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这个钜子有点猛》
第一章、墨家弟子
第一章、墨家弟子
南疆大陆,通天江江水浩浩荡荡,日夜不休东流入海。
在通天江中部,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支流,唤名沅水。
沅水尾闾,冲积出一个三公里见方的小岛,岛上遍种桃树,每到桃树开花时节,岛上嫣红氤氲,人处其中,恍如隔世,故当地人将此岛取名为桃花岛。
时值六月梅雨季节,淫雨肆虐已有一月有余,沅水水位暴涨,两岸地势较低的村落早成泽国。
桃花岛虽处沅水正中,却因地势较高且岛上居民防洪措施合理,此时如洪涛中一不沉方舟,倔强地向大自然展示着自己的坚强。
浊浪中,忽有一叶偏舟顺流而下,在翻腾如滚汤的江水中载沉载浮,如箭矢般射向桃花岛。
眼看着小舟就要撞上堤岸舟毁人亡,站在船头的撑舟人探出长长的竹篙往岸上一点,竹篙弯如弦月,小舟立刻以撑篙人为中心,竹篙为转轴,在江面上甩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漂亮漂移,卸下排浪而来的冲劲,缓缓地驶向桃花岛上唯一的码头。
操舟人停好小舟,跳上岸来,赫然是一位二十刚出头的年轻小伙。
小伙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脸形不方不圆,嘴唇不薄不厚,鼻子不挺不塌,眉毛不粗不细,额头不高不低。
总之,这是一张扔到人群中连泡都不会冒一个的大众脸。
如果这张脸唯一称得上出彩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眸格外清亮,宛若星辰大海。
小伙体魄健硕,拾阶而上,步伐沉稳,双手的指关节处生有厚厚老茧,显然是一位经过长期刻苦训练的练家子。
台阶的尽头,竖有一块人高石碑,碑上仅篆刻着一个“墨”字,笔画苍劲,古意盎然。
小伙来到石碑前,恭敬地摘下斗笠,脱去蓑衣,右手拂胸,向石碑深深地鞠了躬。
赫然是墨家弟子参见长者的抚胸鞠躬礼。
这块极简的石碑是墨家第一代钜子墨翟亲手所刻。
天下墨家弟子,见字如面。
没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正是天下闻名的墨家总舵。
墨家有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节用、节葬九大核心思想,桃花岛作为一个在南疆大陆传承了千年的大宗总舵,岛上的布局,无不将“节用”二字用至化境。
“辰哥你回来了,九位长老已经在戒律堂等你了。”
石碑旁边,早有一人在等候,见小伙行完弟子礼后,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能不来吗?钜子令都下了。”小伙心中不由一阵苦笑。
小伙名叫席星辰,在一个月前,他还是985大学的一名大学生,在领到毕业证后,他和寝室里的几位死党决定在离校前进行最后的疯狂,在寝室里连续吃了两个通宵的“鸡”,最后他实在太困,趴在电脑桌上小睡了片刻,结果一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严格地说,是他的思想亦或是灵魂占据了这个叫席星辰的墨家弟子的身体,使这个叫席星辰的家伙重生了。
席星辰本是现任墨家钜子叶飞扬的首徒,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来是当之无愧的下任钜子。
这次席星辰奉令行走天下,考察民情,途中遇到了一件有违心中道义的不平事,开了杀戒,而且一口气杀了八个人,其中一人还是一名在职县令。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席星辰作为一名墨者,对国法并没有多大在意,但对墨家的家规,却是深深忌惮。
墨者有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墨家任何人都得无条件遵守,哪怕是墨家钜子。
相传,墨家钜子禽滑厘的儿子杀了人,当时的国君想卖禽滑厘一个人情,想法外开恩饶他儿子不死。禽滑厘却拒绝了国君的好意,仍然按墨家之法处死了儿子。
自此,这条法规成了墨家铁律。
开了杀戒后,席星辰很快收到了钜子令,责令其立刻返回总舵接受戒律堂调查。席星辰自知违反了墨家律法,回到戒律堂后也是难逃一死,心一横,绑了颗巨石将自己沉了江。
幸亏这些日子天降下大雨,巨浪冲开了绳索,沉江的席星辰又被大浪打回岸边,被岸边百姓所救。
只是人是救回来了,但此人已非彼人。
再次活过来后,席星辰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只是略一思索,便打消了这个草率而危险的念头。
这具身体的主人宁愿将自己沉江也不逃跑,不是没有原因的。
墨家在南疆大陆上经营了千年,弟子遍布天下。
一个人如果被朝廷通缉,大可找个隐蔽之所或者往敌国一逃,照样活得有滋有味;但如果被墨家下通缉令,估计整个大陆没有哪股势力敢收留,因为墨家除了出产高大上的思想外,还盛产杀手。
席星辰是死过一回的人,前世所学和认知都不允许他再干那种将自己沉江之类的傻事。同时,他也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再活一回,还没好好享受人生,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美好人生还没开始,屁股后面就跟着一群要命的杀手,每天活得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如真是这样,那还不如干脆再绑一块石头往江里一跳,一了百了。
为了活命,席星辰将这具身体所知的墨家律法,结合前世所学的法律知识,细细推敲了一番后,最后决定回总舵接受调查。
席星辰相信自己这个985大学培养出来的政治学系且自修过法律的高才生,忽悠一群被几千年的封建思想禁锢了认知的老顽固,为自己找条活路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这个守在石碑旁边的人席星辰认识,叫段正华。
段正华戒律堂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同他一起长大的死党。
段正华的这句话看似正常,可席星辰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两个意思。
其一就是墨家对席星辰犯的案子很重视,十大长老一下子就来了九个。当然,席星辰作为下一任墨家钜子的候选人,也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其二,席星辰被钜子令召回戒律堂受审,在真相尚未大白之前,席星辰至少是个嫌犯,段正华作为戒律堂长老的弟子,在审理之前来见席星辰,本就不符合规矩,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第二章、痴风知劲草
第二章、痴风知劲草
段正华一见面仍如往常般叫席星辰“辰哥”,是想告诉席星辰:“无论你做过什么,你仍是我兄弟;无论你做过什么事,我都挺你。
这种纯粹而盲目的兄弟义气,被《马列》、《毛选》武装过的席星辰在潜意识里是不赞成的。
不过,这种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段正华的这份兄弟情,席星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席星辰微微一笑,拍了拍段正华的肩膀,道:“家师还好吧?”
段正华面有忧色道:“钜子为避嫌,没有在岛上。”
这是席星辰意料之中的事,没有再多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在来的路上,席星辰将这个世界与自己前世所处的世界做了个对比,发现这里的一切与前世所处世界极其相似,只是时代倒退了一百多年。
席星辰现在所处的国度,名为大衍,是南疆大陆上最大的王朝,而大衍如今的处境,相当于席星辰所熟悉的清朝末年。
外有列强横行,内有义军迭起;北旱南涝,田野颗粒无收;百姓流连失所,易子而食;天灾人祸,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如此时局,大凡懂点历史的人,脑海中都会出现一个念头:大厦将倾,乱世将至。
大衍王朝和南疆大陆历代王朝一样,独尊儒术。
历史上,每个王朝倾覆之际,被儒家压制了数千年的诸子百家都会纷纷入世,企图在这轮王朝更替中将自己的思想主张发扬光大。
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席星辰便是墨家派出的天下行走。
只是席星辰流年不利,刚出山便犯了杀戒,被招回戒律堂问审。如果戒律堂判他有罪,也说意味着什么乱世盛世都与他无关了。
因为他得再次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这万恶的封建家长制……”
席星辰本想将墨家律法臭骂一顿,但一想到前世的宪法,心想还是算了。
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席星辰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想好的说词在脑袋中的过滤了一遍,一口浊气缓缓吐出,轻轻地推开了戒律堂的大门。
戒律堂依然继承着墨家的极简风,瓦房一间,大堂正前方挂着一幅墨子画像,画像旁边摆放一张太师椅,席星辰知晓这是当代钜子——也就是他师父的座位,为了避嫌,这次问审他师父没有参加,因此钜子位是空着的。
钜子位两旁边,各摆了五把交椅,这是墨家十大长老的座位。席星辰特意看了右上角一眼,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按墨家长老座次排序,右上角这把交椅上坐着的,应该是墨家第一高手西门摘星。
西门摘星是一个脾气很怪异的老头,平时只要看谁不对眼,就提剑上门讲道理,当然是我说你听,如果不服那就躺着继续听的那种。
没办法,即便是你不愿意承认,每个世界的讲道理的方式都一样:谁的拳头硬,谁就有发言权,这个道理适合于任何地点、场合。
西门摘星统领着墨家最大有杀手组织,因此拳头绝对够硬,资格绝对够老,所以这个大堂里的九位长老基本上都听西门摘星讲过道理。哪怕是座次仅次于钜子的戒律堂首席,见到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能躲就躲。
值得玩味的是,这么一个不讲人情、不通世故的倔强老头,偏偏对席星辰钟爱有加,他甚至打破师承门规,将最得意的墨子剑法传给了席星辰。
西门摘星的这一举动也直接将席星辰推上钜子继承人的位置。
席星辰之所以决定回墨家总舵受审,除了有个当钜子的师父外,司门摘星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席星辰仔细斟酌过,他这次能否活命,西门摘星作用可能比他师父还要大,毕竟他师父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因为他是墨家钜子,行事不能让天下墨者寒心。
西门摘星则不同,他做任何事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现在两大靠山都不在场,如不是已经想好了说词,并且将审问的流程及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反复推演并一一作出应对,席星辰那颗不怎么坚强的小心脏恐怕已经崩溃了。
“墨者席星辰,奉钜子令来戒律堂听审。”席星辰平复了一下气息,朗声道。
席星辰的镇定显然让九位长老有些意外,过了好一会,戒律堂的长老袁兴邦才问道:“席星辰,今年四月,有人说举报你在宛县杀害了大发米店老板姚国宁全家,以及宛县县令戴安东,一共八人,此事可否属实?”
“属实……”
“咳!”
席星辰刚说出两个字,便被一声干咳打断。
打断席星辰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
这个人席星辰也很熟悉,叫温高明,是西门摘星的师弟。
温高明见所有人都看向他,连忙赔着笑脸解释道:“不好意思,昨天被子掉地上了,受了点风寒,一时没忍住,嘿嘿!”
温高明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在座的诸位长老都忍不住直翻白眼。
这货在大雪天坦胸露腹都没见他打过喷嚏,在六月天里居然会受风寒,骗鬼吗?
不仅长老们不信,席星辰自然也是不信的。
由于席星辰在西门摘星那里混得很开,对温高明的为人自然也很了解。
正所谓“貌如其人”,说的就是温高明这种人。温高明的性格脾气就如他的形象一般,直来直去,随性而为。
这种人说的好听点,是放荡不羁;说得难听点,就是脑子里少了根弦。
这么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打断席星辰,目的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在提醒席星辰要谨言慎行。
按席星辰对温高明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将分寸拿捏得这么好的,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西门摘星事先叮嘱过。
想通了这点,席星辰那颗本来已经冰冷的心,不由生出一丝暖意,感激的看向温高明。
第三章、墨家三分
第三章、墨家三分
温高明见席星辰看向他,连忙冲着席星辰挑了挑眉毛,仿佛在对席星辰说:“小子,别怕,我老温是你一边的。”
席星辰见状不由暗暗叫苦,很显然,温高明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动作在给他帮倒忙。
果然,一个六十来岁,留着六缕长须,一脸正气,看上去一肚子学问的老者吹着胡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指着温高明义愤填膺道:“温高明,你这是对嫌犯明目张胆的袒护,有违公正。”
西门摘星在离开前嘱咐过温高明,要温高明在他赶回来之前,尽量拖延时间。
这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极简单的事情,可放在温天明这里,对他的有限的脑细胞绝对是种考验。
因此自席星辰踏进戒律堂起,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便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做才能拖延时间,谁料席星辰也真不让他省心,戒律长老才一问,便立马承认了。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找死的。温高明的那声咳嗽,多半是被席星辰给吓出来的。
不过吓归吓,师兄交代的事情却不得不办,而且还要办得漂漂亮亮的,否则他那个脾气怪异的师兄回来,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有道是人有急智,这话倒不假。
温高明见有人出声指责他,心中不由得乐了:“墨家十大长老中,谁不知道我老温做啥不行,骂架第一名。周振海你今天出门没翻黄历,主动往刀口上撞,那就别怪我老温不客气了。”
于是,温高明傲娇地开骂了。
“我就烦你们东墨的这些人,整天喋喋不休,叽叽歪歪,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讲一大堆大道理,看上去蛮有道理,结果仔细一听,全都是废话,一点用都没有。”
温高明的话音刚落,席星辰只感觉到戒律堂里凭空刮起一阵冷风,风中更是裹夹着刀片,割得他皮肤隐隐作痛。
骂人最大的忌讳就是横扫一片,温高明倒好,一开口便将整个东墨都骂了个遍,真不知他是想帮席星辰呢,还是嫌席星辰死得不够快?
作为墨家钜子的徒弟,席星辰很清楚表面上看似和谐的墨家,其实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分为三支的,至于原因,还得从墨家第一代钜子墨翟说起。
墨翟本是儒家弟子,因不满儒家之术只注重维护强权、压抑人性,以及诸多繁文缛节,反其道而创立墨家。
墨翟死后,墨家群龙无首,后人由于对墨子的思想理解不同,遂而分裂成南墨、西墨和东墨三支。
南墨多为游侠,他们行为处事有着自己的一套正义理论,其核心始终视老百姓为弱者,谁侵略老百姓,谁就不正义,不正义我就要办你。
总之一句话,在南墨眼中,我就是正义,谁是弱者我就保护谁,管你是天王老子,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墨家十位长老中,南墨占三席,西门摘星和温天明便是其中两位。
西墨多为手艺人,用今天的话说,他们全都是科研工作者。
当然,如果将西墨的科研工作者当成任人宰割的弱鸡,那就大错特错。要知道西墨继承的可是墨子“行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思想。
战国时期,西墨认为要想天下太平,就必须消灭战乱的源头,于是他们秉持“以战止战”的理念,投靠了当时国力最强的秦国,帮助秦国大力发展科技,一统天下。
在墨家三支中,由于西墨最注重实际,因此实力也最强,墨家长老中也比其他两支多了一人,戒律堂首席袁兴邦便是西墨的人。
东墨以辩士为主,他们注重社会理论研究,相信和平即正义,做任何事都希望用和平的手段来化解诸侯国之间的矛盾,因此东墨对西墨的“以战止战”是深恶痛绝的。
同样,东墨也不赞成南墨主观性很强的“正义”,他们认为南墨的行为就是“动私刑”,违背了法治精神。
东墨的人认为法治不是简单的以暴制暴,而是需要有审判程序的。
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席星辰其实和东墨一样,骨子里也是一个和平的理想主义者,不过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现实:戒律堂里的十大长老,最想判他死刑的,便是以周振海为首的东墨长老;最想对他法外开恩的,却是率性而为的南墨游侠;模棱两可的则是西墨那群能想出“以战止战”方略的科研工作者。
这种情况席星辰早有预料,为此他专门制订了联合南墨,拉拢西墨,辩倒东墨的战略方针。
现在倒好,席星辰还没出招,南墨和东墨已经吵了起来,
“你……你……”
周振海气得浑身发抖地指着温高明,连说了两个你字,硬是没能说出别的话来。
“你什么你,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咳嗽一下你也要管,那我拉屎拉尿你更要管喽?这我就奇怪了,你们东墨的人,难道只吃不拉的吗?”
温高明的火力一如继往的生猛,如同扛着一挺歪把子机枪,“嗒嗒嗒”地一扫就是一大片,只扫得席星辰头冒金星,两眼发黑。
席星辰实在搞不清楚,温高明你骂周振海就骂周振海,干嘛非要把整个东墨打包进来一起骂。
要知道攻击周振海只是个人问题,你温高明看不惯周振海,想搞事情,你就当面骂他,甚至跳起来揍他一顿,那也只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私人问题,只要不伤筋动骨,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谁不知道南墨出了名的“讲道理”。
可你温高明动不动就将整个东墨扯进来,性质就完全变了。
明明只是个体性事件,现在立马升级成了群体性事件。
席星辰心里五味杂陈,温高明搞的这出,哪里是在帮他,根本就是借他的事情在搞分裂嘛。
果不其然,东墨另两位长老原本只是面有愠色,现在终于挂不住面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温高明见状,自然不能弱了气势,也“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另一位南墨长老显然也是个好事的主,二话不说抄了把椅子站到了温高明的身后。
第四章、当面扣屎盆子
第四章、当面扣屎盆子
“简直有辱斯文,我……我……”
席星辰现在有点同情周振海了。
周振海可不是简单人,他可是墨家第一辩士,哪怕是儒家最顶尖儒学大师站在他面前,他也能与之辩个三天三夜不落下风。
可就是这么一位顶级墨学大师,在自己的地盘,在南墨这群浑人面前,什么巧舌如簧,什么唇枪舌剑,通通不管用,竟然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现在席星辰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位周老爷子千万别有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心脑血管疾病,否则情绪一失控,现场来个脑溢血什么的,他可真的唱“凉凉”了。
“我我我,我什么我,你咬我?”
温高明怪眼一瞪,同时习惯性地撸了撸袖子。
如果席星辰记得不错的话,这是温高明开打前的标志性动作。
“胡闹,你们当戒律堂是菜市场,想胡来就胡来的吗?”戒律堂首席袁兴邦拍了一下太师椅,怒道。
在墨家内部,温高明就怵两个半人。
第一个就是他师兄西门摘星,没办法,他的一身武艺十之七八都是师兄代传,在这个亦师亦兄的人面前,他实在提不起多大勇气。
第二个便是墨家钜子叶飞扬。
叶飞扬是近百年来墨家奇才,年纪轻轻就学贯墨家东、南、西三支。温高明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刚出任墨家钜子的叶飞扬跑到南墨总坛,找西门摘星谈墨家三支归一之事,西门摘星只说了一句:“归一可以,得问我手中的剑。”
于是叶飞扬与西门摘星关着门切磋了一场,之后西门摘星便答应了叶飞扬的请求。
至于那场切磋胜负如何,叶飞扬和西门摘星事后谁都没有说。
最后温高明实在忍不住跑去问西门摘星,西门摘星依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想知道,你自己不会去试一下。”
当时的温高明年轻气盛,学有所成,认为这天底下能除了师兄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入他法眼,于是便找叶飞扬打了一场,结果这场比试成了温高明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叶飞扬这个人长得秀秀气气、文文静静的,身材也比温高明几乎小了半个身板,可打起架来手段之高,下手之黑,温高明生平罕见。
那场比试之后,温高明差点被叶飞扬拆成零件,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从此以后他见到叶飞扬,温驯得如同小绵羊。
至于另外半个,就是这位执掌戒律堂的西墨长老袁兴邦。
温高明之所以怵他,倒不是温高明有多畏惧袁兴邦的身份,“遵纪守法”在南墨游侠眼中那是不存在的。
温高明之所以怵袁兴邦,是因为西墨这群人看起来呆头呆脑,言行举止,了无生趣。
可他们搞出来的东西,委实有些吓人。
曾经有一次温高明遇到一位西墨弟子拿着一根葡萄枝,站在一棵桃树前发呆,出于好奇上前问了一句:“兄弟,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那位西墨弟子回答:“我在想如果将葡萄枝接到桃树上,结出的是桃子呢,还是葡萄。”
当时温高明见这位西墨弟子如此纠结,觉得好笑,便嘴贱道:“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如果你能将马头接到牛身上,或者将牛头接到马身上,绝对惊世骇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位西墨弟子听了温高明的话,先是一愣,后是两眼发光,向温高明道了一声谢后,兴高采烈地去了。
温高明当时并没在意,他同那位西墨弟子讲的话,根本就是嘴贱时说的一句玩笑话。对于一向喜欢胡扯的温高明来说,这样的玩笑话,其作用等于放屁,放了就放了,哪里会放在心上。
直到一个多月后,温高明又遇到那位西墨弟子,当时他正牵着十几条狗,赶着一群羊。
温高明想起一个月前同他开的玩笑,再次嘴贱道:“兄弟,马头有接到牛身上去吗?”
那位西墨弟子闻言满是羞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马和牛太贵了,我买不起,没办法做实验。”
温高明一听顿时乐了,指了指狗和羊,打趣道:“你该不会想帮羊装个狗头吧?”
