊，因为我一直都没谈女朋友的原因，我妈和我伯母都比较在意这方面，所以今天还……不小心连累到你了。” “棠老师，我送你回家吧，顺便给你买一杯奶茶，当作赔罪好吗？” 棠茉笑着拒绝了：“谢谢，但是我晚上不喝太甜的东西。” — 居民房，一楼。 空着的花圃瓷砖上有一根还未熄灭的猩红烟头，在漆黑寂静的夜里，猩红闪灭。 那烟头旁边则是一碗用塑料盒打包的虾米紫菜小馄饨，尚且温热。 刺眼的手机屏幕亮起，萧政聿眯着眼瞥去了目光。 消息列表很干净。 置顶的是一条快半个小时以前的消息，他发出去的：【我们聊聊，我在你家楼下。】 一直都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还有在下面的几条则是两分钟以前，下午新加的那位语文老师一个人发来的，几个捂嘴流泪的黄脸表情，配文：【真的不好意思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您是棠老师的男朋友呢，所以才把中午广播站的事情告诉了你。】 【结果棠老师说她不认识你，所以我就把我的表哥介绍给她啦，不过他们好像聊得特别来，现在这么晚了还坚持出门去约会呢！】 【哎呀……我这人就是话唠，一不小心跟你这个不相关的人说了这么多，萧先生，你可千万别介意哈［手雷］［手雷］】 “咔嚓”一声，萧政聿沉默地锁了手机屏幕。 无声等了二十多分钟，只有蚊子越来越多。 不远处，黯淡的月光下似乎并肩走来了一对男女，又忽而在一棵古柏树下停住，那男人侧过身，抬手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然后脖子倾斜，压低了很多弧度。 ——就像是，亲了上去。 萧政聿抿起了唇瓣，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周遭蔓延的热浪都被他身上清冷的杀气推开。 一层一层，泾渭分明地波动着。 半晌之后，那两道身影才重新向他走来。 践踏着阴晦的月色。 第55章 缩头乌龟 夜色融融，难见斑驳摇曳的树枝。 棠茉走了很长一段路，身体疲惫。 直到快到家的房子附近，才稍稍感觉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一抬眼，那门口似乎站着一道影影绰绰、高大清冷的身影。 漆黑的眸子透过月色，直击她的骨缝。 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一顿。 拽过了身旁一同行走的男人，棠茉让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小声说道：“你抬一下手臂。” 虽然不太理解，但方宇并没有多问，还是照做了，举了一会儿觉得酸了，才半开着玩笑问道：“怎么了，你是觉得今天晚上的月光有点晒吗？” 棠茉随便在他的袖管上抓了一下，别过脑袋回答道：“有根线头，我帮你扯掉了。” 再次看向家门口的那个位置，那道身影似乎消失在了夜色里，她才揉了揉眼睛，继续缓慢地向前拖着行进的步伐。 花圃的竖纹白瓷砖上，有一只餐厅里打包用的塑料盒，透明塑料袋系得很紧，是熟悉的长耳蝴蝶结。 晃神的这几秒钟，棠茉腿上就被还没下市的蚊子蜇了很大一个包，她用指甲抓了两下，才转身准备开门。 和这位名叫方宇的男人也只是客套而已，不可能有什么还留他进屋去坐一会儿的念头，毕竟天都已经如此暗了。 不料，方宇在她的面前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那棠老师，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不会打扰你的，只是好回去和我伯母交差。” 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棠茉便点头了，结果一摸身上的口袋，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屋外蚊子多，为了联系方沁让她帮忙找一下自己那倒霉的手机，棠茉只好开门后侧身，把身旁的这位男人迎进了屋内。 特别愁眉苦脸地说道：“请进。” 她第二个进去，转过身关门时，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似乎有什么东西蛰伏在更阴暗处，紧紧盯着她，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后，萧政聿低着头，从一根水泥浇灌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目光敛起着，盯着那亮起灯的客厅，看了一会儿。 他向通往村口的那条路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身，单手拎起那碗差不多凉了的小馄饨，精准地丢入进了公共垃圾桶中。 兴许自己也没意识到周身的戾气与挫败。 讥讽的是，这不是他自己要来的结果么。 — 棠茉醒来后上班，除了方沁以外，谁也不愿意搭理，尤其是看到朝着她走来的季筱璐，直接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即使被撞到了一下右边肩膀也不停下，纯粹不想与她多烦。 到了放晚学，她没什么事情，拿起手机便往校门口走，还得偷偷摸摸去趟那位太奶奶家，把自己的包给拿回来。 此刻的校门口，人山人海。 蓦地，一个背着棕色书包的小女孩撞上了她的膝盖，棠茉尚未蹲下，这女孩儿便递了一根棒棒糖给她，甜甜地说道：“棠老师，这个给你吃！” 紧接着，旁边所站的几个男生女生都给了她小零食，还拉着她的衣角问道：“棠老师，你都教二班的同学唱《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了，我们一班也想学这首歌！” “我还想学吹竖笛！” 棠茉摸了摸这几个小家伙的脑袋，笑着回答道：“好呀，下节音乐课就教你们。” 这一幕分别被前来接孩子的萧政聿，以及带班放学结束的季筱璐看见了，季筱璐也认出这几个孩子都是她班里的，暗暗记了下脸孔。 不过她现在心思不在这儿，转了个身，准备以魏吉吉为借口，去和萧政聿聊一会儿天，顺便约他吃个晚饭。 然而还没走过去，就见男人大步跨向了另外一边的棠茉，将他自己身上挂着的一个gui酒神包拿下，递出。 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这个地步了么。 他们果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棠茉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自己的包。 她的目光瞥向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小声无力地说道：“我今天中午自己练习跑步了，晚上你不用再单独监督我。”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开。 说实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 既然他一直想着平行线，那就先平行好了。 “滴滴——” 一辆黄橙色的牧马人突然横停在她的面前，驾驶位上的玻璃窗被摇下，方宇坐在里面，笑着说道：“棠老师，请你去城里吃晚饭，快上车吧。” 棠茉能感受到背后有一道寒意逼人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出一个洞来。 恰巧汽车的后排，方沁也坐在里面朝她挥了挥手，她便径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逃离这个有某个男人一同存在的空间。 “棠老师，他今天主动来找你了吗？”方沁回过头去看了好几眼，有几分窃喜，“这才一天都不到呢吧，我感觉他根本就不能没有你！” “更何况他还带个娃，他配不上你。” 汽车行驶速度愈来愈快。 闻言，棠茉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别这么说，我昨天忘记拿包了，他来送给我而已。” 坐在前面，正在开车的方宇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没有多问，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后，笑着问道：“棠老师，你快想想待会儿要吃什么？” “千万别客气，因为我也有一桩事情想求你帮忙。” — 萧政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眸深邃。 直到小家伙牵住他的手，才让他回过了神，于是抱起他往一旁停着的车上走，低声说道：“今天要快点把作业写完，听见没？阿婆说你昨天到十一点钟才睡觉。” 魏吉吉奶声奶气地“噢”了一声。 小眼珠子往上瞟了几下，突然问道：“爸爸，你和棠老师吵架了吗？” “怎么这么问？”萧政聿反问。 大概是学了他，这小鬼头也开始答非所问了：“反正吉吉觉得这样挺好的，吉吉可以需要棠老师，但是永远都不需要妈妈。” 把他抱到了自行车后座。 萧政聿撑着车把手，认真地看着他，“吉吉是那种失败了一次、两次，到了第三次还有勇气继续去尝试的人吗？” “嗯！吉吉是！”魏吉吉点点头，两条贴着车轮胎的小短腿都翘了起来。 见他这样，萧政聿抿了抿唇，又淡淡说道：“但是你棠老师不是，她是缩头乌龟。” ——他不想再打任何没有胜算的仗了。 第56章 跟他好了？ 在方宇请客的饭局上，棠茉很快就答应了他向自己寻求帮忙的那件事，一来是因为事情不繁杂，她帮得了，二来便是看在了方沁的面子上。 正好，她也需要一些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以此为借口去逃避某些人和某些事。 她在放学那会儿，同萧政聿说的话也不假，关于四千米马拉松的训练都自己一个人在午间顶着大太阳，哪怕是走也完成了全部米数，并没有偷懒。 所以一来好几天都不去参加集体的夜间特训，也少见了“很多”人。 小几周的时间过去，棠茉都过得很平淡。 在这期间，只有季筱璐似乎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愈发增多，打招呼阴阳怪气的、集体教师大会也不通知她，事后则轻描淡写地以一句“忘记了”带过、分一盒绿豆糕，正好到她的位置没有了。 说实在，谁会稀罕那一枚破糕点。 只是一整间办公室，所有人都有，那么被剩下的那一个总会显得有几分奇怪与排外。 反正从小到大，她的爷爷没教过她这样对人的道理，如果是真的好心要给同事、朋友们分享礼物，那一定提前就要算好相应的数量，才是礼貌。 后来临近九月底这一天，棠茉在吃午饭的时候，又听到同桌的老师说道：“季老师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啊，把一班的那些小孩子个个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们的心思都在副课上，主课成绩一塌糊涂。” “嗯，我隔着两个班都听见了！” 下午一年级一班正好就有一堂音乐课，棠茉先前买了很多的糖果、巧克力等，本来想着以课堂奖励的形式送给这些学生，她一下子全送完了。 想安慰安慰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 毕竟他们真的上音乐课都不如之前那么有活力，那么快乐了。 临近下课期间，向日葵小学教师群内，体育老师还了全体成员，发了一条鼓舞人心的消息：【各位老师们，明天就到多校联合的运动会了，今天晚上我们再搞最后一次夜间紧急特训，谁也不准缺席！】 【缺席者，就是我们桑桉的耻辱，到时候运动会结束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棠茉硬着头皮，在下课铃声打响时的那一秒，跟着群内十几人，一起回复了句【收到】。 回到办公室不久，季筱璐便从外面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走来，还甩了一把硬糖在她的桌面上，“劈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放炮仗。 “棠茉，你什么意思啊，我上午刚教育完我们班学生，你下午就给他们买这些东西吃，你是在赤裸裸地打我的脸吗？” 眼前的女人连脖子都涨红涨粗了。 棠茉神情淡然，喝了口杯子里的水后，才回答道：“我也是他们的老师。” 没想到季筱璐完全是一点就炸，“我才是他们的班主任，你只是个小小的音乐老师！” 话音刚落，她忽然又很神经质地停顿了下来，勾起唇角挑衅着：“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抢男人的么？” 听不懂这女人的话，棠茉感到无语，也不客气道：“你把脑浆摇匀了再跟我说话呢。” “你作为一名教师，天天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些奇怪的事情，我很怀疑你会不会把学生们都影响到了。再这样，我要通知校方重新整顿教师队伍了。” 季筱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你谁啊？就你还通知校方，想……” 办公室门口倏地出现一道肥宽的身影，挡住了不少亮光，窄而小的眼睛往室内扫了一眼，语气里暗含愠怒：“季老师，你来趟我的办公室。” 回头一看，季筱璐发现是她爸爸，于是又转过了头，恶狠狠地对着棠茉说了一句：“晚点我再来找你算账！” 然后踩着小白短跟凉鞋“哒哒哒”走出去了。 换做是以前，棠茉早就把人揪住，变着法子“折磨”了，但她视线瞥到角落里的日历，国庆节来得这么快，她却还没找到回京城的方式。 烦到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这个女的了。 — 夜色降临，操场上亮起了好几盏巨大号的投光灯，数不清的明亮光束恍若白昼。 棠茉提前做着热身运动，那位体育老师向她走来，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棠老师，明天的比赛，你就算跑不动了也必须走完全程，这样才能够加分。” 一转身，他又向操场大门挥了挥手，热情喊道：“小聿，你总算来了啊！” 听到这名字，棠茉一愣，连头也不抬一下地走到了起跑线处，然后抬起手腕，吩咐手表开始计时，慢慢地跑动了起来。 与那男人有一秒钟的擦肩而过，她并未转过头去看。 萧政聿则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逐渐缩小的背影，神情极淡地眯了眯眼。 蓦地，体育老师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把他带往操场的另外一处地方，开玩笑地抱怨着：“总算是看见你跟棠老师了，就你们两个最喜欢天天缺席夜间训练，迟早上桑桉的耻辱柱！” 绕着操场跑到第八圈时，棠茉感受到了身旁有个人正在陪她一起，艰难地转过头一看，发现是方沁。 后者给她递了冰毛巾，然后说道：“等会儿我表哥也来，给咱们送饮料。” 棠茉很想说话，但是剧烈的跑步让她嗓子眼都已经开始拱火了，连吸一口新鲜空气进去都痛苦。 一共十圈整，结束。 没停下脚步，棠茉稍微走了一会儿才在操场上坐下，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个放矿泉水的纸箱子，便又起身走了过去。 想要拿瓶水喝。 她很疲惫，手都是软着伸进那纸箱子里的。 然而触碰到的却不是塑料水瓶，而是一个同样带有凉感，还很坚硬的物体。 抬眼一看，头顶刺目的光芒被遮挡。 逆着光影轮廓，萧政聿的脸部线条锋利而冷峭，他气势凌厉，漆黑的眼眸里映了点碎掉的星光，正盯着她，然后一点点将她吞噬。 棠茉很快别过脸，低声说道：“不好意思。” 矿泉水也不想再拿了，她打算直接抽出手。 然而手才刚抬起了一点，男人忽而沉下眼，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在谁也看不见的黑乎乎纸箱子内。 操场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 有两个人提着装着奶茶的塑料袋，走在前面的人则是方沁的表哥，方宇。 看到棠茉之后，他大声打起了招呼：“茉茉，我来了！” 棠茉再次挣扎起了自己的手腕，那截被箍紧的腕骨却是愈发生疼，她只好抬起头，皱着眉去瞪面前的男人。 却见他脸上似乎快速闪过了一丝落寞的神情，眸底也逐渐变得空洞虚无起来，连肩膀都在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棠茉皱紧的眉头仍然未松，“你……放开我……” 话音未落，萧政聿便出声将她打断。 男人神情发冷，像是打了最大的一场败仗，连身上原本应该引以为傲的锐气都被一点一点地磨灭干净了，苦涩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尾泛红，嗓音沙哑到了极致：“棠茉，你跟他好了？” 第57章 棠茉，选我 迎面袭来的夜风里忽然多了很多入骨的灼热感，带着摇摇欲坠的枯叶。 棠茉愣了很久，才皱着脸回答道：“你在乱说什么东西？” 手腕蓦地被松开，余温和感觉却还在。 萧政聿单手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到她的面前，淡淡说道：“喝吧。” 他刚说完话，不远处，方宇也走过来了，手里单独拎着一杯冰鲜柠檬水，笑容十分开朗，“茉茉，你说你晚上不爱喝太甜的东西，这是我特地分开买的，少冰少糖。” 面前有两个选择。 棠茉短暂地抿了一下嘴唇，纯粹出于口感和温度的选择，接下了那杯柠檬水，语速飞快地回答了一声：“谢谢。” 在跟着方宇一起往人多的地方走时，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萧政聿一眼，有种对他出自于内心的莫名恐惧感。 好像她对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萧政聿仍然伸长着手臂，在半空中。 周遭空气突然降至到了零点一般寒冷，看着已经快要走远的两道背影，他的嘴唇抿平成了一条直线。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掌也是，用力一挤，任由那些从瓶口溅出来的水珠落在他的皮肤上，不断向下滑落、直到彻底蒸发、消失。 走到了老师多的地方，棠茉注意到了两张新面孔，似乎是刚才拎着十几杯奶茶来的人。 方宇注意到她脸上的疑惑，很体贴地为她解释道：“这也是我们工作室的员工，这次一起过来采景的。” 两个男生都很年轻，嘴巴欠欠的。 “棠老师，你这么绝世的容颜，客串一下真的可惜了啊，回去我要让编剧老师立马写一部爱情偶像剧，咱俩来当主演怎么样？” “这哪有你的事情啊，棠老师明明是咱们大哥的女朋友，得喊一声嫂子好！” 棠茉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不是。” 她的声音兴许被方宇给盖过了，后者假意踹了这俩男生一下，没好气地说道：“送完奶茶了就赶紧回去剪片子，不然我要扣工资了。” 几个喝着奶茶的老师还特地走上前来道谢，这其中只有体育老师最不正经，一边嚼着脆波波，一边说道：“这奶茶好甜，就像你们两个人的喜糖一样。” 他看到一旁走过来的萧政聿，还大声招呼：“小聿，快过来吃我们音乐老师的喜糖咯！” 闻言，棠茉加快脚步，又走到了别处，正好有个白色的足球框，她半倚靠了上去休息着，顺势喝了一口手里拿着的柠檬水。 ——酸得牙齿疼。 只这么一口，就再也不想喝了。 心情尚未平复一会儿，方宇就拿着一台很小的口袋云台相机朝她走来，摄像头似乎已经开启，闪烁着细微光芒：“茉茉，我拍个vlog，回头国庆到了京城以后上传到我们微电影官博，做个宣传。” “你不用刻意做什么，就平常随性一点，已经非常非常漂亮了！” 因为早前就在那饭局上答应对方，同意客串一下他导演拍摄的微电影，所以这会儿棠茉也没有拒绝，顺着他目光的暗示，坐到了草坪上。 不过想到他刚才所说的话，棠茉脸上一喜，“你国庆要回工作室吗？开车？” 这不正好就能稍上她一起了。 原本她都想着放弃了，反正她现在和萧政聿的这种关系，那个姓贾的合租室友完全就是可见可不见，即使约好了也能道个歉，推掉。 但既然有机会回去，她去参加那场高中班长的婚礼，顺便问沈霖泽借点现金，是最好的。 小相机似乎出了点什么问题，方宇“嗯”了一声，也坐到了草坪上，和她一样伸长着双腿，然后低头摆弄着：“你也要去京城吗，我们可以一起的。” 棠茉立刻点头，激动地把原本就扎得很松的马尾辫都甩散了，几缕头发吃进了嘴巴里。 她正准备抬手扯开，身旁的方宇突然凑到了她的眼前，然后帮她勾下了那几根头发丝，轻轻地梳理到耳朵后面。 这动作对于朋友来说，太亲昵了。 棠茉逐渐拧起了眉头。 又是还没等她先开口说话，就有人来打断了。 走来方宇旁边的人是萧政聿，垂着眼，睨视着，有几分居高临下地意思，冷声说道：“让让。” 不让他，像是下一秒就能把人拎起来揍一顿一样。 方宇也是一愣，抬眼无助地看向四周，这诺大的操场如此空旷，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走路，还要揪着他让道。 但还是礼貌地起身了。 见状，棠茉敛了敛唇角有可能要溢出来的一点笑意，也是无语。 这男人，怎么突然阴魂不散了。 学校的小卖部还开着门，葛逐风和方沁打算去买冰棍儿吃，记下了几个老师分别要什么，准备帮他们带。 问到棠茉时，棠茉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一起去吧。” 留在这里感觉很尴尬。 她一走，没想到方宇也跟上了。 四个人一起向小卖部走去。 路上恰好还遇见了准备回教学楼的季筱璐，大概是夜太黑了，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拍着心口处骂葛逐风，“你走路怎么别人都看不见的。” “大姐，那我确实也不是夜光皮肤啊。”葛逐风无语地回答道，顺便也问了她要不要吃冰棍。 季筱璐摇头。 等四个人离开以后，才从某处阴暗地收回了目光，见周围没有人，继续鬼鬼祟祟地向教学楼里走去。 她有别的事情要干。 到了小卖部，葛逐风突然想到了自己白天批数学作业时看到的一道题目，沉思了一会儿，他说道：“《数学课课练》上有一道题目，一个卡通河马问，我减去了38还剩23，我是多少？” 棠茉刚打开冰柜上的玻璃，闻言，一头雾水地转过了脑袋，然后开始在脑海里演算起竖式。 下一秒，葛逐风说道：“我们班有个学生在那个括号里填了河马，我是河马。关键是那个河字还只有两点水。” 方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老师，你也要反思的，怎么你教语文，学生到现在连河马的河都不会写。”葛逐风板着脸严肃说道。 棠茉也笑了起来。 还是这会儿的轻松愉悦氛围她比较喜欢。 正弯着腰挑选吃什么冰棍时，方沁说道：“对了，棠老师，明天的马拉松需要一个人陪着你的，你选好人了吗？” 拿起一块深蓝色包装的奶砖，在手里颠了两下，棠茉起身回答道：“还没有欸，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她一转身，就看到了方宇自告奋勇，朝她说道：“茉茉，那我陪你吧，反正明天的运动会可以对外校人开放。” 棠茉想着其他老师都有比赛项目要参加，既然方宇主动提了，那就选他这个闲杂人员好了。 正准备点头答应时，小卖部天花板上的灯泡闪烁了一下，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 紧接着，她手里的奶砖被人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棒棒糖，水蜜桃口味的。 面前的男人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脸上仍然没有什么笑意，眼眸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打破了几分眼神中的沉稳，被一抹难以觉察的恳求之色取而代之。 看着她的眼睛，萧政聿克制而又隐忍地低声说道：“棠茉，选我。” 第58章 下头男 这样的场面似乎不常有。 棠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棒棒糖，若隐若无地闻到了那股水蜜桃的清香味，耳边还有这个季节独有的小飞虫，绕着光源“吱吱喳喳”的动静声。 整个小卖部里的人，包括那原本趴在收银台前都打瞌睡了的老板，都梗起了脖子，等着她的答案。 萧政聿的眼眸实在炙热。 张了张嘴，棠茉很歉意地看向了另一边站着的方宇，毕竟讲究先来后到的顺序的话，也是他先提出的。 没想到方宇率先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茉茉，我不想看你为难，没关系的，你就选这个人陪你跑马拉松吧，到时候我还是会来学校里给你喊加油的！” 这番话，让方沁都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 全场最不爽的仍然只有萧政聿一个人，烦躁地咬了咬后槽牙，“啧”了一声。 葛逐风付了所有的冰棍钱，棠茉没能吃到她拿的那块奶砖，走回去的路上，偷偷幽怨地瞥了一眼落单在最后的萧政聿。 又感觉他好像有点可怜，都不合群的。 “走啦，棠老师！”方沁拽住发呆的她，用力往操场大门的方向拖着，见四周没什么人了，还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请你把他当成是一个变态跟踪狂，这种男的你就得吊他一会儿，不然你提复合的时候，他那是什么狗态度？” 棠茉皱了皱眉头，“他不是狗。” 方沁：“……” 她本人挺想汪汪两声的。 到了操场，剩下的一些老师也基本上都结束了夜间紧急特训，体育老师再次吹哨，振奋激昂：“明天咱们就要上战场了，虽然说适时的饥饿感会让士兵们更清晰，但我花小妹不是这种没人情味的将军。” “所以我请各位老师现在去搓一顿火锅，想吃的都来，千万别客气啊！” 棠茉总是很能捕捉一些话里的重点。 又看了眼这位体育老师，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皮肤黝黑，腿上的毛不仅长还浓密，连脸上的连在一起的连心眉都很粗犷狂野。 像——张飞。 “花小妹是谁啊？” 她刚忍不住好奇地问完，就被这位体育老师给听见了，后者很没好气地朝她吼了一句，翘起兰花指放在耳边说道：“是我，是我，这是我奶新给我取的小名！” 棠茉撇了撇嘴。 不少老师都去不了，因为还得回家看孩子，正有人找季筱璐时，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解释道：“我去上洗手间了。” 意识到操场旁边就有个很近的公共卫生间，她又改口：“办公室里还落了点东西，就去拿了。” 姓花的体育老师询问道：“我们现在要过去吃火锅，季老师，你要一起吗？” “不了不了。”季筱璐拒绝得很快，即使一抬头看见了人群里有萧政聿的存在，也只是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大晚上吃东西我害怕长胖的。” 见她这副不同寻常的逃避模样，方沁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棠茉被问到时，点了点头，很大方地说道：“我想去吃的，谢谢你请客，花老师。” 她话音一落，方宇和萧政聿也说了去。 仿佛她的什么左右护法，形影不离。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方沁又来跟她讲悄悄话了，“某人还说什么平行线不相交呢，他这行为现在难道不像一股扭在一起的麻绳，还是特结实特硌手的那种吗？” “但是吧，棠老师，我现在完完全全支持我的表哥了，至少他一次都没有让你伤心过，你仔细考虑一下呀。” — 镇上这会儿还有一家涮锅式的老火锅店开着门，生意很好，一走进去就有两桌喝酒的人，正在光着膀子划拳，声音都快冲破屋顶了。 老板娘安排了一间半敞开式的包间，还算安静。 落座后，菜单被交给了女老师，女老师又婉拒，给了方宇，说他今天请和奶茶了，要他点菜。 方宇也没拒绝，圈圈勾勾了几样菜之后，忽然问棠茉，“茉茉，你想吃青花椒鱼吗？或者点几条黄鳝？” 此时此刻，棠茉正因为坐在他和萧政聿的中间而感到神经紧绷着，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方宇按照价格贵的，又问：“那牛蛙呢？” 这次未等棠茉回答，萧政聿就掀了掀眼皮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她不爱吃这些丑东西。” 后三个字似乎咬得极其重。 还有“乒呤乓啷”的清脆声。 棠茉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我都行的，我吃很少，你问问其他老师吧。” 瞥了眼不远处的调料台，萧政聿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说道：“点份虾滑吧。” 他随即又压下一点脖子，凑到了身旁小姑娘耳边，用的却是全桌人都能听得见的音量，“我看到那里有新鲜柠檬，给你做一份泰式柠檬虾滑，好吗？” 棠茉突然就想到了她在操场上喝的那口柠檬茶。 这男人应该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又摇头，转过脸一看，发现自己的那套一次性餐具都被拆开后，用沸水烫过了一遍。 某个搞不清三人状况的老师，只评论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这反正是把方沁给气得不轻，不明白她这表哥怎么一会儿有情商，一会儿又跟个白痴一样，所以忍不住吐槽道：“哪家可可爱爱的小姑娘爱吃那些东西，表哥，我看你长得像牛蛙。” “欸！”葛逐风突然从手机游戏中抬起头，立马接话道：“曾经就有学生说我长得像悲伤蛙来着。” “而且咱们学校外面的那个小卖部，进点的各种小玩意还挺时髦，我们班有个女生买了一包流行网络词汇卡片，在上面学到个新词，你们猜她用里面哪个新词来形容我？” 棠茉摇了摇头，眼巴巴地等着听答案。 这厮太能卖关子，还一定要等一个人先猜一猜。 所以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玻璃杯，想喝口水。 “她叫我下头男，就因为我批评了她一句上我的数学课走神，隔壁班英语课念英文单词friend friend，她也突然嗷嗷两嗓子服软德、服软德，把讲台上的我都吓一跳了！” 棠茉真的没办法忍住笑意。 “砰！” 一个激动，她伸到桌面上的手把面前的那只玻璃杯给碰倒，掉在地上了，幸亏里面只是温水，而且她也穿的是休闲的运动短裤，那些水只溅到靠着方宇那侧的小腿上。 杯子倒是滚了有些距离。 方宇拦住她想弯下腰的姿势，轻声说道：“茉茉，你别动，我来捡吧。” 他几乎整个人都快要蹲到桌子底下，伸长手臂去捞着。 一抬眼，看到了在那右侧，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放到了棠茉的大腿上，似乎料到他在“偷窥”一样，还用指腹挑衅地摩挲了几下那光滑白皙的皮肤。 暧昧、拉满了性张力。 棠茉也是一怔，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坐在她右边的萧政聿，话卡在了喉咙里。 ——突然，他摸她的腿做什么。 ——在这一片漆黑，无人知晓的桌子底下。 第59章 那一天 涮锅用的是铜炉，看上去似乎有些年代感了，大大小小的凹坑数不过来，一白一红的鸳鸯锅底“嘟嘟嘟”冒泡。 棠茉下意识并拢起自己的双腿，想抵挡那只手的“入侵”。 她眉头皱得很紧，小声质问着：“你干嘛啊？” 萧政聿慵懒地靠到了椅背上，半晌之后才漫不经心地把手收回，又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回答：“拍只蚊子。” 在这燥热的入秋夜，勉强合理。 只是那大腿皮肤上，温热沙烁的摩挲感，勾得她的心很痒痒。 蓦地，棠茉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瞪了一眼。 缓缓转过头，发现是方沁，还趁别的老师下菜的时候，对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着说道：“两个人讲什么悄悄话呢，我们也要听。” 全桌目光投来，棠茉红着脸低下了脑袋。 萧政聿倒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坦坦荡荡地站起身，低声说道：“我去给你弄调料。” 他离开之后，方宇才拿着那只滚到桌底的玻璃杯缓缓起身，挥手喊了一下正好走到包间外面的老板娘，礼貌说道：“麻烦给换只杯子，这只脏了。” 新杯子被拿来，他往里面倒了一些白开水。 棠茉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杯子，“谢谢。” 话音刚落，方宇就抬起头看了眼别处风口正对着这边位置上吹的立式空调机，笑着问道：“茉茉，你冷吗，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好啊。”棠茉坐了一会儿，确实感受到了一些凉意，而且她也不愿意再做“夹心饼干”了，很果断地就起了身，打算让方宇坐在中间。 才刚挪动过去，面前就被放了一只调料碗。 “砰咚”一声。 是她爱吃的口味——芝麻酱、花生碎，一点点小米辣椒，没加那讨厌的绿色葱花。 一抬眼，萧政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几秒钟之后，才在她本来坐着的那个位置上坐下，转头瞥了眼方宇，不耐烦解释道：“我比较热。” 方宇再坐下，位置就只剩最靠右的了。 和棠茉中间，都还赤裸裸地隔着一个人。 火锅力度大，菜都熟得很快。 体育老师突然提议喝酒，执行力很强，直接问老板娘要了一扎，然后说道：“小方，小聿，你俩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明天不用参加运动会，今儿个必须陪我喝几杯啊！” 原本想着要婉拒的萧政聿，在看到身旁的方宇两只手递过空杯子去接啤酒时，也随即应了一声：“好。” 两人坐在一起，杯子里的酒对比也很明显。 像是突然切磋起来，势必要决出个胜负，每杯都是直接一口闷的。 然而这期间，萧政聿还是不忘给左手边坐着的小姑娘不停夹菜，一开始答应好她的那份泰式柠檬虾滑也拌了，一筷子粉丝撩进她碗中，低声说道：“小心烫，嗯？” 棠茉抬头，发现这男人脸颊溢出了一抹薄红。连刚才的嗓音也是的，带着一股被酒意浸染后的沙哑。 她“嗯”了一声。 倒是不怎么担心萧政聿会喝醉，毕竟很久以前她有和他，还有他当时的几个朋友们一起吃过饭，那其中就有一人说道：“萧政聿可是千杯不醉，我们在场的加起来都不及他酒量一半好。” 吃了一会儿，身体就热起来了。 正好方沁也吃好了，站起身，邀她去店外面吹吹风。 棠茉欣然同意，起身之时，一旁的萧政聿把她落在凳子上的手机塞进了她手中，然后快方宇一步，继续去接那体育老师倒的啤酒。 店外月光很轻盈，静静在地面上流淌着。 趴在一处红油漆涂的栏杆上，方沁开门见山地说道：“棠老师，其实我还是很支持你复合的，我觉得你那前男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怎么这么说？”棠茉反问，正伸到一半的懒腰停顿在了半空中，有些好奇地眨了下眼睛。 方沁淡然地一笑，回答道：“因为我在和你相处的时候，会发现你是个走路很慢的人，而且还不专注，每次从食堂走去操场的路上，你都险些自己将自己绊倒了。” “然后我今天发现，萧政聿和你一起走的时候，步伐也很慢。” 说实在的，棠茉有些诧异，“就这么一件小事？” 回答她的方沁语气郑重，“这么一件小事，已经足够了。” “不过你们复合的话，我就想提一个条件，那就是一定要让萧政聿给你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一开始会那么抗拒跟你复合。” 棠茉也趴到了栏杆上。 这个点，入秋的凉意渐渐涌上来了。 打了个哈切，方沁问道：“棠老师，你国庆节打算去哪里玩吗？” “打算回家。”棠茉回答道，忽然眉梢一挑，挽住了方沁的手臂，“方老师，不然我请你去京城玩吧，我带你吃我最喜欢的一家甜品店！” 闻言，方沁遗憾地摇了摇头，“下个假期再约吧，国庆节我得陪父母去看我爷爷，他老人家住深山老林里呢，恐怕我手机信号都收不到了。” 这话一听完，棠茉猛然想起她也有个爷爷！ 貌似真的蛮长时间没去维系一下那岌岌可危的爷孙之情了。 还好手机就在口袋里，一边走进火锅店往卫生间方向去的路上，她一边拨打了老爷子的电话，通了之后，立刻说道：“爷爷，真的谢谢你送我来桑桉，我在这里学到了好多东西！” 没想到话越说越真情了，完全是有感而发。 “爷爷，我觉得生命很高尚，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人的生命与意志都是其他东西无法比拟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放羊放牛的牧者，哪怕只是围着自己家庭打转的妇人。”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等了很长时间，电话里也没有传出回应。 棠茉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然后在手心里挤了两泵洗手液，一边对水冲着，一边催促道：“爷爷，你说话啊！” ——怎么可以还不表扬她这个睿智还漂亮的大孙女宝宝！ 又过了半分钟，棠老爷子那温和而浑厚的嗓音才缓缓响起，“都快十一点了，小兔崽子，你吵醒你爷爷睡觉了知不知道！” 怕被扣上一顶“不孝孙女”的帽子，即使两只手都还湿着，往下淌水珠，棠茉也急急忙忙地往那红色的挂断键上快速摁了一下。 一抬头，镜子的角落里蓦地出现了一道男人的身影，正挑着略微迷离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黯淡的光影落在他额头凌厉而漆黑的发丝间，侧脸到下颌线冷硬道理线条都被冲淡柔和了，只是开口，嗓音仍然淡漠：“棠茉。” 以为他又是要板着脸说什么数学知识点。 诸如那该死且恶心的平行线。 棠茉不想搭理，转过身就打算离开。 走出卫生间的路只有一条，势必要从男人的身旁走过，几步之后，就快要走到拐角处，棠茉闻到了一股酒味，揉杂着很淡的烟草香。 并不难闻，甚至有股奇怪的诱惑力。 她刚皱起眉头，手腕忽然被拽住。 萧政聿稍微使力，就将她推到了墙上，那只被拉着的手也没有松开，强制性举高后，牢牢地抵在了墙壁上。 “放开我，萧政聿，你喝多了！” 棠茉喊道，手腕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 随即，笼罩在她脸上的一片黑影愈来愈深。 身前的男人压下了一点脖颈，呼吸尽数扑洒在她的锁骨上，又热又痒。 棠茉咬了咬嘴唇，率先一秒钟开口：“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还在京城的那一天，我们就不应该在酒吧遇见的。” 然后她誓死也要反抗爷爷，不管做其他什么事情也好，哪怕是继续去和他所满意的男人相亲，也不要来桑桉。 不要再和这个男人重逢。 肩膀上忽然沉下了重量。 似乎是萧政聿的下巴轻轻搁了上来。 紧接着，棠茉感到耳尖有一阵湿濡感，很快细小的电流便遍布了她全身，整个人仿佛被泼了冰水，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起来。 男人彻底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稍作安静后。 克制的喘息声响起，磁性而沙哑。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禁锢住了她的腰，萧政聿闷闷地说道：“可是茉茉，那天是我问了很多人以后，才知道你在那间酒吧里的。” — 殊不知，还被遗忘在洗手台的手机，屏幕潮了水。 摁一下并不能够起什么作用。 延迟了大概两分钟，才很轻微“嘟——”的一声，被对面沉默不语地挂断了。 第60章 不想走了 某处水龙头没有拧紧，“滴答——滴答——”的动静声伴随火锅店里一些喝酒人偶尔高呼的猜拳尖叫声，让人倍感难受。 棠茉感觉到自己脸颊两边的肉在隐隐颤抖着，一抽一抽。 她看东西的视野都轻晃了起来，尤其是那本觉得昏暗的卫生间灯光，这一刻，凝聚成一束，像把利刃似的刺向她，极为晃眼。 脖颈间滚烫的呼吸仍未消失。 “你喝醉酒了。”棠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着。 肩膀上的重量忽然之间消失得荡然无存。 男人抬起了头，看向她的眸子亮闪闪的，一改往日的深邃与晦涩，还勾起了一点唇角，懒洋洋地承认：“嗯，我醉了。” 紧接着，棠茉的两只手都被他握住，然后半强迫性地放到了他的腰上，环住。 萧政聿敛起目光，嗓音里忽然带了几分浓重的鼻音，和强有力的心跳声一起响起：“明天马拉松结束了，我答应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刚稍扬起一些下巴，棠茉就觉察到了面前男人的鼻尖贴上了她的鼻尖，那淡淡的酒气味似乎输送到了她的胸腔里。 尚未没回过神，就听他继续低声说道：“就算是倒数第一也可以许愿，不管是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 迷离的眼神，仿佛快要拉丝。 棠茉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口生疼生疼。 她几乎全凭自己的潜意识，才能勉强靠着墙站着。 和身前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嘴唇都已经擦上过一次了，棠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环住了男人腰的双手也是的逐渐收紧。 蓦地，卫生间外的走廊上传来方沁的声音，“棠老师？你是掉在洗手间里了吗，怎么还没出来？” 棠茉猛然惊醒，一把将身前过分近距离的男人给推开。 甚至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了。 拿起放在水池上的手机，然后落荒而逃。 半晌之后，萧政聿才从那道如同惊慌之兔逃窜一般的背影上，淡然地收回了视线。 脸颊上原本因为醉酒而升起的一抹红色，此刻也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到镜子前，他低下头，把手放到了“哗啦啦——”流动着的自来水下，慢条斯理地开始洗着手。 等了几分钟，也没见那人走出来。 萧政聿缓缓抬起了头，紧盯着面前镜子的一处角落，正好是由男厕所的拐角处所投射出的画面。 他微眯起了一点眸子，哑声问道：“看够了么？” 拐角处，方宇慢慢地走了出来，也到水池前开始洗起手。 两人并肩而站，萧政聿要高他半个头，转身靠在墙上时，看他的眼神自然垂下，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 本来也没想再多说什么。 抬起腿准备离开时，方宇将他拦住，蹙紧着眉头说道：“我对茉茉是真心的，你不过是在看到了我追她以后，才会想着跟我争的。你这样的，根本就不算什么真爱。” 萧政聿对此嗤笑了一声，眼底快速掠过一丝阴鸷，毫不掩饰地回答道：“你的真心对她不值一提。” “她不需要你。” 听完了这话的方宇丝毫未被打击到，又一次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他，语气十分不屑：“因为棠茉需要你，所以你就可以这么戏耍她了是吗？” 没有回过头，萧政聿垂下眼帘，只是冷声开口：“我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 — 棠茉和方沁一起手挽着手走出火锅店。 门口已经少了一桌人，还有一桌，四五个男人，数不清的空酒瓶倒地，乱得不行。 还差一脚就跨到店外时，忽然有个光膀子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挡在了她们的面前，一身恶臭的酒腥味：“两位美女腿都好白啊，你们是什么职业？” 那眼神，猥琐到了极点。 配合他挺出的大肚子，一点泛黄的短裤从裤腰带上露出，还有很多长而卷的粗毛裸露在外，这些都让棠茉想要原地作呕。 不像方沁下意识地低下头，她反而抬起脑袋，瞪了回去。 这光膀男随即一笑，“瞧这小眼神，多辣啊，老子一晚上就能征服！” “你是在言语骚扰两个陌生的女性吗？”棠茉问着，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录音了，“这是犯法的，我会让你受到治安处罚。” 见状，与这名男子同桌，还算清醒的两个男人站了起来，扯过他，因为不想多出一桩事情而敷衍地解释道：“我朋友喝醉了，你别介意。” 连句道歉都没有。 仿佛喝醉了，什么事情都可以理所当然。 棠茉不愿蒙受着这种委屈息事宁人，冷笑了一声，睨视着这些男人：“喝醉了难道就不是人了吗？那下次不如喝点农药，好好调理一下。” “你！”光膀男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恼羞成怒地吼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知不知道啊，是你们两个女的先穿成这样来勾引我的！” 棠茉垂眼，她穿的就是为了方便跑步的休闲运动短裤，方沁也是，甚至白色的裤子都遮到膝盖了，t恤宽松厚实。 这打扮简直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换言之，就算她们今天穿的是超短裙，露脐装，这些人也没资格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自己倒是先穿件衣服吧！光着膀子，裤子马上都要掉到屁股下面了。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以为你是苍蝇就有发言权了吗？”棠茉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她抬起手，下意识地把方沁给掩到了自己身后。 方沁则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小声说道：“棠老师，算了吧，我们快走吧。” “不、算。” 棠茉很坚定地回答。 今天就是算了她的人生，她也不要轻易地算了这件事情，凭什么女性只能说算了！ 然而太脏的字眼她又骂不出口，头皮发麻地再次看了这猥琐男一眼，才开口：“那你什么衣服也不穿，这么骚，难道是为了报复世界吗？” 身后忽然溢出一声低沉的笑意。 方宇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身旁这个刚才还笑了的男人，怕发生什么事故，作势就要走过去把棠茉和方沁一起拉回来。 没想到他先被拉住。 萧政聿淡淡说道：“别过去，她还没骂爽。” “可是……” 未等方宇张嘴说话，萧政聿就再次出声将他打断，懒散地补充：“受了欺负一定要还回去，这是我们家处事的风格。” 他真挺满意这小姑娘身上的这股硬劲的。 反正如果最后出了什么事，一切都由他来扛，天塌了都行。 光膀男的朋友听了最后一句话，被骂“骚”，是真的生气了，拍着桌子大声喊道：“你说这个话就过分了啊，欠打的意思吗？” 还真做出想冲出来咬人的样子。 话音刚落，萧政聿走上前了，挡住一切。 紧接着，一旁的方宇、葛逐风、体育老师也上前，把棠茉和方沁围了起来。 对方一见男人多，瞬间怯场，刚才还冲破天的嚣张气焰也在顷刻间销声匿迹。 尤其是为首男人凌厉的眼神，以及其中一个跟张飞似的，肌肉都爆出来的男人，让他们直接拎着自己的东西，灰溜溜地跑走了。 有位女老师说道：“这几个人我老公好像认识的，白天在生态园那边的工地上干临时工，我回去问问名字，然后报警。” “对，不能这么放过他们！” 走到火锅店外，棠茉缩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才安慰起身旁的方沁：“方老师，你别害怕，这些人其实也就嘴上厉害，如果你一直不说话的话，他们才会更加肆无忌惮。” “我是不会让你受伤的。” “而且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她更厉害，如果今天她在的话，这种人只要露出那些恶心的目光，和她一对视上，她就把酒瓶子对准人家脑袋砸下去了。” 方沁张大了嘴巴，惊叹不已：“是谁啊？” “她叫喻遥。”棠茉笑着回答道，“等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呀，还有她的女儿知知，真的超级可爱的，我改天去偷过来给你玩。” 闻言，方沁失笑了。 刚才经历的阴霾也全部都一扫而空。 安慰好方沁，棠茉心里也就放松了。 然后几位老师督促她的表哥方宇，一定要把她给安全地送回家里，方宇点点头，也只好先和棠茉说了一声“明天见”。 剩下的几个人中，不知道是谁那么有眼力见，捂住了葛逐风的嘴巴说道：“那我们也先走吧，棠老师就由萧先生送了，大家今晚都好好休息，明天的运动会上一定超常发挥！” 棠茉站在原地，看了眼离她不远的萧政聿。 刚才在卫生间里的画面，又一下子在脑海中涌现清晰。 这个男人好像还让她许愿来着了？ 但是他们目前的这种关系，她能够许什么愿望啊，太越格了。 她不想还钱了，可以吗？ 刚这么一想完，萧政聿朝她走了过来，压低着嗓音说道：“走吧，送你回去。” 夜色确实很黑，一个人单独走夜路的话，很可怕。 于是棠茉点了点头。 下一秒，男人上挑起了眉毛，漆黑的眼眸中，映满细碎的星光，手里把玩着一颗刚才从收银台上拿的薄荷糖，满脸痞意地说道：“然后，我就不想走了。” ——“行么，小棠老师？” 第61章 大个头傻子 几片枯黄了的树叶从半空中旋转落下。 强大的气流席卷了一切虫鸣声，落在穿着一层白色轻纱的田野上。 棠茉皱紧了眉头，盯着面前男人的眼睛，反问道：“不想走，那你是想干嘛？” 想到刚才那火锅店里发生的事情就来气，她不耐烦地说着：“我现在看见你们男的就烦，你也别送我了，我要自己回家！” 突然被莫名其妙地臭骂了一顿，萧政聿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眼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走远了好几步，连忙默默跟上。 直到一口气走到家门口，为了翻找包里的钥匙，棠茉才停下。 “咔嚓。”钥匙插入进防盗门的锁孔中。 门还没有往里面推进去时，她的脑袋上忽然多出了一只大掌，很轻地拍了她几下，又像是恶作剧一般，故意弄乱了她头顶上的发丝。 萧政聿勾着唇角，低声说道：“早点睡吧，别玩手机了，嗯？” 对此，棠茉始终保持着警惕。 关于方沁所提的那个要求，她其实心里也很在意。 “你干嘛突然又对我这么好啊，你得了什么癌症，我身上哪个器官是你需要的？” 萧政聿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你是想说有利可图这个成语吗？” 小姑娘谨慎地点点头，模样真的逗笑了他。 但想到自己此前的那番行为，她不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 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茉茉，等马拉松结束了，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今天晚上睡着之前就好好想想，你要许什么愿望，嗯？” 棠茉回到家，洗了澡，疲惫地躺在床上。 结果还是失眠了，小羊也没有办法拯救她。 — 翌日天明，阳光灿烂。 有几丝微风，是适合开展运动会的。 棠茉起床，走出家门之后，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子，里面应该是早餐，两片嵌着葡萄干的吐司面包，和一碗还温热着的燕麦粥。 袋子底部有张便签，字迹苍劲有力： 【今天必须吃早餐。】 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萧政聿拿来的。 以前这个男人也这样，每天做了早餐，每天写的便签上都是“今天必须吃”。 隔壁邻居杨姨一家人正好也是这个点送孩子去学校，照例带上了棠茉一起，今天学校搞运动会，整体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棠茉不用上课，更觉开心。 虽说老师的比赛可能在开幕式结束之后，就立马开始了。 但她也只是一名不用带班的小小音乐老师，甚至连开幕式都可以不去参加，总不能参加完了比赛，还要她弹着钢琴，全程为接下去的运动会伴奏助威吧？ 一下车，校门口还没有多少人在。 不过体育老师跟座石狮子似的，威严地伫立在门卫处，看见棠茉之后，朝她招了招手，“棠老师，你来了，快过来签个到。” “这是？”棠茉不解地问道。 正在扫落叶的保安大爷笑呵呵解释：“你们花老师害怕你们今天有人请假不来学校，这不一个一个点名签到呢吗，谁不来他就上谁家去咯！” 棠茉咧了咧嘴，把装着早餐的袋子放到一旁桌上，然后拿起了用线绑在本子上的黑色水笔。 纸袋子没钦纽，直勾勾地敞开着。 随便瞥过一眼，体育老师就认出了里面的食物，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这是给你问的啊。” “什么？”棠茉没听懂，反问道。 “就是姓萧的那臭小子呗，半夜里我手机关了静音，他跑来我家门下砰砰砰地敲门，搞得我以为地震了，只穿一条裤衩子就跑下楼。” “结果……他只是问我剧烈运动前的人适合吃什么东西补充能量，这城里来的大个头傻子，难道自己不会用手机在网络上搜索吗！” 身后，方沁和两名女老师一起到了，都被拉来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签到。 体育老师忙碌了起来，没再继续说下去。 棠茉抿了抿唇，下一秒就被方沁拖走了，她兴高采烈地说道：“走吧，棠老师，我们去教务处拿统一的运动服。” “拿运动服？”棠茉不太理解。 这才听到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对啊，从去年开始运动会就规定每位老师统一着装了，上上个礼拜不是有人来统计我们的尺码吗？” 棠茉低头看了眼，忽然想起来，“也包括鞋子吗，那个人上次还问我鞋码了。” 方沁点点头，回答：“对。” 大概也是知道她的好奇，直接解释道：“统一着装一个可以增强我们学校的气势，这是副校长强烈支持的。” 环顾四周之后，方沁的声音突然小下来很多：“还有一个就是，之前有老师在跑步比赛的时候穿轮滑鞋被发现了，丢了学校大脸，所以学校说什么也要统一购置比赛服。” 棠茉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还有这种人才。 教务处，比赛服都放在门口的一个大快递纸箱子里了，这几天为了老师们陆陆续续地来拿，门一直都没锁。 每件运动服上都贴着名字的标签，不存在拿错的可能性。 找到了自己的那套，棠茉打开一看，发现面料很不错，再仔细看，原来袖子处还袖着一个“t”，她家集团的标志。 估计也是老爷子挥挥手，大气赞助的。 方沁要回班级管理学生们，所以棠茉一个人去了办公室里，实在是没事情干，她拆开早餐袋后，随手在笔记本电脑上播放起了一部最新电影。 然后边刷着朋友圈，边吃吐司面包。 偶尔瞥几眼电脑屏幕。 一男一女坐在诡异霓虹灯光的房间内，像是一部鬼片一样瘆人。 她没怎么在意。 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时，也只以为是哪个老师回办公室了，所以仍然没有抬起头。 还顺便给沈霖泽昨天半夜里发的一条朋友圈点了赞。 ——大概内容是他签约了一个综艺。 棠茉不感兴趣，除非这人去割草养猪，她才愿意奉献那么一点播放量，其他的内容，根本就没有意思！ 蓦地，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紧接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发出了呻吟声，这是谁都听得懂的声音！ 她连忙“砰”的一声阖上。 都不管屏幕会不会碎了。 缓缓转过头，看到身旁站着的人是谁之后，心口都一阵绞痛，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应该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吧？ 她真的不是那种大早上会看奇奇怪怪电影的人啊，这天都还没黑呢…… 如果被误会，那真的是能下地狱了！ 第62章 戒指 棠茉是支持并且完全正视性教育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一点一点慢慢完善自己对于“性”的知识体系，去搭建一个良好正常的框架。 这一切其实都得益于她的爷爷，不愿她长大以后自己从一些两性关系非平等的影音、书籍作品中学习，不想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尊重自己。 但是对于眼前这个还在上一年级的小豆芽来说，直观地从画面里了解动作，实在还是太早了一些。 所以她才会如此紧张！ 此刻，魏吉吉正皱巴着一张小脸，疑惑不解地凝望着她。 棠茉再次出声问道：“吉吉，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唰啦啦——” 一塑料袋的小零食忽然全部都倒在了她的桌子上，种类很多，糖果到膨化食品，连辣条都有两种牌子。 这下不解的人变成了她。 “棠老师，这些都给你吃。”魏吉吉仰起着下巴，故意带着一种敌意，凶巴巴地说道：“就当是谢谢你上次请吉吉吃冰淇淋了。” “爸爸教我的，一定要还人情。” 棠茉“噢”了一声，用手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零食袋，数量还真的不少，她想的是只从里面挑一袋就够了。 哪能这么要小孩的东西？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这么有钱的啊？” 魏吉吉双手插腰，人小鬼大地同她叫嚣起来：“爸爸都会按时给吉吉零花钱的，今天是学校的运动会，允许买好吃的，他还多给了吉吉两百元呢！” “你别生气啊，我没有其他意思的。”棠茉连忙摆摆手，和这小孩子单独相处，她还不太会。 不过一想到她这种不用带班的老师，明天就可以提前一天放国庆节，忽然便想到了这孩子的国庆。 抿了抿唇，她弯下点腰问道：“吉吉，你国庆节有什么活动安排呀？” 大概是这个问题曾经有人早已问过了。 魏吉吉甚至都不用思考，脱口而出道：“我要和外婆出去旅游！” “那你的爸爸呢？”棠茉紧接着又问。 然而这个话题却像是触及到了这小家伙的伤心事，他把脑袋都低下来了，“爸爸说他有事情，这次不能陪吉吉。” 棠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是对于萧政聿的“有事”，她其实毫无头绪。 眼看着小家伙要走了，棠茉也不再耽误他，很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又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吃这些东西的！” 魏吉吉“嗯”了一声。 转过身，脸颊两侧都快要红到滴血了。 — 没过一会儿，喇叭里开始播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慷慨激昂的节奏声遍布整座校园。 棠茉嫌热，还是没去操场。 她站到窗户边，斜过身子，能看到一部分操场上的画面，这会儿每个班级的同学们都在踏着步，有序入场着，听说一会儿还有五六年级表演方阵。 对此，她仍然没有太多兴趣。 瞥了几眼之后，又坐回了位置上。 走廊的窗户外面，忽而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走过。 以为也是嫌弃太阳大而回到办公室来休息会儿的某位老师，所以棠茉笑眯眯地看向了门口位置，想和进来的人打声招呼。 没想到那人很是礼貌，还敲了两声门板。 “请进。”棠茉说道。 门被缓缓向里推开，走进来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双眉之间微微皱着，有股压迫感。 走进来后，他径直问道：“防晒涂了吗？待会儿开幕式结束就是你的跑步比赛。” “在家里就涂好了。”棠茉回答。 她猛地想起，自己会参加这项“残酷”的比赛，不就是这个男人亲自为她选的吗，这会儿是知道惭愧，所以特地来弥补她了？ 真，没，意，思。 萧政聿淡淡地“嗯”了一声，余光瞥到办公桌上放着的那套运动服，顿时太阳穴都有些疼，低声说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比赛要统一着装。” “你鞋子试过大小了吗，穿得舒不舒服？” 听他说完，棠茉才考虑到这个问题。 当着男人的面，她坐到椅子上，换上了那双白色的运动鞋，是带有气垫的松软底，尺码方面刚刚好。 然而站起来走了几步，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好像只是太过专注下的错觉。 她尚未开口，身前的男人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两枚崭新的创口贴，还是粉红色小猪的图案。 撕开，慢慢平整地贴在了她的脚后跟上。 然后又捏捏运动鞋的后面，低声说道：“还好不是太硬的，走路会不会磨到？” 棠茉又往前走了几步，再走回来，盯着自己的鞋尖说道：“不会磨到，但就是感觉走起来有点奇怪。” 或许是新鞋惯有的毛病。 怕被说什么“矫情”，她又坐到椅子上，随口解释道：“可能是我今天袜子穿得太短了吧。”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嗯？”萧政聿缓缓站起身，然后往办公室外面走去了。 学校外有一家杂货铺，店里是卖袜子的。 但是夏天的女士袜都是那种隐形蕾丝边，看着都不太舒服。 嗑着瓜子的老板娘皱了皱眉头，两手一拍，问道：“嫌薄啊？不然给你拿双冬天的羊毛袜？价格很贵，但是厚实。” 闻言，萧政聿点了点头，“好，那麻烦拿质量最好的。” 看到眼前的一双白色长袜时，棠茉真的愣住了。 她发誓，她刚才只是随口扯的一个理由。 没想到这个男人的执行力会这么强。 目光一顿，萧政聿再次单膝点地，半跪在了坐着的她面前，然后轻轻地托举着她的脚腕，依次把鞋子、原本的袜子脱掉。 “不用你帮我的……”棠茉挣扎了一下，却收不回来自己的脚，被男人的两只手给牢牢抓住了。 他神情认真，将她的脚放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将一只白色的袜子穿了上去，还顺势捏了捏几根脚趾头。 棠茉又下意识地分了分脚趾。 但说实话，这袜子穿起来好热！ 而且这其实与她本身出发的诉求，大相径庭。 不过这双白袜子很漂亮，还有一圈编制的麻花纹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两只脚上的袜子都穿好之后，棠茉说什么也不要这个男人再帮她继续穿鞋子了，万一中途走进来个老师，那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见状，萧政聿也没有强求。 摸了摸口袋，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唇角荡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压低嗓音说道：“那你把手给我一下？” 棠茉不太理解。 兴许是对方的眼神过于灼热了，她还是乖乖照做，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很自然的，五指张开。 透过玻璃的一束阳光，灿烂明媚，在她的指尖缝隙间，灵动地跳跃着。 萧政聿覆盖上了他的手掌。 蓦地，棠茉感到自己的无名指上一冰。 一个圆环形状的东西圈住了她的手指。 垂下眼看。 ——是戒指。 第63章 相信我 棠茉纤细笔直的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塑料质感很强的玩具戒指，不过倒是最近流行的y2k风格，粉色的蝴蝶结中间还镶着一颗大大的水钻。 她抬起手臂，在阳光的照耀下，这枚戒指更漂亮了。 虽然可能只是学校旁边的小卖铺里，两块钱一个的小玩具而已。 “老板娘说，这是可以带来幸运的戒指。”萧政聿低声说道，也是这会儿才回过神，他得是有多头脑发热，买下了个这么玩意。 然后还真的送出去了。 无奈到失笑。 棠茉眨了眨眼睛，开起了玩笑，“切，我还以为这个戒指上面的是真的大钻石呢！” 没想到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忽然沉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嗓音很沙哑：“我以前给你买过真的，想在你过生日的时候，当生日礼物送给你。” “但是那一天，你却毫无缘由地跟我提了分手。” 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之下，旧事重提。 棠茉愣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抬起的手。 幸亏萧政聿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之后，低声说道：“快到你的比赛了，先把运动服换上吧，我去外面等你。”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两分钟换好带有“向日葵小学”字样的橘红色短袖和短裤之后，棠茉咬了一下嘴唇，还是摘下了手指上的那枚塑料戒指，放到了桌子下面的抽屉中。 深呼吸一口气，她才走出办公室。 门外，男人单手插兜，正懒散地等着她。 见她出来之后，忽然走了过来，然后直接将她的脑袋摁进了他的怀里。 “干……嘛……啊你……”棠茉怔得马上都快要站不稳了。 蓦地，后衣领被扯了一下。 萧政聿把刚摘下来的吊牌放在手指上，甩着把玩了一会儿，脸上戏谑的笑意很明显，“走吧，要迟到了。” 还没走几步，在一根白色的柱子后面，季筱璐主动走了出来，看了二人一眼之后又快速移开目光，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办公室里。 似乎是为了取什么东西。 棠茉本不想放在心上的，但是刚才的那一秒里，这位季老师好像一直都在盯着她的衣服看，真的蛮奇怪的…… 操场上空的太阳光线愈发刺眼。 为了让两个学校的老师们先进行比赛，学生们都已经被解散，自由活动去了，只有远远地观众席上有些女孩子们边看边开心地聊着天。 棠茉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眼前竟然有老师给她拉起了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的标语尤为醒目：【天王盖地虎，茉姐第一虎。】 还有比赛项目在最后的葛逐风不知道是去哪里发疯，扯下了一块窗帘布，披在身上像穿了件袈裟似的，始终对着她双手合十。 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这算是在为她祈求拿下名次吗？ 太荒谬了！ 果不其然，附近的几位外校老师一直都盯着这边，彼此间窃窃私语时，那嘴角讥讽的弧度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棠茉捂住自己的脸，想装作不认识，直接去长跑比赛的位置上等待。 然而她走得越快，那该死的横幅也追得越快。 “棠老师，你留点力气给待会儿的比赛啊！”体育老师极其心疼地喊道，然后一把扯住了她，又笑着说：“咱们来个大合照，为这次的运动会留念一下吧。” 既然躲不开，棠茉也只好龇起自己的牙。 身后，方沁突然递给了她一瓶清凉喷雾，低声说道：“棠老师，这是我表哥让我带给你的，早上忘记给你了。” “他今天工作室临时多了拍摄任务，赶不过来了。” 有老师招呼一旁的萧政聿也加入一起拍照。 大概七八个人吧，棠茉和萧政聿站在中间的位置，头顶仍然是拉的那道红色横幅，整体来看，合影小队伍的队形是非常整齐的。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方沁先问：“大家都这么站着，手机是长了腿，能自己走过去给我们拍照？” 恰在此时，刚才回教学楼的季筱璐也走回操场了。 就她这么一张熟悉的面孔，所以葛逐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然后边跑回刚才的位置，边说道：“季老师，麻烦你给我们拍张合照哈！” 手里被抢行塞了手机，季筱璐也只好举起。 这些人拍合照也不带她，所以导致她此刻的兴致不怎么高，随便用手指点了一下屏幕上的取景框，就冷声说道：“我要拍了。” 摁下快门键的那一刻。 她在镜头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从来都对她没什么表情的萧政聿不仅笑了，还把一条手臂搭在了棠茉的肩膀上，姿势非常亲昵。 葛逐风听见“咔嚓”一声，跑过去想拿回自己的手机，结果却被季筱璐给攥得死死的，害得他还一根一根地去掰这人的手指。 望着一行离开的人中，一道高挑轻盈的背影，季筱璐眯起了眼睛。 没关系的，她今天一定会让这个姓棠的人出丑，谁让她先把她跟个小丑一样耍得团团转的！ — 四千米小长跑的比赛开始之前，还出了一个小插曲。 副校长听说他隔壁镇死对头的那所小学这一次特地请来了一名很会跑马拉松的老师参赛，当场以“东道主”的身份无耻地修改了比赛规则。 原本只要单调地绕操场跑完十圈就好。 现在则是跑完一圈之后，就需要去整座校园内绕，然后再跑回操场进行冲刺。 这么做，大概是以为本校老师比较熟悉本校环境，更有拿下第一名的可能性。 殊不知，人群中的方沁摇着脑袋，一语道破了所有真相：“我们棠老师除了熟悉一个音乐教室，一个食堂还有一个小卖部，其他地方，她和那些外校老师真的没啥不同。” 甚至周围的花花绿绿反而会打断她这个本来就不爱集中精神的人认真跑步。 按事先分配，棠茉站在最前面的一道白色起跑线上，等待着开始的信号枪声响起。 明明都还没开始跑，她的心脏却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这让她双腿都逐渐有些发软了，有种还没开始就可能结束了的不好感觉。 蓦地，右手边更外围一圈，一道身影为她遮挡住了不少滚烫的阳光。 抬眼一看，萧政聿侧脸轮廓凌厉而硬朗。 他陪跑，是唯一一个亲自下场一起的。 并不会违反比赛规则。 而其他参赛老师的陪跑，基本上都只等在固定位置，等看见人了递个毛巾或者是递瓶矿泉水而已。 目视着前方，萧政聿低声说道：“茉茉，把呼吸调整好，不用跑得太快，等看到了终点线再冲刺。” 棠茉点点头，做起了深呼吸。 这法子有用，是让她的心脏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 忽而，她感受到了男人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在信号枪预备响起来的那一刻，拉住了她的手。 萧政聿压低嗓音：“棠茉，我知道你想赢。” ——“相信我，我带你赢。” 第64章 玩弄 烈阳用光丝将蔚蓝色的天空分割成无数块。 “砰”，信号枪响起的那一刻，无数落在枝头上的鸟儿都惊慌失措地扑打起翅膀，逃窜了。 红白色的塑胶跑道两旁，一下子围满了加油助威的观众，其中就属为棠茉呐喊的声音最大了，“棠老师，加油！” “棠老师，猛虎下山！” “棠老师活捉副校，勇夺江山！” 这些话让还没跑几步的棠茉，差点儿就脚下一个踉跄，狠狠摔倒在地上了，她此刻排中间的位置，后面一个男老师追她追得特别紧。 棠茉稍稍加快了一些步伐，呼吸错乱。 一旁，萧政聿低着声音对她说道：“茉茉，不要看别人。” “你看我就已经足够了。” 操场一圈跑完，就要进校园里继续了。 六年级的学生举着牌子引导路线。 棠茉慢慢调整好了适合自己的速度，虽然不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但至少还能够看得清第一名的影子。 拿名次，是最后冲刺时的事情。 然而越跑下去，越觉得自己重心不稳。 起初还只以为是剧烈运动导致的，所以她低下一点脑袋，跟着旁边男人的步伐，慢慢地去调整。 直到专注下来之后，发现好像只是右腿的问题。 那运动鞋上的气垫好像破了一样，两只脚高度不平整，她踩下去右脚，好几次都险些“踩空”，而且还是软绵绵的，不着力度。 比赛过程中，她如果停下来看鞋子、换鞋子，肯定是不能够的，本身就被后面的老师追得紧，一停就完全被超越了。 萧政聿似乎注意到了她的问题，别过头，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棠茉硬着头皮回答。 话音刚落，她的右腿因为踩到了一个石头，整个人直接不稳地摔倒了下去。 倒是没有扭到脚腕。 不过运动裤很短，膝盖上的皮肤一蹭到毛躁的水泥地，立马破皮流血了。 围观的几个老师见状，连忙走了过来，脸上都是担忧的神情，“别跑了吧，赶紧去医务室里消下毒。” “对的，看看骨头有没有事，怎么会摔倒了呢？” 棠茉把手指放在了自己的伤口旁边，“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破了皮的地方，不仅有脓水，还有很多细碎的小石子嵌在里面。 不过不算特别严重，最多是动的时候，会因为牵扯到伤口周边的皮肤，从而有一种紧巴巴的疼痛感。 她抬起头，对周围的人笑了一下：“我没事的。” 就在这个瞬间，棠茉注意到了不远处往她身上不停打量着的季筱璐，对方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那抑制不住勾起的嘴角。 像是……在笑？ 再一抬眼，季筱璐已经离开了。 “走吧，去医务室。” 萧政聿淡淡说道，已经拿起她的一只手臂放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准备横着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棠茉抗拒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 然后撑着一旁的一个石墩子，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 已经是返程的路段，进入操场之后再跑一圈，整场微型马拉松就结束了，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不太想因为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就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是，哪怕是最后一名，也至少可以加一分。 ——运动会总冠军就是靠这些分数一点一点叠加出来的。 跌跌撞撞地往前迈了一步，棠茉忍着膝盖上阵阵传递上来的疼痛感，郑重地说道：“我真的没事，继续跑吧。” 很多老师都让她不要强撑。 棠茉咬紧了下嘴唇，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绷紧着下颌线的男人，他眼眸漆黑，哑着嗓子问道：“都这样了还要继续跑？” 嗓音不怒自威。 棠茉其实是害怕的。 因为他们还在一起那会儿，她也是因为摔跤伤到了腿，但那会儿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假期要去游乐园里玩的。 她说什么也坚持要去。 然后就被这男人给“教育”了一顿。 有心理阴影在。 但坚持比赛精神，总没有理由批评了吧？ 犹豫着点下头的那一刻，萧政聿转过身，在她身前半蹲了下来，低声说道：“好，那我背你。” 棠茉摇了摇头，很清醒：“不行，那这样不算是我跑的。” 面前的身影似乎怔了一下，又缓缓站起，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减轻她几乎三分之二的重量后，无奈开口：“那我扶着你跑。” 这一次，棠茉终于点下了头。 最幸运的是，中途有两个老师弃赛，直接悠闲自在慢慢吞吞地走起路来，她被萧政聿扶着，艰难地冲过那条终点线，还混到了一个倒数第三的名次。 — 校医接到电话，早早的就拎着药箱在司令台下等待着了。 看到了棠茉过来以后，连忙走过去察看她的伤势，用棉花蘸取着碘伏，直接往她伤口上消毒。 棠茉始料未及。 众人面前，她忍住因刺痛感而想要大叫的方法，就只有用指甲死死掐紧自己的手心，然而随着棉花不停地在膝盖伤口上滑动。 她死掐住的掌心却一点也没有感觉。 瞥过眼看，才发现萧政聿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偷偷藏在他自己的身后，不被这儿围着的人所发现。 所以刚才掐的是他的手心，他也无动于衷。 校医消毒完，把伤口里的碎石子都用镊子夹走了，然后贴上一个很大的透明创口贴。 此时，棠茉额头满是细密的汗水。 也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因为痛出来的。 她站起身，“我要去卫生间洗个脸。” 方沁不在人群里，正准备着她自己的比赛项目。 “我扶棠老师过去吧。”说话的人是季筱璐，突然出现的，强行把棠茉架起来，走到了卫生间里。 周遭只有她们二人。 棠茉也没说什么，弯下腰，掬起一捧清水往自己的脸上拍着，而季筱璐则是半靠在她旁边的水池上，抚弄着指甲，不加掩饰地说道：“有些倒霉的事情发生，还真的不能怪得了别人。” “人品要是继续差下去，下次就不再是摔倒这么简单了。” 无数水珠从皮肤上滑落，棠茉缓缓直起了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她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旁的女人，也是直言不讳：“所以真的是你，弄坏了我的鞋子，害我摔倒了么？” 她原本也只是怀疑而已。 从昨晚这个女人遮遮掩掩地离开操场，再到她今天躲在人群里，讥讽地勾起唇角。 季筱璐似乎一点也不畏惧，不过也不会傻到直接承认的。 “不说话么？”棠茉转过身，正面看向了她，“那我就去调取监控好了，如果你不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学校所有老师，包括集团知道的话。” 没想到这话立马激怒了季筱璐，她又质问：“你凭什么？” “是你先在背后抢我的男人的，明面上和我嘻嘻哈哈的，我都那么明显地告诉你我喜欢萧政聿了，你呢？你却还故意在我眼前和他秀恩爱！” 棠茉都错愕住了，竟然会是这么个可笑的理由。 她不想解释什么误会。 本身她就没必要把自己的感情事告诉给所有人听。 反正不信的人怎么解释都只觉得那是辩解。 不过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么整她的人的。 随手抓起面前这女人的一缕头发，棠茉眯起了一点眼尾，笑着说道：“原来你对我抢走了萧政聿这件事，会这么生气啊。” “那我就偏要让你更生气。” 棠茉的眼神愈发冷淡，抓着那缕发丝的手也渐渐加紧着力度，慢慢向下拉：“接下来的日子，你就看着我是怎么玩弄你喜欢的男人。你信不信，即使我和他在一起了，又抛弃他，他也不会看你一眼，而是继续对我死心塌地。” 话音落下，她便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直接用发丝把季筱璐的后脑勺给拽了下去，让她仰面看天花板。 “啊——” 季筱璐疼得眼眶里泪花都在打转了：“你疯了啊！你这个疯女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不再搭理她，棠茉重新洗了个手，往卫生间外面走。 阳光还是刺眼。 墙边，萧政聿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漆黑深邃的眼眸紧攫着她，冷淡而凌厉。 他的气场似乎让那些沿缝而生的野草都失去了生命力。 棠茉咽了咽口水。 那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棠茉，你刚才和别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么？” 第65章 醋 明明还是晴空万里，棠茉却仿佛听到了一声刺穿耳膜的惊雷。 她刮着狂风下着暴雨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完蛋了！ 这个男人是从头到尾全部都听见了么？ 可不管听得完整还是不完整，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 棠茉的思绪正飘散着时，萧政聿拎着手里的纸袋子，又一次蹲在了她的身前，他似乎总是这样。 总“卑躬屈膝”的在她面前低下头。 纸袋子被拆开，里面是一只鞋盒。 鞋盒再次打开，出现的则是一双女士的拖鞋，很符合今年的生肖，图案是一只可爱的大白兔，长长的粉色耳朵还是立体的。 萧政聿轻抬起她的脚，把她原本所穿的运动鞋给脱下了，再换上拖鞋。 而后认真检查着右脚那只，眉头拧紧。 阳光下，棠茉不自然地动了动自己还穿着白色袜子的脚趾，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因为害怕摔倒，一只手撑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蓦地，就听他问：“这是有人故意弄坏的？” 话音刚落，在卫生间里平缓了一下情绪的季筱璐走了出来，谁料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棠茉和萧政聿。 又是很亲密的姿势。 只不过这一次，季筱璐想的只有快点逃离而已，她刚才在手机上都和她爸爸请好假了，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现在就要离开学校。 棠茉听到动静声，转过头。 比她更快有反应的是萧政聿，半撩了一下眼皮子，他冷着脸缓缓站了起来，准备走过去质问清楚。 然而这副样子，棠茉看在眼中，觉得他仿佛是要去揍人一样的可怕，连忙拽住，小声地说道：“这个事情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几秒钟的间隙，季筱璐已经彻底跑远了。 闻言，萧政聿也只好收回视线。 目光向下瞥，他又一次注意到了小姑娘膝盖上的伤口，到底有几分心疼，不过在脸上藏得很好，淡淡问道：“伤口还疼么？” “好多了。”棠茉回答道。 两个人独处，话题自然而然又绕回到了最初。 不过她却始终没有听到萧政聿接着问下去了。 也不知道出于是什么心里，她主动问道：“对了，你刚才问我的……” 尚未把话全部说完，男人便打断了，脸色一如既往地清冷，所以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只是低声说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不是真的！”棠茉立马回答，话一出口了，却又有些怯色，但这归根究底是她的责任，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再继续说下去，“刚才和季老师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我的气话。” “我只是对她生气，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那么在背地里对我使阴招的，而且我觉得她还为人师表，更不应该了……我知道她在乎的是你之后，所以才想故意用你来反过去气她。” 棠茉觉得自己脑袋里乱乱的，也不去思考自己说话的前后逻辑，只是完全凭心，想到一句就说一句。 最后，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她还是因为歉意而垂下了脑袋，软绵绵的嗓音在太阳底下更显蔫巴，“但我还是要和你说对不起的，你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毫无关系的。” “但是我却利用了你，把你当成是一种手段。” 她已经做好有任何下场的心理了！ 因为这事儿就是她的错，不管什么惩罚，她也都会全然接受！ 下一秒，萧政聿压下脖颈，把自己的脸凑到了她的面前。 轻笑了一声，语气温柔，“没关系，我自愿被你利用。” 棠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此刻之间，她的心脏正完全脱离控制，“砰砰砰”强而有力地乱跳着。 直到不远处，刚结束自己比赛项目的方沁，气喘吁吁地跑来，把她整个人全身都给检查了一遍，“棠老师，听说你跑步的时候摔倒了啊，骨头有没有受伤？” 摇了摇头，棠茉笑着回答：“没有！” 至于关于季筱璐的那一部分，她暂时先隐去了，不想徒增大家的怒气与烦恼。 方沁看了那贴着正方形创口贴的膝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注意到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看到萧政聿，就让她想到了大概一小时不到之前，这男人在长跑比赛之前，把一瓶全新的清凉喷雾给丢进了公共垃圾桶中。 