那位西墨弟子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想必一开始就做换头的手术,有些急迫了。因此我决定先减小难度,积累些经验,一步一步地来。”
温高明没想到这位西墨弟子真的会做换头手术,有些好奇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我打算先将狗鞭装到羊身上试试。”
那位西墨弟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温高明的裤裆。
温高明可以对天发誓,他到死都记得那位西墨弟子瞥向他裤裆时的感受,就仿佛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一下子就搬了家,就给他留了个空空的裤裆喝西北风。
经此一事之后,温高明再也不敢在西墨弟子面前胡言乱语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温高明只要见到西墨首席袁兴邦,他便会想起那位西墨弟子看向他裤裆的眼神,气势不由得会矮了几分。
温高明看到袁兴邦动了怒,连忙换了副嘴脸,陪着笑道:“袁长老,周振海咆哮戒律堂,这是对戒律堂的藐视,更是对您大不敬,您一定要治他一个扰乱公堂秩序之罪,让他长长记性,让他知道,咱们戒律堂还是有规矩的。”
温高明将“咱们戒律堂”这五个字说得非常顺口,就好像墨家的戒律堂就是他家开的一样。
“温天明,你放……”
见到温高明不仅恶人先告状,当面扣屎盆子,最后还想拉着西墨一起打压东墨,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周振海终于忍不住暴了粗口,只是他终究是一代墨学大家,那个“屁”字始终骂不出口。
看着平时一副道貌岸然、恃才傲物、两个鼻孔朝天的周振海被温高明三言两语激得连连失态,连袁兴邦都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袁兴邦看了一眼舔着脸,屁股后面只差有条尾巴使劲摇的温高明,没好气地道:“自从诸位踏进戒律堂一步起,诸位的一言一行,戒律堂都有人记录在册。至于谁咆哮戒律堂,谁扰乱问审秩序,该治何罪,钜子自有定论,不劳你费心。”
第五章、认罪
第五章、认罪
袁兴邦这个时候将钜子抬出来,算是点到了温高明的死穴。
温高明是那种人怂嘴不怂的人,只见他转过头冲着周振海道:“听到了没?你就等着钜子回来治罪吧!”
说完,温高明悻悻回到座位坐下,同时偷偷地向另外一名南墨长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回归原位。
袁兴邦看到周振海差点又被温高明点燃,连忙出声道:“周老请归座,咱们今天的任务是审讯席星辰宛县杀人案,至于其他,等钜子和西门长老回来,自会给你一个说法。”
周振海知道跟高天明这样的浑人再怎么纠缠下去也出不了结果,见袁兴邦给出了台阶,也就借坡下驴,冷哼了一声,和东墨的另外两位长老坐回了原位。
温高明看着东墨的三位长老吃瘪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如吃了人参果般,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有一个不畅快的。
“给说法?这不存在的。”
“老子是奉师兄之命拖延时间,要我那师兄给说法,给你一个大波浪还差不多。”
“至于钜子他老人家,嘿嘿,你们这帮老东西合起伙来欺负他最得意的徒弟,还要他给你们说法,真以为他是泥捏的么?到时候不打你们个半死,我就是你们孙子。”
温高明心里打着小算盘,回想起钜子揍他时的那份癫狂,越想越觉得自己站对了队,于是笑眯眯地看着周辰海等人,仿佛看到了他们被钜子修理时的惨样,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显露得淋漓尽致,那脚抖得,人都快飘上天了。
袁兴邦见东、南两墨暂时消停下来,怕他们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连忙说道:“现在我宣布,宛县灭门案正式开审。”
或许是怕温高明又想找法子搞破坏,袁兴邦又补充道:“席星辰你作为嫌犯,在你回答长老们提问前,我得提醒你一句,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直接影响戒律堂的最终裁决,你可明白?”
“明白!”席星辰应了一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席星辰心中一阵苦笑,该来的始终是会来的。
“席星辰,今年四月,有人说举报你在宛县杀害了大发米店老板姚国宁全家,以及宛县县令戴安东,一共八人,此事可否属实?”袁兴邦继续先前的提问道。
“属实!”席星辰很干脆地答道。
“咳咳!”
席星辰话音刚落,温高明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席星辰骂道:“你这瓜娃子,没听清楚袁长老的话吗?饭可以乱吃,话是不可乱说的!”
“听清楚了。温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墨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这我也清楚。但是,这事如果能重来,哪怕是丢了性命,我还是会选择杀了他们,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连畜生都不如,虽九死也不足以抵消他们所犯下的滔天大罪。”
席星辰眼中流露出一丝决死,语气却平静得出奇。
“你——唉!”温高明气地指着席星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叹了口气,“将事情仔细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是!”席星辰点头道。
没想到席星辰这么快就承认了,主审长老袁兴邦不由得偷偷地松了口气。
审案子最大的困难就是让嫌犯主动认罪,如果嫌犯负隅顽抗,那就需要收集大量的人证、物证,让嫌犯在铁证面前百口莫辩,最后只能乖乖伏法。
袁兴邦身为戒律堂长老,每年都要处理很多案子,但是没有哪一宗,能让他感到比这一宗还棘手。
倒不是席星辰的案子有多复杂,主要是因为席星辰的身份十分特殊。
席星辰不仅是当代钜子的爱徒,更是代表墨家脸面的天下行走,不出意外的话,他还是下代墨家钜子。
墨家分裂千年,现在好不容易归于一统,人心浮动,百废待兴,钜子之位,更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戒律堂如果徇私枉法,不仅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而且还会让天下墨者寒心,极可能导致墨家再次分裂,这也是钜子主动避嫌的原因。
如果将之办成冤案、错案,那就更麻烦,别的不说,以侠者自居的南墨绝对会发难。
还有当代墨家钜子叶飞扬,袁兴邦是了解的。
这个人表面上风度翩翩,逢人三分笑,接人待客,更是如旭日暖阳,春风拂面。
但是,叶飞扬骨子里却是个极其护短,且睚眦必报之人。
曾经有位兵家大能的儿子无故杀了一位普通的墨家弟子,那时叶飞扬刚出任墨家钜子,他将整个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后,亲自找到那位兵家大能,要求他三日之内必须交出凶手。
那位兵家大能自恃位高权重且手握重兵,拒绝了叶飞扬的提议。叶飞扬当晚便率领墨家执法队潜入那位兵家大能府中,亲手砍下那位兵家大能父子两人的人头,放到墨家弟子坟头祭奠。
此事在当时影响极大,差点引发兵家和墨家火拼。后来因为叶飞扬证据确凿,且那位兵家大能自身也不干净,做了很多不光彩之事,兵家才不了了之。
也因为此事,叶飞扬获得了墨家三支的认可,经过一番运作后,终于使分裂了千年的墨家重归一统。
袁兴邦很清楚,对席星辰的审判,不能单纯地将之看成简单的刑事案件,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件案子除了要做到公平、公正,最重要的还要得到墨家三支和钜子的一致认同。
因为它关乎墨家的未来,容不得半点差错。
如果以上这些都是致使案件可能带来的影响,那么案件本身的调查取证,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席星辰是叶飞扬的得意弟子,精通墨家三支的各种手段不说,更要命的就是他还跟西门摘星走得很近,学了很多南墨游侠“见不得光”的看家本领。
南墨游侠自诩正义,无视朝廷法纪而传承千年不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尸山血海过,片滴不粘身”,这就是南墨游侠生存之道。
在南疆大陆,最不能惹的人是谁,南墨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第六章、逼上绝路 宛县灭门惨案最大的特点
第六章、逼上绝路
宛县灭门惨案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不仅当事人全都死了,就连衙门的档案室都被付之一炬,所有线索全都断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衍朝廷的未破卷宗中,又会多出一宗永远也不知凶手是谁的悬案。
为了不引起恐慌,大衍朝廷甚至还会启用另外一名死刑犯冒充凶手结案。
墨家总舵之所以怀疑到席星辰头上,也是因为席星辰在案发当晚在现场出现过,并侥幸被另外一名墨家弟子看到,而且之后席星辰又离奇地消失了几天。
换句话说,就连墨家总舵掌握的线索,也仅限于那名墨家弟子的一面之词,如果席星辰矢口否认,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
现在席星辰主动认罪,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它成不了冤案、错案了。
接下来就是量刑。
袁兴邦深知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墨家三支中只要有一家对裁决结果不满意,都会凭空生出不少事端,这恰恰是袁兴邦最不愿意看到的。
袁兴邦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至于怎么处理,戒律堂自有裁决。只是我也很好奇,席星辰你作为墨家的天下行走,是什么事,让你明知墨法无情也要明知故犯?”
席星辰知道他接下来的陈述关乎身家性命,决不能有半点急躁,于是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今年四月,我游历至宛县,顺便拜访了一位墨家弟子,并向他说我想了解一下宛县的民情习俗。”
“这名墨家弟子叫董良策,是一名在县衙当差近二十年的老捕快。当我找到他时,他刚好要去县城四十公里外的驻马镇杨家村,协助那里的里正处理一宗自杀案。”
“由于杨家村比较偏远,县衙事情又多,人手紧张的县令戴安东觉得案件不复杂,董良策又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捕快,因此就只派了他一人前往。”
“董良策听我说明来意,同时也觉得我有些手段,至少不会给他添乱,加上路远,一个人上路有些寂寞,于是同意带我同行。”
在一众墨家长老的注视下,席星辰整理好思路,将他宛县之行的遭遇一一道来。
大衍王朝,景宪三十四年,四月十二日,阴。
四月,恰是一个陈粮用完,夏粮未收,青黄不接的尴尬月份。
这个月份,也是大衍王朝每年流民最多的月份。
大衍律例,每年三、四两月,各州、府、县衙门都得在城外搭建粥棚,救济四方灾民,以防地方上流民过多,引起民变。
席星辰和董良策出得城来,便看到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灾民从四面八方向宛县县城集聚。
席星辰望着络绎不绝的灾民,忍不住问董良策:“董爷,宛县地处通天河流域中部,河流纵横,土地肥沃,应是南疆大陆最富庶之地,为何这里也会有这么多的灾民。”
董良策闻言,长叹了口气:“话是说得不错,但是这五年来,宛县遭了天灾。”
一说起天灾,董良策的语气就格外的沉重:“前三年,宛县滴雨未下,河床干涸,井水干枯,庄稼枯死,赤地千里,百姓颗粒无收。”
“好不容易等到去年开春,雨终于下来了,老百姓看到了希望,连忙将省吃俭用留下来的种子种到地里,谁料大雨连绵,一下就是半年,田里的庄稼刚返青便被洪水淹没,又是颗粒无收。”
“经过老天爷五年的折腾,宛县百姓再富有,也被耗成了一无所有。”说到这里,董良策苦着脸道,“实话跟你说吧,照现在闹饥荒的程度,再过一两个月,县太爷连粥都施不起了。”
“到那时,宛县的老百姓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喽。”
董良策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席星辰这些年代表墨家天下行走,观察天下大势,现在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南疆大陆,可以说是亲自感受了这次天灾的威力。
据后来的历史记载,景宪三十年到三十四年的这次大天灾,波及极广,整个大衍从南到北,自西往东,几乎全都覆盖了。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席星辰想到自己一路行来看到的惨状,不禁感慨道:“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不是,我们这次去杨家村处理的这桩案子,据说是一家人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一家人便一起上了吊。”
董良策一想到案子,便失了说话的兴趣,挥了挥手,示意席星辰赶紧赶路。
杨家村离宛县县城虽然只有四十余里,但由于山路崎岖,席星辰和董良策虽然骑马,赶到杨家村的时候,也是下午时分。
到了杨家村后,董良策还是按规矩先拜见了杨家村的里正。
杨家村的里正叫杨三颂,也是杨家村的族长。
杨三颂五十多岁,穿着一套满是补丁的衣服,骨瘦嶙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六七十岁,干巴巴的老头。
很显然,即便是作为杨家村族长,杨三颂在这几年的灾荒中,也吃了不少苦。
由于人命关天,董良策和席星辰在杨三颂家里讨了杯水喝,便让杨三颂带领他们去苦主杨晓金的家。
苦主杨晓金的家在西山脚下,与族长杨三颂家一东一西,刚好要经过整个杨家村。
刚出了杨三颂的家,便看到两个小男孩有气无力地躺在田埂上,两眼直发青光。
见到这两个小男孩,席星辰的心莫名的抽搐了下。
这是要饿死人的前兆。
席星辰从怀里摸出一张饼,这是他今天准备的干粮,因为赶路有些急,路上没有吃。
席星辰将饼撕成两半,递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接过饼,立刻狼吞虎咽地啃咬起来,丝毫不顾哽咽着。
杨三颂的婆娘见状,赶紧舀了一瓢水,递给两个小男孩。
两个小男孩“咕隆咕隆”喝下一瓢水后,精神顿时好不少。
第七章、都是米价惹的祸
第七章、都是米价惹的祸
杨三颂静静地看着席星辰所做的一切,没有说话,不过从他眼中的露出的感激之情,可以看出这两个小男孩多少跟他有些关系。
族长生活尚且如此,村民处境更甚。
走进村子,席星辰望着村子里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村民,心情越发沉重。
墨者,兼爱,最见不得的就是百姓受苦。
席星辰两人在杨三颂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苦主杨晓金的家。
席星辰等人一走进苦主家进主卧,便看到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女人吊在房梁上左右摇晃,男的是个瘸子,脖子上套了根麻绳,另一端栓在床头。
虽然在路上董良策跟席星辰说起过苦主是一家四口,席星辰对案发现场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看到真正的现场时,他还是震惊到了。
“案发现场保持得很好,没有发现打斗痕迹,据我初步判断,是这个女的亲手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吊死,然后自己也寻了短见。那个男的见妻儿都没了,万念俱灰之下,也找了根麻绳套在脖子上,利用身体的重量吊死在床头。”董良策仔细检查了一下案发现场后,一边做记录一边分析道。
“太惨了!一家四口就这么全都没了。”同来看热闹的一名中年家农妇说道。
“可不是,昨天老杨家的三毛昨天到我家,我看他饿得实在可怜,我还给了他半个红薯。”
“昨天杨家媳妇也到我家借米,可我自家都揭不开锅了,哪有米借给她?”
“早知道杨家婆娘这么想不开,我哪怕全家饿一顿,也要省一把米出来给她们熬粥吃。”
“这年月,你救得了她们家一时,救得了他们一世?”
“这要怪,就怪那天杀的‘大发米店’的老板姚国平,将米价定得这么高,一天一个价,摆明就是不想让人活了。”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愤怒道。
“你不要乱嚼舌头,杨老赖那一家的下场你不是看到了!”一名看来是该小伙的长辈的村民吹着胡子骂道。
“……”小伙闻言,脸色一变,顿时噤若寒蝉。
席星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心中一动:“难道有隐情?”
席星辰见小伙被老者训斥后,都不敢再发言,于是将杨三颂拉到一边,用痛心疾地语气感慨道:“杨老,恕我直言,所谓‘虎毒不食子’,到底是何事,让这妇人如此狠毒,竟忍心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还不是饿的!”或许是席星辰递给两个小男孩烧饼的善举,杨三颂对席星辰较董良策亲近,语气也没那么拘谨。
“看这房子,杨晓金在村里至少算得上大户,不应该落得全家饿死的下场。”席星辰指了指杨晓金的房子道。
席星辰说得没错,杨晓金一家住的是一幢两层楼的木制房,主房两旁还带有侧厢房。这种规格,即便是身为里正兼族长的杨三颂的家,也只比他家多了两间侧厢房,因此杨晓金家的住宅在杨家村,绝对可以称得上富户了。
杨三颂闻言,再次叹了口气,道:“没错,三年前杨晓金家中还有十亩上田,凭着十亩上田的收成,一家人倒也吃穿不愁。”
“你是说杨晓金一家的变故,发生在三年前?”席星辰眼睛一亮,似乎抓了些什么。
杨三颂点了点头:“三年前,杨晓金在镇上与镇上的几个地痞发生了争执,被打断了腿,从此一家人负担都落到了杨家婆娘身上。”
“杨家婆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脚女人,你说一个小脚的婆娘家哪里能搞得来地里的事?加上这几年闹灾荒,地里颗粒无收,杨家婆娘只得变卖田土度日,等到田土卖完了,他们的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说到这里,杨三颂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主楼旁边一间被火烧得只剩下焦木架子的房子说道:“这间房是杨晓金家的粮仓,如果不是发生过大火,把杨晓金家的多年的存粮都烧光了,他们一家也许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大火的原因找到了吗?”席星辰问道。
“这哪找得到?”杨三颂有些气愤地说道,“当年是报了官的,县里也派人来查过,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后来就不了而了之了。”
说到这里,杨三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过村里有人在传,是杨晓光在镇上得罪的地痞报复,偷偷烧了杨晓金家的粮食。”
“那个打断杨晓金腿的地痞官府没收监?”席星辰有些奇怪道。
“那几个地痞啊,早跑喽!”杨三颂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年头,官府哪里抓得到人?”旁边的一个村民冷哼了一声,接口道。
杨三颂大概见席星辰是跟董良策来的,以为席星辰也是官府的人,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年头遍地闹灾荒,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县老太爷忙着赈灾,哪里分得出人手出来专门去抓几个闹事的地痞无赖。”
“也就是说,杨晓金的腿被人打断,官府一直没有结案?”席星辰继续问道。
杨三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董良策做好了记录,过来说道:“杨里正,我刚才听村里人说,杨家婆娘在上吊前曾去米店买米。可我刚才看了杨晓金家的米缸,干净得连米糠都找不到。”
“当然没米喽,要不然他们一家也不会上吊。”杨三颂没好气地道。
董良策见杨三颂错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问道:“杨里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杨家婆娘既然去买过米,怎么家里连粒米都没有,难道她没买到米?或者是米店也没米卖?”
一听董良策说起买米的事,杨三颂立刻怒容满面:“据我所知,杨老赖……哦,杨晓金一家四口寻短见前,他们一家人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了。”
“在上吊前一天,也就是昨天,杨晓金的婆娘好不容易乞得八十文钱,准备去镇上的‘大发’米店买一升米回来熬粥续命,‘大发’米店的老板以其中杂有十二个不通行的大钱,不肯售米。”
第八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八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傍晚,杨家婆娘找到我,向我借了两文凑足八十文,再去买米,谁知米价一升又上涨了十二文,杨家婆娘只能空手而返。”
“杨家婆娘回家后,看着饿得两眼发青的孩子和瘸腿的男人,悲愤之下带着一家子寻了短见。”
“米价一日之内一涨再涨,这个大发米店的老板的心也太黑了。”听杨三颂讲了杨晓金婆娘买米的经过,席星辰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忍不住骂道。
“天灾之年,地主奸商囤积居奇,米价一日数涨,这是司空见惯的事。”董良策冷笑了一声,指着身上的衣服,自嘲道。“我如果不是穿着这张皮,米店老板不敢对我胡乱加价,恐怕我家也早已没米下锅了。”
“可恶!无良商贩,如被我遇到,定拧下他的狗头。”席星辰怒声道。
杨三颂感激地看了席星辰一眼,却神色黯然地说道:“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席星辰有些惊讶地看向杨三颂。
按席星辰的本意,是想从杨三颂嘴里套出一些话来,没想到杨三颂十分警觉,并且还暗示他慎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席星辰虽然不知道杨三颂为什么要暗示他,但也明白杨三颂出于好意,于是岔开话题道:“刚才我听村民私下议论,都称杨晓金为杨老赖,这其中有什么典故吗?”
杨三颂苦笑道:“杨晓金这个人,有一个爱占小便宜的毛病,即便是家里不缺东西,他也喜欢在左邻右舍借东借西,而且借了之后,又不爱归还,别人上门讨,他又以没立字据为由撒赖。”
说到这里,杨三颂露出无奈的表情:“两位差爷,你们说说,咱们村里都是大字不认得一筐的文盲,哪里立得来字据?”
董良策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乡里乡亲的,东家借一升米,西家借一把柴,借与还,凭的是对各自的了解和信任,没有立字据一说的。再说了,如果连一把米,一把柴都要立字据的话,天理人情,公序良俗不就成了摆设了吗?”
“是啊,所以村人背后都叫他杨老赖嘛。”先前那个讽刺官府的村民说道。
“就是!咱们杨家村的住户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平时一家有难,大家都会伸出手帮扶一下的。就是因为杨晓金这个撒赖的德性,村里人怕他翻脸不认,不敢帮他,结果就酿成了今天这样的悲剧。”说到这里,杨三颂再次摇头叹息。
席星辰听了杨三颂的解释后,不禁感慨:“这可真印证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戒律堂内。
袁兴邦示意温高明安静,问席星辰:“‘大发米店’的老板是不是姚国平?”
“是的!”席星辰答道。
袁兴邦表情严肃道:“姚国平的行为固然可恨,但也不至死,更不是你杀他全家的理由吧?”
“自然不是!”
“背后还有隐情?”袁兴邦问道。
席星辰点了点头:“我和董良策将案子的经过登录在册,并嘱咐里正妥善安排好杨晓金一家的后事之后,已经到了深夜,于是我们在驻马镇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就在当晚,客栈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袁兴邦顿时来了兴趣。
景宪三十四年,四月十二日,夜。
席星辰和董良策将杨晓金一家人寻短见的案子记录完成后,又与里正杨三颂商量怎么处理杨晓金一家人的后事,待一切做完,时间已经到了点灯时分。
考虑到杨家村到宛县县城还有四十多里山路,加上全县都在闹饥荒,两人琢磨着回去的路上可能不太平,便决定在驻马镇镇上的客栈住一晚,明早再起程回县衙交差。
洗漱完毕后,两人向店家要了壶茶,一边喝着茶,一边复盘白天的案子。
“董爷,我怎么感觉杨家村的那个里正,还有些事情没有跟我们说。”席星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我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又说不上来。”董良策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
“我觉得‘大发米店’的老板一定脱不了干系。”席星辰说出心中的疑惑道。
“怎么说?”董良策问道。
“你想想看啊,杨三颂不是说过,杨家婆娘在上吊的那天不是带着八十文钱去大发米店买米吗?可大发米店的老板以杨家婆娘的八十文钱中有两枚不通行的大钱而不卖米给她。你还不觉得大发米店的老板这种做法有问题吗?”席星辰说道。
“有什么问题。”董良策不解道。
“据我所知,大衍除了官府发行的官钱外,地方上也发行民钱。杨家婆娘手中的那两枚大钱,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两枚江南通宝。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县大人发给董爷的俸禄,也是江南通宝,我说得可对?”席星辰看向董良策。
董良策立刻明白了席星辰的意思,脸上浮现怒容道:“江南通宝是可以天宝、武林、潇湘、江淮行省流通的,咱们宛县由于官钱不足,县令老爷发给我们的俸禄,用的就是江南通宝。如果按大发米店老板的说法,我们这些当差的还不得全饿死。”
“所以我怀疑大发米店的老板不将米卖给杨家婆娘,是故意的。”席星辰肯定道。
“何以见得?”董良策从事捕快已经三十多年,性子沉稳,凡事都喜欢有理有据。
“因为就在昨天,杨家婆娘凑齐了八十文钱,大发米店的米价突然又上涨了十二文,这还不明显吗?”席星辰说出自己的看法道,“再说啦,杨家婆娘手上有八十文钱的,她即使不够买一斤米,难道她就不能先买半斤米回来救命吗?”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董良策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只是大发米店的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这可能就是杨里正隐瞒我们的部分。”席星辰说道。
“要不明天我们再回一趟杨家村,找里正问清楚。”听席星辰如此一说,董良策有些意动。
第九章、卖田凭据
第九章、卖田凭据
“咚!咚!咚!”