甚至还阖上了那绿色大翻盖！ 她想笑，绷紧着唇角，故意边走边问棠茉，“对了，棠老师，我表哥今天不是让我给你带了一瓶降温用的喷雾吗，你借我用用呗。” “我刚才跑过来找你，现在真的是太热了。” 棠茉想了几秒钟，转头问起了萧政聿，“我记得我好像因为要去比赛点签名，顺手交给了你来着了，你放在哪里了呀？” 没想到关于这“妥善保管，按需归还”的质朴道理，一到萧政聿这儿，突然就变了。 他眉头蹙得很紧，凶巴巴地说道：“那东西全是化学物质，有什么好用的！” “可是……”棠茉还想辩解。 最后，她被一旁的方沁给拉着又转回了身，后者笑得马上都快要前仰后翻了，莫名其妙地说道：“酸醋是不是也是一种化学物质啊？” — 操场上，老师的很多比赛都是同时进行的，这会儿已经到了男子组的最后一个项目——由葛逐风参加的跳高比赛。 连副校长都很重视，一起下场亲自围观了。 棠茉和方沁走过去看，身后的萧政聿自然也一道跟上了。 运气很巧，正好就轮到了跃跃欲试的葛逐风上场，他的额头上还绑了一条学生的红领巾，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必胜”二字。 看着竟然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葛逐风退到了几米开外的距离，准备预助跑，两边手臂里仿佛安装了雷达，正疯狂地前后摇晃着。 “加油啊，葛老师！”副校长给予重负，亲自把鼓励的声音喊出了口，并且还上前一步，站在离杆子最近的地方，想要亲眼目睹一番“雄鹰展翅”之风采。 体育老师也深情地凝望着这位在练习的时候，不下一千次称自己为“跳高小王子”，然后一次都不起跳，跑去小卖部里吹空调的男人。 哨子声吹响之后。 葛逐风如同其名字，真的像一阵风一般跑了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两条腿也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跳了起来！ ——“嘭！” 一声巨响，像是手榴弹爆炸了。 棠茉都吓到下意识地缩进了身旁男人的怀里，这才注意到他从刚才到现在为止，竟然都一直不嫌累地挥动着手掌，给她扇风。 她还以为那些清凉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 再瞥过眼看刚才发生巨响的地方。 原来是葛逐风起跳时，腿碰到了杆子，导致三根杆全部都散架了，他自己仰面倒在军绿色的垫子上，一脸滑稽不说。 副校长也倒下了，嘴里骂骂咧咧着：“间谍，这一定是隔壁学校派来的间谍！” 因为靠杆子太近的原因，他被其中一根正打脑门，所以才会直直地后脑勺着地。 三秒过后，两边鼻孔里都流出了鲜血！ 眼看着这位领导的脸越来越黑，体育老师也开始慌张了起来，连忙在周围找新鲜的事物想要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后便盯上了一对抱在一起的“倒霉蛋”。 他翘起兰花指，指着棠茉说道：“棠老师，你怎么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还有还有，萧政聿，你那个手举着干嘛，这是在用手掌给你女朋友扇风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尊贵的副校长都受伤了，你们却还有心思公然在这里卿卿我我呢啊！” 棠茉：？？？ 她觉得自己好像无辜中枪了。 第66章 想亲她 不得不说，体育老师的“阴招”十分有效。 附近的老师，哪怕是鼻孔里还留着鲜血的副校长都费力地抬起脖子，看向了棠茉和萧政聿。 棠茉仿佛触电了一般，飞快地推开了身旁刚才抱着她的男人，然后颇为心虚地理了理自己耳边垂荡下来的碎发。 胡编乱造的本事张口就来：“他没有在给我扇风，你们都眼睛不好，看错了！” “那他那样举起手来是在干嘛？”体育老师不依不挠地反问。 棠茉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们在玩互扇巴掌的游戏。” 语毕，为增强自己的可信度，还顺势抬起了右手，但这毕竟只是个借口，她不可能真的朝着萧政聿的脸上扇下去的。 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却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好像现在不扇下去，她和萧政聿的关系就会被认定为“不轨”。 棠茉抿了抿嘴唇，一抬眼，对上了面前男人略带笑意的眼神，她脊椎骨一麻，准备坦白自己刚才其实是胡说八道的。 下一秒，萧政聿竟然主动用自己的侧脸贴上了她的手心。 凉凉的触感。 随即他站直身体，漫不经心地附和，“嗯，棠老师说得都对。” 此时，副校长已经被人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搀扶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手则是用餐巾纸揉成团往自己流血的两个鼻孔里塞。 满脸嫌弃地问道：“你们两个人几岁了？” 闻言，棠茉立刻把两只手放在身前，乖乖地低下头回答：“二十三、二十四。” “我没有真的在问你几岁了！” 副校长怒吼，一个激动，左边鼻孔里塞的沾血纸巾团都弹射了出去，好几米远。 他只好再次被迫仰起头，用手捏住左边鼻孔，导致嗓音粗得像水牛，恶狠狠教训道：“身为本校老师，你们简直比小学生还要小学生！” “都这么大了还要玩什么互相扇对方巴掌的游戏，我和向日葵小学都以你们两个人为耻，不过你们倒是般配得很，快点组成一家子，不要再去祸害这个镇上的其他人了！” 他以这种愤怒骂人的形式离场。 倒是真的让群众短暂地忘记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运动事故。 葛逐风因为跳高失败，卡在军绿色的垫子缝隙中间，没有人记得贴心地伸手拉他一把，他还在死死挣扎着。 ——神情像一只很悲伤的溺水大青蛙。 向日葵小学的老师们都嫌丢人，一个劲地摇着头，然后全部心照不宣地一起离开了。 在吃午饭之前，各校老师间关于运动会的总分就已经清算好了，傍晚时分再统一宣布、颁奖。 体育老师这人脸上藏不住什么事情，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中了一张五百万的彩票，他第一个去找的人是棠茉。 全然忘记刚才还陷她于不义的事情，拉住她的手，大声说道：“棠老师，你就是桑桉的奇迹啊，都是因为最后有你那长跑比赛的受伤酌情分，我们这次反超隔壁镇小学05分，获得了第一名！” “哇塞，真的吗！”棠茉也激动了起来。 趁着体育老师又去和其他人大肆宣扬的空隙，萧政聿勾起了唇角，缓缓凑到身旁小姑娘的耳边，戏谑着：“宝宝，你好厉害啊。” 棠茉直接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脸颊两侧的红晕比烈阳还滚烫不说，她直接拖着受伤的右腿膝盖，朝着前方道路狂奔了起来。 因为这句话放在从前，萧政聿都是在床上这么夸她的！ 太容易把人带入其他颜色的回忆里去了。 路面上掀扬起一阵尘土。 几名走在一起的老师揉了揉眼睛，看着前方，目不转睛地说道：“看看我们棠老师，不管条件如何恶劣，只要是吃饭，她永远都是第一名！” “是的，在吃饭这方面，我就没见她屈服过，估计就算是被钢琴压着，只要听到食堂开饭，都有本事起来的。” 看着那个都已经跑到没影的小姑娘。 萧政聿抬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眼底深处，一抹疲惫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他打算今天找时间和棠茉好好聊聊“复合”这件事情的。 之前是他懦弱到害怕二次失败，然后再无第三次可能性的存在，所以说了那么多混账话，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只要，她一直都能待在他的身边。 — 午饭结束以后，棠茉为躲避某人，去了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午休，直到喇叭里响起下午运动会开始时的学生进场音乐。 她才被吵醒，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 走回办公室，方沁正皱着眉头说道：“这季筱璐怎么这样啊，她也是班主任，每次都不打招呼直接请假。” “现在一年级一班谁有空去管理？” 另外一个女老师安慰：“好像隔壁二班的班主任已经一起把孩子们带去操场了，你就别生气了，赶紧也回自己班级排队吧！” 棠茉眨了眨眼睛，坐到椅子上后，继续懒洋洋地往桌面上一趴，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一袋零食，窸窣作响。 拿起一看，这是魏吉吉早上特意来送给她吃的。 下去学生们的运动会，父母也是允许一起入场的，想必季筱璐在没有决定请假之前，为了博得萧政聿的好感，或许她会去魏吉吉家长的位置上，为他加油？ 那现在某种意义上，季筱璐因为她而请假了…… 而且桑桉这种小镇子吧，虽说热情善良的居民有很多，但是背地里爱嚼舌根的人也有很多，如果一看魏吉吉这孩子母亲的位置上是空无一人，指不定又怎么编排呢。 这对小家伙真的是一种很难愈合的伤害！ 倘若萧政聿一个人坐着，一群热情的大妈肯定还会为他介绍些相亲对象，徒增他的烦恼。 最主要的是，她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是不是有义务去操场上看看，维护家长与学生的合法权益？ 棠茉暗暗地点头，觉得她如果现在就去操场，参加学生的运动会，简直是一石无数鸟。 所以真的没理由不立刻行动！ 操场把每个班级的观看位置都提前划分得很清晰，一年级一班在最南边的一块小角落里，旁边就是一排公用的直饮水机。 棠茉走到以后，先寻找着此刻已经人头密密麻麻的家长席中的空位置。 顺便想看看吉吉这孩子的爸爸有没有来。 蓦地，她的手腕被人从身后给拉住了。 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带到了两间屋子的外墙与外墙的缝隙之间，在这个不被阳光眷顾的阴暗空间里，同时容纳面对面的两个人之后，更显逼仄。 棠茉背部紧紧贴墙，皱紧着眉头去看自己身前，单手高抬起下巴的男人，不知道他这又是在搞哪出。 墙的缝隙外，还有一群学生跑来跑去的嬉笑声，指不定其中哪个就突然好奇地往缝隙里面伸下脑袋。 然后看见他们这极其类似于“偷情”的一幕。 萧政聿目光下敛，先开口说话：“你怎么下来操场了，不是最怕大太阳晒了么，而且还到一班这个位置？” “我是这儿的老师，我想要去哪就去哪！”棠茉有一种被戳破之后的恼羞成怒，所以稍稍高了一些音量，没好气地回答。 她果然就是头脑总发热，早知道还是留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地继续睡午觉最好了！ 面前男人松开她的下巴，转而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低声说道：“这么凶干嘛，我又没有让你不要来。” 红砖砌成的墙面，颗粒感十分突兀。 棠茉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这种见不得光的情况之下，偷偷摸摸地讲话。 她正准备挣扎着离开，萧政聿突然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不让她乱动，嗓音沙哑地问道：“茉茉，我昨天晚上答应你的那个愿望，想好了吗？” 刺耳的仍然是墙外聒噪的嬉笑声。 棠茉微微摇了摇头。 下一秒，冷烟草的清淡气氛又将她完全裹挟，对比之下是灼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扑洒在了她的嘴唇边。 男人的两只手都抬起，捧住了她的下巴。 而后，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光影交错，终有一缕阳光落在了这杂草丛生的缝隙之间，所照亮的地方，盛开着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棠茉别过眼，尚未收回自己的视线。 就听他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轻哄的感觉：“那你能先答应我的一个愿望么？” 萧政聿眼眸里的欲望克制得极为深重，几乎藏匿进了黑色的阴影里，他在棠茉的唇角处轻蹭了一下，才哑着嗓子说道：“棠老师，我想在这里亲你，可以么？” 第67章 你还会喜欢我吗？ 逼仄的墙面缝隙、仅有一束的金色阳光，不断的孩童吵闹声，连脚底下的杂草都在摇摆叫嚣着。 棠茉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萧政聿会想在这里亲她。 不提厚颜无耻，就当他礼貌地先进行事先询问了这事儿，但是她的下巴始终被他的两只手给牢牢地固定住。 似乎根本不存在说“不”的可能性。 眼前，不等她回答，男人的薄唇也离得愈来愈近。 ——就要亲密触碰。 “啊！”棠茉却突然失声尖叫了一下。 她的脚边好像游过来了一条蛇，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两条手臂都往萧政聿脖子上挂，然后撅了起来，“萧政聿，下面有东西，我害怕！” 身上多了一个人形挂件，萧政聿也不怎么受影响，反而单手搂住了小姑娘的腰，把她轻而易举地托举了起来，然后目光向下查看。 是个意外滚进来的花色皮球。 墙外，传来某个小学生“咚咚咚”的脚步声。 应该是准备过来捡球。 萧政聿踢了脚步那球一脚，随即轻轻地拍了拍棠茉的背，安慰道：“没事了，就是个小球而已。” 然而棠茉却平息不了剧烈的心跳速度。 说实话，两个人都挺害怕外面的那个小学生会不会捡了球，还故意往这里面好奇地探个脑袋。 等了一会儿都没什么动静声之后，萧政聿才拉着棠茉的手，向外走去。 棠茉都感觉自己如果再在缝隙里面待上一会儿的话，有可能会直接哭出来，她把怨气全部都撒到了面前男人身上。 打了他胸口一下，皱巴着脸说道：“我讨厌你，你想让我都毕业了，还在全校师生面前被通报批评，被念检讨，你这个用心险恶的小人！” 萧政聿失笑，淡淡回答道：“没忍住而已。”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棠茉听了，有点更生气了。 下一秒，男人却伸出手，一点一点细致地扶平她刚才因为靠墙而褶皱了的衣角。 阳光下，眉目温柔。 棠茉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又倏然松开。 不远处，跑来的人又是方沁，她始终担心一班的学生没有班主任照顾，会不小心出什么意外，结果看到棠茉之后，瞬间心安：“棠老师，你在真的是太好了。” “不然要我同时兼顾两个班级，我还真的做不到呢！” 话音落下，方沁注意到了萧政聿也在。 一看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以及棠茉衣服上的褶印，她板起了脸，认真问道：“什么情况，你们这是事后？” 棠茉就差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这位方老师真的是越相处越觉得惊喜。 明明刚开始，她是和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推走了方沁，棠茉她叹一口气，又充当起了一年级一班的临时班主任。 殊不知此时，方才那个捡回自己球的小男生，拉着十几个同班同学走到了两面墙的缝隙入口处，然后再次把球给踢了进去。 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等着吧，我的球自己会滚出来，根本不需要我进去捡！” 然而过了两三分钟，都毫无动静。 有几个女生耐不住性子了，“你这个大骗子，球怎么可能会自己长腿走出来嘛，我们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男生一下子脸色惨白，“不对啊！刚才我的球滚进去，它明明就是过了一会儿又自己滚出来的！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他怕是这辈子都想不通这个问题了。 当班主任，除了有点费嗓子以外，其他都挺好的。不出半个小时，棠茉再喊班里那几个调皮蛋停止追逐打闹时，喉咙以及完全哑了：“你们……不要乱跑！” 某个小男生好奇地回过头，还特地跑到她的身前来说：“棠老师，我刚才好像听见了鸭子的声音，我要去抓鸭子咯！” 棠茉：“……” 身旁，萧政聿忽然递给了她一瓶拧开瓶盖的常温矿泉水。 “谢谢你。”棠茉如逢甘露，一口气“咕嘟咕嘟”灌了三分之一。 刚准备把瓶盖拧上时，男人忽然挑起眉毛，问道：“柠檬水好喝，还是这水好喝？” 棠茉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身边这些人，反正没有一个想她好好活着的。 下一场即将开始的比赛轮到魏吉吉了，是用体操棍进行的赶球跑，一个学生跑50米，还是小组合作的接力赛。 拿出手机，棠茉开始拍照和录视频。 魏吉吉在第三棒，位置很重要。 接到那颗球之后，他连忙用手里的棍子赶了起来，整个人都全神贯注的。 “吉吉加油！”棠茉从家中观众席的位置上站起来，热烈欢呼着，身旁坐着的则是萧政聿，因为是高台的原因，所以始终伸出一只手臂虚虚地扶着她的腰。 大概是真的太专注于那颗球，魏吉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在即将传递给最后一棒时，不慎摔倒了。 双膝都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棠茉心一惊，连忙想下去跑道上扶他。 不料，萧政聿直接勾住她的腰，正好所有人的心思也都在摔倒的小孩身上，他便把棠茉抱到了自己腿上。 低声说道：“摔一跤而已，他自己会站起来，男孩子没必要那么矫情。” “那我呢？”棠茉反问。 萧政聿还以为她问的是如果她摔倒了，他会怎么做。 下一秒，这小姑娘的嗓音清脆响耳：“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子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他真的愣住了。 垂头看，女孩儿眉眼认真，眸子都要亮光了，一点也不像随便开玩笑的样子。 “我……”萧政聿原本到嘴的话又被求生欲给憋回，着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压下脖颈，在她耳边回答道：“先让我喜欢现在的你行么，祖宗。” 棠茉猛地惊醒，僵硬站起。 那支有魏吉吉在的小队伍，最后得了第二名。 走下家长观众席后，棠茉在一块运动会的宣传大塑料板后面找到了魏吉吉，还有一个他的同学在，貌似也是刚才一起比赛的男生。 这个男生狠狠地戳了一下魏吉吉肩膀，生气地吼道：“都怪你！都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摔了一跤才会害我们的小队没有拿到第一名的，早知道就不带你一起参加比赛了！” “明年的运动会，你就一个人玩吧！” 魏吉吉很自责，眼眶红着，连声音都有些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还不就此罢休，又要继续动手。 “不可以这样欺负同学！”棠茉立刻严厉地出声制止，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凝重：“魏吉吉同学摔跤，也是他不想的。” “你非但不关心一下他膝盖上的伤，还这么责怪他，难道忘记了比赛之前，我们大家一起说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了吗？” 到底也只是个才只有六七岁的小鬼头，一看见老师生气，整个人瞬间就蔫吧了。 棠茉让他道歉，他也乖乖道歉了。 然后魏吉吉抬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她，似乎在等她发号施令，让他按照平常其他老师的流程，说“没关系”，再握手言和。 结果棠茉却并没有这么要求。 另一个小男生走后，她拿出身后的消毒水，把魏吉吉抱在了那块压着塑料牌的大石头上，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说道：“要不要选择原谅欺负了你的人，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们谁也没有资格干预。” 魏吉吉抬起了一点头，又立马低下。 这位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棠老师，给他的蹭破了皮的伤口贴上了创口贴以后，还指了指她自己的膝盖，笑得很开心：“我也是这里受伤了欸！” “没关系，小的时候我摔破了膝盖，我的爷爷都说这是捡到了金元宝。吉吉，你今天一下子捡到了两个大元宝呢！” 魏吉吉舔了舔嘴唇。 爸爸也爱他，但好像从来不会这么和他说话。 棠老师，真的是不一样的存在。 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口，匆匆以一句“谢谢”略过了，然后径直起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吉吉！”棠茉出声将他叫住，有些不解地问道：“接下来还有比赛呀，而且还是有好多奖品的，你怎么回去了呀？” 小家伙眼神闪躲，“我……那个是需要爸爸妈妈一起参加的，我没有妈妈……我还是回教室写作业了。” 这些话完全就是戳着棠茉的脊梁骨说的。 她觉得十秒钟之前的自己真是该掌嘴！ 为了弥补这可怜的小不点，问到了他想要的奖品是一个蜡笔小新的卷笔机后，立马扯着不远处一直在看着的萧政聿去了家长报名点。 负责点的老师一看棠茉受伤的膝盖，满是遗憾地说道：“不行啊，棠老师，简单的项目都已经被报满了，现在就只剩下个两人三足。” “那就两人三足！”棠茉毫不犹豫地点头，在表格里填入了自己和萧政聿的名字。 而后抬起头，歉意地看了眼身旁的这个男人，小声说道：“为了你儿子，你就辛苦一下吧。” 萧政聿皱了皱眉头。 直到比赛开始，他才明白小姑娘的那句“辛苦一下”是什么意思，因为其他组都是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地向前走。 只有他的右腿上挂了一个人形挂件。 不过“一个人”这样走，虽然累点，也是有好处的，不必担心默契问题，也不会像其他组那样走几步就摔倒一次。 最后发力冲刺，萧政聿硬是凭一己之力，拿下了两人三足比赛的第一名。 一群看着自己父母比赛的小豆丁里，魏吉吉忽然激动地跳了起来，指着终点线外面的棠茉和萧政聿，大声说道：“那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赢了第一名！太厉害了耶！” 很快便有旁边的同学反驳他：“你在瞎说，音乐老师才不是你的妈妈呢！” “对的，我奶奶说，你的爸爸也不是你的亲生爸爸！” 魏吉吉走到了角落里，低着头坐下，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而此时，棠茉和萧政聿分别以“魏吉吉妈妈”和“魏吉吉爸爸”的头衔，顺利拿到了比赛奖品，他们没要第一名的智能台灯，选择了三等奖卷笔机。 一下颁奖台，棠茉就收到了一束很新鲜的黄玫瑰，她接下后，方宇的脸露出，对她说道：“茉茉，恭喜你，听说你们学校这次比赛拿到了第一名，你的贡献不可缺少呢！” “谢谢呀，你还送我花。”棠茉低头闻了一下，花的香气让她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要带回京城去，养在花瓶里！ 还不出三秒，身旁的男人忽然抬起手臂，扯掉了最中间一朵黄玫瑰的几片花瓣，懒洋洋地说道：“贡献了零点五分，有什么不可缺少的。” 棠茉气到半死。 “对了茉茉，昨天晚上你不是说也要回京城吗，我们今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再坐车出发，怎么样？”方宇主动问道。 对于他这么上心这件事情，棠茉是真的感动。 都准备斥巨资包个大红包当油费了。 正想点头，萧政聿把刚才的那几片黄色花瓣又重新扔进了包扎好的花束里，他牵起棠茉的手，十指相扣着。 还故意举在半空中。 明明是对棠茉说话，眼眸却直勾勾地盯紧了面前的另一个男人，低声说道：“不是说这个国庆跟我一起回家么。” “你要是跟别的野男人走，算哪门子的事？” 第68章 最大号 棠茉的表情空茫茫，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萧政聿，侧过脸，无声地问道：“我们一起回家？” 她到底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啦！ 男人轻笑了一声，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向里一勾，两个人再一同转过身，把方宇置之度外。 “祖国是我们每一个公民的家。”萧政聿淡淡地说着：“所以不管你国庆节要去这个国家的哪里，都算是回家，对不对？” “可是……” 棠茉说了两个字就咬住了舌尖，因为她根本想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 只好再次狐疑地瞪了眼身旁的这个男人。 他唇角散漫地勾起，竟然还笑！ 转过身，方宇仍然神情温柔。 尴尬的那个人于是变成了棠茉，她正想着要怎么解释一下这荒谬却还算合理的借口时。 方宇主动低声说道：“茉茉，你好像不太需要我了，不然你国庆节有空的话，我们约在京城见一面？” “好的呀！那我请你吃饭！”棠茉笑着说道。 三个人中，不爽的还是只有萧政聿。 暗暗地咬了咬后槽牙，他再次揽过棠茉的肩膀，“走吧，卷笔刀你不要送给儿子了？” 运动会结束以后，各个班级的班主任直接宣布在操场上放晚学了，有家长来的学生正好和父母一起出校门了，如果没有来的，也只能去校门口再等一会儿了。 棠茉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年级一班的临时班主任，连忙跑到了班级所在位置宣布放学，因为比其他班晚了些，还很歉意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大家。” 毕竟她还在上学那会儿，最讨厌的就是放学动作比其他班级慢的老师！ 这群小不点们鞠躬以后，七七八八地走散。 魏吉吉则是跑过去抱住了萧政聿的腿，见他不走，自己也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 差不多周遭的人都走光以后，棠茉才把袋子里的卷笔刀拿出来，送给了魏吉吉，连同一块金色的奖牌一起挂在了这孩子的脖子上。 笑眯眯地说道：“我就说吧，你会捡到金元宝的！” 话音刚落，身后有个长头发的男人走来，他是学校这次为运动会特别聘请的摄影师，带了个拍立得给操场上的一口之家拍温馨合照。 这会儿正好还剩下最后一张相纸。 “给我们拍一张吧。”萧政聿主动说道。 随即把棠茉给拉到了身旁，再让魏吉吉站在二人身前中间的位置上。 摄影师点点头，“咔嚓”一声。 将画面永久定格。 ——绿草如茵的操场上，除了棠茉的表情有点懵以外，一切都如同落下的夕阳般，恰到好处的美好。 ——看上去是不能够再更幸福的三口之家。 魏吉吉的外婆还在校门口等待着。 对于没能陪着他一起出去旅游这事儿，萧政聿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不过他打算国庆期间回京城也是一早就有的打算。 很多事情等着处理。 没想到走到了校外以后，这孩子朝他招了招手，凑到半蹲下来的他的耳边，主动说道：“爸爸，你就陪着棠老师吧，开车要注意安全！” “还有，谢谢你出钱让吉吉可以和外婆一起出去玩，吉吉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萧政聿笑了一下，勾起唇角目送一老一小的背影离开，然后全部心思就能放在棠茉这一个小孩身上了。 譬如她现在还在悠哉悠哉地逛着小卖部。 看了眼时间，萧政聿很快做出了规划：“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你路上想吃的零食，然后你再回家整理一下行李，晚上八点我过来接你，准时出发。” 棠茉点点头，随手拆了一包彩虹糖，对着老板娘指了一下身后站着的男人，“他帮我付钱。” 等着找钱的空隙，萧政聿就这么看着这小姑娘把一大袋色素全部倒进了嘴巴里，他皱了皱眉头。 总感觉管她比管魏吉吉，还要操更多的心。 — 镇上有一家两层楼的大超市，不过第二层卖的全是服饰鞋子，且符合中老年人审美的偏多，平常基本上不太会有人去逛。 棠茉还是第一次去，乐呵乐呵的。 身旁，萧政聿负责给她推着购物车。 然而逛了十几分钟，里面几乎三分之二的东西全部都是他拿的：一大袋营养麦片、一箱高钙奶和一箱八宝粥，还有几瓶黄桃罐头等等。 “我们是出门，不是要去逃难吧？”棠茉忍不住问道，随手看见货架上有看起来像塑料的汉堡软糖，拿了两袋丢进购物车里。 萧政聿默默放回，低声回答道：“这些待会儿给那位姓高的太奶奶送过去，我怕她国庆期间没人照顾，饭都吃不上一顿。” 棠茉慢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继而往购物车里放了两盒新鲜的软桃酥。 一整圈超市逛完，二人快走到收银台处结账时，忽然有个年纪很轻的男孩子跳了出来，估计是提前放假回来的大学生，过来超市里做兼职赚生活费了。 他手里举着一个淡黄色的托盘，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彩色小纸盒。 为人十分热情洋溢：“哥哥姐姐，看看我们这个月的促销商品吧，我感觉你们特别适合！” 棠茉是很支持这种努力勤劳的大学生的。 虽然她曾经在高铁站里，被一个男大体育生骗过，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三支连字都写不出来的黑色水笔。 但那又怎样，勇气与青春与体育生都很珍贵。 只是低头看清托盘里各个口味的小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后，瞬间脸红到爆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行啊……我们不是用这个东西的关系……” 烦死她算了！ 所以说一些大学生太早上岗也不是什么好事！ 扯了扯身旁男人的手臂，棠茉想离开，他却一动也不动。 萧政聿的双手逐渐松开了购物车，随意拿起一盒巧克力口味的，仔细端详了很久才放下，淡淡说道：“不好意思，她不太喜欢这个牌子。” “嗷嗷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穿着红马甲工作服的男生点点头，诚恳回答道。 棠茉真的震惊到说不出话。 临了走去收银台前，还为撇清不买这商品和她中间存在的关系，头脑发胀地解释了一句：“什么牌子我喜不喜欢的，马上我们就要开车走了，买了也用不到，才不买的！” 大学生：“这没关系啊，车上不是照样能用的吗。” 棠茉握握拳头，又很无力地松开。 想原地报警，让警察把她自己给关进大牢。 她直接连购物车都不管了，扭头就走。 萧政聿则是挑了挑眉，手指着托盘，懒洋洋地说道：“那拿盒巧克力的来吧。” “要最大号。” 第69章 回京 棠茉先一步走到超市门口等待。 今天晚上的夜色很好，月亮捎在空荡开岔的枝头上，一地银辉塞满了水泥路上的裂缝。空气中有几丝微风，覆盖淡淡的桂花香。 一旁，亮着暖黄色小灯的烤肠机里，七八根红色香肠正在不停旋转，“滋滋滋——”爆出着热油。 咽了咽口水，棠茉就差把脸贴到那机子的透明玻璃上了，卖烤肠的老奶奶看她似乎拿不出钱，所幸大方地送了一根。 用一根很长的木签子插上，递给她。 “谢谢您！”棠茉瞳孔都发亮了，她本来就是犹豫着这个小摊位可不可以先赊账，没想到老奶奶人这么好。 白吃也是不好意思，棠茉咬了一口烤肠后，笑着说道：“我身上没有现金，等会儿我让别人来给我付钱！” 刚结算完一购物车商品的萧政聿打了个喷嚏。 走到超市门口，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仿佛长在木墩子上的一只小蘑菇，脑袋晃啊晃的，不知道在干嘛。 凑近了，才发现小姑娘是在吃烤肠。 两瓣嘴唇都油到冒光了。 萧政聿下意识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替她抹了一下，很突然的，他的小腿就被抱住了。 “快帮我付钱，一元一根，我已经吃了三根了！”棠茉指着那老奶奶的烤肠机说道，老奶奶还举起手心，惬意地笑了笑。 正好口袋里有零钱，萧政聿递了过去。 老奶奶收下，转头对棠茉说道：“小姑娘，我还以为是你家长要来给你付钱哩，没想到来的人是你老公，你结婚好早！” “不是！”棠茉摇头。 话音刚落，萧政聿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币，低声说道：“晚上温度低，您早点儿收摊回家休息吧。” 随后，他带着棠茉走到了路边。 正有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大g停靠着，车身线条硬朗，棱角分明，隐隐有着大功率发动机的轰鸣声。 驾驶位车门打开，下来的男人是镇上那家手擀面店的老板，和把东西搬上后备箱的萧政聿打了声招呼以后，也朝棠茉笑了笑。 棠茉惊叹，“原来卖面条这么挣钱，我也要搓面条了！” 这话被萧政聿听了，他讥笑了一声。 直到坐上副驾驶，棠茉的心里也一直都认为这辆车是那位老板大方借出来的。 路口红灯，汽车发出了浑厚的排气声浪。 一抬头，棠茉注意到了前面的挡风玻璃下有一个很眼熟的小玩偶──缺了一条胳膊的巴斯光年。 是好几年前，她不小心摔坏，随手丢给萧政聿，让他帮忙扔掉的那个。 思考了一会儿，棠茉问道：“这是你的车吗？” 她一度以为这个男人是因为缺钱才会选择定居生活在桑桉的，结果一眨眼，前男友的二八杠自行车变成了几百万的大g，真有种奇怪的感觉。 萧政聿没回答。 一路把车开到村寨的最西边，把刚才买的那些食物都搬了下去，见棠茉没下车，只是趴在车窗前面看，也没多说。 再上车时，他手里多了个红包。 “太奶奶非要给你的，说这是保平安的红包，好好收下吧。” 棠茉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 鼻头忽然有些酸，她刚才竟然因为不敢面对这位睿智的老人家，而不礼貌得连车都没下一趟。 男人要送她回去拿行李时，也给她闷闷的拒绝了，“算了，我的东西都在京城，没什么好拿回去的。” — 车子一路开到高速公路入口处。 棠茉坐得板正，问道：“要不要我来开会儿车，你可以睡一觉。” “不用了。”萧政聿拒绝的果断。 毕竟他是亲眼看见过这位大小姐骑着自行车都能撞到树干。 被拒绝了，棠茉只好拆了一袋果冻，慢慢吮吸，也不恼火地说道：“那我就一直陪着你吧，如果你觉得困了，可以和我说说话！” 夜色漆黑，这条高速公路上的路灯分隔很快，不过在车子疾速行驶的情况下，光点还是一簇一簇地跳跃了起来。 车内放着自定义歌单，全部都是林肯公园的曲目，爵士蓝调风格。 萧政聿开了很久，左手渐渐脱离了方向盘，将肘部撑在车窗上，神色有几分平静之下的慵懒与懈怠。 周遭车辆很少。 他稍微挺了一下背，而后低声开口说道：“我不是要和你解释之前为什么拒绝你提议的复合么，现在就告诉你，好吗？” 二人独处的密封空间，再没有任何人会打扰、偷听，是最好的场合了。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说起时，萧政聿忽然听到了身旁传出很细微平缓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了一眼。 然后沉默了。 还说什么要一直陪着他。 现在真是睡得比小猪还要香。 大概过了凌晨一两点时，萧政聿把车拐进了临近的一个服务站，稍作休息，降下一点车窗后，又花三分钟去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热咖啡。 他始终盯紧着棠茉的睡颜。 半晌之后，才摸出口袋里的那张放晚学时的拍立得相纸，然后贴在了空调出风口的上面，没忍住上扬了一下唇角，继续系上安全带跟着导航走。 — 大概六点多，就有日出了。 整座城市布满金黄色的光芒，灿烂耀眼。 棠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逐渐醒来，一转头看到车窗外熟悉的风景时，头脑立马清醒了，还特地降下一点车窗，闻新鲜的空气。 虽然还没开进市区，但周围的老胡同充满了烟火气息。 她感到自由。 自由到甚至想掀开车顶盖，然后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钱！ “要感冒的。”萧政聿低声说道。 重新升上车窗，还用手揉了揉棠茉的脸。 直到她忽然大声喊道：“停车！” 一脚刹车下去，轮胎都在柏油路上磨出黑色印子来了。 萧政聿感觉自己迟早会疯，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然后抬眼一看，发现她那侧连开着好几家早餐店。 便压低了嗓音问道：“饿了？” 小姑娘低头看了眼手机，并未搭理他，拎起包就下车。 他这才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里面坐着一个穿黑衬衫带银链子的男人，很夸张的墨镜架在鼻梁上。 挺，骚，包。 棠茉开门、关门都是“砰”的一声巨响。 和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上了那辆保时捷。 “滴滴——” 跑车路过他时，故意鸣笛了两声。 萧政聿降下左侧车窗，就听见这小姑娘朝他喊的声音都快刺破天空了，嚣张且肆意：“前男友，再见了！！！” 他冷笑。 蓦地，连接手机蓝牙的汽车中控屏上显示有来电，摁了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萧政聿语气寡淡：“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很急躁：“夫人已经知道您回来了，她要你立马回去见她……还有上个月您没去相亲那事儿，她说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政聿闭了一下发酸的眼睛。 好几秒钟之后才问：“我要见的人呢，约好了么？” 第70章 小三 微风不燥。 棠茉抢过了正在开车男人脸上戴的那副墨镜，然后两只手臂都高举了起来，任由光线铺满了她的所有皮肤。 如果身上不是有安全带限制着，这会儿恐怕都要高兴地站起来了，再不怕丢脸地喊上一句：“我棠汉三又回来啦！” 路口红灯，保时捷慢慢地停了下来。 由于男人脸上没有遮挡，两条车道上并排停着的车，似乎都降下车窗开看他了。 还好绿灯跳得及时。 沈霖泽一脚油门踩下去，不给陌生人反应的机会。 不过心里想的却是，他副驾驶上坐了一个“缺德玩意儿”。 实在是担心自己艺人的身份有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到时候耽误了这位姑奶奶办事，倒霉挨骂的人又是他自己。 所以沈霖泽选择把车顶的敞篷给关上了。 少了呼啸的风声，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他这才问道：“我天都还没亮就出市区来接你，你总不会一点特产啊、礼物什么的都没有给我带吧？” 棠茉长时间的不吭声，真让他感到寒心了。 手指扒拉紧了车门，棠茉思考再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我给你带了，但是我好像不小心忘记在刚才的那辆车上了。” “你竟然这么的恶意揣测你从小到大都心地善良，长得还漂亮的同桌。沈霖泽，你让我感到失望。” 闻言，沈霖泽真是气笑了。 他刚才好像也就问了那么一嘴，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吧？ 眼下好奇，便再次出声询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给我带的是什么东西吧，让小的脑补一下画面，给长长见识咯。” ——“四根烤肠。” 棠茉眨眨眼睛，回答地十分诚恳。 下一秒，她就被人无情地打了一下肩膀。 很重、很疼。 早知道是这种下场，她就闭口不言了。 不对，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上这辆破车的！ 保时捷往棠茉住的别墅方向疾速奔驰着。 沈霖泽一会儿没转头看那副驾驶上坐着的姑奶奶，她老人家两条手臂都抱起来了，一副这辈子都不再打算跟他说话的样子。 也不惯着，他径直说道：“狗脾气，一句说不得，一下也打不得。这么久以来，除了萧政聿以外，还有谁能这么包容你。” “你老实说，他是不是杀人的时候被你看见了啊，落了把柄在你手里，所以才对你百依百顺的？” 棠茉气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打算三十秒钟之后，一车两命的话，你就继续说下去好了。” 消停了一会儿，沈霖泽就又耐不住嘴了，“那刚才那辆黑车上的司机是他不？你俩咋又忽然好上了，不会在乡下连孩子都有了吧！” 不知怎的，棠茉的脑海里一下就闪过了魏吉吉那个小家伙的脸，她不耐烦地回答着：“你再瞎说八道，我就要和狗仔爆料你的丑闻了！” 沈霖泽瞬间噤声。 抵达别墅后，下车的时候，他一个没注意就被特意绕过来的棠茉恶狠狠踩了一脚。 “呱——”的一声叫喊，甚至是蝶窦共鸣。 天空中的白云都被震散了。 —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到自己家时，棠茉异常激动，走进玄关处转了一圈，不慎脚趾撞到了落地柜，疼得单脚跳起来。 跳着跳着，便跳躺上了客厅的沙发。 然后跟被用胶水黏在上面了似的，一动不动。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萧政聿之前那位姓贾的合租室友，说已经到国内了，稍微收拾一下就出发见面，还分享了位置。 棠茉挑了挑眉，准备一会儿先上楼泡个澡。 没过一会儿，沈霖泽也来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他简直都没眼睛看棠茉现在躺着还翘起二郎腿的混混姿势。 但是棠茉很好意思，对视一眼之后，她立即开口说道：“喂，你借我个三万五万吧，我要现金。” “我求你了。” 只听前面半句话时，沈霖泽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都是些小钱，顶多就是兑换现金麻烦了一些，结果这位棠大姑奶奶竟然说求他？ 他冷笑了两声，恨不得搬一面镜子过来给她照照，“你翘着二郎腿，后脑勺枕在手臂上，恨不得对我吹个口哨来骚扰我，这也叫求我？” 棠茉耸了耸肩膀。 这人真是和媒体镜头前温柔礼貌的人设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了方沁的卧室里粘贴着的那些海报，为了帮那位也帮过她不少次的方老师圆梦，随即把她的微信号推给了沈霖泽。 然后一边起身，一边惯常威胁：“这是我朋友，她好像喜欢听你的歌，麻烦你加一下她，有空就给她唱几首你的新专辑吧。” “我难道是什么点播机器人吗！”沈霖泽气到体温都上来了，不过在等棠茉上了楼之后，还是主动添加了那个微信号。 毕竟这位姑奶奶鲜少有喜欢他的朋友。 想他堂堂一个全国演唱会都开过了好几场的顶流歌手，直到今天，总算能体验一把被身边认识的人“追星”的感觉了。 舒舒服服地泡完了一个澡，棠茉觉得过去一个月的疲惫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与贾锵锵见面的时间就快到了，她随手从衣柜里拿出条黑色碎花裙，卷发披散在了肩头，拿着包匆匆出门打车了。 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是间很大的酒店。 付完了车费以后，手机响了起来。 棠茉下意识接通，放在耳边“喂”了好几声，才听到萧政聿无奈的嗓音，“这是视频通话。” 她于是把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还理了一下额头上被风吹得分岔的刘海。 男人挑了挑眉，问道：“你在哪呢？” 话音刚落，酒店的服务人员见她从旋转门里走出，主动上前说道：“您好，欢迎入住！” 棠茉一下子就慌了，对上屏幕里，男人漆黑探究的冰冷眼神，她打了个颤，结结巴巴地强行解释道：“这个酒店的午餐很好吃，我是过来吃午餐的。” 虽然她也并不清楚自己干嘛要害怕。 她去哪，和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毫无关系。 半晌之后，萧政聿勾了一下唇角，反问道：“那要我过来陪你么？” 也是这会儿，因为他的脑袋动了一下。 棠茉才发现他似乎是在一个像办公室一样的地方，装修简约低奢。 蓦地，不远处有个男人朝她跑来，嘴里还不顾周围任何人，大声喊道：“茉茉，我已经开好房间了，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快点上去吧！” 这话完全让明所以的棠茉也懵圈了。 再撩下眼皮去看屏幕里的男人时，她的心都“咯噔”一下，慌张了起来。 果不其然，萧政聿脸都黑了，嗓音清冷地问着，“这么着急甩开我，原来是养了这么多小白脸是吧。” 棠茉抿紧的嘴唇又松开，急着争辩。 下一秒，男人方才冷淡的神情不复存在，眼尾擒起了一抹微微向下的弧度，压低着嗓音，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卑微与乞讨，“茉茉，把房间号发我。” ——“我来当你的男小三，行么？” 第71章 身世大白 酒店灯光明亮，来往的旅客不断，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滑动，发出的摩擦力声，细小却刺耳。 棠茉把手机举在半空中，险些没有拿稳。 这个男人刚才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来当她的男小三？ 一抬眼，牛仔衬衫、破洞裤，一身潮男穿搭的贾锵锵惊吓到捂住嘴唇，向后退了一步，连脑袋上的涂鸦鸭舌帽都掉在了地上。 在谁也没有开口的半晌后，萧政聿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道：“逗你玩的，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干涉你的人际交往。” “茉茉，我想你清楚，你永远都是潇洒自由的。” 棠茉愣了一会儿，也是很久以后才断断续续地憋出来了一句话：“不好意思，可是我姓棠，不姓萧。” 寻常人如果没有一点幽默细胞，可能还真的听不懂她在胡言乱语什么了。 不过萧政聿轻笑了一声，“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来见你，嗯？” 说完，主动等棠茉那边挂断通话，才收起自己的手机，随意丢到了办公桌上。 把手机静音了塞进包里以后，棠茉第一个“问罪”的人就是这位贾锵锵，气到嗓子眼儿都冒火：“你做什么在那里胡说八道呀，什么时间宝贵，还开房等我？” 闻言，贾锵锵委屈地把鼻孔给撑大了，扬起一点下巴说道：“那不是你先在我朋友圈里发表了评论然后又删除吗，我觉得你肯定找我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 “所以，我特地开了一间会议室，我们上去聊吧。” 棠茉嘴角抽搐了一下，其实挺不明白，高中那会儿，萧政聿怎么会和他做朋友的，两个人都是大个头傻子！ 电梯上行，定好的会议室是真的很大，足足能够容纳下上百人，一般都是年底的时候，公司租来作为年会场地使用的。 走进去了以后，棠茉觉得她可能得站在高台上，用话筒讲话才行。 贾锵锵已然入座，闲情逸致地泡着茶水，拍拍他身边的空位置，笑着说道：“过来坐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和萧政聿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棠茉把包放下，有点不可思议了。 总感觉身边每个人都很清楚，她和萧政聿的那些纠葛，仿佛从来就没有断过，只是过去几年被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如今，重见天日。 既然来了，棠茉也不再藏着掖着，坐直着身体，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知道萧政聿出国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为什么会去桑桉，而且还多了一个……” “你是说吉吉吧？”贾锵锵叹了口气，“那孩子确实惨，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亲生父亲虽然还有口气，但却住在医院的icu病房里，毫无意识。” “其实我不太赞成萧政聿为了那个孩子做出自己人生那么多的倒退选择，他本来应该成为科技界新贵，无论国内外，任他驰骋。结果却把当年的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萧政聿就是一个对自己人生规划清晰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每个阶段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又该怎么以最少的成本去取得。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高三那年认识了棠茉。 直到她提出分手的那一天，他都还在为两人的未来而做着打算，让一切先前的理想先为之让步。 后来，他出国，埋头苦读。 也把年少时创业的想法给提前实现了。 认识魏新华是在公司正缺人手的时候，他看到招聘启事后，冒着大雨来应聘，拿着一份不入流的学历，被前台狠拒在门外。 萧政聿那天恰好工作到半夜才下楼，见到了屋檐下躲雨的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眼睛里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被溅到的雨。 给了他一份工作，从司机到私人助理，魏新华其实很聪明，或许是没能赶上一个好时代、好的教育体制，仅凭一次考试成绩就把原本便苦难的人生，变得更为雪上加霜。 但是他既然愿意从一个小地方独自一人来到大城市里拼搏，便是值得鼓励的勇气。 萧政聿后来有想过。 他当时录用这个人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他抹了下眼角，苦笑着说：“我有个喜欢的姑娘，我想凭自己的双手，给她一个不愁吃穿的未来。” 再后来，公司越做越大。 萧政聿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对下属也同样如此，他认为既然给了这些人高额的报酬，他理应获得相对应的结果，更何况这样也是为了这些人好。 这种公私分明、雷厉风行的作风在他的私人助理魏新华身上体现得最明显。 然而魏新华工作中所犯下的错误，只要不是因为粗心导致，他都不会发火，甚至会更细致地帮他复盘分析。 但是对魏新华总无缘无故的请假、缺席冒了火。 魏新华发愤图强，从回家的路上掉头，半夜开车赶往机场，准备负责起公司的项目去国外调研时，出了车祸的那天，萧政聿刚对他说完狠话。 “你自己的人生是由你当下每一步的选择来决定的，不要等到真正后悔的那天，开始怨天尤人，怪自己出身不好。” “我给过你成长蜕变的机会，我也只会给一次。” 听到这里，棠茉忽然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大概悲伤的故事，或许从一开头就埋下了隐患。 贾锵锵的神情也逐渐沉重了起来，嗓音很闷：“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这个魏新华就是吉吉的亲生父亲，那天他是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儿子，得知他喜欢的姑娘生了重病，所以才回去的。” “没跟萧政聿率先坦白原因，可能有他的错。但剩下的一切就能怪萧政聿了么？他的立场其实也没错。” “这个社会要是没有钱，怎么去给孩子提供好的物质好的教育，怎么去治每一分钟都能杀死一个家庭的癌症晚期呢？” 棠茉低下了脑袋，指甲掐紧着掌心，喃喃自语道：“他没有错，但是他甘愿把所有的错都背在自己身上。” 就像他们分手这件事情也是同样如此。 明明昨天还在暴风雨里接吻，第二天她莫名其妙地发火、说分手，他的第一反应也只是看她砸东西有没有伤到了手，然后认错，认根本就不属于他的错。 坐了一会儿，棠茉腿都麻了。 缓了很久，她才干涩着嗓子询问道：“那你知道吉吉他父亲……住的医院是哪一家吗？” 贾锵锵从会议桌上拿了白纸和水笔，没一会儿就写给她了，还说：“如果萧政聿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可千万别把我给供出来啊。我是觉得他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介意告诉你，才会和你说的。” “但是咱们这次见面聊的事情，毕竟没有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嘛……” “不过我其实还挺想知道，他在那小乡村里待了那么久，性格有没有变得好上一点。”贾锵锵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一看棠茉，又自言自语地回答：“算了，你肯定不会知道，他一直都对你那么好，怎么可能在你的面前发火。” 棠茉转了转眼珠子，目光瞥向了其他地方。 出了酒店，她在决定打车去医院的路上，还是先给萧政聿打了个电话，想礼貌地征求一下他的同意。 否则她就是去医院里，见到了吉吉的那位亲生父亲，也没什么意义。 然而，电话那端甚至都没有用一秒钟去思考，果断且冰冷地回答：“不行。” 一遍还嫌不够，萧政聿又严厉地重复了第二次，“棠茉，你不准过来，听见了没有？” 第72章 病房 一个半小时之前。 萧政聿等手机上的视频通话被另一端的棠茉给挂断以后，垂下眼眸，盯着办公室的某处思考了会儿事情。 刚回京，需要打理的事情还挺多。 没过一会儿，一位男秘书敲门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萧总，大家都已经准备好，现在在会议室里等您过去开会了。” 闻言，萧政聿起身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 在桑桉，简单的t恤衫穿惯了，再穿正式点的西服衬衫时，他竟然会有几分不太习惯，无奈地压下一点眉头。 路过男秘书时，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沉着嗓音道：“嗯，辛苦你了。” 男秘书愣了愣，好几秒钟后才跟着走出办公室，唇角抑制不住地小小上扬了一番。 线下开会到底是不同的。 偌大的会议室里，日光灯明亮清晰，却渗不进由每个人紧张的情绪所衍化而出的低气压，尤其是一会儿需要负责重新讲新提案的部门负责人，两条腿都颤抖到快要截肢了。 深蓝色的窗帘自动拉上，投影仪也随即映射出了ppt的画面。 部门负责人猛地起身，撞倒了自己坐的椅子。 “砰——”声巨响。 这下他是全身都开始战栗了起来，“对……对不起……萧总。” 萧政聿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没事，你坐着讲吧。” 见人还是满头大汗的样子，他便先针对上次听到的几点问题，简单地评判了一下，然后又抛出对策建议。 部门负责人由回答到具体讲述，配合着投影仪上的画面，语速和呼吸也平稳了起来。 整个会议室里都是“哒哒哒”敲键盘记录的声音。 倒也算是慢慢“渐入佳境”。 提案报告完，紧张时刻又一次到来。 所有员工屏住呼吸，心慌意乱地等待着“审判”，仿佛主位上坐着的男人看的不是报告，而是阎王爷的生死簿。 萧政聿低下头，很认真地翻阅着纸质文件，每一页都看过之后，在最后落尾处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起身，扫视了一眼会议桌两旁坐满的员工，见他们个个都恨不得把脸给埋进胸膛里时，心脏抽搐了一下。 很快又整理好情绪，他开口，低声说道：“谢谢各位因为我的私人原因，国庆节当天还留下来加班。” “这个月每个人的奖金各翻三倍，另外，国庆节假期也多延期一周。祝各位节日愉快。” 话一说完，萧政聿就准备走出去。 不知道是谁，斗着胆子问道：“萧总……那我们延长放假的一周，带薪吗？” 萧政聿回过头，眼眸漆黑。 隔了好几秒钟后，才回答：“嗯，带薪。” 大概是到了电梯口吧，蓦地听见了会议室里传出的惊喜尖叫声，都快要把天花板给掀翻了，他也勾了勾唇角，然后继续进行下一项安排。 萧政聿拿起一个箱子，让原本一直在公司楼下等着的司机也即刻放假，然后自己开车去了京城内的某所大学。 好在放假，学校里面人不多。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栋大楼，然后又乘电梯上六楼，到了一个教授的独立办公室内，这才打开箱子，低声说道：“麻烦您帮忙看看这是不是真品。” ——珊瑚红的珐琅圆碗安静地躺在盒子内的绒布上。 是羊毛卷阿姨的老公，也就是那位姓崔的叔叔上个月所托，所以这次回京，萧政聿特地联系好了文物专家，帮忙鉴定。 两鬓花白的女教授点点头，直接拿起一旁的显微镜，认真察看起这只瓷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漫长的一段空白以后，女教授才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回答道：“初步鉴定为真品，不过这只瓷器应该在民间流传很久了，保存得不算好，碗口边应该有的一层鎏金都掉了。” “如果是普通人，一眼鉴定为真的可能性大吗？”萧政聿问道，眸子半眯了起来。 女教授摇摇头，“我觉得不大，这瓷碗品相算不上好，我知道的人中能一眼就可以鉴定出真假的，除了一位姓阚的顶尖教授以外，估计他唯一的那个女徒弟也有这出神入化的本事。” “但是两人如今都没什么消息了，那位小女孩也是的，有那么好的天赋，那么厉害的本事，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完全没有在文物这一行从业。” “所以如果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的话，多半是运气好，蒙出来的。” 萧政聿点头道谢。 具体的鉴定报告还需要再等，他先将是真品的消息在微信上告诉了那位崔叔。 然后下楼，要继续去医院里。 是一家高端的私立医院。 萧政聿到了之后，去icu病房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的男人，浑身皮肤都是惨白的，面容其实很安详，只不过毫无意识。 他不善言辞，每次来看望，都只能把魏吉吉的大概情况说个遍。 从病房里出去后，就下楼交费。 工作人员接过他的卡，很快就递出了单据。 萧政聿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忽然听到有两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昨天晕倒进来的那个老爷爷，你还记得吗？他原来是棠氏集团的一把手，太厉害了！怪不得看他的气质就觉得不是平凡人呢。” “那个……棠继华？” “对啊，是他。” “再有钱有什么用，昨天送进来直到今天都没有一个家属过来探望他，全是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员工管家而已。” “说不定是他自己要求隐瞒的呢……我刚刚上楼去给他拔针，他还给我看他的手机壁纸，是他的孙女，长得可漂亮了，比明星还漂亮！” 听到这里，萧政聿掀了掀眼皮子。 疾步转身，他再次走到服务台前，把两个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后者结结巴巴地问道：“先生……您……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刚才说的那位棠继华老先生，他住在哪间病房？”萧政聿冷着嗓音问道，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低声解释：“是我认识的老人家。” 工作人员回答道：“在第十六层的vv病房。” 萧政聿敛下眸光，又问：“他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 听到了答案之后，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上电梯去往第十六楼的过程中，他接到了棠茉打来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才接通放到耳边。 小姑娘语气柔软，说要来这间医院里看望一下吉吉的亲生父亲，小心翼翼地问他可不可以。 电梯停下，vv病房在这一层走廊的开头。 病房门虚掩，老爷子正坐着，被注射了一剂针管又粗又长的药水，饶是年轻时再雷霆万钧、坚毅勇敢的人，如今一把年纪被病痛折磨到都脱相消瘦了。 委实有几分莫名的心酸。 察觉到棠老爷子要回头看向门口，萧政聿不动声色地靠到了墙边。 等棠茉说完了以后，他克制着情绪，果断且冰冷地回答：“不行。” “棠茉，你不准过来，听见了没有？” ——他再一抬眼，老爷子病房里的那位助理忽然走出，站到了他的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73章 亲眼看着 萧政聿尚未反应过来，电话另一端的棠茉就直接炸毛了，嗓音的穿透力不仅越过电流，甚至还有种能把医院的墙壁都推倒的感觉。 “不去就不去，你凶什么凶啊！” 很显然，即使没有开免提，走廊里的这位助理也听见了，面露尴尬之色。 “我没凶你。”萧政聿捂了一下电话的听筒，无可奈何地解释着，“抱歉，我一会儿空了再去找你，行吗？” 又是一声令人害怕的怒吼：“你别过来找我，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萧政聿已经走到了墙角处，脑袋抵住着白色墙面，恨不得往上用力撞一下，也是真的顾及不了周围会不会有人经过，放低着音量哄道：“祖宗，我刚才真的没有想凶你的意思。” “晚点当着你的面，好好跟你解释，嗯？” ——“嘟嘟嘟……” 回应他的只有被挂断的提示音。 助理先一步返回了病房内，朝着病床上的老者微微低头，解释道：“他似乎正在哄大小姐。” 闻言，棠老爷子直接从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 过了两三分钟，萧政聿才安静地走进病房内，转身推门的间隙，便被严厉地质问了：“你是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家医院里的？” “我以前的下属也在这里，不慎听到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提到了您的名字，所以过来看看。”萧政聿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不撒谎，有的只是对长者的尊敬与谦逊。 相比之下，棠老爷子的话便显得有些刺耳，径直反问：“是自己开车出了车祸，到现在还是植物人的那个员工？” ——“也就是你在乡下，认养的那孩子的亲生父亲咯？” 萧政聿点头，回答“是”，承认得很坦荡。 反正他也早有预料，世上没什么事情能瞒住这位老爷子的。 棠继华则是仍然神情肃穆，“你的事情我是不想多管的，但我住院的这件事情，你不准让我的孙女知道。” 闻言，萧政聿抿紧了嘴唇。 说实话，他和这位老爷子接触的不多，其中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只是他是小姑娘最亲近的家人。 所以，于心不忍。 病床前的标签上，很显眼的标注着：【进展期胃癌】。 “工作人员说您很抗拒动手术，这病其实在临床上也是有很多成功案例的，如果您担心，我们可以把国外知名的医生也一起请来。” 这话让一旁的助理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而棠老爷子还是不为所动，厌烦地挥了挥手，“要不是茉茉还小，往后余生的日子尚未稳定下来，否则我连这趟医院都不想来。” “生老病死，有人既然遵守生老，那就也得有人遵循病死，我也不是那种喜欢花钱续命的人。” 萧政聿一下子就沉默了，竟然无力反驳。 某种意义上，小姑娘身上的那股倔劲儿，和这位老爷子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比一的遗传。 见他不说话了，棠继华拢了一下眉头，背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嗓音虽然有些浑浊却很有力：“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你也是个商人，应该懂得时机的重要性。” “有些东西，错过了，这辈子都有可能遇不到第二次。” 譬如他点头应下萧家那对晚辈，提出的他们儿子要和他的孙女相亲。 萧政聿攥了一下拳头，低声发问：“那为什么，您还要把棠茉送到我的身边？” 除了棠茉高三毕业那年，曾经远远地对视过一眼以外，他和这老爷子真正接触、相识其实是在桑桉的时候，无意间碰到的。 向日葵小学重新建工完成任务那一天，棠继华亲自前往验收，大到建筑材料，小到课桌、饮用水的品牌等等，他都异常上心。 而萧政聿那会儿也经常会去学校里帮忙。 遇见后，老爷子也得知了魏吉吉的存在。 以此要挟他，如果不想让他的家里人知道他在哪、是什么情况，就要在日后无条件答应他一个要求——帮忙照顾一个人。 然后就在八月末的某一天，棠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和他又开始了藕断丝连的纠葛。 闻言，棠继华没忍住笑了几声，很是爽朗，却又暗含讥讽：“没有什么为什么。” “我只是要让你清楚，你们所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了验证彼此有多不合适。” 这话残忍。 萧政聿用舌尖抵了一下腮帮子，准备离开这间病房之前，视线无意之中瞥到了窗前的一排果篮，包装都很奢华。 估计是那些有小道消息的公司，为了日后合作、拉人情特意送过来的。 他在门前停顿下脚步，“那些篮子里的冷冻水果您最好都不要吃，尤其是西柚、杨桃，会干扰抗癌药的代谢的。” 转过身，萧政聿又直勾勾地与病床上那位气势凌人的老者对视，坚定诚恳地说着：“还有，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向您证明我对棠茉的感情的。” ——“所以请您长命百岁，亲眼看着。” 之前确实是他懦弱退缩了，不敢在毫无准备与胜算的情况之下，轻易答应棠茉提出的复合，怕她只是想玩玩，也怕她再因为任何外界的因素而缩头，然后再也不打算尝试第三次。 如果最后是谁都可以的话，那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一定会好好爱她的他。 反正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在这场感情里打下胜仗，那干脆就心甘情愿地为爱“牺牲”。 为她战死。 出了这家私人医院，萧政聿走到露天停车场。上车后，没有立即将汽车启动，而是在黑色的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才拿起一旁的手机。 打开为数不多的软件中的其中一个。 屏幕置顶有且仅有：【o-oo】 编辑了一条新消息立即发送：【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却像是石沉大海。 半晌后，都等不到任何的回复。 萧政聿抬手，捏了捏眉心骨的位置，正准备转动方向盘，出库的那一秒钟。 副驾驶座椅上的手机突然连续响了两声。 确实是棠茉微信号的回复。 然而几个字的内容看完，让他两边瞳孔都猛然一震，额头渗出了汗水。 o-oo：【你的女人现在在我的手上。】 o-oo：【准备赎金吧。】 第74章 试衣间 棠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电话挂断。 不可以去就不可以去呗。 为什么要说她不准去，讨厌这种被命令的感觉！ 人家贾锵锵刚说完他不会在她的面前发火呢，转头一个电话就暴露了本质，真是可恶。 但静下心来又一想，她刚才应该克制住的。 都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上，竟然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他真的太好了，好到令人心疼。 烦躁地抓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棠茉突然听到她的正前方有那种轻微的“咔嚓”拍照声，一抬眼，是个戴着银色边框眼镜的男人朝他走来。 黑白红条纹的polo衫扎在直筒的西装裤里，给人一种奇怪到难以言说的搭配感，不过开口说话却是文邹邹的，“棠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棠茉听到这个称呼，略感惊奇。 男人这才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向日葵小学五年级一个孩子的爸爸，我在学校昨天的运动会上有看见过你，你的这头……红色长发还挺显眼的。” 棠茉礼貌的笑笑。 不知怎的，虽然这人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但是她却莫名感到了不太舒服，特别是他刚才还上下打量她头发的那道视线。 有些藏不住的冒犯与凌践。 对方继续说道：“我是来京城这边采货的，回去桑桉做点小本生意，棠老师你呢，怎么会来？” “而且你看着好像是第一次来这种繁华的大城市，应该挺不适应的吧，需不需要我带你逛逛，中午可以请你吃意大利餐。” “我？”棠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反问：“我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来这儿吗？” 她也就离开这片从小长到大的土地仅仅一个多月吧，竟然成为异乡人了？ 不过这话也对，反驳不了。 属于自己的一枚钢镚儿都没有，借来的钱还得给别人买新婚礼物、出份子钱，别说意大利餐了，她紧巴巴地连沙县都吃不上一口！ 面对男人殷切邀请的目光，棠茉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毕竟也没有老师和不相熟的家长私下吃饭的道理。 “滴滴滴滴——” 红色保时捷打着双闪，慢慢向路边停靠。 棠茉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坐了上去。 跑车百米加速极快，一秒钟都不用就蹿了出去，只留一地尾气。 殊不知此刻还站在路边的男人，眼神阴狠，摘下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之后，暗自嘀咕：“臭婊子，染的头发颜色就不三不四，竟然还敢拒绝我。” “原来是被有钱人给包养了啊……” 沈霖泽把空调冷风稍微关小了一些，转头一看，副驾驶上的人正掰着镜子照着牙齿，他扯扯唇角，问道：“刚才那男的谁啊，长得贼眉鼠眼的。” “我学生的家长。”棠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根本就没有将这种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放在心上，看了眼周遭景致，她提议道：“去附近的商场里逛逛吧，正好要给班长买新婚礼物。” 一时间神智不清醒，沈霖泽点头答应了。 他碍于工作特殊，只好全程都戴着墨镜和口罩，然后跟在棠茉的屁股后面当她的跟屁虫，又不能够出声喊她停下来，怕被其他人给认出。 直到走进了一家高奢品牌的女装店。 棠茉站在衣架前随意挑选着，冷不丁的就被沈霖泽给拽到了角落里，他咬着后槽牙质问道：“你不说是来给你们班长买新婚礼物的么，你自己在这里买衣服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人家的婚礼上，你要和萧政聿表演亲嘴啊？” “滚啊！”棠茉没好气地答着，“谁说我要买啦，我看看也不行吗，我离开的这个月出了多少新款，我马上都要和时代脱节了！” 如果真的只是看看，沈霖泽想着浪费点时间也无所谓了，他转头一看休息椅下面至少不下七八个纸袋子，瞬间欲哭无泪，“你要是想买，那就花你自己的钱买啊，我的钱都给我爸妈拿去理财了，一个月就给我那么个七八万零花钱，今天全给你花光啦！” “嗯嗯。”棠茉敷衍地点了点头，总算在一排衣服里挑中了一条黑粉拼接色的露腰裙，尺码正好也合适，她把身上的包和手机都给了沈霖泽，然后直奔试衣间。 沈霖泽只好被迫又坐到了休闲椅上等待。 大概两分钟后，棠茉的手机响了一声。 以为是自己的，所以沈霖泽下意识地解了锁，反正他们的手机，密码都是形同虚设的六个0，纯粹是被偷走以后图个心里安慰，所以不想为难脑子费神去记住而已。 消息来源人的备注显示的是：【10月1日上午10:38凶了我的狗男人】 消息内容是：【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才不管他是谁，沈霖泽只想把这尊大佛给送走，立马在键盘上滑动手指。 【你的女人现在在我的手上。】 【准备赎金吧。】 他粗略地算了个账，七七八八买的东西叠加起来，要了【89025】这个数额，并且贴心解释：【零头的25是我待会儿要付的停车费，麻烦您了哈。】 没出半分钟，一条20万元的转账在屏幕上出现了，这是单日最高转账限额。 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沈霖泽将钱收下。 然后立刻把商场的定位给发送了过去。 再招手让一旁的导购员走过来，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姐，一会儿这女的的男朋友会过来，那些东西就先放这里了，你暂时帮忙保管下，我有事先走了。” 沈霖泽离店，悠哉地吹着口哨去了地下停车场。 结果扫码付停车费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刚才是用棠茉的手机收的转账啊，然后跟个白痴一样地忘记了，没再把钱转到他自己的账号上！ 他奶奶个腿的，真的是大意了啊！ 整整二十万，真是便宜某个女的了。 — 棠茉在试衣间里待了很久。 估计是试穿衣服的尺码不太标准，她原本合身的号，现在穿起来却有些太大了，露腰和裙摆两个地方都很空荡荡，但是导购员说店内现货只剩下这最后一件。 她犹豫着要不要买下，毕竟财力不比从前！ 半晌后，才垂头丧气地推开了试衣间的门，然而一条腿都还只跨出去了半步而已，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逼近，直接又把她给推进了试衣间内。 再“咔嚓——”一声，反手利落地锁上了门。 棠茉下意识想要尖叫，对方却仿佛预料到了一样，直接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两秒钟过后，萧政聿才松手，低声说道：“是我。” “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真的吓到我了！”棠茉靠在镜子上，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原本还觉得宽敞的试衣间，突然多了一个男人，立马就变得逼仄了起来，而且他真的好高，只是懒散地站着都看得好像要顶到天花板。 萧政聿抿唇，“抱歉。” 他难以收敛起自己的目光。 无论是眼前所见，亦或是镜中折射。 细腰、白腿、红唇，一切都在不停地冲击着他的内心，勾着防线以外，一抹难以克制的欲望。 “没关系，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好啦。”棠茉轻松地说着，没注意到身前男人正一寸一寸收紧的目光。 她已经思考出了结果，还是准备买下这条不合身的裙子。 因为是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的裙子。 所以这会儿打算直接走出去让导购员帮忙扯下吊牌，反正导购员也说了，这条裙子是新从仓库里摆出来的，至今还未有人试穿过呢。 刚一直起腰，面前的男人再次将她抵在了镜面上，深沉的呼吸在这试衣间里尽数弥漫开来，漆黑的眼眸则成一团，正无声地翻涌着──盯紧着她。 棠茉绷紧了脚尖。 忽然，一只手掌放在了她的大腿上，然后慢慢向上摸着，若即若离。 裙摆很松。 那只手掌钻进去以后，趁机肆意妄为。 萧政聿喉结滚动，再难掩盖眸底难忍的情欲，嘶哑着嗓子问道：“茉茉，今天要不要跟我回家，嗯？” 第75章 不要离婚 试衣间灯光明亮，尤其是镜子前的三盏面光灯，驱散了一切角落里的阴暗。 棠茉感受到那只带着低温的手掌在她的大腿根处停顿下，而后用粗粝的指腹按顺时针方向轻轻摩挲着打圈。 这还不算。 男人又抬起了她的一条腿，架在他的腰侧，手掌托举的地方也顺势滑落到了大腿下面。 那里的皮肤似乎更加敏感。 险些没有站稳，棠茉惊呼了一声，然后两只手都环绕住了萧政聿的脖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要出口的质问声都变成了娇嗔，心神荡漾地问道：“去……去你家里做什么事情呀……” 轻笑了一声，萧政聿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亲昵地回答道：“给你煮面条吃，番茄口味的好不好？” 棠茉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一声“好”。 然后，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湿濡的热吻。 萧政聿勾了一下她额前的那些个碎发，低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再出来。” 好在每间试衣间的隐私性都很强。 走出去了以后，棠茉身前很快就站上了一名导购员，微微俯身，问她道：“您好，请问这件衣服您穿着还合身吗？” 在店内四处扫了一眼。 棠茉发现她今天的“专属小金库”好像不在了，只留下一张空椅子上的她的手机，还有下面一地的购物袋。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漂亮裙子，她灰溜溜地说道：“不太合身，我这就去换下来给你。” 话音刚落，萧政聿从里面的试衣间内走了出来。 一身正式的西装，肩宽腰窄，甚至庄重到连领口的领带都没有歪一下。 棠茉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全部看在眼中。 这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差点儿就要让她怀疑刚才和她一起待在试衣间里的男人，不是他了。 萧政聿走过来，瞥了眼，淡淡说道：“这件裙子要的，麻烦直接帮她把吊牌剪了吧。” 这话让棠茉的眼神里一下子就有了光。 紧接着，男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笑着问道：“这里还有什么喜欢的吗？” 大着胆子，棠茉随手一指。 萧政聿甚至连价格都不看，报了准确的尺码之后，便礼貌地让导购员帮忙从衣架上取下来，又继续询问：“还有呢，都给你买了吧，想去别的店看看也可以。” 反正赚这么多钱，也是打算都给她一个人花的。 棠茉的喜悦溢于言表，不过也没听了这话之后就胡乱花钱，还是按自己的审美一件一件挑着，最后大概选了有七八件。 结账时，电子屏幕上一串零让人眼花缭乱。 身旁男人递卡，却是毫不犹豫。 其实萧政聿在内心里还是纠结了一下的。 毕竟那位住院了的老爷子，就是为了改掉他孙女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甚至不惜把她从京城送到桑桉去吃吃苦。 自己这么干，似乎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但是一想到这小姑娘只是喜欢几条漂漂亮亮的小裙子，恰好价格有些高而已，说明是她的眼光好，未来说不定还有当大设计师的可能性在，这又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呢？ 如果他没钱，提供不了这一切所需的经费，才是罪该万死。 店内提供当日送货上门的服务。 萧政聿随即在面单上留下了一个地址，把水笔还给收银台的工作人员时，心情特别愉悦，勾着嘴角说道：“谢谢。” 离开了这家服装店以后，其实棠茉逛街的精力已经用光了，现在只想有张又软又大的床可以让她躺上去滚个几圈。 似乎也是看出了她的疲惫，萧政聿主动问道：“回去？” 棠茉点点头。 她是快要走到了商场的大门口，才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正事是为了给班长买新婚礼物，于是转过身，满脸歉意地看了眼身后跟着的男人。 了解完以后，萧政聿顺便提供了她几个有可选性的礼物方案，然后两个人很有目标性地一起去找店铺，步伐都快了。 玻璃橱柜里的映灯打在商品上，更加耀眼。 靠着最右侧，有一瓶红色的香薰吸引住了棠茉，导购员拿起，让她试闻了一下，推销道：“这是我们品牌这一季度的新品，味道是红玫瑰和甜荔枝的结合，如果放在卧室里的话，会特别有氛围感的。” “那麻烦就帮我拿这一款的吧，我是要送给一对新婚夫妇的，请包装的好看一点！”棠茉抬起了脖子，笑着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萧政聿十分自觉，又拿出了那张黑金卡。 负责包装的工作人员让棠茉自己选了一下彩纸，然后又递给她一支钢笔和一张烫金的红色贺卡，“您可以亲自写上送给您朋友的祝福，会更有心意哦。” 棠茉接过钢笔，在手里转了一下。 说实话，她的“医用字体”好像不太适合出现在贺卡上，于是转头瞥了眼身旁笔直站着的男人，直接把钢笔塞进他的手中，“你帮我写吧，我突然觉得有一点手疼！” 萧政聿失笑，拔了钢笔盖子，反问道：“嗯，你想写什么内容？” 思考了很久很久，棠茉向上转了一圈眼珠子，朴素无常地回答道：“就写祝班长大人新婚快乐，然后再写一句不要离婚。” “……” 她看着旁边的男人弯下腰，开始动笔，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工作人员把包装成喜红色，金丝带的香薰轻放到玻璃柜台上，与此同时，萧政聿也写完了贺卡。 棠茉顺手夺过，先看了一眼。 男人的字迹从高中时起就大气磅礴，每一划每一勾，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苍劲。 然而写的内容却与她刚才所说不同： ——【百年琴瑟，贺尔新婚。】 小声地“切”了一声，棠茉没直接夸他的文采，而是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偷偷嘀咕：“这么会写是吧，等我结婚，我也找你来写祝福。” 萧政聿拎起了香薰，另一只手牵住棠茉，走到了门店外面以后，才低沉地说道：“好，到时候婚礼的请帖我来写。” 棠茉都懵了。 深刻怀疑这个男人一定是有什么千里耳，她都说得那么那么的小声了，怎么还是能够被听见啊！ 拉着原地不动的她走向下楼的电梯，萧政聿再次挑起了眉眼，散漫不羁地说着，“接下来我们要去超市里买菜。” “所以你可以从这一刻起就开始想，待会儿的晚餐想要吃什么菜。” 第76章 “我爱你” 棠茉一直都记着她要想自己晚餐吃什么菜，走进电梯以后，还碎碎念叨出声了。 到了地下停车场，上车后系好了安全带，第一时间就打开手机，开始在某社交平台上搜索了起来。 交停车费的道上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堵了一小会儿。 萧政聿用指尖，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方向盘，然后就听见了副驾驶座位上传出了“咯咯咯”的笑声，他挺好奇。 怎么看个菜还能看出喜剧小品的即视感了。 一转头，小姑娘也是不吝啬，主动把手机屏幕亮给了他看，笑得完全不能自已，“你看啊，这个人也太搞笑了吧！” “老师在班级里问谁有剪刀，他假装把手放进抽屉里假装找了很久，然后竟然对着老师比画了一个剪刀手……哈哈哈哈哈……” 萧政聿沉默。 他笑不出来的原因是觉得这小姑娘也是完全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而且说实话，她的专注力真的是越来越差了。高中那会儿还被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通报批评，说她在数学课上凉拌黄瓜，还和同桌一起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身旁的男人始终耷拉着眼皮，棠茉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装作很凶地轻推了他一下，“你做什么不笑呀，快给我笑！” 萧政聿很配合，用一秒钟扬起两边唇角，又迅速放平。 恰好前面的汽车动了，他一只手转动起方向盘，无奈地说着：“祖宗，你别有一天把我忘记了就好。” — 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家大型超市。 这家超市连购物车都很大，手扶的横杆仿佛足足有一米长，萧政聿在末尾卸下一辆，推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放慢了脚步。 走马观花的棠茉盯着电器区的一台游戏机看了起来，“这个感觉很好玩的样子诶，你这种脑袋聪明的好学生，小的时候有没有偷偷去过街上的游戏厅？” 半晌后，男人都不回答。 棠茉皱着眉头，抬起头后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人，于是四处张望，在身后看见了推着购物车“姗姗来迟”的萧政聿。 她问道：“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呀？” “有点重。”萧政聿指着购物车回答，即便里面空无一物，他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棠茉真的因为不可置信而“哈？”了一声。 也没犹豫，她走到了购物车前，“那就让我来推吧。” 两只手放上去，往前推了一下。 购物车很轻松地就动了，根本不重。 下一秒，萧政聿的手也放了上来，就放在她的手掌旁边，低声说道：“我们一起推。” 两人并肩而站，靠的很亲昵。 棠茉却觉得这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明明她一个人就推得动。 刚想说话，忽然之间，萧政聿的右手碰了一下她的左手，看上去似乎只是个意外，不是故意的。 走着走着，为了让同一条道上从对面推着购物车来的人，他们整体都往右边靠过去了一些。 男人的右手又碰了一下她的左手。 紧接着，温热的手掌直接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用力握住，棠茉无论怎么都抽不回自己的手，有几分哭笑不得，于是抬头瞪了一眼身旁漫不经心的男人。 “你到底要干嘛呀，超市是公共场合！” 闻言，萧政聿似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淡淡回答道：“知道了。” 他松开了自己的右手。 下一秒，右手抬起，直接将棠茉整个人都搂进了怀抱里，牢牢地禁锢着，“那我们就这样走吧。” 棠茉动弹不得，哪怕是躬着腰都钻不出男人的胸膛与购物车横杆之间的狭窄空间。 路过糖果区，萧政聿心情特别好，随手指了指货架上的一款河马造型巧克力，笑着问道：“小朋友中销量排名第一名的巧克力，要不要也给你买一盒？” “不要！”棠茉也不知道自己干嘛突然较起了劲，觉得拒绝的时候，颇为有骨气，所以一连说了好几声同样的话。 连萧政聿都听得无奈了，撩了一下眼皮子，“那我们就先去买面条和番茄了？” 反正手臂是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的。 果蔬区，白色水雾弥漫。 棠茉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萧政聿因为要认真挑选番茄，只好被迫先将她松开，她便自由地到处走来走去。 迎面走来了一个齐刘海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紧着她，忽然问道：“你是棠茉吧？是不是？” 眨了眨眼睛，棠茉有些无助。 然后心中隐隐约约有个名字脱口而出。 一旁，拿好了番茄的萧政聿也走了过来，轻放入进购物车里，站在棠茉旁边看着。 齐刘海女生双手叉腰，挺不满意自己竟然没有被认出来的，她大声说道：“你忘了我啦，你高中的数学作业都是给我做的呀，然后你就经常送我新的大牌包包，我那个时候可喜欢你了！” “别人想帮你写作业，我都不肯。” 棠茉吓到一身冷汗，连忙转身对着萧政聿摆手，“没有没有，我的作业都是自己做的……” 这一下让齐刘海女生的目光也转了过去。 她惊讶地问道：“你也结婚了吗？哇，你老公看上去好眼熟啊，也会陪你一起去参加班长的婚礼吗？真的太好了，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担心你走不出在学校里的那段恋情呢。” 棠茉尴尬的赔笑。 趁着这个女生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一把拉过萧政聿的手，开始狂命逃跑。 回到车内，一样东西都没有买，甚至连刚才的那袋番茄都没有拿。 萧政聿想着也没事，待会儿可以手机上下单，启动车子以后，低声问道：“那就回家了？” “嗯，回家。”棠茉玩着手机回答道。 好一会儿之后，她抬头看向车窗外，不像是回她自己别墅的那条路，眉头蹙紧了起来，“我是不是还没有和你说我家的地址？” 男人没做回答，只说：“你买的新衣服都送我那儿去了，不急着去试穿一下吗？” 瞬间就全然拿捏住了棠茉，她砸砸嘴，不再说话。 — 萧政聿的房子是市区里的独栋洋房，还带一个两百多平的花园，不过常年不住人的原因，花园中就只剩下个别一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还活着了。 房子装修有点复古，大概是很早以前的房主留下的了，他买来后因为不怎么住，所以也没做过什么翻新，只是把家具都换成了简单的黑白灰风格。 饶是住惯了大别墅的棠茉，晃眼一看，都会觉得这里很惊艳。 内心里非常想让她的爷爷也在隔壁给买下一栋！ 男人开了门后，侧过身，先让她进去。 棠茉站到玄关处就不动了，问道：“需要换拖鞋吗？”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腾空，被抱到了一张罗马柱的玄关柜上，萧政聿随即在抽屉里拿出一双白色的女士家居拖鞋。 还好只是外包装上落了些灰。 他单膝点地，帮棠茉换拖鞋。 再一次为上午的事情而解释，嗓音沙哑：“茉茉，我上午真的没有凶你的意思，你要是真的想去医院里看望吉吉的亲生爸爸，那我晚点陪你一起过去好吗？” 至少，等棠老爷子先出院了。 棠茉不自觉地翘了一下腿。 目光随意一瞥，便注意到了鞋架上还有一双男士的家居拖鞋，是纯黑色，与她现在脚上穿的似乎是同款、一对。 听完了男人的话，她也低下了脑袋，“我也对不起，我上午朝着你无理取闹地发脾气了，而且吉吉亲生爸爸的事情……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向别人打听。” 面前的男人笑了起来。 摇摇头，他语气温柔：“以后你如果有好奇的事情，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保证全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嗯？”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的光影，被绿叶缝隙剪得稀碎，打在一张靠墙的木质橱柜上，狭长的叶片，棱角分明。 棠茉感到自己的鼻尖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也保证，以后绝对不朝着这个男人乱发脾气，不能因为觉得亲近，反而肆意妄为。 两人的关系，在这宁静的午后，一点一点地变得温暖了起来，仿佛时光倒流，过完了夏天以后，是春天。 萧政聿缓缓站起身。 “啪嗒——” 蓦地，裤子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面上，发出动静声。 棠茉的视线也在第一时间被吸引过去。 ——很眼熟，薄薄的长方形盒子。 ——巧克力味、极薄、螺旋纹。 认出来了是什么东西以后，她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男人绷紧了下颌线的脸，一字一顿地质问：“萧政聿，你难道是疯了吗？” 竟然真的在桑桉的超市里，把这个大学生给推荐的玩意儿给买下来了？ 他到底什么叵测的居心！ 慌张了两秒钟，萧政聿不动声色地把盒子从地上捡起，还是很镇定地走到了玄关柜前，准备把棠茉抱下来的时候，先搂紧了她的肩膀。 胸口被锤，腰上的肉被捏，也丝毫不松开。 棠茉气得不行。 面前抱紧了她的男人却很犯规地咬了咬她的耳垂，所有气息全部埋于她的脖颈之间，声音暗哑：“宝贝，在被判死刑之前，能先和你接个吻吗？” “我爱你。” 第77章 裙子拉链 很久很久以前，棠茉设想过无数次，这个男人亲口对她说“我爱你”，在夜晚旋转到顶端的那一截摩天轮车厢中、在登顶珠穆朗玛峰向下俯瞰的那一刻、在远离任何国度“呜呜呜”冒烟的海上游艇内。 甚至是——床上。 但是她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玄关处，突如其来地听见了，况且上一秒的场景之中，她还在生着气。 可男人眼眸真挚灼热，不容忽视。 刚才他还问，“能不能先接个吻？” 棠茉将背部贴紧着笔直的墙壁，因为口干舌燥，而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也就是这一秒钟，萧政聿忽然压下脖颈，手指以“掐”的姿势很轻地握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将带有冷烟草味的薄唇贴了上来。 舌尖卷入进她的口腔中，抵死般汲取着。 玄关处天花板上的圆形白灯开始不停地重影、轻晃。 棠茉感觉到自己头脑发胀，整个人都被带着走了，连身体内最末梢的神经都开始一寸一寸燃烧起来。 她本能地将两只手交错抱住了男人的后脑勺。 像是得到了一种无声鼓励，萧政聿再次加深亲吻的力度，恨不得能够揉碎有关于她的一切，浸入骨髓里。 一吻冗长，半世纪如烟。 被松开以后，棠茉止不住地轻喘着气，眼神迷离到发懵，直到身前的男人又在她的鼻尖上很怜爱地亲了一下，她才有些反应。 重塑了一下大脑，第一句话就是：“你刚才亲了我，那你就必须要陪我一起去参加我们班长的婚礼！” 让某些喜欢在背地里嚼她舌根的老同学们，一个一个全部都彻底变得哑口无言。 萧政聿没有站直身体，两只手分别撑在棠茉的腿边，抵紧着桌子边沿，听了这话以后，冷不丁地就想到了下午在超市里听到的“秘密”。 亏他那会儿那么认真地准备低一年级的基础数学题，每天还要抽空帮这位大小姐批改纠正，只要她进步了哪怕是05分，都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不被发现，暗暗奖励。 这下也算是想通了为什么她作业全会，一到考试就全错，差点儿真信了那什么“白纸黑字”恐惧症。 “那我现在随便出道数学题，你能答对，我就陪你去参加那场婚礼，怎么样？”萧政聿气不打一出来，最后便出了这么一个狠法子。 非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棠茉甚至连题目的开头第一个字都不想听，闻言，立马别过了脑袋，无所谓地说道：“你不去就不去好了，我可以找沈霖泽陪我一起去。” 到时候再让他上台，免费深情地演唱个五十首情歌，不得让自己把面子给赚死啊！ 棠茉想得非常洋洋得意。 唇边正要露出笑容之时，蓦地，站她身前的男人却黑下了脸，下颌线绷得又紧又锋利，直言不讳地问她：“长本事了是吧。” “在我的房子里，穿着我买的衣服和拖鞋，还敢想别的男人？” 棠茉永远都是不吃硬的主。 甩了两下腿，左脚上的白色拖鞋立马不翼而飞了。 也是头疼，萧政聿转身在拐角处将拖鞋捡回，再次给棠茉穿了上去，然后眉目凝重，认真地分析道：“我觉得沈霖泽唱歌挺难听，你最好还是别跟着他一起去丢人了。” “哪有你这样进行人身攻击的呀！”棠茉笑得整个人都花痴乱颤，“人家可是开过全国演唱会的，而且……而且方老师可喜欢他来着了……” 在此刻的这个世界上，受伤的人只有沈霖泽一个，连续打了两三个喷嚏不说，他上一秒还被一起视屏通话的那个女孩子大骂：“ai换脸骗子，你别活！” 明明棠茉说这女孩很欣赏他的歌喉啊。 事实上是，方沁已经到了她的爷爷家，某片运气好才能够勉强收到手机信号的深山老林里，她看着屏幕里都卡成水波纹状态的男人。 竟然还敢不知天高地厚，ai换脸她家哥哥，唱着调都跑到了外太空的新专辑歌曲，实在是可恶啊！ 她是追星，但绝对不是无脑追星。 沈霖泽悲催地拉了两张纸巾擤鼻涕。 反正自从棠茉回来，他就没好事发生过！ 白色家居拖鞋重新到了脚上以后，棠茉就被抱下了玄关桌，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打量起了所处的这间别墅。 没想到黑白的装修风格会这么高级。 ——真想全部占为己有。 身后，萧政聿也换上了同款不同色的家居拖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了沙发上，他扯松了脖子上的领结，低声说道：“我先打扫一下房子，再做晚餐。” “主卧、衣帽间、卫生间里都有大镜子，你就去试试那些新买来回来的衣服，好不好？” “为什么不喊我陪你一起打扫？”棠茉想都不想地反问。 说实话，看见眼前的小姑娘这么严肃地板起脸，问得还是如此有良心的问题，萧政聿真觉得有种闺女长大懂事了的欣慰心情。 正想说“那一起打扫”。 忽然间，棠茉都已经没影儿地跑到楼梯上了，笑得像朵大食人花，“当然成交啦，我要去把每件漂亮的裙子都试穿上一百遍！” 从东到西，二楼“咚咚咚”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萧政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还是第一次觉得这间屋子里会发出那么多的声音，瞥了眼落地窗和白墙壁的夹角处。 那里有光落下。 — 萧政聿简单地把屋子内收拾了一下，手机上下单的食材送上门以后，他便挽起袖口，开始去厨房里忙活了。 西红柿洗干净了以后，全部去皮切丁，然后倒进锅里炒出汁水，生抽、蚝油、白糖等调料，都很精准地撒入，不多也不少。 后准备下面条时，楼上的小姑娘突然在浴室里大喊起他的名字。 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只好关了火，立刻上去。 门一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滑白皙的背脊，又薄又直，上面轻微突出的蝴蝶骨特别漂亮，像天鹅一样有气质。 镜子中明媚的脸转过，面向了他，声音像是在撒娇，尾音拖得特别特别长：“怎么办嘛，我一个人拉不上裙子的拉链。” 萧政聿眼皮一跳，倨傲冷清的眸子半眯了起来，却也藏不住漆黑眼底中的那些情绪，翻滚得有多汹涌澎湃。 棠茉忽然就有点后悔把这个男人给叫上楼，结结巴巴地说着，“算了……我还是先不要穿这件好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转了个身。 萧政聿单手很利落地拉上了裙子背面的拉链，然后抬眼，与镜子中棠茉的目光所对视上，又先一秒移开。 开口说话时，嘶哑的语气中蕴含了不少无奈与克制，叹气而言，“棠茉，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你手上的。” 第78章 玩她 半封闭了的浴室总能将任何细微的声音无限放大，暖黄色的灯光映照进镜子里，像是摇曳的烛火，点燃了这个私密时刻。 裙子拉链被拉上了以后，棠茉对着镜子，全神贯注地欣赏起了身上的白色短裙，吊带做了荷叶边的设计，低胸的领口处则是褶皱的木耳边，钉了一圈半圆形状的珍珠。 裙子的腰线设计得非常显瘦。 她大概最不满意的一处地方就是后背的镂空设计需要拉拉链了吧，总不能每次穿都找人帮忙。 眉头正拧起来一点，忽然，萧政聿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说话声音的气仿佛都能够钻入进她的耳孔，热痒得厉害。 尤其是那声线还特别磁性，像是复古的黑胶唱片一样，沙沙烁烁：“家也来了，亲也亲了，宝贝，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萧政聿期待着答案，眼眸深处逐渐被欲望染红。 抬眼看镜子，小姑娘脸颊两侧似乎有几分悄无声息爬上来的绯红，她咬了咬下嘴唇，温温吞吞地回答道：“老师和学生的家长。” “……” 萧政聿没辙，险些被气笑了，“我们棠老师原来是真的喜欢这种啊。” 话音落下，他眼里深沉的欲望又浓重了两分。 棠茉还怔神着下一句话要怎么回答时。 蓦地，男人在她露出的后背上亲吻了一下。 她整个人僵硬住，如同被细小的电流灌溉了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神经。 萧政聿也是诚实，压低着嗓音说道：“太漂亮了，忍不住。” 事实上，他从走进浴室的第一秒钟就在忍耐。 转了转眼珠子，棠茉唇角扬起的笑意狡黠了起来，她转过身，后腰靠在水池台的边沿上，然后两条手臂都挂到了面前男人的脖子上。 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说了一句话。 ——为了拿回主导权。 萧政聿沉默了几秒钟，身前的小姑娘还抬起腿，用膝盖蹭了蹭他，又大又亮的眼睛内外勾挑，像是会说话似的攫取着她。 尾音轻飘飘地在他心上打转，特别无辜地歪着脑袋说道：“要不要嘛，反正你也买了那个东西呀，还是巧克力味的……” “啊——” 棠茉因为整个人忽然失重腾空而惊呼，她被萧政聿给横抱了起来，只不过眨眼的瞬间，就移动到了主卧柔软宽敞的大床上。 视线被黑影笼罩着，她突然有点小害怕。 床边的男人脸色淡漠，又是开了房间空调，又是给她盖被子的，只有在亲她额头的那一下时，唇角有些弧度。 他直起腰，淡淡说道：“玩会儿手机吧，别睡着了，再等一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餐了。” “那你陪我玩一会儿嘛！”棠茉不乐意地踹了踹身上的被子，眼看这个男人不仅不答应她刚才的提议，现在竟然还想直接下楼时，瞬间鼓起了脸颊两边的腮帮子。 见她拍拍身旁的空床位。 萧政聿敛起眸光，回答：“我刚才在厨房，身上会有油烟味。” “才没有呢！”棠茉的回答更有力，“你身上一直都是一股很好闻的冷烟草味道，我好喜欢的。” 这话完全打败了萧政聿，他躺上了大床的另外一边，不过是半倚在斜竖起的枕头上的，正好能摊开一条手臂，把身旁的小姑娘搂进来。 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长发。 棠茉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现在是很会抽烟吗？” 脑袋枕在男人腿上的原因，他一说话，棠茉感觉自己的耳朵都震动了，就听见他懒洋洋地回答：“偶尔抽。” “但是现在有你了，可以戒掉。” 闻言，棠茉差点儿瞌睡全无，一咕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神情万分惊恐：“干嘛呀，你要抽我？” 刚一说完，她的脑袋就又被男人给摁了回去。 萧政聿低沉沉地笑起。 没过一会儿，人也侧躺了下去，然后单手拉住身上轻薄的羽绒被，盖过他和棠茉的头顶。 视线全然漆黑的那一秒钟，他的嘴唇贴了上去。 旖旎悱恻之时，才认同刚才的话，“嗯，这样抽你。” 棠茉被迫噤声着，只有偶尔几下被咬狠了才泄出的嘤咛声。 大概是脑袋窒息了一小片刻，新鲜的氧气重新输入进来时，她变得特别困，两边眼皮仿佛是千斤重的铁，怎么也睁不开来了。 看她真的一副很困的样子，萧政聿也不忍心再喊起，准备动作缓慢地下床。 然而他才刚动一下手臂，棠茉立马搂了上来，迷迷糊糊地说道：“不是你的责任……” “萧政聿……我希望你是永远都幸福的那个人。” 听清楚了这些含糊不清的话之后，萧政聿抿紧了嘴唇，心跳速度过于快，导致他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蹙紧的眉头才松开了些。 站到床下，他又蹲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已经在熟睡中的棠茉，耳边几缕调皮乱飞的头发轻轻地勾到了她自己的耳朵后面。 只这么安静地看着，任由时间和光影一起流逝。 此时无声胜有声。 — 即使已经睡着了，棠茉还是意识到了自己做了梦。 不过这一次的梦境不再关乎于从前种种，而是她幻想的未来了，这似乎反应她走出了以前的困境。 但是这个梦，很让她生气！ ——她先是被一只从今天刚买的新包里钻出来的长发女鬼追杀，那女鬼的两只手还都是红烧猪蹄，结果好不容易跑到家了，萧政聿竟然还给她做了红烧猪蹄这道菜。 ——再然后，全球爆发了丧尸危机，她只想躺平，所以选择了第一个被丧尸咬，但是她和其他的丧尸不同，她不喜欢吃人类的肉，而是喜欢吃同伴的肉。 ——好不容易可以咬上一口新变的丧尸，萧政聿非和她说生肉不健康，给然后她全部都烤黑烤焦了，难吃到让她这只不能讲话的丧尸只能以泪洗面！ 棠茉猛地从床上坐起，窗外天色全昏暗了下来，她缓了一会儿，喝了口床头柜上的温水，也还是觉得愤怒不已。 遂决定立刻下楼找某个男人算账。 结果才刚走到二楼往下的楼梯口时，突然听见了客厅里有道年轻陌生女人的声音。 这个女人笑声如银铃，轻脆得甚至有些挠耳，一字一顿地说道：“政聿，你一直不回去，叔叔和阿姨已经定好了我们的婚事了，你知道的，你没有办法违抗他们。” 二楼的角度，棠茉看不清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忽然间，对方好像回过头来，朝着上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害她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的墙壁上，紧紧背靠着。 客厅里的女人逐渐又把视线移到了玄关处的一双高跟鞋上，语气有几分轻蔑，“你不是和家里人说你只是玩玩那位姓棠的大小姐的么。” “怎么？最近是乐子不够，又重新把她给捡回来，打算继续玩她了？” 信息量太大，棠茉一时之间没法接受。 但是她很多话都听懂了。 就算是在暂时无法分辨真假的情况之下，这么听着，心脏还是会隐隐约约的作痛。 也难以取舍是直接下楼勇敢质问出真相好，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跟一只缩头乌龟似的，重新躲回卧室内。 下一刻，萧政聿充满戾气的嗓音忽然响起，连同周遭温度都一起降至到了零下，他整个人都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玩、你、妈。” 第79章 车厘子 客厅内一片寂静，黑色壁钟摇摆的“滴答——滴答——”声，显得格格不入。 萧政聿的一句话，总共四个字，同时震慑住了楼下和楼上两个女人，然而脸上的怒色还是丝毫都没有消减，继续反问道：“知道她现在在我这里，你迫不及待地上门来挑拨离间？” “谁答应的结婚，你就和谁结去，别来烦我。” 实在是气，萧政聿下颌线都绷紧得厉害，捏着玻璃杯的手指骨节也都泛起了青白色，里面的温水晃动来晃动去的。 他“砰”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棠茉还在楼上睡着，更是对面前脸色铁青的女人没有了耐心，压低着嗓音说道：“你赶紧走吧。” “要是吵醒了她睡觉，尽管试试。” 女人始终憋着一口长气，也是没有料到她满心欢喜地来这一趟，竟然会被这么对待，拎起包起身，走到了客厅外面又突然折回。 脸上的神情突然被一股自信充斥，质问道：“就你这么喜欢她能有什么用？现在谈恋爱是没事情，等到真正结婚了，她和她的家里人能接受你在乡下养着的那个野孩子么。” “我帮你那么费心费力地说服了阿姨，接受魏吉吉的存在，萧政聿，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我让你这么做了？”萧政聿冷冰冰地抬起了眼，条理清晰：“如果不是你先私下调查我再告密，他们会知道那孩子的存在么？” 女人大概是明白自己已经不占理了，只好继续把矛盾都牵引到棠茉的身上，“反正你让那个孩子叫你爸爸就是代表了你根本没为那位大小姐考虑过，没为你们的未来考虑过，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多爱她！” 此刻，棠茉仍然窝在楼梯口。 作为这场对话之中的当事人，她觉得自己好像必须得下楼去表明一下态度了，得为她现在沉默了的男人说话才行！ 于是“咚咚咚”的踩着拖鞋下楼梯。 这声音吸引了原本就在一楼的两个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她。 “谁说我不接受吉吉了？”棠茉站定后，语气异常坚定诚恳地说着，然后又径直走向客厅内，放着剩余宽敞的沙发不坐，很亲昵地坐在了萧政聿腿上。 搂紧他的脖子，继续说道：“吉吉那么可爱，能当他的妈妈是一种幸运好吧，少把你的那些肮脏词汇挂在嘴上，你是野孩子，我们吉吉才不是呢！” 说完以后，转头看向了抱住她腰的男人，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像是想要邀功一般。 她也真的得到了“奖励”。 萧政聿在她嘴上碰了一下，无声而言：“谢谢。” 两人旁若无人地互动，气得站在客厅外的女人拔腿就走，临了她想摔门，还被萧政聿冷淡地说了一句：“下次别装物业敲门。” 走了一个人之后，偌大的别墅里，不仅空气新鲜了不少，连氧气都变得甜了起来。 棠茉这会儿想要从男人的腿上下去，却被他给紧紧抱住了，动一下都很困难。 半晌之后，萧政聿才低声问她：“刚才是把你给吵醒的吗？” 一句话，棠茉瞬间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然后抬起男人的胳膊就“嗷呜”咬了下去，含糊不清地骂着：“你这个讨厌的大烤肉鬼！” 萧政聿倒是没觉得痛，顶多就像是被不省心的小猫挠了一下似的，不过他挺始料未及，看着自己手臂上亮晶晶的口水时，甚至想笑。 反正他是挺喜欢小猫的，爱挠人的那种更加喜欢。 “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呀？”安静坐了一会儿，棠茉终于瓮声瓮气地问道。 萧政聿回答得很利落，“家里人最满意的一个相亲对象，她刚才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栽赃陷害、无中生有这些事情，解释起来最难找证据了。 然而腿上坐着的小姑娘好像真的一点儿也没放心上，点了点头，仔细看她的侧脸，还有一点睡出来的红印子。 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萧政聿真是觉得亲不够，又贴了一下嘴唇。 “哎呀，你好烦。”棠茉嫌弃地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还嫌热，往一旁的沙发上倒了下去，仰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上衣短，肚子都露出来了。 不过男人帮她拉了一下，又重新盖住。 半晌后，萧政聿突然张口，声音很沙哑：“茉茉，你真的不介意吉吉的存在么，我们以后真的结婚了的话，他会叫你……” 话有些难说，但是他做过的这个决定似乎真的有些自私了，哪能让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都被一个已经上一年级的小家伙追着喊“妈妈”。 旁人看了，被讲闲话的总会是女方。 他不舍得。 棠茉做了个仰卧起坐，一直起腰，头发和贞子一样都把脸给遮挡住了，不过萧政聿用手帮她分了一下。 她则是无所谓地回答道：“有什么好介意的，无痛当妈，我一辈子的梦想欸。” 省得她再觊觎身旁某些朋友的可爱小孩儿，总想着偷回家，不偷心里真的很难受。 大概是猜到了这个男人内心的担忧。 棠茉笑了一下，拽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皮上，小声地说道：“我的爷爷肯定也不会介意的，因为小的时候他不肯让我养兔子，我就说我以后一定找到办法，自己亲自生一只小白兔出来。” “现在他的孙子从兔子变成人类了，高兴都来不及吧，哪里还会介意呀！” 萧政聿端过了茶几上洗好没有多久的车厘子，拿了最大的两颗塞进棠茉的嘴巴里，很认真地皱紧着眉头思考一番，“我们棠老师原来想生小白兔啊。” “那我努努力，行吗？” 棠茉嚼着口中的车厘子，都快被甜到牙齿疼了，闻言，更是笑得嘴巴都酸，“你在瞎说什么呀，你再怎么努力，我们也生不了小白兔呀！” 真生出来了，岂不是两人一兔都得被送进人类基因研究室内进行解剖。 蓦地，她整个人都被推倒在了沙发上。 随即压下来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也咬了一颗车厘子，用舌头卷进了她的口中，眼底翻滚的欲望克制得很厉害。 他用很低沉的嗓音说道，“生一个试试看，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生出来。” 棠茉咬破了嘴巴里的那颗车厘子。 ——汁水溢出。 第80章 尊重她的选择 车厘子汁是浆果色的，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仿佛酒渍，亮晶晶的。 顺沿着从棠茉的右边唇角，缓缓滴落到她的下巴上，在一滴汁水即将更往下坠时，萧政聿忽然伸出舌头，很轻地舔掉了。 这动作直接让棠茉的脸“唰”的一下，从里红透到外，跟成熟了的苹果似的。 推开身前的男人，棠茉立即坐得远远的，两只手也很规矩地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清了清喉咙，却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对了，刚才那个女人所提到的叔叔、阿姨，指的一定是萧政聿的父母吧？ 但似乎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他们。 “你的家里面还好吗？”棠茉手指揪着下衣摆，因为紧张而特别别扭地问道，好像是刚学会说中国话的外国人，连语调和前后鼻音都歪曲了。 不过萧政聿还是听懂了她真正的意思。 抿了口玻璃杯中已经凉掉了的水，他半靠在了沙发上，语气稀疏平常：“那家里的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的亲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事故而去世了。” 棠茉喉间一哽，她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但是萧政聿的神情真的很淡然，像是一位旁观者一样无关紧要，“他们收养了我，虽说从没有过谩骂、毒打，但那个家庭真的很压抑，数不清的控制欲和冷暴力，酗酒和赌博。” “即使旁人眼里上市公司无数，资产胜山，外表再富丽堂皇也没有用，充斥了我童年的东西全部都是一滩烂泥。” 后来，即便那个家稍微改好了一些，他也不愿意回去，只想按照自己对于人生的规划，一步一步走向可以喘息的未来。 说实话，棠茉其实一直都觉得萧政聿是个很温柔细心的男人，纵使有过很凶的一面，但那些都是因为太过关心了。 他拥有那么悲惨的童年，却还是愿意温暖别人，奋不顾身地挣脱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这真的很了不起。 棠茉抿紧的嘴唇像是一条直线。 倏然间，脑袋被男人伸出的宽大手掌用力揉了揉，他火眼金睛，径直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受到那对养父养母的影响吧？” ——“因为在我最深层的记忆里，我还记得我的亲生父母有多温柔，我是凭着这个活下来的，所以也想让别人凭着我能够见到一缕光。” 萧政聿垂下了眼帘，心间再次被愧疚感充斥满了，“所以吉吉的父亲出事，我真的很自责，他是因为我处理不善的上下属关系而遭到伤害，我也没能让他见到光，还一直活在了黑暗里。” 后来到了桑桉这个无人相识的地方以后，他也是尽量有能帮忙的地方就无条件帮忙，谈不上什么赎罪，至少深夜辗转反侧时，有可以自私地能够呼吸上几分钟的机会。 不然心脏，真的会停跳。 所以一开始不敢再靠近这小姑娘，答应她说的复合，也是有那个家庭成分的原因在。 他们既然知道了魏吉吉的存在，也迟早会知道棠茉的存在，赌不起他们对她的态度。 后来，他发现，他没棠茉根本就不行。 一想到如果她以后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脏直接就会骤停。 棠茉觉得嘴里的甜车厘子味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她以双膝跪在沙发上的姿势，“啪嗒啪嗒”挪动到了男人身旁，然后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脑袋。 学着自己以前被安慰时的样子，也拍了拍他的头，“聿聿呀，希望我们下辈子可以遇到同一对相爱着还长命百岁的父母，这个世界真的是太难啦！” 萧政聿本来还挺欣慰，直到“同一对”这三个字的出现，他向后仰了一下头，眉毛蹙紧，“什么意思，下辈子当兄妹了？” “兄妹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啦。”棠茉大胆发言。 继而脑门上就被男人给用手指戳了一下。 她不满地嘟起了嘴，眼睛突然一亮，“有了，这辈子可以让我爷爷先爱你，他这个老头子还是很好的啦，我小的时候，他再忙也不安排什么助理啦前台之类的，亲自去帮我开家长会呢！” 萧政聿始终没再说话。 那位棠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知，但又担心很多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老头儿肯定还不知道我国庆节回来了呢，我现在就去打个电话告诉他吧！”棠茉边说边起身，准备去找自己的手机。 她刚一动，萧政聿直接抱住了她的腰，然后轻而易举地扛在肩上，走向餐厅里，低声说道：“先吃面条吧，不然都要坨掉了。” 锅里的番茄面被舀出大碗，萧政聿又从橱柜里拿出了一只小碗，放在清水下冲洗了一遍，然后让棠茉把面条夹进里面，放到凉一点再吃。 他本人实则不爱吃这么酸甜不拉几的东西。 干脆拖了张椅子坐在这小姑娘的对面，静静地看着。 想到她刚才说要联系自己的爷爷，有几分烦躁，虽然无法告知真相，但还是哑着嗓子嘱托了一句，“茉茉，一定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好吗？” 棠茉正忙着把面条缠绕到筷子上，举起啃的时候，像是在啃大鸡腿一样，闻言，含糊不清地回答道：“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不是我。”萧政聿哭笑不得，倒了点水壶里的柠檬汁在空玻璃杯里，转念一想，又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 他也，很需要的。 一大碗番茄面条七七八八地都被棠茉给吃完了，她颇为餍足地靠到了椅背上，一放松，立马有小肚子凸起！ 抬眼偷偷瞥了眼面前的男人，见他正看着手机，便立刻吸气，拽着衣角往下，把自己的小肚子给暗暗藏了起来。 “吃饱了？那我去洗碗了。” 棠茉险些被这道声音给吓一跳。 拉紧着衣角的手指，一动也不敢动。 等桌面上的餐盘都被拿走了以后，她扯了几张湿纸巾，专心致志地擦起了桌子，完事后一抬起脑袋便注意到了黑色格子玻璃门后的男人。 背影高大，仿佛都要顶到天花板上面了。 即使是在洗碗，姿态也很端正硬朗，宽敞的肩部线条凌厉流畅，只是微微低下了一点脖颈，手上动作则是轻巧且熟练。 怔神了好一会儿，棠茉忽然抿了抿唇。 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场景似乎是她在年少之时曾经无数次憧憬和幻想过的。 但她毕竟不再是十七八岁了…… 棠茉发了会儿呆才想起她要去找自己的手机，找到以后，看了几眼屏幕顶端的推送消息。 有一则的内容……让她瞳孔一震。 萧政聿还在厨房里洗着锅碗。 她便跟只蜗牛似的，贴着墙壁慢慢地挪动到了厨房间，然后直接从后面搂住了男人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上，似乎这样就可以赶走心里的坏情绪了。 被抱住，萧政聿也是一愣，随即说道：“我身上有水，弄湿你了怎么办？” “湿了就湿了呗……”棠茉闷闷地回答。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那点儿突如其来的不开心，萧政聿转过了身，正好能把她抱在后面的大理石台面上坐着，还不忘垫了几张可以隔冷的吸水厚纸巾。 这才发现小姑娘竟然眼眶都有点红。 萧政聿当即慌张了，甚至都顾不上自己手上的水滴，扶着她的两边手臂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棠茉摇了摇头，情绪显得异常低落。 再次抬眼时，她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我觉得我好像不能在你家里继续待下去了，我知道这样是很不对的，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尊重我接下来要做出的选择。” 第81章 没有一刻分开 秋天，知了也叫得热烈。 藏在树叶的间隙之间，月光与屋内的灯光一齐在黑暗的地面上落下剪影，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 萧政聿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有多颤抖，眉宇之间都透露出着一股凝重之色，“茉茉，你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嗯？” 他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一部手机。 因为是倒着的原因，分辨上面写的具体内容时，需要好一会儿时间。 ——图片似乎是挂着的红灯笼反了过来，左右两排全部都是五颜六色的方形小餐车……似乎像是小吃摊一样的存在？ ——黑色文字内容也写了一些，限定红灯笼市井，最后一行写的地址就在……这栋房子的附近？ “对不起，虽然我刚吃饱，但是我还是决定去这条街上玩一下，我不能够继续留在你的家里面了。”棠茉义正严辞地说着。 萧政聿很不理解，反问：“这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心里因为藏了“鬼”。 所以他真的受不了这种稀里糊涂的事情。 棠茉眨了两下眼睛，双手都贴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有几分羞怯地回答道：“这不是因为才刚吃完你给我做的番茄面嘛，我现在还想去吃点别的，我怕你会不太高兴。” 不管干什么事情，人有礼貌总没错。 多说一句“对不起”，这是她的特长！ 萧政聿挺无奈的，手插了会儿腰又缓缓放下，都觉得眼睛看东西有些重影了，他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红得跟刚才哭了一样。” 闻言，棠茉揉了揉眼睛，还真的觉得有点干涩，不过她完全不放在心上，“估计是因为刚刚一直盯着电子屏的原因吧。” “那你去客厅里坐着，看会儿大投影仪吧。”萧政聿低声说道，转头看了一眼池子里就快洗碗了的那些餐具，“再等我十分钟，碗洗好了，我们一起出门。” 棠茉欣然同意。 跑到了客厅以后，她随手选了部最新上线的电影，然后目光瞥到了茶几上还有一盘红彤彤的蛇果，上面有水珠，应该是洗过了。 随手拿了一个，棠茉慢慢吞吞地啃了起来。 电影内容出乎意料的好看。 她举着咬过两口的果子，都愣住了。 直到手里的重量一轻，才有所反应。 萧政聿拿过果盘旁边的水果刀，给蛇果削起了皮，果皮一圈一圈流畅滑落着，没过一会儿就干净了。 再递出去，他挺无奈，“看来我厨艺是真的很差劲啊，都没能让你吃饱。” 原本是再正常不过了的话，然而当棠茉接下那个果子，不小心对视上男人略带着戏谑的眼眸时，忽然咽了咽口水。 总觉得那句“没让她吃饱”，听起来不太单纯的感觉。 棠茉没心思继续吃，电影也点了暂停播放的按钮，然后起身高高兴兴地说道：“走吧，我们赶紧出门吧！” 下一刻，她就被萧政聿拉到了怀中。 还没开口说话，男人从一旁拿出了一瓶眼药水，强行扒开她的眼皮，滴了两滴，然后低声说道：“闭一会儿眼睛再去。” 棠茉闭着，眼药水都滑落到她的脸颊上了。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害怕”这种关爱！ — 晚风轻柔，复古的红灯笼市井就在附近。 出门之后，散步去的路上，棠茉很享受，虽然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还有马路上络绎不绝的各种车辆，但只有她和身旁这个男人的步伐是一致的。 路灯朦胧，他们都走得很缓慢。 棠茉故意再落后半步，这个角度往前看，她能将萧政聿的身影全然收入眼中，注意到了他腿侧微微晃动的手掌时，比画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有点想牵，但不小心碰了碰又迅速收回。 蓦地，萧政聿停下步伐，侧过了一点身来看着她，而后直接牵住她的手，紧紧包裹着，继续向前。 棠茉抿起嘴唇笑了笑。 男人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第一次跟你约会的时候，晚上送你回家也有这么段路要走，那会儿天已经黑下来了，我却还是连你的正脸都不敢看。” 纵使在那之前，他曾面对过无数次。 但关系一确定后，胆子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变得小了。 闻言，棠茉皱了皱眉头，“你瞎说啊，你那会儿对我可凶了好吗！还不敢看我的正脸，我有的时候都感觉你要打我了！” “还不是你不好好学习的原因。”萧政聿没好气地说着，那会儿操心这小姑娘的学习，他真的是每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也不是什么强烈的责任感驱使，就是觉得他得为这一切负责。 棠茉撇了撇嘴，“那我只是理科成绩不太好嘛，我的历史就很好呀，历史老师可喜欢我了，上学的时候，一有空他就来和我聊野史呢。” “人能对一样科目得心应手已经很了不起了吧，干嘛要全面发展的学生才是好学生，那样最后反而出不了什么杰出的大领域学家呢！” “这就像谈恋爱一样的，你只能爱一个人，不可以同时爱九个！” 萧政聿点点头认同，反正总是说不过的。 两个人牵着的手不知道何时开始轻晃了起来，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抬起来时都要挥摆到月亮上面去了。 棠茉还想走得更慢一点，这会儿都没心思再去那劳什子的夜市里玩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总感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虚幻。 萧政聿亲了她，还不止一次。 ——所以他们这算是复合了吗？ ——好突然，虽然她梦寐以求。 “为什么我感觉我们很莫名其妙的就重新在一起了？”棠茉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问道。 对眼前这个男人也有几分捉摸不透。 萧政聿回答得很果断，直勾勾盯紧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茉茉，在我的心里，我们从来没有一刻是分开过的。” 这话让棠茉的心跳都加速了。 她瞬间对那什么红灯笼市井毫无兴趣，这会儿只想回家，该干嘛干嘛。 于是拉着男人的手，转过身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回家去吧，我找到的那部电影真的超级好看，我们一起看！” 萧政聿点点头，一切都无条件遵从。 正当棠茉高兴着时，忽然之间，路边停靠下来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看上去十分眼熟。 紧接着，驾驶位的车门从里面被打开，司机老李走出，一看见大小姐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时，紧张的都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了。 他下意识先站在这个男人身前，想要将他给挡住，然后对着棠茉说道：“大小姐，老爷子已经知道您回京了，现在要我来接您回家去。” “我不！”棠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对于弄虚作假的那一套流程也是自小就游刃有余，始终都扣紧着萧政聿的手说道，“李叔，我现在还不太想回去嘛，你就跟我爷爷报告说你没有找到我，好不好？” 司机老李嘴唇都颤抖了，“这真的不行的啊，老爷子他……” 棠茉立刻退了一步，“那不然我明天自己一个人回去见爷爷，怎么样？” 她举起一根手指比划着说道：“李叔，你就宽容我一个晚上嘛，就一个！” “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这次未等司机老李再出声回答，劳斯莱斯后座的车窗突然缓缓降下，一位板着脸，不怒自威的老人坐在里面，转过头，嗓音威严，“棠茉，你今天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怎么不知道？” 棠茉脸色都白了，“爷爷……原来您也在车上啊……” 一旁，萧政聿低下了一点头。 ——为了看他和棠茉仍然牵着不放的手。 小姑娘回答她爷爷的话时，并没有松开，而是抓着他的手往身后偷偷地藏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萧政聿淡淡地笑了一下，他反握得更紧。 天空中月色摇曳，星光璀璨。 第82章 给我下车 劳斯莱斯后排座位上的老人，目光骤冷锐利，仿佛带着无情的杀意一般，身上的气场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极强。 天空中的黑云都要塌陷下来了。 棠茉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 她到底有什么和拯救世界一样重要的事情可以做呢，如果说不出来，感觉爷爷会生气到把她给丢进大海里去喂鲨鱼啊！ 才不想和失而复得的男朋友隔着鲨鱼肚子见面。 蓦地，身后她原本抓着的男人的手被松开了，掌心都瞬间一凉，空荡荡般难受着。 一旁，萧政聿隐蔽地贴紧着她的耳边，压低嗓音，用只够他们彼此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乖，先和你爷爷一起回去吧，他肯定找你有什么事情。” 棠茉仍然不乐意。 不过她并没有可以反驳的机会，萧政聿很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让她向前走的同时继续低声说道：“我正好回去把你买的那些新衣服都洗一遍，下次来家里可以直接穿，嗯？” 也没其他可以反抗的余地了，司机老李最有眼力见，已然拉开了汽车后座另一侧空着的车门，朝棠茉喊道：“大小姐，快到车上来吧！” 棠茉真的是非常不情愿地上了车，趁着汽车启动还没走出去的那么几秒钟，她趴在车窗玻璃上，眼巴巴地往外看着。 反正棠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孙女的，气得他故意把手中的塑料袋弄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狗耳朵的棠茉听到了以后，立刻回过脑袋看，脸凑到了塑料袋前，还闻了一下味道，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呀？” 有股熟悉的甜甜桂花香！ 司机老李看了一眼后视镜，解释道：“大小姐，那是桂花酒酿小圆子，老爷今天去了贤山那边，知道您小的时候爱吃这个，亲自下车去买的！” 棠老爷子不以为意，抱起双臂说道：“小时候喜欢有什么用，本来以为小的时候就够混世魔王了，没想到越长大反而越会惹我生气。” 棠茉吐了吐舌头，认真问道：“爷爷，你去贤山那边干嘛呀，那里未开发只有环境好一点，全部都造了私人医院，又不好玩的。” 她本来今天也想因为去看望魏吉吉的亲生父亲而去一趟的。 话音刚落，她就被自己的亲爷爷给嫌弃了，后者佯装生气地说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脑子里还是只有好玩的。” “你看你爷爷像不像个笑话一样好玩？” 棠茉“嘿嘿”傻笑了两声，立马搂住老爷子的胳膊，被甩开一次，又继续搂住，直到她的爷爷哼唧两声，不再动了。 不过还是被他板着脸给凶狠狠地训了一句，“等到家了以后，再和你算账。” — 棠家的老宅是中式古风，占地面积大到难以想象。一路都是假山流水，庭院里栽满了青翠挺拔的松树，重檐八角亭请了知名的建筑大师亲自打造，光砖柱就有16根。 走在石板小路上，棠茉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客厅一整面的黄花梨木的雕花换了图案，节节竹叶的姿态看上去有些眼熟，仿佛是由她的爷爷亲手所画。 砸了咂舌，棠茉还是觉得黑白灰的那种装修风格比较好看。 她刚准备坐到沙发上，蓦地，老爷子抬起头看向她，语气锋利，“站好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棠茉软下骨头，油腔滑调地说着：“站着很累嘛，我想要坐一会儿。” “跟别人散步的时候你倒不觉得累。” 被怼到哑口无言，棠茉只好站直。 住家阿姨沏了一壶清茶来。 棠老爷子端起茶盏，冷声问道：“你又和他在一起了？” “我已经成年了。”棠茉回答。 言下之意很简单，她是认真的，并且她再也不想被干涉，“您以前总爱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要我听您的，我听便听了，看在我这几年都这么乖的份上，您是不是也该退让一步了。” “况且，您让我相亲我都去了，让我去桑桉支教，我更是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棠老爷子推动着手里的杯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听我话？你上大学那几年一有空就往国外跑，说是去旅游，真当你爷爷年纪大了脑筋不好，不知道你每次的目的地都是同一座城市？” “还有那什么相亲，我和你说了只是商业应付，给人家个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一个面子，敷衍一下就成……不过你不知道对方是谁也好，总之你与那姓萧的终归是有缘无份，” 原本一直都低头盯紧着的自己脚尖，闻言，棠茉还是不打算妥协。 然而她正准备反驳时，她的爷爷再次率先开口，逼她就范：“我从来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我也没有不满意那个姓萧的，是你身为我棠继华的孙女无法做到我提出的条件，才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茉茉，你的身份不允许你再自私下去了……咳咳咳……咳咳！” 棠茉本想着哪怕是撒泼打滚也好，她也要爷爷稍微松点口，没想到老人家话音刚落，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尚未下班的老李前来扶他，解释道：“这几日昼夜温差大，老爷兴许感冒了，大小姐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扶他去书房。” “爷爷……”棠茉出口喊了一声，随即老爷子看都不看她一眼，挥挥手让她离开了，然后一边浑浊地咳嗽着，一边走上了楼梯。 老李叹息一口气，拿出锁在保险柜里的抗癌药，正好还看见了一份已经拆袋的文件资料，想必老爷子一定是看过了。 他摇摇头，叹世事残忍。 — 直到婚礼开始的那一天以前，棠茉仿佛被迫禁足，无论去哪儿都有个人跟着。 她不想多烦，只好和萧政聿保持了会聊天的网友关系，后者说婚礼当天的早上会开车过来接她，陪她一起去参加，让她早点起床下楼。 除此以外，棠茉还有方沁这位知心网友。 但是方沁在山里，信号延迟是真的严重，她一号传出的消息，棠茉三天后才收到。 【棠老师，我差点儿就遭遇诈骗了，不过还好我机智没有上当，你也得小心现在的ai换脸骗局！】 两人仿佛隔着一整个宇宙之外的新时空，聊天特别不得劲。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班长婚礼的当天。 清晨四点二十分，天空蒙蒙亮，还是偏于昏暗，然而中式别墅的庭院外，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低调地蛰伏着。 萧政聿坐主驾驶位，旁边还放了一个麦当劳的黄色纸袋子，里面都是还是温热的食物。 没过一会儿，他便看见庭院里有道偷偷摸摸猫着腰，却又光明正大地打着手电筒走出来的小姑娘，脑门上还有没摘下来的真丝眼罩。 拿出手机，他偷偷拍了张照片。 在棠茉上车前，不动声色地收起。 “哇塞，还有吃的呀！”棠茉坐到副驾驶上，高兴地把纸袋子里的食物都往外拿，喝了一口热牛奶后，整个人都开心了。 晃了晃双腿说道：“我爷爷是个不自律老头儿，他这几天都很晚才起床，我们可以在这里停一会儿，不着急的。” 萧政聿“嗯”了一声。 转头，他很清楚地看见了小姑娘唇角上染到的一抹纯白的奶渍，脖颈上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番。 低声沙哑地叫道：“茉茉……” 手里举着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的薯条，棠茉一抬头，男人的嘴唇便贴了上来，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牙齿。 然后很犯规地呢喃道：“想你了。” 棠茉正准备回吻之时，忽然同时有两道十分刺眼的亮光打在了她的眼皮上，明晃晃的直射，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 转头往前面的挡风玻璃窗外一看，才发现对面所来的车辆开的是讨厌的远光灯！ “谁呀，开车这么没有素质！”棠茉谩骂，继而车辆的灯光一熄灭，后排车门打开，一位老人缓缓从里面走出。 身型虽瘦，却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棠茉愣住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她的爷爷啊！ ——怎么会这么早就外出了，还正好回家了！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棠老爷子已经走到了这辆迈巴赫主驾驶位的车门旁边，屈起骨节，重重地敲了敲车窗。 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的生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里面的两个人，全部都给我下车。” 第83章 轻痒 一缕晨曦的阳光破开云层，正好打在了棠茉的脸上，她扒了扒后面的长发，试图以这种方式挡住自己的脸。 仿佛像个亡命天涯的罪犯。 但是此刻站在车窗前，说着：“里面的两个人，全部都给我下车。”的爷爷简直比拿枪的警察还要恐怖啊！ “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下车！”棠茉喊着，脑子飞速旋转思考，“我还不想参加我们两个人的葬礼呢，让我一个人下去好了。” 萧政聿抿了抿唇，低声提醒道：“车窗上面贴了防窥膜。” 下车之前，棠茉注意到了麦当劳的那个纸袋子，里面已经空了，为谨慎，她在纸袋子上戳了三个洞，往男人的脑袋上罩，还嘱托：“要是真的爱我的话，绝对不可以自己摘下来！” 于是萧政聿的手下意识地愣在了半空中。 停顿几秒钟，他用手调整了一下纸袋子方向，淡淡说道：“这样比较好呼吸。” 棠茉颇为满意地走下了车。 老爷子面色冷肃，看到只有她一个人下车，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率先开口解释。 “爷爷。”棠茉乖乖叫了一声，然后不安地扭动着自己的手指，小声说道：“我们这是要去参加我高中一个同学的婚礼，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国庆节才会回来的。” 顺着面前老人的目光，棠茉在漆黑的玻璃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知道爷爷这是在问她里面还有一个人是谁。 不想节外生枝，棠茉顶着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有些心虚地回答道：“他其实是沈霖泽啦，脸上因为过敏都不敢下来见您了，您也知道的，他这人特别有偶像包袱。” “棠茉，你当我是三岁吗？”棠老爷子从鼻腔里冷哼出了一声，顺势一只手放在了车门把手上，就要向外面拉开。 棠茉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口。 已经脑补出了火山爆发的画面了。 她尚未想好要怎么解释，忽然之间，她的爷爷转过了身，然后踉跄了几步，往家中的庭院里走。 身后，司机老李也跟上了。 隐隐约约有咳嗽的声音。 棠茉皱紧了眉头，没想到她爷爷的感冒会这么严重嘛。 她正准备也一同跟上之时，棠老爷子突然又自己折回，脸色已经恢复了一开始那般的古板，低声问道：“去参加别人的婚礼，那你身上可有送出去的份子钱？” “有的……有人借给我了。”棠茉回答道，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下一秒钟，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沓很厚的红钞现金，老爷子淡淡地说道：“别去花别人的钱，爷爷给你。” “你再自己去买个红包包上吧……我这儿没有……咳咳咳！” 棠茉接下了，拿在手里竟然感觉沉甸甸的。 再抬眼时，老爷子已经走远了。 背影不再似她童年里的记忆，愈来愈小…… 棠茉重新上车，扣好了安全带后，仍然久久都不能够回神。 一旁，萧政聿也转头看向了庭院内，神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重新启动汽车，离开这里。 他低声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儿？” “嗯。”棠茉把脑袋靠着窗户，蔫巴巴地回答，手里的一沓现钞始终映在眼帘里，挪动不开。 老爷子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 不行，等参加的婚礼结束了，她说什么也要拖着爷爷去做个全身体检！ — 重新回到那栋洋房。 花园里野蛮生长的杂草竟然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全无了，棠茉惊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后者朝她一笑。 “可以想想你喜欢什么花，到时候我去买了种子，亲自回来种，种满。” 走进屋子，一楼阳台上已经挂满了棠茉昨天买的衣服。 萧政聿洗了手擦干，再上手摸了一下衣角处，“都烘干了，但还是晒个太阳再穿比较好，你可以先选起来，我们上午十一点钟再出门，时间非常充裕。” 棠茉点了点头，说实话她挺喜欢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可以少动很多很多的脑细胞。 但是具体穿哪一件，还得纠结。 又想漂亮一点，毕竟这已经是时隔一个多月第一次参加大型聚餐，但又不能够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哪怕只是撞色都不太礼貌。 “没关系的，就选你最喜欢的就好。”萧政聿看穿一切，撩了撩眼皮子，倚靠在一根黑色的柱子上，懒洋洋说道。 倒也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他一直都陪着。 棠茉抿了抿唇，继续纠结。 蓦地，脑海中闪过一道激滚的白光。 ——选她最喜欢的？ 抬起手臂，棠茉很毅然地在这一众新衣服中，指了指盯着她看的那个男人。 萧政聿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以后，随即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了起来，连眉毛都快要跳起舞了。 真是平时一点都没白疼这个小姑娘儿。 现在让他去死，他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十几分钟过后。 棠茉也终于选择好了穿哪件，一条碎冰蓝色的雪纺裙，款式很常规，都是一些卷卷的荷叶边，但面料是珠光的，如果有灯光打上去，会波动的熠熠生辉。 她郑重地指了指，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心里面都松懈下来一口沉重的气了。 然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不远处原本靠着柱子的男人，忽然之间，步步朝她走近。 挺拔的身形，锋利的眉目。 靠近的每一厘米，都将她逐渐吞噬下去三分。 “您……您……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棠茉咽了咽口水，紧张到不仅本能的很礼貌，就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眼前一黑，一亮。 转瞬之间，她就被萧政聿单手扛到了肩膀上，看着地面瓷砖延伸到楼梯上的花纹，这似乎是去二楼主卧的路线。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已经被轻放到了床上。 后背一共垫了两个枕头，有些高。 棠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萧政聿给困住了，后者单手撑在她耳边的床上，喷洒出的呼吸灼热轻痒。 偏偏说出的话却又很一本正经，甚至连显露出的神情都处之泰然，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茉茉，七年级生物学下册，男性体内能够分泌雄性激素。有研究表明，年轻男性的血清睾酮分泌最高峰在早上。” “我不一样，我还有一个必要条件，逻辑学上指无此条件则无彼结果。” 一大堆突然其来的知识点，让棠茉懵住。 脑袋里的齿轮仿佛烫到生锈，一转都不转了。 她的双腿之间似乎挤进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眼眸中掩藏不住的情欲热烈翻涌。 萧政聿的嗓音已经沙哑到快要如同失声了一般。 ——“早上，和你。” ——“宝贝，现在是我雄激素与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候，我好像连半秒钟都忍受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第84章 萧太太 主卧窗帘还有一丝细缝没有拉上，外头的亮光从中乍现，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细小灰尘不断漂浮。 棠茉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了火海之中，喉咙口发着干，男人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尖不断划过她身上的皮肤，让她每一寸都绷紧着燃烧了起来。 像是大海中摇摇欲坠的小帆船。 风浪让船不停眩晕摇晃，还有扑起的海水溅进来，湿透所有。 在男人的吻沿着锁骨一路向下，已经到了她光滑平坦的小腹上时，棠茉下意识地伸手用力揪住了身下的床单，咬紧着嘴唇。 “这么倔啊。” 萧政聿忽然停顿下了所有动作，即使难受得很厉害，克制住以后，面色还是恢复了冷静与坦然，甚至还挑眉打趣了一句。 继而翻身下床，理了理上半身褶乱的白衬衫。 一动，背部还轻微的有几分疼痛感。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只调皮的小猫咪抓的。 处于懵圈之中的人，仍然还是棠茉。 她不明白怎么一切都很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真的用不着如此“悬崖勒马”吧？ 抬头，棠茉与床边站直的男人四目相对，后者敛起了几分黯淡的眸光，低声解释道：“家里没有保护的。” “有的呀！”棠茉急于反驳，一咕噜从床上爬起，内衣肩带都滑落了下去，她拉起一半滑落到地上的羽绒被挡住，小声地嘀咕：“你不是买了一盒了嘛……而且还是没有试过的巧克力味的。” 话音刚落，脸颊两侧红到爆炸。 这好像显得她特别着急想要似的！ 真的是口不择言啊…… 萧政聿失笑，狭长的眼眸也随之半眯了起来，他再次俯身，一只手撑在床边，压低嗓音回答道：“宝贝，那个不行。” “不是你习惯的牌子，我怕你会过敏。” 男人的脸凑得实在是近。 棠茉连耳廓都染上了一抹绯红色，她捞起身旁的一个白色枕头，毫不犹豫地朝着萧政聿砸去，“你胡说八道，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要睡觉！” 拍了拍枕头，萧政聿又重新摆好摆正。 他在棠茉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笑着说道：“好，那你先睡，我先去冲个冷水澡再过来。” — 浴室里的冷水真的刺骨般冰凉。 萧政聿冲了一会儿，燥热感减少，整个人也逐渐清醒了。 他换了深蓝色的睡衣上楼，主卧内已经是一片寂静，床上的小姑娘伸长手臂伸长双腿，四仰八叉的差不多把整张床都占满了。 见状，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拉上了那么一点窗帘的缝隙以后，萧政聿又把空调温度也降低了一些，随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冷气出来得很快。 没过几分钟，棠茉就感觉冷了，又不知道被子踢到了哪里，闭着眼睛无意识地瞎抓了几下，因为抓不到而冻得瑟瑟发抖。 感受到身边似乎有“暖源”之时，立马毫不犹豫地滚了过去，像只八爪鱼似的牢牢吸附着。 听到那声不自觉地撒娇说“要抱抱”之时，萧政聿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直接将人捞进自己的怀中，然后拉过他身后的被子，同时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紧紧相拥而眠。 实则，萧政聿并没有睡着，只是安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而已，好不容易真的有了那么一点睡意之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间“嗡嗡嗡”震动。 他下意识地虚掩了一下怀中小姑娘的耳朵，害怕会将她给吵醒，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了卧室外面去接电话。 神情严肃，低沉沉地回答道：“嗯，我知道了，一会儿过来。” 此时距离十点钟，仅仅还差五六分钟而已。 萧政聿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回了主卧，然后拿他的衣服跟裤子，本来是想拿到外面去穿的，没想到他一直起腰，床上的小姑娘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我吵醒你了吗？” 揉着右边眼睛，棠茉点点头又摇头，反问道：“几点了，我们是要准备出发了吗？” 男人坐到床边，缕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低声解释道：“公司临时有个项目加急需要，其他员工都已经休国庆长假了，所以我现在得过去处理一下才行。” “我尽量在婚宴前赶回来，实在不行，只能帮你叫辆车，你一个人先去酒店里，好吗？” 察觉到他有道歉的意思，棠茉连忙点头，自己化解了心中的那么一小点不情愿，仰起脸说道：“我没关系的，你去忙吧，赶不回来也没事。”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但是感觉他一定很厉害。 哪怕是为了日后她能有个向自己的爷爷证明她选的男人很优秀的理由，她现在也要全然支持。 而且很早很早以前，这个男人就跟她发誓过，说她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消费降级，只有更好的生活。 虽然那会儿还在学校里时，很多学生都已经开始崇尚名牌，除了衣服鞋子以外，就连像是书包、水杯、发卡都用的是奢侈品。 萧政聿不爱那种带着显眼logo的衣服。 他穿的总是普普通通，什么图案也没有的体恤衫，面料却很舒适，那会儿年级里还有传闻说他放学以后，天天去做兼职赚钱呢。 ——是个在很努力生活的三好学生。 最终，萧政聿把那句充满了歉意的“抱歉”取而代之为了“谢谢”，然后快速换好衣服出门了。 棠茉因为前一晚上的睡眠不足导致没什么精神，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结果发着发着又睡了过去，好在萧政聿在十点半左右给她打了电话，叫醒了他。 背景音略显嘈杂，他的嗓音磁性：“车子已经给你叫好了，十一点钟会准时到门口，你现在就去换个衣服化化妆，时间上大概正好，嗯？” “嗯。”棠茉应了一声，也没再赖床，利落地爬起拾掇自己。 但是因为萧政聿不能陪她一起，心里面总感觉空荡荡的，都有些失落到兴致减去一大半了。 过去的某些同学，她真是连见一面都会觉得很烦很烦，不过婚礼这种大喜的日子，她是绝对不能乱生气，坏了大家的心情的！ 十一点之前，一辆白色宾利就已经停在花园的门口了。 车内司机恭敬地等候在车外，看见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棠茉以后，立马低头，微笑着说道：“萧太太，上午好。我是萧总指派，今天负责送您去婚礼酒店的司机小昌。” 棠茉完完全全一愣。 被一声“萧太太”这个称呼，弄得飘飘欲仙。 第85章 婚礼 棠茉坐在车内，仿佛得了小儿多动症似的，一会儿用手指转转耳边荡落下来的碎发，一会儿又拍拍旁边的空座椅。 没一刻是安安稳稳的。 在白色宾利经过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来时，她往后排座椅的中间位置上一坐，然后两只手扒拉着前面的驾驶位，从其中探出脑袋，问道：“小昌，你刚才怎么会叫我萧太太呀，难道是你们萧总专门这么教你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男人还真的是挺会的嘛，都给她从刚才的郁闷情绪中一下子整到心花怒放了呢！ 被点到名的司机小伙儿怔了怔，挠了一下后脑勺回答道：“不是的，这是我自己想的……因为萧总说您是他的爱人，所以我擅作主张，尊敬地喊了您一声萧太太……这是喊错了吗？” “也没错啦……没错。” 棠茉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在外人面前，萧政聿对她用“爱人”这个称呼，感觉更心动了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要去参加的婚礼，真的不可以是她和萧政聿的吗！ — 办婚宴的酒店很大，甚至一楼还有室内的教堂，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落在神圣纯洁的白色墙面上。 棠茉按照大厅工作人员的指示，独自一人乘坐电梯去了她高中班长结婚的那个宴会厅，梦幻伊甸园的风格，整个场地被打造成了英式后花园，红玫瑰尽显复古质感。 她拍了张照，传给萧政聿。 手机忽然一震，还以为是男人一秒钟都不到就回复她的消息了。 结果等网络加载了几圈，是方沁的讯息： 【什么？！棠老师你原来是坐萧政聿的车一起回去的吗，你俩路上有没有发生点什么事情啊［坏笑］［傻笑］】 棠茉傻住，甚至都想不起来这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了。 这位方老师的消息未免也太过于滞后了吧！ 正准备回复之时，迎面走来了两三个她以前班级里的女同学，感觉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割双眼皮、隆鼻隆胸、甚至还有在头盖骨里灌注骨水泥的！ 因为叫不出名字，棠茉选择了闭紧嘴巴，只是出于礼貌地向这几个人点头笑笑，“好久不见呢。” 其中一个下巴很尖的女人率先开口，“这不是我们棠大小姐吗，一毕业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了，果然和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都不爱搭理我们。” “确实，真没想到你还会稀罕来参加今天的婚礼啊。” 这话刺耳，棠茉脸上客气的笑容也不复存在。 说实话，她真挺讨厌这种讲话夹枪带棒的。 这三人中间有个还算有点脑子的，不过刻意恭维的样子也很丑陋，“你们别这么说茉茉呀，她家大业大，平常忙一点也是事实。” “不过茉茉，真的，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都没有变过，还越来越漂亮了呢！” 她只能说——蛇鼠总爱凑一窝吧。 在走进宴会厅之前，棠茉出于内心的不爽，但又不想在这儿“惹是生非”，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扫过三个人的脸，淡淡说道：“不是什么阶级。” “但我确实不爱搭理脑子不好，嘴巴还臭哄哄的人。” 三个女人看着棠茉离开的背影，表情都十分不屑，其中一个小声嘲讽：“她有什么好拽的，自己家里公司都出问题了，恐怕都不知道吧。” “别说了，就算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她肯定不关心家里的那些事情啊，她只会花钱而已。” “也是，给家里找个有能力的女婿继承家业，估计就是这位棠大小姐一生最重要的贡献了吧。” 棠茉一走进去，作为新郎的班长就注意到了她，满面春风地欢迎，一听她说可能一会儿还有个人会来，二话不说的就给安排了两个连坐的位置。 因为新郎很忙，还要去招待其他人，只好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小棠同学，吃好喝好，如果接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啊！” “谢谢呀，班长，再次祝你新婚快乐！” 落座之后，棠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沈霖泽发了两条短讯： 【你不来参加我们班长的婚礼吗？】 【给你茉姐个面子，到时候表演，上台来免费为这对新人唱几首祝福歌曲。】 婚宴开餐需要凑吉时，还有好长一会儿。 棠茉一连喝了好几杯果汁，然后把包包放在座椅上，只带了一部手机，就出去宴会厅的外面找厕所了。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就有一间。 她刚走进小隔间里，“啪嗒”一声锁上门，外面又传出了连续的脚步声，真的是冤家路窄，听几个女人讲话的声音，又是那三个讨厌的。 而且她们还在聊她，没完没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棠茉有什么新的恋情啊，她现在不会还是单身吧，没人要真的好丢脸……” “哈哈，被高中的那个学长甩了之后，她难道就没有反思一下自己的么，脾气那么臭，如果不是家里有点钱，谁乐意搭理她啊！” “我怎么听说她其实上个月本来是要结婚的啊，但因为那个对象比她自己的爷爷都还大一岁，所以她家里死活不同意，她就叛逆地离家出走，去了乡下。” 棠茉：？ 她抬起手臂捂住耳朵都没有用。 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正想不动声色地走出去时，她对面的某间隔间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紧接着响起的是那道在超市里曾经帮她做数学题的女生的声音，“你们说够了没有啊，这些话难道自己听了都不想笑的吗？” “棠茉和那位学长根本就没有分手好吗，两个人感情可好了呢，前几天我还在超市里遇见他们一起去买菜，如胶似漆！” 棠茉感受到了一丝人间温情在。 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好人在的！ 然而这些为她发声的话很快就连同说话者本人一起都被攻击了。 女生被骂道，“你少来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棠茉的跟屁虫。” “就是就是，高中的时候你就爱捡她那些不要的破烂东西。” 超市女生蛮生气的，回吼道：“那些都是茉茉没有用过，送给我的好吗……算了算了，跟你们这群长舌妇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棠茉听见维护自己的人也被欺负了，迫不及待地就想冲出来，结果她开了门，那个女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另外三个则是正对着镜子补妆。 走到水池前洗手的棠茉，直接让她们互相面面相觑。 棠茉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临了甩干手上的水珠子之时，蓦地抬起了头，看着镜子，唇角扬起了一抹挑衅的笑容。 “当着我的面，把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再重复一遍呢。” 没有一个人再敢开口。 棠茉真是觉得这些人在背地里讲别人坏话，真的是烂到骨子里了。 走出去之前，她又折回，含有轻蔑神色地扫了三人一眼，对着其中的一个人欲盖弥彰地说道：“她上次说是你被老男人包养，要执意嫁给对方。” 又对剩下那个不是造谣者的女人说道：“这次是我被说了，下一个，总该轮到你了吧？” 挑拨离间完，才舍得离开。 然而还是觉得不太尽兴。 凭什么她要被人这么说！ 一走出卫生间，还在走廊尽头时，棠茉正好接到了萧政聿打来的视频电话，他似乎正在开车，只能匆匆瞥几眼手机镜头。 男人问道：“婚礼开始了吗，你好不好？” “我一点也不好！”棠茉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回答。 她的手机屏幕上，大框是她。 无意间一瞥，左上角有个东西完全将她吸引，连眼神都逐渐在放光了。 也因此，完全没有心思再继续听萧政聿说话。 萧政聿连续“喂”了好几声，都没有回答他的声音。 以为是网不好卡顿住了，他只好挂断通话，车前酒店的黄色停车杆识别到了车牌号，自动抬起。 他轻踩下油门，缓缓驶入进去。 第86章 “我愿意” 走廊的尽头是一只放着展览品的透明玻璃柜，左右两束明亮的灯光照耀在一只青黄色的转心瓶上，花瓶外壁用矾红、金彩、松石绿绘制了一幅凤凰于天的图案，栩栩如生。 很可惜拿不出来，否则转动这镂空的外瓶，一定可以通过小孔看见里面的内瓶上，满是姿态万千的祥鸟，不停转动，图案也不同。 犹如一盏鬼斧神工的走马灯。 棠茉将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看向这只古董花瓶的眼神都变得贪婪了起来。 还好这花瓶没有生命，也不会讲话，否则沉寂了这么多年，突然看见一个古怪的人类把五官近乎扭曲地贴在外壳玻璃上，一定会吓到失声尖叫的。 卫生间里的三个女人见状，灰溜溜逃走，连个屁都不敢再放了。 “有凤来仪，百鸟朝凤。”棠茉紧盯着这只花瓶，脱口而出地念叨着。 话音刚落，就有人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 棠茉转过头，发现身前所站的是一名穿着这个酒店工作服的服务员，笑容一丝不苟，压下脖颈问道：“顾客，这一层宴会厅的婚礼已经在举行中了，您不回去参加，请问在这里是有什么特殊需求吗？” “没有没有。”棠茉摆手回答。 婚礼肯定是要去继续参加的。 她走了几步，又转过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只花瓶好几眼，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由清代传下来的极品古董。 想必她的爷爷也是有眼光，会欣赏与珍藏古典的人！ 棠茉从宴会厅后门，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此时整个场地的灯光全部都被熄灭了，只剩下舞台上一束会跃动的聚光灯，照耀在一对幸福的新郎与新娘身上。 他们正在对彼此的“忠诚”而宣誓着。 背景音乐是很经典的钢琴曲——《卡农》。 身着白袍的牧师，庄重而肃穆地询问新郎道：“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都愿意吗？” 新郎点点头，拿出了当年去部队里当兵，被光荣点到名字时的气势，气宇轩昂地回答道：“我愿意！” 再加上有话筒放大音量，这三个字的声音马上都能够像一阵拥有巨大能量的台风一样，掀开屋顶了。 然而在台风眼，棠茉却清晰地听见了萧政聿暗哑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更快一秒钟地回答道：“我愿意。” 真挚而热烈。 棠茉迅速转头看，并未见男人的身影。 就连她自己身旁专门空出来的一张椅子都仍然是空的，想必萧政聿还在公司里，没有忙完。否则肯定会打电话告知她的。 也只能怪这个婚宴厅实在是太暗了，让她都神经失常，幻听起来了！ 棠茉再次回过神时，周遭忽而响起了一片如同雷鸣般响亮的掌声。原来是新娘也宣誓完毕，两个人甚至都已经交换完戒指了。 那个在她的记忆中，一贯是温文尔雅、宠辱不惊的班长，在牧师宣布完他可以亲吻自己的妻子之时，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横冲直撞了起来。 吻与盛满的爱意都像是暴风雨一般。 下一个环节是万众期待的扔捧花。 婚宴厅只打开了舞台周围的几盏亮灯，而那束聚光灯则是在转过身，背对所有人的新娘子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又飞快地在等着抢捧花的人群里胡乱投射。 棠茉本来也想上去凑个热闹，结果一看全是人，瞬间放弃了。 她体育细胞不好，怕一个不小心摔跤了，被绊倒后踩成肉泥，尤其是这里还有几个很讨厌她的女人。 司仪已经在掐着点倒数：“来，我们准备抢这个代表着无限幸福的捧花啊……五、四、三、二、一！” 几乎是与那道出声的“一”一起，穿着超长婚纱的新娘子向后用力将手中的捧花扔出，紧接着，从后方一道风驰电掣的漆黑身影，几乎是原地起跳，一跃而起地赢过所有人，抢到了那束白色捧花。 聚光灯照来，全场瞩目。 棠茉也抬起头，好奇地去看着。 “咚隆、咚隆、咚隆……” 谁知拿着那束捧花的男人竟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她走进，身形挺拔如同高峰，屹立不倒。 萧政聿神情严肃。 棠茉发愣地看着他站定在自己的身前，继而半蹲下，一边膝盖点地，向她献出了捧花。 纵使聚光灯束明亮刺眼。 但是他却只用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我爱你。” 棠茉接下，男人随后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置上，薄唇凑到她的耳边，呼出热气，“抱歉，还是来晚了。” “给你抢到这个捧花，可以不生我的气吗？” 整个婚宴厅，大概三分之二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仍然把目光停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尤其是这同一桌，好巧不巧，又是那有着孽缘的三个“长舌妇”，在认出来了萧政聿就是她们不久前在卫生间里补妆时，口中所说的那一位学长之时。 脸色铁青铁青。 都各自愤恨地咬了咬后槽牙。 