席星辰正待答话,客房外响起了三声响门声。
“谁?”席星辰问。
屋外没有回音。
席星辰打开房门,见地上摆放着一个包裹。
“什么东西?”董良策见席星辰捡了一个包裹回来,有些好奇道。
席星辰打开包裹,里面整齐地放着十份卖田凭证,卖田人落款正是死者杨晓金。
戒律堂内。
学过心理学的席星辰深知,要打动在座诸位长老,就必须先互动,只有互动了,彼此间才能产生共情。
人与人一旦生出共情,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因此席星辰说到卖田凭据的时候,故意卖了个弯子,问在座的诸位长老:“各位长老,你们知道杨晓金一共卖了多少地吗?”
“多少?”温高明很配合地问道。
“十亩!”席星辰伸出手掌连翻了两下,大声说道,“整整十亩上田。”
“而且这十亩上田都是在近半年卖出的,也就是说杨晓金每隔半个月就要卖两亩上田,而最近的一张卖田契上落款时间离他死前十天不到。”
“这不合情理啊!”西墨一名叫韩修贤的长老不解道。
“韩长老,为何不合情理?”袁兴邦看向韩修贤。
韩修贤负责墨家总舵采买,因此他对市场行情很是了解,这也是袁兴邦问他的原因。
袁兴邦说道:“虽说灾荒期间米价上涨,一亩地的价格缩水厉害,但一亩上田至少能卖五两白银,一两白银换一千文钱,就算米价涨到一百文每升,五两银子至少也能买五十升米。”
“杨家一家四口,每天吃一升米,五十升米怎么也能过两个月。况且每逢灾年,民间百姓极少吃干饭,因此他们五十升米,让他们熬三到四个月不成问题啊。”
韩修贤长年采买,对田、米的市场行情说得有理有据,可是席星辰听了却冷笑了一下,道:“韩长老,这是你的计算方式,我拿到的卖田凭据上可不是这个价。”
“那是多少?”韩修贤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一亩上田一两白银。”席星辰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
“相差了五倍,这也太扯了吧!”韩修贤倒吸了一口凉气。
席星辰冷笑道:“如果你知道卖田凭据上的买方是谁,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是谁?”韩修贤连忙追问道。
“还能是谁?肯定是大发米店的老板姚国平喽!”温高明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韩修贤望向席星辰。
席星辰点了点头:“正是他。”
“此人先是囤积居奇,哄抬米价,迫使食不果腹的百姓卖田卖土;又低价收购田土,绝了百姓来年的希望,摆明就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韩修贤本是一个性格外向、为人随和的小老头,此时他面有愠色,可见姚国平的所作所为,确实惹恼他了。
“乱国本,夺民生,此人该杀!”东墨老学究周振海吹着胡子,突然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虽然周振海的这句话没头没脑,但席星辰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东墨这些人,与南墨的率性而为以及西墨注重实用不同,他们更看重的是社会理论的研究。
用席星辰前世的话讲,他们都是哲学家,通常会站在统治者的视角看问题想事情。
周振海作为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的东墨首席,他思考问题的出发点,是与普通老百姓的大相径庭的。
就比如这次国家发生天灾,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希望灾情早点过去。
但周振海不会这么想。
首先,周振海会很客观地接受一个事实:国家发生天灾,米价就会飞涨。这是必然的,因此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从无例外。
既然天灾时米价会飞涨是必然的,但在周振海的眼中,必然就代表着可预见,可预见就可以提前预防。
因此周振海认为最正确的处理方法,就是建议朝廷事先修建粮仓,在平时米价不高的时候多买些储存起来。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就是等到遇上灾年,朝廷便可有计划的开放粮仓,一部分粮食用以救济重灾民;二是可以将一部分粮食投入市场以平价或略高于平价的价格销售给灾民,同时派人专门打击那些囤货居奇的不良商贩,宏观调控,稳定社会秩序。
“大发”粮店老板姚国平就是周振海观念中,绝对会定性为扰乱国家法纪的不良商贩,在灾年中是必须严厉打击杀头的对象。
“还是不合理啊!”韩修贤皱着眉头,看样子依然还在他所擅长的一亩三分地上面纠结。
“哪里不合理了?”温高明不失时机地补刀。
“一亩上田产出的粮食一般不会低于两石半,十亩上田年产出至少二十五石,这么多粮食一家四口天天吃干饭也吃不完啊。”(注:1石米大约相当于现在的125斤,25石米大概3125斤。)
韩修贤见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于是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杨晓金家虽然谈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但绝对比普通村民富裕的多,家中应该存有余粮才对。像他这样的家庭,哪怕是在灾年,也不应该沦落到出卖土地,全家饿死的地步。”
“韩长老终于说到案子的重点了。”席星辰拍掌说道。
“当时我和董良策也认为案子背后一定有隐情,于是我俩商量一下,第二天由他出面跟里正杨三颂周旋,我则暗中找杨家村的村民调查……”
景宪三十四年,四月十三日,阴,有时有小雨。
席星辰和董良策在村口分手后,便来到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家主叫杨六生,也就是昨日聊天时,敢当着席星辰的面抱怨官府办事不力的那个村民。
这是席星辰暗访的第一家,之所以选择了杨六生,除了席星辰觉得杨六生这个人敢仗义执言,有正义感外,还有就是席星辰在昨日聊天过程中,觉得杨六生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碍于杨三颂在场,没敢说出来。
第十章、红颜祸事
第十章、红颜祸事
席星辰虽师从当代墨家钜子叶飞扬,但和他走得最近的,却是南墨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温高明这些人相处久了,席星辰的行事风格难免有了南墨的影子,因此相比于族长杨三颂的圆滑与老成事故,席星辰更愿意与杨六生这种耿直汉子交往。
杨六生的家离死者杨晓金的家不远,也就不到一百步的距离。
席星辰找到杨六生的家时,杨门生一家正在吃早饭,见到席星辰到来,好客的杨六生立刻要他的婆娘为席星辰盛了一碗粥。
杨六生的婆娘帮席星辰盛了一碗稀饭后,端着饭碗去了后堂。
这是宛县的民风,家中来了男客人,由男人招待,女人不上前堂。
“不好意思,官差大哥,这几年遭了灾,家里也拿不出东西来招待客人了,一碗薄粥,请不要见怪。”杨六生有些歉意地道。
还真不是杨六生客气,这是确实一碗名符其实的薄粥。
碗里除了悬浮着几粒清晰可数的饭粒外,严格意义上是一碗稀稠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
杨六生也只知道这样的米汤不足以充饥,因此在米汤里放了几把野菜。
每逢灾年,民间百姓为了节省粮食,每天只吃两顿,条件好些的一干一稀,差一点的两顿皆稀。
如果席星辰猜得没错的话,这锅能照出人影的野菜羹,是杨六生一家四口的早餐,同时也是他们的中餐。
席星辰替墨家行走天下,风餐露宿,饱一顿饥一顿那也是常有之事。
正因为有过饿肚子的经历,席星辰也深知这一碗薄粥对杨六生一家的意义。
同时席星辰也知道,这种年头,能从自己嘴里省一碗粥给你,那得是多大的情谊。
席星辰本是洒脱之人,也不客气,端起粥碗,一口气将米汤和野菜喝了个干净,抹了一把嘴巴,然后从包袱里掏出半升米放到桌上,道:“杨大哥,多谢你的早餐,小小心意。”
这半升米,如果换作平时,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杨六生一家四口来说,这半升米熬成野菜羹的话,那可是三天的口粮。
一碗野菜羹换三天口粮,这意味着什么?
杨六生心里一清二楚。
如果顺从本心,杨六生很想收下这半升米,因为这半升米极可能会救他们一家人的命,刚刚饿死的杨晓金一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从道义上讲,杨六生骨子里那种不能占人便宜的纯朴告诉他,这半升米他不能收。
“这使不得?”
杨六生深吸了口气,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米袋推回给席星辰。
席星辰按住杨六生的手,看了杨六生的两个孩子,诚挚地说道:“这算是我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给两位公子的见面礼,你可不能为孩子做主。”
杨六生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两小子舔着饭碗,四只乌黑的眼睛也在看着他,眼圈不禁一红,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道:“多谢!”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席星辰见杨六生收下了他的半升米,知道事情就成了一半。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杨晓金一家的情况。”席星辰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杨老赖这人爱占小便宜,我不喜与他交往,因此我们两家住得近,但来往并不多,更谈不上深交。”
杨六生见席星辰眼神中露出些失望之色,连忙补充道:“不过我那婆娘与杨老赖的婆娘走得比较近,所以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姚国平的儿子看上杨老赖的女儿。”
“杨晓金还有一个女儿?”席星辰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自从踏进杨家村起,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杨晓金还有一个女儿。
杨六生点了点头:“杨老赖除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叫杨雪莲,今年刚好十六岁。杨老赖一家之所以沦落到这般田地,源头就在他女儿身上。”
“此话怎讲?”席星辰有些不解。
杨六生说道:“杨老赖这个人不怎么样,但他的这个女儿就如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长得俊俏水灵,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儿。就在去年,杨老赖的婆娘带着女儿去镇上赶集,刚好被姚国平的独子姚文彬看中,姚文彬立即上门求亲,欲纳杨雪莲为小妾。”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好事,可姚文彬是驻马镇有名的花花太岁,他在向杨家求亲前,已经纳了六房小妾。杨老赖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自然不愿意将掌上明珠嫁给姚文彬做小妾,于是当场回绝了。”
“姚文彬被拒绝后,也未作纠缠。但是一个多月后,杨晓金出事了。”
“是不是杨里正昨天说的,杨晓金的腿被人打断了?”席星辰问。
杨六生又点了点头:“我记得那天,好像是杨老赖的婆娘的过生辰,杨老赖清早去镇上采买些日常所需,谁料去了半日都未见人影,直到下午有人传信,说杨老赖在镇上与人发生了争执,被人打断了双腿。”
“报官后,官府说打人的是镇上的几个无业流民,早已逃逸不知所踪。凶手抓不到,杨老赖一家也只能自认倒霉。”
“杨老赖是家中的顶梁柱,被打断双腿后,家中立即陷入了困境。就在这个时候,姚文彬又上门了。”
“他来做什么?”席星辰有些奇怪道。
“提亲。”杨六生说道,“此时村里已经流传杨老赖的双腿是姚文彬使人打断的谣言,加上杨老赖自己也怀疑,因此还是没有答应。”
“这回姚文彬放了狠话,指着杨老赖的脸说道:‘姓杨的,给脸不要脸,你可别后悔!’”
“当时我也在场,我记得杨老赖立时大怒,将姚文彬赶了出去。之后不久的一天夜里,杨晓金家中突然失火。”
“那时正是大旱,河流干涸,井水干枯,虽然全村的人都赶来救火,无奈没水,大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老赖家近百石稻谷被烧得精光。”
“这事在杨家村影响很大,宛县衙门也派捕快下来调查过,最后还是不了而了之。”
“直到杨老赖一家上吊都没有个说法。”杨六生冷哼了一声,忍不住向席星辰发了一句牢骚。
第十一章、易子而食
第十一章、易子而食
席星辰知道杨六生又在埋怨官府办事不利了,也不点破,道:“如果这把火是人为的,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这无凭无据的,我可不敢乱说。”杨六生连连摆手。
“我是说你认为,没要你证据,你就当是咱们哥俩瞎猜。”席星辰很有技巧地说道。
“瞎猜啊!”
“对,就是瞎猜!”
“那我就说了。”
“你说!”
“我觉得这事,谁得到的利益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
“那你觉得谁得到的利益最多?”
“当然是姚文彬!”
……
“多简单的道理!一个种地的农夫都清楚,可偏偏某些人就是不懂。”
戒律堂内,温高明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看着周振海道。
“姓温的,你说谁呢?”周振海气得满脸通红,直吹胡子。
“谁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天天有人饿死,不知衙门的那些捕快天天收尸都来不及,我就说谁?”
由于叶飞扬和司空摘星这两个温高明最忌惮的人没在场,温高明今天战斗力简直爆表,什么屎盆子都使劲往周振海身上扣,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要命的是这厮怼人的时候,还不忘把自己的后门堵上。
说白了温高明就是撒赖,他用言语堵住周振海一嘴。
照温高明的说法,只要周振海反驳他,周振海就是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每天饿死的人多得连衙门收尸都来不及,连一个种田的农夫都不如。
如果你不反驳,他又睁大眼睛看着你,只差指着鼻子骂你了。
周振海毕竟是东墨首席,墨家第一辩士,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能与温高明像两小孩子般撒赖式的争辩。但如果什么都不说,心里又不痛快,因此憋了半天,瞪了温高明一眼,道:“危言耸听,不知所谓!”
温高明见周振海不应战,顿时如打了胜仗般,骄傲地坐回了座位。
就在众人觉得事情就要过一段落的时候,韩修贤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危言耸听,前些天我去出去采买,就听到过一个流言。”
周振海闻言,顿时如吃了一只苍蝇,脑门上顶着一条长长的黑线,一时无语。
西墨这些人,整条肠子都是直的,至于情商是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
“什么流言?”见到周振海吃瘪,温高明不由大乐,那颗八卦的心顿时开始作瑟起来。只见他一脸渴望地看着韩修贤,如果有尾巴的话,此时尾椎骨都可能摇断了。
韩修贤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帮着温高明打了周振海的脸,见众人都作欲听状,便道:“说的是乡下有一个媳妇半夜饿醒,起来想到厨房舀瓢水喝充饥,经过公公婆婆房间的时候,听到房间里传来磨刀声。”
“出于好奇,妇人便躲到窗户底下偷听,刚好听到婆婆正在跟他男人说话:‘现在家里已经没粮了,你别舍不得那个女人,今天我们将她煮了,不仅有肉吃,还可以省一份口粮。’”
“男人没说话,那婆婆知男人不舍得,于是又说道:‘女人有的是,明年我花几升米,帮你娶个更年轻、更漂亮的。''''”
“听到这里,那妇人吓得连夜赶回娘家,抱着老娘痛哭一场,当晚便在娘家住了下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妇人听到她爹在跟她娘在争执:‘养了这么多年,与其给别人家做口粮,还不如留着自己吃……”
说到这里,韩修贤不再言语。
“然后呢?”温高明意犹未尽地问道。
“然后那个女人就疯了。”韩修贤只得回了一句。
“再然后呢?”温高明又问。
韩修贤看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温高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只是个流言,当不得真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有的重灾区,真的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了。”
“可是……”
温高明正欲说话,袁兴邦怕温高明又搞出事端,连忙打断他道:“温长老,现在是在审案子,请不要聊与本案无关的东西。”
“哦!”温高明暗叫可惜,悻然应了一声。
其实温高明哪里是不懂,他只是一直记着西门摘星临走前交代他尽可能拖延时间的嘱托,因此他只要一有机会,便拼命地插科打诨,尽量将局面搞混、搞乱而已。
“你继续说吧!”
袁兴邦见温高明不再捣乱,转头对席星辰说道。
席星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杨晓金家中存粮被烧光,腿又被打断出不了门,家就只能靠杨晓金的婆娘撑着了。”
“如果是丰年,杨家凭着十亩上田,雇些人手或者将田土租赁出去,虽然会减些粮食,勉强度日倒也不难。可这是灾年,田里颗粒无收,米价疯涨,无米下锅的妇人很快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将田卖给了姚国平。”
“这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温高明跺脚,恨铁不成钢道,“那个姚国平害得他们家这么惨,怎么还要将田卖给他,不是随心找死吗?”
席星辰苦笑道:“她只是个妇人,没有那么多选择。而且驻马镇那个地方不大,姚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士绅,也是当地最大的地主,镇上十家米店,有九家是姚家开的,剩下的那一家多少也跟姚家沾亲带故。”
“诸位想一想,杨晓金的婆娘一辈子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到镇上赶集,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在全家都饿得哇哇叫的节骨眼上,你叫她到哪里去找买家?”
“况且,就算是她能找到买家,人家敢买她家的地吗?”席星辰扫了一眼诸位长老,反问道。
当然不敢。
都说了姚家是当地的士绅兼大地主,换句话说,姚家在驻马镇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为了买一亩三分地去得罪当地最大的士绅,除非这个人脑子被驴踢了。
这是很简单的人情世故,在座的诸位长老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其中门道的?
他们很清楚,自从杨晓金家的粮仓被烧后,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就摆在那里,只是迟早的问题。
因此墨家的长老团集体沉默了。
第十二章、卖了
第十二章、卖了
“杨晓金一家的不幸,我深表同情。但是,一码归一码,综上所述,全是你的一面之词,既不能证明杨晓金一家是被姚元彬所害,也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
袁兴邦虽然有被席星辰说动,但作为戒律堂的长老,职责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席星辰大声说道。
这由不得席星辰不恼,他既带节奏,又拉出杨晓金一家人的遭遇卖惨,好不容易勾起众人一点同情心,被袁兴邦一句话又打回了原形。
“那就说出你的理由。”袁兴邦不为所动道。
“我说了这么久,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席星辰再次卖关子。
“什么问题?”周振海的胃口已经被席星辰成功地吊了起来,几乎是无意识地问道。
“杨晓金的女儿最后去哪里了?”温高明及时送出一记助攻,同时不忘鄙视地瞥了周振海一眼。
周振海权当温高明放的是空气,完全无视。
席星辰却在心中竖起大拇指,为温高明点了个一个大大的赞。
“卖了!”席星辰说道。
“卖了?”
这个答案确实大大超乎众人意料,墨家众长老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也难怪,杨家落到这般光景,归根结底就是杨晓金心疼女儿,怕她在姚家受委屈。
可杨晓金最后却把女儿卖了,这个结果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杨六生告诉我,杨家婆娘卖最后一亩田的时候,姚国平先是不买,后来经不住女人的苦苦哀求,便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席星辰说道。
“什么条件?”周振海问。
“姚国平对妇人说:‘要我买你家的田,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加上你的女儿,价格不变。’”席星辰淡淡地说道。
“什么?姚国平想用一两银子买一亩上田和一个年轻女子,他这是疯了?”周振海气得浑身发抖道。
“不是疯了,是有恃无恐!”席星辰说道。
“那妇人答应了?”明知道答案,袁兴邦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有选择吗?”没等席星辰没回答,温高明没好气地抢先说道。“你真以为民间的‘易子而食’是句空话。”
这时,韩修贤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有时候父母将子女卖掉,并非狠心,恰恰相反,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出于对子女的爱。”
韩修贤眉宇间带着忧郁和无奈,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韩长老,这是何解?”周振海一生醉心学问,喜好跟天下名士辩论天下大事,却对民间司空见惯的世道人心,涉及甚浅。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父母将子女卖给富贵人家当下人,是因为他们自己都活不下去,将子女卖出去,不仅能换点钱粮回来续命,而且也算是帮子女找了个依靠,虽然地位卑贱了些,但好歹还有口饭吃,能活着。”
“在饿殍遍野的灾年,能活着是件比天还大的事。这种感受,只有挨过饿的人才明白。”
“从杨晓金一家人的悲剧看,那妇人当时的选择是对的。”韩修贤最后说道。
“真的吗?我看未必!”
一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哪怕过了这么久,席星辰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
景宪三十四年,四月十三日,夜,小雨。
当席星辰和董良策走访完杨家村的村民后,天已大黑,二人只得再次回到驻马镇。
一走进客栈,席星辰便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青年点了一桌子的菜,坐在客栈最中央的八仙桌上饮酒。
由于心里有事,席星辰向掌柜要了一壶酒和两碟小菜,准备端回房间和董良策边吃边聊案子。
“等一下!”就在席星辰二人正要上楼的时候,那个喝酒的青年突然抬起头喊道。
席星辰二人回过头,不解地看向青年。
那青衣人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二位差爷,一路辛苦,在下刚好备了点薄酒,一个人喝甚是无趣,二位如不嫌弃的话,不妨过来喝一杯。”
“多谢兄台厚意,不过在下兄弟二人公事在身,不敢有劳。”董良策抱拳道谢。
“哼!”青年冷哼一声,突然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在驻马镇,还没有人敢不喝我姚文彬的酒?”
席星辰和董良策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看了向对方一眼,眼睛顿时一亮。
不待董良策正发言待,席星辰便抢先道:“姚文彬,可是大发米店的少东家?”