棠茉点点头，轻轻闻了一下捧花的香味，笑着回答道：“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呀。” 当着那三个讨厌的人的面，她还故意转过脸，凑到了萧政聿的耳朵边上，说起了悄悄话：“还有，我也愿意。” 司仪收尾，“看来我们新郎新娘的两位朋友也是好事将近啦，让我们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送给这下一对即将迈入神圣婚姻殿堂里的新人！” 祝福完毕，除了新郎和新娘还需要挨桌敬酒以外，剩下的宾客们可以继续享用午餐。 棠茉知道自己手里的拿着的捧花是蝴蝶兰，名字源于希腊文中的“phaenopsis”，白色花瓣虽然娇嫩无比，一簇簇拥挤在一起时，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高级感。 这个花的花语是——我爱你，幸福向你飞来。 她很轻地抚摸了一下花瓣，而后慵懒地抬起了眼，直视圆桌对面六只正在不断逃避与她对视的眼睛。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萧政聿给她夹了一块海盐法式羊排，剔除了难咬的骨头以后，放在她面前的空盘子里。 棠茉有意要“秀恩爱”给那三个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女人看，所以也不管这桌上其他几位陌生人的“死活”了。 她用一只不拿捧花的手，紧紧挽住了男人的胳膊，嗓音娇滴滴地问道：“那我们两个人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呀？” ——“聿聿宝宝。” 最后四个字，简直就是夺人心魄。 连萧政聿拿着筷子的手都是一咯噔，彻底僵硬在了半空中，甚至连转过头都忘记。 第87章 花瓶 同张用餐的圆桌之上，每一个人都把脑袋埋得很低很低，却又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答案。 尤其是刚才在卫生间里说了棠茉坏话的那三个女人，其中造谣的，早已脸都烫成了红山芋。 但比起这样被打脸拆穿。 她们其实更憎恨棠茉现在的幸福。 即使这份幸福与她们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 “那我们两个人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呀？” 萧政聿回想了一遍刚才所听到的问题，挑了挑眉毛，低声回答道：“宝宝，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的。” 他早就准备好了，这应该已经是第六年有余。 棠茉没想到听见的会是这个答案。 ——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 真是怪让人感到心跳加速的！ 仿佛偷了一只鸡，不仅没有蚀把米，农场主还反而把他的鸭、鹅、牛、猪、山羊都一起双手奉上了。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是新郎新娘端着酒杯，前来敬酒了。 萧政聿因为要开车，拿起的是鲜榨果汁，顺便也把棠茉的红酒给换了。 “咣当！” 举杯碰杯的声音清脆悦耳。 结束之后，已经换上了红色旗袍敬酒服的新娘留下来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棠茉的肩膀，眯起笑眼说道：“你和你的男朋友也是好事将近啦。” “因为我就是接到了我朋友的捧花，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能够顺顺利利的结婚的。” 棠茉脸上爬上了一抹羞涩的绯红。 还是萧政聿反应快，代她不失礼貌地回答了一声：“谢谢。” 而后，新娘又继续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老公是你高中班级里的班长吗？他今天和我说上学的时候，你学历史学得可好了，大学好像还学了文物鉴定专业，带领你的教授在国际上的排名都数一数二呢？” “我家里其实就是开艺术馆的，也会涉及到一些古文物的收藏与展览，我们到时候可以多多交流，一起合作的呀！” 棠茉点了点头，小声开口：“我学艺不精。”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些曾经的过往，不愿面对。 一旁，萧政聿将这所短暂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部尽收于眼底，他一声都未声张，看见有一盘新的黑糯米糕被服务员端上了餐桌以后，连同自己的那份，一共两个都夹到了棠茉的盘子里。 知道她不爱吃这上面的白色莲子。 取掉，放在了盘子边上。 — 午宴并未进行很长时间。 除了新郎新娘的近亲留下以外，其他人吃完之后，都七七八八地离开了。 棠茉吃到了七八分饱之后，一走出厅，下意识地右拐，与电梯背道而驰，而是朝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去。 抬头瞥了眼半空中的指示牌，萧政聿以为她是要去卫生间里，结果看到她走到墙壁前就停下来动也不动时，才皱起眉头一起跟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趴在玻璃上的小姑娘，有些不太理解。 那玻璃柜中也只是一只花瓶而已，颜色花花绿绿，搭配得实在刺眼，虽然雕刻乍一看很是惊艳，但现在陶瓷技术成熟，比这更完美的作品，一定比比皆是。 棠茉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听到身旁男人的声音，小声回答道：“这件是清乾隆年间御制的洋彩雕瓷，而且绝对绝对是真品，你相信不相信？” 说实话，萧政聿是不信的。 倒不是不相信棠茉说的话，这点以后可以慢慢考究，让她亲口解释给自己听。他所不相信的是酒店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摆出一个价值昂贵的真品花瓶，而且就放在一层楼的卫生间前？ 然而对上小姑娘转过头来看的视线，他点点头，还是低声回答道：“嗯，你说的我都相信的。” 丝毫不昧良心。 往这边走过来的女服务生又是刚才那个，一看见棠茉还站着，扭头就去喊主管来，解释道：“主管，这个女客人真的奇奇怪怪的，对着我们卫生间前放的那个花瓶，看了好几眼了，这次还带了个男人来，不会是打算偷走吧！” “管好你的嘴，实习期难道你的师傅没有教你么，要对我们的顾客放尊敬。”女主管梳着一丝刘海都没有的低盘发，“而且那只花瓶就是个高仿假货，客人如果有需求，我们合理满足就行。” 服务生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脑袋默默地跟在后面。 主管看见棠茉以后，上前了一步，微笑着请示道：“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棠茉咬了咬牙，在心里暗自决定，即使要卖掉几个她最喜欢的包，几辆她最爱的跑车，甚至是她目前住的别墅，也一定要买下这个花瓶，送给她的爷爷。 ——百鸟朝凤，这图案的寓意和象征都太好了，真的能够说是人生当中，可遇而不可求。 “请问你们这个花瓶打算卖吗？” 主管懵了一下，回答道：“这个花瓶在这里放着装饰有十来年了，您还是第一个说要买下这个的客人，我的权限可能无法决定。” “您稍等哈，我现在就去叫我们酒店的副总经理来。” 棠茉点了点头，有些心疼这只花瓶。 曾经的拍卖行收藏价格至少能高达八九位数，可惜现在却只是被默默无闻地放在一间厕所前，“大材小用”的做着氛围装饰。 而且这玻璃柜里用的灯光也不注意，十来年强光热量的打照，这花瓶上的颜料图层一定损坏了不少！ 等副总经理来得过程中，萧政聿抬手揉了揉眉心，把棠茉给拉到了一旁，低声问道：“你真的打算把它给买下来吗？” “嗯。”棠茉点点头，思考地很认真，“这只花瓶价格应该不会太低的，但是没关系，我就算卖车卖房也要买下它，然后当作是爷爷今年的过寿礼物之一！” 她完全没想让萧政聿出这个钱。 也觉得他似乎没有理由帮忙出钱。 毕竟不像是前几天那样买几件衣服的小钱，八九位数，一下子全部拿出来买一只花瓶，正常人估计都不会答应的。 仔细思考了，也不会答应，连借到完整的钱应该都会很难吧。 棠茉抿了抿唇，面前男人的脸色却逐渐黑了下来。 她有一些迷茫，小声问道：“你干嘛露出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所以其实是不相信她所说的——这只花瓶是真品吗！ 下一秒，萧政聿敛起了几分眸光，低沉沉地反问她：“谁要你卖车卖房了？” “棠茉，不花我的钱，真当你男人是死的啊？” 第88章 千金难买她开心 没过一会儿，方才盘着头发的女主管跟在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身后，走了过来，低声对棠茉说道：“女士您好，这位就是我们酒店的副总经理，您可以向他咨询购买这件花瓶的事情。” 话音一落，她便领着另外一名服务生离开了，并且站在不远处，暂时不让其他客人过去打扰。 副总经理很有眼力见，自打从见到棠茉和萧政聿的第一眼，便知道他们气质非凡，一定家世背景也不简单。 比起把赝品当作真品来欺骗性的割韭菜赚那么点小钱，那还不如混个人情，和他们结识一下呢。 所以他颇为诚恳地说道：“可以请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购买这只花瓶吗？因为据我所知，这是我们上一任酒店经理从他被法院执行了的朋友家买回来的。” “那位总经理当时已经找文物学方面的教授做过鉴定了，因为最后鉴定出的结果是高仿性质的赝品，品质也还不错，所以才会被摆在这层的走廊里当作装饰物的。” 棠茉正想开口反驳，却被打断。 挺着圆滚滚肚子的男人再次开口说道：“当然了，虽然我们酒店并未有过把装饰品卖给顾客的先例，但女士如果您是真的喜欢的话，我们愿意为您开创。” “等等，等等！”棠茉听得脑袋里都乱糟糟的了，她想一桩一桩缕缕清楚。 首先，这只转心瓶就不是赝品啊。 她也不想欺骗卖方，虽然完全可以顺势应承下去，以赝品的便宜价格买到这只价值连城的真品花瓶。 但是良心里，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想必爷爷也不会喜欢这种不是光明磊落得来的礼物的。 棠茉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说道：“这个是真品，清乾隆年间的，真的很真。你可以看下这只凤凰的图案，构图是特别特别饱满的，这些色彩明艳的高低温釉一起烧造，是一道很复杂繁琐的工序。” “还有这个瓷器本身，在这么强烈的光照下，质感也是温润的，虽然有一些反光，可能会被认为是赝品。但专业学上来说，年代久远的瓷器确实存在宝光和贼光的区别。” 她尽量捡一些普通人能听得懂的方面去佐证，当然仅仅只是凭借这么几点，还是没有办法百分之一百地去做断定的。 不过，她胜券在握。 然而这番话却让这位副总经理听得都想要笑出声来了，大幅度摆动着手臂回答：“这不可能是真品的，您这还是用肉眼隔着玻璃做出的判断呢，我们当年找的那位鉴定专家，可是很厉害的教授级别人物，学术论文都写了无数篇！” “他呢，当年也是说过的，这件花瓶在普通人眼里可能是一眼惊艳的假货类型，但是在稍微懂点文物学的人眼里，反而真假难辨了，为什么呢？因为实在是做得太高仿、太逼真啦！” “而且那教授当年还想要多出五千块钱收下呢，说是有什么研究意义，不过我们的那个前总经理不肯卖，那么点钱他觉得还不如就干脆摆在酒店里装饰一下算了。” 棠茉真的开始有那么一瞬间的自我怀疑了。 难道真是她被自己的眼睛给欺骗了？ 可是心里的直觉却在疯狂叫嚣着：不是。 正当陷入头疼的犹豫之中时，忽然，站在一旁的萧政聿开口了，淡淡说道：“麻烦开个价吧，我们还是想买下来。” 棠茉转头看他，愣了一下。 而那位副总经理见状，觉得这二人简直是固执到送上门来等着被宰的，他不赚点中间费简直是天理难容，于是思考了一会儿。 “我们上一任总经理买下来的时候大概是三千多万，这些年一直都摆在酒店里也没什么损坏的，不过毕竟现在钱的价值和以前不同了嘛。”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也没再用嘴巴说，而是伸出了四截手指头，轻轻晃了几下。 萧政聿点头，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可以，那就四千万成交吧。” 这个价格对于突然陷入自我怀疑之中的棠茉来讲，其实是很有冲击力的。 万一真的是她看错了，那岂不是整整四千万都打了水漂？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太太大了吧！ 那位副总经理是喜笑颜开了，甚至不想给二人留有什么反悔的余地，立马招呼手下的工作人员去找工具来开柜拿花瓶。 棠茉拉着萧政聿走到了一旁没人的地方，眼眸里都凝满了深沉的色彩，相较于之前，有点不太自信了起来，“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能……可能看得也不是那么准确。” 万一真是赝品的造假技术高超呢。 毕竟她连实物都没能先亲手触摸一下。 萧政聿眼尾微微挑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低声说道：“没关系。” “千金难买你开心。” “可是……”棠茉虽然是真的开心了，但还是有几分忐忑，只怕她把花瓶拿到了手以后，仔细一看，还真的不是真品该怎么办呢。 另一边，几名工作人员已经在小心翼翼地抬那只花瓶了，也没有什么好的包装工具，只能在纸箱子里垫了点白色泡沫，然后轻放进去。 副总经理笑得嘴巴子都快要歪了，主动走到萧政聿面前，“请问您这边是怎么付款呢？我们的服务生可以帮您把花瓶直接搬到车上去的，虽然不保真但绝对保不碎。” 棠茉想先直观地看一眼那只花瓶。 手却被萧政聿给拉住了，与她十指紧扣着。 男人神情自若地回答道：“我开支票吧，一次结清。” 然后便牵着她一起去付款了。 不给她看花瓶，找任何理由反悔的机会。 ——因为萧政聿心里清楚，即使现在为了那么点钱没有把这只花瓶买下来，棠茉会短暂的开心那么一小会儿，但是最晚到今天夜里，她就不要睡觉了，懊悔到在地板上滚来滚去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拿到支票的副总经理激动不已。 反倒是棠茉显得闷闷不乐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了在桑桉时，那片深褐色土壤上长势良好的玉米。 兴许年复一年，摘卖一辈子的玉米，也赚不了买下这花瓶十分之一的钱吧。 赚钱也太难了。 — 萧政聿坐上车，看了眼副驾驶上垂头丧气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直愣愣地说道：“不然你就当作这是我想买下来的花瓶，然后送给你爷爷的生日礼物，好吗？” 不管花瓶的真假。 百鸟朝凤的寓意不会改变——河晏海清，泰明盛世。 最德高望重者，众望所归。 看着棠茉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笑意。 他倒是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随即压低嗓音说道：“这也不是免费给你买的。” “什么？”棠茉有些错愕地转过了头。 一不小心就跌落进了男人漆黑的眼眸里。 他抿起薄唇，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戏谑，明明这车里一个人都没有，却还是要刻意地靠近她的耳边，说悄悄话：“宝贝，我晚上是要跟你收报酬的。” “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让你准备好。” 棠茉血管里的血液都仿佛因为耳边灼热的呼吸声而开始逆流了。 和她收取报酬，还是在晚上？ ——那到底是什么呢？ 第89章 满分试卷 车内有舒缓的绿薄荷香味。 像是初秋日的序曲，温润沉厚的氧气中充斥一抹青涩。 棠茉下意识地靠在汽车座椅的椅背上，收紧了自己的肩膀，有几分紧张不安地攥紧了手心，小声问道：“你想要什么报酬……我什么也没有的。” 话音刚落，眼帘里便满是男人的脸。 距离近在咫尺，冗长的呼吸让她的脸变得又红又烫了起来。 那张薄薄的嘴唇愈靠愈近…… 棠茉出于本能地将自己的眼睛给闭上了。 然而深感时间一分一秒漫长的过去，也毫无下文。 蓦地，耳畔边响起了对方磁性低沉的嗓音，语气里还暗含着几分轻佻，“晚上我订了家旋转餐厅，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去吃吗？” 尚未来得及回答。 男人继续戏谑地出声说道：“还有宝贝，你把眼睛闭上做什么，是以为我要亲你吗？” 一丁点儿小心思就这么被无情拆穿了。 棠茉猛地睁开眼睛，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才没有……唔。” 下一秒，她的嘴唇便被堵住了。 男人的吻很细碎，却强势地钻入进了她的口腔中，从若即若离的碰触逐渐转变为唇齿之间的亲密交缠。 炙热的侵入。 隐秘的车厢内，是暧昧旖旎的吮吸声。 萧政聿很会掐时间点，在棠茉即将觉得她自己一定会因为窒息而亡的那一刻，倏地就被松开了，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开始往她肺里灌入。 棠茉也是喘着，用力攫取。 稍稍回过神，就听见他笑着说：“我确实想要亲你。” 并付诸了行动。 也太太太不要脸了！ 那只被用纸箱子和白色泡沫包装好的转心瓶放在了汽车的后座上，棠茉忍不住好奇心，回过头去看了好几眼。 有些惴惴不安地询问道：“不然我们也去找个厉害点的鉴定专家看看吧？” “都可以，我听你的。”萧政聿淡淡说道，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准备倒车出这个酒店的停车场了。 在大门口的横杆处，需要缴纳停车费，七八辆等待的汽车排成了一个小队伍。 他便转过了头，“你大学里是学的文物鉴定专业？” 刚才听那位新娘子说了，他一直放在心上。 也就是说，杨姨老公从古玩市场里淘回来的那只珊瑚红珐琅圆碗，这个小姑娘一眼儿就分辨出真假，并非是什么运气好，胡乱猜出来的？ 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萧政聿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高攀了。 “就是随便……选着玩玩的……”棠茉将视线飘到了车窗外面，灌木丛的绿化带上不知道是哪个没有素质的人竟然扔了一个白色纸巾团在上面。 她在远处，两根手指一并拢，似乎就能够夹起来了，玩了一会儿才继续补充自己刚才都没说完的话，自嘲道：“你也知道的，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个不认真的半吊子。” “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啦。” 没有想到的是，听完了这番话的萧政聿，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异常坚定地否定她：“茉茉，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认为过。” “你很聪明，也很优秀，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在不停发光。我知道的是，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你愿意下定决心，你就一定会成功。” 棠茉一怔，身体内似乎有道暖流在横冲直撞了起来，弄得她的小心脏都酥酥麻麻的。 说实话，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的就是身边人的赞美，纵使不算那些带有目的之人别有用心的阿谀奉承。 小的时候，哪怕只是看见了她的陌生人，都会惊叹地夸赞她长得漂亮，得知她家世也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后，更是说她会投胎，从一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以至于她付出的所有努力似乎都被抛之于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有段时间沉迷看各种各样的历史小说，在数学课上也把书本藏在桌肚里，偷偷翻阅，以至于那一年的期中考试，第一次收获了不及格。 红笔写下，鲜艳的“56”分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会儿棠茉暗暗发誓，说什么也要把数学学好的，哪怕撕了她现在正在看的小说。 然而老师把整个班级里所有考不及格的学生都轮番训斥了一遍，却唯独没有骂她，甚至还把她拉到办公室里，无所谓地说道：“你长得漂亮，以后嫁个有钱的老公，数理化成绩算得了什么啦，下次就算考个零鸭蛋也没关系。” 一旁还有老师附和，“你这话说的，她就算不用找个有钱的老公也行啊，自己家里就那么有钱，有什么关系啦。” 那会儿还小，棠茉竟然也没出声反驳。 还叛逆地顺应了这些话，就是不去好好学数学。 如果时光可以重流，亦或是现在的她能够给以前的自己打个电话，她也不会让自己反驳回去，而是一言不发的努力，用最后的优异成绩来打这些老师的脸。 为什么女孩子就只能够通过嫁人来实现所谓的日后生活上等？ 人人平等，性别也该平等。 怎么从来不去说那些学习成绩差的男孩子，让他们收拾收拾干净，以后可以傍上一个有钱的老婆呢？ 她真是觉得厌恶，深恶痛绝！ 所以这一刻，听到了萧政聿之于她，无关外表，无关家世，只是对她这个人内里的称赞之时，就仿佛考到了一张学生时代从未拥有过的满分数学试卷。 ——被崇拜、认可的感觉。 来得太晚，都有点难过得想掉眼泪了。 “滴滴滴——” 后面车辆催促的鸣笛声拉回了棠茉所有思绪，她仰起了一点下巴，然后用手抹了一下眼角，闷闷地说道：“谢谢你，萧政聿。” 正举着手机扫二维码准备付停车费的萧政聿愣了一下，不明白气氛怎么好像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有什么值得被谢谢的。 机器收到了钱，自动升降的黄色停车杆缓缓向上抬了起来。 棠茉看着，吸了一下鼻子，轻轻说道：“萧政聿，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啊，我也真的很爱很爱你的。” “我不理解爱这个词的具象意义，也解释不出来什么东西，但我知道，我一定很爱你。” 开出停车场坡道的汽车差点儿因为一脚油门而停了下来。 棠茉让坐驾驶位的男人好好开车。 自己则是又转过头看向了车窗外。 路边郁郁葱葱的油樟木沿直线倒退，葳蕤的枝叶簇拥阳光，光影斑驳而美好。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坚定，爷爷如果还不同意，那就说服他，而不是妥协。 他们两个人也确实不是莫名其妙的复合，而是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存在的意义，是不可割舍的。 短暂的分别，为永久的在一起。 所以谁都不要再胆怯下去了。 — 然而一切都可能只是遐想。 要打败现实，光靠勇气是远远不够的。 第90章 你以后是我老婆 萧政聿订的高空旋转餐厅有点远，不过靠海，因为环境确实不错，所以就算菜品价格贵到离谱，每天的预约也仍然火爆到令人瞠目结舌。 看了一会儿手机，棠茉决定也为这场约会而负担点什么。 好在她爷爷今天给了很多份子钱，再加上之前萧政聿借她的，沈霖泽好心“慰问”的，也算又有那么一点儿小钱了。 她先打开电子钱包，想里面看看具体有多少钱。 网络有点慢，加载了两圈才跳出页面来。 一看到那零钱余额时，棠茉直接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伸出左手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六位数！ 不算零头，她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人民币二十万元了？ 棠茉不可置信地揉起了眼睛，甚至都不敢再次刷新，深怕是什么软件出现了错误，下一秒就恢复正常了。 一旁，萧政聿忽然抽了张纸巾给她，低声问道：“眼睛里进虫子了？别乱揉。” “你看看这个。”棠茉把手机屏幕转向了身旁的男人，语气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我的零钱包里突然多出来了二十万，这个不会是什么诈骗份子洗钱洗到了我的头上来了吧？” 闻言，萧政聿差点儿没直接笑出声。 看了一眼，他就了然所有的情况了，低声说道：“我们茉茉中彩票了啊。” “没有。我最近根本就没有买过彩票。”棠茉下意识按照事实回答。 话音刚落下，男人便用满是宠溺的语气哄她，“这肯定是颁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的奖金，恭喜你了，棠茉。” 棠茉很无语，一边想笑一边又觉得很开心。 这男人是把她给当成大傻子来哄了吗！ 刷新了一会儿手机，那余额里的二十万也没有消失，棠茉这才想起她还可以查询手机上的收入账单。 滑动了几下屏幕，相关页面就加载显示出来了。 二十万人民币在十月一日当天，为一次性收入，来源人是她列表里的联系人——【xzy】？！ 这算是什么情况啊。 她难道梦游去抢钱了吗？ 萧政聿似乎总对她的下一步行动有所预料，向前开着车，淡淡说道：“别给我转回来，我不收，还会生气的。”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呀？”棠茉立刻好笑地反问，“哪有你这样的人呀，别人还你钱，你反而还生气啊？” 没想到驾驶位上的男人神色认真。 低垂下了一点眼眸，嗓音沙哑：“棠茉，你不是别人。” ——“你以后会是我老婆。” 棠茉忽然感到喉咙口里发痒，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忙不迭地把视线挪动到别处，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乱说……乱说什么呀……我要看看那边还有什么好玩的了，总不能一下午都在等着吃晚餐吧。” 转过头，萧政聿看见了身旁小姑娘从脸颊红到耳根子的模样，勾了勾唇角，懒洋洋应道：“嗯，随便你怎么安排，我一定无条件服从命令。” 手机上的信息都是花花绿绿的，一眼看过去，似乎都没什么不同。 棠茉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脑袋里也变得乱糟糟了起来，她干脆随便念了几项日程安排，想让萧政聿做进一步的决定，“那儿的大剧院里，今天下午会有一场关于宫崎骏动漫的音乐会诶，我们要不要也去听听看？” “你还记得吧，我们两个人以前第一次约会，一起去看电影，就是看的一部根宫崎骏有关，重映的……” 话音未落，男人便出声抢答：“《哈尔的移动城堡》。” “是的，那是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电影了！”棠茉点点头，“那边还有沙滩和海，我们也可以去玩，玩到个下午三点，然后再接着去那里开的很多diy小店里逛逛，到了傍晚六点，再去吃晚餐吧！” 适逢红灯，汽车停了下来。 萧政聿转过头，清冷的眉眼之间染上了几分疑虑，压低着嗓音问道：“那请问你把我们的接吻时间安排在几点了？” 棠茉：？ 她怔愣地反问：“请问你是在说什么东西啊？” 下一秒，男人敛起了几分调侃的眼色，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开个玩笑。” 棠茉点点头，就知道他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 况且就在刚才的不久之前，明明已经亲过一次了！ 只在眨眼的一瞬间，她的下巴忽而被攥住，然后萧政聿的嘴唇就飞快地贴了上来，跟一阵龙卷风似的，势必要席卷一切。 红绿灯跳出绿色。 男人仿佛刚才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淡定自若地继续踩下油门，车子如同长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棠茉嘴巴都阖不上了。 掰开面前的小车镜一看，果不其然，口红全部花掉了。 她愤懑地转过了头，眼神里暗含着几分埋怨。 正在开车的这个狗男人还故意伸出舌头，挑衅似的舔了一下嘴唇，笑容轻浮散漫：“这个事情，由我来安排。” 他安排个屁咧！！！ — 车子大概又开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停车场。 节假日的原因，车位也挺难找的。 最后还是棠茉眼睛尖，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空着的车位，不过看上去很小的样子，两边还都停了大车。 她抿了抿嘴唇，问道：“你行不行啊？” “不行的话，让我来好了。” 一共两句话，萧政聿甚至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句，都挺让他感到语塞的。 棠茉左看右看，蓦地，车子一停，被挂了倒车档位，紧接着身旁的男人转过头，一只手搭在她车座椅的靠枕后。 一把流畅地将汽车给倒了进去。 然后瞥了她一眼，笑着反问：“我行不行啊？” 不想搭理他的“秀技”，棠茉颇为傲娇地“切”了一声，再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道，“跟我比起来，也就是一般般而已吧。” 她很相信，她也是绝对可以的！ 萧政聿眼眸带笑，一点也不生气地附和，“确实挺一般。” 棠茉转过脑袋看他。 男人脖颈间突出的喉结，忽然上下滑动了一番，继而绷紧着下颌线，低声对她说道：“我其实还有更行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车内气氛再次急剧升温了起来。 棠茉嗓子眼发干，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紧接着，听到“啪嗒”一声，安全带被解开了的清脆动静声，她的座椅也被一键放平，整个人都躺了下来。 再抬眼，面前漆黑笼罩。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朝着她压了下来。 冷烟草的气味席卷一切不安因素，让躁动因子占为上风。 萧政聿深沉的眸底，匿满了克制不下的情欲，低沉沉地说道：“宝贝，你选的车位好好。从我们开停进来为止，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人。” “所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第91章 海边城堡 车内的空间很大。 副驾驶座椅呈180度躺平的样式。 棠茉像是被圈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的热吻从脖颈落到锁骨间，她使劲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愿泄出任何一丁点儿声音出来。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车窗，漆黑细长的枝影都仿佛像是个走过会动的人影一般，把棠茉吓得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颤抖得有些厉害，萧政聿失笑，当即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不过看她这副难得有的怯生生样子，心里的劣根性又止不住。 就是很想欺负一下。 要是能哭出来，最好。 “宝贝，你想说什么，嗯？”他再次俯下了一点腰，微微侧头，打算仔细地聆听着。 看到棠茉指了指车窗，低声解释道：“放心好了，玻璃上都贴了防窥膜，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我们的。” 小姑娘眼神无辜又懵懂，眼珠子和透明的玻璃珠一样干净可爱，那一点点延长的褐色眼线内外勾挑着。 她还嘟起了嘴，脸颊粉粉的。 跟只小白兔似的可爱。 萧政聿真是感觉他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又没忍住在那张嘴唇上轻轻贴了一下，安慰道：“放心好了，我还没禽兽到那种地步，不可能在这里对你做什么的。” 见棠茉还是迷茫地眨了眨眼，又问道：“宝贝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 “就是你的……”棠茉颇为艰难地动了一下下，在男人大胆鼓励的温柔眼神之下，抿了抿嘴唇，小声地问道：“你贴的这个车窗防窥膜要多少钱呀？” 话音刚落，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就蹙了蹙眉头，随即舒然松开，低沉暗哑的笑意尽数都喷洒在了她的脸上。 萧政聿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一边起身，一边无奈地叹气，“你真的是……每次都是破坏气氛的大王。” 棠茉撇了撇嘴，也坐起身了。 下车之后，连偌大的停车场都还没能够走出去时，萧政聿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也不规避什么，一只手牵着棠茉，另一只手接听，“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人“坑次坑次”说了一大堆。 棠茉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词语，大概也猜到了，肯定又是他工作上的事情，估计是上午没能全部解决完，或者解决完了却又来了新的问题。 想到下午的约会有可能会全部泡汤。 她有点小失落。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嘛，换个角度想，她的男朋友就连国庆假期都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赚钱，多不容易啊！ 待会儿她就算是再不开心，也绝对不能乱发脾气，让他自责！ 然而萧政聿听完了所有的电话内容之后，只是淡淡地说道：“嗯，我知道了。” 看了棠茉一眼，拒绝得很果断，“我就不过去了，今天要陪老婆玩，没空。”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棠茉却突然之间心花怒放，大白天的仿佛还看见漂亮的烟花了，笑得嘴巴都有些酸胀。 萧政聿挂断电话之后，顺便开启了静音模式，不再让任何人打扰。 抬眼一看，不远处就是沙滩和大海。 白色浪花不断扑打着几颗灰色的礁石，阵阵海浪声滚滚涌来，而蔚蓝色的海面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之下，仿佛漂浮着闪烁的白珍珠，熠熠生辉。 沙滩上，小孩儿很多，尖叫与大笑声一度盖过了所有自然界的响声。 因为大剧院关于宫崎骏动漫的那场音乐会，门票已经全部售空了，棠茉觉得没必要花大价钱从别人或者是黄牛的手里买。 一看商业街上那些diy的玩具配饰店又全部都挤满了人，她便也放弃了进去逛逛的想法，径直拉着身旁的男人往沙滩上走去。 “今天虽然有太阳，但是感觉光线好棒，不怎么晒欸！” 萧政聿点点头，操心的问题亘古不变，“那你涂防晒霜了吗？没有的话我去买。” 棠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个男朋友总跟一位老父亲一样，操心些奇怪问题。 别人谈恋爱难道也是这样的吗？ 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小婴儿了，皮肤晒伤一点就晒伤一点呗，这些都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 蓦地，她的鼻尖被男人没好气地轻刮了一下。 萧政聿扶着她，帮她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后，半眯起了眼睛，“我担心你皮肤晒得痛，你还要在心里骂我是吧？” “我才没有！”棠茉越不自信时，嗓门反而还越大，譬如现在。 脱掉了鞋子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张开手臂往沙滩上奔跑了起来。 被太阳一直晒着的黄沙，又暖又软的，踩在脚底下的感觉无与伦比，空气中还有咸咸的海风味扑面而来。 很久都没有过这么舒服开心的感觉了！ 萧政聿就单手拎着两只高跟鞋细细的绑带，懒洋洋跟在后面，见眼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捡贝壳，他干脆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套儿童挖沙工具。 把浅蓝色的塑料桶给了棠茉，让她好收集那些捡起来的贝壳。 这小姑娘也是运气好，随便一扒拉，海星和海螺都能轻轻松松地捡到，弄得旁边几个小孩子都眼馋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黄沙给吹干净了，放进塑料桶前，还笑着说道：“这些我们到时候都带回桑桉，送给吉吉吧！” “好。”萧政聿点头，也是勾起唇角应下。 不过说实话，他真是对这种沙滩、海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看几眼也就是看几眼，比不上棠茉十分之一的兴致盎然。 瞥了眼腕上戴的手表以后，发现距离傍晚，时间还尚早。 于是百无聊赖地拿起手里的粉色塑料铲子，开始搅动起了黄沙，有一搭没一搭的。 又抬眼看看不远处还在专心致志找着贝壳的棠茉，突然之间就想用这黄沙给她堆个漂亮的城堡出来。 也怪执行能力强，一点都拖延不得。 没一会儿三层高的大城堡就堆出了形状来，他认真修饰着城墙上的纹理，包括每一扇窗户都勾勒出了繁杂的花纹来。 最后堆出的沙子城堡还挺大。 萧政聿满意地挑了挑眉，又用那粉红色的铲子在城堡外围挖了起来，想开辟出一条护城河，待会儿引点海水进来。 差不多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忽然之间，一只又胖又宽的大脚丫直接跟个霸王龙似的踩了过来，那座精致漂亮的黄沙城堡轰然间倒塌。 做这坏事的是个个头不大，块头却很大的小男孩儿，身上的背心图案是挖掘机，估计刚才在泥土里滚过几圈，脏兮兮的不行。 搞了破坏以后，还发出了邪恶的“嘿嘿嘿”笑声，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在萧政聿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小恶魔。 他下意识地板了下脸，挺凶。 小孩子是害怕的，没想到会惹到了一个“硬茬”，于是瑟瑟发抖着往后倒退了几步，随时准备开溜。 下一秒，萧政聿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眸漆深：“不准走，你完蛋了，我要叫我老婆过来揍你一顿。” 第92章 嫁给哥哥 搞破坏的这个小男孩被抓住了手腕，开始一抽一抽的打起嗝来了，又看看面前成年男人严肃冷淡的脸，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直接“哇”的一声，放肆大哭起来。 萧政聿头疼，太阳穴都连续跳了好几下。 此时，棠茉已经捡满了一塑料桶的贝壳，高兴地拎着，朝着身后的沙滩走去。 一看见萧政聿竟然在欺负一个小屁孩时，还把对方给欺负哭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出声问道：“你干嘛呀？你把谁家的小孩惹哭了？” 到底是小孩子，一听到有其他成年人来帮助自己，立马装得楚楚可怜了起来，他想跑过去抱住棠茉的腿，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道：“救我……姐姐救救我啊！” 然而那双脏兮兮的小手还没能碰上棠茉的裙子，就被萧政聿给“啪”的一声，用手拍打开了。 小男孩眨眨眼，停顿住两秒钟，哭得简直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你真欺负他了啊？”棠茉看着面前男人刚才的那一举动，不可置信地问道。 下一秒，她竟然也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几丝委屈的神情，指着一滩烂掉的黄沙，对她说道：“是他先把我给你堆的城堡给踩烂了。” 语气是真的真的很气，又发不出来的那种。 棠茉再度看了一眼后方不远处，那滩奇形怪状的黄沙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城堡的影子，不过却被这个还在鬼哭狼嚎的小鬼头给踩烂了？ 那是真的不能原谅啊！ 她半蹲下，皱紧着眉头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男朋友给我堆出来的城堡？你难道是一个小土匪吗？” 这话完全入不了哭着的孩子的耳朵里。 “你如果现在不给我好好道歉的话，我就要把你丢进大海里面去了，那里有我的鲨鱼朋友，它一口能吃十个像你这样的小坏人。” 棠茉威胁着，一本正经。 没想到这小男孩是真倔啊，不仅不道歉，听了这个话还嘲笑了起来，“姐姐，你今年几岁了啊，人类和鲨鱼是不能够做朋友的。” “所以我才不相信你说的鬼话呢！” 话音刚落，海边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大海最深的畏惧感就此涌现，那激到岸上来的白色浪花正瘆人的咆哮着，十几米高的样子仿佛要吞噬一切。 紧接着，萧政聿还从自己的手机上翻出来了一张照片。 ——还是高中时期，全校组织的一次水族馆之游，他那会儿站在二楼，正好看见背对着玻璃的棠茉，背后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嘴的鲨鱼缓缓游来。 ——棠茉丝毫未察觉，还在她自己朋友的镜头前，比起剪刀手，而他站在二楼，不知怎的也摁下了快门键，至此有了这张她与鲨鱼的合影。 那会儿，两人并未相识。 小男孩看见了这张照片以后，是真的被吓到了，唇色刹那间惨败，张大的嘴巴仿佛能够同时塞进去两个鸡蛋。 棠茉正觉得好笑，却没能开心得意太久，忘记了这小孩子还会哭着喊妈妈，她吓得不行，深怕别人以为她是人贩子。 最后痛失了两个贝壳和一只小海星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讨厌小孩子。” 又飞速补充了一句，“还好吉吉是很乖的小朋友。” — 傍晚悄然来临。 日暮下大海与天空的边际线，是金粉色的。 这会儿沙滩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棠茉因为中午吃了挺多东西，到这会儿也不是很饿，所以还不太想去预约的餐厅内用餐。 萧政聿干脆就陪她走了起来，在沙滩上散起步。 “你刚才找出来的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棠茉歪过脑袋问道，顺势把手掌心一摊开。 紧接着，男人的手机就到了她的手上。 甚至不用解锁。 她轻车熟路地点进相册里，而后便看见了有个私密相册，跳出来需要密码解锁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然后输入自己的生日。 果不其然，解锁成功。 真的是太好揣测了。 相册里的照片其实不算多，但跨越的时间线很长，从她的高中时期到……桑桉？ 说实话，照片的那些构图和光线都不算很好，甚至不少都还有点模糊，角度也是奇奇怪怪的，把她拍得一点也不漂亮。 棠茉快速翻阅着，大概看到四分之三的照片时，手机忽然被身旁的男人给抽走了，他锁屏，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动作一气呵成。 “干嘛不给我看了呀？”棠茉慢声慢气地询问道，“难不成这个相册后面，是其他女人的照片？” 肩膀很快被搂住，萧政聿坦诚地回答，“怎么可能。” 棠茉抬起一点侧脸看他，又一次伸出了手：“那就给我看看嘛，你拍的都是我，我有权看的。” 这一次，男人没把手机放上来。 而是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心，压低嗓音，面色不改地说道：“茉茉，我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棠茉不太理解。 下一秒，她的耳垂似乎被咬了一下，磁性沙沙的声音像鱼一样，钻入进了她的耳朵里，“所以你也要理解一下，我过去六年以来的生理需求，嗯？” 想到之前自己年少不懂事，用比狗还大的胆子拍下的那些照片，再传给这个男人，棠茉脸都红到要滴出血来了。 她咬着牙齿说道：“你什么意思嘛，之前分手的时候，我问你的，你都说你删掉了呀。” 真是老脸都丢光了。 萧政聿笑了一声，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会儿突然听你提了分手，还不肯告诉我原因，是气到想把手机都砸掉的，但最后还是舍不得。” “你好像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只有那些照片能够证明我们的曾经。” 直到现在，棠茉也没说出那个分手理由。 闻言，她低下了一点脑袋，扣住了男人的手掌说道：“以后都不会了。” “除了生与死，没有什么能够再让我们两个人分开。” 她发誓，用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包括她自己在内。 不远处，又是刚才那个搞了破坏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自己爸爸妈妈的中间，吊在他们的手臂上，笑得异常灿烂。 棠茉看着，也不禁笑了笑，随后感叹，“萧政聿，真的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样一天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象我们的未来。” “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最开始我在学校里认识你，真的只是把你当作同校学长，当作是一个哥哥来对待的。” 所以说爱情这个东西就是奇妙无比。 滋生的情愫甚至比亲情都还复杂。 走着走着，就快要到那家旋转餐厅的正门了。 萧政聿忽然用力，把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中，然后紧紧地圈住着，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轻蹭了一下，低声问道：“那我们茉茉认真地考虑一下。” “以后要不要嫁给哥哥，嗯？” ——背后的海浪，轻轻摇晃。 第93章 开房 旋转餐厅的大门是整扇透明玻璃，外边还站着两名身着制服的服务生，确定了宾客的预约号码之后，才会拉开门。 在外人面前，棠茉不太好意思和身旁的这个男人表现得过于亲昵，她总觉得十分羞耻。 所以即使心里已经荡漾得快要融化，表面上也没有回答“求婚”这个问题的答案，反而还推了萧政聿一把。 电梯直达第五十二层，高耸入云。 海边的夜景是很漂亮的，随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那座闪烁着光芒的红白色灯塔尤为耀眼，像是这寂静世界的守夜人，一言不发地伫立着。 有人还放起了烟花，绚烂多彩。 棠茉低头翻阅着菜单，然后按照自己的口味，随便点了几样菜。 坐在对面的男人低声问道：“想喝点红酒吗？” “那待会儿是不开车了吗？”棠茉一下子来了精神，连眼睛都开始发光了，“难道今天晚上我们是一起住这边的海景房吗？我看到啦，这个餐厅和酒店是一体式的！” 反正她不愿意回家。 哪怕是在大海里漂一夜都会觉得很好玩。 闻言，萧政聿抿了抿唇，“不住这里，喝了酒可以叫代驾的。” 棠茉恹恹地往椅背上靠。 但她不想就这么放弃，总之今天不管做什么努力，都要拉着这个男人在这里住上一晚！ 餐厅真的在缓缓旋转着。 得了预约制的功劳，所以每天同一时间用餐的客人并不算多，除了一丁点儿刀叉的碰撞声与背景乐的钢琴声相融合以外，还算安静。 服务生推着餐车来上头盘的蔬菜沙拉和樱桃鹅肝时，棠茉出于好奇，看了眼周围暗暗的环境。 她很快注意到了旁边一桌正在用餐的人。 那男人很帅，长相是属于桀骜不驯那挂的，身上穿的黑色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着喉结和半截锁骨。 餐桌上，上了一份牛排之后，他夺过，很利落地切了切，然后便推给对面坐着的女人，痞痞地说道：“别轴了成么，哪能嫌我心跳声吵啊？真要老子从这五十二楼跳下去，一点儿心跳都没了，姑奶奶您才能满意是吧？” 女人留有一头黑色的长卷发，穿了一件吊带的真丝白裙，她身材极好，背后的蝴蝶骨漂亮到叫人移不开眼。 五官也明艳，红唇轻启，说的却是最没有感情的话，“陆见淮，那你现在就给我跳下去。” 这话让那男人气得把手中的刀叉都扔在了桌上，在转头想看看窗外高度的时候，注意到了萧政聿，颇为礼貌地点了个头，笑着喊道：“巧啊，萧总。” 棠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两个男人打招呼的间隙，她和另外那一个女人也对视上了，后者对着她，把一根食指放在了嘴唇上。 随后飞快地拿起桌子上的胡椒粉，往那份切好了的牛排上倒，然后趁着那个叫陆见淮的男人还没转回头，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对他说道：“你吃这份牛排吧，吃了我就会原谅你。” 棠茉其实看见那个男人在刚才和萧政聿交谈之时，往后面瞥了一眼，他一定是知道那份牛排上的“小把戏”的。 但还是用叉子漫不经心地插起了一块往嘴巴里塞，边嚼边说着：“好吃，不愧是您给特意加工过的，这天底下独一份都归我。” 这下，女人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颜。 看完戏，一回头，棠茉面前出现的那份牛排也被切好了，萧政聿还用纸巾给她折了一只小兔子，就放在一旁。 大概也是知道她的好奇藏不住。 萧政聿偷偷地跟她解释道：“那陆家你应该知道吧？也是圆圈影业的创始会员，陆见淮，之前和我有过业务上的往来，所以就相识了。” “对面坐的就是他的青梅竹马。” 棠茉点了点头，觉得面前餐盘里的牛肉特别好吃，还有甜滋滋的西瓜味。 — 餐厅的背景声忽然换成了钢琴爵士乐。 舒缓而又浪漫的节奏，还挺让人沉浸于其中。 每个盘子里的东西都吃了几口以后，棠茉差不多儿肚子就饱了，旁边一桌的两个人走后，她便百无聊赖地挖着一份焦糖布丁吃。 一想到吃完了就要回家，还挺烦躁的。 也不知道在这个尚未结束的国庆小长假里，爷爷还会不会让她出门了。 萧政聿似乎完全看穿了她的所有小心思，用完餐了以后，拿起手边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嘴唇，低声问道：“你今天晚上，真的很想住在这儿？” 棠茉立刻飞快点头。 很快，她又被问：“给个理由。” 理由？ 如果太直白地说她就是想和他一起住，会不会太不矜持了啊，眼珠子转了一圈之后，她不假思索：“因为今天的停车位是我找到的！” 说完就立刻懊悔，还憎恨自己大脑的苍白。 这个理由和在这里住下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她还不如说一个因为大海很漂亮，以此搪塞过去呢。 没想到坐在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点头应道：“好。” 竟然同意啦！ 面前的圆形小餐盘里，棠茉吃完了没剩下几口的焦糖布丁以后，特别开心地乘坐电梯下了楼。 她也带了身份证出门，高高兴兴地递给前台办理入住。 工作人员微笑着问道：“您好，请问二位是需要一间房间，还是两间房间呢？我们酒店的空房还剩下很多，可以随意选择的。” 棠茉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家酒店空房间会多，生意这么差劲的原因。 就她和萧政聿这样站着，怎么能够看出来需要两间房的？不如开个一楼和一百楼，让他们两个人，一整个晚上都“天涯两隔”好啦！ 不过最震惊的还并不是前台工作人员的这个问题，萧政聿在递出他自己的身份证之前，淡淡回答道：“那就两间大床海景房好了，麻烦房间安排在一起或者是对门吧。” 棠茉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气愤得像个哑巴一样，手舞足蹈了起来。 偏偏还，“祸不单行”。 她正准备驳回身旁这个男人开了两间房间的荒谬决定之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又疯狂响了起来，仿佛夺人性命的连环符。 在酒店大厅内，不断回响。 一拿出来，看见屏幕上方写的名字备注之时。 棠茉眼前都一黑了。 恨不得她此刻是晕倒着，无意识的才好。 第94章 他不送戒指 手机屏幕的亮度接近最高，十分刺眼。 备注上明晃晃的标注了【爷爷】这两个字眼。 眼看着响了一会儿的铃声即将自动挂断之时，棠茉还是走到了边上去，老老实实地选择接听。 除非一些特殊原因以外，老爷子的电话，她是真的不敢不接！ “嘟——” 电话接通了以后，甚至都不等棠茉先开口喊声“爷爷”，提醒一下对方这段温馨而又美好的爷孙之情，棠老爷子直接发问：“棠茉，你人现在在哪里？” “参加个婚礼，参加到外太空去了，是吗？” 棠茉“嘿嘿嘿”的傻笑了几声，还不忘记拍点马屁，“爷爷，你现在说话好潮呀，可真幽默呢。” 她还差点儿把“你像个搞笑男”这句话给脱口而出了。 然而老爷子今天却是铁了心，压根儿就不吃她的这套，语气格外威严与肃穆：“现在赶紧给我回家，不管多晚，我都要见到了你才会休息。” “如果你不想让我出动家里和公司的所有保镖，一起满城找你的话。” 棠茉当场泄气，除了乖乖地回答“好”以外，也别无其它办法了。 另一边，萧政聿拿回了她刚才递给前台的身份证，缓缓走来。 似乎是早有预料，并且在吃晚餐那会儿，他便滴酒未沾，“走吧，我送你回家去。” 棠茉真的是挺不开心的，原本两边上扬的唇角都在一瞬间之内，全部耷拉了下来，她有气无力地向酒店大门外走去。 手臂还故意在半空之中，荡啊荡的。 身旁的男人蓦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帮忙拎过她身上挎着的一只小包包，又牵住她的手，嗓音低哑：“宝贝，不要急，我们以后多的是再过来住的机会。”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棠茉脱口而出道：“那你那个时候，只准和前台订一间房间，我们两个人要睡在一起！” 萧政聿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好，全部都听你的。” 这反倒是弄得棠茉脸开始红了起来。 不知怎的，比起来时的路，返程的路总要显得更快一些。 棠茉靠在椅背上，看外面天空中的星星都有些心生厌烦了，总是在那里闪个没完没了的，她叹了口气，“我好讨厌我的爷爷！” 其实也只是随口一句无心的乱发牢骚而已。 但是萧政聿却很正经，还刻意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颇为认真地教育道：“茉茉，不要乱说这些都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要是你爷爷哪天不小心听到了，他会难过的。” 棠茉撅了一下嘴，掰开面前的小车镜。 暖黄色灯光很柔和。 她点点头，还是很小声地回应了：“嗯，我知道了。”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乱说了。” 一旁的男人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黑色方向盘，脸上浮现出的笑意很明显，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真乖。” 棠茉再次看看他。 总感觉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在隐瞒着自己。 又当成是一种错觉，潜意识地回避了。 — 车子行至那栋古宅别墅的半山腰。 漆黑的树影在晚风之下，摇晃地很厉害。好在银辉般月光在那缝隙之间静静流淌着，因远离烦躁喧嚣的霓虹灯而寂静。 棠茉眼看着离她的爷爷家愈来愈近，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你开慢一点嘛，不然你先多绕个两圈再开上去。” 外面气温还算适宜。 “不然我们走上去？”萧政聿突然问道。 棠茉自然是同意到不能再同意的。 这条上山的路，两旁路灯并不算明亮清晰。 萧政聿干脆不将车子熄火，始终打着车灯，以此照耀他和棠茉一起走的路，一步一步，迟缓而有力着。 但是该抵达的目的地，终将会抵达。 看了眼身后乌漆嘛黑的庭院，棠茉伸手抓住了面前男人的衣领，瓮声瓮气地说道：“等回到了桑桉，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吃那家手工擀面店！” “好。”萧政聿欣然答应。 棠茉脑袋里面想到一句话，便开口说一句话，碎碎念叨个不停，仿佛这样就可以延迟分别的时间了，“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桑桉的大家，我们重新复合了的事情？” “要不，还是先不要说？感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曾经在一起过！” “算了算了，我还是很想说出来的。谁让我男朋友那么帅啊，我到时候上班，还要把你带到学校里去，让某个讨厌的老师亲眼看看。” 不管面前的小姑娘在说什么，萧政聿都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见她实在是憋不出什么下一句话来时，才摸了一下口袋，然后把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 棠茉一怔。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伸直了的食指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银白色项链，吊坠是形状不一的白金贝壳，上面还镶嵌满小钻石，熠熠生辉。 她在一道眼神示意之下，撩起了自己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随后萧政聿就很轻地给她系上了这条项链。 脖颈间一冰。 “茉茉，答应我，永远不说那些违心的话，好好珍惜和身边每一个人所共同待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吗？” 棠茉的注意力不在这些话上。 点了点头，她开口问的是：“我还以为你就算要送我礼物，也是送我戒指呢，你不是都让我嫁给你好几次了吗？” 实话实说，不管是什么戒指。 哪怕只是一个易拉罐环儿，只要是面前这个男人亲手给出的，她都会点头答应的！ 闻言，萧政聿唇角微微勾起，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了一声低笑，回答道：“宝贝，戒指是不能随便乱送的。” “至少也要你的家人们先认可我了，同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才行。” 棠茉有些不太理解。 下一秒，她的额头就被男人抬起的手臂，轻轻地点了一下，“爱情永远不能取代亲情，我不想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失去了你的家人。” “我们茉茉这么好，是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幸福的感情的。” 这些简单而又质朴的话，不禁让棠茉鼻尖都泛起了一股难过的酸涩感，她直接伸出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身前男人的腰。 然后将自己的脸埋进去，闷闷地说道：“萧政聿，你怎么会这么好呀，我真的好感动的。” 殊不知，身后那栋别墅内，二楼书房里的灯，亮了又暗，重复了三次。 棠茉刚酝酿出了几滴眼泪。 下一秒钟，她所抱住的这个男人便很无情地将她给推开了，凶巴巴地说道：“不准你乱感动。” 棠茉人都傻掉了。 不明白他怎么会有两副面孔，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的凶。 那几滴原本是因为感动的泪水，也直接从眼眶里滑落了出来。 身后，那栋别墅的书房中，明亮的灯光又闪烁了一下，在这漆黑的深夜，尤为刺眼突出。 ——甚至都盖过了，天上的月光。 第95章 和他分手 古宅别墅，二楼书房内。 棠老爷子几乎都是在用鼻孔出着气，他站在偌大的窗户前，视线紧紧盯着楼下庭院的围墙之外，一对很年轻的男女。 身后，书房门被轻敲两声。 最近留在这里一起居住的司机老李端了杯温水来，旁边还放着七八粒形状、颜色不一的药丸，出声提醒道：“您该吃药了。” 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棠老爷子不愿收回自己望向楼下的目光，询问道：“老李，你也过来看看，我那个脑袋里只想着一个男人的宝贝孙女儿，是不是哭了？” 司机老李闻言，走了过去。 看到的却是大小姐一脸幸福的笑容。 又等几秒，他眼睛都瞪直了！ 原本应该直接离开的那个男人，在向后走了几步之后，又突然转过了身，然后把大小姐抵在墙上，亲了一口…… 不止一口、两口、三口、四口、五口…… 害怕棠老爷子看见之后，心脏都会麻痹，老李连忙一个托马斯回旋360度大转身，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窗户，大声说道：“老爷，您赶快吃药吧，别一会儿给上楼的大小姐发现了！” “知道了，知道了。”棠继华坐回到了椅子上，恹恹地拿起药，塞进嘴巴里之后，神情痛苦地下咽了下去。 — 一楼，庭院之外。 棠茉仍然怔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男人刚才凶巴巴的那一句话“不准你乱感动”。 倒也不是被吓到了，就是变得眼泪汪汪的。 嘴巴也抿紧着撅了起来，看上去委屈得不行。 她抬起手臂，摩挲着脖子上戴的项链吊坠，那枚精致漂亮的满钻小贝壳，小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感动？”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好像在玩一只洋娃娃似的，用低哑的嗓音回答道：“因为这没有什么值得你感动的地方。” “我只是看见了漂亮的东西，所以想要买下来送给你而已，这是再普通正常不过的小事情，你选择接受或拒绝就行，没必要因为小事而感动。” 棠茉在夜风之中愣了一下。 似乎很小的时候，她的爷爷也总会这么教育她，不管是这个世界上的什么东西，家里都能够直接买给她，所以千万不要因其他人的馈赠而感激涕零。 尤其是男人。 那或将会成为一切不幸的开始。 点了点头，她又摇头，“我才不呢。” “我被感动又不是单纯的因为这条项链，而是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爱。” 萧政聿失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里的时间，惊觉时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快要流逝有半个多小时了。 不想再继续耽误下去，也只好狠狠心说道：“你回家去吧，我也要走了。” “噢。”棠茉乖乖地点了点头。 也是知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她今天必须得回到家，必须要上楼，必须要见到爷爷的。 但失落归失落，连自己的视线都不自觉地瞥到了地面上，看着几颗灰不溜秋的小石子，用脚尖轻轻地踢了几下。 蓦地，脑袋上方响起了男人“啧”的一声。 紧接着，根本没有走远几步的萧政聿又转过了身，一只手掌垫在她的后脑勺上，然后把她整个人都抵靠在了墙上。 嗓音沙沙的，“茉茉，你这样，我怎么会舍得走啊？” 棠茉小声嘀咕，“那你就别走了嘛。” 大不了她带他回家，一起去见爷爷，征求他老人家的同意以后，说不定恋爱可以谈得更有滋味一些呢。 话音刚落，男人便在她的嘴唇上轻轻贴了一下，不同意之前的深吻，这次更像是一只森林里的啄木鸟，而她的唇瓣则是木头。 啄了一口，又是一口。 大概第五下，萧政聿才松开她，转而将两条手臂都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笑着说道：“赶快上楼去吧，别让你爷爷等急了，嗯？” 棠茉终于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像是要掉下来了似的。 分别时，萧政聿整理了一下她耳边有些凌乱的碎发，尽数都勾到了后面去，漆黑的眸子里除了映着月光以外，还匿有些深情。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无论几点都可以的。” 棠茉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不回头，飞快地穿过黑漆漆的庭院，摁下大门上的指纹锁，一气呵成地走进了屋内。 而此刻的二楼书房，司机老李看见她回来，端起了那还剩一口水的茶杯，准备下楼。 一抬眼，他便看见了棠老爷子扶住有些晕的脑袋，将桌上的那几瓶药都塞进了保险柜里，甚至关闭后还拉了两下门，确保万无一失。 他不禁说道：“您真的要那么做吗？” “我知道我自己时日无多了。”棠老爷子挥挥手，大概是药效的副作用显现得太快，他现在看东西都是模糊的了，“哪怕是为了测试测试楼下的那个臭小子，我也要先将他们拆散。” “茉茉会一点一点明白的，在这个世界上，一段光有感情的关系，不可能会长久。” “所以，至少也要让我教会了她这一点……咳咳咳……我再死吧！” 棠茉已经走到楼梯的大平台上了。 看见李叔神情悲伤地从那二楼的书房里走出来时，差点儿以为他是被开除了，但转念一想，爷爷如此重情重义，恐怕心里早已把他认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 而手里拿着茶杯的李叔看见她以后，也立马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小姐你回来啦，赶紧去书房吧，老爷子还没睡，正在等您呢。” 棠茉点点头，礼貌地和他道了声晚安。 她走到书房门前，正准备伸手推开之时，还是犹豫了，而后停顿着，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管一分钟之后的爷爷有多生气，她都要乖乖低头认错，毕竟是她欺骗在先，早上根本不是和沈霖泽一起出去的。 等爷爷骂完了，她再好好解释她对萧政聿的感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相信爷爷也不是那么冥顽不固的人吧。 他们家难道和萧政聿之间还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反正这才是成年人解决事情的态度。 约莫一分半钟的时间度过。 棠茉轻轻地推开门，鼻息间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檀香味。 而她的此时正背对着坐在那张黑色的办公椅上，耳朵倒是灵的，听见她走进来的动静声之后，沉声问道：“回来了？” 这语气肃穆无比。 “嗯，回来了。”棠茉回答道，也同时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然而老爷子根本不如她预料之中那般的声嘶力竭，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看她，语调也是毫无半分波澜起伏。 只是淡淡地说道：“嗯，和他分手吧。” ——“那个叫做萧政聿的男人。” 第96章 同频共振 书房寂静，屋外似乎下起了瓢泼大雨。 棠茉有些站不住。 提出让她分手的爷爷，语气格外淡然，反而让她不可预估地慌了神。 开口说话时，尾音都软塌塌地上扬了起来，“爷爷，我不想要分手嘛……” 话音刚落，坐在黑色办公椅上的棠老爷子便转过了身，脸颊绷得紧紧的，目光严厉：“棠茉，你已经不是要人抱在手里的小孩子了，撒娇这套已经是过去式，是没有用的了，我现在在和你很认真地谈事情。” “你说不要也没有用的，这个手必须给我分，而且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棠茉真的是不理解，一下子连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的身体颤抖得有些厉害，但还是僵硬着四肢，反问道：“为什么要分手？从过去到现在，您到底不满意他的哪一点啊，他明明都已经那么优秀了！” 说完之后，身体的四只手脚都开始发冷了起来。 然而她的爷爷只会说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的话，“人和感情，是没有办法混为一谈的。” ——不行。 ——她，偏要。 窗外，雨水顺着叶片脉络流下，“啪嗒——”一声炸开透明的水花，而书房内的一盏复古台灯则是晕染着暖黄色的光芒，迷离视线。 揉了一下眼睛，棠茉尽量平静地问道：“您那么那么不满意他，难道还是因为高中时候的那个原因么？” “他有自己的梦想，为什么非要来继承咱们家的家族企业，更何况您自己手下还有那么多厉害的下属，何必非拖着您未来的孙女婿？” 棠茉到底还是越说越激动了，抬起头，即使喉咙口生疼，也要嘶哑着继续质问：“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疑惑，您到底是爱我这个孙女多一点，还是爱你的公司更多？” 这话很伤人，尤其还是在亲人之间。 棠继华攥紧了拳头，却又不让忍心对面前这个唯一的宝贝孙女生气，“这些话都是那个姓萧的臭小子教你的吗？” “您简直是无理取闹！”棠茉真的是憋不住了，一只手扶腰，另一只手则是向后抓着头顶蓬松的长发，“这和他完全就没有关系。” 想解释的话有很多，但是一对上爷爷那双处变不惊的眼睛时，棠茉就语塞，她的心里像是打了好几个死结，毫无活气地继续说道：“您当初不愿意支持我的梦想也就算了，我那么热爱历史文物那行，我听了你的话，甚至现在都不和当初教我的教授再联系了。” 渐抖的声线还有几分哽咽，“但是您凭什么还要再干预萧政聿的梦想啊？” “……也是，您连您亲孙女都可以不顾一切地阻拦，更何况是一个于你而言，毫无关系的人的。” 棠继华噎了噎，刚才咽下去的药似乎又随着胃酸返上来了，烧得他整个嗓子眼都是火辣辣的。 面前这个宝贝孙女还在同他生着大气，“这一次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妥协的，萧政聿是萧政聿，他有自己热衷的事业，不可能来做棠家没有生命的傀儡。” 他回答道：“文物那行水有多深，是太危险了，我才不同意你去做的。棠茉，说话、做事要懂得一码归一码。” 棠茉完全处于气头上，大声吼道：“我归不了！” 然后快速转身离去，还甩了一下书房的门。 力道都震得墙上的一副碎纸画晃了晃。 棠老爷子颇为心疼地看了一眼，又走到了窗户边，微微弯曲的背影显得佝偻且落寞…… — 大吵完了一架，棠茉心情不是很好，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气之下，甚至都有种想收拾行李一走了之，然后再也不回来的冲动了，她在床尾凳上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时间已经很晚了。 但还是没有忍住，鬼使神差地打了那个男人的语音电话。 几乎是一秒钟，就被接通了。 萧政聿嗓音沙沙的，很温柔地喊道：“茉茉？” 棠茉感觉自己听到了这两个字以后，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闷闷不乐地问道：“你已经走了吗？” 瞥了眼二楼亮起的卧室大灯，萧政聿仍然倚靠在墙边，回答的却是：“嗯，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事实上，他还挺担心这个小姑娘有可能会因为乱发脾气而离家出走后，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他干脆在门口一个可以避雨的长檐之下等着，亲眼看好了才安心。 不过也绝对不会一昧地顺从她，把她再接走之类，这样太不尊重长辈了，况且那老爷子的现在的身体状况还那么差，容不得出半点岔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 听到了这个答案以后，棠茉吸了吸鼻子，后脑勺往身后的大床上用力一躺，眼睛直勾勾地盯起了天花板上的灯，“好吧，其实我刚刚和我爷爷吵架了，真的挺不开心的。” “但我又很自责，因为他是我的爷爷，所以我肆无忌惮地向他发了火。” 眼睛不一会儿就因为光线而发涩了。 萧政聿抿了抿唇，低声安慰道：“茉茉，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不然明天起床了，好好和你爷爷道个歉，好吗？” 棠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仿佛是刻意要去忽略的。 她把卧室内的大灯关了，只留一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台灯，造型还是个趴着的小熊，一边用手指描摹小熊的形状，一边说道：“我有点儿睡不着，你可以和我讲讲你现在的公司是在做什么吗？” 真的挺好奇的。 想了解，然后更坚定她脑袋里面的想法。 夜色深沉，整条路都像是一条虚长的河流，被暴雨打乱了节奏。 偶尔会有几滴雨斜落在萧政聿的身上。 他听了会儿雨声，随后丝毫都不隐瞒，淡淡地开口道：“通俗点讲，就是做科技和软件开发的。现在正在研发的一个慈善项目，是关于老年人的情感传递。” “市面上目前所有这方面的电子设备、软件，通常都以子女监测老人的体征为基本，却忽视了情感陪伴。我们开发了共同感知的功能，同时也带有反向监测，可以让老人主动去感受子女的心情。” “不过在距离限制方面，还存在一些小问题，今天我没能够准时陪你去参加婚礼，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棠茉听得很新奇，注意力完全都被吸引住了，“那这个软件也可以给那些正在谈异地恋的情侣用诶……有个词语叫什么来着……” ——“同频共振。” 她和萧政聿的嗓音一道响起。 闻言，萧政聿无奈地笑了一声，“一开始市场部也有往这个方面设想过，想扩大目标人群。但是情侣关系，在理论上这么做的话会涉嫌到侵犯用户的隐私权。” “所以为了规避相关法律问题，我们舍弃了这一块。” 就现在所说的这些，其实都属于商业秘密的保护范畴。 但是既然这个小姑娘好奇，他讲了便讲了。 棠茉玩着自己的头发，“噢——”了好长一声，又继续说道：“我不怕你侵犯我的隐私权，所以我们两个一起下载一个吧，这个软件叫什么名字呀？” “现在还只有内部测试版。” 这回答让棠茉小小的丧气了一番。 — 夜色愈发地浓稠了。 萧政聿抬头看了眼分毫不见减小的暴雨，又听见了手机里传出的一声很轻的打哈欠声，他低声笑了笑，“早点洗澡睡觉吧，晚安。” “晚安。”棠茉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瞌睡虫一下子钻进大脑里，导致她讲话都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了，“萧政聿，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的爱。” 已然冲入进暴雨里的萧政聿，一愣。 衣服、裤子全部都淋湿。 半晌以后，他才哑声回答：“好。” 山半坡上的汽车，两束灯光仍然亮着。 萧政聿拉开车门，快速坐了上去，身上几乎全部都被淋湿，湿答答的有些难受，他却不想第一时间开车离开。 其实认真想一想，也能知道那老爷子会对棠茉说些什么，毕竟不久前在病房里，他就先听到了一遍。 无非是强迫分手、以后不准再往来。 但是和自己的爷爷吵完了一架之后的棠茉，非但没有露出一丁点儿不开心的情绪出来，还坚定地对他说，让他相信她的爱。 叫人如何不感动。 萧政聿内心升起了一股烦躁，抬手点开汽车中央的扶手箱，想拿根烟抽，凭空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烟盒。 才猛地想起，那次答应了棠茉以后都不再抽烟，他当天开车，就把烟盒和打火机全部都扔掉了。 现在也只能憋着，开车回家了。 车子发动之后，萧政聿下意识地先看了眼后视镜——一个硕大的纸箱子正安静地坐在后排。 是那只古董花瓶，忘记搬下车了。 他长叹一口气，正准备转动方向盘，掉头之时，忽然之间，车窗被一个人从外面“砰砰砰”地重敲了起来。 玻璃都在抖动着。 夜色太黑，这人又穿着黑色的雨衣，打着黑色的雨伞，实在看不清脸长什么样。 只不过一直都在用力地敲击着，似乎非常着急。 ——“开开车门！” 第97章 分手的真相 无数根银色细丝从天空中哗啦啦倾泻下来。 “轰隆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彻底划破了黑色的夜幕，闪电让一切泥泞暴露了出来。 萧政聿降下车窗，雨水随即飘进了车内。 穿着黑色雨披的人拎起了手中的电筒，照在自己的脸上，他大声说道：“请问您是萧先生吧？我是棠家的司机，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副驾驶的车门锁很快弹起，车内的冷空调则是被关闭了。 老李扔掉雨伞，脱下了湿漉漉的雨披之后才坐上车，然而雨还是太大了，他身上的衣服也很潮湿，怕一坐上去之后会弄脏真皮的车椅，而想道歉。 下一秒，一旁的男人给他递了条干净的毛巾，低声说道：“没关系的，你那边的手套箱里还有抽纸可以用。” “哎！”老李接下，擦了擦脖子上滑落的水珠，有感而发：“怪不得大小姐总说您人很好，确实啊……” 他没来棠家之前，以前也服侍过其他有钱人。 帮忙撑伞时，因为靠得太近，还被主人家捂着鼻子嫌弃过身上淋湿的味道难闻，然后那人就自己撑了伞回家，把他光溜溜地“抛弃”在大雨中。 这一行，似乎所谓的底层根本就不配谈“尊重”这个词语的。 萧政聿没有说什么，反问道：“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司机老李这一次出门，是瞒着家里所有人的，他也不好待太长时间，所以敞开了回答道：“我知道您是棠老爷子病情的知情者之一，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们大小姐，也想把一些事情的真相告诉给你听。” 车内开了一盏橙黄色的阅读灯。 不知道为什么，萧政聿下意识的正经严肃了起来，坐姿连背部都是挺得笔直的。 专心地听着这位“不速之客”说话，“我们老爷是真的宝贝他的这个大孙女啊，不管是谁说一句话，哪怕只是影射孙子比孙女好，他都要翻脸不认人的。” “我们大小姐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有次她和一个男同学打架，老爷子直接中断价值几个亿的合作项目会，亲自赶到了幼儿园里……虽然最后那老师说，是我们大小姐先动的手。” 听到这儿，萧政聿没忍住上扬了几分唇角。 老李也觉得好笑，语气遂稍微轻松了一些，“我和你说这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的，就是想告诉你老爷子真的很爱他的这个孙女。” “所以，他并不是不满意你。事实上，今天我们大小姐无论和哪个男人谈恋爱，他都不会满意的——因为担忧。” 萧政聿“嗯”了一声。 耳边声音再次响起，“像你之前还已经和我们大小姐分手过一次了，那次你没有非常坚定地选择我们大小姐，这在老爷子心里就是根刺，恐怕你是真的很难过他的那关。” 萧政聿心脏都隐隐刺痛了一下。 “所以之前茉茉和我提分手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抿紧了嘴唇，都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勇气了。 老李知晓全部，“是我们老爷干预的，他的意思是想让你接手整个棠氏，当然最大的股权还是由我们大小姐掌控。” “大概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他未来的孙女婿无论如何都不会欺负、亏待我们大小姐一分一厘。” 萧政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心口一震。 “但是我们大小姐，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不同意，她坚决要维护你的梦想，说你也有自己的独立人生。” 萧政聿顿感呼吸发凉。 他想的是，为了棠茉，不管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无条件接受的。 但是这位也算是看着棠茉从小长大的叔叔，却以看穿了一切的口吻，反过来劝他，“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妥协，我们大小姐在为你而抗争，她绝对不会让你委曲求全的。” 最后老李下车，讲的两句话尤为清晰。 ——“所以就把这当成是一场爱情的考验吧，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开我们大小姐的手。” ——“她很爱你，她对待感情永远都是最认真的那一个。” 萧政聿把头在方向盘上靠了一会儿，有股无力感，暴雨砸窗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也在内心痉挛的比较之下，化为一种寂静。 他好像对不起棠茉，很多很多东西。 也从来都不清楚，她在过去的六年间里，竟然一个人扛下了那么多。 — 萧政聿重新开车回家，速度很慢。 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另一边却仿佛是其他世界，没有下过一滴雨，连地面都是干的。 车子停进了车库以后，智能灯光自动亮起了，但是他却不想下车，深沉地思考着。 蓦地，手机铃声大作。 虽然来电号码并没有备注，但是一连串相同嚣张的数字，根本就不难猜出来是谁。 果不其然，一接通，苍老却有力的嗓音就透过电流声传了过来，单刀直入地自我介绍道：“是我，棠茉的爷爷。” 棠继华在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的情况下，又不愿意吃那些劳什子的安眠药，便打了这通电话，都不等对面回答，又继续说道：“我已经和棠茉说过了。” “她一定会和你分手的，如果最后真的不同意，那我就送她出国，只要我还在世一天，你们两个人就别想要在一起。”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能看好的孙女婿。” 这些话他都尽量遮掩着说了，但事实上也不会太好听到哪里去。 棠继华是不打算考虑这个未来不可能相干之人的情绪的。 说完之后，他也信誓旦旦地认为，这个在他眼中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一定会顺承，不敢反抗。 ——六年前，他不就是这么为他自己的人生而选择的么。 所以，电话也没有急着挂断。 约莫过去了无声漫长的四五秒钟，萧政聿忽然开口说话了，语气很是坚定不移，且不卑不亢，“那您看好的孙女婿是哪样的？” 棠继华一愣，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反问。 而且，并未到此就结束。 萧政聿捏紧了手机，一字一顿地说道：“您对我的一切不满与要求，我都会改正和做到的，所以请您不要拆散我和棠茉。” “爷爷，是我的人生不能没有茉茉。” 听到这里，棠继华都想扔手机砸墙了。 他有种给自己心里找不愉快的感觉，所以一句话都没再说，恶狠狠地挂断了。 然后躺在床上，更是辗转反侧。 这个姓萧的臭小子刚才是叫他什么来着？ ——竟然也叫爷爷。 他个臭不要脸的自来熟！ 既然生命里缺茉的话，那打明早儿，他出钱，买下整座京城连同隔壁两个省内的所有茉莉花，都给他大卡车送去好了。 看他以后还说不说这么肉麻兮兮的话。 因为挂完电话之后才想到这句绝佳却没能有机会说出口的回复，棠老爷子从而失眠了将近大半个晚上。 眼睛都闭上不一下。 ——他是真的很恨很恨啊！ 第98章 保险箱里的秘密 国庆节的小长假即将要结束，天空也总算舍得放晴了。 虽然棠茉被迫在家里“禁足”，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监视着，但她也不恼火，想着毕竟马上就又要回到桑桉生活、上班了。 那到时候，还不是多的和萧政聿相处的时间。 爷爷总不可能食言他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的，他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这天一早，棠茉就被前一天晚上定好了的闹钟给吵醒了，她也没拖拉，从床上坐起来之后，伸了个懒腰，然后立马走进卫生间里洗漱。 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下楼，老爷子正在餐厅看着当日报纸，面前摆放着的一碗口蘑鸡肉粥似乎没动几口的样子。 厨房阿姨一大清早看见她，都被惊讶到差点儿吓一跳了，也连忙给她舀了一碗。 棠茉却没打算吃，想着晚点儿到了商场，直接找家西餐厅吃早午餐。 “急着去哪儿？” 她都还没走出餐厅，爷爷就发问了。 棠茉撇撇嘴，老老实实地转过身，诚实回答道：“我要去给在桑桉的几个老师买点礼物，特产什么的，到时候回去了送给他们。” 毕竟他们平常也对她挺好的。 送人情这一方面，棠老爷子身为商人，自然不会阻拦，折叠了一下手中的报纸后，低声说道：“过来把早餐吃了，我给你买东西的钱。” “那真是太好啦！”棠茉如同一阵旋风，立即坐到了椅子上，然而刚拿起筷子，她盯着对面的另一碗粥，皱了皱眉头，“爷爷，您怎么不吃早饭？你自己都不以身作则的！” 已经一大把年纪了。 棠老爷子也是没想到他还能在用餐这一方面，被自己的宝贝孙女要求“以身作则”。 没什么其他招数，也只好认命一般地拿起了调羹，与她一起吃。 十来分钟以后，棠茉七七八八地将碗里的粥喝光了，她一起身，老爷子随即委派了一名保镖跟着她。 意图也非常非常明显——监视她。 不让她与萧政聿见面。 本来就也没约，萧政聿最近有很多公司的事情需要处理，棠茉赶着出门，收到了一张新的无限额信用卡之后，亲了亲卡面，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家。 抵达地下停车场之时，商场也正好开门了，而且人还不多，去哪儿都不用排队。 棠茉先是去她自己从小吃到大的老牌糕点店里，成箱成箱的买了各类特产，店内还提供收费送货上门的服务，省得跟着她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帮忙一起搬运了。 “滴——” 自己亲自刷卡的时候，真的有种久违之感。 一楼的直达式电梯对面，还新开了一家小奢品牌的陶瓷店，店面装修得很有特色和风格，于是棠茉在上电梯之前，拐进去看了一眼。 这家店里的顾客就很多了。 左侧的木质货架上，整齐有序地排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杯子，似乎每一个都长得不同，都是独一无二的。 棠茉仔细挑选着，看中了一只侧面爬满粉红色玫瑰花的漂亮茶杯，而且杯底还隐藏着一片四叶草，按照全英文的说明书，上面写着这份好运，只有添加了热水才会显现。 她拿了起来，想拍个照发给方沁看，问她喜不喜欢。 但一想到这位方老师恨不得延迟到上一个原始世纪的手机网络，缩了缩脖子，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选择直接放进购物框中，买下。 再往前走几步，有一对抱在一起的情侣杯，是黄澄澄的梨子形状，特别可爱。 而且寓意也好，意味着“永不分梨（离）”。 棠茉当即拍下了一张照片，想要传给萧政聿看看。 然而某个绿色的软件都还没有点开之时，原本一直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的这个大聪明保镖，突然机智发言：“大小姐，这个杯子喝的时候，还是得分开用啊，不就又成了分离了吗？” 这让她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开始犹豫要不要买下来了！ 蓦地，一转身，棠茉差点儿就撞到了一个从对面的货架里走出来的女人，还好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对方还是认识的人——负责了他们家很多年的家庭医生。 “棠小姐，你今年的全身体检还没有做，要记得抽出时间，来我的医院呀。” 棠茉点点头，笑着回答道：“我前段时间都不在京城，还是晚点再预约吧……对了，我爷爷今年的体检应该做了吧？有没有哪方面的指标不太好的？” 女医生面露出了难色，有几分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回答：“没有呢，你的爷爷也还没有来做。” “这样啊……”棠茉若有所思，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了一下，等她回家要提醒爷爷去做体检。 又在商场里面逛了一会儿，棠茉吃完午餐就回家了，结果到家一看，四处都是空无一人，估计老爷子是去公司了。 棠茉心中忽然就有了个计策。 ——她想把户口本偷了，先放自己身边，随时随地备用！ 到了家，那个保镖也不管她了，守在门口，原地待命。 于是在客厅里喝了一口凉水以后，棠茉就偷偷溜到了二楼的书房里，据她的记忆，户口本这些材料，应该是放在她爷爷的那个私人保险箱里保管着的。 书房的阳光很好，淡金色光晕轻轻摇曳。 一走进去，最显眼的其实是墙壁上所挂的一幅很幼稚的画，是她在幼儿园的时候，用很多撕碎的彩色卡纸粘贴而成。 一共做了一大一小两个人，是她和爷爷手牵着手走在游乐园中，天空蓝蓝，绿草青青。 这幅画自从带回来的那天起，老爷子就妥善珍藏了起来，甚至连裱起来的框都用的是金丝楠木制成。 棠茉多看了一眼，随即一屁股坐在矮矮方方的保险柜前，开始认真研究起了打开密码。 ——不是她的生日。 ——也不是她爷爷自己的生日。 这保险箱还带有自动锁死的功能，如果第三次也试错，不仅会狂响报警，还会通知设定的主人。 那老爷子到时候肯定就知道她的小心思了。 棠茉摸了摸下巴，谨慎起来。 一抬眼，入目的又是墙上所挂的那幅碎纸画。 右下角还有个落款时间，是她自己写的，因为那会儿还不太识数，所以导致数字“7”的开口都是朝向的右侧。 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歪歪扭扭爬行的毛毛虫，丑得完全没眼看！ 不知道为什么，棠茉忽然之间有种找到了正确答案的感觉。 按照画上所属的日期，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在保险箱上对照着，输入进去了六位数密码。 “滴滴滴——─” 保险柜连响了三声之后，门锁“啪嗒”一声自动弹开了。 棠茉在心里高兴地“噢耶”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进去，想不弯腰地把那本户口本给摸出来。 结果却是“哗啦啦——”，什么小瓶小罐倒下来的清脆动静声。 她皱着眉头，随手抓了两瓶出来看。 瓶身包装都是纯英文的，并未标注“保健品”这三个字的字样，而且看着也更像是治疗什么毛病的单纯的药品。 ——“tarted drugs” ——“靶向药物？” 认出某两个单词之后，棠茉震惊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流出了很多鲜血，生疼生疼的。 为什么她的爷爷要把这种药藏在保险箱里？ 应该不会是他本人在吃的吧…… 第99章 胃癌晚期 书房内很安静，只有窗外窸窣的风声。 棠茉能够感觉到她的四肢在逐渐发冷，变得冰凉，仿佛置身于了一片冰天雪地中，身体里的温度与血液，正在一同被抽干着。 她的手抖到连自己的手机都快要拿不稳了。 好久以后，才成功在浏览器的搜索引擎下打出了药瓶上所写的英文名字，然后鼓起勇气，按下了回车键。 网页加载的时候卡顿了一下。 随即有很多相同且恐怖的字眼跳出，以不可阻挡的架势，映入进了她的眼眸中——“癌症”、“进展期胃癌”、“进口新型药品副作用”。 棠茉几乎是一咕噜，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随便在玄关处拿了一把车钥匙，她失魂落魄到面色都惨白一片了。 但她不能坐视不管，她得去找今天上午遇到的那位家庭医生，把情况一五一十地都问清楚了。 身后的大门口，始料未及的小保镖愣是追了跑车好几百米，嘴里不停地大喊着：“大小姐，您这是打算要去哪里啊！” 留给他的只有汽车百米加速度的轰鸣声，以及一地呛人的尾气。 他没有办法成功追上，只好拿出电话，给棠老爷子报备了一声这个情况，以及大小姐回家后的踪迹。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却伴有激烈的咳嗽声，“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会回来……咳咳咳……” — 棠茉驱车前往私人医院，直到下车的那一刻，内心都仍然尚存着一丝侥幸，兴许那些药并不是她爷爷正在服用的呢。 可是这几日，爷爷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好，不仅咳嗽得很厉害，还削瘦了很多，亏她可以那么不孝顺，真的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感冒而已！ 等待电梯上升的那几十秒钟，棠茉都是心急如焚的状态，门一打开，她便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所幸医生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人在。 “我爷爷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女医生抿紧着嘴唇，缓缓站起，由于事前也没有接到什么通知，她愣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事实的真相。 棠茉已经没有耐心再好好地等待下去了。 一时情绪上头，她很不礼貌地拍了下桌子，“砰”的一声都震得自己的手掌发麻了，语气有几分艰涩，“别再隐瞒着我了！” 大概这一下子，真的威慑到了女医生，她重新坐下，随后郑重严肃地说道：“你的爷爷现在是胃癌晚期，是今年体检做出来的，癌细胞扩散速度非常的快，诊断结果一出，我们就建议他住院接受化疗。” “可是他并不愿意。有几次病情恶化严重，甚至昏迷了，也是去的贤山那边的私人医院接受的治疗，那边比较偏僻，他可能想着不会被你发现吧。” 棠茉咬紧了牙关，几乎是强撑着意志，才不至于原地倒下，尖锐的指甲快要掐破掌心，再不愿意面对，她还是问出了口：“那有什么其他的治疗手段吗，还能活多久？” “最多三个月。”女医生低下了头，“临床医学虽然有很多治疗胃癌的手段，成功率是一方面，人其实很吃苦头。” “最重要的是，你爷爷他不太愿意接受化疗、手术这种有可能可以保命的手段。他现在吃的是一款进口的靶向药，我说难听一些，那药副作用太强，就是纯粹在续命而已。” 棠茉是真的站不住了，人往后倒，扶住了椅子才堪堪没有摔下去，她的声音紧紧地绷了起来，黯哑无比：“都有哪些副作用？” 女医生回答：“反胃呕吐、眼球病变、脑神经血管硬化导致头晕昏迷，以及他会渐渐感知不到一切知觉，最后连同一切情绪也彻底丧失。” 开车回家的路上，马路很堵，四处都拥挤得水泄不通。每一个车内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或喜或悲。 车子往前走几米，又被迫停下。 棠茉调大了一些电台广播的音量，是嘴角尝到了咸湿味，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慌乱地扯过几张纸巾擦了擦眼角。 然而眼泪能够轻易擦去，记忆却不能。 方才临走之前，那家庭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爷爷深知这靶向药副作用的可怕性，他自己也说丧失知觉、情绪之后，仿佛提前躺进了棺材里一样，世界变得一片寂静与漆黑。” “可是为了你，他还是选择吃下，是想把你后半生都安排稳当了才会放心闭眼。所以茉茉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段时间，不管你的爷爷提出什么要求，都乖乖顺从吧！” 在外徘徊许久。 最终，棠茉脑袋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中。 客厅里只有她的爷爷和司机李叔在，后者看见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便挂断了电话，然后走出去路过她时，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言不发，却是彼此都心里难过到了骨子里。 棠老爷子正准备开口说话之时，整个人直接就被抱住了，他的双手僵硬在半空之中，有几分无所适从。 而棠茉则是直接“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抽噎到讲话都含糊不清了，“爷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啊，我真的不能够失去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重要的亲人。” 甚至，没有之一。 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棠老爷子察觉有些头晕了，才把棠茉给轻轻推开，他行动缓慢地坐到了沙发上，宠溺地说道：“哎哟，我这个大孙女都是多少岁人的了，怎么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这么会哭鼻子啊？” 棠茉幽怨地瞪过去了一眼。 “我就算是告诉了你也没有用啊，你又不是医生，只能徒增你的悲伤罢了。”棠老爷子压低着嗓音说道，语气并不悲伤，有的只是淡然：“更何况这也没什么好哭的，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们茉茉应该也能理解爷爷的吧？切掉胃、做化疗，那些都太痛苦了。爷爷就算是要走，也想要体体面面地走。” 棠茉泣不成声。 如同跌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渊内。 老爷子最后到底还是心疼了，眼眶也有几分发红发胀，却偏偏无可奈何，“茉茉，再这样下去，以后你就算是哭，爷爷也感受不到了。” 他会失去一切人该有的知觉和情感。 ——这，生不如死。 棠茉稍微地冷静了一下，喉咙口渐渐发干，心脏处也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喘息，想到那位家庭医生的劝告，她抿起嘴唇。 半晌以后，才开口说话：“爷爷，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从小你就教我，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你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的。”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 棠继华笑了笑，不知道又不小心牵动到了哪里，导致肺部发疼，让他又咳嗽了起来。 喝了一口宝贝孙女亲手倒的温开水以后，如同咽下了神丹妙药，迅速地好了不少。 他敛起了一点下巴，瘦骨嶙峋的脸上，深沟般的皱纹尽数都被夹起，“茉茉，爷爷现在对你是没有什么要求的。” ——“只有一点，乖乖地听我的话，和那个姓萧的男人，分手吧！” 第100章 新相亲 竟然，又是关于分手的这件事情。 棠茉连眼神都失去焦点了，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很茫然，“爷爷，我到底为什么非要和我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分手？” 无力到连话都有些说不动了。 腰部撑在了桌子上以后，棠茉情绪莫名平静，不再像以前那般的声嘶力竭，淡淡地诉说着一些事实：“他对我真的很好，陪我一起参加婚礼的那天，一只不知道真假的古董花瓶要四千万，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为了哄我开心就买了下来。” “平常也总是照顾我、顺从我……六年前，我用很龌龊的理由跟他提分手，我说我爱上了别人，说要和他永不见面，他当时甚至跪下来求我别说分手。” 过往的那些画面，历历在目。 棠茉抓了一下额前细碎的头发丝，抬起眼，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都仿佛崩断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向您证明他对我的爱，至少钱这个东西是可视化的吧？难道真的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为我挡子弹，为我死，才算是真心的吗？” “爷爷，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些年代了。” 这些话落入进了棠继华的耳朵中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靶向药的副作用起了效果，他毫无波澜，皱起眉头说道：“那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么，他有实话告诉过你么？” 棠茉觉得有几分可笑。 两个人的爱情，到底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况且，身世、意外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够自主选择了。 ——灾难与痛苦永远都只留给活着的人。 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棠茉深呼吸了一口气，同面前的老爷子四目相对着，她反问：“那我的父母也都很差劲啊。” “只是我比较幸运，拥有了一位像您这么好的爷爷。萧政聿遇不到，就成为了他人生里最大的错误了吗？” 棠继华一顿，竟然有些语塞。 下一秒，面前这个宝贝大孙女所提的问题，更是让他心口发痒，“您现在这么想萧政聿，那未来也一定也会有人以这种方式，这么来想我的。” 棠继华感到自己的胃里又开始反酸了，似乎还是早上的那碗粥，他双手捂着疼痛的位置，闭紧了双眼，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爷爷？”棠茉见状，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直接双膝跪在了沙发前，“您是哪里不舒服？我……我……现在就叫救护车来。” 手忙脚乱到她都找不到自己的手机了。 蓦地，一只手腕被棠老爷子给抓住。 棠茉蹙紧的眉头丝毫没有半分舒缓开来的意思，她咬紧着嘴唇，就听见爷爷用非常虚弱的声音，对她哀求，“我没事。今晚跟着我一起去吃顿晚饭吧，我约了你邬伯伯一家，他的二儿子你也是认识的，小时候你们还经常一起玩的。” “茉茉，在真的决定选择一个男人托付终身之前，至少你也要先见见其他更好的人，嗯？” ——这般地步，要如何才能够不妥协呢。 棠茉垂下了脑袋，半晌之后，憋出了一个充斥着痛苦的“好”字，然后就被催促着上楼换衣服了。 客厅内，棠继华缓过来以后，坐直了身体。 司机老李也从外面走进来，把一支已经在通话中的手机接过，贴到耳边，沉哑地报了一个餐厅的地址，然后说道：“你一并过来吧，记得准时到。” 挂完电话以后，扔到了一边，在口袋里摸起了止疼药片。 老李叹了口气，“老爷，您真的要这么狠心，做到这个地步吗？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然就遂了大小姐的心愿吧，她其实已经够听您的话了。” 哪怕真的做不到，也不必安排棠茉去相亲时，还故意把她喜欢的那个男人也一起叫上，让他亲眼看着吧？ “有些话不亲耳听着，恐怕是不会死心的。”棠继华淡淡说道，又呢喃了一遍给自己听，止痛片干咽了下去以后，他又对司机说道：“老李，你去备车吧，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 “等我走了，或许你们都能解放。” 司机老李背过身，悄悄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湿润，“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做了无数件大善事的人，佛祖慈悲，一定会怜悯您，让您顺顺利利地度过这个难关的！” — 邬家在这京城也算是大门大户了，且口碑向来不错，都是礼佛之人，每年还花费大笔的钱建庙修祠堂，心地善良质朴。 这一辈共有三个子女，大儿子接受家中企业，已经商业联姻了，二儿子邬简川刚留学归来，是为棠老爷子最满意的孙女婿对象，因他可以不管邬家，专心致志地打理棠家企业。 还有一个则是小女儿，可惜四五岁那年被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晚宴约在了一家吃国宴菜的餐厅里，私人包厢很大，边上还竖立着一个古风的屏风，上面用十分潇洒的毛笔字提了那首王之涣的《登黄鹤楼》。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棠茉不免多看了几眼，殊不知那屏风之后，还有一个匆匆赶来，正襟危坐的黑影。 长辈们寒暄玩，饭桌话题便绕回到了正事上，率先开口说话的是邬简川的母亲，身着淡蓝色旗袍，优雅慈善：“茉茉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现在还没有谈男朋友吧？” 都不等棠茉回答，老爷子开口替代，“没有呢，她一直都是单身。” 这话让安静坐着的邬简川都抬了下头。 和他小的时候一起玩过，现在也算是半个朋友，棠茉与他四目相视后，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她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在其他人眼中就等同于了是默认。 邬母点点头，“可是我听说茉茉高中的时候……大概高中毕业的那会儿？有谈过一个男朋友啊？” “小的时候不懂事，怎么能算？”棠老爷子抿了口茶叶水后，恹恹地摆了摆手，还不罢休地想征同棠茉本人的回答，于是问道：“你当时就只是玩玩的而已，对吗，茉茉？” 棠茉掐紧了手掌心，下意识地想回答“不是”。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抱有过这么恶劣的想法。 但是嘴巴才刚一张开，爷爷又开始咳嗽了起来，连同身体都是一颤一颤的，这些撕心裂肺的声音逼得她不得不沉重地点下了头。 “是，玩玩的而已。” 说完之后，棠茉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萧政聿听不见了吧，不然她真的会自责难过到想死的。 邬母笑了笑，神色温婉。 棠老爷子亦是喜上眉梢，“来，吃菜，不要等凉了。” 约莫三四分钟以后，那提这诗词的屏风之后，倏地传来了开门与关门的声音，一道高大削瘦的身影快速闪过，然后消失不见。 棠茉这才意识到她目前所处的这间包厢，与隔壁是相通的，或者是本来就是一间，不过被屏风隔开了而已。 ——那么刚才离开的人一直都能够听到这些对话咯？ ——会是谁？ 无意之间，视线瞥到身旁爷爷微微扬起的唇角，棠茉的心脏一寸一寸被攥紧了起来，她整个人都窒息住，一口气都不能够喘上来。 猛地站起了身，棠茉想要冲出去。 冲出这个她从一走进来就不喜欢，带有爷爷“恶意”的破烂地方。 第101章 他早就知道了？ 包厢的角落里，点着铜制莲花底座的四合香，味道清淡，白烟袅袅。 棠茉才刚迈出去了一条腿，身旁，她的爷爷起身，直接将她拦住，神色很不好地严肃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你邬伯伯一家都还在这里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礼数？” “我要去哪，您心里清楚。”棠茉回答得干脆且利落。 她是真的被气着了。 老爷子以身体病情要挟她来参加这场相亲会，逼她承认了一些荒谬的谎言，她都认了，因为他是她的亲生爷爷。 但是为什么还要特地叫来萧政聿一起过来，还把他安排在隔壁，让他听着所有的对话内容？ 这些讨厌的破事情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借刀杀人，这招也忒狠了一点吧。 棠茉不再停顿，直接大步走出了包厢。 室内瞬间变得寂静，剩余的四个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连一根银针落在地面上的动静声，都清晰可听。 在棠老爷子的脸色愈变愈差之时，邬简川站了起来，解围道：“茉茉应该是出去找洗手间了，我也出去看看，棠爷爷您不用担心。” 在他离开以后，邬氏夫妇也出声附和，“是啊，您不用担心什么的。” “再说了，我们简川和茉茉从小就认识，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在的，俩孩子日后结了婚，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这家餐厅占地面积很大，如园林，长势旺盛的绿竹遮挡了不少视线。 棠茉走出来了以后，东张西望地找寻着人，却并未见那道身影，她正犹豫着朝左走还是朝右走时，手腕突然被抓住。 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拉到了无人的墙边。 “疼！”棠茉甩开着手，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力气这么大的人，肯定不会是萧政聿的，所以她皱紧着的眉头始终都不松开：“你做什么啊？” 面前的男人立即收回了手。 是邬简川，低下头对她说了一声，“抱歉，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棠茉点点头，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没关系，但是你也跟着出来做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下，压低嗓音回答道：“茉茉，我知道你喜欢别人。和我结婚吧，我不会管你的，这场婚姻只会让你变得更加自由。” 邬简川说完，便安静地等待着答案了。 他是有一定把握的，觉得棠茉会同意。 毕竟这个提议，除了撒谎以外，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然而下一秒，棠茉将脸凑到了他的眼前，神情显得非常疑惑与嫌弃，反问他：“川子，你没事儿吧？小时候一起看的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一套，也当真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耳鸣了，棠茉感觉她的脑袋里正在“嗡嗡嗡”地响着，“这样做，我不仅非常不尊重你，还很对不起我自己喜欢的人。” 口口声声说爱，结果连个名分也不能给对方，她死了以后是会下地狱，被千刀万剐的！ “但是，你爷爷他……”邬简川欲言又止。 一抬头，他看见不远处有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紧着这边，神情冷冽。 大概猜出来是谁了。 邬简川单手插进了口袋里，叹气而言，“茉茉，人生总是要做出一些取舍的，我先走了，包厢那边会帮你应付着的。” — 正好是个准点准分。 逐渐暗淡的夜色之下，长长的庭院灯与照树灯一同亮了起来，将周遭环境都带得温馨而明亮。 唯有棠茉头顶上方的那一盏，慢了一拍，似乎亮不起来的模样，不断发出“滋滋滋——”的细小电流声。 她仰起下巴来看了一眼。 倏地，身前有阴影笼罩。 再接着，“啪嗒”一声，灯终于亮了，一半光影打在走过来的男人的侧脸上，影影绰绰。 “怎么出来了？”萧政聿淡淡地问道，线条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有几分被掩盖的黯然，连眼皮都耷拉下去了一些小 棠茉身躯一震。 虽然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但是真的面对面之时，却又哑口无言，说不出来话了。 她的嘴唇轻颤，“你刚刚……” 话音未落，萧政聿便点头承认，丝毫不加掩饰，“嗯，我就在旁边，是你爷爷叫我过来的。” “棠茉，那些话我全部都听见了，但是我并不会去相信，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所以千万不要对我来有任何一丝的愧疚，好吗？” 这话真挚，而且他的眼眸，亮闪闪。 棠茉感到鼻尖都开始发酸了，埋怨的口吻之中，有些娇嗔与怪罪，“你都知道是假的，那干嘛还要走呀，你就应该好好坐在那里，让我爷爷知道，他使的这些小伎俩，全部都是没有用的！” 失笑了一声，萧政聿抬手，轻轻地揉了一下太阳穴，无奈地回答，“祖宗，那些话纵使我心里预设了是假的，但是亲耳听到你说，还是会伤心的。” “对不起嘛。”棠茉立马抱住了身前的这个男人，小声说道，还将脸给埋进了他的衣服里，用那股冷淡的烟草香，让她自己平静下来。 后脑勺被轻轻地拍了两下。 萧政聿哑声回答，“不怪你，你没有任何错，都是我的不好，没能够让你爷爷满意。” 一旁的草坪上摆放着一张很长的矮木椅。 棠茉拉着这个男人的手，一起坐了过去，她把两条腿伸长伸直，然后缓缓地讲述起了这魔幻到不真实的一天。 “我爷爷得癌症了，检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发展到了晚期，他不愿意做那些痛苦的化疗，也不想要动手术。如果今天我没有在保险箱里看到那几瓶靶向药，恐怕他是到死那天都准备瞒着我。” “所以他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不得不满足……这场他安排好的相亲就是的。” 空气中漂浮起了一些寒冷的因子。 棠茉歪下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碎石子，“其实我还挺讨厌这种被隐瞒的感觉的，可能瞒着我的人都以为我少点悲伤，是对我好吧，但以后真的等我回想起来了，只会觉得后悔。” 听完了这番话的萧政聿，背脊一怔。 可能是他真的不善隐藏吧。 身旁的小姑娘瞥了他一眼，便拧起了两截眉头，“你怎么了？你的表情怎么会突然这么奇怪？” 棠茉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就在刚才，在她尚未把自己爷爷的病情说出来之前，这个男人就亲口说了——他知道她的苦衷。 而且爷爷几次晕倒昏迷，住的医院都在贤山，她一开始国庆节回来的那一天，因为想去见吉吉的亲生父亲，而被他给严厉训斥住。 如果没有记错，吉吉的亲生父亲也是住在贤山那边的私人医院里的，再对照比较一下时间线……世界上好像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的。 萧政聿喉咙口发干。 正想解释的时候，棠茉已经站了起来，直接与他面对着面，一字一顿地质问：“所以，萧政聿你早就知道了我爷爷生病的事情，却也是选择了，对我隐瞒吗？” ——他缄口无言。 第102章 茉莉花 近来天气灰蒙蒙，经常会下大雨。 脚下的草坪不易干，踩上去是湿唧唧的触感。 萧政聿始终低着头，想找一块儿稍微好点的地方，能够让他跪下认错，也不会弄脏了裤子。 毕竟知情隐瞒这事儿，无论找任何借口，都做得不对，他张了张嘴唇，嗓音压低：“对不起……” 话音未落，棠茉就出声打断了，“你有什么好和我说对不起的呀，肯定是我爷爷让你这么干的吧？就算不是，也没关系，这个事情本就与你无关。” 她所指的后悔——是责怪她自己平常不心细，连生了重病的人都看不出来，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爷爷，仅此而已。 相爱的人并不是拿来轻易怪罪，好为自己的人生错误开脱的借口。 这番话不仅让萧政聿停下了准备下跪认错的念头，还让他的心脏都逐渐温暖了起来，脖颈间的喉结上下滑动，他哑声喊道：“茉茉……” 又想起这些日子所查询的资料，以及联系过的教授医生，轻声说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胃癌通常又被称作为幸运癌，临床上有很多晚期做了全胃切除手术后也成功活下来的例子。” “我一定会给你的爷爷找最好最好的医生来动手术的，嗯？” 棠茉摇了摇头。 她也懂这些，也自私地想要爷爷像从前那般，继续健健康康地活下去，陪她长大、衰老。 可是现在是老爷子本人不愿意接受这种较为痛苦的治疗，强硬倔强的性格，是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改变和干预他对于自主生命的选择权的。 ——这真的很悲哀，进退两难。 又在夜空下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出来找她，棠茉也不想再回包厢里去。 哪怕只是这么百无聊赖地待着，但因为有萧政聿陪在一旁，便不觉得孤独。 没过一会儿，男人手机自带的系统铃声响了起来，并未隐瞒她，刻意走到别的地方去接电话，直接点了接通键。 棠茉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 大概又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神情很严肃，说的话也是一大堆算法上的专业性术语，让她听得云里雾里，头疼地想要逃跑。 然而才刚一站起身，萧政聿就拉住了她，轻轻一使力气，棠茉就跌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他用口型无声说道：“乖，等我一会儿，先别走。” 棠茉努努嘴，只好被迫继续听着。 “三测后的数据也达不到最精准值吗？试着把传感器检测反射回来的光线量再缩短01秒钟。”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回公司来看看。” 棠茉都无聊到玩起自己的头发丝儿了，一抬眼，正好萧政聿挂断了通话，眉眼间堆砌满了歉意，低声说道：“茉茉，抱歉，公司有事，我现在就要过去一趟。” “那把我也带过去！”棠茉随即说道，两只手还顺势挂到了男人的脖子上，防止他把自己丢下，上扬着尾音撒娇道：“聿聿，你就带我去看看嘛，我一次都没有去过你的公司。” 萧政聿抿了抿嘴唇。 怀里坐的小姑娘还伸起三根手指头放到脑袋旁边，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证，“我一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的，不然我就天打雷……” 棠茉的毒誓都还没有来得及全部发完。 蓦地，她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男人身上清冷的气息悉数灵活地钻入进了她的体内，慢慢浸润每一寸器官与血液。 他松开一点以后，勾起唇角，笑着说道：“宝贝，你可以尽情地打扰我的，我很想被你打扰。” — 萧政聿的公司开在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整栋高宽的大厦都由玻璃建成，银辉色的月光打在上面，斑驳的光影静静流淌。 公司目前还处于放假之中，所以人不多，只有几个程序员主动回来加班，因为说在家里反正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来工作赚钱。 看着他们逐渐反光的脑袋，棠茉站在萧政聿的身后，一只手揪紧他西装的下摆，很郑重地为这种敬业的工作态度而“嗯”了一声。 萧政聿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在嗯什么东西？” “随便去逛逛吧，我先去一趟技术部，晚点再上来找你，好吗？” “好！”棠茉笑容灿烂，“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的。” 她独自一人去了茶水间，随手拿起了一颗牛奶味的巧克力吃，一转头才发现有个半扎起鲻鱼头的女生正在泡咖啡喝。 黑色背心，黑色工装裤，左边眉毛尾巴上还打了一个银色的钉子，特别特别酷。 看见她后，这个女生“哇”了一声，当即问道：“你一定就是我们萧总喜欢的那个女生了吧？” “何以见得？”棠茉反问，还收下了一杯对方递过的热咖啡。 女生一边帮她，往她的杯子里挤白色炼乳，一边洒脱地回答道：“就有一次开会，我们萧总投屏他的手机，锁屏界面就很正常，是系统自带的大海壁纸。” “结果一解锁，里面的壁纸全部都是你的照片！而且据我观察吧，这些照片，尤其是你穿校服的时候，还都是偷拍的角度，他一定暗恋你很久了。” 棠茉被说到有些脸颊泛红。 不过这个女生是真的很畅谈，“而且那次会议还是全体大会，还有几个合作方的公司一起来参加呢。不过萧总还真的挺处变不惊，愣是完美地讲完了所有会议内容，丝毫不受影响。” 喝了一口热咖啡，棠茉还是觉得有些发苦。 她偷偷摸摸地吐了一下舌头。 “噗通——” 下一秒钟，一颗白色方糖被丢入了陶瓷杯里。 女生往后一靠，挑着眉对她说道：“对了，你想不想试试我们最近在研发的东西？情感传递有没有听说过？” 棠茉疯狂点头。 她不是捧场，是真的很想玩。 随即这个女生就通过一个链接，在她的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尚未命名的软件，不过软件的图标已经有了，是一朵用简单几笔勾勒出来的茉莉花。 很漂亮。 那个女生见她一直在盯着看，解释道：“这是我们萧总两年前就亲自设计的……你觉得怎么样？虽然被我们很多人匿名投票说有点太简单、太老年人风格了。” “但是他还是很坚持使用。” 棠茉腼腆的抿唇笑了笑，并未回答。 总体的数据库里已经有萧政聿的信息了，女生“啪嗒啪嗒”在电脑键盘上一阵输入，把他的设置权限打开，共享到了棠茉的手机上。 连接装置则是个很精细小巧的小圆环，落下的光影也是那多简笔茉莉花的图案。 “你把这个戴在身上就可以监测自己的健康数据了，然后打开手机上刚才下载的那个app，里面可以查看，也可以在配对界面找到我们萧总的数据。” 棠茉点点头，软件内的设计干净明了，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存在，想必也是为了方便老年人群体，不想他们不会操作。 点开了配对栏以后，棠茉找到了萧政聿的名字，还可以点击旁边的小画笔，选择更改备注，她笑着输入了【聿聿】两个字。 体征监测显示对方状态与情绪都很平静。 她研究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萧政聿回办公室的声音以后，才舍得放下手机，塞进口袋里，然后也走了进去。 黑色办公桌前的男人正皱着眉头翻阅着文件，听到动静声，他抬起头，一看到是棠茉，随即勾起了唇角。 棠茉也没说她下载了app的事情。 在男人的眼神示意之下，又坐到了他的腿上，正好口袋里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时，直接丢到了桌子上去。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她爷爷找人打来的电话，为了催她回家，或者是继续回去相亲。 她挺烦躁的，所以不愿意接。 等铃声自动暂停了以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还好马上就可以回桑桉上班了，山高水远，爷爷也管不到我……但是他的病，我又很放不下心，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该不该回去了。” “人类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到底为什么又要生病呢……” 棠茉其实不太愿意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表现出来，从而感染到其他人，害不相关的人也因为她而变得心情不好的。 但是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她偏偏又什么都藏不住，总是忍不住想要全部说出来，然后让他来帮自己出谋划策。 之于她，萧政聿也总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你是觉得劝爷爷接受痛苦的化疗和手术，让他靠成功率存活，太自私了，对吗？” “但是茉茉，去对抗痛苦，这本质上并不是一种错误。我知道你很想尊重你爷爷的选择权，我也知道你很委屈。” 光是听到这里，棠茉就有点想掉眼泪了，“我也知道那些化疗会非常非常难受，可能还有不成功的风险在，但是我真的不想失去爷爷，他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了，从小就是……” 话音未落，萧政聿就紧紧地拥抱紧了她。 仿佛要揉进骨头里一样。 棠茉很喜欢这种感觉，然而刚想伸出手臂回抱之时，她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萧政聿拿起，递给了她，低声说道：“接吧，这次是你爷爷亲自打来的电话。” “好。”棠茉小声答应，慢慢吞吞地滑动了一下屏幕，她正酝酿着要怎么解释“不辞而别”的事情时，电话里响起的却是司机老李的嗓音。 十分慌里慌张，都快破音了，“大小姐，不好了！老爷子晕倒，脑袋还撞到了，现在在医院里，你人在哪里呢？” 棠茉失声，手上的力气也瞬间全部消失，导致手机“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103章 去叫他进来 月影绰绰，像是被碾压烂了似的，一条一条晃动。 棠茉一瞬间僵硬得像是木头，身上力气全部都被抽干，她唯一仅剩的那点意识的作用，就是在脑海里回放“老爷子晕倒，还撞到了头”这句话。 抱着她的男人好像有轻轻摇晃她几下，试图唤醒她，让她清醒过来，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喊着：“茉茉？茉茉？” “你怎么了？” 棠茉“嘶”的一声，猛抽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揪住男人的领带仿佛揪住了一个着力点，很想要把事情表达清楚，但是眼前的一个小点散发出刺眼的白光，让她逻辑组织能力突然全部丧失。 “爷爷……我爷爷他……他……” 半天也焦急得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政聿见状，安抚了她一下，随后微微俯下腰，将地上那支还并未被摔碎的手机一把捞起，贴到他自己的耳朵边，沉着冷静地和对方沟通了一番。 神情变得很严肃，低声说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送她去医院。” 电话挂断结束后，萧政聿心里虽然也有几分拿捏不定，但是棠茉的状态比他要差得更多，他未流露出一丝，而是重复不断地安慰她，“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然后带着她下楼，开车去往医院里。 棠茉一到，也不用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找方向，仍旧是提前都问清楚了的萧政聿一路带她乘坐电梯上楼，径直去了那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 ct照被放进了墙壁上的观片灯内。 “医生，我爷爷……爷……棠继华，他怎么样了啊？摔到了脑袋会有事情吗？”棠茉坐到椅子上后，伸长的手臂贴到桌子上，皮肤都麻木到感觉不到任何的冰冷了。 被问到的医生扶了一下鼻梁上架起的老花眼镜，回答道：“放心吧，脑部的ct做出来是显示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而已，好好卧床休息即可。” 闻言，棠茉和身后所站的萧政聿都松了一大口气。 医生却始终都是神色凝重的样子，“不过病人的胃癌情况很严重啊，他上一次做检查的报告我也看了，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很厉害，现在是什么治疗都没有再做吗？” 他其实真的挺不理解的。 按理说，有钱人应该更贪生怕死才对啊，而且他们在经济层面上还没有负担，肯定是要把一切能活命的路都去走一遍，才会善罢甘休的。 但这个老爷子……却很奇怪，真的奇怪，什么都不做，连吃的靶向药都只有暂时性的抑制作用。 棠茉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话。 最后，还是萧政聿扶起她，慢慢地走出医生办公室的。 她的爷爷已经住进了单间病房里，正好有护士进去换盐水出来，告知道：“病人还没有清醒，你们可以在外面等等，先别进去打扰。” 于是萧政聿把棠茉摁在了墙边的公共座椅上，让她好好坐着，他则是去问护士台要了两个一次性的纸杯，叠放在一起，然后去接了点热水。 递给棠茉时，也不怕她的手指会被纸杯子的外壁给烫到了。 棠茉喝下一口热水，惊慌失措的思绪缓回了不少。 蓦地，走廊中间拐进去的电梯发出来了“叮”的一声响，紧接着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男人，分别是司机老李和邬简川。 前者看见她，眼眶也是一下子就湿润了，连同嗓音都有些发颤，“大小姐啊……” “没事，医生说爷爷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棠茉说道，把手里装着热水的杯子也放到了一旁。 老李点点头，手上拿的则是刚才特意赶回去找的几瓶保险箱中的靶向药，他掂着几乎没有怎么减少的重量，脸色悲伤。 “老爷子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好好地吃这些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弃求生的本能呢！” “大小姐，你真的好好劝劝他啊，做手术吧，有任何一丝可以活下去的机会，都不应该选择撒手人寰的！” 棠茉沉默了几秒钟，嗓子口干涩得很疼。 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矛盾且棘手的问题，反问道：“那这一次呢？爷爷他怎么会突然又晕倒过去了？” 站出来说话的人变成了原本在一起后面靠着墙的邬简川，他先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解释道，“茉茉，我还是没能帮你骗过爷爷，我说你去了卫生间，他不相信……后来有服务员过来告知，说你坐着一辆车离开餐厅了……爷爷他一气之下，一起身就重重地摔倒了下去。” ——这番话很好理解。 ——棠老爷子是被生生的气晕过去的。 棠茉都自责到快要疯了。 没过一会儿，半虚掩着门的病房内，忽然传出了好几声剧烈的咳嗽声——是棠老爷子醒过来了！ 老李连忙将棠茉往病房里面推，“大小姐，您快进去看看吧，老爷子睁开眼睛，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一定会是你。” 棠茉走进去后，病房门还被外面人给关上了，这样一来可以完全隔绝掉杂音，也防止外露。 苍白的病床上，所躺着的老人也是面色如纸，只不过多泛了几丝铁青色，溢出了死亡气息而已。背脊蜷缩着，缩小了很多很多。 棠茉顿感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此刻也再也顾不上什么自不自私的问题了，她到病床前趴下，哭着说道：“爷爷，我们听医生的话，动手术吧，好不好？” “我一定会给你找最厉害的医生来的，我明天也不回桑桉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彻彻底底的痊愈为止，好吗？” 闻言，她的爷爷很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磨砺而沧桑，“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咳咳咳……还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还有，你不回桑桉怎么行？爷爷从小就教你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你难道全都忘记干净，还给我了吗？所以明天必须回去继续当老师，先把这一个学期上完了再说。” 棠继华一口气把话给说完，身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敛下眼眸，注意到病床前眼泪汪汪的宝贝孙女时，到底还是心软了。 随即放柔和了语气，安慰道：“茉茉乖，听话。” “还有，爷爷这次晕倒就是因为生病了而已，和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不要多想，知道了吗？” 棠茉也只好点点头。 站起走到窗户边，倒了一杯温开水。 转过身后，病床上的爷爷忽然对着她笑了笑，继而很温柔地说道：“我知道那个男人现在也在外面，茉茉，去把他叫进来吧。” “爷爷有些话想要对他说。” 老爷子的眼神异常的坚定，世间一切谎言都再无法将他蒙骗在内。 棠茉沉默了半晌，最终回答道：“好的，那您等我一下，我这就出去叫他进来见您。” 第104章 谎言成真 棠茉走出了病房以后，突然之间闻到了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让她都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了一阵连绵不断的眩晕感。 外面的走廊上，现在只站着萧政聿一个人。 见男人走近，她敛起了几分眸光，嗓音也晦涩难辨，“你现在可以进去一趟吗？我爷爷他想见你，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萧政聿想也未想，便回答：“好。” 纠结矛盾的人反倒是变成了棠茉，眼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她又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出声叫道：“那个……” 似乎看穿了她的不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萧政聿回过头，轻笑着对她说道。 当走廊里只剩下棠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因为站不住而选择了靠到墙上，病房门关紧，就算是把耳朵贴上去，也不可能听得见里面的声音。 她有一种走到头了的不好预感。 难过到连心脏都抽搐了好几下。 蓦地，邬简川从不远处走来，身上带有烟味，看见棠茉在病房外面站着时，有些吃惊，走过去询问道：“你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嗯。”棠茉回应了一声。 甩了甩脑袋，她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然而都还未将头给抬起来，面前的男人又再一次开口了，“茉茉，你的那个表情是怎么了？就好像分手了一样……其实佛教上常讲究外应这个东西，意思是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周围都是发生的不好事情，那就都意味着连上天都是在阻拦你。” “也就是说，你和某个人，就算是有缘也无分。” 棠茉其实挺想翻个白眼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怼，于是暗戳戳地吼道，“川子，你少说话，否则还是回家去敲你的木鱼吧！” — 病房内，安静了很久。 棠老爷子一直都不发话，萧政聿便自从走进来，关上了门以后，一直礼貌地站着，还微微垂低下颌。 终于，他说：“过来坐吧。” 对于眼前这个轻手轻脚，看上去教养和礼数都极高的男人，棠继华还算是满意的，他一个人用后胳膊肘撑着，缓缓坐得更为笔直了一些。 沉心思考的那几秒钟，他想了不少事情。 内心深处，根本不可能不害怕摔倒与死亡，说实话，都还没能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女步入婚姻的殿堂，没能抱到重孙儿，怎么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呢？ 而且他也知道他是拗不过棠茉的，就算孙女现在很听话，但是等他一死，没人再管了，还不是开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甚至因为“压抑”太久，还可能会出现报复性行为。 想通这个问题以后，棠继华没忍住叹了口气。 与其最后的结果会变成这样，那他还是趁着自己尚且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来对这个叫做萧政聿的男人把把关吧。 ——第一次，他的孙女提出分手，他头也不回地选择了出国。 ——那么这第二次，如果棠茉在他的要挟之下，仍然坚持分手，他的选择又会是什么呢？ 他必须要亲眼见证这场考验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之后，才能放下心来。 毕竟彼此都是商人，谁会轻易相信口头合约，哪怕是纸质的，一方离开人世，总会为了崇尚的利益，有漏洞可钻。 棠继华清了清浑浊的嗓子，声音中存在着一股顽强的穿透力，气场逼人，“我现在还是一点也不满意你，你那会儿和我孙女分手真是干净又利落。” “我也很清楚，不管现在我做什么，等我死后，你还是会和棠茉在一起，没有人再拦得住。” 闻言，萧政聿背脊僵硬了一下，他的坐姿笔挺，不过脑袋始终因为敬重而压得略低一些，语气从容不迫，“棠爷爷，您的要求，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满足。” “我不想茉茉和我在一起后，失去她的至亲，我想她结局美满，包括您的身体状况，手术……” 棠老爷子直接从鼻孔出气，冷哼了一声。 他是觉得这年轻人态度还挺端正的，不管是不是演出来的，不过他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暂且轮不到这么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的。 于是继续夺回主导权，出声问道：“我听茉茉说，你现在自己也创了个公司，是在做什么的？” 萧政聿解释了一番。 正好是从公司回来的，他身上带着东西，便低声问道：“现在有内部测试版，您要是好奇的话，我给您手机上安装一个，怎么样？” “情绪传递？”棠老爷子将眉头皱得很紧。 虽说他现在仍在位，管理着一家首屈一指的大集团，名下子公司无数，但对于新科技进步方面的东西，到底是比不过脑子活络的年轻人的。 公司也还未完全转型成功，仍然延续着上世纪成功的风格。 他犹豫了几秒钟，而后递出自己的手机。 萧政聿是在发送软件内部安装的链接时，才发现他也收到了一条配对成功的短信通知，点进去瞥了一眼，发现对方名称是【不知名的o-oo】。 唇角瞬间上扬了起来。 这确实……挺不知名的，他还真的猜不出来会是谁。 既然正好获取到了棠茉的数据，他便引用分享到了棠老爷子的账号上，还帮他调大字号，顺带备注了一下。 “您在情绪这一栏是可以设置特别关注的，例如选择了喜悦，那么当茉茉真的很开心时，手机就会发出声音，提醒您。” 棠老爷子狐疑地接过，在屏幕上胡乱地点了几下，反问道：“真的有这么神奇？” 萧政聿低头看了眼数据，实话实说道：“是的，现在软件的综合数据就表明出您的内心很高兴。” 他似乎不小心说错了话。 “出去！”棠老爷子有种被看透后的恼羞成怒之感，涨红着脸朝他吼道。 摸了摸碰灰的鼻子，萧政聿严谨地说道：“还有几个功能，我教会了您，再出去吧。” 半晌后，才有蚊子叮的响声，简直是非常的勉为其难，“那行吧，就当我支持一下你们小年轻的创业了……” — 棠茉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坐了一会儿之后，收到了司机李叔的短信，要她去一楼的花园里一趟，说有事相谈。 她看了眼仍然紧闭着的房门，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夜色漆黑深沉，都不见半点微弱的星光。 只有那急诊中心的红色十字，尤为显眼。 比起白日，这会儿的气温降低了很多，棠茉一到四面八方都通着风的花园里，就打了个哆嗦，她找到坐在木椅上的司机，低声问道：“李叔，您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李连忙起身，让她也坐。 黯然伤神的半张脸，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他缓缓说道：“大小姐，我作为一个中间人，其实是非常支持您的恋情的，我也觉得那位萧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 “唉……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棠茉喉间一哽，主动说道：“李叔，您都已经在棠家工作了几十年了，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把您也当成了是家人。所以，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老李瞬间热泪盈眶，“我的意思是，要不您就先假装从了老爷子的意思，和那个男人分手吧。你们都还年轻，未来有数不清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可是……可是老爷他现在的这个身体状况，连医生都说最多已经撑不过三个月了。他不愿意吃药、也不愿意接受做化疗，甚至平时连营养餐都只吃几口……我的心生疼生疼，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啊！” 棠茉瞬间噤声。 为了身患癌症都爷爷，她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 ——短暂的分开，是为了永远都在一起。 ——但是这场分开的前提，存在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耽误、不爱、新欢……最后谎言成真。 兴许是见她沉默了太长的时间，老李有几分愧疚了，猛然回过了神来以后，恨不得扇自个儿几下嘴巴子，“您瞧我可真的是年纪大，也老糊涂了，竟然乱说这些胡话。” “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是我太自私，一心只为老爷子所剩无几的生命着想，您不该牺牲您的感情的！” 棠茉抿起了嘴唇，小声地问道，“爷爷真的就这么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吗？” 话音刚落，没有听清楚的老李反问，“什么？” “没什么。”棠茉摇了摇头，深呼吸一口气，差点儿就将冷风给全部都呛进了肺里，她压抑住身体内不断涌上来的酸涩情绪，继续说道：“我知道了，您不用自责和我说这些话的，我知道您是真心想为我爷爷好。” “然后，爷爷让我明天准时回桑桉报道，我一个人开车回去就行，这边……就全权交给您来照顾和打理了。” 让连连回答了五六声“好”的李叔，先一步离开之后，棠茉一个人静静地在这座寂静无人的花园里，待了很长时间。 拿出手机，剩余不到二十格的电量变成了红色，十分刺眼。 棠茉正好解锁开来时，手机因为来电而震动，那串熟悉的号码，即使不用打备注，她也知道是萧政聿。 一接通，男人低声问道：“你在哪里？” 看了眼周围，棠茉注意到了一朵蔫巴掉的野菊花，大概是被草挡住的原因，它长时间晒不到太阳而枯萎了。 “我在楼下的花园，你来找我吧。” 棠茉回答了以后，两个人都没有将电话挂断。 而她则是在心里默默祈祷，手机快一点没有电，自动关机，好让她即使把话说出口了，另一端的男人也不会听见。 但是直到她的视线里出现了萧政聿的身影，手机听筒也仍然发出着细微窸窣的电流声。 天永远都不遂人愿。 “你就站那儿吧！” 闻言，萧政聿站定了，他平视前方，不远处就是同样直勾勾地盯紧着他的棠茉。 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小把戏”。 下一秒钟，电话里的声音与现实重合，同声同言，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说道：“萧政聿，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真的很对不起，不过，我也不想征求你的同意了。” 第105章 再回桑桉 虬劲干巴的枝桠上，黑乌鸦正嘶哑地叫着，仿佛要把所有人与事物都拉入进漆黑的梦魇之中，不再见光。 月亮离地面愈来愈近，有些瘆人。 棠茉感觉在她的心尖上，有一把生钝的铁刃，正在一点一点地剐着，望着眼前高大清瘦的黑影，她咬紧了嘴唇，才不至于泄露出哭声。 蓦地，那影子动了起来，向她靠近。 “你别过来！”棠茉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道，不想因为距离而露馅，“萧政聿，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要跟你分手，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都没有用！” 下一秒钟，她右手拿着的手机被抢走。 紧接着跌入了一个清冷，却泛有着淡淡温暖的怀抱之中。 周遭一切逐渐从迷雾之中演变为了清晰。 她的头顶响起一道很沉重的嗓音，有几分沙哑难耐，“我不同意分手，棠茉，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分手了。” 棠茉目的没有达成，气到一把推开了身前抱住了自己的男人，她皱起眉毛，“你不同意又怎么样，我从刚才说完，我们现在就已经什么关系都不是了。” 兴许是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话真的太直接，太伤人，她又没脑子地原地找补了一句，“我的爷爷，真的是我生命之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没想到，是这句话最让萧政聿伤心。 疲惫地阖了阖眼，他哑着嗓子反问，“那我呢？” 棠茉心里下起了一场暴雨，倾盆洒落。 她很想疯狂地说“对不起”，但是李叔所说的那些话，此刻正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徘徊，半晌之后，还是冷冷地开口说道：“你什么？” “萧政聿，跟你复合只是因为我想要报复你而已，六年前我们分手，大家都说是你甩了我，所以现在，我想要掰回一局。” 话音落下，连方才那些乌鸦声嘶力竭的叫声，都消失不见了，夜风更凉、更刺骨。 棠茉刻意地将脑袋埋得很低，她是真的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身前的男人，现在到底是什么神情了。 些许眉眼之间堆砌的阴鸷，能够将她杀死成千上万次。 忽然一刻，鼻息之间涌上了那股淡淡的烟草香味，紧接着她的头顶似乎被一只大掌拍了拍，力道不重。 但是棠茉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她还以为自己是要被打了，直接一咕噜把脖子都给缩没有了。 结果抬眼一看，男人懒洋洋地轻笑着。 那只大掌也只是在揉她的脑袋而已。 萧政聿神色温柔，“原来我们茉茉的好胜心这么强啊。” 他甚至想好了另一条解决的对策，“我可以告诉所有人，上次分手是你甩的我，你想怎么公开都行，我一定尽全力配合。” “所以，茉茉，这一次，我们没有非要分手的理由，嗯？” 棠茉身体内的血液都开始倒流了。 趁着她尚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无情地将那只手掌拍给，然后说道：“我是真的认真的，萧政聿，我其实早就对你产生厌烦感了！” “而且你给我做的那个番茄面条……一点儿也不好吃，我都要全部吐出来了！” 她对于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小的时候，装病不想去上学，医生因为有工具可以借助，所以她总是瞒不过，但是那些老师和爷爷都未能识破。 而且六年前的那次分手，她也成功了，不是么？ 萧政聿抿紧了嘴唇，有那么几瞬间的错愕，他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儿，信以为真了。 “嘀——” 直到狂响的手机提示音不仅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也划破了二人之间流转的疏远。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标明的数值之后，萧政聿忽而上扬起了眉毛与唇角，他将屏幕转给眼前的小姑娘看。 低声说道，“茉茉，我刚才设置了特别关注，你现在悲伤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值。” “所以，别再说分手了，好吗？” 棠茉因为掩盖不住最真实的情绪，连身体都轻轻摇晃了起来，一连说了好几声的，“不好！不好！不好！” 然后恼羞成怒地跑进了医院里。 恨不得直接卸载那朵茉莉花的软件。 她真的有够烦的。 — 重新回到了医院之后，棠茉先是去公共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随后她再次步入爷爷的病房里，没想到老爷子竟然靠在床头上，为了看手机，还特意带了一副老花眼镜，脖子上还有起保护脊椎作用的u形枕头。 一看见她，仿佛吓坏了似的，手机都往边上一扔。 真是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秘密的东西。 棠茉视线瞥到桌子上已经被倒出来的几粒药片，她伸手试探了一下玻璃杯中的水温，然后又往里面加了些热水。 端到床前，亲眼看着她爷爷全部都咽下去，才安心罢休。 “我是不是还要伸个舌头给你检查一下啊？”棠老爷子半开着玩笑说道。 然而棠茉刚经历了悲伤的事情，现在真的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的。 显然，棠继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边眉毛拢起，语气一下子就肃穆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棠茉坐到椅子上，低头用手揪着衣角，闷闷地回答：“爷爷，我已经和萧政聿提出分手了，所以拜托你也好好地治病，好吗？” 她稍稍抬起头，想要观察一下老爷子的表情变化，却未曾如她说所料那般，有太多喜悦之色浮现。 难不成是早就断定她会听话，所以都波澜不惊了？ 棠继华“嗯”了一声，“那他呢，同意了吗？” 棠茉实话实说，“还没有，但我一定会跟他分手的，您就放心吧。” 这句话倒是让棠老爷子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弧度，他恹恹摆手，“知道了，你做得很棒。” 正好省却他来操心，要怎么展开这场考验。 — 棠茉在病房里陪住了整整一个晚上，是第二天清晨才打着哈欠，蹑手蹑脚地离开的。 她回到老宅，拿了些衣物、生活用品，以及专门给向日葵小学的老师们带的特产和礼物。 停车场，司机李叔已经帮她备好车了。 没和萧政聿说，棠茉打算自己一个人回到桑桉去，每一步都按照她爷爷的设想，乖乖听话。 所以即使知道路上有个跟踪着她的小保镖，一定是爷爷专门派来监视的，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么一路，连歌曲也不播放。 麻木地在路上疾驰，轮胎溅起无数的泥泞。 而医院的病房内，因为早上要打针而醒过来的棠继华，在结束后，此刻又拿起了手机，点开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新安装软件。 上面显示他孙女的情绪一直都处于在一种悲伤状态之中。 他叹了口气，窗外秋日倒是美好。 第106章 有人找她 棠茉因为出发的很早，在抵达桑桉之时，仍然是晴空万里。 这个季节的桑桉秋高气爽，周遭的田野逐渐染上了金黄色，首批早熟的稻穗已然沉甸甸地弯下了腰，谷粒饱满，就连空气中都全部溢满了稻香。 开车经过镇上，棠茉发现她那会儿第一天来看到的，一家因为灯牌坏了个部首而变成“黄焖鸟米饭”的人家餐厅竟然也修好了那个“又”字旁。 一切都有种熟悉，却再也回不去了的破碎感觉。 大概是开长途车开得太累了，棠茉回到了住处以后，直接倒头就睡，反正明天才用正式去上班，她也不想收拾什么了。 结果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最讨厌这种睡不到天亮，还反而离天亮还有很多时间的尴尬局面。 因为这个时候，不仅感到饥饿，胃里“咕咕咕”叫的响声似乎能在这个空荡荡的卧室里回响似的，心里还会涌上来一种很悲伤的情绪。 也不知道……萧政聿……现在会在干嘛。 找她？ 或者是生她的气，然后放弃，真的和她分手。 棠茉坐在床上，紧紧抱住了她自己拱起来的膝盖，还将脸埋进去，直到胃里的灼烧感都激起胃酸回流时，她才意识到，必须要下楼去找些吃的了。 哪怕吃口小面包，喝口凉水，随便应付一下也好，她这次回来是带着爷爷的“眼睛”的，不能让他担忧，也不能让他失望。 结果一下楼，发现客厅里居然亮着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晕在黑暗里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而长方形的木桌子上，则是罩着一个白粉色蕾丝花纹的菜罩子，像一把雨伞一样，静静地“防雨”。 棠茉皱了皱眉头，很确信她下午回来那会儿，这些东西都还是不在的，所以也就是意味着，有人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溜了进来？ 但这又不是什么田螺姑娘的美好童话故事。 世界上哪会有善良的小偷，看房子内家徒四壁，还好心地自个儿买些菜回来，烧好以后再无声离开呢。 掀开那菜罩——一碗铺满了红色虾仁的鸡蛋羹、一盘块头分明的菠萝牛肉、一盅用水果玉米炖的冬瓜汤，还有一份七色的糙米饭，盛得那半圆，圆滚滚的，最顶端撒了几粒黑芝麻。 这些菜的旁边还贴有着一张蓝色的便利贴。 有些潦草的字迹却把每道菜需要加热多长时间都写得很清晰，最后还提醒她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时候要记得戴手套。 那手套还是画出来的，五根手指有些别扭滑稽。 棠茉盯着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沉默了很久。 ——原来他也回到桑桉了啊。 最后到底是不想与食物过不去，棠茉全部都按照便利贴上写好的说明，一步一步加热好了三道菜以后，她秉持“光盘行动”，愣是一点一点儿全部都吃光了。 胃里撑的瞬间想要掉眼泪。 但偏偏又不争自己的气，有种幸福的感觉。 要是每一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 翌日天明，棠茉在闹铃的催促声下醒来。 她这次虽然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但早上也没有开着那辆蓝灰色的法拉利出门去上班，倒也不是担心跑车底盘太低，容易被这乡村路上的石头给剐蹭。 纯粹觉得这里更适合漫步而已。 只有这样，才能经过沿路那些烟火气。 也不会被人围观。 结果一到向日葵小学，门卫处停放着一辆红色的小奥迪，还是最低配版的。 保安大爷说话说得嗓子都嘶哑了，“季老师，真的不行啊，上头是有明文规定的，这学校里面不准进任何汽车，哪怕是辆小电瓶车都不行！” “你说你要是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学生怎么办呢？” 棠茉经过时瞥了一眼，才发现驾驶位上坐着的女人是季筱璐，显然对方也看见了她，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她假期里还弄了新指甲，又尖又长的，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我这不是前几天刚从城里的4s店提回来的新车吗，停在外面，万一有些人眼红嫉妒，戳坏我的油箱，或者是在我轮胎下面放些钉子，该怎么办呢？” 棠茉还被季筱璐给盯了一眼，她笑着反问，“你说我说得对吧，棠老师？” 棠茉不太想说话，而且她的手里还拎了很多东西，特别重。 最后在保安大爷的“驱赶”之下，季筱璐还是没能够将她的新车开进校园里，只好找了个店门口，特别霸道自私地占了两个空位置。 而棠茉在回办公室之前，手机响了一声，她便停下，解锁看了一眼新讯息的内容──是司机李叔发来的。 一张她爷爷正闭着眼睛吃药的照片。 大概是怕她在外面因为看不到而担心，所以才特意发来的吧，棠茉深呼吸一口气，单手在屏幕的键盘上打字回复： 【您有心了，多谢您照顾爷爷。】 而在京城，收到这条感谢内容短信的司机老李，还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的，因为这是那位姓萧的先生在离开之前，特意来找他，恳求他这么做的。 不然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会想得这么仔细──因为害怕大小姐担心而天天拍张照片报备呢。 棠茉收起手机，继续拎着礼物往前走。 抵达办公室之时，老师们都七七八八地到了，她一个一个，热情地分出那些特产、礼物。 最后，只剩下了季筱璐一个人还空着手。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彼此心里都很心知肚明，也难免日后闲聊之时，把这桩事当成个笑话来谈。 棠茉思考了几秒钟，出于礼貌，还是在剩下的几盒准备留给学生们品尝的糕点中，拿了一盒没有太碎的递给季筱璐，“季老师，你也尝尝吧。” 毕竟一码归一码。 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忘记了那次运动会上所发生的事情。 然而在收到糕点之前都还刻意低着头的季筱璐，一看到也有她的份，立马变得高高在上，开始摆谱了起来。 她颇为嫌弃，“这东西看起来干巴巴的，我不太想吃呢。” 棠茉尚未善良到凑上脸给别人扇的地步，反正她在外人眼中的礼数已经做完整了，这个季筱璐不接，别人也只会是觉得她有问题。 于是立马缩回手，一句话都懒得说。 不料，季筱璐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故作亲昵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被项链勾住的几根头发丝儿，然后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棠老师，听说你国庆节在外面还遇到学生的家长了？” “啧啧啧……女人还是自重一点比较好吧，你这给老师们买糕点的钱不会就是靠睡……。” 话音未落，在外面的方沁敲了两声办公室的门，喊道：“棠老师，门口有人找你，快来呀。” 棠茉看着方沁挤眉弄眼的神色，瞬间明了那人有可能会是谁。 也是，方老师的消息真的太滞后了。 ——兴许在山里得知她和萧政聿复合的那一秒，正好是她在医院楼下提出分手的那一刻。 走向门外，棠茉顿住，冷冷地扫了一眼季筱璐，“季老师，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要做的事情，都还没开始呢。 手轻轻一抬，棠茉本意是想搂一下她自己散落在脖子后面的长发。 结果季筱璐“咻”的一声，像是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一样，退后一步躲开了。 大概是那次马拉松结束，被她在学校的卫生间里，抓头发都抓出心理阴影了？ 竟然这么可笑。 棠茉连个眼神都不想再给，大步走向了一直都在办公室外面等着她的方沁。 ——不战而胜。 第107章 桂花糯米藕 校园里栽种着金桂，繁茂的枝叶被黄色小花一簇一簇的点缀着，香味泛甜，不被秋风所托举稀释。 “小棠老师，你真的是很有一套啊，才回去几天，直接就把前男友给搞定啦？”方沁笑得眼眸都是弯的，“而且今天才上班第一天的第一个小时都还没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了！” “虽然为我表哥感到一点难过，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啦，而且萧政聿是个还蛮不错的男人，主要是对你很好。” 棠茉抿了抿嘴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打断，“那个……方老师……其实我们又分手了，因为一些比较特殊的原因。” 纵使心里抑制不住的好奇，但是方沁不是那种喜欢随便问为什么的人，尤其还触及到其他人伤心事的这种，她更不会随便开口询问了。 只等对方愿意主动说。 见棠茉耷拉下的嘴角，方沁握起拳头说道：“我觉得吧，那个姓萧的其实也就那样吧，他配不上你，所以这个分手分得非常妙哉！” 判若两人，前后竟然只需要短短不到两秒钟的时间！ “噗嗤。”棠茉是真的被方沁给逗笑了。 眼看着即将离开教学楼，走到学校大门口，棠茉一抬眼，便扫见了那道高大的身影，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西装。 低着头，似乎在踩地上的影子。 棠茉一怔，突然间双脚仿佛被灌入了滚烫猩红的铁浆，无论怎么用力都迈不动。 她不想过去，想见但是不愿意见面。 “棠老师，你没事吧？”方沁一脸忧心忡忡地问道，她和前男友分手那会儿，也是很不愿意见到前男友的，所以体贴地问道：“不然我帮你过去和他说，就说你有事情在忙，下不来？” 棠茉点点头，满脸写满了不尽的感激之情。 然后她躲到了一棵很粗的大树干后面，等着方沁去了再回来，期间因为耐不住性子，转过身想要偷偷地瞄一眼。 结果萧政聿也蓦地往树干之后的方向看来。 吓得棠茉连忙贴了回去，心脏都“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约莫两三分钟以后，方沁走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对上棠茉探究的眼神，她拎了起来，解释道：“这是他早上给你做的桂花糯米藕，一定要你尝尝。” “为什么？”棠茉脱口而出地问道，“他不会是在里面下毒了吧？” 想毒死她这个恶毒的前女友！ 闻言，方沁更高举起了这份桂花糯米藕，佯装赞同，“我也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我扔了吧。” 棠茉直接跳了起来，抢过包装盒，声音都差点儿喊破了：“不行！” 她紧紧把食物抱在怀中。 惹得方沁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打趣道：“棠老师，你也太可爱了吧，快点吃吧！萧政聿特地交代我的，说这个还是温热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又分手啦，但是他一定很爱你，现在一点儿都不加掩饰了。” 恰好今日是小长假的返校第一天，取消了早读，让学生们一起打扫教室和包干区的卫生。 棠茉拉着方沁在操场上的休息椅上坐下，然后把包装盒放在了腿上，“哒”的一声，盖子一打开，桂花的甜糯味便扑面而来。 她也不顾忌什么形象了，直接用手捻起一片放进了嘴巴里，第一个在唇齿间溢开的味道竟然是桂花的淡淡清香，而蘸着红糖的糯米藕则是甜而不腻。 很快就吃完了一片。 方沁也尝了一口，给出的评价很高：“这做得不错诶，跟我们镇上一家几十年的老店做出来的口感都差不多。”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方沁在假期里接到一个陌生好友申请的这事儿上，她义愤填膺，“现在的骗子真的是挺不要脸的，连黑粉都要来骗真爱粉的钱！” “啊？”棠茉懵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话间，方沁就翻出了沈霖泽的朋友圈，前几天后者发了一条自拍在朋友圈里，他眼睛半睁不睁，一只手的大拇指掐住了人中，表情奇丑无比。 配文是：【我的20万啊啊啊！！！】 方沁看一次就生气一次，“这些骗子假扮我们哥哥的微信号也就算了，他还不好好经营，尽p一些丑图，真的是气死人啦！” 棠茉咧咧嘴，又从包装盒里拿出了一片糖藕吃，她小声地说道：“其实他私底下还要疯。” 一份桂花糯米藕差不多全部都吃完，只剩下一些黏稠的红糖汁时，不远处走来了一个找人的老师。 方沁起身，“我知道啦，我这就回去看班。” 而棠茉还一动不动地坐着，把双腿伸直。 反正她是个小小的音乐课老师，没课的时候就在这校园里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随便漂泊漂泊吧。 “棠老师，你也走啊，你也要去看班的！” 那来找人的老师大声催促道。 “我？”棠茉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为什么也要啊？” 话音未落，她就被直接拉了起来。 那位老师边推着她走，边回答道：“五年级二班的班主任怀孕了，前三个月胎心很不稳定，所以她申请了在家休养。” “副校长没同意，他说怀孕是每个女人都会的事情，不开先例，那老师本身都气得想辞职了，是还在进修的大校长得知，给她批了假。” 连方沁都感到纳闷，“所以为什么就突然让棠老师去做那个班级的班主任了？那个班有几个小男生真的调皮的厉害，我去代班上过几节语文课，他们连上课都口无遮拦的。” 被问到的老师耸了耸肩膀，“我也不清楚啊，但听说是季老师强烈推举的呢，她说你一定会愿意，然后副校长就同意了。” 闻言，棠茉留了个心眼儿。 总觉得这里面不太简单。 她其实没什么底气能够阻止管理五十个比豆芽菜还大的孩子。 在走进嘈杂的五年级二班的班级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都还很犹豫不决。 蓦地，后腰处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 她整个人都往教室里冲。 “冲啊！” “雷霆嘎巴无情哈拉少！” 小男生的声音都快掀破屋顶了。 棠茉堪堪站稳，有点生气地转过了头。 才发现她面前所站的这个学生十分眼熟，当即挑了一下眉，说道：“原来是你呀。” “这位小朋友，我一直要找你来着的，下课请你来我的办公室里，和我一起喝杯茶吧！” 第108章 家访（1） 被叫住的这个小男孩皮肤有些黑，脖子上却是白的，想来是因为调皮，总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原因。 他的名字叫做马超轩。 棠茉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她当初在向日葵小学上的第一节音乐课就是在这个班级里，因为那会儿头发是刚染的树莓红色，有些扎眼，就被这小家伙在课堂上，给骂成了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倒也不怪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心本来就跟张白纸似的，是有人泼了黑墨水，才会导致肮脏。 更何况，她后来查看家庭簿资料，还发现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那一栏信息都不详。 马超轩努了努嘴，并没有将这个话放在心上。 作为一名临时的代班班主任，棠茉向方沁讨到了很多管理经验，好在这个班级的小班长也很有能力，总是能帮她很多忙。 棠茉便将那些从京城带回来的特产糕点，全部都分给了这个班级的孩子，带给吉吉的那一桶海边贝壳则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她一直都在躲着萧政聿。 想必那个“监视”着她的小保镖也把所有情况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回去，因为她每天早上都能收到她的爷爷按时按量服用药物的照片。 