“正是在下!”姚文彬脸上露出倨傲之色。
“有意思!”席星辰闻言,心中顿时笑了。
按席星辰和董良策在回来驻马镇的路上商量出来的计划,席星辰明天就要去大发米店会一会姚家父子,没想到他还没去,作为杨晓金案的最大嫌疑人竟然主动找上门了,真正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久仰!久仰!”席星辰笑嘻嘻地走过去坐下,同时还不忘招呼董良策也过来,“姚少东家的酒确实不能不喝。老董,你也过来,难得姚少东家如此有诚意,咱们怎能负了少东家的美意。”
董良策立刻会意,也坐到席星辰的对面,向姚文彬拱了拱手:“少东家,那咱们兄弟二人,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到席星辰两人坐下,姚文彬脸色顿时如常,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微笑地帮二人各倒了一杯酒,然后举杯道:“二位差爷,相逢便是缘,咱们喝了这杯酒,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在下先干为敬!”姚文彬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姚文彬饮酒的时候,席星辰手指间立刻多了一枚银针,在自己和董良策酒杯中飞快点了一下。
席星辰见银针没有变色,于是也端起酒杯道:“敬少东家!”
“敬少东家!”董良策刚才是看到席星辰的小动作的,他见席星辰将酒喝了,知道酒没问题,于是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姚文彬见二人爽快,赞了一声,再次将三人的酒杯斟满。
第十三章、墨者胸中有正义
第十三章、墨者胸中有正义
三杯酒下肚后,席星辰夹了块鸡肉丢入口中,一边惬意地咀嚼,一边笑问道:“少东家,您专门在客栈里等我们,该不会就只是想请咱们兄弟二人喝杯酒吧!”
“自然不是!”姚文彬倒也干脆,将放在脚边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到桌上,推向席星辰。
包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这个声音席星辰和董良策都很熟悉。
那是银的声音。
“这是!”席星辰看了包袱一眼,没有动。
“这是给二位明日回城的盘缠,小意思!”姚文彬说道。
“这个……”席星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不收也得收!”姚文彬又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席星辰将包袱拿起,放到自己脚下。
……
戒律堂内一片安静。
“你就这样收了?”好半晌,袁兴邦问道。
“收了!”席星辰点了下头。
“真的就这样收了?”袁兴邦沉声道。
“不收不行!”席星辰苦笑道,“其实我一进客栈,便发现客栈里埋伏了几十号人,我虽然有把握突围得出去,但我不能不考虑董良策的安危。”
“然后呢?”
“然后姚文彬表扬我了。”
“表扬?”
“他说我很上道,我回答他说聪明人不仅有钱花,而且还活得长。”席星辰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袁兴邦脸上的怒意更浓了。
“我也觉得不好笑,但姚文彬就是这么说了。他走的时候,特意将埋伏的人手叫了出来。”席星辰说道。
“他想干什么?找死吗?”温高明怒声道。
“两个意思:一是向我们示威,二是想以此告诉我刚才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席星辰讪笑道。
“太嚣张了,这家伙如果落在我手上,非揍得他连他妈都认不出来。”温高明气愤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好像那条腿不是自己的一般,将“稳、准、狠”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连席星辰都为他觉得痛。
“在有些人眼中,人命如草芥。当时我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我们不收姚文彬的钱,姚文彬会毫不犹豫杀了我俩。”席星辰说道。
“这样你俩就怂了?”温高明也不悦道。
“怎么会?”席星辰突然提高音量,慨然道,“我们都是墨者。墨者胸中有正义,不接受任何威胁。”
“说得好!胸中有正义,不畏权与贵,这才是一个真正墨者。”温高明再次拍腿叫好。
“可你们还是接受他的贿赂了。”袁兴邦冷声道。
席星辰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袁兴邦:“敌人什么时候最脆弱?警惕性最低?”
“……”袁兴邦没想到席星辰会反问,一时愣住。
席星辰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认为你怕他,屈服他,甘意同他为伍的时候。”
“示之以弱,乘之以强。”温高明立刻明白了席星辰的意思,呵呵一笑,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看向周振海,“这方法很好,改天我也借来用用。”
周振海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温高明在故意激怒他,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温高明挑不起事端,只得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席星辰见袁兴邦一脸郁闷,连忙解释道:“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杨晓金一家是姚家所为害。”
“当时我们手中所掌握的,除了杨晓金按过手印的卖田凭据外,不过是村人口口相传的猜测,这些根本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姚文彬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愿意出钱摆平麻烦,虽不能做证据,但起码说明他心中有鬼。”
听席星辰如此解释,众长老纷纷点头同意。
“等姚文彬离开后,我决定当晚潜入姚家找杨雪莲问清楚事情的真实原委,毕竟,她现在是杨家唯一一个活着的当事人。”席星辰特意将“活着的”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虽然众位长老都未说话,但从他们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对席星辰的态度开始在转变。
席星辰继续说道:“尽管“大发”粮店是驻马镇最大的粮店,姚家在驻马镇也有产业,但姚家的人并不住在驻马镇,而是住在距驻马镇东北方向的姚庄。”
“从驻马镇去姚庄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弯路多,如果走路去姚庄,大概有二十里,走夜路大概要两到三个时辰;如果走小路去姚庄,路程要短一半有余,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脚程,但是要翻过一座山,路过一片乱葬岗。”
“由于世道不太平,村民说乱葬岗上孤魂野鬼闹得厉害,即便是白天,他们也宁愿绕弯路也不愿走小路。”
“为了节省时间,同时也为了避免在大路上遇到姚元彬,我决定走小路。嘿!还别说,经过乱葬岗的时候,还真让我遇上了一件怪事。”
不得不说,席星辰确实有讲故事的天赋,不知不觉中将众长老的好奇心勾引出来了。
景宪三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夜,小雨。
为了不引人注意,席星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出门前还不忘用黑布将灯笼四周围住,借着灯笼底部漏出的三尺橘黄灯光,赶到乱葬岗时,已是下半夜。
走在乱葬岗的羊肠小道上,席星辰的唯一感觉就是静,静!很安静,连虫鸣蛙叫声都没有,仿佛整个人从世界里脱离了出来,只听得见脚踩在地上的沙沙声和阴风吹过草尖的呜呜声,偶尔还能看见草丛飘出一朵朵绿色鬼火,在黑夜里忽隐忽现。
也不知道是心理的缘故,席星辰骤然感到乱葬岗的气温比其他地方骤然下降了七八度,一阵凉风裹着细雨吹来,席星辰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寒毛倏地立了起来。
席星辰在游历南疆大陆的时候,曾经路过一片战场,他还和当地的老乡一起埋了三天的尸体,因此他对死人并不发怵。
但是乱葬岗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饶是席星辰艺高胆大,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第十四章、乱葬岗
第十四章、乱葬岗
“救……命……”
就在席星辰快要走出乱葬岗的时候,席星辰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沙哑,细若游丝,如果不是乱葬岗实在太安静,席星辰还以为是错觉。
席星辰停下脚步,本能地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哪里有半个人影。
“看来我还是太紧张了。”
席星辰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正待离开,又听到有人“啊”的一声,这一次席星辰听得真切,正是先前那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席星辰还在夜风中听到了男人的低吼声。
席星辰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个时候出现在乱葬岗的人,不是盗墓贼就是谋财害命之辈。
乱葬岗里埋的,不是夭折无寿之人,便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这两种人生前都过得朝不保夕,死后根本不可能有陪葬之物,到这里来盗墓,除非这个盗墓贼脑子坏掉了。
既然不是前者,那么只能是后者了。席星辰作为墨家天下行走,这种谋财害命之事没见到也就算了,但是真正遇到,绝对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席星辰立刻将灯笼吹灭,抽出防身匕首,悄悄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掠过几个杂草丛生的坟茔后,席星辰很快看到前面出现一抹亮光。
见到亮光后,席星辰放慢脚步,猫着身子潜了过去。
当席星辰潜到亮光点后,看到两只牛皮纸蒙着的灯笼下,两个男人将一个女人按在地上,其中一个男的一边扒女人的衣服一边道:“臭女人,不识抬举,彬少爷给你吃,给你穿,好好的少奶奶不做,偏偏要跑回你那没吃没喝的家,回去等着饿死啊。”
另一个男人道:“强哥,你快一点,彬少爷说了,谁抓到这个女人,是要当场打死埋了的。”
那女的见挣不脱,便哀求道:“两位大哥,咱们无怨无仇,你们就放过我吧,我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
那个被唤作强哥的男人闻言嘿嘿笑道:“小美人,实话跟你说吧,你那死鬼老爹的腿就是我俩打断的,你家的粮食也是我俩烧的,你说我们有没有怨?有没有仇?”
另一个男人也说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前天夜里,我们哥俩奉彬少爷之命到你家,本来是想送你爹娘最后一程的,谁知我们赶到时,你爹娘已经上吊了。我们哥俩见你那两个弟弟饿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没爹没娘的,怪可怜的,我们哥俩好心,也帮忙挂了上去的,让他们跟你那死鬼爹娘去地府团圆了。”
听到这里,席星辰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两个男人不仅打断了女人父亲的腿,还烧了女人家中的粮食,害得女人父母饿得上吊还不罢休,还将女人的两个弟弟也吊死了。现在,这两个人又要对这个女人下手了。
席星辰越听越觉得事情甚是熟悉,脑中灵光突然闪现:“这不就是杨晓金的案子吗?”
有了白天调查作铺垫,席星辰立刻将三人的身份对上了号。
这两个男人,就是将杨晓金腿打断后,连官府都抓不到的那两个无赖,而这个女人,极可能是杨晓金的女儿杨雪莲。
在杨家村的时候,席星辰便听杨六生说杨雪莲被卖给了姚家,只是不知杨雪莲又是怎么出现在乱葬岗的?
谜底即将揭开,席星辰心中又惊又喜。
沉吟间,席星辰又听到强哥狞笑道:“小美人,咱哥俩帮你家做了这么多,你说你应不应该感谢咱哥俩啊?”
女人闻言哇哇痛哭,大骂:“你们两个凶手、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强哥哈哈笑:“我们好不好死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好很。只要你伺候咱哥俩爽了,待会帮你埋得深一点,免得被野狗叼去吃了。”
另一个男人说道:“强哥,这女人才养几天便这么水灵,我们是不是……”
“阿狗,你莫非想金屋藏娇?”强哥回头看向那个叫阿狗的男人,一脸不悦。
阿狗嘿嘿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女人不但长得标致,而且腚大胸肥,连彬少爷舍不得把她卖到落星海去当猪仔,如果就这么杀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你疯了,彬少爷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强哥怒道。
见强哥发怒,那阿狗倒也不怵,继续说道:“彬少爷不是说了吗,抓到这个女人,不用带回去了,当场打死,就地埋了。既然这样,我们回去就说见这个女人了,至于怎么处理……嘿嘿,只要强哥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了呢?”
“……”强哥作沉吟状,没有作声。
阿狗见强哥犹豫了,连忙说道:“强哥,我只是留下想把她留下来玩几天,等玩腻了,把她卖到落星海去当猪仔,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既玩了这么漂亮的人间尤物,又挣得了外快,何乐而不为。”
“就你小子鬼点子多。”强哥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阿狗,显然意动。
“那……现在怎么办?”阿狗指着地下的女人问道。
“先玩了再说。”
强哥脸上露出淫笑,伸手去扒地上女人的衣服之际,一块泥巴突然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强哥的脑门上。
“谁?”突如其来的泥巴让两人吓了一跳,顾不得伤害女人,猛地跳了起来。
“你们打扰到我睡觉了。”席星辰站在坟堆上,露出雪白的牙齿,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
不得不说,这强哥和阿狗胆子倒也真大,如果换作普通人,在这样下着蒙蒙细雨的漆黑夜里,在乱葬岗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早就吓得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可他们两个除了刚开始被泥巴砸中时,表现得有些惊慌失措,可听到席星辰出声,特别是看到席星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两人反而镇静了下来,眼中更是露出凶光。
“小子,你是谁?划上道来。”强哥也拔出匕首,指着席星辰道。
第十五章、一个承诺
第十五章、一个承诺
强哥偷偷地向阿狗使了个眼色,阿狗立刻会意,也拔出匕首,迅速绕到了席星辰身后,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向席星辰包抄了过来。
对于二人的反应,席星辰似没看到一般,嘿嘿一笑,指了指脚下的坟堆,依然用恐怖的声音说道:“我好好的在家睡觉,你们将我吵醒,你说我是谁?”
“跟我装神弄鬼,不知我们是装鬼的祖宗。”强哥闻言大怒,脚下突然发力,纵身一路,便到了席星辰身前,手中的匕首照准席星辰的脖子划了过来。
站在席星辰后面的阿狗见强哥发动了进攻,也快速向席星辰奔来,手中的匕首直刺席星辰的腰眼。
看到强哥和阿狗一出手,席星辰终于明白杨晓金为何会被两人打断双腿了。
这两人虽然没有练过武艺,招式也是毫无章法,但他俩骨子里有一股常人没有的狠劲。大概是一起打乱架打多了,两人竟然有了默契,居然形成了一套合击之术。
杨晓金这人虽然有些家底,但说到底也就是个稍微富裕一点的庄稼汉,或许有一身蛮力,但其耍横的对象也就是那些相识且让他几分的同村村民,怎么可能是强哥和阿狗的对手?
话又说回来,强哥和阿狗凭着天生的一股狠劲横行乡里尚可,但在席星辰这样的高手面前,那点小伎俩就完全不够看了。
席星辰见强哥逼了过来,也不退让,疾身正面迎了上去。
就在两人快要撞在一起的时候,席星辰身子一晃,让过强哥挥来的匕首,猛然飞起一腿,将强哥手中的短刀踢飞。然后身子一矮,闪电般从强哥腋下钻过的同时,右手一探,扣住强哥的右手手腕往后一拉一扭,瞬间将强哥的手扭到身后。
强哥狠劲上来,顾不得右手的疼痛,回转身子想回肘撞击席星辰面门,席星辰早就一脚踩在强哥的膝关节处,只听“砰”的一声,强哥的身子不可控地重重跪倒在地,如只煮熟的虾米般躬起,手臂与膝盖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就在席星辰制服强哥的当儿,阿狗赶到,见他二话不说,手中的匕首直朝席星辰的脖子刺了过来。
席星辰身子一侧,匕首几乎擦着脖子掠过,阿狗用力过猛,身体踉跄地向前跨了一步后,翻转匕首准备回切,早被席星辰一拳打在肚子上。
席星辰这一拳劲道非常大,阿狗只觉得肚子似被大铁锤狠狠敲了一记,五脏六腑瞬间移位,一口鲜血喷出,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如堆烂泥般瘫在了强哥身上。
席星辰从阿狗身上解下一条腰带,将强哥和阿狗绑在一起。就在席星辰转身想拉起女人的时候,却看到那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怒吼地朝强哥和阿狗冲了过来。
席星辰见状,往旁边退了一步。
“我要打死你们两个畜生,打死你们,打死……打死……打死……”
女人如疯狂了一般,一边尖叫,一边挥起手中的木棍,没头没脸地往强哥和阿狗身上猛抽。
席星辰站在一旁边,既不说话,也不劝阻,静静地看着女人殴打强哥和阿狗。
他非常理解女人此刻的感受。
一家五口,有四人死在这两手中,自己还差点被二人玷污。
毁家之恨,杀父母兄弟之仇,即便生啖了二人也实不为过。
此时的强哥和阿狗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仿若拔了牙的死狗,低着头任凭女人如何抽打。
女人力小,打了半天,也没有给两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女人又急又怒,扔下木棍,扑到强哥身上一顿乱抓乱咬,待席星辰将女人从强哥身上拉开的时候,强哥脸上的一块皮肉竟然被女人生生咬了下来,只痛得强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打够了吗?”席星辰将蓑衣披在女人身上,柔声道。
女人看着席星辰愣了一下,眼中逐渐有了焦点,仿佛刚刚还阳了一般,突然“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席星辰依旧站着,没有动。他知道一个人身遭大变,必须将心中的积怨发泄出来,不然会憋坏身子。女人能够痛哭出来,这是一件好事。
果然,女人哭了半晌之后,情绪逐渐稳定,“扑通”一声跪在席星辰面前:“不幸女杨雪莲谢恩公救命之恩。”
席星辰连忙去扶杨雪莲,杨雪莲却不肯起来,向席星辰连磕头了三个响头道:“恩公,大发米店的姚文彬指使这两人害死我全家,请恩公替我主持公道。”
席星辰向旁边跨了一步,没有受杨雪莲的大礼。
“你且起来!”席星辰手上微微用力,将杨雪莲拉了起来,解释道,“我正协助宛县的捕快调查你家的案子!今天在这里遇到你,就是要去姚庄找你了解事情经过。你且把事情的经过跟我原原本本地讲清楚,越详细越好。”
“恩公你是官府的人?”杨雪莲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席星辰知道杨雪莲因为杨晓金被打断腿的事,再也信不过官府的人,于是说道:“我不是官府的人,但只要你能证明姚文彬害你一家,我以身家性命向你保证,无论姚家势力有多大,背景有多强,都还你杨家一个公道。”
席星辰说出这番话时,语气平静但非常坚定。
墨者行事,一向是论对错不论利害,为民请愿,替天行道,皆是分内之事,虽九死不悔。
杨晓金一家的遭遇,已经踩到了墨者的红线,席星辰作为墨家的天下行走,他有不得不站出来的理由。
因此席星辰看似在给杨雪莲一个承诺,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心中的“道”一个承诺,一个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承诺。
杨雪莲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眼前这个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却愿意用身家性命做担保,还她一家一个公道的陌生的年轻人,心里对他升起一种强烈的信任感。
杨雪莲再次向席星辰磕了一个响头,这一次席星辰没有避让。
这回席星辰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墨家。
墨家千百年来,一直为民请愿,受得起这份大礼。
第十六章、南疆猪仔
第十六章、南疆猪仔
杨雪莲磕完头后,开始讲述起她离开杨家后的经过。
原来杨雪莲被卖到姚家后,姚元彬对她倒还不错,专门为她安排一个院落,除了不许她回娘家外,对她也是百依百顺,甚至还答应杨雪莲为杨家送些米粮。
杨雪莲见姚元彬待她不错,也就安心地在姚家住了下来。
直到昨天,杨雪莲偶然听到下人私下议论,说有些人爹娘弟弟都饿死了,自己却留在姚家独自一人享福之类的话语,才幡然醒悟姚元彬骗了她。于是当天夜里,杨雪莲趁下人不备,偷偷地逃出了姚家。
杨雪莲逃出姚家后,怕被姚家人抓回去,没有走大道,而是走连白天都没人敢走的小路。谁料在经过乱葬岗的时候,不小心崴伤了脚,加上姚家追得急,她只得在坟地里躲了起来。
杨雪莲孤身一人在乱葬岗躲了一个夜晚和白天后,到了夜间,天空下起了雨,她又冷又饿,于是走出藏身处,欲乘夜色返回杨家村,却被守在乱葬岗的两人抓住。
戒律堂内。
一直竖着耳朵听席星辰讲述的周振海有些感慨道:“真还看不出来,这个杨雪莲,女孩子家家的,敢走乱葬岗这样的凶地,胆气倒不输男人。”
“一个人已经将生死看淡,哪里去不得的?”温高明冷哼了一下,不屑道。
席星辰已经习惯了两人互掐,不受影响继续说道:“被我抓住的那两个人一个叫姚大强,一个叫姚阿狗,是姚庄的两名闲汉,平时跟着姚元彬鬼混,专门帮姚元彬做些伤天害理见不得光的事。”
“通过对姚大强和姚阿狗的审问,除了问出了姚元彬指使二人对杨晓金家做的那些事外,意外得知姚家除米店外,还有另一门赚钱生意。正是因为这门生意,让我下了彻底铲除姚家的决心。”
哪怕时隔这么久,席星辰眼睛里依然流露出森森寒意。
“什么生意?”袁兴邦问道。
“贩卖人口。”席星辰深吸了口气,“这些年来,姚家一直都在暗中将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家道中落之人,毫无还手之力的妇孺,或骗、或买、或偷、或绑弄回来,然后卖往南洋。”
在席星辰设计的辩护词中,贩卖人口是最重要关键的一环,为了进一步加深长老们的印象,他特意问道:“诸位长老,你们可知道这些被卖到南洋的人被称作什么吗?”
“称作什么?”周振海问道。
“南疆猪仔!意思是当作猪仔一样被贩卖掉的人。”
“知道猪仔是用来干嘛的吗?”
“是养大养肥了杀来吃的。”
“这些卖到南洋去的人,你们可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吗?”
“讲!”