司机老李也一直在做着劝老爷子积极治疗的心理工作，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偶尔夜深人静之时，棠继华躺在床上，因为疼痛感而睡不着拿起手机时，会收到萧政聿的关心短信，他置之不理。 然后点开那个情感传递的软件，望着悲伤那一栏，一天比一天陡峭的“悲伤”情感的折现，而陷入沉思之中。 在他晕倒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以后，他的大孙女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再开心过了。 魏吉吉收到一桶贝壳时，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我已经洗过两遍了，但是上面可能还会有沙子在，你玩的时候要小心，不能放进嘴里噢。”棠茉站在操场上，笑着对眼前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的小男孩说道。 她其实很想趁机问问：“你的爸爸最近怎么样呀？” 但想想还是算了。 孩子无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度过一个幸福且美满的童年。 “棠老师？棠老师！” 魏吉吉叫了她好几遍，棠茉才猛地反应过来，随即半蹲下身子，与面前这个孩子平时，温柔地问道：“嗯，怎么了？” “棠老师，这些贝壳……我可以送给我的同学们吗？” 棠茉点点头，灿烂一笑，“当然可以啦，这些贝壳已经都是你的了，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的。” 话音刚落，魏吉吉还腼腆地笑了一下。 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还在酝酿着情绪。 不过尚未来得及开口，不远处就又跑来了一个比他个头还要高一点的男生，直接拉了一下棠茉的手腕，颤颤巍巍地说道：“老师，我有事情要找你。” 魏吉吉知道这个高年级的哥哥是很多老师都不喜欢的学生，比如教英语的季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骂他，然后让大家都不要跟着他学。 “好。”棠茉答应下，又转头和魏吉吉打了个招呼，然后便领着马超轩走向了学校的小卖部里。 魏吉吉一直盯着某个地方看着。 直到两道人影都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才收回视线。 — 此刻，小卖部里的人不多。 棠茉买了两根很大的棒棒糖，分给了马超轩一个，然后带着他走到了校园内一处无人的寂静小亭子内，坐下休息。 她先是板起了脸，非常严肃：“马超轩小朋友，其实我一直都有话要对你说的。” “你不可以通过一个人头发的颜色去判断这个人是好是坏，当然也包括了这个人是男生、女生，穿了什么样子的衣服，身上有没有纹身图案。” “审美是自由的，你不应该对你没有看见过的事物存在偏见，哪怕是你的爸爸曾经那么教过你，你也要改正过来——因为没有人规定父母说的话一定就是正确的。” 出乎于棠茉意料的是，这个平常的混世小魔王现在竟然被她教育得都有种反常的安静了？ 这真的很奇怪！ 马超轩欲言又止，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老师……我爸爸……爸爸知道了你是班主任，还是教我们音乐课的新来的老师，所以他想……想让我叫你去我家一趟。” “求求你了，棠老师，你今天晚上可以去我家里吗？求求你……我不想要爸爸再打我了！” 棠茉被这些口水音听得有些发懵，不过“打”这个字眼落进了她的耳朵中以后，整个人一下子就激灵了。 而后低下头，她注意到了这个孩子手腕上，紫红色的鞭痕！ 她甚至焦急的都没有征求这孩子的意见，直接就把他的单衣长袖给撩了上去，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都已经结疤了。 但因为没涂药水，伤口又长时间的闷着，而化了白色的脓。 “这些都是你爸爸动手打的吗？”棠茉皱紧着眉头问道，她都没有办法说服她自己，这只是简单的家长教育小孩，不要去多此一举的干预。 ——这是家庭暴力，是赤裸裸的儿童暴力！ 马超轩点了点头，又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师……对不起……” 还以为他是在为开学那会儿的那句“不三不四”而道歉，棠茉摇了摇头，更是心疼地将他抱进了自己怀中，然后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不要害怕。” “老师今天晚上会去你家里，找你的爸爸，然后和他好好说清楚的！” 下午，棠茉没有课要上。 正好方沁也有一节课是空着的，两个人便共同戴了一副无线蓝牙耳机，追起了最近大火大一档真人秀综艺。 常驻嘉宾就有沈霖泽这厮在。 实话实说，综艺内容确实很搞笑，沈霖泽因为完不成节目组布置的任务，都在指压板上跳肚皮舞了。 但是棠茉脑海里的画面全部都是马超轩身上的疤痕，无论如何她都笑不起来了。 恰逢中间插入广告，方沁伸手拿杯子喝水的时候，注意到了她的忧心忡忡，当即暂停电脑画面，问道：“棠老师，你怎么了啊？” 棠茉把所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知。 “方老师，今天晚上放了学，我就过去，但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难道我真的只要动动嘴皮子，马超轩的爸爸就会轻易改变他的教育方式了吗？” 对于此，方沁也叹了很深沉的一口气，“这种事情一直都是很矛盾的，我们一方面希望小朋友们都能遇到和善可亲的父母，但如果真的遇不到，难道要报警、找律师、最后把孩子送进福利院里吗？” “这似乎太像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英雄欲，而硬生生地毁了一个孩子的未来……毕竟我们谁也不清楚，难道福利院就吃得饱穿得暖，不存在着虐待的情况了吗？”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也都建立在他们本人只有挑起事端，却无法为事情的圆满结局画上句号的蹩脚能力之上。 ——自个儿收养？ ——真的，很不现实。 棠茉抿住了嘴唇，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先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了，“说不定轩轩爸爸是真的不懂得教育孩子呢，以为棍棒底下出孝子……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不是吗？” 说到这儿，方沁“啪”的一声，一拍手心，压低着嗓音说道：“棠老师，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印象了。之前也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听五二班原来的班主任老师说的。” “马超轩爸爸在我们这儿倒卖大城市的商品，做些小本生意，所以手里也算是有几个钱了。他当初是花钱买来的老婆，好像也是因为暴力倾向，他老婆被打得体无完肤之后，跑了。” “虽然也有街坊邻居传言说，他老婆是跟着别的有钱人一起走的，但是反正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方沁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所以你今天晚上如果要去家访的话，还是小心一点儿吧，不然叫上葛老师也好啊，好歹他也算个男人。” 话刚一说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季筱璐突然跟只鬼似的出现了，她仿佛把这些对话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为人老师，竟然背地里这么谈论学生的家长？” 棠茉还被她给瞪了一眼，“棠老师，你平常表现得那么正义、为学生好，遇到被家庭暴力的学生，而且还是你自己班里的，原来也会犹豫啊？” 下课铃声响起。 走廊里一下子涌满了脚步声和孩童嬉笑的声音。 也有其他老师陆陆续续地回到办公室里来了，不适合争论、吵架。 季筱璐扭头离开，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倏地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她手机里还有秘密武器呢。 ——加上今晚，简直就是王炸！ 棠茉最终还是没有去找其他老师帮忙。 她换位思考，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了，一定是不想被其他同事打扰的吧？ “我妈妈今天晚上过生日，所以我可能得等到差不多儿结束了，才能来找你。”方沁说道。 闻言，棠茉立马摇头，笑着拒绝道：“没事的，如果那家长真的打我，我一定拉起轩轩就往警察局里跑，难道还能傻到给他也抽几鞭子吗？”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找出了学生的家庭资料记录表，然后把马超轩的居住地址抄在了手机的备忘录中。 只等下班过去一探究竟了。 — 殊不知，马超轩的父亲今日早早就闭店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扎在裤子里的条纹polo衫，然后走到了门把手上挂着两把铁锁的小仓库内，闻了一口发霉的米味。 斜挑起的左唇角似乎得到了偌大满足。 紧接着，在仓库最里头的货架上，他翻找出了一瓶紫色的药水，只有拇指大小，瓶身上还贴着一个黑色的标签，上面用红笔画了一个“x”。 这东西，可是顶好的玩意儿。 ——一滴入魂，两滴就能上天堂去了！ 第109章 家访（2） 过去一周的时间，萧政聿都在忙于处理他自己家庭的事情。 萧母得知他国庆节小长假回京待了整整七日，却一日都没有回家时，气得发了很大一场火，都下令要去桑桉将魏吉吉绑架来了。 他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所以这段时间，能找棠茉的机会也很少。 还是这天去接吉吉放晚学，看到他拎着半桶贝壳出来，才猛然回过了神。 小家伙一只手牵住了他，小声问道：“爸爸，这些都是棠老师送给我的礼物，我分了很多给其他的小朋友。你和棠老师……是吵架了吗？” “怎么会这么问？”萧政聿失笑，见这会儿马路上的车辆很多，便将小家伙给抱了起来。 魏吉吉认真地回答道：“因为以前，棠老师见到了我都会拐着弯儿问我爸爸最近在干什么，但是这一次吉吉等了好久，她也没有问。” 闻言，萧政聿挑了挑眉，“你是说棠老师以前总问你我在干什么吗？” “是的！” 今天晚上魏吉吉的外婆做了饭，邀请萧政聿一起去家里吃，他的心蠢蠢欲动，犹豫着要不要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棠茉也一起来。 最终还真是被他的这个“儿子”给看穿了，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今天蒸了好多螃蟹，爸爸你叫棠老师一起来吃吧，就当是谢谢她送给吉吉这么多的贝壳了！” 萧政聿点头，拨通了电话之后，还把手机递给这个小家伙，想让他来开口。 结果拨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天色暗得很快，魏吉吉的外婆见状，特意留了几只螃蟹在锅里热着，慢慢地说道：“吃饭吧，待会儿吃完了，你们亲自去把这些螃蟹给那位女老师送到门上去。” “每一个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要好好哄的，哪能一个电话就喊过来了？” 还是魏吉吉捧场，“噢”了一声，表示他学会了。 吃饭的过程中，他脖子上围着一块黄色老虎的小毛巾，一边啃着螃蟹腿，一边说道：“对了爸爸，今天我们学校的那个恐怖大魔王还去找棠老师了呢，我看到他的手腕上有红色的印子，好恐怖！” “恐怖大魔王？”萧政聿抬了抬眼，摘下了剥螃蟹的一次性手套，反问道：“那是谁？你怎么还给别人取外号了？” 魏吉吉小声回答道：“大家都这么叫他，他是棠老师班级里的小孩，很调皮的。” 听到这里，萧政聿蹙紧了眉头，“不管其他人都怎么叫，你也不可以喊别的小朋友外号的。” “吉吉，这个世界上，不一定大多数人才是对的，说不定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呢？” 针对教育孩子这一块，魏吉吉的外婆是从来都不插手的，她摘了假牙，吃起螃蟹来十分费劲，干脆掰断了几条腿，把剩下的部分都给了外甥。 魏吉吉也很懂事，记在了心里面以后，嘴巴上才回答：“爸爸，我明白了，我以后都不会叫其他小朋友的外号了。” — 班级里放完晚学，所有孩子都回家了以后，棠茉将他们有些人没有塞进桌肚儿里的椅子都塞了进去，防止教导主任突击检查，扣了班级分数。 一群小鬼头好胜心还挺强的，非常想要这个月的流动红旗，但总会有几个记性差的。 离开了学校以后，棠茉收到了快递短信，是她在网上买的一副助听器，特地开车去了趟县城里取回来，然后又送到那位已经102岁高龄的老太太家中。 听闻这个月末，就是她103岁的生日了呢。 老太太看见她来看望她，十分高兴，还留了一顿晚餐，虽然只是白粥加蚕豆，但味道也很不错。 她还颤抖着为数不多的几粒老牙齿，询问道：“你得到你想要的那片田了吗？” “得到了。”棠茉低下头，“但是我的爷爷并不希望我做一位耕田者，所以我只好远离了那片田。” 老太太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的。 棠茉抬眼一看墙壁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得去马超轩小朋友的家中做家访，只好匆匆告别，“太奶奶，我下次再来看望您，到时候我们一定好好聊天！” 在老太太的吩咐下，她把碗筷放进了水池中，就快速离开了。 途经一个水果店时，因为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下车买了个果篮，终归礼数做得全套一些，才不至于被人挑刺儿。 马超轩家也是农村自建房，大概是前不久翻新过的原因，墙壁上的瓷砖还都很新，只是角落里的卫生没人管，结了不少蜘蛛网。 “砰砰砰！” 棠茉敲了几声门，立马有个戴着银色边框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看样子很瘦弱，文邹邹的不像是商人，反而像是为读书人。 而且还有几分眼熟是怎么回事？ 马父笑着欢迎道：“你就是我们轩轩的班主任吧？快快请进。” 屋里有股难闻的发霉味道。 不过棠茉并没有表现出来，放下手中的果篮以后，她便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上，紧接着这位父亲就给她递了一杯茶叶水，然后说道：“轩轩他太皮了，已经出去玩了，现在不在家。” 棠茉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也正好，她稍微缕了一下自己脑海中的思路，然后单刀直入道：“轩轩爸爸，其实我今天来家访，也不是为了谈论轩轩的学习成绩的。” “哦？那是谈论什么？”马父坐下，盯了眼那杯漂浮着几片茶叶的水杯。 棠茉坐得很直，两只手还都放在了膝盖上，“通过暴力教育的方式是很不正确的，哪怕是在国家层面上，都出台了《未成年人保护法》。” “您作为轩轩的爸爸，想必也是为了他好才会教育他的，但是现在的方式是不是太……极端了一些？轩轩手臂上都是疤痕，再这样下去，连他的精神都有可能会出现问题的！” 话都还没有全部讲完，马父便出乎意料地配合，回答了一声，“好的，棠老师，我清楚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那样打他了。” 棠茉怔住，没想到如此棘手的家庭问题，竟然会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导致她接下去想说的话全部都噎在了喉咙口里。 而后一抬眼，惊觉这男人实在是眼熟。 也是忍不住什么好奇心，拧了拧眉头问道：“轩轩爸爸，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见过一次啊？” 她记性很差，真的想不起来了。 男人并未回答，而是起身，端起了那杯茶递给她，“棠老师，你喝点水吧，刚才说了那么多的话，一定很口渴了吧？” 出于礼貌，棠茉接下了。 然后下意识地把茶杯递到了嘴边，正准备手臂倾斜，喝上一口之时，又忽然放下了。 就假装这么喝了一下。 也不怪她有什么防人之心。 但总感觉这客厅内阴森森的，茶叶水她也不爱喝。 “咔哒——” 蓦地，客厅的门锁传出了一声落锁的声音。 马父转过身之后，搓了搓手掌，瞥见那杯子里的水一点都没有少以后，瞬间露出了十分阴狠的表情，“臭女人，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也好，老子特么的就喜欢玩清醒的！” 棠茉站起了身，步步忘后退着。 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大变模样。 因为是第一次来，根本就不熟悉这房间内的家具，棠茉在后退时，背部不小心撞到了晾衣架，疼得她眼泪都淌出来了。 下一秒钟，伺机而动的男人，两只手又都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珠子都恨不得凸起来，“老子最恨像你这种爱傍有钱人的男人了！” “让你在京城的时候拒绝我，让你敢当着我的面坐上一辆豪华跑车！我今天就要上了你，让你怀上我的孩子，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棠茉因为窒息，脖子胀得通红。 她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脱，撞到了不少家具。 柜子、花瓶、电视机，全部都是“乒呤乓啷”倒地的清脆声音。 呼吸愈发急促。 她的大脑都快出现一片空白了，往身后不断摸索着的手臂也渐渐使不上力气。 最后一秒钟想的是——她该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可是不行！ 都还没有亲口告诉萧政聿，她一点儿也不想分手，都是因为爷爷的原因，迫不得已的。 那天在医院一楼的花园里，她那么说话，心脏简直比这一刻快要死去的时候，都觉得疼。 人真的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最清醒。 — 客厅外是楼梯。 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蜷缩着，坐在上面。 马超轩面色惨白，好几次都想起身去客厅内制止他爸爸的残暴行为，但是一想到当那条体育课上跳绳用的塑料长绳，抽在他身上的感觉，又顿住了。 脚上没力气，爬都爬不起来。 忽然之间，客厅内传出了“嘭”的一声巨响，他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 然后紧接着，家里的大门又被人“砰砰砰”的敲响了，不锈钢门上有绿色的玻璃，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个很高大的身影。 ——难道是警察叔叔来了？ ——他不想他的爸爸被抓……可是棠老师……对他那么好，还给他买了糖吃的棠老师现在很危险…… 外面的那个人敲了几声门之后，就丧失了所有耐心，他直接抬起脚来猛踹。 两扇门，都摇摇欲坠了起来。 殊不知此刻，最不想让警察到现场的人。 ——是棠茉。 第110章 “反杀” 风吹麦浪，月影如钩。 吃完了晚餐以后，萧政聿将几只一直都放在锅子里保温的螃蟹都用木盒子给打包了起来，还顺便调了一小碗蘸料。 按照棠茉的口味，多放半勺糖。 正准备离开之时，魏吉吉叫住了他，“咚咚咚”地跑上楼，然后拿下来了一只音乐盒，虽然音乐卡芯、外盒子都是现成的，但是里面会旋转的木马、猫咪等装饰物，都是他用胶水粘上去的。 也算是国庆小长假里去旅游时，带回来的一个有意义的纪念品。 “爸爸，你可以帮我把这个送给棠老师吗？” 萧政聿接下，而后便前往了棠茉所住的地方。 在很远处，尚未走到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屋子里没有任何一丝光芒，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不算早了。 还以为小姑娘是出去哪里玩了。 然而在等待的过程中，萧政聿忽然之间感到心脏都一紧，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给攥住了一般，生疼生疼的。 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打开了那个可以“情感传递”的软件以后，也发现棠茉的心脏跳动得很快，那曲折线都如同山峰一样高耸了。 结果仍然是打不通她的电话。 想了两秒钟，萧政聿翻动了一下好友列表，找到了那位姓方的老师的联系方式，好在她接了，不过背景音十分嘈杂。 似乎是有很多人在合唱着生日歌曲。 “喂？有什么事情吗？”方沁用手指堵住一边耳朵，在餐厅的包厢内，背过身问道。 她一听是萧政聿的声音，还从耳边移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 又听见对方是来打听棠老师的下落，想着二人已经复合后又分手，不太愿意在棠茉不知情且不同意的情况下，轻易告知对方。 于是咬了咬嘴唇，回答道：那个……“我也不太清楚棠老师今天晚上去哪里了呢……” 话都还没有全部说完，萧政聿火急火燎的嗓音，微微带有一点沙哑，很清晰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麻烦告诉我吧，我很担心茉茉出事了。”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只要确认她人是安全的就好。” 方沁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听完了这番话，立刻走到了包厢的外面，周遭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她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萧政聿所有的事情。 好在放学那会儿，她看见棠茉桌子上的那本学生家庭资料簿没有收起来，所翻开的那一页便是马超轩家的居住地址，于是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把准确的地址给说了出来。 收到了地址以后，萧政聿即刻前往。 乡村的夜路比较黑，大概是由于他在奔跑的原因，路上还惊扰到了几条野狗，导致左边的小腿上直接被咬了一口。 然而萧政聿却是一点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也没功夫去思考什么狂犬疫苗之类的事情，仍然一个劲地往前面冲着，在跑到了相对应的地址以后，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额头漆黑的碎发也都黏在了皮肤上。 楼房里亮着好几盏灯。 他“砰砰砰”敲了好几下，却没有人搭理。 直到听见那屋子内蓦地传出“嘭”的一声时，所有耐心都已经消失殆尽，直接抬起脚踹起了不锈钢的铁门，不小心牵动起那被野狗咬下的伤口时，疼得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铁门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被踹开来。 萧政聿正准备再次尝试时，门忽然被人从里面给打开了，门后面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面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宛若一张白纸。 想来他就是叫做马超轩了，这家被鞭子抽打了的孩子。 “棠……棠老师她在……”马超轩看了眼紧关着房门的客厅，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说道。 一下子就明了的萧政聿直接一脚踢开了那扇木门，在探头瞥见里面那幅狼藉的场面之时，心脏都简直快要炸开来了。 他险些站不稳，扶住门框时，一根深长的木刺还扎进了手指的皮肤之中，不见血，却疼得蜷缩起了那节指关节。 身后，马超轩似乎也想走近几步查看。 恰好听到了不小动静声的邻居在此刻出现，他们也都认得平常总是热心帮忙的萧政聿，在受他嘱托之下，把小孩子给先抱走了。 萧政聿深呼吸一口气，才走进了那一地杂乱的客厅内。 ——能倒的家具基本上都倒了，沙发是歪的，上面还放着一台屏幕朝下的电视机，最触目惊心的还是碎了一地的茶几玻璃，上面似乎还有鲜红的血迹，尚未干透。 ——最边上，躺着一个脑袋流血的男人，他的旁边则是一盏碎了的台灯，大概就是被台灯所打晕的。男人裤子脱了一半，滑落到膝盖处，而在那生殖器官的旁边，则是还有一把尖锐的红色剪刀！ 棠茉则是坐在一张背椅倒地的凳子上，左手还拿着一瓶伏特加，她是直接对嘴喝的，头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出了几个破洞。 ——有种战争之后的凌乱美感。 跨越过好几个“障碍物”，萧政聿才走到了她的身旁，大概也能脑补出刚才的局面，一定是这个小姑娘为了自保，随手拿起身边的一盏台灯，砸在了想对她实施侵犯的男人的脑袋上。 说实话，这砸得很好。 也是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反杀”。 不过人倒地，脑袋上流血的速度，到底还是让萧政聿吃了一惊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要去试探一下那人还有没有呼吸。 “他没死。”棠茉突然，淡淡地说道。 然后又仰起脑袋，喝了一口手中的烈酒。 瞥了眼那靠着墙，险些也倒下的酒柜，萧政聿点了点头。 很久以前，他似乎听这小姑娘有提到过一次。 ——不愧祖上曾是将军府啊，后生真的可畏！ 现在的问题就是看那仍处在昏迷之中的男人的伤势了，毕竟以目前的法律来说，想要满足“正当防卫”的条件还是异常苛刻的。 受伤严重的那方不想和解的话，伤害罪也是可大可小。 庆幸这屋里尚未有其他人在，也就不存在着报警这一情况了。 然而萧政聿才刚收敛起一些目光。 身后的窗户上，红蓝色灯光不断交替，警车“呜啊——呜啊——”的声音也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棠茉缓缓起身，放下了手中的酒瓶子，抬起手腕解释道：“智能手表监测到了我有危险，自动报地警，发送的定位。” 她的目光则是落在了马父身旁的那把剪刀上。 在这个男人被她给反击，用台灯砸晕了以后，她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用那把剪刀将处在昏迷之中的他给——也不是刺死，而是阉割。 大脑短路了几秒钟，萧政聿再次抬眼，直接拉住了打算从他身边走出客厅的棠茉，眼眸深邃漆黑，一字一顿地说道：“棠茉，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你记清楚了，你和这客厅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没有任何关系，嗯？” 第111章 如她所愿 客厅里，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突然闪烁了好几下。 棠茉揉了揉眼睛，开始不停地四处张望起来。 “怎么了？”萧政聿见她这一副模样，忍不住皱眉，还试图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压低嗓音询问道：“这是喝醉了？” 窗外的警笛声仍叫嚣得热烈。 拍开了那只惹人讨厌的手掌以后，棠茉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在找摄像机呢，看看这里是不是有八台机位。” “什么？” 萧政聿完全是听得一头雾水。 下一秒钟，就听见这小姑娘不带任何脏字的讽刺道：“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不就是像在拍电影吗？” “还想帮我顶罪？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指纹，桑桉虽然地方小，科技可能不那么发达，但是他们也完全可以把样本带去市局里面进行勘验啊！” 这简直是太说不过去了。 就算真的可以“栽赃嫁祸”，那她也仍然不会答应，没道理让这个男人为她背黑锅的。 ——凭什么。 ——她才不舍得。 话音刚落，两个出现场的值班民警便携带着执法记录仪走了进来，大概也是被眼前的一片狼藉给惊讶到了，脚步顿住，随后下意识地抬起眼，看这屋子里站着的两个人。 而棠茉和萧政聿到底还是有默契在的。 彼此相互一对视，便都明白了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对策。 收回视线的那一刻，棠茉就扮起了柔弱，虚弱且无力地靠到了男人的肩膀上，歪着头，语气都恨不得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呜呜呜，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没事的，茉茉不怕，现在警察过来了。”萧政聿顺势将怀中的小姑娘搂住，将她的肩膀揽得紧紧的，然而这安慰的语气却没有半分参假的样子。 掐在此时，那原本处于昏迷之中，脑袋上还在流血的马父逐渐恢复意识，清醒了过来。 结果就看见方才还拿着一盏台灯“哐哐”砸破他头的女人，这会儿在警察面前竟然这么楚楚可怜，他气得气血攻心，差一点儿又要晕倒过去。 目光无意间瞥到自己的裤裆旁边还放着一把红色的剪刀，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双手胡乱摸了好一通，嘴里还不停叫喊：“我的……我的……！” 大概是摸到了，还在，才消停。 棠茉被这尖锐的声音都弄得瑟瑟发抖了起来，更是转过身，往萧政聿的怀里钻了一点，而后伸出手，指着那杯她特意放到高处，没被摔碎的茶杯说道。 “他……他想对我实施侵犯……那杯茶就是证据，里面肯定有迷药之类的成分在！” 闻言，马父慌了，拔高嗓门喊道：“你这是胡说八道！” 然而却并未起什么效果，其中一个民警点点头，朝着那杯茶走去，小心细致地收为了物证。 见状，背过身的棠茉挑衅地朝那倒地不起的龌龊男人挑了一下眉，特别嚣张。 她抱住萧政聿腰的手正好也在后头，两个民警看不见，于是缓缓地伸出了一根中指。 这桩警情算是“侵犯未遂”。 民警现场简单地取完证以后，打算先把两个当事人带回派出所去做笔录，看了一下那马父的伤势，还是先叫了救护车过来。 而棠茉的身上没有半点伤，打算直接让她坐警车回去，“你跟着我们，先过去做个笔录吧。” 萧政聿一路跟到外面，拉开了后座车门，记住棠茉的脑袋，让她先坐上去了以后，自己也打算上去。 “你这个人又是什么情况啊？”民警问道。 另外一个他的同事听见了，颇为嫌弃地翻了翻白眼，“瞎子啊，肯定是人小姑娘的男朋友啊，一道跟着吧，你这小女友今天晚上可吓得不轻咯！” 是在警车发动了以后，棠茉才猛然想起马超轩，她开始有些惶恐与不安，害怕这小家伙回到了家，不仅发现他的爸爸不在，家具还狼藉不堪。 于是揪住了身旁男人的衣服，小声地凑到他的耳边，告知了一切。 “没事。”萧政聿低声回答，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孩子在隔壁的邻居家里，我们先解决自己的事情，嗯？” 抵达了镇上的派出所以后，棠茉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做笔录。 因为正好有两波晚上在夜宵摊上喝酒的人起了冲突，一咕噜全部都被带了回来，吵得乌烟瘴气，不可开交。 棠茉被安排在一张空椅子上等待。 而萧政聿则是独自一人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明亮的灯光下，左边小腿上被野狗咬到的伤口看上去还挺深的。 流了点血，现在也干在了皮肤上。 他不动声色地敛起目光，用肥皂水冲洗了一会儿，这会儿也不急着去医院处理、打针了。 再回到刚才那处，已经没有了棠茉的身影，想必她是去做笔录了，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萧政聿便坐在了刚才的那张椅子上等待。 是这会儿，人安静下来了，内心深处才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与无尽的后怕。他甚至不能想象小姑娘如果今天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恐怕他不仅会成为整个棠家的罪人，自己这剩下的一生也都无法再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了。 想到那个动了歪心思的男人。 萧政聿的眼眸之中快速滑过了一丝阴狠，垂在身侧的手也攥紧了拳头。 ——只能说，还好那个人现在是在医院里吧。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棠茉才结束第一次的笔录，刚才所说让她迫不得已地又把当时的情况给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那脖子上的手印似乎有魔力，再一次地箍紧了她，让她难以呼吸。 一到走廊里，看到萧政聿还在后，瞬间就松了口气，又很委屈地很想要他抱抱自己，结果一转头，那个爷爷派来的年轻保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看见她和萧政聿站在一起，欲言又止，也不敢贸然上前一步。 想到他是“眼线”，棠茉也只好硬生生地憋住了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情绪，随后没看面前的男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很凉爽，只是空气中没有了桂花的甜味。 棠茉走得很快，两边手臂也就挥抬得很高，不知道在第几次抬起的时候，忽然就被人从后面给拉住了。 一转头，果不其然是萧政聿。 她顾忌得太多，语气很不友好，甚至还夹带了几分火药味：“你怎么还不走？” 闻言，萧政聿也是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茉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种情绪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棠茉越过他的肩膀，视线再一次瞥到了那跟上来的保镖，见后者还举起了手机，心脏都一紧。 明面上，眼神则是染起了几分讥讽，“为什么要好好说话？” “就算不好好说话，你不也还是上赶着来听么？” 萧政聿就算是有火也发不出，这会儿左腿上的伤口还疼，他抿了抿唇，放轻了一些语气，温柔地喊道：“茉茉……” “我不需要你。”棠茉直勾勾地盯着，明艳漂亮的脸上，多出了好几分真假难辨的傲慢，“不是吗？今天即使没有你在场，我也……” “所以，萧政聿，你真的别再管我了，好吗？” 这一句话中，最伤萧政聿心的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他听出了棠茉暗含于其中的那一丝恳求。 他身子轻晃，险些站不稳跌倒。 打破二人短暂寂静的是刚才帮棠茉录口供的女警，她追到外面递出棠茉忘记拿了的手机，还问道：“你这手机上是定了闹钟吗？一直都在滴滴滴的狂叫。” 棠茉接过，道谢完准备离开。 蓦地，身后那女警察惊呼了一声，“你这是受伤了吗？左腿怎么了？” 棠茉强忍住回头看的欲望。 身旁，那名小保镖也跟了上来，在他准备开口之前，棠茉率先开口，整个人都神色恹恹，“今天的事情不用汇报给我爷爷。” 小保镖似乎不太想答应。 “你工作不到位，也没有及时来救我，不是吗？”棠茉威胁。 她继而无力地向前走着，试图融入进夜色里。 下一刻，手腕上传来了一道冰冷却有力的禁锢感，一转头，才发现是不仅没离开，还反而抓住了她的萧政聿。 男人目光寒凉，将一个木盒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棠茉的字句都卡在了喉咙口，不知道自己拎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萧政聿这是想要干嘛。 他浑身气质都很冷淡，连带周遭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了一样。 安静无声的半晌之后，萧政聿压低嗓音，缓缓开口道：“里面是吉吉的外婆今天蒸的螃蟹，大概都已经冷掉了，你吃的时候要再加热一下，也别多吃，不然明天会肚子疼的。” 紧接着，抬起的右手里还有一只很漂亮的音乐盒，虽然月色并不明亮，但还是看得出大概的轮廓与形状。 “这个是吉吉送你的礼物，他去旅游带回来，自己组装的。” 棠茉被迫都——收下了。 准备转身再度离开之时，萧政聿还是没让。 男人的鼻尖抵上她的。 距离一下子就逼仄了起来，彼此呼吸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萧政聿嗓音沙哑，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棠茉，我是总对你无条件地妥协，但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离开我。” ——“那么抱歉，我不会再如你所愿了。” 第112章 噩耗 躲在云层之后的月亮终于舍得出现，明亮的光辉洒满了大地，像是白色的绸缎一般，柔顺地在空气中漂浮着。 棠茉一愣，最终灰头土脸地选择了逃跑。 她真的很抱歉对萧政聿说了那些话，也很抱歉都没有注意到他所受的伤。 回到屋子前。 棠茉双手合十，对着田野上的月亮，闭上了双眼，然后颇为虔诚地忏悔了起来。 眼前似乎略过了几道黑影。 一睁开眼睛，发现是几个一起钓鱼归来的人，正与她面面相觑着，棠茉深感尴尬，立马转身跑到了门前，却因为找不到家门钥匙而被迫站着。 头皮都快要发麻了。 那群人的窃窃私语声也随着晚风一起送入进她的耳朵之中，“哎，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想着自个儿好好努力，竟然把月亮当成财神来拜，只知道许愿！” “别说了啊，那个人好像是棠老师来着，在学校里教孩子们音乐课的……” 棠茉欲哭无泪。 她那明明不是在许愿，真的是在忏悔！ 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找出了钥匙，还插不进那小小的锁孔之中，谁说智能密码锁不是这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呢。 — “侵犯”这件事情，调查的很顺利，棠茉全然无责。 而受伤躺在医院里的马父知道这个结果以后，气不打一处来，在病床上挣扎着，不慎掉了下去，自己把自己摔了个右腿和右手臂骨折。 他还和来医院做笔录的民警表达出想要和解的意思，结果是萧政聿代为处理，表达出棠茉这一方选择起诉，一定要他拘留、吃官司的意图。 不久后的某个半夜，医院停电了五分钟，备用电源都接在了icu病房和手术室，而普通病房里里外外都是一片漆黑。 夹杂于其中的是马父的惨叫声。 他不知道被谁在那五分钟内狠狠地揍了一顿，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好在魏吉吉的外婆得知了这一桩事情后，并没有拒绝让马超轩住进家里的请求，她一边在红色的搓衣板上洗衣服，一边说道：“多张嘴的事情而已，难不成这家里还能被一个五年级的小屁孩给吃穷了？” 暂时来到新家的“小魔头”马超轩，完完全全的变了一副样子，不仅不调皮了，还很会帮着做家务，而且他还有了哥哥的样子，特别照顾魏吉吉这个小弟。 这些日子，十月马上都快要结束了，棠茉一直当着缩头乌龟，尤其是周一到周五需要她去校门口放学，特别磨磨蹭蹭。 很害怕会不巧遇到某位来接孩子的“家长”。 下班后的私人时间，她则是经常躲到那位高龄的老太太家中，同她闲聊，偶尔也会恍然大悟到人生的一个小小真谛。 总之一来二去的，情谊也慢慢建立了起来。 ——她把这位老太太当成了是自己亲生的、素未谋面的太奶奶。 而魏吉吉在棠茉和萧政聿之间，就充当起了传话筒的角色，偶尔还会帮忙带东西，小小的书包似乎每一日都不堪重负。 “吉吉，你难道不累吗？”棠茉都有些心疼了。 小家伙摇摇头，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蛋，回答道：“不累，这都是在帮爸爸做事情！” 棠茉其实挺意外的，毕竟这孩子一开始对她的敌意可不是一般的大，她抿抿唇，然后蹲下身子说道：“吉吉，你要对不公平的人与事物学会反抗的，你爸爸太坏了，把你当作免费的跑腿。” 可惜这招挑拨离间“父子情”根本就无效，魏吉吉表示他自己是心甘情愿的，看到不远处下楼的马超轩后，大喊道：“棠老师，我要去和轩轩哥哥一起踢足球了！” “嗯，去吧。”棠茉拎着两大盒新鲜的当季水果拼盘，只好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果不其然，左腿都还没有迈入进去，就有老师打趣道：“棠老师的男朋友怎么又送这么多吃的来了啊，我这小半个月都快胖了有三斤了！” 正好今天还有老师带了一大桶酸奶来，大家把水果浸在了里面，做水果捞吃。 葛逐风突然说道：“这马上十月份就要结束了，学校不会又要组织咱们团建，搞什么登高活动吧？” “一定会啊，这是咱们学校和当地的传统。” “我的老天爷啊，我去年爬了那座山，连躺了三天，脚上都还是没有力气，来上班站在黑板前面，都是一瘸一拐的。” 棠茉好奇地听着，用勺子舀了一个青桔果肉吃，酸涩的甜味在唇齿之间溢开，沁人心脾，她觉得非常好吃。 蓦地，方沁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棠老师，城里听说新开了一家卖运动装备的店呢，今天下班了咱们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顺便买点登山用的工具？” “这团建活动是副校长规定的，他强行要求每位老师，只要腿没断，都必须参加。” 棠茉点了点头，正愁下班之后没意思呢，欣然答应道：“好的，正好我还有车在，直接开过去就行！” 而且明天就是老太太103岁的生日了，她要去买礼物。 没想到这么愉悦的下午，竟然还会发生一个小插曲，没课的棠茉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整理学生资料。 忽然，外面火急火燎走进来一个穿着防晒衣，戴着防晒帽和防晒口罩的女人。 她摘下了这身“全副武装”以后，棠茉才认出是不负责任，连续请了好几个礼拜假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的季筱璐。 对方似乎掐准了时间来的，得知这个点，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在，恶狠狠地开口道：“棠茉，你的命怎么这么大啊，还能把学生家长给告上法庭了，一个律师都不敢接手。” 季筱璐阴狠狠的。 她是真的恨啊，达成的协议现在化为乌有，还有证据在那个男人手中，如果不将他从牢狱里给捞出来，很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的。 “你撤诉吧，否则……”季筱璐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紧接着就亮出了一张男女赤裸交缠的图片。 棠茉上前，认真地看了一眼。 ——女主角的脸竟然是她的！ ——不过ps的痕迹特别明显，属于一眼假的类型。 季筱璐胜券在握，还抖起了腿，“棠老师，你一定也不想这张照片被公布在校园群内，最后让整个桑桉的人都看见吧？” 很轻地嗤笑了一声，棠茉觉得这可笑到都入不了她的眼，站起身，她慢条斯理地对面前的女人说道：“季老师，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总是三番五次的来挑衅我。” “我看上去就真的那么好欺负吗？” 季筱璐尚未来得及张嘴，棠茉便拿起了她自己的手机，懒洋洋地翻阅着通讯录列表，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本来真的不想和你多烦的，你总是这么得瑟，是因为你爸爸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才会如此有底气的吗？” “不管是照片也好，视频也罢，你有能耐尽管去散播好了，你看我会不会让你也跟着去坐牢。” 电话正好通了。 棠茉很简单地描绘了几句。 脸色逐渐变得惨白的人是季筱璐，听了那些话以后，她双唇颤抖，“你……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能……一定是假的吧！” 话音刚落，她自己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接通以后，甚至都不用摁下免提键，直接就能够听到副校长嘶吼的声音，“季筱璐，你到底得罪谁了？上面董事会怎么突然会要查学校的账本，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买那辆名牌车……” 再下去的话，季筱璐匆匆掐断。 都不敢抬头看棠茉一眼了。 她现在自顾不暇，只好先匆匆忙忙地离开。 棠茉慢慢地收回视线，还不想就这么到此为止。 — 傍晚，下班后的棠茉回到家，开着那辆小跑车去接了方沁。 打开车的顶棚，任由舒适的晚风呼呼灌入。 自动连接的电台有些卡顿，棠茉在开到了县城以后，右眼皮还突然跳了起来，她揉了好几下都没有用。 那家卖运动装备的店很大，甚至还有滑雪工具。 方沁看中了一条运动裤，拿着适合她自己的号码，去试衣间里更换了。 而棠茉则是随便到处看看，在一个红色的登山包前，停下了脚步，款式看上去还挺不错的。 她伸手摸了一下。 “这个现在是我们的活动款，它还有一个情侣款，是黑色的，两个打六六折。”导购员走上前来，笑着介绍道。 棠茉再次揉了揉眼睛，还是很感兴趣的，“黑色的？长什么样呀？” 导购员一看外面的样品不在，便转身去仓库里找。 恰在此时，棠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喂？”了一声，然后就彻底僵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全部凝固住了。 走出试衣间的方沁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走上前扶住她，担忧地问道：“棠老师，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棠茉脑海里一整片空白。 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萧政聿发哑的嗓音，“茉茉，我现在过来接你，把你的位置发给我，嗯？” “真的……真的……”棠茉哽咽着，“去世”这个字眼甚至都说不出口，她觉得胸口都闷到喘不过气来了。 萧政聿的嗓音也满是遗憾，“嗯，真的。” 第113章 喜丧 黑沉沉的天空，万分阴郁。 挂断了通话以后，棠茉整个人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她蹲下，紧紧蜷缩起身子，无论怎么使劲，都压抑不住心底泛上来的酸涩感。 一旁，方沁也是看着干着急，“棠老师，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呀？” “去世了……”棠茉抬起头，两行眼泪在脸颊上滚烫滑落，她哽咽着，神色一点一点沉下去：“那位老太太，明明马上就要过她103岁的生日了。” 实在突然。 明明昨天晚上，她们还坐在一起吃着青葡萄聊天，老太太讲述她年轻那会儿，因为贫穷、饥荒饿得吃树皮的那些日子。 再艰难，她也活了下来，并且还拉扯养大了六儿一女，虽然如今这些孩子们都已各奔东西，但是每年大年初一，也都还是会回来看望她的。 那是她在漫长枯燥的经年岁月里，觉得为数不多，最高兴的日子了。 所以也很盼望着下一个除夕夜到来。 方沁也是同样一怔。 整个桑桉，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住在最西边的那位老太太，她为人也很热情，早些年还能下地走路时，总爱到处串门，健谈爱笑。 这去世……确实非常令人始料不及。 没过几分钟，方沁收到了自己父母发来的消息，像是这种高龄老太太去世，一般整个村上的长者都是要去帮忙的，而且无论是在外务工、亦或是移居的，都会被邀请回来吃席。 “我妈妈说……老太太是在睡梦中走的，想必她没吃什么苦头，而且面容也很安详。”方沁同样蹲下，安慰着身旁的棠茉。 导购员见状，还端来了两杯热水。 棠茉稍微缓和了一会儿情绪，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只不过脑子里还是止不住地回想着过往，她与那位老太太所相处时的一帧帧画面。 ——人生怎么会这么艰难呢，阴晴又圆缺。 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大g停在了店门口，白色的近光灯直射橱窗玻璃，白点刺眼，有三秒钟恍若隔世的感觉。 棠茉腿都蹲麻了，一站起身，差点儿就踉跄地跌倒下去，好在下车之后的萧政聿眼疾手快，牢牢地将她扶稳。 看见这个男人之后，她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就好像玩具被抢了的小孩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她伸张正义的人，呜咽道：“我昨天都还在和太奶奶一起聊天的……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啊……” “别哭。”萧政聿抱着她，用手掌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但波澜不惊的神色到底还是被沙哑的嗓音给出卖了，大概也是哽咽过，再变得坚强起来的。 方沁感知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场，特别懂事地拒绝了要一起回去的邀请，摆摆手道：“你们先过去吧，我正好要帮我父母买点明天要用到的东西，到时候自己打车就行。” “好，那你路上小心。”萧政聿点头说道，随后扶着双腿发软的棠茉去了副驾驶上。 — 老太太的去世，是喜丧。 在外地的子女们听到了这个消息，已经都在连夜赶回的路上了，各自成家立业，孩子又有了孩子，所以人数上，非常多。 不过这七个子女却不合，听说已经到的几个人已经在商量着要怎么继承老太太的那间屋子了，而且她还有张每个月政府发补助的银行卡。 所有人都对那么一笔靠着省吃俭用攒出来的小几千块钱——“虎视眈眈”。 萧政聿一边开车，一边讲述着这些。 包括这三天喜丧的流程。 “村上不少在外地的人，这次也会回来的，大概第二天办席时人最多，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接触的话，就待在家里，等到时间了，我过来接你，好不好？” 棠茉乖乖地点了点头。 然后将脑袋靠在了车窗玻璃上，眼眸里满是一路疾速倒退的景致。 她也算是有感而发了，“我好像从来都很畏惧身边人的死亡，小的时候，爷爷让我挑选只宠物，我其实很爱小猫小狗，但是一想到它们最多只能陪伴我十几年，就不敢养了。” “为什么要有死亡的存在呢，那能把一个人困住整整一辈子。” 萧政聿放慢了车速。 车内也没有开什么广播、音乐，安静到只有一丁点儿风声。 他沉默了半刻，低声回答道：“但是你要反过来想，你如果当时选择了一条小狗或者是一只小猫，它们将会因为有你，而过完很快乐的一辈子。” “所以，棠茉，你就是很多人的意义所在。” 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落在了挡风玻璃上。 棠茉呼吸顿住，再回过神时，仿佛将漆黑的月影咽到了嗓子里，无尽苦涩感蔓延开来，那只白色蝴蝶也飞向了更高空。 抵达之后，原本总是最安静的那间西屋，已经搭起了红色的铁棚顶，不少村民都围聚在门口，磕着瓜子闲聊着。 老太太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到了防腐烂的冰棺材里，换上了一身她平常因为不舍得穿，都已经放到皱巴了的新衣服。 按照桑桉当地的习俗，葬礼的奏乐队应该由女儿出钱请来，不过这个小女儿很早就嫁到了外地，所以请过来的奏乐队也是她那边的。 包括司仪在内，风俗都与桑桉本地大大不同，这就导致了一些村民开始说起了闲话。 而老太太的几个儿子则是在商议着办丧事的钱要怎么分配，嗓门一个比一个高，恨不得马上都要拳脚相加了。 最后还是一位村上的老者出面说道，“到时候你们各自出的钱，都在收到的挽金里报销，要是还多，那就再相互平分。” “你们的母亲才前脚刚走，现在就因为钱的事情吵成这样，让她留在这儿的魂魄看见了，得多伤心啊！” 棠茉看着这样的一幕幕，心里又开始难过了起来，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异乡客，甚至来这个地方才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无法插话。 也是讽刺。 她竟然会比这老太太的亲生子女们还要伤心。 那些和她同辈，老太太的太孙子，太孙女们则是对这里没有半分情感，小一点年纪的孩子围在大一点年纪孩子的身旁，看着他们玩手机游戏。 “砰砰砰”打枪杀人的声音，也为这场丧事画上了很浓重的一笔。 老人家去世的第一个晚上，屋子的大门都不会关，而且需要有人守夜，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棠茉本想留下的，但还是被萧政聿送回了家，他蹙紧着眉头说道：“你现在的脸色很差，回家休息，先好好睡上一觉吧，听话。” “后天早上出殡，再跟着一起，好不好？” 对于这些事情，棠茉其实都不太懂。 对上男人沉稳且带有着关心的眼神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在被送回了家以后，棠茉突然拉住了萧政聿，轻声开口说道：“萧政聿，你也是很多人的意义所在。” ——至少，一定是她的。 ——总是教会她那么多东西，然后陪着她，和这个世界“为敌”。 第114章 我家这个 棠茉明明睡了一觉，却感觉身心都更加疲惫了，早上甚至都是自己在闹钟铃声响之前睁开眼睛的。 她在洗漱时，听到了西边的天空中传出的剧烈的炮仗声，“噼里啪啦”似乎真的很热闹。 今天气温不高。 临近出门之前，棠茉还收到了萧政聿发来的短信，提醒她有袋早餐挂在了外面的门把手上，是葬礼上统一的。 以及还叮嘱她今天最好穿件长袖。 棠茉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上楼去换了一件黑色的过膝长裙——是长袖的款式。 老太太生前也说她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穿裙子了，奈何那个时候连吃饭都困难，还要省着钱给几个孩子教学费，衣服就算嫌小，也只能自己缝缝又补补。 到了晚年，怕被村上人说闲话，骂“袅”，即便是衣柜里有几件漂亮喜欢的新衣服，身上仍然穿的是老一套的布衬衫、布裤子。 到了学校以后，几乎所有的办公室都沸腾了。 方沁啃着一个只水洗没削皮的苹果，在看见了棠茉以后，走上前来说道：“诶，棠老师，你知道吗，发生大事情啦！” “副校长突然被停职，听说是赞助的咱们学校建成的那个棠氏集团知道了他擅自挪用公款的事情，指不定还要吃个几年的官司呢，现在所有的老师都在激烈讨论这个事情。” 棠茉放下背着的包，点了点头。 兴许是她不太吃惊的神情引发了方沁的怀疑，下一秒钟，后者猛然一拍手掌，震惊到不仅用苹果堵住了嘴，还连连后退。 葛逐风听到动静声，转过头说道：“咋啦，方老师，苹果里难道有蟑螂被你给吃到啦？” 引发一片哄笑声。 方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拉过棠茉，用只有彼此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问道：“我刚刚说到了棠氏集团，棠老师，您该不会就是集团那唯一的……独生女吧？” 闻言，棠茉还算是很腼腆地笑了笑的。 冷不丁的，她的后背就被方沁给拍了一下，“小棠老师，你也太低调了。有这么牛的背景，还和那季筱璐多烦什么啊，抬个脚就能把她像是蚂蚁一样碾碎。” “我不想爷爷总为我的事情操心嘛。”棠茉回答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他，出来独立生活，哪能因为简单的和其他人有矛盾，就要他出面为我摆平。”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国庆节的小长假里，季筱璐买了一辆名牌汽车，而且她还在朋友圈里炫耀是全款拿下的，那么她也不会怀疑到她跟她爸挪用学校公款的这事儿上。 毕竟不是个人恩怨，关乎到学校那么多孩子们的学习素材、生活水平等等。 话音刚落，原本叽叽喳喳的办公室也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甚至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紧接着，是一声关门的“砰”声。 棠茉抬起头，才发现是季筱璐蓬头垢面的来上班了，她不再像是从前那样，总画着精致无比的妆容，一夜之间仿佛憔悴了不少。 “也是，都没人给她撑腰了，看她以后还怎么随随便便请假，落下那么多学生的英语课！”方沁小声嘀咕。 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季筱璐，用力地保持着镇定。 不过她讨厌的、那个该死的女人就坐在她的旁边，总是一斜眼睛就可以看见了，气得她把手边的英语课本都蹂躏得皱皱巴巴。 ——这件事情，她不会就此认输，就这么算了的！ ——一定要某些个人，真的，血债血偿！ 棠茉早上有节音乐课，拿起了她的竖笛，在经过季筱璐的身旁时，忽然又想到了她昨天给自己看的那张“不雅照”。 笑了一声，她不怀好意地打起了招呼，“早上好呀，季老师。” “我猜你一定不好。” 气得季筱璐当场就把英语书以及学生们摞起来都没有批改的作业本用手臂扫到了地上去。 其他老师看完戏，也全部都灰溜溜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没人搭理这个再也没有人撑腰，以后也不会再有耀武扬威机会的老师了。 — 像摩尔的红鼻子正校长，临时结束培训，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学校里，代替正在革职中的副校长组织起了大局。 他为人善良和蔼，得知住在村西边的老太太去世以后，也落下了眼泪。还知道不少老师、学生都要去参加今天晚上的丧宴，便宣布提前了一个小时放学。 魏吉吉这次由他的外婆接走，因为到他这辈，是需要戴蓝色孝帽的，而且他体质还比较弱，去参加葬礼前，得回家戴一串桃木手链。 萧政聿则是来接了棠茉，在去葬礼之前，先是要去镇上的白事店里取两只花圈——一摸一样，上面书写的赠予者的姓名，是他们的名字并排。 而并非一人一名赠送一只。 棠茉实在是不懂这些习俗礼规，全程都低着脑袋跟在男人的身后，直到抵达了现场，才回过神，锣鼓喧天的奏乐声，刺痛了她的双耳。 没站一会儿，司仪就让所有亲人进屋，要将尸体从冰棺材里放进木棺材中，做告别仪式，以及“破血湖”的法事。 这会儿，老太太那唯一的女儿哭声凄惨。 站在外头，棠茉闻到了空气里有一股酸涩的青桔味，她以一名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所有。 兴许喜丧都是这样的──几辈子女们围绕着木头棺材走路转圈，那其中，老太太的身体被无数鲜艳的鲜花所铺满，是生前都未曾有过的美丽。 在司仪的主持下，绕圈忽然停下，几个小孩在家长的带领下，向棺材内接连不断地投入硬币。 “天地开张，日吉时良。从此以后老太太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们孝子孝孙平平安安、富贵发！”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热烈地回应着，“吉言实现！吉言实现！” 棠茉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反感。 ——人们对着一具遗体许愿，学业高升，荣华富贵。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心甘情愿，多讽刺啊。 “呕！” 棠茉忽然之间因为一股反酸的胃流而干呕了一下，她走到一旁，扶住电线杆，虽然没有真的呕出来，但是嘴里还是很不好受。 蓦地，一颗酸的柠檬糖剥开了外衣，被塞入进她的嘴巴中，是咸咸甜甜的清醒感，一下子就缓解了胃部的难受。 抬眼，萧政聿手中还拿着柠檬糖的外包装。 他低声说道：“这边结束了，就要开始吃晚餐了，风俗民情不太一样，我先带你过去吧。” 结果还有一些村民和远方亲戚更早，都已经分散着坐在了各个位置，吃着腰果、瓜子，闲聊着不同的话题。 棠茉选了个比较僻静的位置，坐下后才明白萧政聿为什么要让她穿长袖，这个季节虽然没有了烦人的蚊子，但是宴席摆在田埂边，难免有很多其他的小虫子。 爬在皮肤上还怪难受的。 来吃席的人是真的多，没一会儿，整张桌子就坐满了人。 大家一看棠茉是新面孔，连饭菜都顾不上吃了，围着叽叽喳喳地问道：“小姑娘几岁啦，有没有结婚？” “我侄子长得帅嘞，配你！”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父母呢？” 棠茉不太想回答，但这样又显得不太礼貌。 下一秒，清洗完两副碗筷的萧政聿坐了过来，瞥见这张桌上也大多是不认识的人，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家这个是小哑巴，不会说话。” 连同棠茉在内，整张桌子上的长辈都沉默了，一方面挺心疼年纪轻轻却不会讲话的小姑娘，另一方面则是觉得这样的“残疾人”配不上自家要给介绍的相亲对象了。 得了这个胡说八道的“福气”，棠茉算是安安静静，不被打扰地吃了一顿晚餐。 而且萧政聿也很照顾她，只要她稍微抬抬眼，想吃的菜就被夹到盘子里来了。 另外几桌男人在一起拼酒，嘶喊声、碰杯声吵得人耳膜都快要鼓起来了。 棠茉所坐的一桌，剩下的几个妇女则是在聊着天，“这老太婆也挺可怜的，活着的时候，子女们一个都不回来看望她，如今一死，葬礼倒是风光的。” “那去外面开厂做生意的大哥出的钱，这样一桌菜就得上万块呢。” 她听不下去，起身走到了田野上，正好有一截铁栏杆可以趴着，夜风吹在身上，还挺凉的。 倏地，左边侧脸上被一瓶冰可乐贴了一下。 易拉罐已经拉了开来，冒出着丝丝寒气。 “喝点吧。”萧政聿递给她，像是递出了一瓶可以消愁的啤酒一样，他淡淡说道：“明天早上出殡，然后尸体送去殡仪馆烧成骨灰，再放到当地的庙里，一切就结束了。” ——一个人的漫长一生，也划上最终句号。 或许一年之后，就会被所有人遗忘、抛弃。 棠茉喝了口冰可乐。 竟然真的觉得有一种神奇的作用，让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此时此刻，她想要的却是另外一样东西。 正准备开口时，杨姨的那个老公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棠老师，我找你好久了，你原来在这里啊！” “啊，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位叔叔回答道：“害，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这次葬礼，你住的那屋子的原主人一家，老仇家也回来帮忙了。” “他们拖家带口，人还真的挺多的，去县城里住酒店的话，明天一大早出殡赶来赶去的，又很麻烦，所以……” 棠茉一下子就明了了事情状况，她也不在意这些，能帮忙就帮忙，于是主动接话道：“他们是想要住回原来的家里吗？可以的，我东西什么的都在行李箱里，拿一下就能走，不影响。” “是的是的，棠老师，你真是好心。那今天晚上你就只能先和小萧一起住了！” 原本打算开车去住县城里找酒店住的棠茉懵了一下，想说话时，叔叔已经离开了。 萧政聿则是勾了勾唇角，向她摊开了手掌心，微微压下脖颈，低声说道：“大小姐，那今晚就跟着我一起回家吧。” 月光轻晃，满地碎银。 第115章 学坏了 深夜已过半，棠家的古宅却仍然是灯火通明。 棠老爷子尚未入睡，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前是亮着光的电脑屏幕，打开了视频会议，他派去乡下为他打探情况的那个年轻小保镖，正一五一十地报告着这些日子他孙女的真实情况。 得知村子里有百岁长者去世了，也叹息了一声。 而手机上则是打开着这些日子里，他用得最多的那个新下载的软件，上面显示棠茉的正面情绪在半个小时前处于积极上涨中，到现在都还没有停下来。 是国庆节假期回去以后，第一次出现这个情况——从强烈的悲伤中走出来。 “因为大小姐居住的那栋房子，原主人回来借住，所以大小姐她今晚就去……去萧先生家里睡了，老爷，需要我去好好地打扰一番吗？” 不知道为什么，棠继华觉得电脑里这小伙子说出最后“好好地打扰一番”这句话时，尤其像个手拿刀叉的邪恶魔鬼。 他并未回答，只是悠悠感叹道：“哎，我家的大孙女这么重感情，如果我走了，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那对生了她的父母，没一个是负责的！” “到底不过是一个才两百多个月大的孩子，没有了我这个爱她的爷爷，以后要怎么一个人生活在这么残忍可怕的世界上呢！” 这话恰好被进来送药的老李给听见了，脚下险些踉跄滑倒，随即他皱眉，制止老爷子说这么不吉祥的话：“您现在换了一款药吃，那么有效果，连最近几天的食欲都变好了，不能泄气，说糊涂话！” 老李抿抿唇，忽然之间有些犹豫，“而且那位萧先生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啊，这几次汇报您听下来，他都对大小姐不离不弃的。” “哼。”棠老爷子从鼻孔里不屑地出了声气。 在吃药时，意识到他自己又要被拍照了时，还挺有“偶像包袱”地挺直了腰杆，理了一下有些皱的睡衣。 拍照“咔嚓”一声结束，中年人所摄，也根本不讲究什么光线、角度、滤镜类的东西。 棠继华将白色盖子里的几粒药丸配着温开水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口说道：“行了，让那臭小子去趟乡下吧。” 他的考验，似乎也该收尾，到此为止了。 — 萧政聿在桑桉住的是一间很小的平房。 胜在他没什么家具，几乎只有常用的，再加上收拾得整洁干净，所以走进去了以后，并不会觉得逼仄。 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茶香。 “浴室在边上，和你之前住的一样，不过用的是太阳能水，所以你要先放一会儿，才会有热水。”萧政聿低声说着，把一切都介绍清楚了。 他还要接着出去帮忙，所以暂时只能先留棠茉一个人在家了。 棠茉洗好澡、洗好头，从浴室里出来时，家里空荡荡的，但是萧政聿临走前在屋子里开了几盏台灯，所以不觉黑暗。 她擦干了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不滴水以后，便盘腿坐到了沙发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很宽松的大t恤，充当睡衣，堪堪遮住了大腿根部。 发了会儿呆，不觉时间正在飞速地流逝。 蓦地，桌子上一盒安静躺着的黄白色盒子吸引到了棠茉的视线——一盒未拆封的芙蓉王。 她蠢蠢欲动，手臂伸出了又收回，重复好几次。 其实刚才还在外面的时候，就想要一根香烟抽抽的，看看尼古丁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能让她短暂的兴奋几秒钟。 现在，这屋子里还只有她一个人，简直是不能再美好的时机了。 棠茉真正行动起来，干脆且利落，第一次拆烟盒外面的透明塑料膜，因为不太熟练，力气大到直接把纸盒子给捏瘪了。 不过最后还是成功地拿出来了一根烟。 正准备在屋子里找打火机时，玄关处的大门忽然响起了钥匙旋转开锁的声音，因为沙发就是直面着的开敞形式，棠茉根本就没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在看到萧政聿走进来的身影，那一刻，连忙把手里的香烟藏到了背后，然后露出了一个心虚的笑容，“呀，你回来啦？” 萧政聿其实挺疲惫的，忙碌了一整天。 回到家，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小姑娘时，心脏“咯噔”了几秒钟，暖黄色光晕柔软细腻，她的双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白皙纤细。 那双眼睛藏着几丝小狡黠，漂亮得好像会说话似的。 就是藏起来的东西……也是个笨蛋，要藏不知道连着把桌子上拆封了的烟盒一起藏起来，他已经戒烟很久了。 这盒烟还是昨天村上人发的。 棠茉看着步步走近的男人，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吞咽了好几口口水，唇角咧起的笑容也愈发胆怯。 很害怕会被发现。 内心正在偷偷地祈祷之时，萧政聿抬起手，轻轻地在她的眉心上弹了一下，然后懒洋洋地说道：“交出来。” “才几天，就学坏了？” 棠茉原本还想誓死挣扎一番的，但拿着烟的手臂不受大脑控制，已经老实巴交地伸出来了，她蔫巴巴地说道：“我就是想试试看嘛。” 萧政聿很快将香烟没收，连着剩下的烟盒，都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他还往里面倒了点水。 “你浇水是什么意思嘛，我才不会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呢！”棠茉炸着一头湿毛，大声喊道。 下一秒，她的头顶就被男人的手掌给摸了几下，后者微微蹙眉，去柜子里拿了吹风机，然后插上拖线板，“嗡嗡嗡”地用一档热风给她吹起了头发。 穿插在她发丝之间的那只手，很灵活，动作轻柔。 没过一会儿，长发就干了。 吹风机停止工作，家里都安静下来了。 萧政聿敛起了眸光，视线逐渐落到了小姑娘的脖子上，也算是过去了有一小长段的时间了，但是她光滑雪白的皮肤上还是留有红色的手掌印，看着叫人心疼。 “怎么了啊？”棠茉察觉到直勾勾盯紧她的视线，忍不住问道。 身前的男人忽然压低嗓音，沙哑地说道：“茉茉，对不起。” 而后，他的眼眸之中似乎多了几分坚定，缓缓掀了掀眼皮子，“时间不早了，休息吧，你今天晚上去主卧睡，只有那里装了空调。” “那你呢？”棠茉下意识地追问。 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尴尬。 毕竟孤男寡女的，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萧政聿喉结滚动，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情欲，暗流涌动着。 ——晦涩、深邃。 第116章 死亡烟花 墙壁上的挂钟，分针与时针重叠。 萧政聿走进了主卧里，调好空调的温度，低声说道：“床单、被套都是昨天洗干净的，你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你——”棠茉一顿，抿了抿嘴唇，“你家就只有这个房间有空调，你晚上睡在外面，不会太闷热吗？” 她视线飘忽着。 才注意到朝南的阳台，窗户还开着，灌入阵阵热风，季节气候真的是一年比一年奇怪了。 闻言，萧政聿哑然失笑。 慵懒地靠到了门框上，他挑起眉毛，戏谑道：“那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大小姐委屈一晚上，出去睡外面客厅的沙发？” 棠茉真是无语凝噎。 实话实说，其实这卧室面积也不算小，衣柜还是打入墙内的那种款式，离床之间有个小一米的距离，完全可以打个地铺的。 她又不会介意这种共处一室的…… 似乎是读懂了她脑海内的想法，萧政聿收敛起嘴角调侃的那几丝笑意，沉下语气，认真说道：“宝贝，我其实更喜欢阳台。” 话音刚落，棠茉就把他给推到了阳台上去。 “我和你说认真的呢，你干嘛总没个正经？喜欢阳台是吧，行啊，那你今天晚上就住在阳台上……不对，你以后都和阳台一起过好了！” 萧政聿也没想到会碰这么一大鼻子的灰。 而且乡下房子普遍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就刚才小姑娘嚷嚷的这么几句，周遭还没有入睡的邻居肯定都听见了。 说不定睡了的都会被吵醒。 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 等了一会儿，棠茉躺到床上，放下了手机以后，萧政聿才敢小心翼翼地推开阳台上的木门，然后轻手轻脚地在卧室地上打了地铺。 他这会儿还一点都不困。 漆黑的房间，几率淡淡的星光透过了薄窗帘，在墙壁上落下奇形怪状的光影，倘若试图用手抓取，必然会破坏图案原本的形状。 木床“咯吱咯吱”的响着。 是因为棠茉一直都没有睡着，正在不停地翻来覆去。 “快睡吧，早上五点半就要起来准备出殡了。”萧政聿叮嘱道，嗓音泛哑。 棠茉听见以后，撑起了一边胳膊，然后看向床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男人的线条轮廓，他头枕着手臂，似乎挺吃力的。 于是随手从床上丢了个枕头给他。 “真的这么快的吗，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百多年的老人，真正从闭眼到消失，只需要三天不到的时间。” 萧政聿接过枕头，低沉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话题又重新回绕到了“死亡”上。 兴许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这小姑娘自己从小最最最喜欢的爷爷又身患了癌症晚期，难免会让她有几分联想，然后陷入进悲伤的情绪之中。 但是要如何去说呢，死亡这个话题根本避无可避。 再加上中国这个民族国家，其实从一个人的孩童时代起，就很少会刻意去接触“死亡教育”，只拼命说时间的宝贵，却不告知要怎样才能活出这一份宝贵。 在活人眼中，死亡仿佛比活着更重要似的。 就像老太太的那位大儿子，生意做成功，手里攒了不少钱以后，却从不知道要在母亲尚且还活于世时多回来看看，只知道葬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在外人眼中，才算是有面子。 萧政聿真的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指尖到手肘，逐渐发着麻，好像有千千万万只小虫子正在啃噬一样，他高举到半空中，甩了几下，低声说道：“茉茉，我们要不要把一个人的死亡想象成是放了一场漂亮、盛大的烟花？” “烟花？”棠茉很是不理解。 男人磁性的嗓音在这卧室里再度响起之时，貌似有了回音，格外醇厚。 他缓缓解释道：“嗯，烟花。绚烂耀眼的短暂几秒钟，能照亮这个世界，让你看得清清楚楚的死亡烟花。” 这么一说，棠茉好像明白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些子子孙孙们，对着老太太遗体许愿的贪婪场景。 她将自己对于此不舒服的感受全部都说了出来，有些好奇床底下男人的想法会如何，是和她一样，还是认为这只是一项风俗，没必要多加揣摩。 整个过程，萧政聿都听得很认真，甚至还点了点头，“嗯，我以后的孙子要是敢这样，我就是死了也要诈尸出来，把他给揍一顿。” 被这话给逗笑了的棠茉，笑得木床都颤抖了起来，她反驳着，“什么呀，你的儿子吉吉现在才上小学一年级，连毛都还没有长齐呢，你就想孙子啦？” 这跨度未免也太太太大了吧！ 忽然卧室一静。 紧接着，有“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声，似乎是睡着地铺的男人坐了起来，黑暗之中，他的棱角线条也分明利落。 萧政聿认真地回答道：“棠茉，我想有个女儿，像你一样。” 棠茉一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么突然的话了，她的心脏开始变得酥酥麻麻了起来，仿佛都能掉渣。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刚才还没有全部说完，“然后从幼儿园就抓起咱们女儿的数学成绩，免得她上了高中以后，我要像之前操心你一样，那么去操心她。” “……” 这如果不是暗讽、不是嘲笑的话，还能够是什么？ 棠茉瞬间气到恨不得换个姿势，倒头就睡，她一把拉起身上晒过了很多阳光的被子，直至拉过头顶才停了下来。 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结果还真的要睡着过去了。 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拉下了盖过她头顶的被子，然后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沙沙地说道：“所以我们茉茉更要好好活着，以人间的每一秒钟为计量单位。” 棠茉其实很想作出一些回应。 但是她的眼皮真的太沉重了，无论如何都睁不开来了。 — 翌日，和风暖阳。 天气预报说早上会下小雨，却并不准确。 老太太子嗣旁多，再加上村子里的人，一大早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其实走的一圈路并不算遥远，只是一路上停下来进行“点主”的晚辈太多了。 基本上每走两三步就要停下来一次，所以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马路上过往车辆见状，也都分分慢了下来，实在过不去的，也不会鸣笛催促。 ——大家都认识这位百岁老人。 出殡结束以后，棠茉也跟着一起坐上大巴车，去了需要路程一个小时的山脚殡仪馆，在那里，遗体被最后告别，然后烧成了一把骨灰。 此时，那些跟着一起去的老太太的晚辈们，谈论的是：“那尸体那么瘦，一把骨头，身上连点肥肉都没有，是很难烧的。” “啊？那需要多久啊？这里连张椅子都没得坐，累死我了！” “要不要来打把游戏？” 大巴车返程的路上，经过一间当地的庙宇，长子捧着骨灰盒，在僧人的指引下，放进了一间透明的玻璃柜中。 里面还有老太太生前的黑白照片，笑容灿烂。 然后所有人摘下身上的白布、红布、蓝布等等，全部都扔进了燃烧热烈的火炉里，最后再拿一条红绳，随随便便地塞进口袋里，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老太太的几个子女们仍在为那张银行卡里的余额该如何分配而争论不休，原因是那出了奏乐队钱的女儿也想分一杯羹，但几个儿子都说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没资格领。 还有那些葬礼上收到的挽金，个个眼红…… 棠茉厌烦了这一幕，今天她和学校请了一天假，不打算回去上班了，沿途从那间西屋走回去的路上，又发现了一只漂亮的白蝴蝶在田埂边飞舞。 她忽然有些笑意涌现。 随即又压下了脑海里荒唐的想法，继续慢慢吞吞地走着。 白蝴蝶一直都默默跟在后面，离得不远也不近，直到周遭的人慢慢变得多了起来，才想高空飞走。 棠茉回到原先住的屋子那边，才发现异常热闹。 村里一下子进了好几辆载满了东西的大卡车，几个人身着相同的制服，支了个遮阳的帐篷，然后在分发着物品。 有大米、食用油、水果、牛奶等等。 外包装上统一印制了一朵洁白的圣莲。 “棠老师，你回来啦，快点去排队领东西噢，这些全部都是好心人免费赠送的呢！”村上一个中年女人看见棠茉，热情地说道。 棠茉踮起脚尖，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皱起眉头。 不巧的是，那个人也看见了她，随即抛下身边正在说话的人，向她小跑而来。 “茉茉？” 身后又有人在叫她。 棠茉转过身，看见是萧政聿。 后者并未与她对视，而是低下头注意到了她右边脚上散开的鞋带，立即蹲下，双手系了起来。 萧政聿很会打蝴蝶结，又长又漂亮。 他站起身，想说一起去吃午饭，没料到面前阴影笼罩下来，又走来了一个男人。 是这个男人率先朝着他开口，优雅而不失风度地伸出一只手，笑着自我介绍道：“你好，很高兴能够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我是，茉茉的未婚夫。” 第117章 未婚夫 田野上，地表升腾起的热气不断滋生弥漫着。 有几株青桔树，枕着金灿灿的阳光，上面结的果子个头圆润可爱，虽看着让人牙齿发酸，不过还是在空气之中层层荡漾开了清新的香桔味，十分好闻。 邬简川脸上挂着的笑容，从容且自信，介绍完他自己是棠茉的未婚夫以后，伸出的右手一直都在等待着回应。 似乎不握上去之人，是为心胸狭隘。 挑了挑眉，萧政聿抬起右手，跟那只手轻碰了一下，他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怒火，反而吊儿郎当地回答：“嗯，你好。” ——“如果你是棠茉的未婚夫，那我就是你们之间的男小三了，挺高兴？” 当事人棠茉插不上任何一句嘴。 听了后面那话之后，她只感叹，怎么又来…… 却也没有反驳一句。 往后退了半步，她将脸转向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微微拧起了眉头，语气不算太温柔，“你来这里干嘛呀？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是未婚关系了，川川，你不要胡说八道。” 虽然这话听起来，萧政聿是爽的。 但光那一声不占篇幅的“川川”，还是让他咬了咬后槽牙。 邬简川指了指不远处还在拍着长队分发礼品的小帐篷，耸起肩膀，无奈地回答道：“你也知道我家信佛的，这次过来除了做点这种好事以外，还要在当地修缮一间老庙。” 言下之意，还真的是需要待上一段时间的。 对于此，棠茉很好奇地这个邬家为什么放着其他960万平方公里内的地方不选，偏偏今年这么巧，选来桑桉修庙。 她正想问个明明白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备注——是她亲爱的爷爷！ 视频通话接通了以后，棠老爷子优雅地放下手中的银勺，先是寒暄地问了一句：“你中午饭吃了没？” 随即都未等棠茉开口回答，他便直接说明道：“我听说小川那孩子也去你那里了，你要好好招待他，拿出东道主的气势来！” “所以你是要在这里留几天？”棠茉转头问身旁的男人，结果她语气中的那么一丁点儿不耐烦，先被她的爷爷给听了出来。 棠继华咳嗽两声，“我会时不时地给小川打个电话，慰问一下的，要是他和我说你对他不好的话，看我不过来亲自收拾你！” 棠茉抿紧了嘴唇。 装作信号很不好的样子，将视频通话切成了语音通话，随后一咕噜倒了一大堆按时服用药物，好好找医生治疗类的话。 另一边，棠老爷子虽然表现得不在乎，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当通话结束以后，唇角还是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死丫头，真当我老眼昏花了，那头发丝明明都被风吹得在动呢，竟然还敢说是信号不好。” — 午间，太阳更加火热了。 “饿不饿，去吃那家经常吃的手擀面吧？”萧政聿低声朝着棠茉问道，语气很是亲昵，也是故意这么简明扼要地说，目的就是为了把第三者排除在外。 见小姑娘点了点头，他便很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腰，然后往前走着。 蓦地，棠茉转身，向邬简川问道：“川川啊，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面条啊？” 没办法，她还是很忌惮爷爷的“问候”的。 邬简川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刚走还没几步，迎面来了一个身穿紫色豹子花纹上衣的中年大妈，她是住在萧政聿隔壁的邻居之一，笑得丝毫不加掩饰，“你们小年轻真的是……” “阳台当然好啦，视野开阔，但是小心不要感冒哦，不然可是会被笑话的……咯咯咯咯咯……！” 棠茉的两边脸颊“咻”的一下，红到简直快要爆炸了，直到都坐到了那家手擀面店里，绯红色还是没有褪去，仿佛连着耳根子，都快要滴出血来。 