还没等席星辰又卖了个弯子,袁兴邦阴沉着脸,只说了一个字,其他几位长老也是阴着脸,温高明更是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沉默,有时候不是妥协,也不是冷漠;而是愤怒,极端的愤怒。
席星辰看着长老们的反应,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墨家虽然内部三分,但“兼相爱,交相利”的核心思想是一致的,他们的一切行为指南,都是不分亲疏、贵贱、贫富,一视同仁地爱所有的人;主张人们互相帮助,共谋福利,反对互相争夺。
姚家贩卖人口谋财显然已经踩到了这些墨家大佬们的红线。
既然已经成功地在长老们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火种,席星辰决定再浇点油,将火烧得更旺一些。
“因为南洋与南疆大陆隔着落星海,为了方便运输,这些从全国各地弄来的人将会被统一送到沿海的猪仔馆,然后统一装船运往南洋。”
“‘南疆猪仔’毕竟是人,不是真的猪仔,他们有眼睛能看,有耳朵能听,有脑袋能想,自然明白只要上了船,此生休想再回来,因此他们中很多人不愿上船,于是他们的噩梦开始了。”
“遇到不愿上船的人,人贩子一般会用木棍打,用木板夹;如果你还不屈服,他们便把你关到大便坑里面,在上面弄上大便,使你恶臭难耐,不得不听从摆布。”
“还有些人贩子将‘猪仔’捆起来,用皮鞭抽。皮鞭是特制的,一般用四条扎到一起,一抽就是四条血痕;还有的在皮鞭是安上倒刺,抽到人身上一拉,连皮带肉扯下一大片。”
听到这里,周振海气得直吹胡子:“这些人对同类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绝情,如此不可理喻,如此丧尽天良!真是没天理了。”
出奇的,温高明居然没有跳出来与周振海抬杠。
“因为在人贩子眼中,‘南疆猪仔’根本不是人,而是货物!猪仔们不要以为听从人贩子的安排上了船就安全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席星辰淡淡地说道。
“运输‘猪仔’的船舱条件是十分恶劣的,这么多人挤在船舱里,吃喝拉撒全都是问题。”
“就比如吃吧,我们吃饭时不是每人一个碗,一双筷子?猪仔馆的老板可不管这些,他们在船舱里支起一只大锅,随便熬一点什么东西,然后每个人都围着大锅蹲着吃,真的就像喂猪一样。”
“由于航行时间长,‘猪仔’们吃喝拉撒全在有限的封闭空间里,这样船上极易流行瘟疫。瘟疫对‘猪仔’来说是非常致命的,通常每艘船上的‘猪仔’能活到南洋的也就半数多一点。因此‘猪仔’馆的老板在装运‘猪仔’时,一定是尽可能地超额装载,以保证到南洋后活着的‘猪仔’还能达到预期的数量,从而获得丰厚利润。”
或许是觉得比较空洞,席星辰补充道:“比如说一条船你可以载三百个人,‘猪仔’馆的老板一定会载六百个,因为六百个死了两百五十个,到那边也是超过三百个,他还是赚了。”
席星辰说出这一串数字的时候,众长老谁都没有哼声,因为他们都知道,每一个数字就代表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二百五十个人如果躺在地上,整个戒律堂都摆不下。
虽然席星辰没有明说死去的人如何处置,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在这个食物紧缺的年代,这些死去的人十有八九会变成“猪仔”们的口粮。
第十七章、后悔报官
第十七章、后悔报官
墨者兼爱,在墨家长老眼中,世人平等,王公将相,从本质上讲是没有区别的。
南墨行侠仗义、目无王法的根源便是出于此。
将人如猪仔一般贩卖,已经触到了墨者的底线。
视人命如草芥,墨者会替天行道,责无旁贷。
席星辰没有理会保持沉默的墨家长老,继续说道:“熬过了船上的黑暗岁月,‘猪仔’们悲惨的南洋生活才算真正开始了。”
“南洋的买主给‘猪仔’们的是敲骨吸髓式剥削和非人的虐待,他们让‘猪仔’们每天做着超高强度的高危险工作,吃的却是如猪一般的食物,生病了,也不会花钱救治。因此每天都有‘猪仔’饿死、累死、病死。”
“由于生存环境实在过于恶劣,再强壮的‘猪仔’到了南洋后,平均劳动寿命也只有五年。”
说到这里,席星辰眼中露出无尽的悲伤,伤感而沙哑地说道:“‘人死为大,一了百了’,对于被卖到南洋的‘猪仔’来说,这是不存在的。”
“人都死了,还能怎样?”温高明愤然道。
“在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永远也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席星辰摇摇头,缓缓说道:“就比如在甘蔗园里劳作的‘猪仔’如果死了,甘蔗园的老板就会把他们就地埋在甘蔗地里当肥料。等尸体烂完了,甘蔗园的老板还会把他们的骨头挖出来熬糖。”
“用人骨头熬糖?”周振海脸色苍白,不敢相信地尖叫道。
席星辰当然清楚周振海为何如此惊诧,那是因为由于技术有原因,大衍市面上销售的糖全是红糖,至于精致的白糖周振海是见过的,但怎么来的,他肯定不知道。
“周长老,你知道南洋人熬的白糖是怎么来的吗?”
“我来告诉你,那是用骨头熬出来的。”
“为了熬出白糖,糖厂老板会往甘蔗汁中加些牲畜的骨头,有时牲畜的骨头没那么多,糖厂老板便会把人的骨头也扔进去一起熬。”
席星辰说用骨头熬白糖的方法东、南两墨的长老闻所未闻,于是齐齐望向西墨首席袁兴邦,因为在东、南两墨眼中,对于那些匪夷所思的奇技淫巧,西墨这群神神秘秘如疯子一般的怪物最有发言权。
袁兴邦铁青着脸,缓缓点一下头。
“造孽啊!这些人所行之事,人神共愤,其罪当诛,虽九死未赎其罪。”周振海跺足痛心疾首道。
“气煞我老温也!”温高明也气得哇哇大叫。
席星辰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即将话题拉了回来:“当我从姚大强和姚阿狗口中得知姚文彬正打算将一批‘猪仔’运往沿海的猪仔馆时,当即决定先将姚文彬抓回来,获得口供后一同送官。”
“还报什么官?抓到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简单方便,永绝后患。”温高明怒声说道。
“荒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墨家是天下正宗,岂能由着性子胡来。”周振海嘴上看似在指责温高明,眼睛却始终看着席星辰。
对于周振海的指桑骂槐,席星辰只能在心里苦笑。
温高明所言是南墨标准的行事风格,他们根本不在乎世俗的条条框框,遇到像姚文彬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只要证据确凿,一般都是一刀杀了完事。
儒以文乱国,侠以武犯禁。
东墨和南墨的处世方式向来就南辕北辙,矛盾尖锐几不可调和,这也是周振海和温高明见面就互掐的原因。
席星辰因为跟西门摘星走得很近,加上已知席星辰杀了姚文彬全家,周振海先入为主,很自然地将席星辰也划入了南墨的阵容,这太正常了。
对于的周振海主观臆断,席星辰还不能表示自己的不满。
没办法,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如果附和东墨,势必会让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南墨心寒。
如果不改变周振海的观感,这次审讯恐怕又会引起事端,因为任由周振海雄辩涛涛自由发挥的话,中立的西墨极可能被东墨说动。
席星辰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其中利弊,横竖想不出两全之法,想及之前制定联合南墨、拉拢西墨、辩倒东墨的辩护方针,心一横,道:“宛县一案中,最让我后悔的事,就是报官。”
与其一味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不破不立。
这就是席星辰想出来的办法。
“这是为何?”果然,席星辰的话不仅让东墨的三位长者脸色十分难看,就连袁兴邦也有所动容。
贩卖人口关乎国本,大衍王朝律法中有明文规定:如果通过言语诱导贩卖人口的话,不管成功与否,主犯都要绞死,从犯则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如果利用迷药等强制贩卖人口的话,主犯直接绞死,而从犯杖责一百,流放四千里充军。另外如果主犯是女子的话,不管知情与否,她丈夫跟主犯是同罪。
袁兴邦作为戒律堂的首席,自然也是精通大衍王朝律法的。
千百年来,虽然墨家戒律自成一体,但如果墨家弟子犯了墨法并触及大衍刑法,戒律堂取得证据口供后,一般也会将犯法的墨家弟子交由官府处置。
因此在袁兴邦看来,姚文彬贩卖人口之事,于情于法,报官绝对是上上之选。
在这一点上,袁兴邦和周振海的观点是一致的。
“那晚我安排好杨雪莲和姚大强、姚阿狗三人后,便根据姚大强提供的线索,在姚文彬的一处落脚点将他抓了回来。这个姚文彬见到姚大强之后,也挺干脆,很快就承认了所有罪行,包括贩卖人口,并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为免夜长梦多,我和董良策当晚便雇了一辆马车,连夜将姚文彬三人以及证人杨雪莲押回县城。”
“到达县城时天还没亮,县令戴安东见证据确凿,下令将姚文彬三人收监,待天明后正式升堂公审。杨雪莲由于是女人,并且是关键人证,不便独自留在客栈,便被戴安东带往内堂,由县衙女眷安置。我则住董良策家,等候消息。”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谁料当晚就出事了。”说到这里,席星辰眉毛微皱,似不愿提起。
第十八章、董家灭门
第十八章、董家灭门
景宪三十四年,四月十五日,凌晨三四点。
由于折腾了整晚,加上赶了很久的夜路,席星辰和董良策都很困,回到董家后,两人只简单的漱洗一下,便各自回房睡觉。
董良策的家是一间农家小院,正房两旁各有一间厢房,屋前一片空地用围墙圈住,种些蔬菜瓜果,日子过得虽不富庶,却也有几分别致。
席星辰被安置在西厢房,回到房间后,席星辰莫名感到一阵心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是紧张过头了?”席星辰暗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依旧昏沉,这是体力透支之兆。
席星辰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房间的门和窗户各做了一个小机关,才和衣上了床。
这并不是席星辰不信任董良策,而是席星辰在陌生环境中居住时保持了一个小习惯。
这是南墨首席西门摘星教给席星辰行走江湖的一点小技巧,西门摘星告诉他,一个好的习惯,是一个人活得长久的首要条件。
席星辰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脑子里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复盘了一遍,试图找出让他感到不安的环节。不过他今天实在太劳累了,身子一沾床便觉得眼皮上如压了数重山,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大概是被今天的所见所闻刺激到了,席星辰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感觉自己还坐在马车上,颠簸起伏着往县城赶路……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席星辰猛然一震,惊醒过来。
席星辰一睁眼,便看到一个蒙面人拿着钢刀站在床前,正准备抹他的脖子。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席星辰身子一翻,右手去扣蒙面人的手腕。
那蒙面人没想到前一刻还睡得如死猪一般的席星辰会突然发他发动攻击,心神一愕,动作也慢了半拍,手中的钢刀便被席星辰压了下去。不过那蒙面人也是了得,趁席星辰夺刀的时机挣脱席星辰的擒拿,打破窗户跳进院子。
席星辰追了出去,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三个手持钢刀满身煞气的黑衣蒙面人。
“糟糕!”见到这三个蒙面人,席星辰心中不由暗叫不好。
刚才那个蒙面人打破窗逃走的时候,动静这么大,董良策居住的主屋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席星辰的心不由一沉。
席星辰这时才发现,院子里的三个蒙面人手中的钢刀正在滴血,夜风吹来,主屋方向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席星辰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见到这般光景,席星辰顿时明白董良策一家极可能凶多吉少。
一想到董良策一家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被灭了满门,席星辰顿时红了眼,大叫一声,向四人杀了过去。
“杀了他!”为首的蒙面人见席星辰主动来攻,手一挥,带着其他三个蒙面人便向席星辰挥刀砍来。
席星辰见四人来势汹汹,丝毫不惧,脚下一用力,向前冲的速度再次提升,手中的钢刀化作一道匹练,直取为首的蒙面人。
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没想到席星辰的来势如此迅猛,连忙举刀横挡。
“咣当!”
两柄钢刀在半空中猛烈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为首的蒙面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上传来,只觉手一轻,一截钢刀飞天而起。
原来席星辰劈向为首蒙面人的那一刀看似毫无章法,实则角度十分刁钻,且速度比蒙面壮汉快了一线,因此两刀相交时,刀刃刚好斩在蒙面壮汉的刀面,硬生生地将蒙面壮汉的钢刀劈成两段。
为首的蒙面人壮汉见自己的刀被劈断,顿时大惊,抽身欲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席星辰的手中的钢刀往前一送,如热刀切牛油般捣入为首蒙面壮汉的心窝,从后背透出。
席星辰一脚将为首的蒙面壮汉踢向旁边的那个蒙面大汉,那个随后赶来的蒙面大汉发现自己的老大突然向自己砸来,脚下明显一滞,手中的钢刀本能地往回一收,然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只看到一具无头躯体的脖子上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足足有两尺多高。
一连劈倒两人后,席星辰气势大涨,怒喝一声,如闪电般扑向第三个蒙面人。
那第三个蒙面人倒也了得,竟然挥刀与席星辰展开对攻,怎奈席星辰此时气势如虹,两人对砍了三砍后,被席星辰一刀劈开中门,然后一刀将之从肩到腰劈成两瓣,肠子流了一地。
第四个蒙面人,也就是从席星辰房间里逃出来的那人,见席星辰斩瓜切菜般连劈三人,只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跑。
席星辰冷哼一声,一脚踢在地上的一柄钢刀上,那钢刀如长了眼睛般射入第四个蒙面人的后背,将他钉在院子的围墙上。
连杀四人后,席星辰胸中的那口恶气一泄,眼睛逐渐清明。
席星辰担心董良策的家人,连忙奔向主屋。
推开主屋的门,尽管席星辰心里有准备,可当他看到董良策一家四口全都身首异处地倒在血泊中的时候,他还是被眼前的惨状的震惊到了。
席星辰连忙跑向董良策父母居住的东厢房,同样见到两位老人身首异处地躺在床上。
见到如此董良策一家惨状,席星辰只觉得两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席星辰刚来宛县的时候,在董良策家中住过一晚,见过董良策一双儿女。儿子八岁,女儿六岁,粉嘟嘟的,十分有礼貌,甚是惹人喜爱。
席星辰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拿出两枚铜钱给两个小孩当见面礼时,两个小孩落落大方地给他行了一礼,并亲切地叫了他一声叔叔。
童音稚嫩,软糯如酥,余音在耳,久久不去。
董良策的妻子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却也不似粗鄙之妇,话语不多,可当她看向董良策不经意露出的温柔,两人伉俪情深,让至今连女孩小手都没有牵过一回的席星辰着实羡慕了好久。
董良策的父母也是两个和蔼热情好客的老人,他们在得知席星辰是董良策的朋友时,当晚特意做了一桌好菜替席星辰接风洗尘,酒过三巡,董父的朗朗笑声,董母的询询叮嘱,让席星辰这位远游的游子,短暂地感受了一回家的温暖。
就是这么好、这么善良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全都死在了歹徒的屠刀下。
第十九章、来生做个好人
第十九章、来生做个好人
席星辰做梦都没有想到,杨晓金一家的案子,本质上这就是一个有钱得势的地主少爷欺男霸女的简单案子,受害者、嫌疑人、帮凶全都到位,人证、物证能够形成闭环,脉络清楚,证据清晰,只要县令老爷不是太昏庸,为杨雪莲一家讨个公道应该不难。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案子,居然会为办案人董良策一家招来灭门之祸。
对于董良策,席星辰心里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他的坚持,董良策在杨家村登记完杨三颂的口供后,便会带口供回县衙交差,继续做他子女的父亲,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
可这一切都随着席星辰的一己好奇,为了他所坚持的道,却搭上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这一切如果可以重来,席星辰哪怕自己死一万次,他也不会让董良策去动姚文彬。
作为墨家天下行走,钜子和南墨的高徒,席星辰只要稍稍动用手上的资源,他至少有十种的方法,为杨晓金一家主持公道。
但这个世上最没意义的事就是如果,就在席星辰心中愧疚的无以复加的时候,那个被钉在墙上的蒙面人悠悠醒来,冲席星辰喊道:“喂,小子,别在那里逼逼了,有种把刀给老子拔出来,给老子一个痛快!”
听到喊声,席星辰眼睛不由一亮。
在与四个蒙面人打斗的时候,席星辰担心董良策一家的安危,下手又快又狠,待将四个蒙面人斩杀后,他才意识到忘了留活口。
席星辰快步走到蒙面人面前,将他的蒙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个脸上有着一条长长刀疤的中年汉子。
“你死定了,但你想在死前少受点苦的话,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席星辰面无表情地说道。
刀疤抬起头,抹掉嘴角流下来的鲜血,凶狠地看着席星辰,嘴角抽了抽,狞笑道:“你们得罪了谁,难道不清楚吗?”
“你们是姚文彬派来的?”席星辰问道。
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
席星辰和董良策刚刚把姚文彬送进大牢,便有杀手上门来灭口,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凶手亲口说出又是另一回事。
席星辰有此一问,就是要刀疤亲口说出那个名字。
“明知故意问!”刀疤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或许喷血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涨,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嘴里全是血泡沫。
不过刀疤也是个狠人,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钢刀,双手抬起推着墙面,想将钢刀从墙上拔出来,只是他流血过多,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够支撑他将双手放到墙上。
刀疤用力推了推,钢刀插在墙上纹丝不动,便想用脚蹬在墙上借力,却发现胸口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试了几次失败后,刀疤终于知道自己真的活不成了。
自古艰难唯一死。人就是这样,能活着的时候,或许非常害怕死亡,可当那一刻真的到来,反而坦然起来。
“小子,听你口音,你是外来的吧。”刀疤抬头问席星辰。
“有关系吗?”席星辰道。
刀疤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在宛县这个地盘上,谁都知道宁得罪县太爷,也不能得罪姚家。也只有你们这些外来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将姚家少当家给绑了。”
“绑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送官?真不知道衙门是朝哪里开的吗?”
说到这里,刀疤眼中露出凶光,冲席星辰狰狞笑道:“外来的小子,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宛县得罪姚家,横竖一个死字,而且还会死无全尸。”
席星辰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我怎么死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血都快流干了,有什么遗愿快点说,不然真来不及了。”
顿了顿,席星辰盯着刀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姚家不会放过我,我同样也不会放过姚家,鹿死谁手,各安天命。”
刀疤闻言,立刻露出异样的疯狂,哈哈大笑道:“小子,既然你那么有种,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家的那个女人也活不过今晚。你不是要为她们一家出头吗?那你现在就去送死吧,到时去地府,两个人刚好有个伴。”
听到刀疤提起杨雪莲,席星辰脸色一变,猛然想起杨雪莲还在衙门里,也不再跟刀疤废话,转身就往外走。
“喂,外来的小子,帮我把刀拔出来!”刀疤见席星辰走得如此干脆,顿时急了。
刀疤之前说这么多,目的就是要激怒席星辰,让他去找姚文彬报仇,他要借姚文彬的手,除掉席星辰,为自己报仇。
同时,刀疤也希望席星辰一怒之下将钉在他背上的刀拔出来,早点摆脱这种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干的痛苦死法。
只是让刀疤没有想到的是,席星辰会走得如此干脆,就好像急着去送死似的。
席星辰当真听不出刀疤的话中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
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也必须为之的。
这个刀疤永远也不会懂,即便是跟他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因此席星辰走出大门都没有回头:“就这样吧,如果有来生,好好记住今天的下场,来生做个好人。”
刀疤闻言勃然大怒,冲着席星辰的背影咆哮道:“小子,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在前面等着你。”
刀疤这种亡命之徒,死都要耍一回狠的,至少为什么要做一个好人,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走出董家后,席星辰便开始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这时,夜色似乎更加深重了,不过席星辰很清楚,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熬过去,光明就会降临。
在陪董良策交完差回董家的路上,席星辰心神便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纰漏出在哪里。
现在想来,问题就出在带姚文彬一行回宛县大牢收监的过程实在太顺利,姚家作为宛县有名的地主豪绅,怎么可能跟县衙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二十章、纯正的黑
第二十章、纯正的黑
席星辰想起抓姚文彬的时候,刚开始姚文彬眼中还闪过一丝惊慌,在得知席星辰要将他送官时,姚文彬除了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外,甚至没有反抗一下。
席星辰当时没明白姚文彬为什么那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现在他明白了,那是有恃无恐。
姚文彬就是要席星辰去报官,这样他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杨雪莲抓回去。
其实,报官的后果,还有姚家是否与县衙里的人有无关系,这两个问题席星辰也是想过的。
席星辰当时认为,即便是县衙里有人跟姚家勾结,但在董良策将受害人、嫌疑人、帮凶,都按正常手续移交到了县衙后,宛县县令即便是想包庇姚文彬,最起码的审案流程总要搞一个吧!
只要宛县县令升堂审案,席星辰便可以在审案现场递呈姚文彬、姚大强、姚阿狗的供词,甚至还可以请来墨家最好的状师来帮杨雪莲打这场官司。
总之,只要进入审案流程,席星辰哪怕动用墨家的力量,也要将姚文彬一家绳之以法。
可让席星辰没想到的是,宛县县令戴安东和姚家根本都没想过要走正规流程,他们选择了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杀人灭口。
说到底,还是席星辰社会经验不足,严重低估了人性中恶的一面。
现在,席星辰只能祈祷老天保佑,杨雪莲还在县衙内堂。
姚文彬董良策这个县衙的正式连捕快都敢灭门,说明他就是一个完全没有人性的疯子。杨雪莲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落到他手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席星辰想都不敢想。
席星辰赶到县衙后,本来想去县衙内堂找杨雪莲,可真到了县衙门口,他却犹豫了。
董良策将杨雪莲和姚文彬移交县衙的时候,宛县县令戴安东是将姚文彬大牢收监,杨雪莲则被安置在县衙内堂。
县衙内堂住的都是女眷,而且席星辰也不知道杨雪莲被安置在住哪间房,这大半夜的,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县衙内堂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找吧?
县衙内堂不能去,席星辰略作犹豫,转身跑向大牢。
要证明宛县县令戴安东是否与姚家勾结,去大牢看看姚文彬是否还在就清楚了。
宛县大牢内,牢头王大宝打了个哈欠,从被褥里爬了起来,披上件衣服,点上灯笼。
每天卯时,王大宝都要去大牢里转一圈,这是他看守大牢多年养成的习惯。
王大宝原来是宛县县令聘请的仵作,由于一次解剖尸体的时候,解剖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感染了尸毒。虽然后来保住了性命,但他那只手握刀的手却留下了残疾,再也拿不了解剖刀。
也幸亏王大宝的徒弟接了他的班,成了县衙的仵作。在徒弟的帮助下,王大宝在大牢里谋了一份的差使,倒也不会为生计发愁。
相比于外界,大牢属于一个另一个世界,因为住在这里的人,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当然,少不了也有含冤入狱的倒霉蛋。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黑与白,这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纯正的黑。
那些在正常世界里看不到,或者刻意隐藏起来属于人性最险恶的东西,在这里却是生存之本。
说实话,对于跟尸体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王大宝来说,他还是喜欢这里的,因为在这里不用费尽心思去揣摩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任何人只要到了这里,王大宝都统称之为犯人。
大牢既然是住犯人的地方,那么死人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尤其到下半夜,特别是天亮前的那两个时辰,大牢里便会格外的阴森恐怖,那些白天受过大刑的犯人如果没有得到医治的话,多半会熬不过这个夜。
非正常死亡的人多了,牢房里自然会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鬼怪故事,比如那个犯人阴魂不散,会有某天的几点几分出现在某间牢房里喊冤,如果谁不小心被他的鬼魂缠上,马上就要倒血霉。
诸如此类的故事,如果有一壶酒再加一碟花生米的话,每一个看守大牢的衙役讲上三天三夜,绝不会有重复的。
正因为此,看守大牢的衙役都不愿意守下半夜。
王大宝由于前半生都是与尸体打交道,胆子大,刚来大牢的时候,便申请了这份差使,久而久之,王大宝便成了守后半夜的钉子户,哪怕他现在混到牢头这个级别,为了照顾后面来的兄弟,他依然担起了守后半夜的责任。
这晚,王大宝在自己最正常的时间点醒来,按往常的习惯准备去大牢转一圈,回来喝点小酒,然后再睡个美美的回头觉。
王大宝刚走进大牢,便有一阵阴风吹了过来,将王大宝手上的灯笼吹灭了。
“哟,今儿个见鬼啦!”王大宝莞尔笑道。
其实,王大宝知道这是一种自然现象。这是由于大牢长年累月见不到阳光,大牢里边的气温本就比外边要低三到五摄氏度,这也是每一个没来过大牢的人,刚走进大牢时,会感觉这里阴风阵阵的原因。
王大宝再次点燃灯笼,立刻看到一个满身鲜血的人站在他面前。
甫一见到这人,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那人身后看了一眼。
灯光下,那人身后有着一道颀长的影子。
这个满身是血的人,正是从县衙赶来大牢的席星辰。
“问你个事,今晚送过来的那个犯人,还在不在大牢?”席星辰问道。
由于心情不好,席星辰的语气颇为生硬。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立刻离开,我就当没看见。”不知不觉中,王大宝语气中有了些怒意。
大半夜被人吓了一大跳,任谁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大宝一生不知解剖过多少尸体,身上煞气极重,特别是当他发怒的时候,声势甚是骇人。
王大宝今年五十有六,年少时学跟人学过几手防身的功夫,这些年虽然守大牢,身手却也没放下,因此身子骨倒还硬朗,一两个人普通人休想近得了他的身,这也是他甫一见到满身是血的席星辰时的底气。
第二十一章、西墨弟子
第二十一章、西墨弟子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进去找!”
席星辰见王大宝不配合,也失去了耐心,伸手便向王大宝抓了过来。
王大宝见状,连忙伸手格挡。
两人的手刚一接触,王大宝便觉得席星辰手上的劲格外沉重,心中不由一惊,知道遇上了硬茬,正待变招,但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身形一交错,席星辰便如老鹰抓小鸡般将王大宝抓了起来。
“啪!”
一块木牌从王大宝身上掉了下来。
这是一块用檀木雕刻的木牌,在灯光的照射下,木牌上清晰地镌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墨”字。
席星辰见到这木牌,神色一愕,问道:“你是西墨弟子?”
王大宝在席星辰手下一招都走不过,知道眼前这个满身杀气的年轻人实力远超自己,正当他以为自己今晚凶多吉少的时候,见席星辰看到这块木牌后神色立刻缓和下来,连忙说道:“在下西墨王大宝,敢问阁下可是墨家弟子。”
席星辰迟疑了一下,将王大宝扔到一旁,捡起地上的木牌,只见木牌正面写着“墨”,背面写着“西”,正是西墨的弟子牌,便拱手见礼道:“在下墨者席星辰。”
席星辰拿出自己的墨家身份腰牌,这是一块长一寸宽半寸的铜制腰牌,腰牌正面也是一个篆写的“墨”,背面同样篆写着“天下行走”。
墨家身份腰牌都是由西墨统一打造,王大宝身为西墨弟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席星辰这块腰牌不是假冒。
墨家的天下行走,也就是墨家未来的钜子。
王大宝赶紧向席星辰行抚胸礼:“西墨弟子王大宝,见过墨行者!”
墨行者,是天下墨家弟子对墨家天下行走的尊称。王大宝虽然年纪比席星辰大了两轮有余,但对于墨家未来的钜子,在礼仪上他是不敢有半点不敬的。
席星辰点了点头,指了指大牢,有些不悦道:“你既然是西墨弟子,想必会有一技之长,怎么在这里?”
王大宝脸上露出惭愧之色,解释道:“我原本是官府聘请的一位仵作,后来手受了伤,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于是在县衙里谋了份看守大牢的差使,以养家糊口。”
席星辰再次点头,表示理解。
西墨弟子大多是手艺人,他们不似南墨游侠那般随性而为,善恶分明,从骨子里不愿与官府的人为伍;也不似东墨那些清高的辩士,胸怀天下,悲天悯人,明明才高八斗,却一辈子不愿入士。
西墨的人注重实际,他们并不排斥与官府之人接触,甚至为了推广自己的手艺或者发明创造,可以委身官府,为官府所用。
正因为西墨懂得变通,这也是千百年来,墨家三支中,东墨和南墨没有西墨昌盛的原因。
“董良策你认识吗?”席星辰问。
“认识,他也是墨家弟子,平时无事,咱俩还时常约个酒。”王大宝如实说道。
“他全家都被人杀了。”席星辰轻声说道。
王大宝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我早两天还和他喝过酒呢。”
“就在今晚。”席星辰一直都在观察王大宝,见他的反应不似作假,便指了指身上的血迹,自责道,“我当时就在董家借宿,但我没能救下他全家。”
“凶手是谁?”
“是四名杀手,全都被我斩了。”
“那你来大牢做什么吗?”王大宝看了看席星辰身上的血衣。
“虽然凶手已经伏诛,但这件灭门惨案的主谋,极可能是他今晚送进来的犯人。那人叫姚文彬,我这次来,就是想进大牢看看姚文彬是否还在。”席星辰见王大宝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席星辰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姚文彬我认识,交班时我查过夜,他不在大牢。”王大宝回答得甚是干脆。
“你认识姚文彬?”席星辰浓眉微皱,看向王大宝。
王大宝见席星辰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怕引起席星辰误会,连忙解释道:“姚文彬仗着与县令大人有些关系,常来大牢里保释一些犯人,久了,我们就认识了。”
席星辰略作思索,便明白了王大宝话中的门道。
这事其实很简单,以姚文彬的身家和地位,身边肯定养了一群专门帮他干脏事的狗腿子,平时他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这些狗腿子便会将他想做或者不怎么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当然,作为回报,除了打发些银子外,这些狗腿子如果出了事,作为主子的姚文彬,也少不了会来县衙捞人,王大宝作为宛县大牢的牢头,大牢里的犯人都归他管,因此王大宝想不认识姚文彬都难。
席星辰收回目光,缓缓点了下头。
王大宝暗舒了口气,偷偷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道:“我滴个乖乖,不愧是咱们墨家的天下行走,虽然年纪不大,可气场比县令大人还大,差点把老子尿都吓出来了。”
并非王大宝夸张,因为在天下墨家弟子心中,官府的分量确实不如席星辰手中的那块墨家天下行走的牌子。这块牌在谁手中,谁就是墨家的天下行走,是代表整墨家行走天下之人,天下墨家弟子都得无条件听他驱使,否则墨家家规伺候。
王大宝定了定神,说道:“我今晚值下半夜,董良策移交人犯的时候我没在场。”
王大宝见席星辰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连忙说道:“我那兄弟交班时跟我说过这事,他说在董良策走后不久,姚文彬就被放了,而且还是县令大人亲自提的人。”
“县令亲自提人,什么时辰?”席星辰脸色一沉,右边的眉毛跳了跳。
“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也没太在意,我那兄弟也没有跟我说。”王大宝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我那兄弟当时还特意跟我说了一句,说姚文彬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女人。”
“女人,那个女人是不是叫杨雪莲?”席星辰身子一震,连忙问道。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听我那兄弟说,姚文彬一见到那个女的,就将那女的打了个半死,并扬言要将那女人千刀万剐。”王大宝说道。
第二十二章、血衣
第二十二章、血衣
“你们这些当差的,就这么看着姚文彬在衙门里打女人?”席星辰脸上顿时露出怒容。
王大宝苦笑道:“姚家在宛县的势力很大,县令大人当时都没有哼声,我们这些当差的还能怎样?当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着过喽。”
席星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王大宝说得没错,县令是一县之父母官,他不为民做主,那些在他手下讨生活的衙役哪个敢出头?
这个道理席星辰当然知晓,但知晓归知晓,那口淤积于席星辰心中那口恶气没处发泄,顶得他甚是难受,脸色愈加难看。
王大宝守大牢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何等厉害,于是问道:“墨行者,你是不是打算去救那个女人?”
“……”席星辰没有说话,只是右边的眉毛再次跳了跳。
这不是废话吗?
席星辰之所以夜闯大牢,就是怕杨雪莲再次落入姚文彬之手。如果王大宝之所言属实,席星辰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被姚文彬带走的女人就是杨雪莲。
席星辰还是不死心地要王大宝带他在大牢里转了一圈,亲眼看到姚文彬不在大牢后,席星辰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没了。
最坏的结果终于出现了。
现在,席星辰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杨雪莲出事。
在乱葬岗,席星辰代表墨家受了杨雪莲的大礼,他就必须还她全家一个公道。
杨雪莲信不过官府,但她信席星辰,并且跟席星辰来了县衙;那么,席星辰就有责任保她平安。
可事实证明,席星辰将本已逃出火坑的杨雪莲亲手送还给了姚文彬。
姚文彬带走杨雪莲时,扬言要将她千刀万剐,这一点,席星辰完全不怀疑。
以姚文彬的疯狂,他绝对干得出这事。
救人如救火,席星辰来大牢求证的目的已经达到,拍一下王大宝的肩膀,转身便走。
“等一下!”王大宝没想到席星辰走得如此干脆,连忙把他叫住。
“……”席星辰转回身看向王大宝。
王大宝做了个等他的手势,然后飞快地跑回房间,不一会便端着一个脸盆回来。
王大宝将搭在肩上的一套干净衣服递给席星辰的衣服,道:“墨行者,你先洗把脸,换上这套干净的衣服再走不迟。”
此时天已微明,席星辰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心想大白天穿着一身血衣到处走,确实不妥。
“多谢!”席星辰接过衣服,向王大宝道了一声谢。
王大宝给席星辰准备的这件衣服满是补丁,倒也干净。
这几年天下大灾,老百姓生活艰苦,砸锅卖铁只为一口饱饭,哪有余钱置办衣物?
正因此,城里乡下,贩夫走卒,大多衣服褴褛,能穿上一身没有补丁衣服出门之人,家境多半殷实。
席星辰不想引人注意,王大宝为他准备的这套满补丁的衣服,正合他意。
席星辰脱下血衣,换上补丁外套后,将血衣扔到火盆里,血衣转眼化为灰烬。
“董爷,我席星辰对天发誓,一定会为你一家老小报仇,否则就如此血衣。”席星辰心中暗道。
想及被灭了满门的董良策,以及生死未卜的杨雪莲,一道杀意从席星辰心头升起。
“墨行者,你对姚家了解吗?”王大宝见席星辰满身煞气,有些担心道。
“他们不就是驻马镇的一个地主吗?”席星辰闻言微愕。
“如果你真这么以为,那就大错特错了。”王大宝露出果然之色。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后台?”席星辰问。
“据我所知,姚家跟黄风寨的土匪有来往。”王大宝说道。
“姚家与土匪来往?”席星辰右边的眉毛又挑了一下。
今天晚上,席星辰右边的那条眉毛挑得有点多。
很多年后,熟悉席星辰的人都知道,席星辰只有在极度愤怒,动了杀机的时候,他的这条眉毛才会跳。
王大宝点了点头,道:“宛县西南的黄风寨,常年驻扎着一窝土匪,为祸乡里,刚开始的时候官府还也剿过几次,无奈那里山高林密,好几次都被土匪打了回来。”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人管了。”
“那又怎样?”席星辰微微一笑。
这就是席星辰的态度。
他不可能因为姚家与官府有染,与土匪勾结,他就退缩了。
如真这样,那杨雪莲还要不要去救?
董良策一家的仇要不要报?
杨晓金一家的公道谁来给?
墨者传承了千年的“道”还要不要?
作为墨家的天下行走,墨者胸中有正义,从来都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做不到,那就如那件血衣,在火盆里化为灰烬。
最后,席星辰拒绝了王大宝一同前往的要求。
董良策一家人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席星辰不愿意再有墨家弟子为了这件事受到牵连。
从宛县县城到姚庄,大约六十余里,其中还有二十里的山路,席星辰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没有租赁马匹,当他靠两条腿赶到姚庄时,已是下午时分。
姚庄是一个有着三百住户的大村庄,当席星辰走进这个村庄的时候,却发现了异样。
人太少了。
三百住户的村庄,正常的话,里面至少生活了一两千人。席星辰赶到姚庄的时分,正是农村炊烟四起,鸡犬归巢的时候,村子里应该是人行如织,家家烟火的景象才对。
可是席星辰现在看到的,却大部分房子黑灯瞎火,有的早已坍塌,显然久未有人居住,而生起炊烟的人家,居然比席星辰去过的杨家村还少。
要知道杨家村也就是个百来住户的村子,还不到姚庄的三分之一。
“村子里一定有古怪!”抱着一肚子的疑问,席星辰捡了一根木棍,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姚庄。
经过庄子边缘几家破败的茅草屋后,席星辰在一家冒着青烟的茅草屋前停了下来。
席星辰敲了敲门,不一会,屋子里便出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婆婆,能不能借口水喝。”席星辰舔舔干涸的嘴唇,用乞求的目光望向老婆婆。
第二十三章、姚国平的发迹史
第二十三章、姚国平的发迹史
为了尽快赶到姚庄,席星辰一路上小跑,连干粮都是边走边胡乱咽下,现在他确实是又渴又饿。
在王大宝那里得知姚家和土匪勾结后,席星辰隐约感觉得到,此次来姚庄救杨雪莲,肯定没那么容易。
大战在即,席星辰急需要补充水分和食物,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这也是他不顾身份暴露,敲响白发婆婆家门的原因。
白发婆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屋里舀了一瓢水递给了席星辰,并道:“年轻人,天快黑了,喝完水就赶紧走吧。”
“哦!老婆婆,这是为何?我还想在这庄子里借宿一宿呢?”席星辰见老婆婆有驱赶之意,而且眼神似还带着一丝焦急之色。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借,喝完赶紧走!”老婆婆还没答话,屋子里又走出一个老头,不耐烦地冲席星辰挥挥了手。
“不白住,给钱的!”席星辰从怀里摸出两个大钱,递给白发婆婆。
“滚!再作纠缠,休怪我不客气!”老头见状,顿时怒不可遏,从旁边抄了一根木棍向席星辰逼了过来。
“快走吧,小伙子,我家老头脾气不好……”白发婆婆赶紧拉住老头,十分为难道。
“对不起,打扰了!”
席星辰正欲离开,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呼啸而来,白发婆婆脸色大变,连忙将席星辰拉进屋。
刚关上门,四匹快马便从屋前疾驰而过,一名干活归来的村民避得稍晚些,马上的骑手抬手就是一马鞭,将村民抽得一个踉跄,然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那村民凭空挨了一马鞭,虽然脸露怒容,却不敢吭声,自认倒霉匆匆离去。
说来奇怪,见到这四匹快马后,那个刚才还恨不得将席星辰有多远便赶多远的老头,见白发婆婆将席星辰拉进屋来后,却不作声了。
“婆婆,他们是什么人,在村子里这么猖狂。”席星辰好奇地问道。
“是黄风寨的土匪。”老头板着脸,没好气地道。
“小伙子,你别怪我家老头子,我们村子里经常有土匪来往,他不让你借宿,是为你好。”白发婆婆面带歉意道。
“黄风寨到周庄有上百里路程,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一听到黄风寨的土匪,席星辰顿时来了精神,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道。
“唉,这就一言难尽了。”老头叹了口气,摆了摆头示意席星辰进屋。
进屋以后,老头主动给席星辰倒了一杯水,以示歉意道:“小兄弟,对不住了,刚才我是故意赶你走的,是因为……”
席星辰连连摆手:“别……别……,老叔,你这是为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
这时,白发婆婆从锅里拿出几个红薯,放到桌上,道:“小伙子,村子里来了土匪,今晚你可能走不了,这年头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吃几个红薯填填肚子。”
“太感谢了。”席星辰赶忙从怀里将先前的两个大钱摸了出来,递给白发婆婆。
“不用!”老头将席星辰的手推了回来,“出门在外,谁没有遇到一点难处时候。”
推了几次,席星辰见老头坚决不收,便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葫芦,晃了一下道:“我这里有一壶油,老叔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咱们叔侄俩今晚小酌两杯,如何?”
“中!”老头显然也是好奇之人,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回头冲白发婆婆喊道,“老婆子,炒碟花生米来,我和……”
“小侄姓席!”席星辰现在已经对这个面冷心热的老头有了些好感,连忙说道。
“对,和席兄弟喝一杯。”老头哈哈大笑,从席星辰手中接过酒葫芦,拔掉盖子,闻了闻,道,“好酒!”
男人其实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无论相识与否,只要能坐到一张桌上,几杯老酒下肚,立刻便能称兄道弟。
席星辰和老头也是这样,对饮几杯后,二人俨然已经非常熟络。由于有心打听,席星辰很快将老头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这老头叫姚建平,祖居就是姚庄,有一个儿子,三十好几还没有成家,整天在外边晃荡,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这些年大灾,姚建平家也遭了灾,幸亏家里还有些积蓄,加上那个在外边闯荡的儿子时不时往家里寄些钱粮,日子过得虽然有些清苦,倒也能勉强度日。
又对饮了一杯酒后,席星辰又为姚建平满上一杯酒,道:“姚叔,冒昧地问一句,黄风寨的土匪出现在姚庄,这是怎么回事?”
姚建平打了个酒嗝道:“大发米店的老板姚国平你知道吗?”
“知道!”
“就是这狼崽子带来的,早知道他是个白眼狼,当初就由他饿死好了。”
姚建平这时已有了几分酒意,怒骂声中,开始讲起了姚国平的发家历史。
姚国平父母早亡,是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长大后,姚国平在外边闯荡了十几年,再次回到姚庄时,不仅积累了些身家,还带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姚国平回到姚庄后,重新起了房子,还在驻马镇上开了家米店,那家米店就是大发米店。
刚开店的几年,姚国平做生意倒也规矩,基本上也做到了不缺斤少两、童叟无欺,甚至还会接济一下村里的困难户,积攒了不少口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官府围剿黄风寨失败后,黄风寨的土匪扩大了活动范围,开始出现在宛县的各个村落,横行乡里,为祸一方。
这时,姚庄的人才发现,姚国平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竟然是黄风寨大当家的亲妹妹。也就在这个时候,姚国平才开始露出他的獠牙。
特别是大灾的这几年,姚国平明里故意抬高米价,疯狂搜刮村民手中的钱财;暗地里杀人放火,威逼利诱,逼着村民卖田卖土。待将村民的钱财田土搜刮完了后,又逼着村民卖儿卖女。
由于姚国平买通了官府,又有黄风寨的土匪撑腰,姚国平一家横行村里,欺男霸女,村民都敢怒不敢言。
第二十四章、熟人
第二十四章、熟人
姚建平越说越气愤,指着外边道:“原来多好的一个村庄,现在大部分土地都被姚国平一家霸占了去。”
“有这么严重?”席星辰吃了一惊。
在来姚庄之前,席星辰便知道姚国平在圈地,没想到他在自己的老家更狠。
“你知道姚庄现在有多少人吗?”姚建平冷笑一声,伸出四个手指。
“四千人?”
“不到四百人。”
“不可能,我刚才进村时,看到周庄的规模,至少有五百户,按少了算,姚庄至少有三千人才对。”
“席兄弟,你是不知道哇,咱们姚庄可是五千人多人的大村庄,你如果早几年来姚庄的话,你就会发现咱们这里,不知有多热闹。”姚建平猛喝了一口酒,似是在缅怀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良久,姚建平才放下酒杯,长长地叹了口气。
席星辰赶紧又为姚建平斟了一杯酒:“那些人都去哪了?”