坐在她旁边的是萧政聿，还不嫌事大，从胸膛里低沉沉地溢出了两声笑意。 气得棠茉直接上手拧了一下这男人的腰。 肌肉太硬，她自己的指甲还掐疼了！ 面店里，原本几个正坐着休息的当地居民，在看见一行三人走进来以后，都纷纷挤进了厨房的玻璃窗后。 半蹲着，伸长脖子看棠茉一桌的情况。 羊毛卷阿姨也在，并且她手机的某个八卦群聊里，在几辆卡车开进村寨时，就有人透露小道消息，说新来的这个年轻男人，是向日葵小学音乐老师的未婚夫。 旁边女人说道：“确实看上去和棠老师很般配，气质好，家里一定不差钱。” “要我说，还是小萧的方方面面更好一点吧！人家不过是给你们送了几袋米、几箱水果牛奶之类的东西，你们就忘记小萧曾经是怎么帮你们每户人家的忙了的吗？”羊毛卷阿姨不满地说道。 就差气冲冲地骂一句“叛徒们”出来了。 而擀面的面店老板，一时之间为了听八卦，连锅里的水开，扑出来了都不知道。 十分钟以后。 餐桌上，三碗面条，鲜香四溢。 邬间川点的是一份很淡的阳春面，连绿色葱花都不要。 拿起筷子以后，他撩起了一小筷，并没有直接吃，而是卷了起来，递给棠茉，“茉茉，你先尝尝我的。” “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这样吃面条了，说像是在啃小鸡腿一样。” 闻言，棠茉欣然一笑。 本来她还以为这位二少爷现在吃个东西，还要矜贵到先让别人帮忙试下有没有毒呢，没想到竟然是搞这么童年温馨的一套。 她回答道：“对呀，但是我爷爷总不让我这么吃，他觉得汤汁都会溅在衣服上，不想我一个女孩子脏兮兮的。” 话音刚落，萧政聿接起了话，“没关系，我会给你洗衣服。” 还顺带不动声色地推走了那筷子卷起来的白色面条，再帮棠茉把她碗里的番茄面搅动了一下，低声说道：“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要坨掉了。” 棠茉还是没动筷子。 好不容易坐下来，才平复安静下一些的心跳，又在男人的那句“给她洗衣服”后，重新躁动。 害她讲话都有些吞吞吐吐的了，“干嘛……干嘛我的衣服要你帮我洗了啦！” 萧政聿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进了她的碗中，听了这话，抬起头，掀着眼皮子，淡淡回答道：“洗个衣服怎么了？” “以前你的内衣内裤不也都是我来洗的么？” 棠茉：！！！ 连强装镇定的邬间川都差点儿被呛到了，他用手挡起嘴，清咳了几声，“你们不吃吗，面好像都要凉掉了。” 厨房内的吃瓜群众们不明所以，耳朵贴在玻璃上也听不见外面的对话声，其中最下面一个突然脚滑，导致她上面“叠”起来的几个人都一起摔跤。 ——大型事故。 撞倒了不少锅碗瓢盆，清脆的落地声像是一曲着急忙慌的交响乐。 无论厨房内外，都是无比的尴尬。 第118章 同居 棠茉真的是好不容易才二次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的，连续做了至少十几个深呼吸，进行调整。 面前的那碗番茄面，此刻温度正好。每一根面条上都裹着浓郁的汤汁与番茄丁，酸酸甜甜的气味扑面而来，还有一个圆滚滚的煎蛋。 她的脸上终于洋溢起了笑意，准备将筷子伸进去，夹起一筷细细品尝。 因为脖颈压低的原因，几缕发丝从左侧肩头滑落，棠茉只好先暂停用筷子的动作，将头发撩起来。 就是这么几秒钟的间隙——意外发生了！ 为体现从小到大就认识，所以彼此之间很熟悉的情谊，邬间川拿起桌子边上的一瓶酸醋，准备在棠茉的碗里浇上几滴，还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口味更偏酸一点。” “这个番茄面已经很酸了。”萧政聿皱着眉头回答，拦住了那个即将倾倒的陶瓷瓶。 没想到邬间川不依不饶了起来，拿着酸醋瓶，绕过了阻拦着他的手，“茉茉从小到大吃面条都要加醋进去的，你懂什么？” 萧政聿真是气笑，反问：“我懂什么？” 他神情变得阴恻恻了起来，咬着牙齿回答道：“店里这个面条是按照我的配方做的，你说我懂不懂她的口味？” 话音未落，装在陶瓷瓶里的酸醋撑不住了，那上面的小圆盖子本来就松，被推搡几下，直接掉进了那碗番茄面里。 里面满满的黑色酸醋更是一泄而下。 即使邬间川及时直起手腕，也无济于事了，番茄面已经变得乌漆麻黑。 棠茉：“……” 她正准备开开心心地吃来着，而且肚子也早已经饿得在“咕咕咕”大叫了。 这两个幼稚的男人，为什么要殃及无辜！ 又新点了一碗番茄面，老板端上了餐桌以后，棠茉都不顾烫手，直接端着去了隔壁桌，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 正撩起一筷时，邬简川也坐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她的碗里放了一把勺子，“茉……” “你走开。”棠茉头也不抬地说道。 在邬间川离开的下一秒，萧政聿勾着唇角也坐了过来，然而他都尚未来得及说话，也被小姑娘一嗓子吼走了：“你也是！” 得，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萧政聿吃完了面条，就去收银台结账了，他在这里看过店，所以对店内的价格了然于胸，放了纸币在桌上，敲了敲桌子，“三碗的钱。” 正在擀面中的老板抬头一笑，表示收到。 “我不用你帮我付。”邬简川见状，皱起了眉头，随即起身，对照着墙上的价格表，拿出了手机，说得一本正经：“我们的关系还没好成这样。” 经过他的萧政聿一愣，淡淡回答：“确实。” 因为他付的是自己那碗，加棠茉的两碗。 盘算过来之后的邬简川还挺尴尬的。 棠茉吃完所有面条，喝了一口面汤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回学校上班好了。 不想跟俩烦人的男的待在一起。 结果萧政聿说：“我送你过去。” 另一个则是强烈表示着，要去校门口逛一圈，参观参观。 没办法，棠茉也只能够妥协。 好在学校不远，这会儿正好是中午的午休时间，学生们都在班级里休息了，整座浸透在阳光之下的校园，寂静无声。 门卫大爷看到本校老师，提前打开了小门的栏杆。 “好了，你们去各忙各的吧，一个人都别再和我说话了！”棠茉说道，有种即将解脱的感觉。 然而话音才刚落，邬简川就朝着她摊开了掌心，“那茉茉，你给我你住的房子的钥匙吧，我先过去放点行李，晚点住下。” “为什么要住我在我家？”棠茉不解地问道。 邬简川回答得很诚实，“是你爷爷说的啊，而且这里的酒店都离得太远了，我如果去住的话，来来回回很不方便。” 把棠老爷子都搬出来了，棠茉似乎也只有妥协的份，不过她还是很不情愿地在自己的包包里摸着两把钥匙。 蓦地，萧政聿揽了一下她的腰，懒洋洋地说道：“快给他吧，反正你也不用回那儿住了。” ——像昨天那样，不就挺好。 棠茉有一点点心动，钥匙也随之拿了出来，结果一抬眼，看到了躲在一棵梧桐树后面，偷偷摸摸地记着“现场笔记”的小保镖。 她竟然忘了还有这厮的存在！ “我觉得……这样不好吧……” 邬简川眼看着钥匙即将到手，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笑意，他正想要伸出手去接之时，忽然被很用力地拍了一下。 阴沉着脸，萧政聿低声说道：“你去我家住。” “为什么？”邬简川反问。 然而他还没有收到答案，就被拽着离开了。 棠茉也得以顺顺利利地进了校园。 — 在一种“半强迫”之下，邬简川被带到了一栋灰色水泥小平房前，他在门开了之后率先走进去，不由自主地感叹：“这房子挺小的啊。” 倒也没什么嘲讽的意思。 不过从小到大住的都是大别墅，哪怕每年上山去庙里修身养心的那半个月，也都是睡得最大的房间，忽然置身于这种农村常见的矮房子里时，还真的有些不太习惯了。 邬简川大致参观了一下房子构造，在主卧门前时，停下脚步愣了几秒钟——那张木床上，明晃晃地放着一件皱着的女士睡衣。 而旁边还有一件男士的黑色t恤，看着莫名般配。 他收回眼，没说什么。 一转头，站在浴室外的萧政聿脱了上衣。 ——自然光线打在他的皮肤上，线条被勾勒得凌厉流畅，肌肉很劲瘦，肌理分明，尤其是锁骨和胸膛，充斥着一种性张力。 “暴露癖啊你！”反应过来的邬简川，捂着眼睛大声骂道。 萧政聿无所谓，推了一下浴室的玻璃门，漫不经心解释道：“不招待了，你自便。” “我要洗个澡睡觉了，毕竟昨天晚上累着了。” 闻言，邬简川憋不出话来了。 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他拯救，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所以他都忘记了这里并不是他自己的家，径直跑到玄关处去自作主张地开了门。 “小萧啊，我蒸了点糯玉米给你带过来，这个是新的品种，你帮我尝尝看呢，好不好吃？”端着一竹匾黄颜色玉米的羊毛卷阿姨，头也不抬地说道。 然而抬头时，她人却傻了。 面前的男人并不是萧政聿，她刚才所喊的“小萧”此刻正光着膀子站在屋子里，纵使很快捡起一旁的衣服套上，也还是被她完完全全给尽收眼底了。 男人嘛，天热，脱个t恤其实很正常。 但两个男人同住一屋檐下，竟然还…… 羊毛卷阿姨眼神里的光忽然就全部丧失了，她把手里的竹匾往身前人手里胡乱一塞，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这种心情很难形容。 如果用现在时髦一点的词语来讲，就是她在外地上大学的女儿，总嚷嚷的：“塌房了！塌房了！” 门尚且露着一丝缝隙，光打进屋内，细小的灰尘漂浮在半空中，端着玉米的邬简川艰难转身，“那位阿姨她……是不是误会了我们两个人什么？” “闭嘴。”萧政聿低声说道。 太阳穴“突突突”的疼。 第119章 “情侣装” 十一月的桑桉，气候温和适宜。 后山是一整片美丽的枫林，深红色瑰丽而壮阔。在澄清透明的天空之下，像是燃烧着一般耀眼，还常有声声雁鸣，为之洋溢勃勃生机。 然而棠茉在这个季节里，最喜欢的东西是柿饼，几乎家家檐口都挂着，圆咕隆咚的小个头模样，吃起来特别软糯，韧性十足。 还有一个喜欢吃的人则是邬简川，俩人经常争抢，有一次甚至都快要在大门口大打出手了，笑得村上的居民们不能自已，也得亏这样，大家都会来送柿饼给他们这两个“城里来的孩子”吃。 这日周五，雨从凌晨时分就开始下了，到了清晨，变小变细了很多，打落在屋瓦上的韵律动人心弦，还泛着点点流光。 似乎就快要停止下雨了。 棠茉推开纱窗，伸了个懒腰。 空气十分清醒。 和前几天一样，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学校上班之时，玄关处的大门一打开，入眼即是撑着一把透明雨伞，静静等她的萧政聿。 手里还拎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 棠茉接过，迫不及待地拆开，结果发现里面竟然才只躺了两块柿饼，她生气地都快要炸毛了，“怎么才只有两个嘛，你以前都会给我带五个的！” 她头顶上的雨伞上，还落下了一片红色枫叶。 单手高举着雨伞柄，听了这话以后的萧政聿，直接走到了棠茉身旁，把一直都躲在他背后，猫着腰的邬简川暴露无遗。 “吓我一跳！”棠茉拍着心口说道。 萧政聿则是压低嗓音解释，“这人半夜偷吃，本来还剩下六个的，他一下子吃了四个。” “茉茉，对你好吧，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两块当今天的早饭呢。”邬简川腆着笑脸说道。 棠茉简直无语。 本来六块都是她一个人的好吗！ 实在是气不过，她将一只手攥起了拳头，恶狠狠地在邬简川的胸膛上用力捶了一下，“你都来这里多久了，怎么还不走？” 也是这一下，忽然注意到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以及身旁给她撑着伞的男人，两人身上的灰色长袖体恤衫特别相像……不对，应该说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他们竟然还穿上了同款？！ 这到底是发展到了哪一步了啊，不是离谱，是简直谱子都没有了…… 走在石子路上，结伴一道去菜市场买菜的几位中年阿姨，也注意到了，她们的视线止不住飘过来，然后转过头与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 雨在这会儿停了，棠茉直接大步走出去，想装陌生，结果身后的两道脚步声根本就不放过她，一个比一个跟着紧！ “我要去上班了，你们两个人都别跟着我！”棠茉蓦地顿住了脚步，转过身说道。 萧政聿摸了摸鼻子，低声回答：“我正好要去学校旁边。” 不甘示弱的邬简川也立即说道：“我是去庙里看看修缮情况，这出村不就只有这一条路嘛，我总不能踩着人家的农作物走吧？” 一路上，棠茉都低着头。 为什么她都像一条蛇一样，在马路上游来游去了，身后两个穿着一样衣服的男人还是能够始终如一地把她夹在中间？ 而且俩人动作也很相像，一个左手懒洋洋地插兜，另一个右手懒洋洋地插兜。 这样的“三人行”，真的很引人瞩目。 到了校门口，正好方沁也刚停好她的小电驴，走了过来，棠茉连忙小跑着过去，果不其然就被打趣了，“棠老师，你怎么站在他们中间，像个插足的第三者了啊哈哈哈哈。” 虽然俩人是背过身，一边走入校园，一边说的。但今天逆风，导致这句话也被还在校门外的萧政聿和邬简川听见了。 “靠，我们俩的衣服怎么会是一样的啊！”邬简川难得爆了一句粗口，低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 萧政聿已经往别的地方走去了，淡淡说道：“你模仿我。” 留在原地的邬简川随即一怔，跟只小学鸡似的反驳道：“你瞎说八道，谁要模仿你啊，这衣服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好吗……而且你早上看见了我，怎么也不知道去换一件？” “萧政聿，是你故意要和我穿一样的吧？” “你说，你穿的是多少码？一定比我的号小吧！” 萧政聿觉得头疼。 连棠茉都很久没有这么在他耳边吵过了。 — 教学楼，办公室内。 方沁今天还是带着“任务”来上班的，她从包包里拿出了一枚绿色的u盘，插在电脑的主机上后，拉着正在啃柿饼的棠茉一起看。 “这是我表哥寄给我的，说是有棠老师你的一些片段和花絮在里面，也有微电影的粗剪辑版本了，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棠茉随手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看着，她还把手里的甜柿饼举到了方沁嘴边，方沁也不犹豫，直接咬下一口，津津有味地嚼着。 而其他老师也早已见惯不怪。 班里有些关系好的女生朋友之间，似乎也是这么亲昵。 在早读课开始之前，校长还来了一趟，笑着说道：“学校组织的老师群体这个月下旬去爬山，是团建活动，各位老师都自愿哈，不强求。” “不过我们这次是去小后山，那上面开着的枫叶很漂亮，人嘛，总归是得往高处走了，才能收获到漂亮的风景。” 校长说完，随即拿出了一张报名表，如果有打算去爬山的老师，直接在上面填个名字就好。 原本最爱躺着睡觉的棠茉，在听完了最后一句话时，心里还挺触动的，干脆起身，拿起黑笔过去写了个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早读铃声就打响了。 棠茉身为五年级二班的代班班主任，也得过去看班。 一下子，整间办公室都空了。 忽然，角落里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季筱璐脱下身上的连帽防晒服，走到了那张放着报名表的桌子前。 ——有些潦草的【棠茉】二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季筱璐咬住嘴唇，握起笔，在报名表上也添加上了她自己名字，力道很大，最后一笔横，笔尖都险些戳破了纸张。 她倏地一笑，挑起的唇角歹毒阴狠。 最佳报复的时机，终于被她给等到了。 一定要这个害得她生不如死、害她父亲被撤职调查，得知此消息后的母亲忽然心梗住院，至今都还在医院里，险些一家人就这么“家破人亡”了的女人，以命相抵！ 第120章 电影院 因为到了周五，有双休的原因了，棠茉总是特别特别的开心。 即便是放学前的最后两节课，学校统一组织各个班级的班主任们回班给学生们上安全教育课，高年级的学生还需要进行相关安全知识考试，她也毫无怨言。 课件是由当地教育局统一发的。 ——因为就在上个礼拜，县城里的某所小学，有个六年级的孩子在过马路时不慎被超速且闯红灯的货车碾过，当场就去世了。 虽然这个教育体制，总是在出现问题之后才会抓一抓，紧一紧，如同走个过场一般，但是棠茉非常注重。 讲完了安全教育的课件以后，她关闭了黑板上的投影仪，深呼吸一口气，朝着底下个个眼睛炯炯有神的孩子们说道：“同学们，是很遗憾的。” “这个世界上光是只有自己遵守规则，也没有用，不过我们不应该因为一些违规的人而改变自己的做法，而是要——” 马超轩主动举起手，想要回答。 棠茉点点头，同意了。 他说道：“萧叔叔说过，我们要改变那些违规的人，如果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哪里不好，不应该继续破坏，而是应该帮助改变！” 淅淅沥沥的掌声逐渐变得震耳欲聋。 棠茉欣然一笑，紧接着发下了测验卷子，一个人两张，有一面还都是叙述题，看上去要写不少字，而且这些试卷也都得由班主任亲自批改，随后还得返回教育局抽检的。 不过还是因为周五的原因，她心情真的超级无敌好的！ 临近下课，棠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半个小时前有人给她发了两条新的讯息。 是那次国庆节回京加的高中的班长的妻子传来的：【小茉，我们家的艺术馆在这个月下旬就要开珍藏会了，因为一些海关的问题，部分藏品可能不能及时运回国内。】 【所以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文物，能否借我们撑个场子？我们的安保工作会做得非常严格的……或者品质好的高仿文物也没有关系，拜托你啦～】 这么一思考，棠茉忽然想到了那只在对方婚礼的酒店里，买下的“百鸟朝凤”的清代转心瓶。 自从重新回到桑桉就忙得晕头转向的，她都忘记去找专家鉴别真伪了。 o-oo：【没问题呀，正好明天是周六，我来找你吧，咱们见面详聊。】 棠茉收起手机。 倘若那花瓶鉴别出来真的是假的话，那她就回家，从爷爷的那堆宝贝里拿几件借出去，只不过靠现在小几千的工资，想还萧政聿那四千万……委实有点精卫填海了。 下课铃声响起，棠茉收了试卷，不打算加班，她只好都带回家去，准备周末抽空出来，批改一下了。 — 一晃眼，美妙的周六就此来临。 棠茉亲自开车回去，把大致情况和班长的妻子讲述了以后，后者表示：“我们的珍藏会这次特别请到了鉴定专家来呢，不然先请他一起去看看？” “好呀。”棠茉欣然答应。 转心瓶被萧政聿回桑桉之前，送到她自己的住的别墅里了，棠茉开车过去，半个小时后，那位“鉴定专家”也驱车而来。 和一般斯斯文文的教授都不太一样，这位专家外形豪放，茂密的黑色胡渣显得放荡不羁，他皮肤黝黑，仿佛常年在烈日下暴晒一般。 说实话，鉴定的那套流程也不合规，毛毛糙糙的。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专门聘请而来的鉴定专家，棠茉即使心里感受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不舒服，出于礼貌，也只好默默地隐忍着。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这位黝黑的专家忽然露出牙齿，一看就知道他经常抽烟，牙垢都是黄乎乎的。 “是真品，绝对的真品！清代转心瓶，估计是瓷器顶峰时期之作，色彩保存的也相对完好，放一些私人拍卖会上，现在少说也能达到个九位数！” 棠茉也很高兴。 四千万赚上亿——绝对是不亏本的买卖。 她笑着回答道：“我不打算卖的，这是要送给我爷爷的礼物，这个图案的寓意很好，而且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继而又转头看向班长的妻子，棠茉轻声说道：“不过你先拿去珍藏会上用吧，我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好的，小茉，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呀！” 临走前，那位鉴定专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面上流露出了几丝欲望的贪婪。 ——该告诉那帮地下兄弟们，来活儿了，并且这次还是个大老虎！ 喜事总是成双。 剩下的时间，棠茉专门回去看了一趟她的爷爷，兴许是错觉，老爷子精气神儿竟然好了不少，她随即又很快担心，这该不会是什么回光返照吧…… 在桑桉那些日子，她也跟着羊毛卷阿姨，每天晚上只要有空和不下雨，就坐一户人家门口嗑瓜子，顺便听了不少邪门的八卦。 比如好几年前的一个大年夜，村上一户人家的老母亲去世了，但又因为过年办不了葬礼，那家人只好先把尸体放进了棺材里。 没想到守夜的那天，尸体突然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把本家的小孙子都吓得连续高烧了整整五天。 后来解释是老母亲回光返照，一开始就没死透，没过几天，人又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司机老李背地里也是个厨房高手，一看棠茉今天回家，说什么也要亲自下厨，做了一道酸甜可口的糖醋桂鱼和百合酿虾滑。 趁着开饭前的间隙，他偷偷把棠茉拉到了一旁，小声地说道：“大小姐，老爷子最近是真的胃口很好。” “兴许也和他的心情有点关系，总之明天又到了去医院里复检的日子，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结果传给你的。” — 周日上午，睡懒觉的棠茉就被爷爷的复检报告给吵醒了——各项恶性指标竟然还真的都下降了！ 虽然不多，但她还是喜出望外，直接就激动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遇到上门来给她送柿饼的萧政聿和邬简川，也咧着白花花的大牙齿，边看手机，边说道：“最近好像上了一部特效大片啊，我请你们两个人去城里面的电影院看吧。” “一共发了两个月的工资了，姐也算有点小钱。” 邬简川当即答应。 为了不让这俩人过上“二人世界”，即便萧政聿从来都对什么电影院、特效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也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当地影院不大，甚至还不算是连锁品牌的。 即使是周末，也没有什么人流量。 比如最近的一个场次，只有两个位置被买了而已。 对着电脑屏幕选观影位置的时候，棠茉下意识地想要买三张分别坐在不同的三排的位置，结果邬简川非要和她一起坐。 萧政聿也选了紧挨着的一边。 空荡荡的影厅，三个傻子再次挨在了一起，而且棠茉还是坐在中间的那一个，她真的快要烦死！ 三张电影票，工作人员还送了一桶免费的黄油爆米花。 棠茉捧着，因为坐在中间很不爽的原因，所以都没吃几粒爆米花，随着影厅灯光渐渐暗淡下来，电影内容开始播放，她才忽略了这一点。 特效大片，刚开头就是个小高潮，棠茉紧张到差点儿连呼吸都忘记了，屈起的双腿绷直，那桶爆米花就放在膝盖上。 萧政聿看了几眼，就收敛起了视线。 一旁，他一直都能够听到爆米花被嚼得“嘎嘣”脆响的声音，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也伸出一只手，逐渐移到了爆米花桶的上方。 电影正放到一段主角在海底探险，光影幽暗。 萧政聿抿了抿唇，随即将手放进了爆米花桶中，并没有拿起一颗爆米花，而是在碰到另外一只有着温度的手时，暗暗勾起了唇角。 另外一边，邬简川一愣。 瞬觉心跳加速，毕竟这黑灯瞎火的…… 他最为男人，想着要反客为主，于是放下刚拿起的几颗爆米花，打算牵住棠茉的手，接过越摸越觉得不太对劲，遂皱起了眉头吐槽道：“茉茉，你的手掌怎么会这么大啊！” “嗯？”棠茉还没从电影内容中回过神。 倏地，主角团遇到海底基地爆炸了，电影镜头呈现出的是长达五六秒钟的强烈白光，不仅刺得人眼睛疼痛，还照亮了黑暗的影厅。 棠茉眼角发涩，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然后就看到了一幅令她震惊到嘴巴都张开来后合不上的画面。 ——分别坐在她身旁的两个男人，趁着刚才一片漆黑的情况，竟然偷偷摸摸地把手牵在了一起，并且还不是简单的牵手，而是十指紧扣！ “你们……你们……”棠茉感觉电影里的那场爆炸，也把她给炸成大傻子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两只手掌几乎01秒种就弹射式松开了。 邬简川赶忙解释：“茉茉，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想比划一个手掌大小，不是牵他……” 这种解释，越描越黑。 棠茉抿了抿唇，淡淡说道：“看电影吧。” “丫头，我就知道你很明事理。”邬简川感到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还好没被误会什么，不然他堂堂一个高大威猛的大猛男，面子要往哪里搁？ 下一秒，棠茉转过头，继续对他说道：“嫂子，你好。” 邬简川：“……” 一旁，假装镇定的萧政聿也终于破功，没忍住，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第121章 有他在 电影很精彩，特效惊人。 最后结束，棠茉看得意犹未尽，开始在手机上搜索起有没有彩蛋，这儿的网络很卡顿，她等着加载了一会儿。 蓦地，原本在这个影厅的另外两个观众，是对年轻的学生，大概上高中的年龄，特意从角落里走到了三人面前，严肃说道：“叔叔，阿姨，希望你们下次看电影可以安静一点。” “毕竟电影院又不是你们自己家的客厅。” 二人说完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比起被陌生人训责，棠茉其实更在意那一声“阿姨”，直到都走到电影院外面了，还耿耿于怀着。 偏偏她身后的两位“肇事者”还不知道赶紧消停下来，尽惹她生气。 邬简川摩挲着在手腕上绕了好几圈的佛珠，“都怪你，没事碰我的手干嘛啊？害我人生第一次被陌生人说，真的是！” “不是你比大小的么？”萧政聿懒洋洋抬了抬眼皮，反问道。 这话让邬简川一噎，随即他变得更激动了，“如果不是你先把手放爆米花桶里，那我……那我怎么会……”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巨响。 萧政聿和邬简川都是一怔，寻着方才发出了声音的声源处望去。 发现是棠茉捏爆了那个空了的爆米花桶，然后扔进了垃圾箱中，她的脸色看起来挺生气的，眼眸里马上都快要冒火了。 两个男人默契地抿起嘴唇，低下了头。 “你们两个……”棠茉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拿出了平常在班级里当班主任的气势，缓缓说道：“你们两个人如果再这么吵下去，就写检讨给我吧，每个人写三万字，还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朗读！” 她真的气到手插腰，毕竟现在是在外面，而且还是县城里，想了一会儿，棠茉有个让人和好的好办法：“算了，你们从现在开始到回家为止，都必须牵着手！” “什么？！”邬简川大惊失色。 然而在棠茉的眼神压迫下，他又不敢继续多说什么。 棠茉也没什么好耐心，直接倒数：“三、二……” 最后一个“一”出来之前，萧政聿动手了，主动握住了邬简川的手，虽然神色上波澜不惊，但是和他有肢体接触的邬简川知道。 ——这人手心都出汗了！ ——至于嘛，以后一定是个怕老婆的！ 县城傍晚有文化节，说白了就是一个比较宽阔的场地上，有很多各地美食小吃的摊位。头顶上方弄了一串串小灯泡，乍一看，还挺漂亮的。 再加上是周日的原因，这块人流量挺大。 棠茉走了进去，想到处转转。 跟在她身后，始终牵着手的萧政聿和邬简川也只好跟上，而且是一点都不敢松开，深怕这位严格的“老师”随时回头查看。 他们两个大男人只好贴得稍微紧一点，尽量不让其他陌生人看见那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包括吃东西时，都是一个人的手托着盒子，另一个拿筷子夹起，自己吃几口，再颇为嫌弃地喂给旁边的人一口。 当然，那个旁边人是别过头，不张嘴的。 不过这样一幅稀奇的画面，到底还是引来了不少陌生人的注视。 棠茉买了一份原味且不加生菜的肠粉，刚把钱转过去，老板就好奇地问道：“小姑娘，那两个男人是连体婴不？可惜了啊……两个人都长得挺帅的。” 连体婴？ 棠茉差点儿就笑到呛口水了。 — 在外面玩到天色全黑，棠茉才选择回家。 也算是玩了一整天了，此时此刻，她一开门就直奔客厅里的那张沙发，瘫痪似的在上面躺了一会儿，玩起了手机。 回过神来时，竟然都快要十点钟了！ 棠茉连忙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睡衣、吹干头发，她躺在床上，给自己盖上了被子以后，还轻轻地拍了两下，准备美美入睡。 然而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噩梦”忽然降临！ 她好像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来着，连心脏都有些发慌到难受了。 越仔细回忆，背后越冒冷汗。 最终，棠茉在主卧内翻箱倒柜，看着桌子上厚厚一沓未批改的安全教育知识试卷，陷入了良心的谴责之中。 她身为一名培育呵护祖国未来花朵健康平安长大的园丁，一点都不辛勤也就算了，怎么还会这么没有责任感的！ 但是这沓试卷如果真的要好好地、认真地批改起来，恐怕她今天晚上就不用睡觉了，毕竟后面很多概述题，有些小家伙的字还歪歪扭扭。 辨认的时候，仿佛在研究甲骨文。 棠茉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她要去找场外援助！ 于是在睡衣外面罩了一件很长的线衫外套，然后拿了一盒红笔，捧着试卷离开了家，直往萧政聿住的地方去。 小平房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 敲门以后，棠茉把东西都藏在奶茶袋子里，然后背过手放到身后。 给她开门的男人就是萧政聿，大概也是刚洗好澡的原因，白体恤上还搭了一条灰色的毛巾，漆黑的短发湿漉漉的，有几根上面滑落下水珠。 让身之后，诧异地问道：“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棠茉走进了屋子内，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给你带了礼物来，嘿嘿嘿。” 面前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紧着她，锐利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他一言不发，下颌线条被一半光影匿在黑暗之中。 半晌之后，棠茉不淡定了，摸了摸鼻尖，小声问道：“你怎么都不问我是什么礼物呀？” 她都没有机会把卷子给拿出来！ 闻言，萧政聿眼尾挑起了一点上扬的弧度，慵懒地半倚在白墙上，嗓音沙沙的，“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棠茉差一点儿连自己的呼吸都忘记。 不知道是哪一刻，她被男人圈进了怀中，然后一个转身，抵在了墙上，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奶茶袋子，“砰”的一声坠地。 萧政聿单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意图明显。 但他还是先礼貌地问了，“所以，能亲你吗？” 棠茉从脸颊到耳根子后面，全部都红到发烫滴血，她结结巴巴了老半天，也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淡淡的冷烟草味将她包裹得愈发强烈。 还有浴室里弥漫出的水汽感。 萧政聿轻笑了一声，压下脖颈，打算直接亲上去。 在唇瓣即将贴上的那一秒，棠茉偏过脑袋，躲开了，闭紧着眼睛，紧张问道：“你家……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在的嘛。” 真的差那么一丁点儿就忘记了邬简川的存在，况且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棠老爷子派过来的眼线卧底。 “不在。”萧政聿耐着性子，低声解释道：“庙里祈福用的莲花灯听说熄灭了，要他过去重新上香点燃。” 棠茉温温吞吞地“噢”了一声，下意识地接话道：“一直跟着我的那个小保镖，他今天也不在，感冒发烧在家休息了。” 话都说完了以后，才咬住舌头。 她干嘛要说这些！！！ 弄得好像是什么特殊的“邀请”似的。 萧政聿忍不住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眼里所盛的爱意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声音泛哑：“宝贝，你怎么这么可爱的，嗯？” “什么嘛……”棠茉眼睛清澈，脑袋里的一根弦却早已经崩到了极致，她再次张嘴，“我……” 结果才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吻住了。 男人的手掌托起了她的后脑勺，即便动作激烈，有可能会不小心撞到墙上，也撞不疼她。 ——嘴唇交合、相碰着。 微弱的电流感沿着两个人的血管涌过，彼此的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叫嚣，呼吸声缠绵融合，拉长了这个万籁俱寂的黑夜。 在棠茉真的快要感到窒息的那一刻，她才被松开，萧政聿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距离仍然亲昵。 他抿起了唇，喘息声里满是浓重的欲望。 高举贴在墙上的一只手，逐渐蜷缩起力度，眉眼冷峻，凝固满了认真，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还是有几个尾音轻轻发颤着：“茉茉，和好吧。”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退缩，一起面对，好吗？” 萧政聿敛下眼眸，想得很严肃、很认真。 ——哪怕就是豁出他的性命，也一定要征得那老爷子的同意，要他的小姑娘花好月圆，值得人间一切最美好的结局。 屋外，晚风吹起，枝头有些枯黄了多树叶轻轻晃动着，有几片已经在半空中旋转落下，扫起了地面上的一点尘土。 棠茉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蓦地，玄关处传开细小的动静声，钥匙插入锁孔里，金属声音四处碰撞着。 棠茉一下子脸色都惨白，用手臂挡住了自己发肿的嘴唇，线衫外套都从肩膀上滑落下来了，她颤颤巍巍地问道：“怎么办，好像有人回来了……” 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腾空了起来。 萧政聿横着将她抱起，眼底极快地滑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情愫，继而又被波澜不惊的稳重所取代。 ——“没事，有我在。” 第122章 “活好” 密闭、狭窄、半丝光都透不进来。 檀木的气味沉稳而清淡。 棠茉呼吸声逐渐加重，突然被抱进衣柜里，她还没有回过神，眨了好几下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 身旁，萧政聿也在。 不过他个子很高，藏在衣柜里，弯着脖子压迫着脊椎，更加难受。 但是这种二人共处在一间衣柜里，彼此呼吸交缠，体温一起上升的感觉，莫名暧昧。 棠茉觉得嗓子眼有些干涸。 蓦地，一阵微小的窸窣声响起。 再次安静下来之时，棠茉清晰地感受到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紧接着，萧政聿带有笑意的嗓音沙沙响起。 他问：“我们，要不要再亲一口？” 玄关处，从外面回来的邬简川，身上带了几丝冷气，他换好了鞋以后，特意站了一会儿，等冷气都散了，才走进屋内。 结果四处环视一周，发现家里都没人在。 邬简川瞬间眉梢一喜。 ——老虎不在家，那还不是美猴王称大王！ 想到了不久之前，两人撞衫了的事情，邬简川的唇角上染上了一抹“邪恶”的笑容，丝毫都没有礼佛之人的善心。 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主卧里。 那衣柜就打在墙内，样式不大。 邬简川抬起双手，拉了一下，却没能拉动。 殊不知，此刻衣柜中还有一对“难舍难分”的男女。 衣柜木门突然震动。 这一下，棠茉是真的被吓到了，一惊之后，连肩膀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外面，邬简川贼心不死。 正常人因为做的本来就是亏心事，见衣柜门拉不开，便会灰溜溜离开了，但是邬简川不一样，一下不行，他又开始尝试起了第二下、第三下……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摇晃着的衣柜门，马上都快要被拆卸下来了。 萧政聿一直用手抵着，颇为不爽地低声“啧”了一声。 不料棠茉这个倒霉蛋因为脑袋靠衣柜门太近，额头竟然被撞了一下，疼得她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角都有泪光在闪烁了。 “疼吗？”萧政聿连忙上手扶了一下，想察看这小姑娘的伤势。 结果就是，没有反作用力量抵着的衣柜木门，一秒钟就被外面的人给拉开了。 ——两目对四目，彼此面面相觑，无声胜过了有声。 邬简川双脚被灌了铁浆，拔不起来。 他的注意力其实更多都在棠茉身上，衣衫凌乱不说，头发丝也很乱，嘴唇则是微微肿着，还有一个尤为显眼的地方——额头中心是红红的！ 对此不可置信的邬简川，缓缓将头转向了已经从衣柜里走出来的萧政聿，质问道：“你……嘬她的脑门了？” 萧政聿：“……” 他不会回答这种智力残疾问题。 转而伸出右手，想拉还在衣柜里的小姑娘出来。 “不行不行！”邬简川连忙拦着，还是挡在两个人的中间的，他看向棠茉，势必要问出一个答案来，“茉茉，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而且还是在卧室的衣柜里。” “你们两个人该不会在里面做……” 棠茉直接用咳嗽声掩盖后面的大胆发言，她灵机一动，转了转眼珠子，回答道：“因为——女人如衣服。” “兄弟如手足？”邬简川成功被带偏，还顺口把下半句话给接了下去。 然后他就被打了个响指。 是在面前的两个人离开了卧室以后，才反应过来那句“女人如衣服”到底是什么意思——衣服就该待在衣柜里，这完全没有毛病！ 可是这句话真的是这么用的吗？ 邬简川怀疑，却又无法反驳，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走出了卧室。 客厅内，刚才还如胶似漆的二人，这会儿全然分开了，一个坐在茶几的头，一个坐在茶几的尾，唯一相同的动作就是全部都低着头，似乎像在看书一样。 翻页声“哗啦啦”。 “你快点过来呀。”棠茉看见不远处傻站着的邬简川，挥动手臂招呼着，趁着他走过来的间隙，分给了他一沓厚厚的试卷和一支红笔。 邬简川人都傻了，眉头紧紧皱着，“什么东西？” 棠茉把选择题、判断题以及填空题等固定的答案转发到了他的手机上，“很简单的，不过后面的那些概述题，你要认真看，按小点扣分啊！” “我知道这很简单。”邬简川不停地转动着脑袋，觉得不理解的是，“但是为什么要我帮你批改？” 他一转头，另一边的萧政聿都已经批好了一张试卷了。 在棠茉水汪汪的眼神注视下，邬简川不由自主地就拿起了那根红笔，拔开笔帽，他已经看起了第一行选择题的答案。 边打勾过去，边抱怨，“为什么你上学的时候，我要帮你写作业；现在上班了，甚至还是当的老师，还要再帮你批学生的作业啊？” 这辈子难道都沦落在了被支配奴役带爪牙之下了吗！ 棠茉“嘿嘿”傻笑了两声，也低下头开始认真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政聿还去厨房里做了个果盘，放在她的面前。 只要手一抬起就能吃到。 在批改后面的概述题时，棠茉偶尔会走个神，脑海里就想起了萧政聿把她压在墙壁上时，说的那句话。 ——“和好吧。” 和好……和好…… 棠茉喃喃自语，抓了几颗蓝莓塞入口中。 “哇塞，棠老师你现在是在说些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啊？”泻出的微小声音恰巧被邬简川给听见了，他吃惊到脚趾都撞到了桌角，“活好？你是在说谁活好啊？” 棠茉：“……” 她抡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这个男人身上砸，两人大吵了一架，还从厨房蹿到主卧里，把寂静的家一下子弄得鸡飞狗跳。 结果批了最多份试卷的人就变成了萧政聿，勤勤恳恳的。 吵累了，棠茉才坐下来继续工作。 结果也没批几张卷子，眼皮就愈发地沉重了起来，她打了几个哈欠，手臂贴着桌面，渐渐滑了下去，然后脑袋枕在上面——睡着了。 见状，萧政聿放下手里的红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而后起身，将熟睡中的小姑娘抱了起来，轻放到卧室里的床上。 给侧睡的她怀里抱了一个多出来的枕头以后，才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前看了很久。 — “咚咚。”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邬简川也走到了卧室门口，敲了两下门框，他收回视线，低声说道：“出来聊聊？” 语气认真且严肃。 萧政聿点头，随后在卧室内留了一盏小夜灯以后，就走了出去，顺便将门也给轻带上了。 去了厨房的邬简川，从冰箱里面拿出了两听易拉罐式的啤酒，他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萧政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过去，然后抓住啤酒瓶，单手就能打开。 他先喝了一口，淡淡问道：“想聊什么？” “茉茉一直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邬简川低声回答，也打开了啤酒瓶，喝了一口，“其实我这次来到桑桉，除了真的是应她爷爷的要求以外，我也挺想看看她爱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爱着的男人，到底怎么样。” 邬简川的视线飘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几分笑意：“棠茉吧，其实以前被我们那边很多小孩儿都骂是公主病。” “她就是那种被淋湿的流浪狗蹭脏了漂亮裙子以后，嘴上虽然说着好脏，但却转身就找便利店里买了香肠的那种女孩儿。” 闻言，萧政聿也勾起了唇角，颇有心得，“嗯，然后再撑着伞，委屈巴巴地和流浪狗一起等人来接。” 邬简川也笑了。 彼此都是很熟悉棠茉的人。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很多时候啊，我这个朋友就爱言行不一，她可能说话是一个意思，但是心里又是一个意思。” “或许你会觉得和这种人相处起来一定很累，但其实不是的，她很好，她这么做的理由每一次都是为了其他人好。” 萧政聿又喝了一口啤酒，还轻轻摇晃了几下瓶身，水声响起着。 接下来的一句话，邬简川是对他说的，“不过嘛，这段时间跟你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人也挺不错的，面冷心热。” 轻笑了一声，萧政聿反问：“所以你是不想付我房租了？” 邬简川：“……” 险些被气笑。 他破口大骂：“你们两个人，还真的是天生一对啊！” 一旁，萧政聿伸出了拿着啤酒瓶的手。 邬简川看懂，也举起自己的啤酒瓶，和他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起喝了一口。 很多话，不需要再说出声。 两罐啤酒喝完以后，又到了“埋头苦干”的时候，邬简川看着一桌子铺开来的试卷，心都凉透了，结果当事人却可以在卧室里呼呼大睡。 他真的服了，诚恳地给出了一个建议，“兄弟啊，以后你还是别太惯着棠茉了，这死妮子，肯定是故意把活儿都放到大半夜，让我们俩给她做的。” 萧政聿头都没有抬起一下，又批完了一张试卷后，才低声回答道：“我自己老婆不惯着，惯你？” 邬简川直接倒头就睡了。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留在寺庙里面呢！ 第123章 立冬 十一月，立冬来临。 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不过白日里的太阳光仍旧暖和，金色的光晕圆而淡薄，轻轻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上摇曳。 这天按照习俗，得吃饺子。 其实在好几天之前，魏吉吉的外婆就邀请棠茉到家里面来一起吃饺子了，棠茉脸皮薄，还是萧政聿说了好几次，才答应的。 她提早在网上买了一条羊绒围巾，打算送给老人家，还有两套乐高的赛车模型，分别是魏吉吉和马超轩的礼物。 毕竟私底下嘛，也摆不出老师的那副“凶样子”出来。 “哎哟，棠老师，你说你这来都来了，还破费给我这个老婆子买什么礼物啊……你说说看，这么漂亮的围巾，还这么舒服！”魏吉吉的外婆在看到双面绣花的驼色羊绒围巾以后，嘴巴都合不拢了。 说实在的，她唯——个女儿因病去世，哪还有什么贴心的小棉袄呢。 不过今天算是浓浓地感受到了一把儿女情。 收到乐高玩具的两个小家伙也很高兴。 “爸爸！棠老师！这个盒子要怎么拆开呀？吉吉拆不开来！”魏吉吉吃力地将足足有一米长的箱子放在地上，寻求着帮忙。 闻言，棠茉和萧政聿一起走了过去。 这盒子外面贴了一层透明胶带，越是硬扯便越牢固，萧政聿去拿了剪刀，棠茉则是扶稳着箱子，好让男人拆开。 蓦地，棠茉想到了还有一个小家伙，或许他也拆不开来，只是转过头寻找马超轩的身影时，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背影看上去很是落寞。 她张了张嘴，没能将小家伙喊住。 离开了会家暴自己的父亲，马超轩的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但现在毕竟是寄人篱下，他马上也要上六年级了，很多事情慢慢都懂了。 ——因为害怕被赶走，所以总是很努力地在这个家里干着活。即便很羡慕吉吉弟弟有萧叔叔和棠老师一起围着，他也不敢表达出羡慕的意思。 后厨房内，独立的灶头上，魏吉吉的外婆已经弄好饺子陷料了，她端着大盆，放到了一张大桌子上，准备开始包饺子。 棠茉也不好意思闲着，便去洗干净了手。 跟着的还有两个爱凑热闹的小家伙。 其中，还是属马超轩最聪明，学着吉吉外婆的动作，没两下就会包饺子了，而且口也捏得很紧，下锅之后不会灌水。 相比之下，魏吉吉包的饺子歪瓜裂枣。 而棠茉太注重捏出好看的花边，结果不是馅料太少，瘪瘪的很难看，就是馅料太多，捏好最后一下，饺子皮直接破了。 “这天冷，我先去烧点热水出来。”魏吉吉的外婆，缓缓起身说道。 她前脚刚走，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是装刚才那些包好了的饺子的圆竹匾不慎被推倒在了地上，幸亏只有三分之一的饺子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三分之二只是东倒西歪，紧挨在了一起而已。 马超轩的小脸都变得惨白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拿那边的饺子皮，我的已经包完了……” “没事的呀。”棠茉温柔地安慰着，随即蹲下身子，将地上的那些饺子都捡了起来，只有个别几个沾上了肉眼可见的灰尘。 她吹了吹，在脏饺子上做了个记号，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小声说道：“待会儿这几个我去分开煮，给你萧叔叔吃。” 这下小脸绷紧的人变成了魏吉吉，不过当务之急，他还是知道应该先安慰情绪失落自责的轩轩哥哥，所以走过去说道：“没事的，没事的，轩轩哥哥，你来教吉吉包饺子吧，你包的饺子比外婆包的都还好看。” “一定也很好吃呢！” 虽然这么说了，但马超轩还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头低得即将都快要埋进胸膛里了。 棠茉没办法，只好拿出她自己小时候的黑料来，“轩轩呀，真的没关系的，其实我小的时候一天都要闯四五个祸呢，一桌做好了的菜，被我撞倒了的经历都有。” “而且我有一次还把我爷爷的一份很重要很重要的文件不小心拿去画画了，我怕他第二天上班会发现公文包重量不对，然后来揍我，于是就把我的芭比娃娃给装了进去。” 天知道，那会儿的政府会议上，棠老爷子当着数百名委员、官员的面，从包里拿出一个裙子破破烂烂的芭比娃娃时，脸色有多黑。 听到这儿，魏吉吉很好奇，“那棠老师，你最后被你的爷爷打了吗？” 棠茉笑了笑，“我的爷爷没有打我呀，但是他告诉我，下次闯祸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可以帮我解决，这就是大人存在的意义呀。” ——比如文件的事情，再打印一份就好了，只是小孩子不懂而已。 摸了摸马超轩的头，棠茉轻声说道：“所以轩轩小朋友，也请你不要再自责了！” 她手上的白色面粉还不小心弄到了这小家伙的头发上，讪讪地收了回来。 一大两小，包了几个饺子以后，忽然变得很默契，纷纷玩心大发，开始把饺子皮当作是橡皮泥，进行一场艺术创作。 棠茉捏了兔子、金鱼还有长颈鹿。 但是两个小家伙看见了，都指着大声尖叫起来：“怪物饺子！啊！我们不要吃怪物饺子！” 真的是差点儿没把她给活生生气死。 俩直男小孩儿，以后一定单身，找不到女朋友！ 是这会儿，外出办事的萧政聿回来了。 准备去洗手的路上，瞥到棠茉身前的几个饺子，当即挑起了眉头，笑着说道：“今天吃动物园呢？” 棠茉：！！！ 有种在艺术的道路上，找到了情投意合的挚友的感觉。 所以当魏吉吉的外婆说灶头里的柴火不够，萧政聿打算出去捡点回来时，棠茉直接抛弃两个臭小孩儿，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她要和会欣赏的人一起陶冶情操。 刚出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的萧政聿便转了回去，一看到是棠茉，唇角上扬，走过去还把她外套上的拉链给拉了起来。 笑着问道：“你是要陪我一起吗？” “嗯嗯！”棠茉点点头。 捡柴火的地方在一座小山上，兴许是冬天来了的原因，环境格外安静，只有枯叶偶尔被踩得“嘎吱”响的清脆声音。 这段时间，俩人虽然都没有戳破那最后一层关系，但是相处模式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特别是这个狗男人，总喜欢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偷偷亲她一口！ 越到山上，棠茉越注意着脚下，很害怕会被地上的树枝给绊倒，结果还没有走上几步，脑门先被撞疼了。 她捂着，很不悦地抬头看正前方忽然停下来的萧政聿，“你干嘛呀，不继续走？” 男人并未回答，朝她步步逼近着，直到她背靠到了一棵树上时，才停了下来。 眼神直勾勾的，无比炽热。 基于经验，棠茉抬起双手，叠加着捂住了她自己的嘴巴，导致说话都变得不清晰了，“泥奏凯牙，鳖再亲窝了！” “说什么东西呢，现在不亲你。” 萧政聿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拿出来了一枚平安符，“听说有间庙很灵，这符就是那间庙里的，你拿回去给你的爷爷吧，他会好起来的。” 棠茉接过，放在掌心里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这么有心。 他明明不太相信这套东西来着的。 “那就谢谢你啦，我真是无以为报。”棠茉客套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健康符收紧了外套的内侧口袋中，感觉暖暖的。 等她结束放好的动作之后，面前的男人忽然单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语气戏谑，“谁说你无以为报的？” “给老子亲一口。” 棠茉真是捂嘴都来不及，简直欲哭无泪了，“你别亲我，你每次都把我的嘴唇亲得好肿，我都没有办法见人了……而且咱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这样是犯法的！” 听完后面的半句话，萧政聿也挺无奈，漆黑的眼底涌过了几分落寞，“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个名分？” 棠茉都还没有回答。 他继续说道：“真想让我给你当男小三啊？” 脸上的神色一分一分地沉淀了下来。 “也行，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棠茉，给你当孙子，我都认了。” 棠茉直接就被这夸张的话给逗笑，她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臂，放到男人的肩膀上，脸上扬起的笑意明媚灿烂，“你最近是怎么了，小三到孙子，你真的愿意啊？” “啊——” 萧政聿直接轻而易举地将她托举了起来。 这一次，换他来仰视着她。 闻言，敛起了眸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办法啊，癞蛤蟆本来就很难找天鹅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不得用命来珍惜？” “嗯……”棠茉突然反应过来，佯装生气地问道：“你说谁是癞蛤蟆呢？” 长时间都等不到只言片语的回答。 棠茉生气了，圈住男人脖颈的双臂都收紧了一些力度。 没想到萧政聿直接偏过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而后很严肃地“呱”了一声。 ——没错，真的是蛤蟆的叫声，“呱”！ “什么呀！”棠茉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还没有听够，于是说道：“你再叫一声给我听听嘛。” 萧政聿不买账了，抱着她还转了一圈。 阳光落在了他头顶的发丝之上，淡淡说道：“小棠老师，一个吻换一声，行不行？” — 此刻，灶头外。 魏吉吉的外婆将湿漉漉的手擦在了腰间所系的围裙上，眼看着一锅即将沸腾起来的开水，这会儿都凉到不冒烟了，瞬间着急。 “这小萧也真是的，让他去小山上捡点柴火回来，他这是从种树开始的吗！” 话音落下，魏吉吉小跑过来，一边在水龙头下的盆子里洗手，一边说道：“外婆，棠老师也去帮爸爸捡柴火了。” 老人家瞬间明了，摆手作罢，“那不等了，晚点再下饺子吧，我们继续去包。” 她看到自己大外甥的脸，和轩轩的脸上都是白色面粉时，也没有生气，还反而笑着打趣了一句：“这家里怎么来了两只小花猫呀？” 看到桌子上，棠茉包的几只“饺子”时，则是咧了咧唇角，坐下时，身躯都是一震：“原来耗子也进屋了啊……” 第124章 爬山 十一月中下旬之时，庙差不多修缮完，邬简川住了进去，开始一段时间的修行。 而棠茉则是莫名其妙地搬进了萧政聿家，等她回过神来时，都要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教师队伍团建活动了。 学校派的大巴车会挨个上门来接送。 也不知道萧政聿是怎么说的，大巴车司机也知道绕到他家的地址来接音乐老师。 一大清早。 桌子上摊着一大堆食物、工具，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书包。 “这个保温杯给你放在书包的夹层里面，渴了一定要记得拿出来喝，知道了吗？”萧政聿——介绍着他昨天晚上所整理的背包。 “还有压缩饼干、糖、能量棒，几包小零食，都在这个拉链袋子里面。” 棠茉瞄了一眼，对书包最大的隔层感到好奇，“那最外面一层放的是什么东西？” 拉链拉下。 ——急救包、救生毯、防水鞋套、充电宝、露营灯、手电筒、护膝…… 是一大堆急救用品。 “哇塞……”棠茉都震惊了，不敢想象这个背包该有多重，她看着男人把书包举起，递给她，忍不住问道：“你是打算送你女朋友去参军，还是打算送她去跟着贝爷参加野外探险活动？” 这话逗笑了萧政聿，懒洋洋地回答道：“我怎么舍得。” 他掂量了一下书包，确实是有些重量在的，于是勾起唇角，建议道：“不然今天我陪你一起去，帮你拿着这些东西，好不好？” 毕竟都是些必备救生圈工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才不要呢！”棠茉拒绝得很果断，“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孩子了，我和同事一起出去玩儿，禁止家属陪同！” 萧政聿听到“家属”两个字，心情莫名很好。 走到玄关处，他蹲下，给小姑娘的运动鞋绑着一种很安全的结，不会走着走着突然就松了，他到底不放心，低声叮嘱道：“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跟着其他老师一起走，不要掉队，好吗？” “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嗯？” 等男人站起身，棠茉才眯起笑眼，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正好可以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小声回答着：“知道啦，知道啦，大家长！” 后脑勺还被轻轻地摸了几下。 棠茉仍然不肯松开手，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等爬山结束了，找个周末，我带你回去，一起见我爷爷吧？” “我们两个人都坐下来，同他好好说说。” 想必那小保镖也早已经把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向爷爷报告了。 ——她想坚定起来，和爱的男人一起面对，只要爷爷也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爱意，就一定会同意的！ 不然不仅是萧政聿不好受，她也天天都很难过的，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够在一起。 谁有这种毅力啊！ “好。”萧政聿回答，眼眸沉稳。 大巴车很快就来了。 临了上车之前，高出视线的围墙内，萧政聿还偷亲了她一下，棠茉假装生气地擦了擦嘴，然后才背起男人手中的书包，蹦蹦跳跳地上车去了。 天气还挺冷的。 听了车内正好在播放的电台广播，她才知道原来今天已经是小雪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哟哟哟，我们棠老师的生活真的是都甜出蜜来了啊！”葛逐风在棠茉上车后，第一时间打趣道。 正好他后面有两个空位置，棠茉卸下身上的书包，坐了上去，闻言，没好气地回答道：“你少在那儿发神经了……对了，方老师呢？” 她还打算和方沁一起在路上追综艺来着。 而且还有个关于她偶像的劲爆型消息，一定要亲口告诉她，才过瘾！ 葛逐风扭过头，回答道：“我们已经去过方老师家里了，不过她感冒了，听说早上还在发着高烧呢，是她妈妈出来告诉我们的。” 所以很不凑巧，这一趟爬山之旅，只能够缺席了！ 听完以后，棠茉还挺担忧的，于是便在微信上发了几条消息询问方沁的身体情况，想着她有可能还在睡觉，所以暂时收不到回复。 手机屏幕刚一熄灭，葛逐风就开始发病了，“棠老师，你不是音乐老师吗？赶紧给我们大家唱几首歌来听听！” 这话让其他老师都帮着棠茉一起回怼了，开玩笑道：“葛老师，那你还是教数学的呢，去的路上不然给咱们讲一套奥数题？” “我才不要听数学呢，待会儿直接在大巴车上睡死过去，连山都不高兴爬了！” 整个车厢都是热热闹闹的笑声，氛围好到爆炸。 直到，大巴车再一次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上车的人是季筱璐。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就这么一路到了山脚下的停车场。 一下车，棠茉就哆嗦了一下，天气是真的很冷，她对着手掌哈了好几口热气，周遭白雾缥缈着。 要爬的山还挺高的，层峦叠嶂。 带头的是体育老师，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又说道：“去年差不多就是小雪这天，桑桉下了第一场雪，下雪天去爬山的话，还挺危险的，更何况这座山本身也挺陡峭的，还有一面是悬崖。” “咱们大校长也说了，不求登顶，大家平平安安的就好，所以还请每一位老师拄好登山杖，紧跟大部队，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进行报备！” 所有老师都大声地回答了：“好！” 而后便真正的开启了这一场爬山之旅。 队伍最末尾，是季筱璐，上第一段阶梯的时候，她抬起头，人群之中，第一眼就捕捉到了棠茉的位置，随后捏了捏外套的衣角。 ——手心也溢出了汗液。 棠茉和葛逐风，还有另外两个女老师一起走，四个人有说有笑，特别是葛逐风，上课真实经历讲出来，都能去参加脱口秀了。 害的棠茉不是因为爬山才没有力气的，而是因为笑到头晕眼花。 向上的山景很美，首先天空就碧蓝如洗，令人心旷神怡。而石梯旁边的大树上，全部都是雪白的雾凇，如同万缕银丝一般。 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冰晶光芒。 棠茉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传给了萧政聿，不过这大山里的信号似乎不太好，照片一直都呈灰色样式，不停的转着圈圈。 爬了差不多快要两个多小时，她也累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 这才想起拿出背包里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发现还是酸酸甜甜的蜂蜜柚子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天气越冷，她就越想吃一根冰棒。 这会儿想的牙齿都发酸了！ “好了，我们就现在这个半山腰的大平台上休息一下吧，各位老师可以吃点东西，东边还有一间小卖部，我们半个小时以后，点完名字，再继续往上攀登！” 体育老师说道。 这山，他曾经是爬过的。 山脚向上的一半路程都还好，不过从中间继续往上爬的话，特别陡峭，不仅很考验人的体力，注意力也是异常重要的。 可能稍微一不小心，脚下就滑空了！ 所以他的打算是爬个三分之二就停止，返程。毕竟来都来这么一趟了，稍微漂亮点的眺望风景，还是得亲眼看看的，不是吗？ 有女老师带了野餐垫子，很大很大一张。 在地面上铺好了以后，让棠茉也一起坐下，棠茉也毫不吝啬地拿出了书包里的那些食物，和大家一起分享。 她还吃到了其他老师早上起床后，亲手包的紫菜饭团，虽然真的很好吃，但因为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冰棒，而觉得嘴里特别没有味道。 “棠老师，你尝尝这个老式面包，口感很柔韧的，是我们这边人的童年记忆。” 闻言，棠茉接过了一小块面包。 嚼完了干瘪瘪的面包以后，她想吃冰淇淋的欲望已经达到了顶峰，所以猛地站起，还不甚踢倒了保温杯，幸亏盖子是拧紧的。 大家似乎都被她给吓了一跳。 棠茉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道：“我想去这边的小卖部里看看，你们有什么要吃的吗？我可以一起带过来。” 这小卖部还离得有点远，建在了大平层的另外一面。 走了十分钟以后，棠茉看着周围全部都是树林，皱起了眉头，她明明就是跟着小标牌上的路线走的，现在竟然会有种迷路的感觉！ 好在手机上自带指南针，她打算拿出来看一眼。 蓦地，一阵悉悉窣窣的动静声在她身后响起。 棠茉转过身，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她拍了拍跳动速度很快的心口，出声问道：“是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她还挺害怕会是一些猛兽之类的动物，例如野猪等等，所以这会儿也不嘴馋，不再想去小卖部了，只想快点回到队伍里。 某根粗壮的树干后面，缓缓走出来了一道人影，神色是丝毫不加以掩盖的阴狠毒辣，望着面前的女人，她开口喊道：“棠、茉。” — 半山腰，大平台。 上完洗手间出来的体育老师，在经过指路的小标牌时，看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皱了皱眉。 他明明很清楚地记得小卖部是在东边，结果现在箭头所指的方向却是完全相反的西边——那边是都没有怎么开发过，连防护栏都没有的丛林悬崖！ 本着热心善良的态度，体育老师试图把箭头的方向转过来，接过手一碰，标牌就开始摇摇晃晃地抖动了起来，估计是连接处的螺丝钉松了。 他转到正确的方向以后，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然后打算去找这边的工作人员，说明一下情况。 把游客往“死路”上指，那万一出事儿了该怎么办吗！ 所以一来二去，连“点名”的时间都延后了。 第125章 你去死吧！ 气温再次骤降。 未被开发的西山面，荒凉且偏僻。 这里，连土壤都呈现着十分可怕的纹理，分裂开岔着。茂密蔓延的黑色枯树枝则是将天空分割成无数细块，野草堆里，不明物体在作祟着。 不远处的悬崖下方，有激烈呼啸的风声，也有湍急恐怖的水流声，“呜啊——呜啊——”的声音，好像某个民俗故事里，鬼的尖叫。 棠茉是觉得有些慎得慌的。 低下眼看手机屏幕，指南针所指的方向竟然是正西。 不过在面对此刻正步步朝她逼近着的一个披头散发，挡住前脸的“女鬼”，根本就无暇顾及周遭的环境有多恶劣了。 咬了咬嘴唇，棠茉试探性地问道：季筱璐？是你吧？” 她将手机藏在身后，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试图拨打萧政聿的电话，没想到这儿的大山里，因为完全没有信号，不仅电话失灵打不出去，所有需要联网的软件也如废铁。 面前的女人用手撇开了脸颊两侧的长发。 ——果不其然，就是季筱璐。 她缠着白色绷带的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很大的银色扳手。 “你想做什么？”棠茉一边问，一边转头看向可以逃跑的路线，对于她来说，十分不利，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枯枝，背后还是那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不断地往后退着，“季筱璐，请你冷静一点！” 不料这句话致使季筱璐更为激动了起来，她直接冲上前去，夺过了棠茉藏在背后的手机，然后用钢铁材质的扳手狠狠敲击起屏幕。 手机没两下就碎裂了。 “我冷静不了！棠茉，你知道我等这可以弄死你的一天，等了有多久了吗？你害我原本当副校长的爸爸锒铛入狱，害我妈妈生病住院，害得我也过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你还给我以前美好，不愁吃穿用度的生活，你这个该死的贱女人！” 棠茉也不傻，虽然看见自己的手机被砸成稀巴烂之时，还是被吓得愣了一下，不过她为了保命，一句话也不回答，直接转身就跑。 为了“这一刻”，季筱璐也是苦练过的，小臂上连肌肉都鼓起来了。 三两步就抓住了棠茉后脑勺上的头发，单手用力地向下揪拽着，见她挣扎得厉害，还用手中的扳手敲了几下她的膝盖。 棠茉疼得一下子就腿软，跪倒在了泥土地上。随后，她被季筱璐半拖半拽着给拎到了悬崖边。 不提山的高度，这悬崖上都是各种各样锋利的巨石，如果不小心掉下去的话，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脑袋会撞在石头的上面。 ——不等体内器官先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大脑就已经进入深度昏迷了，或者直接死亡了。 “你好好地记住吧！今天小雪，就是你的死期！你的忌日！”季筱璐眼底的恨意十分明显，她扭曲的嘴角又斜又歪，语气残忍至极。 棠茉的头发还被拎着，她哪里敢挣扎，哪里就会被用扳手敲，膝盖这会儿都麻到仿佛被震碎了一般，疼出一身冷汗。 两只手也被反绑到身后了。 再加上还是跪下着的姿势，光靠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好像真的已经难逃一死了似的。 但求生的本能无论如何都不会湮灭，“你要是今天真的在这里杀了我的话，你也一定难逃法律的制裁……我……说真的我爷爷就我这么一个孙女，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咳咳咳咳……但是如果你现在放了我的话，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的事情，而且我还会让我的爷爷满足你提出的所有要求，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的！” 季筱璐似乎很享受被棠茉“求”着这种的感觉。 不过早已经根深蒂固到骨子里的仇恨意识，并不会让她轻易妥协，眼眸中泛出猩红的血色，致使她的面相也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棠茉，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啊？就是你爷爷的爷爷来了，今天也是跟着你一起去死的下场！” “至于我，你也管不着了，好死不如赖活，我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都沦为猪狗……啊！” 话音未落，棠茉就张开嘴，咬住了面前女人的小腿，虽然冬天的裤子有些厚度，但是她为了拯救自己，也算是豁出所有力气了。 被绳子绑住的手腕也在用力揉搓挣扎着，估计都有一圈刻到骨子上的印痕了，痛到难以言说。 “砰！” 季筱璐也摔倒在地，右边的小腿被咬住，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抓离得最近的棠茉的脸，甚至都扣她的眼珠子了，那张嘴还是不肯松开。 没忍住，季筱璐爆了一句粗口，“操，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死女人！” 手边，是她掉落的扳手。 季筱璐伸手够了一下，就够到了，她连忙拿起，然后对准自己的腿上，也就是棠茉的后脑勺，狠狠地敲击了下去。 棠茉还是有点反应力的，立马滚开。 那砸脑袋的一下，还好落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短暂的两秒钟，季筱璐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直接撞了一下正摇摇晃晃想要站起身，重心不稳的棠茉。 她尖叫道：“你给我去死吧！” 棠茉一下子整个人都失重了。 此刻，手腕上的绳子正好被她扯开，意识到背后已经是一片悬崖，她用尽全力把自己脖子上戴的项链扯下，然后一气呵成地扔到了一棵树下。 ——一定会有人找到项链，找到她的。 ——没找到她，相信萧政聿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哪怕今天真的会死，也不可能让季筱璐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跌落悬崖的速度很快，即使一路摩擦着树枝与石块，棠茉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来自于死亡星球的气息。 半分钟后，季筱璐瘸着被咬伤了的右腿，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连具尸体都没有。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作案工具”扳手、碎掉了的手机丢了下去，然后又扔了缠在手上的白色绷带。 这样一丁点儿属于她的指纹、痕迹都没有留下。 季筱璐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 而后目光瞥到地上一根看上去锋利如小刀的树枝上，心生一计，更是愉悦。 — 萧政聿在打扫屋子内的卫生时，心脏忽然之间骤疼起来，他撑着手里的拖把上的木棍子，缓缓单膝跪在了地上。 感觉很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就仿佛是心梗猝死之前的征兆一般。 但是他很清楚，他的身体绝对没事，为了棠茉，他每天都会做不少运动，每一年的大型体检也都没有落下。 那么现在会有这种反应……该不会是小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尚未缓平恢复好情绪，萧政聿就起身，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先给棠茉本人的手机，打去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那书包里给她放了一块充满电的充电宝，所以她的手机是不可能没有电的。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来电号码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固定的座机号码，他接起，嗓子都哑到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了，问道：“茉茉？” “茉茉，是你吗？” 第126章 初雪 电话信号很不好，传出传进的声音也全部都是断断续续的。 萧政聿很长一段时间都听不到声音，眉毛蹙紧在了一起，简直心急如焚。 而另一边，体育老师站在半山腰的固定电话机前，也是脸色惨白，他时不时地转过头，看一眼那被人群包围——瘸着腿从西面山上走出来的季筱璐。 终于，“嘟——”的一声，电话通了。 他连忙说道：“小萧，是我，手机打不出去电话，大事不妙了……是棠老师……她……她出事情了！” 听完整句话以后的萧政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部，腿撞到了桌子，也毫无感觉，他脸颊上的肌肉在隐隐抽动，握紧着手机的指节，都发白了。 甚至连外套都没有披一件，直接穿着休闲、单薄的灰色家居服，抓起玄关处的车钥匙，夺门而出。 一路上超速开车行驶到山脚下。 此刻，心里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他的小姑娘要平平安安的，哪怕用他自己的性命来做交换，也要。 萧政聿一口气跑到半山腰上时，衣服前面都湿了，他来不及喘口气，就走向了给他打电话告知情况的体育老师，旁边还站着两个身着藏蓝色制服的民警。 大致情况是，老师们在点名时，发现棠茉还没有从小卖部里回来，正打算分头去寻找她时，受了伤的季筱璐忽然从西面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 “那季老师的一边小腿说是被地上的树枝给划伤了，我也看了那伤口，真的是鲜血淋漓，又深又长的一道，她现在已经被救护人员抬下山，去医院里治疗了。” 萧政聿无暇顾及这些，“那我们茉茉呢？” 这次开口回答的人是民警，很严肃：“根据季小姐的证词，失踪人员棠茉是因为想不开、轻声，从而选择了跳下悬崖。” “证人腿上的伤也是在试图救助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划伤的。” 这话一出，萧政聿不管怎样都不可能相信，他早上还完好无损送出去的小姑娘，甚至出门之前还说会带他回去见爷爷的小姑娘。 ——轻生？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还不如说是“不小心”引起的。 将体育老师拉到一旁，萧政聿低声拜托着：“能麻烦您现在赶去医院里吗，帮我盯着那一位，她一定撒谎了。” “我们茉茉不可能想不开。” “小萧，你的意思是季老师有问题？”体育老师反问，也是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的，他没有犹豫，接过车钥匙，立马跑下山。 赶往医院。 毕竟所有人都是知道棠老师平日里有多开朗的，“自杀”跳悬崖这一套，完全就说不通。 其余的老师都自发性地分散开来，寻找着棠茉的身影，一时之间，整座山都在回荡着“棠老师”这三个字。 萧政聿冷静下来，也准备去寻找时，那个年轻的小保镖也收到消息，在他的第一时间内赶到了半山腰上，看见萧政聿也在后，忽然有几分犹豫。 “赶紧通知老爷子吧。”萧政聿低声说道，“别考虑其他事情，现在什么都没有棠茉的性命来得重要。” 哪怕棠老爷子要怪罪于他，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宝贝孙女，他也认了。 小保镖点点头，立刻去找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了。 天色愈发黑暗。 夜幕之下的深山，沉默而恐怖着。 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有棠茉的消息，打她电话也打不通，几位老师全部都累得筋疲力尽，却也都没有放弃。 因为当地警力不算很足的原因，派出所也是尽最大能力，派出了八名工作人员展开搜山的救援行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是这对于一座巨大的山脉来说，几十个人无异于几只黑色小蚂蚁，形成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每过一秒钟，萧政聿的心就焦灼十万火候。 他也明白光靠他自己找是不可能有用的，但是在桑桉这个地方，他也号召不了手下，即便是棠老爷子派人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场的事情。 蓦地，从山脚下，一团团白光乍现。 光点密集到连成直线，仿佛形成了光亮的屏障似的。 ——是个个手拿着电筒照明的村民，也有镇上的街坊邻居们，他们听说了棠茉的事情，自发组成搜救队伍，一起上山来了！ 不仅因为只是想报答平常总是无条件帮助他们的萧政聿，在他们的心中，棠茉同样也是一位很好的小姑娘，很好的支教老师，如果出了什么意外，那是谁都不想、不愿意的。 这人群中甚至还有感冒发着烧的方沁，想必她也是在得知了消息以后，匆匆忙忙地跟着父母出的门，身上穿的是一套睡衣，外面裹了一件长长的羽绒服。 搜救队伍分成了两人一组，有从山脚下开始找的，也有留在半山腰找的，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还往更上面爬山去找。 大家都在善良地努力着，只为棠茉一人。 — 不知不觉，天空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这是桑桉今年以来的第一场初雪，无声无息地落下着，轻盈地好像羽毛，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之后，才飘到地面上融化。 “嘶——”棠茉揉着自己的脑袋，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周遭没有什么照明的东西，好在她手腕上戴的智能手表，虽然屏幕磕碎了一半，但还能用。 她上滑，调出了手电灯光。 即便是肉眼可见了，也不太能够分辨得清周围环境。 棠茉冻得连打了三个喷嚏，意识到她自己真的还活着，有吸不完的气时，忍不住在心里表扬了自己一下——“真是牛掰”！ 命也忒大了，悬崖上跳下来，都毫发无损的感觉，除了膝盖是被季筱璐用扳手敲疼，导致现在不太能走路以外。 结果她抬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其实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就是悬崖峭壁上，不过不知为何会有个小型洞穴，勉强能够容忍一个人蜷缩着身体，躺在上面。 因为位置隐蔽，悬崖上的落石很容易遮挡住视线的原因，所以季筱璐把她推下去以后，朝着悬崖下方看，也没能够发现她。 想到那个歹毒的女人，棠茉心中就来气冒火，既然她没死成，那就一定要好好地报复回去！ ——是爷爷教的，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过，就目前她所身处的这个情况，似乎无法自救，毕竟这个小平层少说也距离上面有个三米左右高的距离，万一跳了没抓稳，掉下的风险太大了。 可不能反而还自己把自己给“救死”啊！ 手表还剩下一点电量，不过同样因为山里信号很差的原因，棠茉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呼救，只能抱着膝盖，不断哈出着热气，给自己取暖。 天真的是太冷太冷了。 这场不浪漫的初雪，下的也一点都不是时候！ 棠茉冻得鼻尖通红，连吸氧气时，都觉得有些痛了，在手表光线越变越暗之时，她刚才因为没有死掉而雀跃的心情，也一点一点被用冷水给泼灭了。 ——好想回家。 ——好想萧政聿，他知道她不见了以后，一定会很着急的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故，该怎么办呢…… 早上，她还嫌弃那个红色书包鼓鼓囊囊的，太重了。现在，如果有那个书包在的话，她一定可以依靠里面的急救用品，撑好久好久的。 也不知道保温杯里的蜂蜜柚子水，有没有凉掉。 不管怎样，她以后一定会乖乖听男朋友的话！ 棠茉陷入了悲伤的情绪之中。 然而，都还不等她把眼泪给酝酿出来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方向的草丛里，好像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这山上不会真的有野猪吧？ 她真的不想被猪吃掉，那实在是太不酷了！ 即使身上的体温已经一片冰凉，棠茉还是用手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逼自己清醒、警觉着。 她左右转头看。 不料，下一秒钟，什么东西猛地从正前方探了出来，圆滚滚的，吓得棠茉直接大叫：“有鬼啊啊啊啊啊——” 在晕倒前的那一刻，她觉得这个鬼似乎长得还挺像她的男朋友，于是小声嘀咕了一句，“长得好帅的鬼噢。” — 在看到棠茉是平安无事的那一刻。 萧政聿直接感觉到他的心脏都停住跳动了，不顾他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撑在岩石上的双臂一用力，就翻身跳上了平台。 小姑娘估计是低烧，昏迷过去了。 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也不会存在失血过多而死亡的隐患了。 萧政聿没有犹豫，释放了一支烟雾弹做信号。 “咻”的一声，红色烟雾像是一场绚丽的烟花似的，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绽放开来，听到头顶有正在附近的人赶过来的脚步声。 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手电筒靠在岩石上，直朝上方，黄色的光线将白色雪花照得一清二楚，六角形状，晶莹剔透。 把仍在昏迷中的棠茉的脑袋轻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萧政聿抚摸着她额边湿了的雪花，低笑着说道：“我们茉茉最喜欢下雪了。” 而后，腿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感，涌上全身，分布到每一寸血液中。 萧政聿闷哼了一声，也昏迷了过去。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好，他从山的西面成功地爬上来了。 第127章 一巴掌 “滴——滴——滴——” 像是雨水轻轻打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棠茉穿过了一条昏暗狭窄的长廊，可是无论她怎么跑，都逃不出这个惨白窒息的空间，忽然，一扇门推开，鼻息之间瞬间充斥满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一阵头痛欲裂之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水滴声是挂着的盐水，病房内一片白茫茫，窗台上放着一株绿植，生命力摇曳，随着薄薄一层的窗帘被空调热风掀起，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是洁白无瑕。 