姚建平用手拣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这几年大灾,米价飞涨,很多人过不下去,听到南洋那边没有受灾,便将田土卖给姚国平换些盘缠,举家下了南洋。
“也有一些人欠了姚国平的钱粮,不得不将自己或者子女抵押给了姚国平后,被卖到南洋当了‘猪仔’。”
“现在整个村庄里留下的,大多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弱病残,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客死异乡的,就留在村子里等死喽。”
姚建平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席星辰从他略带自嘲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尽悲凉。
天灾无情,人祸更甚。
席星辰作为墨家天下行走,很清楚只要众志成城,相互扶持,再大的天灾也有过去的时候。
但对那些既无钱又无权的弱势老百姓来说,伤害最大的,就是姚国平这样的人祸。
受到了伤害,报官无门,想反抗,人家本就是一群无恶不作、连官军都打不过的土匪。
在姚国平面前,席星辰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姚庄的老百姓完全成了砧板上的肉,只有凭其宰割的份。
要不然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之一生,短短几十年,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背井离乡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去赌一个不知道的会发生什么样的未来?
席星辰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屋外有人喊道:“老娘,我回来了,快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已经微醺的姚建平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脸色大变,酒立刻醒了。
这时,白发婆婆也急忙从里屋跑出来。
“席兄弟,我家那个杀千刀的儿子回来了,麻烦你去里屋避一下。”姚建平指了指里屋焦急道。
“姚叔,这是为何?”
席星辰实在不明白,儿子回来,作为父亲的姚建平居然怕成这样。
“家门不行,待会跟你解释。”姚建平不由分说将席星辰推进里屋,特意叮嘱道,“记住,我儿子没走,千万不要出来。”
席星辰见姚建平脸色格外凝重,连忙躲到门后道:“晓得!”
不久,外边便传来开门声。
“老娘,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席星辰一听到男人的声音,眉毛不由皱了皱。这男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什么好东西,把你激动成这样?”白发婆婆语气中虽带着埋怨,不过听得出儿子回来,她还是挺开心的。
“上等羊肉,刚杀的,新鲜,还带着热气。”男人说道。
“这年头,草根树皮都得啃光了,哪里还有羊?”
“老娘,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有肉你就吃,别的什么都不要管。天塌下来有儿子顶着,少不了你吃的。”
男人和白发婆婆一边聊一边往里走,谁知一踏进主屋大门,姚建平便骂了起来:“你这挨千刀的东西,又出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老头,你这话说的,我不出去干些活,家里哪有吃的,难不成都饿死?”男人不满道。
“只要你不跟姚文彬那狗崽子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和你娘饿死也心甘情愿。”姚建平气呼呼地说道。
席星辰见姚建平说起姚文彬,好奇地透过门缝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竟然发现姚建平的儿子,居然是他认识的熟人。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席星辰在乱葬岗抓住并亲手送进宛县大牢的姚大强。
席星辰到姚庄来,一是要救杨雪莲,再就是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指使杀手杀害了董良策一家。没想到随便找了一人家打听情况,居然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姚大强的家。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姚大强是姚文彬的狗腿子,他既然回到了姚庄,那么姚文彬也一定回来了,被姚文彬带走的杨雪莲十有八九也在。
按席星辰的性子,见到姚大强的那一刻便会动手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受了姚建平和白发婆婆招待之恩,如果当面将他们的儿子杀了,似乎有些不妥。
席星辰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耐着性子躲在门后没有动。
正因为这么一犹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完全刷新了席星辰对姚大强的认知。
那姚大强显然被姚建平骂惯了,挨骂后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道:“老头,你不要不识好歹啊,少东家其实对我们家还算不错的。你看,刚杀的羊,少东家特意切了一块,让我带回来孝敬你。”
“这肉不干净,我不要吃!”姚建平说道。
“好,你不吃,那我和老娘吃!”
姚大强拉过一条凳子坐下,回头对白发婆婆说道:“老娘,趁肉新鲜,赶紧拿去做个肉汤。对了,老头,可是你自己不要吃的,到时可别流口水。”
姚建平闻言大怒,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姚大强也不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姚建平一个耳光后,居然还笑道:“哟,老头,打人可有劲了,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嘛!”
姚建平更怒了,气急败坏地抄起一根棍子,嘴里还骂道:“小畜生,敢跟老子阴阳怪气,看老子不打死你。”
第二十五章、真相浮现
第二十五章、真相浮现
见到姚建平又要打姚大强,一旁边的白发婆婆不乐意了,抢过姚建平手中的木棍,埋怨道:“行了,老头子,儿子刚回来,不要一见面就像吃了火药似的,搞得全家鸡犬不宁。”
说来奇怪,姚建平脾气暴躁,见到白发婆婆发怒后,竟然不再吱声,扭头坐回凳子,呼呼地发着闷气。
“这就是亲娘,知道疼儿子!”
姚大强向白发婆婆比了个大拇指,顺手从碟子里拣起一颗花生米,猛然看到桌上摆着两个酒杯,奇道:“咦,咱们家里来了客人吗?”
“老子……一个人喝着没劲,要……要你娘……陪我喝一杯不行啊?”姚建平眼睛一翻,佯怒道。
听到姚建平的回答,席星辰心知要糟。
说实在的,姚建平的这个回答还不如不回答,这一结巴,不就摆明了告诉自己心虚吗?
果然,姚大强立刻大笑起来:“老头,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就是一说谎就结巴。老娘,你说是不是?”
“呵呵,是我……陪你爹喝了一口。”白发婆婆呵呵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更绝的是,她还不知所措地朝里屋的门后偷偷看了一眼。
看着姚建平和白发婆婆拙劣的表演,席星辰只能苦笑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姚建平和白发婆婆这么一对实诚的夫妻,怎么会生出姚大强这么个杀人放火的儿子。
“哟哟,老娘,你跟老头学坏了。”姚大强哈哈大笑地站起身,将脸凑到白发婆的面前。
“家里真的没有别人。”白发婆婆焦急得快哭了。
“你们越这么说,我就越觉得家里的客人是个女人,难不成是帮我找的媳妇?快让我看看。”
姚大强突然转过身,一把拉开里屋的门,顿时如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地不动了。
门后,席星辰微笑地冲姚大强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大强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你……你怎么在我家里?”姚大强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做梦后,惊慌失措地问道。
“你昨天不辞而别,我只好来姚庄找你喽!”席星辰笑得更开心了。“大强兄弟,你可真让我好找啊!”
姚大强闻言脸色大变,小声央求道:“兄弟,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姚庄,请不要在我爹娘面前……行不?”
这时,姚建平也走了过来,看着表情怪异的两人,问道:“你们认识!”
“大强兄弟是我多年前结识的朋友,没想到阴差阳错在这里又碰到了,真是有缘。”席星辰笑呵呵地拉住姚建平的手,从姚大强身边走过。
“是朋友,缘分。”姚大强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皮,也呵呵笑道。
“姚叔,我和大强兄弟很久没见了,我跟他单独述述旧。”席星辰说道。
“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喝得有点多,早点睡了。”姚建平顿时会意,向白发婆婆示意了一下,两人便进了里屋。
“大强兄弟,咱们到外边走走,免得打扰老爷子睡觉?”席星辰笑问。
姚大强脸色霎时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当然明白出了家门意味着什么,但如果赖着不走,并不意味着席星辰就不会动手。
席星辰之所以还在笑着跟他讲话,当半是不想他父母看到流血,也算是了给他最后的一点体面。
姚大强怔了怔,强作镇静道:“行!”
二人出得家门,席星辰脸色突然一寒,道:“杨雪莲在哪里?”
面对着席星辰毫无保留的杀意,姚大强再控制不住,”扑通“跪在席星辰面前,哀求道:“好汉饶命,所有的事情都是姚文彬指使我干的,请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饶我一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了。”
“最后问你一遍,杨雪莲在哪里?”
“在……就在姚庄,在姚文彬家里。”姚大强忙不迭道。
“杀董良策一家是谁?”
“董良策?”
“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个捕快!”
姚大强顿时明白席星辰所指,连忙摆手道:“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
“是谁?”席星辰低喝一声。
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席星辰用上了内家真气,声音不大,却如洪钟敲在姚大强头顶敲响,直透姚大强灵魂深处,瞬间击溃了姚大强本就不那么坚固的心理防线。
“是姚文彬!”姚大强身子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姚大强见席星辰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发毛,连忙道,“在你抓姚文彬的时候,姚文彬的二舅,也就是黄风寨的二当家郭啸坤刚好在驻马镇。”
“本来郭啸坤当时就要出手的,后来见你们只想将姚文彬送官,便指使几个手下跟着你们的马车,自己却回姚庄找姚国平。得知消息后,姚国平立即去了县衙,县令当晚就将姚文彬和我们放了,并且还将杨雪莲交给我姚文彬。”
听姚大强如此一说,席星辰顿时明白为什么送姚文彬等人回县衙的时候,心里总是不踏实了,原来是早被人盯上了。
弄清了被盯梢的事后,席星辰立刻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在姚文彬找他和董良策谈判的时候,席星辰便发现客栈里埋伏了好多人,现在想来,那些埋伏在客栈里的人,十有八九也是黄风寨的土匪。如果他当时不收下姚文彬的银子,他和董良策当时能全身而退,还真说不定。
席星辰是一个很聪明且善于举一反三的人,他将他们进入杨家村后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立刻发现很多细思极恐的细节,就比如杨家村的里正杨三颂不敢与他们多说姚家的事,极可能是杨三颂知道杨家村里有黄风寨的眼线。
要知道五年大灾,朝廷赈灾不力,老百姓为了一口吃得落草为寇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如真是这样的话,席星辰昨夜在大牢才听王大宝说到黄风寨的土匪与姚家勾结,可他们自从踏进杨家村那一步起,行踪却自始至终都在黄风寨土匪的监视之下。
第二十六章、姚府
第二十六章、姚府
被人算计,却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想通此点后,席星辰只觉得背脊发凉。
到这时,席星辰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局输得并不冤枉。
席星辰作为墨家的天下行走,在跟随墨家钜子叶飞扬学习的时候,早就学会了要想成事,首先要调查清楚对手的实力,设置达成的目标,制定详细计划、配置资源。
在敌强我弱的时候,还要通过一系列的筹划,分化削弱对手,缩小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
然后评估各项随时可能的发生的风险,制定相应的应对手段。
只有做了如上周全的准备,事情才会有百分之五十胜算的可能,绝不是如他先前那般,凭着一腔热血和孤勇敢蛮干。
现在想来,在处理杨晓金一家的案子上,席星辰从心底里认为,姚家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土地主,肇事人姚文彬也就是一个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不知天高地厚横行乡里的纨绔。
可以这么说,由于席星辰对姚家的轻视,从他迈出的第一步起就注定了现在的结果。
姚家和黄风寨的土匪关系密切,从来都是摆在明处,事情如果重来一次,席星辰能从很多细节处找出端倪,比如:杨家村里正杨三颂的谨言慎行,杨家村村民的敢怒不敢言,姚文彬在客栈的飞扬跋扈,姚大强嘴中的南洋猪仔……
诸如此类种种迹象,无不在地向席星辰展示姚家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只要席星辰留个心眼,就能打探出姚家最大的依仗就是黄风寨的土匪,可这些细节都被席星辰的主观意识过滤掉了。
第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只是代价太大了。
不仅搭上了董良策一家老小的性命,还将杨雪莲再次送入火坑,如今他本人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孤身上姚家救人。
姚大强见席星辰脸上忽阴忽阳,摸不准席星辰内心的想法,于是又说道:“姚文彬出来后,恨你和那个捕快不守信用,于是在县令那里打听到那个捕快的住址后,当晚便派二当家的手下去灭口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姚大强突然感到周身的空气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身子忍不住一颤,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面对席星辰突如其来的杀意,姚大强连忙说道:“二当家的那几个手下还没回来,不过二当家和四当家回来了,想必……想必……”
姚大强显然不知道席星辰已经手刃了去董良策家灭口的土匪,怕刺激到席星辰,吱吱唔唔的,就是不敢将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黄风寨和二当家和四当家,是不是刚才骑马的那两个人?”席星辰忽然问道。
“是的!”姚大强连忙点头。
“很好!”
席星辰解开背上的包袱,包袱里是一柄钢刀。
这柄钢刀是董良策的配刀,他今天就是要用这把刀,用黄风寨的土匪和姚文彬一家的血,为董良策一家讨一个公道。
姚大强见席星辰拿出刀来,脸色霎时惨白,两腿间一股骚臭的液体流了出来,嘴里连连哀求道:“大侠饶命,我什么都跟你说……什么都说,什么都做,只要不杀我……”
“走!”席星辰厌恶地看了姚大强一眼。
“谢大侠不杀之恩,谢大侠不杀之恩……”姚大强如蒙大赦,向席星辰连连磕头。
“带我去姚文彬家!”席星辰淡淡地说道。
“好!好!我这就带你去。”姚大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在前头带路。
姚文彬的家在姚庄的东边,离姚大强的家五六百米,是姚庄罕见的砖瓦房,占地数十亩,白墙黑瓦,院落重重,正门的横匾上写着两个“姚府”两个斗大的鎏金大字,非常气派。
姚府旁边,有几间茅草屋拆得七零八落,地上摆着很多砖瓦木头,显然姚府还在扩建。
两个正在看门的家丁见姚大强领着席星辰过来,连忙打招呼道:“大强兄弟,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头整天一副死人脸,我烦他,不爱呆在家里。”
“不会是又被姚叔打出来了吧?”那家丁讪笑地看了看姚大强还带着血迹的额头。
“让兄弟们见笑了。”姚大强苦笑着摇了摇头。
“建平叔脾气向来不好,见谁都爱骂几句,我们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也只有你受得了。”
“没办法,谁叫他是我老子呢?”
“咦,这位兄弟好生面生,以前好像没见过。”家丁看了看姚大强身边一脸煞气的席星辰,问道。
姚大强脸色突然一沉,不悦道:“二舅爷的弟兄,要你多嘴!”
二舅爷就是黄风寨的二当家郭啸坤。姚大强跟着姚文彬混,郭啸坤是姚文彬的二舅,姚大强自然也随着姚文彬称呼。
“是!是!”家丁连忙满脸堆笑。
“彬少爷在哪?”姚大强又问。
“正在陪二舅爷、四舅爷在后院吃羊肉。你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讨到一碗羊肉汤喝。”说到吃羊肉,家丁还不忘记冲姚大强挤了挤眉,一脸的猥琐。
姚大强偷看了席星辰一眼,见他脸色铁青,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连忙道:“我进去服侍彬少爷,如果能讨得到羊肉,少不了分你一块。”
“那你赶紧过去。”家丁顿时眉开眼笑,催促姚大强快点进去。
进了姚府,席星辰心中便暗叫侥幸。姚府内完全称得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曲径廊回,这么大的院落,一个陌生人在这里别说找人,就是绕出去都困难。
姚大强轻车熟路的带着席星辰直奔后院,到了后院门口,已经能听到院子里的人声,姚大强却不肯进去了。
“大侠,姚文彬一家就在里边,我……我就不进去了。”姚大强满头大汗,颤抖着身子小声央求道。
席星辰正待说话,后院里突然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听到这声惨叫,席星辰脸色大变。
这个女人的声音席星辰听得出来,正是他要营救的杨雪莲发出来的。
听到杨雪莲的惨叫声后,一路上必恭必敬的姚文强突然似发疯了般,拼了命地往内院跑,嘴里还哇哇大叫着:“彬少爷,快跑,仇人打上门来了。”
第二十七章、道灭
第二十七章、道灭
席星辰甫一听到杨雪莲的惨叫,心神一时失守,被姚大强抓住机会逃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不过他也不焦急,因为他此次来姚府,根本就不打算善了。
席星辰不紧不慢地跟在姚大强的身后,绕过一道长廊后,猛然看到了他这一辈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院子里,一张八仙桌边围坐着一大帮人,有男有女。
八仙桌前边,生着一堆柴火,柴火上支着一只大铁锅,锅里的水正咕咕地吐着白气。
席星辰终于看到了杨雪莲。
杨雪莲被扒光衣服绑在木桩上,胸膛已被剥开,一个精瘦的汉子一手拿着锋利的短刀,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
席星辰看到杨雪莲两条腿上的肉被切得只剩下骨头,猛然想到姚大强带回家的那块还带着余温的肉,终于明白姚大强和家丁口中的羊肉是什么了。
从姚大强回家到两人赶到姚府,至少已过去两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天知道杨雪莲受了多大的苦。
杨雪莲也看到了席星辰,只见她身子一抽一抽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向席星辰,嘴巴突然张了张,似要向他说什么,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你终于来了。”
席星辰终究还是听到了杨雪莲的声音。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他的心。
杨雪莲之所以苦撑到现在,她是在等席星辰,因为席星辰曾受了她一拜,答应还她全家一个公道。
这一个承诺成了她唯一的执念,也是她赖以活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希望。
席星辰听到了杨雪莲的心声,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我来了!”
席星辰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向杨雪莲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席星辰是在告诉杨雪莲,墨家的承诺比泰山还重,他愿意用生命去履行。
杨雪莲突然冲席星辰笑了,显然在那一刻,她也听到了席星辰的心声,所以她笑了。
她的笑容如一朵开在黄泉边的彼岸花正在绽放,那么凄美,充满着不甘与悲壮。
传说,黄泉边上每绽放一朵彼岸花,这个世上就会有一个人逝去。
席星辰静静地看着杨雪莲,尽管他心里的火山已经压抑不住,愤怒的火苗已经从他的眼睛窜出,正急不可耐地要冲出来焚烧一切。
席星辰任由滚烫的岩浆在他的四肢百骸里肆意流淌,将怒火封存在他的身体里,努力维持着他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
他要用最伟大的敬意,目送那个苦命的女子最后一程。
杨雪莲终于用尽了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点力量,头一歪,眼中的最后一丝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席星辰心中的火山终于喷发出来……
墨者,兼爱非攻。
在杨雪莲死的那一刹那,席星辰觉得自己的道,那个让他认为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护的道突然熄灭了。
也就在那一刹那,席星辰发现自己的心很小,小到除了将有限的爱给身边少数几个人外,根本就没有多余给更多的人,更遑论姚文彬这种十恶不赦的恶魔。
太阳也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鲜活的人,怎么可能去爱所有人?
天底下有那么多值得去守护的人,他席星辰凭什么要守护那些吃人肉的畜生?
作为墨家的天下行走,席星辰一直都认为自己的能量很大,能保护天下人。
可当他看到董良策一家、杨雪莲真真切切地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其实很小,小到连身边仅有的几个人都保护不了。
因此他的爱变得很吝啬,舍不得分一丝一毫给那些坏事干尽的恶人了。
如果恶人也需要分享他的爱的话,那么董良策一家、杨晓金一家,还有很多的普通的百姓,他们一生没有多大的理想和抱负,他们只求不亏不欠、不负恩不忘本、蝇营狗苟地活着,他们凭什么要遭受这种家破人亡的飞来横祸?
席星辰扪心自问,这样一个自己,怎么做得到墨家的那种兼爱?
面对不公平之事,他怎么做得到不去战斗?
当年世道,恶魔当道,他要去战斗,要抗争,要守护那些千千万万像董良策那样只想好好活着的善良人们,怎么做得到非攻?
席星辰很清楚,他很快就要化为一尊杀神。
因此他举目四顾,他要在神智尚有一丝清醒的时候,牢牢记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墨家弟子行事向来严谨,哪怕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也要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
“喂,小子,是你杀了我的手下?”坐在八仙桌首位的男子问席星辰道。
那男子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一双豹眼狠狠地盯着席星辰,哪怕是坐着那里什么也不做,也给人一种猛兽般的威压。
“你是黄风寨的二当家郭啸坤?”席星辰反问道。
“你认识我?”郭啸坤脸色微变。
席星辰没有回答,抬头看着那个站在杨雪莲尸体旁边的精瘦汉子:“你是黄风寨的四当家郭啸风?”
“正是你家风爷!”精瘦汉子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短刀上的血。
席星辰又看向郭啸坤身边的肥胖男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大发米店的老板姚国平。”
“正是区区在下!”肥胖男子摸了摸自己肥硕的下巴,呵呵笑道。
姚国平生得肥头大耳,慈眉善目,尤其是笑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席星辰如果不知道姚国平的所作所为,还以为他是弥勒佛转世。
席星辰的目光稍稍右移,落在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身上:“这位夫人,我是称呼你为姚夫人,还是黄风寨的五当家?”
那妇人正是姚国平的婆娘郭冷筠,她见席星辰:“妾身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少侠称呼我姚夫人好了。”
席星辰转头看向姚文彬,以及站在姚文彬身后的姚大强和姚阿狗,笑道:“很好,全都到齐了,免得我再去寻了。”
在席星辰挨个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准确无误地叫出来的时候,姚文彬满脸都是震惊之色:“你是怎么知道我全家人的?”
席星辰没有说话,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姚文彬身后的姚大强。
第二十八章、杀人偿命,很公道
第二十八章、杀人偿命,很公道
在席星辰挨个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准确无误地叫出来的时候,姚文彬满脸都是震惊之色:“你是怎么知道我全家人的?”
席星辰没有说话,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姚文彬身后的姚大强。
姚大强脸色大变,连忙说道:“彬少爷,我没有……哎哟……”
姚大强低头一看,胸口上多了一柄匕首。
“彬少爷,为什么……”姚大强不敢相信地看着姚文彬。
姚文彬铁青着脸,一脚将姚大强踢翻,恶狠狠地道:“一条会背叛主人的狗,我要你何用?”