棠茉躺在病床上，放空了几秒钟。 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未等昨天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病房门锁忽然响起了“咔嚓”一声，紧接着一张泛着病态白色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啊！！！”被吓到了的棠茉直接大声惊叫，都顾不上手背上还戳着一枚黑针了，作势就要把背后靠着的枕头抽出来，打“鬼”。 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貌似昨天她也撞到鬼了，还挺帅的来着。 急急忙忙地扯下脸上的口罩，方沁因为感冒还没有全好，所以一开口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棠老师，是我啊，你不要瞎激动！” 认清人之后，棠茉逐渐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方沁又走出去把医生和护士都叫了进来，确认清醒过来后的棠茉，身体再无大碍时，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棠老师，你真的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吓死啊！” “那西面的山，那么危险，你怎么敢去的啊！” 方沁真的是又觉得心疼又觉得生气，要不是看在她的这位好朋友，身体还虚弱着的份上，她一定要好好将她给教训一顿，大骂特骂。 真是太不把安全当一回事了！ 至此，棠茉的记忆才慢慢清晰地涌现出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讲述着真相：“昨天爬山到了半山腰之后，我是打算去小卖部里买冰淇淋吃的，然后一路跟着那指示牌。” “那指示牌听说螺丝钉松了啊，指的方向全部都是相反的，山上的工作人员已经换成那种一整张平面图形式的了。”方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棠茉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 真的很难不去怀疑一些人会不会特意动了手脚。 她继续说道：“然后我越走越偏，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季筱璐就出现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很大的工具，敲了我的膝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推到了悬崖下面。” 此话一出，方沁一边鼻子因为感冒而堵塞，另一边原本可以呼吸的鼻子，也瞬间停止住了，她甚至都不敢脑补那些话所呈现出来的画面。 “棠老师，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因为我其他老师说，季筱璐她为了拯救想要轻生跳崖的你，连小腿都被树枝划伤了呢。” ——最重要的是，山上没有监控。 ——所以如果事情上升到刑事案件的话，处理起来一定会尤为困难的。 棠茉真的是生气啊，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床，去找那个季筱璐当面对质，她驳斥道：“我咬了她的腿，一定是她为了掩盖咬伤和编造谎言，自己用树枝把伤口划烂的。” 这女人也忒狠了！ 回过神来的方沁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大脑空白了几秒钟，随后说道：“不管怎样，我先去报警，先让警察立案调查。” 在方沁即将要走出病房门的时候，棠茉出声，将她给叫停了下来：“方老师，你先等一下！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昨天是怎么获救的。” “还有……萧……政聿他人呢？” 是不可能不陪在“出事”了的她的身边的呀。 闻言，方沁神色凝重。 一五一十地讲述完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以后，她知道棠茉的心里肯定会很不好受，但还是上前一步，帮她捏好了被子的四个角。 “棠老师，你先把这两瓶盐水都挂完了，再去看他吧……我想，他也一定希望你快点恢复健康的，毕竟——你是他舍命救回来的。” 棠茉的眼眶不知不觉溢满了泪水。 原来昨天那个时候，她看见的并不是“鬼”，而是神。 ——在这个世界上，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神祇，救她于水火之中，改变她“在劫难逃”的命运。 方沁再次准备离开之前，又被棠茉给叫住了，她转过身，“棠老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躺在病床上的棠茉，低声问道：“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什么？”方沁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见棠茉虚弱的声音响起，“不是说指示牌的位置相反吗，万一有其他人当时也要去小卖部里……” — 此刻，医院内，普通病房。 季筱璐差不多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入睡，并不是因为小腿上她自己划开的伤口有多疼痛，而是一抬眼，病床前就坐着一个男人。 这位体育老师双手抱胸，敞开着腿，虽然也连续打了不少个哈欠，但也一直都没闭眼。 ——他在“监视”着。 预感到事情不太对劲，季筱璐抿了抿嘴唇，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穿拖鞋离开。 结果她刚双脚站在地面上，体育老师就走了过来，挡在她的身前，几乎有一个半的她那么高似的。 “季老师，你要去哪里？” 闻言，季筱璐有些憋不住怒腔了，反问：“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让开，如果你不想要我报警告你性骚扰的话。” 这话委实是让体育老师给愣了一下。 因为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的谎话，怎么张口就来，如此便更是怀疑她昨天在山上时说的那些话了，于是情绪一激动，拔高嗓门喊道：“棠老师根本就不是自己跳崖的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点都如实说清楚！” 季筱璐被吓到了，背倒在床上，有些难以挣扎，但她还是拼命伸手摁了几下墙上的护士铃，然后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上衣。 嗓音尖锐瘆人：“救命啊！有人非礼！救命啊！快点来人救救我！” 真的是完完全全，把体育老师吓呆住了。 季筱璐的预谋其实很简单，待会儿她只要趁乱逃跑就好了，因为在她“报复棠茉”的这个大计上，最后只要不被抓住，就算成功。 哪怕是被通缉、流浪天涯，那又怎么样呢？ 活着的人，才是最终胜利者。 很快，门外有好多人的脚步声。 季筱璐勾起唇角，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砰砰！”病房门像是被人踹了一样，摇摇欲坠。 直到看清楚，第一个走进来的男人是位肃穆威严，一丝笑意都没有的老者时，季筱璐脸上的笑意才僵硬住。 这位不认识的老人还走到了她的面前。 季筱璐后肘撑在病床上，有些艰难地起身，她问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 忽然一道凌厉的掌风朝着她的侧脸袭来，老人家虽然年迈，面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但受伤的劲道绝对十足。 “啪——”，一声巨响之后。 季筱璐被扇的，跌倒在了地上，她捂住立马就涨高起来的脸颊，耳朵里全部都是“嗡嗡嗡”的声响，仿佛聋了似的。 一旁，有个年轻的男子，戴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走出，扶住站不稳的老者，低声喊道：“棠爷爷，您别这么动怒！” 第128章 婚礼上的盆栽 六分钟之前。 昨天夜里下了雪的原因，车辆很难开入进桑桉，所以棠老爷子一行人是亲自下车走的，到了镇里才有那种红色的小电瓶车可以打。 当地人叫“啪啪车”，无牌无证的小电动三轮。 不过为了快些赶去医院，他们还是坐了。 棠老爷子到了宝贝孙女所在的医院以后，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遇到了方沁，几乎一眼就认出她是棠茉的好朋友，所以笑脸相迎着：“小方，你好。” 方沁一愣，随即反问道：“您是棠老师的爷爷吧？您好，您好！” 低头打招呼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面前几个人的鞋子和裤腿都是湿漉漉的。 “爷爷，棠老师已经醒了，现在正在里面挂水呢，您不用担心，医生说她就是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棠老爷子点点头，恰好病房门上有一块圆形的透明玻璃，他往里面瞥了一眼，知道孙女的身体并无大碍，整个人连肌肉都松了不少。 便又问道：“那小方你呢？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方沁抿抿唇，将自己准备去报警的前因后果，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也就有了棠老爷子怒扇季筱璐一巴掌的场面，他太用力，感觉自己手臂里的骨头都在发麻了，但气势上丝毫不弱：“你竟然敢对我的孙女下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颇有几分年轻之时，叱咤风云的模样。 包括已经在老爷子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司机老李，他都未曾见过老爷子对一个女人动过这么大的火。 不过这和大小姐明明是差不多年纪大的女孩子，心思真的阴狠歹毒，居然搞出了谋害这一套！ 到底是法治社会，棠继华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他祖上祖下拼搏了世世代代，为宝贝孙女出口恶气的本事，还是有的。 “先找人过来看紧这女的，别让她跑了，我要她牢底坐穿，也通知下去，所有律师行业，谁敢帮她，谁就是在和我棠继华作对！” 至于剩下的，那就都交给“监狱”了。 谁也不想在这种人身上亲自脏了手的。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其实是体育老师，因为他听见了这位气势磅礴的老者，说了他自己的名字，立马恭恭敬敬地尊称了一声：“董事长。” 毕竟向日葵小学，就是有他才会建成的。 他是整个桑桉人都值得尊敬的对象！ “董……董事长？”季筱璐震惊得都结结巴巴了起来，一瞬间，脸色煞白，小腿上的伤也痛得厉害，险些让她都没有力气站稳。 “不可能……怎么可能……棠茉怎么可能是董事长的孙女？她的钱都是靠男人……” 话太难听。 戴着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的年轻男人皱了皱眉，见外面已经有保镖过来，将病房团团围住之时，他开口说道：“爷爷，走吧，我们去看看茉茉，她现在醒了，一定也很想见您的。” 这话对于季筱璐而言，又是一个巨大的晴天霹雳，她是真的摔倒在地上了，像是瘫痪了一般，挣扎不起：“什么？棠茉没死？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都已经亲手把她给推到悬崖下面去了！” 凌乱的发丝，惨白的脸色，身上的衣服也被自己扯得破破烂烂的，季筱璐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疯婆子。 小腿上的伤口也重新溃烂出血了。 — 出了满是恶臭味的病房。 报完警之后的方沁，在医院一楼的便利店里，买了好几双里面夹有柔棉的布鞋，然后又重新上楼，把这些鞋子给了棠老爷子一行人。 她说道：“我看大家的鞋子都湿了……这恐怕外面又要继续下雪呢，别穿着湿鞋，会让寒气都跑进身体里的。” 一行人都说了谢谢。 棠继华也觉得暖心，感谢她孙女身边有一位这么温暖的老师，于是拍了拍身旁的年轻男子，低声说道：“霖泽，你陪着小方老师待会儿一起去见警察吧，别让她一个人来。” “好的，棠爷爷。”沈霖泽摘下头顶上戴着的黑色鸭舌帽，乖乖说道。 也是这会儿，方沁才注意到人群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她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男人当着她的面，把脸上戴的口罩也摘了下来。 ——大……大……大明星？ ——而且还是她唯一粉的偶像？！ 方沁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好在沈霖泽接住了她，“方老师，你没事吧？” 曾经都只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电视机里的那张脸，现在近在咫尺，方沁直接脸红到耳后根子，喃喃说道：“神啊，我真的死而无憾了。” 沈霖泽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才发现很烫。 于是将逐渐昏迷过去的方沁，一把横着公主抱了起来，去找医生了。 这一层，正好也有萧政聿的病房。 棠老爷子打算直接过去。 “那咱们不去看大小姐了吗？应该先去看看大小姐有没有哪里受伤啊！”司机老李都急起来了。 闻言，棠继华冷哼了一声，按照他这个做爷爷对孙女的理解，“那小妮子肯定也在那男人的病房里呢，她能老老实实一个人待着，一动不动？” 老李恍然大悟。 被老爷子问到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情形时，他照着自己从小保镖那里听来的，叹了口气，回答道：“是萧政聿他……从西面的山脚下，徒手攀岩去找的大小姐，那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草，都含有剧毒。” “他的腿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受伤的，后来找到大小姐，还坚持把她送到医院里，陪着昏迷的大小姐做完检查，人才晕过去的。” “咱们的人听医生说，他腿上的伤口都已经感染了，现在人还没有清醒，但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恐怕是要戒指，防止病毒通过血液蔓延到体内的器官里。” 棠老爷子一边听着，一边已然走到了病房门口，果不其然，他的孙女就在里面，外套也不知道穿一件，守在病床前。 而躺着的那个男人则是双眼紧闭，嘴唇上也毫无血色的，与之前所见，似乎在一夜之间瘦了一圈。 “老爷子，不然您就同意了他们两个人吧，连命都愿意给出去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会对大小姐不好呢？”司机老李忍不住抹泪劝道。 半晌之后，棠继华才转过身，走到一旁，淡淡说道：“人先醒过来了再去谈以后的事情，你赶紧去联系最好的医生过来。” ——年纪轻轻的，哪能戒指呢。 ——更何况，他也不会愿意把孙女嫁给一个残疾的男人的。 病房内，棠茉好久以后，才止住了她自己淅淅沥沥的抽噎声。 望着病床上安静到仿佛像是睡着了的男人，她走神了很久，握住他的一只手掌时，才察觉到冰凉，又有点想哭：“大傻子，谁要你那样来救我了。” “呜呜呜，你怎么还不醒，外面都下雪了，也不陪我出去玩，萧政聿，你真的好讨人厌啊！” 不知不觉，傍晚来临。 病房内，也是变得昏暗了起来。 棠茉口干舌燥，一整个下午她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说了一大堆自己也记不住的废话，当看到萧政聿仍然不张开眼睛时，都委屈起来了。 她伸出手，“你再不醒，那我就要来抠你的眼珠子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传出了两声咳嗽声。 才发现好多人都走进来了。 看见自己的爷爷，棠茉立马起身，扑进了他的怀中，终于找到了个泄口似的，哭着说道：“爷爷，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嘛？” 棠老爷子先带她去吃晚餐了。 饭桌上，棠茉把先前由萧政聿求来的那道保佑身体健康的符递了出去，“您随身带着吧，听说很灵，是萧政聿给您求来的。” 在庙里修行，得知消息后的邬简川也中断，一起过来了，他认出那符，低声说道：“这张符肯定灵验，需要人跪上一天一夜，心都还是虔诚的，道长才愿意写的。” 爷孙二人皆是一怔。 喝了几小口蔬菜粥，棠茉便饱了，擦了一下嘴，她说道：“爷爷，我没什么事情，您先回去吧，这几天桑桉下雪，太冷了，您的身体不能受凉的。” “嗯。”棠老爷子回应道。 也是清楚虽然出了这档子事情，他坚强不屈的孙女还是会选择留下，继续教完这一学期的音乐课的，听说她现在还做了班主任，很是厉害。 而且昨天，很多当地村民也都不畏严寒，在下雪天一起出来找她，想必平日里也一定是改掉了不好的小性子，让大家都喜欢她了。 到底三个月前，决心把她送来的举措，没有做错，真的是长大啦！ 临走前，棠老爷子还是先独自一人去了一趟萧政聿的病房，太过于煽情的话，他这个老头子也说不出来，半晌之后才憋出了一句：“谢谢你。” 而后，看看病房外也没有什么人在，便又上前一步，小声地威胁道：“你这小子要是再不快点醒过来，给我试试！” “你看我会不会把我的宝贝孙女嫁给一个植物人！而且我还要把你当成我孙女婚礼上的装饰盆栽！” 说完以后，病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棠继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过手，缓缓离开了。 殊不知，那床上的男人就在那一瞬间，蜷缩了两下手指。 — 棠茉吃完了晚餐以后，下午也挂了两瓶点滴的方沁出来找她了。 身后还跟着戴口罩的沈霖泽。 “还好你没死啊，不然以后没人骂我了，我还真的会很不习惯的。”沈霖泽笑着说，还抬起手捏了一下棠茉的后脖子。 看着二人吵吵闹闹的样子，方沁惊呆了。 没想到棠老师她是真的认识她的偶像啊！ 糟糕，她以前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棠老师的事情吧，她会不会偷偷告状之类的？ 在偶像面前，温婉知性的语文老师形象，可不能歪掉！ 殊不知，很早就被一通“诈骗”电话给毁了。 棠茉猛然想起，“对了，方老师，我本来很早就想告诉你的，但是那天你没上学校的大巴车。” “就是这个男的，他参加了一档乡下生活的综艺，地址选在了桑桉，估计到时候学校也会在拍摄范围内，你可以免费点歌听了！” “让他为你办一场，专属于你一个人的演唱会吧！” 棠茉说完以后，就很及时地为两个人留出了二人空间，她也算是知道沈霖泽其实是对方老师有那么一点意思。 因为这厮一没行程，就天天发消息骚扰她，问她方老师的一些情况，其中关于“她有没有男朋友？”这个话题，都问了成千上万遍了。 方沁害羞了起来，勾着耳边的碎头发，有几分扭捏地说道：“棠老师，你别这样讲呀。” 棠茉只是笑笑，打算继续回到萧政聿的病房里去，她心情其实还挺沉重的。 所以推开病房的门以后，下意识地垂头丧气了起来，在转身关门的那一刻。 身后，突然有男人沙沙哑哑的嗓音，笑着问道：“吃晚饭了吗？” 第129章 以后不嫁给他 是黑夜让灯光明亮。 棠茉肉眼可见地激动了起来，在原地蹦跳了好几下，音色很高扬：“你醒过来啦！” 她向着病床跑去，扑在了上面，声音穿不过厚厚的棉被，因此显得有些闷哑：“呜呜呜，萧政聿，我真的很害怕你死了！” “嘶。”男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抬起手，玩起了她后脑勺上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低声说道：“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棠茉一下子就直起了自己的腰，然后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刚准备道歉，萧政聿的手又在她的鼻子上轻轻挂了一下。 笑着说道：“没有压到，逗你玩的。” 下一秒，神色又认真了起来：“茉茉，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办啊？” 棠茉几乎不假思索，“跟着你一起死，反正我一个人也活不了啦呜呜呜。” 其实“殉情”的这个答案，是萧政聿期待的。 但是真的当亲耳听到时，即便知道只是一个假设，他也不舍得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低声说道：“不行，你不能死。” “我们茉茉都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呢。” 医生知道萧政聿醒过来以后，放下手里的盒饭，连忙带着听诊器赶了过来，查看了好一会儿伤口的愈合情况。 他摇了摇头，很是遗憾：“这腿的情况还是不好，目前我们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根治手段，如果病毒蔓延，还是需要靠截肢来保命。” 这句话直接冲散了棠茉心中的喜悦。 其他人走后，她看着男人腿上的伤痕，连呼吸都变得苦涩了起来，嘴角也往两边下面耷拉，弯成了一个倒着的小月亮。 萧政聿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提起了她的唇角，瞥了一眼窗外的白雪皑皑，他笑着问道：“想出去玩雪吗？” 丝毫不把刚才医生的话给当回事儿了。 “你的腿都要截肢了，还玩雪！”棠茉气得推了一下男人的胸膛，不料竟然反被他给抱进了怀中。 被子也拉过，盖了一小半在她的身上。 萧政聿挑着眉眼，无所谓道：“那有什么，我未来老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 一天后，棠老爷子找的那位医术高明的医生来了，很年轻，不过因为当过无国界医生，支援过各个南非国家的原因，经验很丰富。 几乎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识过了。 看到萧政聿腿上的伤以后，大概就确定了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他一个人沉默地去了那座大山上，找到了毒草。 然后便熬制了相对应用来愈合伤口的草药。 没有多留，匆匆赶往下一个需要他的地方。 棠茉这些日子，便开始在学校和医院两头跑，天气真的是越来越冷了，还好萧政聿每天都会给她在衣服里贴满了暖宝宝。 这才让她放弃了“冬眠”的想法。 夜晚，棠茉吃完了晚餐，正趴在病房内的桌子上，出着一份到时候期末考试需要用到的乐理知识试卷。 日子还真的是过得很快，估计下一个眨眼，就是放寒假的那一天了。 她正头疼着试卷题目。 蓦地，一旁正在剥柚子的萧政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低声问道：“茉茉，你想要一个怎么样的婚礼？” “什……什么？”棠茉感到大为震惊，见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紧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咬了两下手里的黑笔，认真回答道：“想要一个——有你的婚礼。” ——只要有他。 ——其它的婚纱、鲜花、祝福，都是附赠。 趁着男人去洗手的间隙，棠茉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跃，给方沁打去了电话，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沁沁呀，你说他该不会是要准备向我求婚了吧！” “哎呀，真的烦死我啦！” 方沁捂住了一下手机上的听筒，朝着面前的人摆了“停止”的动作，而后站起身，反问道：“有什么烦的呀，和相爱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这难道不应该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吗？” 棠茉对此回答道：“我怕他毫无防备地向我求婚嘛，那我就天天都要化妆了，你不知道，早起一秒钟都很痛苦的！” “那他要是真求了，你答不答应？”方沁冷笑两声，直接问道。 棠茉回答得很肯定，比所有既定的数学公式都还要肯定上一百倍：“我当然是会答应的啦。”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萧政聿再也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仿佛那唯一的一次也只是有口无心的罢了。 转眼间，便到了他出院的这一天。 过来查房的医生很是惊讶伤口愈合的竟然会出乎意料的好，他真的还挺想见见那位医术高明的医生的。 看了好几眼，才说道：“不过现在还有少量的毒素在体内，恐怕是很难排出去的，这也就导致了这条受伤的腿可能存在着有后遗症的情况。” “比如会突然发麻，使不上力气这些。” 萧政聿点了点头，看上去还挺开心的，“没事，伤的还好不是腰。” 这话，意味深长。 棠茉还被看了一眼，脸立马就红了。 等医生走后，她才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收拾东西的男人，将脸紧紧贴着，小声啜泣：“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腿会这样的。” 话音刚落，萧政聿就转过了身。 将她抱到了床边上坐好，自己则是单膝跪在地上，他伸手，轻轻抹了一下小姑娘眼角淌出来的泪珠子，笑着回答：“这怎么能怪你呢。” “棠茉，这个伤口，是我爱你的证明。” 所以，他觉得自豪都还来不及呢。 怎么可能会去，责怪。 — 出院了以后，棠茉似乎顺理成章地和萧政聿住在了一起，不仅远在天边的爷爷再也不打电话来管她，就连住得近的街坊邻居们，也都不会再说闲话。 要打娶，也只是打娶怎么都还没有结婚，就像是一对新婚夫妻一样甜蜜了。 平安夜的这一天，电影院上了很多部浪漫的爱情电影，棠茉看着每部影片的简介，精挑细选了一部，结果发现是最难看的，和萧政聿从电影院里出来，她因为睡了两个小时，都变得活力满满的了。 精气神儿简直倍儿足。 车子只开到村口，天空又一次下起了雪。 比起小雪那一天的第一场初雪，棠茉更加喜欢这一次，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雪之于她，意义是由自己赋予的。 所以汽车停下以后，棠茉还不想回家，提议道：“我们一起去淋会儿雪吧！” 萧政聿不管荒谬程度，点头答应，“好”。 一些落在石头上的积雪，还被给他捏了一个特别特别小的雪人出来，正打算捡片树叶放在雪人的脑袋上面，当作是装饰时。 旁边的棠茉“气势汹汹”走来，闭上一只眼睛，像是要射箭似的，她对着左手哈了几口气，然后直接弹掉了雪人的脑袋。 笑声“哈哈哈哈哈”，肆无忌惮。 萧政聿：“……” 他跟熊孩子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 又继续在外面玩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周遭的气温也渐渐降低着，不想这小姑娘感冒了，哭唧唧地朝他喊喉咙疼，所以这会儿萧政聿打算牵着她的手回家去。 一开始，棠茉确实还挺配合的。 但是直到距离屋子不到六七米时，她突然停下，然后心血来潮地说道：“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吃冰淇淋的，不吃到我就绝对绝对不睡觉！” 萧政聿当然知道她有多固执。 换作是夏天，去买也就去买了。 但现在这个温度，咬一口冰淇淋，不是肚子疼就是牙齿冻掉的下场，再加上她的生理期也就是这几天来的事情了，他这会儿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 “走吧！”棠茉直接宣判。 刚转过身，她的一条腿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迈出去，整个人忽然就腾空而起。 男人直接将她扛在了肩膀上，一路跑回家，锁上大门，动作流畅到简直是一气呵成。 这就导致了棠茉默默地在心里面记仇。 洗好澡，躺在床上，马上都要睡着了，她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了某个狗男人不给她买冰淇淋的画面，于是立马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 “萧政聿，我现在真的有一点讨厌你。” “如果我还是单身的话，现在都已经捧着一大桶冰淇淋坐在沙发上吃了，而且还是巧克力味道，里面有很多小脆珠，咬起来会嘎吱嘎吱响的那种！” 刚抱怨完，身上的被子突然“站”起来了。 萧政聿没说话，直接用被子将她搂进了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将她夹得紧紧的，动都无法动一下。 被命运扼制住喉咙的棠茉，想着现在这躺着的床毕竟是别人的，她便也就认了，乖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结果有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上胡作非为了起来。 “干什么呀！”棠茉挣扎着，还被挠了几下痒痒，害得她又想哭又想笑的，最终破口大骂道：“萧政聿，你脱我的睡裙干嘛呀！” 空调很热。 两个小时以后，棠茉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在看见去浴室里放了洗澡水回来的男人以后，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不会选择嫁给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话，导致浴室里又开启了一场激烈的“水战”。 幸亏第二天是曼妙的周末，不用上班。 棠茉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还没到饭点，她也不算太饿，换了衣服在家里瞎走了一圈，才答应过来萧政聿不在家。 昨天趁她还没睡过去的时候，有提到过，说今天要去帮那位之前种玉米的伯伯干活，中午会带她出门去吃饭的。 倏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了眼上面的备注，棠茉皱了皱眉头，等了几秒钟才接起，温温吞吞地问道：“喂？” 对方一咕噜说了很多话，让她怔住了。 最后，棠茉没有犹豫，回答道：“好，等我。”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然后写了一张便利贴留在了桌子上后，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殊不知，客厅里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 一阵风刮进屋内，将那张写着两行字迹的便利贴给吹到了沙发的下面。 等到萧政聿中午准时回来时，家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子，打小姑娘的电话，也一直都处于忙线状态。 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她昨天娇娇滴滴的那么一句话，“我不会选择嫁给你了。” ——所以，是因为没有给她买她想吃的巧克力冰淇淋。 ——真的生气到第二天醒过来，离家出走了吗？ 第130章 “求你” “咚咚咚。” 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萧政聿放下手机，有几分期许和踌躇地走到玄关处开了门，结果是从庙里结束修行回来的邬简川，他当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脸上神色表现得还是挺明显的。 “不是，哥们，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有这么不欢迎我来做客吗？”邬简川把这栋房子当成是自己家一样，径直走到客厅里，坐到沙发上以后，问道：“你的腿应该没事了吧？” “对了，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不见那只小麻雀精，耳根子清净到有些怪难受的。” 对于一连串不停下来的问题，萧政聿只捡了最后一个回答，语气沙哑：“她不见了。” 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把邬简川给当成是半个朋友了，于是便把昨天晚上，棠茉有可能生气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想参考下意见。 结果，邬简川猛地一拍手，回答道：“这还用想？棠茉肯定是真的生你的气了啊，这小妮子可会记仇了。” “小的时候，我就是不小心扯断了她那几个洋娃娃的几根头发丝，结果前几天，她还发消息问我，为什么还不给她道歉。” 那可是快要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啊！ 萧政聿一下子心都慌了。 “兄弟，你快点去看看她这次开回来的那辆车在不在吧，如果不在，肯定是一个人回去了。”邬简川摸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而且棠爷爷知道我和他的孙女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以后。” “说不定，又会给棠茉安排新的相亲对象。” 萧政聿点点头，再也顾不上其他，拿着车钥匙离开了。 那辆跑车果然不在。 还好，离开桑桉的路暂时只有一条，只要还没上高速，他就绝对能追上，于是拐了一个弯，三分钟以后再次上车，险些都快要把黑色大g的油门给踩得冒烟了。 而此刻，棠茉连接在车内的蓝牙电话尚未挂断，电话那面，班长的妻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是因为我们一行人那天去找阚教授，被他拒绝了，毕竟教授年事已高，又子孙绕膝，我们也理解。” “然后，在他书房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他与你的合影，这才反应过来，你就是阚教年轻时所授的唯一一个徒弟，资料不比其他教授低。” 闻言，棠茉抿了抿唇，也算是承认了，“嗯，还在上学的时候，师傅就带我做过很多博物馆里的文物鉴定，一来二去也算是积攒了经验。” 蓦地，轮胎似乎碾压过去了什么类似玻璃渣一样的大东西。 紧接着，方向盘后面的电子屏幕上就跳着显示出有一边轮胎的胎压很危险，无法继续行驶。 棠茉挂断通话，然后打了个双闪，逐渐往路边停靠了下来。 周遭挺偏僻的，一大片山与树，刚才一路开过来，都没有几辆车同行或对过，棠茉想着打道路救援电话之前，先下车去看一眼的。 没想到，她真的是倒霉到了极点。 车门拉开以后，左脚刚一点地，踩的却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致使她直接惊呼一声，崴到了脚，疼得都单脚跳了起来。 这荒无人烟的情况，也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棠茉准备回到车内打拖车电话。 “滴滴滴——” 一辆黑色的大越野车从她斜后方开了过来，还挑了两下远光灯。 未等棠茉伸手拦时，这辆黑色大g也打开了双闪，往路边停靠下来。 棠茉想要上前求助。 突然，车门“砰”的一声打开。 驾驶位置上走下来了一个身型高大清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直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很紧很紧。 “萧政聿？”棠茉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她因为被抱得太紧，左脚又不小心折了一下，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放开我嘛，我的脚很疼。” 闻言，立马就被松开了。 面前的男人神色清冷，却难掩眉眼之间的惊慌错乱，这个时候，萧政聿也没什么心思追究“离家出走”这事儿了，他问道：“怎么了？” “就是刚才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有可能崴到了。” 棠茉刚回答完，整个人突然被腾空抱起，单手轻而易举抱着她的男人，还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套，铺在那辆大g的引擎盖上，将她抱了上去。 而后他俯身，低头认真地查看她脚上的伤势，“没伤到骨头，待会儿冷敷一下就好。” 棠茉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还是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并且，他看上去非常反常，始终都低垂着脑袋，像是要刻意掩饰什么东西似的。 “我想下来。”棠茉不安分地乱动了几下，忽然，萧政聿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底泛过几分难以捕捉的泪光，他的嗓音沙哑而颤抖： “茉茉，别去见其他男人。” “求你。” 棠茉也是一愣，觉得离谱又好笑，“我见什么其他男人了……不是，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在客厅的茶几上，给你留的便签吗？” 直到听到萧政聿解释，这一切都是邬简川在“作祟”以后，她在心里默默把后者骂了好几遍，再抬眼看，身前的男人连眼眶都泛红了。 ——这是，哭了？！ 棠茉连忙伸手，将面前的男人抱住，还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她笑着说道：“我没有要去见其他男的，是有事儿才回去的。” “不然我们去车上说吧？外面真的太冷啦，我的牙齿马上都要打架了！” 闻言，萧政聿瞳孔一震，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汽车引擎盖上的小姑娘给抱了起来。 绕到副驾驶的外面，棠茉透过玻璃车窗，在车椅上看见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她辨认了一下上面写的文字，猛然抬头。 “你给我买冰淇淋了？” 而且还都是不同品牌下的巧克力味的！ 男人点点头，欲言又止。 棠茉从内心深处荡漾起了笑意，她继续说道：“虽然外面的温度很低，但是车内开着热空调，你也不怕冰淇淋全部都融化呀？” 她说完，便拉开了车门。 扑面而来一阵刺到骨子里的冷风，整座车内像是一个地窖似的，因为空间小，比外面的冬天还要寒冷。 萧政聿连忙上车，调回了热空调。 冷风、热风一交替，连他自己都打了个喷嚏。 棠茉也是服了。 不过正好冰淇淋可以用来冷敷，她想想又觉得很好笑，在黑色大g向前开时，忍不住保证了起来：“你放心吧，我已经很成熟了，是不会随随便便就离家出走的。” 末了，还严肃地补充了一句，“至少不会因为一口冰淇淋就抛弃你。” 萧政聿扶紧着方向盘，继续向前行驶。 等到一旁，棠茉联系好了拖车公司，他才缓缓开口询问：“那你这次这么突然的要回去，是为了……？” 棠茉也不隐瞒，径直解释道：“那盏百鸟朝凤的转心瓶，就是你花四千万在一个办婚礼的酒店里买下来的，还记得吗？” 听见男人回答“嗯”。 她继续说了下去：“前段时间，这只花瓶借给了我高中班长的妻子，因为她正好要开一场藏品会。会上来了个德高望重的历史教授，一眼就看出了花瓶背后的重要历史意义。” “但谁知道，有一伙儿文物贩子也盯上了那只花瓶，他们的老大还混进藏品会里当特邀鉴定师了。就是这伙人把花瓶给偷走了，打算偷渡，卖给外国人。” 萧政聿点点头，反问道：“那人现在已经抓回来了？” “抓回来了，花瓶也找到了。”棠茉叹着气，这才是真的问题所在，“但是判刑定量的话，需要有人给文物定级，一级最高，其次是二级、三级。其实很多看过那只转心瓶的教授，都知道它是国家一级文物。” “但是这一行里，因为做最后法庭鉴定，送文物贩子吃官司，后被他或他的同行朋友报复的案子屡见不鲜，所以现在就没什么人敢在最后的鉴定证明书上签字了。” 反之，文物一直不定级，那那些个文物贩子们便一直只能停留在拘留阶段，受不了真正的惩罚；或者是定级下降，也会致使他们被判刑的年月数减少。 这次，班长的妻子找到她，并且得知她也有足够资历可以在这次的鉴定书上签名后，希望她为“正义”而出面。 毕竟这种还是将中国具有历史意义的藏品倒卖到国外的文物贩子，最是让人深恶痛绝了。 说完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棠茉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她很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也知道，我这次出面签名以后，会被那伙人报复的机率很大。” “但是知道以后，真的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明明就是有能力去做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胆怯就选择放弃呢……” 并且这件事情还不能被棠老爷子知道，否则一定会遭到他的极力反抗的。 因此，棠茉真的还挺纠结难过的。 越野车准备上高速，收费入口有点拥堵，便先停止了下来。 萧政聿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了身旁棠茉的左手，他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地说道：“茉茉，永远跟着你的心走。” “什么都不要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既然为这国家效力，是每一个公民都应尽到的义务。 ——那么，他爱她，这件事情也是应如此。 第131章 结婚吧 冬季的天空总是昏暗得很快。 车子开进了市区里以后，有关于圣诞的氛围便浓厚了起来，特别是某个广场中心安置了一棵有十几米高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张灯结彩的小装饰物。 棠茉趴在车窗前看着，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今天还是圣诞节，她转过身，笑眯眯地说道：“萧政聿，等我那边结束了，我们去约会吧！” “好。”男人笑着回答道。 下班高峰，路上很堵，幸亏要去的博物馆并不建在这附近，几个十字路口等下来，两条单行道上就没有什么车辆了。 间隔距离遥远的路灯，光影摇摇晃晃的。 蓦地，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扔了一颗石子，速度转化为了动能，直接就让那一处被砸的地方呈圆形开裂了起来。 好在还没有到会透风进来的程度。 棠茉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 车灯稍稍向右边偏移一些，只见一个不到十来岁，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立刻躲进了草丛里，却又忍不住时时抬头，瞄一眼前方。 虽然行为顽劣，但到底是个在大冬天还只穿一件单衣的可怜小鬼头。 “下去看看呢，他是不是有什么要求助我们的地方呀？”棠茉一边说道，一边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话音刚落，安全带的锁扣又“啪嗒”一声，被插了进去，还自动收紧了很多。 萧政聿回答道：“我下去看就好，你把车门锁上。” 天色太黑，他也不清楚这周围会不会还埋伏着很多人。 小男孩看见有人下车，本意是拔腿就跑的，大概他也明白自己做的是错事，结果脚下拖鞋一滑到了脚踝处，害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大跟头。 手臂立马就抬起来掩护住自己的脑袋了，“别……打我……别打我！” 见状，萧政聿停止了靠近的动作。 他问了很多，诸如是否需要送他回家，或者给他打个报警电话等之类的问题，但这小孩子似乎有苦衷，始终都沉默寡言着。 口袋里还剩下几百元的现钞，萧政聿都拿了出来，塞给眼前的这个孩子，并说道：“前面再走四五分钟，有个加油站，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自己去打电话报警。” 说完，他便转过身离开了。 棠茉眼巴巴地看着。 在汽车挂上了“d”档以后，那个小男孩忽然跑了过来，敲敲窗，他吸着鼻涕说道：“你们小心点吧，是有人吩咐我们老大，在这条路上看见了陌生车辆都要用石头砸的。” “肯定是有些人不想你们继续往前开。” 见他都冷得打颤了，棠茉想让他先坐上开着热空调的汽车，但是小男孩直接扭头就跑，连件外套都不愿意拿。 萧政聿敛起眸光，低声说道：“别去追他了，万一他被人监视，知道带了陌生人去他们的老窝，恐怕会被打死的。” 这世间有太多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了。 不过在离开以后，他还是报了个警，并力求民警到达现场以后要仔细搜寻，给出结果，否则将追究责任。 最终，两个人很顺利地到达了博物馆。 不少人都聚集在了三楼的大会议室里，争论不休的间隙，看到棠茉走进来，立刻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说道：“这也太不靠谱了，找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有什么用？她懂什么？” 有人小声回答：“可别乱说，这个是阚教当年收的唯一一个徒弟，本领大着呢……更何况她只是过来签个字，不靠谱又怎么样？” “切，姓阚那老头之前不是最爱炫耀自己的徒弟天赋异禀么，还打算把她当成自己的儿媳妇，这到最后，人压根儿就没有混这一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听说这丫头家里特别有钱，长辈心疼，不愿意她接触这么危险的活儿……” 棠茉自动屏蔽了外界的这些声音，直到走到了转心瓶前，停下脚步，抬头问道：“各位老师都很八卦？” 全场噤声。 要做的事情挺简单，录制一段在法庭上作为证据用的鉴定视频，并且在一级文物证书上签下名字就行。 也是有心好的老教授的，拉过一直陪在一旁的萧政聿，朝他说道：“那个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吗？赶紧劝她停下来吧，我们这群半条腿都跨进棺材里的老东西还贪生怕死。” “她一个女孩子，更容易遭到道上人的报复。” 萧政聿摇摇头。 老教授心里也是了然了，深沉地叹了一长口气，“好好好，你们都是为国家做奉献的好孩子！” 棠茉严格按照流程，一步一步到位，甚至还戴上了副白色手套。她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对准着高清摄像机，从转心瓶的材质到成色，以及背后所得知的历史意义，全部都具体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偶尔，站在一旁的萧政聿会抬个头，看上几眼。然后继续扯了窗台上，一盆绿植的长叶子，漫不经心地摆弄着。 最后，棠茉抬起头，神色严肃，眸光如霜雪一般寒凉：“综上所述，此件文物具有特别重要的历史意义、艺术、科学价值。” ——“经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手边的相关材料证明，棠茉也都利落流畅地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 事情到这儿，就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工作人员收了拍摄工具和反光板，那只转心瓶也被小心翼翼地锁进了保险柜里，棠茉看着，也挺唏嘘的，原本是想送给她爷爷的礼物，现在却上交给了国家。 只能日后找机会带爷爷来博物馆里看了。 “茉茉，真的很谢谢你。”班长的妻子姗姗来迟，得知一切都结束以后，松了口气，可又为棠茉以后的安危而感到担忧，“这个团伙其实是出了名的可恶可恨，不少收藏家都被他们打劫过。” “不然你接下来的日子就先待在酒店里吧？我找点保镖保护你的安危，总不能让你帮个忙，最后自身的安危还出事情了。” 闻言，棠茉摇头婉拒，“不用啦，再说，我周一还要回学校去给孩子们上课呢。哪能因为担惊受怕，连门都不出啊。” 而且这事儿，她并不算是帮谁的忙。 ——为祖国而贡献，将文物贩子绳之以法，是一种至上荣耀，无可比拟。 接下来，班长的妻子还邀请棠茉一起吃晚饭，被拒绝后，她看了眼萧政聿，立马明白：“看我这个脑子，结婚了都忘记今天还是圣诞节了，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约会了！” 各大商场内的人是真的多。 棠茉在网上找了几家合胃口的餐厅，结果线上取号都显示至少要等两个小时以上。 她泄气了，看着不远处停车场入口都堵起了长龙，“算啦，我们还是回家吧，吃点泡面也可以。” 蓦地，路边上，一位正在卖烤红薯的老大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生意也是怪好的，还有家长带着小孩在买。 “想吃吗？”萧政聿问道。 见小姑娘点头，他便从中间的扶手箱里找出了几张纸币，然后下车排队去买，“这里人多的话，我带你去郊区的餐厅里吃饭，怎么样？” 棠茉已经在选炉子上热气腾腾的烤红薯了，老爷爷还在塑料袋里给她装了两把勺子，她接过，缩着脖子回答道：“不用啦，吃这个红薯，我就已经超级超级满足了。” 萧政聿随即付了钱，还要了两根烤玉米。 因为不能让棠老爷子知道今天所发生的这件事情，所以棠茉也就不打算回她自己的家了，坐在汽车内，自己吃一口，又喂身旁的男人吃一口烤红薯，“回你那儿去住吧。” “行。”萧政聿回答。 红薯很甜，在他的唇齿之间融化了开来。 — 屋内的玄关处，灯光是自动感应亮起的。 一盏昏黄的小灯，晕染着暖意。 棠茉正换着拖鞋，突然，左手的中指上滑下来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有一点扎皮肤。 她举到灯光下，发现是一枚用草编织的戒指，交错的纹理缠绕在一起，十分漂亮。连眼眸都变得亮晶晶了起来，“哇塞，这是你给我编的吗？” 下一秒，她高举在半空中的灯光下，五指微微分岔的那根无名指上，也滑落进来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这次的触感是冰凉的。 一抬眼，是一枚银色的钻戒。钻石很大，被切割得非常漂亮，不需要外界的任何光度，它本身就是熠熠生辉的。 棠茉真的始料未及，连喉咙口都僵硬住，发不出声音了，“这个是……” 前后一共给她套上两枚戒指的男人，笑着看向她，眉眼弯弯轻晃着。 萧政聿其实很平静，弯着一点点唇角，懒洋洋说道：“结婚吧，棠茉。” 屋外盘旋的风都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呼啸不停。 相比之下，棠茉也要比自己无数次预想过的还要显得淡然，仿佛这件事情顺理成章，并且只要他们两个人知晓即可，于是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好。” 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逐渐靠墙。 气氛恰到好处的吻正当落下之时，忽然，屋子内客厅的灯光亮起，直接刺破所有黑暗与暧昧的因子。 “是……天亮了吗？”棠茉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她都还没有睡觉呢，怎么就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懵懵地问道。 萧政聿已然将她挡在了身后。 ——这屋内，原来一直都还有一个人在场，听完了全部的内容。 第132章 “明知故问” 棠茉傻傻地站着。 天花板上，灯光闪烁了两下。 眼前这位妇人皮肤尤为的好，紧致流畅，丝毫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她的韵味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面容则是有些严肃，不苟言笑。 先开口说话的人也是她，朝着萧政聿，睥睨道：“把你养到现在这么大，一点教养也没有，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棠茉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听到了挡在她身前的萧政聿，低声开口喊道：“妈。” 语气似乎挺不悦的，他下一秒就蹙紧着眉头，问：“您是怎么进来的？” 萧母冷哼一声，拢了一下肩膀上的披肩，她转身走向沙发，优雅从容地坐了下来：“我要是不找技术开锁，要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你这个儿子？” “也是讽刺，怪不得外人都那么说……” 话音落下，她的视线瞥到了棠茉的身上。 棠茉直接一激灵，出于礼貌，她即使再惶恐，也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小声地自我介绍道：“伯母您好……我叫棠茉……我是萧政聿的女朋……” 话都还没有全部说完，就被生冷地打断了。 “谁不知道你是棠家的那个独生女，当年我儿子高中毕业，出国和不出国，全部都是因为你。” 人不喜欢一个人，往往是藏不住的。 此刻，棠茉就感受到了这位伯母似乎对她不太满意的样子。 这不温不火的话，让萧政聿都有些动怒了，他强压着心里的不适感，在面对棠茉时，到底还是松了几分，压低嗓音说道：“你先上楼去吧，我一会儿也上来，乖。” “怎么？”萧母听到之后，立刻反问，“我难不成是那豺狼虎豹，这丫头待在一楼，还能被我抽筋剥皮了不成？” 言下之意很容易听懂，连傻子都明白。 ——她要棠茉留下。 棠茉抿了抿唇，虽然身体各处的线条都紧紧绷着，但是她还是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开口说话：“伯母，我和萧政聿先去厨房里给您洗点水果吃呀，一会儿就来。” 刚说完话，她便推着面前的男人走向了厨房，然后轻轻地将门给带上了。 不过，这屋子里常年不住人，即使是冰箱里，也没有特别新鲜的水果，棠茉弯着腰翻箱倒柜地搜寻，两盒蓝莓还都是国庆节那会儿买的，全部烂了。 好在冷冻层有冻梨，可以吃。 “你妈妈可以吃这么冷的东西吗……尝尝应该也没有关系的吧？我把它们都切成小块。”棠茉自言自语了一番，而后捧着三个冻梨走向了水池。 撩起长袖，很仔细地清洗着。 她好洗了手，洗了水果刀，然而正准备在木板上开始切冻梨时，手中的刀子直接被身旁的男人给夺走了。 对上他漆黑的眼眸，棠茉反问：“你做什么呀？快点把水果刀给我，你妈妈还在客厅里面等我们两个人出去呢。” 萧政聿的脸上毫无温度，连嗓音都变得清冷了起来：“你不用管她的，上楼去吧。” ——其实，是不想这小姑娘听到什么她没必要听到，而且还很难听的话，纯粹是徒增烦恼罢了。 之于此，棠茉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她仰起了脸，灯光顺势落在白皙挺翘的锁骨上，几缕散在肩膀上的头发丝，慵懒摇曳着。 “不管怎样，她都是你的妈妈，我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就像你之前那么做的一样，明明知道我爷爷对你是故意百般刁难，却还是很尊敬他老人家呀。” 这分明都是一个道理。 爱与被爱，也永远都是相互的。 闻言，萧政聿呼吸都微微一顿。 他所夺过的那把水果刀也没有再放下，而是反手利落地将几个冻梨都切成了差不多的小块，摆在陶瓷盘子里。 最后，棠茉在上面放了几根水果专用小刀叉，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我们出去吧！” 不知怎的，走出去时，她还打了两个很大的喷嚏，兴许是这位伯母气场真的太强大了，又或者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男朋友的妈妈，没什么经验，所以有些怯场！ “砰”的一声，萧政聿将果盘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萧母瞥了几眼，没有打算要吃的意思。 她随即又转头，看着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拘谨到仿佛幼儿园小孩坐姿的棠茉，出声问道：“你们两个人，是打算结婚了？” “您有意见？”萧政聿随即回怼。 而后，“啪——”的一声。 是棠茉下意识地打了一下萧政聿的手背，侧过一点身子，张着嘴巴，用口型无声向她说道：“干嘛那么凶啦？对你妈妈的态度好一点！” 棠茉笑笑，又转过了身，坐得笔直。 她将脸颊边的碎发勾到了耳后，“伯母，我们刚才只是闹着玩的，我们都知道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不会随随便便当成是儿戏的，所以请您放心好了！” 未料，这话让萧政聿直接不爽了。 还偷偷地拧了一下她腰上的肉，虽然并没有用什么力度。 只是小小的“警戒”一下。 这话倒是挺让萧母觉得满意的，她从自己带来的包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面上，然后双指并拢，推到了棠茉面前，“卡里有两个亿，收下吧。” 棠茉惊讶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没想到她这辈子也会有这种经历，以前就算是瞎脑补，也是脑补的她的爷爷给别人两个亿，让对方离开她。 现在，事情真的发生……竟然还怪心动的！ 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卡，棠茉咽了咽口水，纵然一半清醒的理智拉着她，告诉她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见钱眼开”的恶毒女人。 可是那个叫做“假如”的小天使又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出来——假如，她是说假如她收了这张银行卡，也不和萧政聿分手，而是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一起花钱呢？ 两个亿，这会不会很爽？ 突然出声的萧政聿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愠怒道：“有意思么？她还能稀罕您拿出来的这点钱，就算稀罕，也不会收的。” 被两个人同时看的棠茉，乖巧地咧了一下唇角，然后回答道：“是的，伯母，这些钱太稀罕……不对不对，太多了，我不能收您的。” 真是大脑短路了一下，嘴都瓢了。 萧母却有恃无恐，站起身时，也没拿走那张银行卡，她欲盖弥彰地说道：“你不需要，不代表你家里也不需要。” 她走得很干脆。 桌子上的冻梨有一些融化，上面还带着冰碴儿，看起来十分诱人，棠茉向前伸了一下腰，拿起一块，准备塞进嘴里。 蓦地，萧母又从玄关处折回，声音中气十足：“对了，有空安排一下两家父母见面，婚姻确实不是你们两个小孩子自己就可以做的决定。” 大门被关上，力气大到整栋房子似乎都震了一下。 棠茉手里的那一小块冻梨，也可怜兮兮地掉在了地上。 见状，萧政聿抽了两张纸巾，包好地上的冻梨，扔进了垃圾桶中。他还插起一块新的，递到了小姑娘嘴边。 看她发着愣的模样，失笑：“宝贝，张嘴。” 棠茉下意识地照做，然后在口中咀嚼起了冻梨，汁水很足，在开着地暖的屋子内，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好。 她吃完了一块，又张开嘴，等着被投喂第二块，过程中，忍不住小声问道：“萧政聿，为什么我觉得你妈妈很厉害的感觉……不是那种厉害……就是她好像很有力量？” 这话，萧政聿一听就明白了，解释道：“嗯，她在上中年人大学，学的是拳击跟散打，听说前不久还拿到市里面的奖杯了。” 棠茉震惊到简直五体投地。 一旁，萧政聿说完这话其实也愣了一下。 他的这位母亲似乎与他小时候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了，有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之后，不会再整日阴郁，也不会总怀疑丈夫不忠。 ——活的，人生更加精彩了。 殊不知，此刻的大门外还有一场不小的动静声。 萧母没有立刻上车，而是从birk包内拿出了一支雪茄，正准备点燃时，墙角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一看就是偷偷翻墙进来的人，一身黑色，就差在大晚上得戴一副墨镜了。 她没有犹豫，见人被发现后，竟然还想逃跑，直接追了上去，将人狠狠地过肩摔了一下，大声质问道：“偷偷摸摸的，你是想对这户人家做什么？” 小贼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还挨了萧母实打实的几个拳头，外伤一点都没有，实则感觉疼到肋骨都要断开了似的。 在被送上警车之前，这个一身黑色的男人偷偷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发送了一条内容为【222】的短信出去。 另一边，收到了信息的人，头发潦草，而且还是个残眼，他喝了一口白酒，喷在了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上，对着底下一群人说道：“走，去桑桉。” “会会那位把咱们兄弟都送进了大牢里去的棠老师。臭婊子，她死定了！” — 别墅一楼，灯光全部都熄灭了。 棠茉吃完第三口冻梨，就被男人给突然腾空抱了起来，萧政聿一边上楼，一边揪着刚才让他觉得不悦的事情，问道：“答应跟我结婚，只是闹着玩的，是吧？” 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棠茉躺到了床上以后，还滚了一圈，笑嘻嘻地回答道：“哎呀，在长辈面前都是要这么说话的啦，这些都是人情世故，你懂不懂？” 萧政聿回答得言简意赅，“不懂。” 他已经脱完了全部的上衣了。 “你要……干嘛……啊！”棠茉咽了咽口水，预感不太对劲，然而未等她逃下床，小腿就被男人的一只手掌给抓住了，将她给往下面拖了一点。 床单凌乱。 密密麻麻的吻随即落了下来。 窸窸窣窣的静电声中，萧政聿挺了一下腰，语气暗含着笑意，沙沙说道：“我们棠老师可不能把明知故问这个坏毛病，传授给学生啊。” 棠茉咬着嘴唇。 还是因为猝不及防的一下撞击，而嘤咛出声了，她红着脸，看向天花板的视线开始轻晃了起来。 ——风光旖旎无限。 ——花园里，蝴蝶兰的种子正在蓬勃生长。 第133章 才算宇宙 周末结束，回到桑桉，结果没几天就又到了跨年之夜。 棠茉还挺注重各种各样的节日仪式感的，但是历年来，聚会、游轮、烟花……她好像早就把一切能玩的都玩了一遍。 睁开眼睛又是周末，而且还是元旦三天的小长假，棠茉在刷牙时，听到楼下有马超轩和魏吉吉一起看动画片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她可以带这两个孩子去京城玩，然后到了晚上，一起愉快的跨年！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相信也可以给两个小孩儿的童年添上一抹色彩。 说干就干，棠茉下楼以后，直接就把两个小家伙都“绑架”到了车里，而去买早餐回来的萧政聿则是在半路上看见了，她才想起的，邃解锁车门，让他一起坐了上来。 下午便顺利到达了京城。 喜迎元旦，整个商场都布置得红红火火的，大门口还有舞狮表演，鼓声传扬到了天上，将云朵都击碎得东一块，西一块。 走进去了以后，棠茉半蹲在两个小孩子的面前，很严肃地朝着他们说道：“今天，你们想买的一切东西，全部都能买！如果吃晚饭之前，哪个小朋友没有买满二十件，那我就要买三套很大很大的乐高惩罚他。” 到底年龄小，听了这话的魏吉吉，傻白甜似的抿了抿唇角，“棠老师，你说的好像根本就不是惩罚。” 一旁，跟在俩孩子后面走着的萧政聿，轻笑了一声，问道：“你会不会太宠着他们了？” 买礼物虽然可以，但是铺张浪费就不行了。 棠茉在寻找着商场内的童装店，毕竟以前来逛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注意过，闻言，她背过身，盯着男人的眼睛，笑着反问：“怎么？” 而后从口袋里，用两根手指夹了一张黑卡出来，“你也刷我的卡吧，你茉姐有的就是钱。” 下一秒，那张黑卡就被收了。 萧政聿转而将他自己的卡塞了上去，然后又牵起棠茉空着的那只手，低声说道：“刷我的。” “茉姐，也让我发挥一下作用，行吗？” 棠茉被这开玩笑的称呼逗得不能自已，也顺势答应了下来，“好的，小弟。” 在给两个小男孩挑选衣服时，导购员左看右看的，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很想问点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挑了两件不同尺码相同款式的条纹毛衣，棠茉塞到萧政聿手里，让他带着小家伙儿们去试衣间里更换，然后对上导购员的眼神，低声说道：“两个小朋友都是我的。” “所以请你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 本来来到大城市，就已经很怕生了。 棠茉不想他们年纪还这么小，就因为自卑而抬不起头。 被戳穿的导购员，心虚地说了一声“抱歉”。 最后，棠茉买了不少两个小男孩的衣服、裤子，还有鞋子。 只是觉得店内还有一些小裙子很漂亮，她却只能看看，连年纪小的魏吉吉都不听她的“花言巧语”——试穿一下都不愿意。 跨年夜，各家餐厅的人流量也是多到爆炸了，连披萨、炸鸡这种快餐都需要等上几个小时。 最后，萧政聿去超市买了菜，打算回家亲自做饭，棠茉也系上了围裙，打算在厨房里帮忙洗洗弄弄。 身子往后一仰，她便能看见客厅内，两个小家伙正在很开心地拆着刚才买的玩具，还打开了电视机。 ——杂声掩盖真切的声音。 棠茉看着躺在切菜板上的两只番茄，歪着头问道：“这需要切丁吗？”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站在油烟机前的男人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还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语气上挑着：“要不要来做点坏事？” 也不知怎的，那洗干净的一只番茄还从切菜板上滚落到了大理石瓷砖上。 厨房外，电视机上播放的全部都是英文，也听不清楚两个小家伙现在是在做些什么。 “不要！”棠茉义正严辞地拒绝，“做晚饭就是做晚饭，不能做别的。” 下一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萧政聿，转过了她的腰，然后直接将嘴唇贴了上来。 锅里炖的海鲜已经溢出了香味。 缠绵悱恻之际，棠茉的腰靠在了水池边上，因为水的凉意浸湿衣服，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时，回过了一点神。 结果一睁开眼睛，厨房外的玻璃上，有两道小小的身影立马躲了下去。 “都被两个小朋友看见啦！”棠茉娇嗔着，推开了身前的男人，然后腰间上系的围裙也扯下来了，“我要去客厅里玩了，不在这里陪你。” 让他总是不分场合，亲得毫无章法！ ——以后也得像是在学校里上课一样，打印张课程规划表出来，只有在规定的时间范围之内，才准亲亲。 棠茉也不知道她的“职业病”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客厅里，两个小鬼头端正坐着，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然而通红通红的耳垂却将他们纷纷出卖了。 电视机上放的原来是一部关于旅游的纪录片，正好讲到了埃及的金字塔与人面狮身，魏吉吉和马超轩都觉得很新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正好，萧政聿切了一盘水果拼盘端来。 “啪——”棠茉猛地拍了一下手掌，郑重站起身，“我决定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寒假，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周游世界！” 并且是不做任何的规划，玩到哪里算哪里的那一种。 其余的三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挺懵的。 棠茉却是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解释道：“本来课本上就不能学到所有知识，要亲眼见证了这个世界的浩瀚，才能明白什么叫做伟大。” ——彩色经幡飘过的雪山、无人之境的黑沙滩、连玻璃光影都是神著作的圣家堂、结着冰的贝加尔湖畔、每一眼都是一幅油画的阿尔卑斯山、神圣与宁静并存的挪威…… 与这个时代现有的景象一起做最后共舞。 两个小孩虽然不开口说话，眼神里却满满都是雀跃与期待。 萧政聿很快点头答应，“好，那我提前排掉公司的事情。” 反正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老婆的话，就能发财。 譬如公司研发的那款关于“情感传递”的软件，仅仅只是内测版上线，效果就出乎所有预期，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知名企业发来了邀约，想要一起合作。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 晚饭过后，听说yc集团在今天凌晨会有一场巨大的无人机表演，是那位这几年从科技新贵纵身一跃成为行业巨头的谢总——谢延程，为哄他老婆开心，亲自设计的。 所有人都很期待。 包括从未见过无人机表演的马超轩和魏吉吉，八点不到就搬了小凳子坐在靠着阳台的落地窗前等待了。 结果因为从小形成的生物钟，硬生生熬到十一点钟以后，还是睁不开眼皮，沉睡了过去。 萧政聿将两个孩子都抱到了卧室里。 “爸爸，要是飞机表演开始了，你一定要喊我和轩轩哥哥起来看，一定要……”魏吉吉睡眼朦胧地说着，直到听见了那声“好”以后，才放下心来睡过去。 关了灯，萧政聿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此时，棠茉披了一件针织外套，站到了阳台上，她趴在栏杆上，漆黑的幕布好像织了一张网，上面零零散散的撒落了几颗小星星。 热了杯甜牛奶后，萧政聿也走到了阳台上。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再有一小时不到，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还好，这一年里，他得偿所愿。 棠茉端起面前的牛奶杯，抿了一口，她长舒一口气，眺望远方时，大脑都放空了：“我觉得我现在真的好幸福呀，从楼上跳下去也没事的那种幸福。” 原本还扬起唇角的萧政聿，听到了后半句话以后，笑意瞬间僵硬住了，他蹙紧着眉头，“瞎说八道什么呢？” 不吉祥的话，说了也就破了。 但是下一秒钟，他背靠到了栏杆上，懒洋洋地挑了一下眉毛，嗓音低哑：“茉茉，我愿意为了你跳下去。” ——包括所有需要献祭他生命的那些事情，都别无二话。 摩挲着手指上的那颗钻戒，棠茉轻笑了一声，认真地回答道：“可是我永远都不会让你跳下去的。” 一切都是相互的。 爱与被爱，也在同时发生。 萧政聿一笑，伸长手臂，将她搂进了怀中。 棠茉也歪过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空气中有甜甜的牛奶味。 月色也跟着轻轻摇晃。 蓦地，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只身上带着绚烂灯光的无人机从地上“嗖”的一声，飞到了夜空中，仅仅是一眨眼的瞬间，空中竟然早已有上千辆无人机同时亮起光芒。 仿佛组成了一条熠熠生辉的银河带。 棠茉眼眸里映满了惊讶的星光斑点，她连忙拍了拍身旁男人的手，大声喊道：“快去喊那两个小鬼头起床！” 萧政聿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才转过身走进屋内。 ——这场“璀璨”，才刚拉开帷幕。 ——要所有的星星都在，才算是一整个宇宙。 第134章 大结局（上） 新的一年，临近期末考试，向日葵小学的氛围也变得紧张了起来。提早放寒假是摩尔校长的主意，因为很多孩子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想多留些时间给他们相处，今年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学校旁边来了一个施工队，负责的包工头还是个独眼儿，见他们一直都没怎么开工，也没发出噪音打扰孩子们复习，这附近便也没有人去管了。 只不过陌生人初来桑桉，总是备受关注的。 街头巷尾没几天就全部都是关于这个施工队的八卦传闻了，难辨真假。 “我听说那包工头瞎掉的一只眼睛是被僵尸给挖出来的，有一次他在外头把眼罩儿给摘了，正好被我给看见，就是血淋淋的一个大骷髅啊！” “这支施工队晚上好像还会抬棺材，有次我夜钓到凌晨回来，就见几个人偷偷摸摸地抬着一副木头棺材走在街上呢。” “那他们是不是还会赶尸啊？该不会是来咱们这儿做什么邪教仪式吧，得把各家的娃娃看紧了噢，别被偷拿走去献祭了！” 棠茉就是听了太多这种不切实际的八卦，导致她每次经过学校旁边时，都会浮想联翩，然后加快了脚步。 蓦地，左边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然而一转过身，却是右侧乍然出现一张恐怖阴森的脸，见他头上戴着安全帽，棠茉看了眼后方被挖得满是洞穴的烂泥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安全帽摇摇头，又点点头，从身后拿出来了一瓶冰红茶，递给她，回答道：“你是这个学校里面的老师吧？老师都很辛苦的，我请你喝饮料。” 棠茉没有随随便便接受陌生人东西，尤其还是入口的食物的这种习惯，她笑着拒绝，“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而后便加快了走进校园的脚步。 殊不知，安全帽憎恨地捏了一下冰红茶瓶身，液体流动，还把瓶口未融化的白色粉末给卷了进去。 他被从后方面包车上下来的独眼儿给狠狠揍了一拳，“你们这群废物，这都多少天过去了，竟然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说了几句话，觉得口渴，便把眼前的冰红茶一把抢过，然后直接灌了好几口下去。 “老……老大……”安全帽被吓得说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个不能……喝啊，这里面有……” 独眼儿一口气喝了大概三分之二，才停下，没好气地回答道：“里面有……有你个大头鬼。”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便开始剧烈绞痛了起来，仿佛里面有个人正拿着根铁棍子，到处搅来搅去似的，疼得他直打滚儿。 “哎哟……哎哟……我要死过去了！” 安全帽这才委屈地把话说完整：“这个饮料里面我加了对付那个老师的泻药啊，老大你怎么直接抢过就吃？” 诸如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施工队干了很多很多，某天夜晚，想把因为布置考场而很晚下班的棠茉直接用麻袋套走，却不知道是团队里哪个杀千刀的，用挖机挖了个很深的洞。 害得一帮子人全部都掉进去了。 他们也找不到棠茉有什么独处走夜路的机会，因为她不管什么时候下班，都会有个男人站在路灯下，接她回家。 而且当地的村民也都发现他们来这里施工了好几天，却什么也没做的时候，起了疑心，住学校旁边的居民经常开窗户观察。 独眼伤到了肠胃，一条腿又摔伤骨折，在听到明天是向日葵小学最后一天的期末考试，考完学校里就没人的时候，急了。 他连夜出院，然后召集几个还“四肢健在”的手下，嘱咐道：“不管怎样，明天就是当众绑架，我们也要把那个臭婊子给绑了。是她害得咱们的血浓于水的弟兄们坐牢的，这仇不报，以后还怎么在道上儿混？” 有个黄毛举手，回答道：“老大，混不了，那咱们就别混了吧……其实说实话，我有点爱上开挖掘机了，而且刚才你叫我来集合之前，我还挖大了一个黑乎乎的大宝贝呢……” 本来前面的话还挺让独眼生气的，结果最后一句直接将他骨子里的血脉刺激到觉醒了，当即追问道：“这里也有墓？是谁的墓？怎么样，有没有打开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好的宝贝？” 看来报仇这事儿，暂时得延后一天了。 不过，他们混江湖讲道义的人，绝对不会食言！一定要带着棠茉的一只手掌，前去探监。 黄毛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就让我们所有人集合了。” 话音落下，红蓝色的耀眼光芒，并且伴有“呜啊——呜啊——”的动静声，划破了桑桉寂静的夜晚。 很多没睡的居民都穿好厚厚的睡衣外套，下楼观看。 数十辆直接由市局派下来的武警车，将独眼、黄毛、安全帽这一行人紧紧包围，走上前的应该是这次行动的大队长，非常严肃：“我将依法依规逮捕你们，请你们所有人都上车，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 拿着盾牌的武警们团成一个圈，谁也跑不掉。 “警官啊，我一直都遵纪守法，犯什么错误啦？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啊，这也太突然了……”独眼倔强地问道，不准周围有人靠近他。 他常年混迹灰色地带，场面话也会说：“我要求你提供带走我们的理由，否则我们是要去上访的，你们冤枉平民百姓！” 大队长冷哼了一声，“那先交出你们施工队伍的相关证件再说。” “而且，你们挖到了国防光缆，涉嫌损害军事通信罪，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敌国派来的间谍，现在不给你们戴上手铐都是给你们面子了！” 独眼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黄毛所说的挖到宝贝…… 周遭的围观群众叽叽喳喳，甚至都不等第二天天亮，这个事情都快要传到县城里面去了，凌晨就有第一批电视台记者过来现场拍摄、采访。 而独眼等人一被公安机关抓获，过往的前科便也显示得清清楚楚的了，不是有偷窃，就是几十年前倒卖文物在逃中。 — 清晨，棠茉经过学校旁边时，还唏嘘了一声。 今天是向日葵小学最后一天的期末考试日了，而且只有上午一门，不仅部分学生们很激动，期盼着寒假来临的老师，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棠茉在六年级监考，结束后，回到五二班，所有的小朋友都已经收拾好书包，在等她来发寒假作业，以及宣讲假期里的安全注意事项。 明明每年都是一样的流程。 但是这一刻，有很多孩子的都红了眼睛，他们深知棠茉只是来当志愿者的支教老师，不属于桑桉，也就不会永远留下了。 这么这么好的老师，以后却再也见不到了。 棠茉仍然很认真地讲述着安全教育课，最后关于过年燃放烟花爆竹的一点说完，她整理了一下手中的a4纸，在讲台上轻轻敲了敲。 五十个学生，她不仅已经知晓了每个人的名字，就连他们各自的性格、讨厌吃的蔬菜，学得差的科目，也都了如指掌。 一下子要分开，也是挺舍不得的。 “祝福每位同学都能度过一个开开心心的寒假，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要只想着写作业，多看看大自然，多看看你身边的家人。” 棠茉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扫了一眼讲台下方，做出了非常重要的决定，连语气都凝重了三分：“然后——” “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一个学期再见啦！” 棠茉拿着手机和课件走出教室的那一秒钟，班级内彻底喧嚣沸腾了起来，似乎有男生把桌椅都掀了，他们大声欢笑着：“噢耶，棠老师不会走！” “太棒啦，下个学期又有音乐课可以上，我最最最喜欢音乐课了！” “棠老师，我们爱你！” 棠茉笑着回到了办公室，她也得收拾收拾东西，一起搬回家去，结果一走进去，萧政聿也在，和所有老师有说有笑。 桌子上，她的物品也都被收纳得整整齐齐的了。 有老师忍不住开玩笑道：“小棠老师，你挑老公的眼光未免也太好了吧？小萧就是你的男朋友，也不早点告诉我们，亏我们几个人曾经还密谋着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呢。” “不管，今年我是一定要吃到你们两个人的喜糖的啊！” 萧政聿起身，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会的，到时候一定第一盒就发给您。” “说话算数，我也一定会给你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包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的！” 棠茉听得又脸红了，却也没有反驳。 倒数第二个走的老师是方沁，棠茉简单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两个人都没有显得太伤感，不仅是一个月后就可以再见到的原因，假期里，她们也约了一起出去玩。 萧政聿搬起箱子，低声说道：“走吧，今天两个孩子考试结束，吉吉的外婆说要做大餐。” “我也有份吗？”棠茉开玩笑地问道。 男人“嗯”了一声，语气宠溺：“你可是家里唯一一位小老师，地位高着呢。” 棠茉也笑容满面。 走到办公室外，整座校园基本上都空了，十分安静，枝头梅花傲寒而立，不争春天，却把春天来报。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三声。 棠茉拿起一看，都是来自于她爷爷的消息，老人家怕有的时候说语音、弹电话会打扰她工作，所以每次发信息来，都是连标点符号都很准确的文字形式。 【恭喜孙女：成功挑战了自己，爷爷知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很有潜能的女孩儿，只要是你真正用心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完不成的。所以上个月得知你为让一批文物贩子获相应惩罚而毅然决然地在鉴定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倍感欣慰。也很伤感，你突然就长到这么大了！】 【人生终归属于自己，莫愁前里路，自有到来风。】 【另外，和你男朋友抓紧安排两家长辈见面的事情吧，也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爷爷深知，你一定会是走向幸福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棠茉早已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