姚文彬似不解恨,见姚大强试图爬起来,走上去踩住姚大强的脖子,拔出插在姚大强心口的匕首,疯狂地又连捅了十几刀,直到姚大强如条死狗般躺在血泊中,抽搐着身子,嘴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才罢手。
姚文彬直起身子,嘴里喘着粗气,血红的双眼又看向姚阿狗。
姚阿狗早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他看到彬文彬看向他,本能地拔腿就跑,可还没跑几步,只见刀光一闪,姚阿狗便身首异处。
杀姚阿狗的,是黄风寨的二当家郭啸坤。
席星辰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冷哼了一声。
对于姚大强和姚阿狗的下场,席星辰生不出一点怜悯之心。
杀人偿命,很公道。
姚大强和姚阿狗这两人,打断杨晓金的腿,烧了杨晓金家的粮,害得杨晓金一家不得不卖田卖土,逼得杨晓金夫妇上吊自杀,而且还将杨晓金两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两个幼子吊死,可谓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可笑的是,两人跟着姚文彬,鞍前马后坏事做尽,结果在姚文彬一家人的眼中,也就如猪狗一般的存在,席星辰仅用了一个眼神,姚文彬连问都不问就将他俩杀了。
这样两条无恶不作的恶犬,最后死在自己主人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阁下好手段?”郭啸坤还刀入鞘,冷冷地看着席星辰:“你到底是谁?”
“钟馗!”席星辰淡淡地说道,“专杀恶鬼的钟馗。”
席星辰说得没错,姚文彬这一家人,视人命如草芥、早已泯灭了人性,已经成了为祸人间的恶鬼。
今天,他就是要化身为捉拿恶鬼的钟馗,灭了姚文彬这一家为祸一方的恶鬼。
“装神弄鬼,老子一刀劈了你。”郭啸风闻言大怒,从刀架上取下一柄鬼头大刀,向席星辰砍了过来……
戒律堂内。
席星辰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道:“当时,我应该是怒火攻心,依稀只记得黄风寨的四当家郭啸风率先向我发难,被我砍倒后,郭啸坤、郭冷筠两人同时向我杀来,后来姚文彬父子也加了进来……”
“后来,我整个人似乎进入疯魔状态,忘记了害怕,也感觉不到疼痛,更记不得用了什么招式,只是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钢刀,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为杨雪莲报仇,将在场每一个人吃过她肉的畜生,全都留下来。”
“等我神志有些清醒时,发现我浑身是血,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刀伤,而姚文彬、姚国平、郭冷筠、郭啸坤、郭啸风都死在了我的刀下。”
“杀得好,真是大快人心!”温高明忍不住拍腿叫好道。
“杀人者,要有被人杀的觉悟。”
席星辰淡然一笑,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席星辰的神态语气都相当的南墨。
在席星辰讲述事情的整个过程时,东墨首席周振海,这个学富五车的老学究,表情极其精彩。
刚开始时,他一直都铁青着脸。
当席星辰讲到董良策一家遇害时,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当席星辰夜探大牢时,他沉默凝思。
当席星辰讲述姚大强与其父母相处模式时,他眼神闪烁。
当席星辰为了杨雪莲血战姚府时,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这一家人同类相食,简直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着实该杀!”
在座的其他几位墨家长老,大抵也跟周振海差不多,只有戒律堂长老袁兴邦神色如常,依然古井不波地说道:“然后呢?”
席星辰定了定神,道:“我杀了姚文彬一家后,姚家的那些家丁顿作鸟兽散。我找了一床被子,将杨雪莲的尸体裹起来,然后放了一把火,烧了姚府。”
“这是为何?”袁兴邦问道。
“姚国平利用天灾,将姚庄,甚至驻马镇一半的地都买了下来。我没有时间去找寻地契,就算找到地契,也没办法将地契一一归还,于是索性放了一把火,将姚国平一家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东西烧个干净。”席星辰说道。
“高明!”温高明冲席星辰竖起大拇指,赞道。
“哪里高明了?”袁兴邦问。
温高明摇头晃脑道:“地契烧了,姚国平强买来的地便成无主之地,老百姓又可以将地领回去了。”
“无知!”周振海最受不了温高明得意忘形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句。
“喂,周振海你想吵架是不是?”温高明眉毛扬了扬。
见到温高明和周振海又准备掐架,袁兴邦只得出面说道:“周长老说得没错……”
袁兴邦话还没说完,温高明顿时不悦了:“袁长老,你这是拉偏架,不对啊!等师兄回来,我一定请他跟你好好讲讲道理。”
见温高明搬出西门摘星出来,袁兴邦哑然失笑,是被温高明气笑了:“按大衍律法,无主之地,全都充为国有。因此烧了地契,并不意味着这些地都成了无主之地。”
温高明本就是一粗人,在他眼中,除了墨家家法,根本就没有大衍律法一说,因此见袁兴邦将大衍律法搬出来,顿时傻眼了。
席星辰见温高明吃瘪,怕他难堪,便苦着脸笑道:“我当时哪想得到这么多?放火烧了姚家后,在乱葬岗安葬好杨雪莲后,我又回到了县城。”
“你想杀戴安东?”袁兴邦问道。
“董良策一家六口,还有杨雪莲,七条人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席星辰说道,“这笔帐该算到谁头上,怎么算?我必须回去找戴安东问清楚。”
第二十九章、心虚的县令大人
第二十九章、心虚的县令大人
席星辰的逻辑其实很简单。
戴安东不放出姚文彬,姚文彬就不会派土匪去杀董良策,董良策一家人六口就不会死。
戴安东不告诉董良策的住处,土匪至少当晚找不到董良策的家,董良策一家人六口也不会死。
戴安东不将杨雪莲交给姚文彬,杨雪莲同样不会死。
因此,戴安东虽未杀伯仁,伯仁却是因他而死。
所以,戴安东必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还是那句话,墨家弟子行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当席星辰赶到县城时,董良策一家遇害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官府还贴出了安民告示,说有土匪混入城中行凶,全城夜间将进行宵禁,要市民没事尽量留在家中,不要出来随意走动。
当天夜里,席星辰潜入县衙。
戴安东刚见到席星辰的时候,脸上还闪过一丝惊容,但很快掩饰了过去。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县衙?”戴安东佯怒道。
戴安东四十五六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国字脸高额头,满脸正气,配上三绺乌黑浓密的胡须,如果穿上官服高坐在衙门里,敲响惊堂木,绝对是威风凛凛,好一个青天父母官。
席星辰是知道戴安东与姚家背后的龌龊勾当的,自然不会被他这副好看的皮囊所蒙蔽。
席星辰双手抱臂,嘴上露出微笑,如看智力障碍者一般看着戴安东表演,待他装腔作势耍够了,才道:“县令大人,草民席星辰,姚文彬就是我和董良策押送回来的,您这么快就忘了?”
戴安东凝神看了看席星辰,立刻笑道:“原来是席壮士,我就说怎么有几分眼熟呢。席壮士,这么晚来找本官,所谓何事?”
“县令大人,您真不知道草民为何而来?”席星辰反问道。
戴安东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痛心疾首道:“董良策一家的遭遇,本官也深感痛心。黄风寨的那些土匪也太猖狂了,连衙门捕快都敢杀。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官已将此事上报府尹大人,府尹大人不日就会派兵围剿,到时一定会还董良策一家一个公道,还我宛县一个朗朗乾坤。”
席星辰作辑:“那我就替宛县的百姓谢谢县令大人了。”
“本县作为宛县人民的父母,理当为宛县人民作主。”戴安东神色慨然。
“那草民想问县令大人一个问题,不知可否?”
“请问。”
“姚文彬是不是你放走的?”
“是!”
“杨雪莲是不是你交给姚文彬的?”
“是!”
这两件事大牢里的衙役都看着,戴安东没法抵赖,索性承认。
“那你可知,姚文彬的母亲是黄风寨的五当家?姚文彬出了大牢,便派土匪去董策家中灭口?”
“有这事?”戴安东一脸惊容。
“既然县令大人喜欢装聋作哑,那就得罪了。”席星辰纵身一跃,将戴安东按在椅子上,顺手绑了。
戴安东怒道:“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敢对本官动手,不怕掉脑袋吗?”
席星辰笑嘻嘻地道:“知县大人,您言重了,草民席星辰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您如果老老实实地回答呢,我保您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本官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戴安东嘴硬。
席星辰盯着戴安东眼睛,似乎要将戴安东看穿似的,只看得戴安东心里发毛,眼睛闪烁不定。
“你到底想干什么?”戴安东眼中终于露出些慌乱。
席星辰微微一笑,缓缓从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用麻绳捆着的皮套,当着戴安东的面慢慢打开。
皮套的内侧插满了各种奇怪样式的小物件,如锋利阴森的小刀、细如牛毛的长针、奇形怪状的小钩子等等,大大小小竟然二三十样,每一样都寒光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席星辰从中挑出一把鬼头木柄的窄身尖刀,在戴安东的脸前比画了一下:“知县大人,认识这把刀吗?”
“你想对本官动私刑?”戴安东一见到这把刀,立如见到鬼一般,脸色霎时苍白。
席星辰很满意戴安东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这把刀叫凌迟刀。前朝有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被朝廷判以凌迟,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哦,忘了您可是县令大人,对凌迟自然是知晓的。”
戴安东当然知晓,而且他还知晓凌迟这刑罚甚是讲究。
按大衍律例,凌迟行刑时,要从犯人身上切下三千六百块肉,一刀不能多,一刀也不能少,还要保证最后一刀插进心脏才能断气。
昨天大清早,戴安东接了报案,董良策满门被害。戴安东立刻赶到案发现场,当他在现场只看到四名土匪的尸体却没有看到席星辰的尸体时,他就隐约感到了不妙。
席星辰杀了四名土匪后没有选择报官,就说明席星辰要么就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要么就是不想走正规途径。
作为董良策灭门惨案的知情者,无论哪一点,都不是戴安东希望的。
开始时,戴安东还侥幸席星辰可能离开了宛县,直到今天上午,姚国平一家被灭了满门的消息便传遍整个宛县,戴安东便不安起来。
儒以文乱国,侠以武犯禁。
戴安东很清楚,像席星辰这样的江湖草莽,自有一套行事标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席星辰协助董良策将姚文彬押回县衙,就是标准的侠义操作。
戴安东自知自家事,他可不认为席星辰会因为他是宛县县令而放过他。相反,像他这样的贪官污吏,绝对是侠义之士的最爱。
因此戴安东见到席星辰出现在他面前时,表面上表现得十分镇定,其实心里虚得一逼。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便是当年用来行刑的那柄刀。”
席星辰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如刀,直透戴安东的灵魂最深处。
戴安东本就心虚,在席星辰的高压下,心理防线顿时一击即溃。
“别看这是一把行刑刀,可不是谁都配得上用它的。”
席星辰此时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一刀一刀地将戴安东的灵魂切成一片一片。
对于被摄住心神的戴安东而言,这是一个非常难受的煎熬过程,就仿佛觉得自己灵魂深处最阴暗不为人知的部分,都被席星辰翻出来看了个透彻。
第三十章、顿悟
第三十章、顿悟
席星辰再次将凌迟刀递到戴安东面前,凌迟刀上的寒气透过刀刃传到了戴安东的脸上。
戴安东似被冰到,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席星辰将刀尖停在戴安东眼睛一公分不到的距离,轻声道:“它也有它的规矩,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用,非罪大恶极之人不用,非祸国殃民之人不用。县令大人,你包庇杀人犯,帮着姚家贩卖人口,霸占田土,鱼肉乡里,祸害一方,你觉得你配不配得上它?”
还没等戴安东回过神来,席星辰突然口吐真言,大喝道:“戴安东,你私放杀人凶手姚元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杀董良策全家灭口?”
席星辰真言如春雷般在戴安东的脑海里乍响,戴安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被姚国平逼的。”
我是被姚国平逼的。
不知何时起,这句话如魔咒般压在戴安东的心头,他每帮姚国平霸占百姓一次田产,戴安东都会对自己这样说。
帮姚国平贩卖一次“猪仔”,戴安东也会对自己这样说。
从姚国平手中接过白花花银子,戴安东依然会对自己这样说。
久而久之,这句话便成了戴安东的替自己开脱的习惯,成了他为虎作伥最好的说辞。
戴安东曾经也是一个优秀的读书人,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便考中了秀才,但他的成就也仅止于此,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寒窗苦读,希望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是二十岁下来,他连个举人都没考中。
举人是踏入官场的最低门槛,中不了举,也就意味着他这一辈子只能做个穷酸秀才。
在戴安东四十岁的时候,他对命运屈服了,在村子里做起了私塾先生。
对于一个曾经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读书人来说,有点残酷,却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归宿。
就在戴安东最失意的时候,姚国平找上了他,说愿意帮戴安东出两万两白银捐一个知县,条件是将来为姚国平照顾一下生意。
这么好的提议戴安东没有理由拒绝。
戴安东也知道,老天上不会凭空掉馅饼,他十分清楚姚国平提出的条件本质上也是一种,等价交换,各取所需,相当公平。
尽管戴安东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低估了姚国平的人性,等他看清楚姚国平的真实面目的时候,他已经活成了他平时最痛恨的那个样子,回不了头了。
当席星辰攻破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时候,戴安东反而释然了。
“心理防线一旦被攻破,就如缺堤之水,一泻千里。”戒律堂内,席星辰如是说道。
“接下来,戴安东交代了这些年帮助姚国平所做的一切罪恶。当我将刀插进他心脏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他有种解脱的感觉,最后只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周振海沉声问道。
“为何?”席星辰答道。
不知是何原因,听到席星辰说出这两个字时,在座的每一个人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仿佛触摸到了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将目光看向最擅长辩论的周振海。
“昨日种什么样的因,今日结什么果。”周振海说道。“这就是为何!”
“可我觉得戴安东当时问的不是因果!”席星辰却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他问的是什么?”周振海露出意外的表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觉得戴安东临死前的那一问,不是替他自己问,而是在替整个苍生问。”席星辰说道。
“那他想问什么?”周振海胸口剧烈起伏,手脚微微颤抖,谁都看得出来,周振海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
作为天下闻名的辩士,周振海怎么可能没听出席星辰的话语中有“道”的气息。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这是老子在《清静经》中对道的定义,指的是万事万物的本源。
周振海一生不图名,不图利,一心都在研究社会发展规律,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透社会变化的本源,得到他心目中的那个“道”。
因此只要任何一点与“道”的关的东西,都会让周振海激动不已。
“戴安东是想问,生而为人,为何有尊卑贵贱?”
“为何有的人‘朱门酒肉臭’,有的人却‘路有饿死骨’?”
“为何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
“为何有的人宁愿饿死,也任由恶霸欺凌?”
“为何皇帝一人拥有四海八方,百姓却只能被奴役?”
“为何墨家与儒家同为显学,明明代表着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何儒家能独尊千年?”
“为何王朝不断更替,儒家却屹立不倒,一枝独秀?”
席星辰的最后两问,简直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这是墨家参了千年也未能参透的问题,是天下墨者内心深处最伤的痛。
辩倒东墨,席星辰这次算是点到了周振海的死穴。
“杀了戴安东后,我的脑海里全都是这样的问题,就仿佛无数的冤魂在呐喊、痛哭,诉说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啦?这个事件存在了千年,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那段日子我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如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直到有一天,我顿悟了。”
“你找到答案了?”周振海小心翼翼地问道,似乎生怕将席星辰惊到。
“其实一切的根源,就一个字。”
“哪个字?”周振海忙问道。
“‘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之事,因‘利’而起,因‘利’而终。”席星辰慨然道。
周振海见席星辰说得玄乎,最后只得出一个“利”字,眼神中顿时露出一丝失望。
关于“利”,墨家先贤早就提出“兼相爱,交相利”的主张,这也是每一个墨者的原动力。因此在周振海看来,席星辰的顿悟,连“旧瓶装新酒”都谈不上。
席星辰料到周振海定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也不介意,微笑着问道:“周长老,您能告诉我,墨家跟儒家相比,对‘利’的理解,最大不同是什么吗?”
第三十一章、儒墨之别
第三十一章、儒墨之别
“哼!”周振海冷哼了一声,冲着席星辰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懒得搭理你。
是什么是墨者?是爱,是付出,是一视同仁不求回报的大爱。
因此在周振海心中,与“修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儒家是毫无可比性的,因为境界不同。
但是在席星辰看来,这恰恰是墨家被儒家压制千年的真正原因。
试想让人选边站队,墨家只讲付出不图回报,儒家则费尽心思为自己谋利益。
只要不是智商有问题,是个人都会选择站哪边,毕竟不可能要求人人都是圣人。
况且即便是圣人,那也得食人间烟火的。
既食人间烟火,可别忘了人间烟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不能明明喜欢吃肉,却强迫自己去啃萝卜白菜吧!违背本心何谈为圣?
如果这都不能说明问题,那么佛门戒七情六欲,讲普度众生,提倡四大皆空,够讲付出不图回报了吧?
可别忘了,佛门中也是有菩萨罗汉之分的。
有上下之别,就有利益分配不均;有利益分配不均,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相互团结友爱。
所以,墨家的千年追求,注定是镜中花,是水中月,是美丽的虚象,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当然,这些都不能跟周振海等人明说的,因此席星辰见周振海不搭理他,于是决定再换种说法。
考虑到周振海最喜欢跟人谈国事,讲大道理,席星辰决定投其所好,索性就讲了个大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里,其实讲了两个帝王最关心的利——皇权和国税。”
果不其然,席星辰看到周振海傲娇地抬着下巴,耳朵却跳动了两下,显然席星辰的这个话题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席星辰也不点破,继续说道:“这两个大饼是任何一个帝王的逆鳞,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的,谁动了,谁就踩了雷,轻则身死,重则诛九族。”
“同意!”温高明举手赞成道。
“可事实如此吗?当然不是!”席星辰自问自答。
“事实上,这两个大饼一直都被人动了,而且还动得理所当然,动得山河破碎,动得改朝换代。”
“停!”温高明见席星辰口若悬河讲得天花乱坠,忍不住插嘴道,“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皇帝的东西?”
温高明的问题算是问到墨家诸位长老的心坎上了。
为了顾全老脸,墨家的长老们谁也没敢主动问席星辰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是谁。为什么?因为人要脸,树要皮,加在一起几百岁的人了,却被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小伙子说得云里雾里,如果传出去叫他们情何以堪?
在九位长老中,能将无知写在脸上炫耀的,也就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温高明了,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温高明的身上。
墨家诸位长老突然发现,跟温高明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这货的那张贱嘴总算有了点用处。
谜底就要揭开,长老们都看向席星辰,哪怕是故作清高的周振海,也暂时放下了他那个傲姣的下巴,做出倾听状。
席星辰使出浑身解数,做了这么多铺垫,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也不再使花枪,揭开谜底道:“这个胆敢在皇帝头上动土的家伙严格地说是一个群体,它有一个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想得到的名字——‘官绅’。”
当席星辰说出“官绅”两个字的时候,温高明脸上露出“果然”的表情,也不知道这货是真懂,还是不懂装懂。
“这官绅二字,其实得分开来理解:官,即官吏,就是为朝廷做事的人;绅,即士绅,除了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外,还有退职的官僚,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等等。”席星辰说道。
“总的来说,这两种人都是社会的精英,也是读书人以儒家思想为基石,用各种向读书人倾斜的规则,为读书人精心打造的特殊群体。”
周振海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脸色微变,突然问道:“倾斜的规则,比如呢?”
“比如读书人的特权!”席星辰答道。
“说得再具体些。”于是周振海觉得席星辰说得太笼统,又追问道。
“就拿戴安东来说吧,如果他能高中举人,他就不会落到被姚国平控制的窘境。”席星辰说道。
“何以见得?”这个时候周振海已经正襟危坐,显然已经将席星辰放到了一个能与自己论道的高度。“举人仅仅只是拥有了做官的资格,但还不是官。哪怕将来走运当了官,那个官也大不到哪里去,顶天也不会大过知县。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举人一钱不值,是伸根手指头随时可以捏死如蚂蚁般的存在。”
席星辰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这可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事情。”
“我们有的是时间!”周振海显然已经忘了是在审问席星辰了。
席星辰看向袁兴邦,袁兴邦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席星辰见状心中一阵狂喜,作为本次堂审的主审、戒律堂的首席袁兴邦准许他讲与本案无关的东西,说明自己先前的陈述开始有回报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一件事情真的办成,往往就看临门一脚。
席星辰清楚自己的这个案子有南墨力挺,再加上他师父的威望,还有西墨的大局观,保命应该不成问题。但要做让墨家三支真正信服,大家心中不会出现芥蒂,东墨的态度极为重要。
要改变东墨的态度,单凭案子本身的辩护是不够的,必须跳出案子本身,从思想上获得他们的认同。
为了攻破东墨思想上的堡垒,席星辰决定再出奇兵。
“从古到今,是谁在帮皇帝打理国家?是儒家的读书人!”席星辰又开启了自问自答的节奏。
周振海犹豫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是谁在制定国家的规则制度?是儒家的读书人!”席星辰又道。
周振海又点了一下头。
第三十二章、操蛋的福利
第三十二章、操蛋的福利
“那么,儒家的这些读书人在打理国家、制定规则的同时,为自己争取点福利,应不应该?”席星辰问。
众长老都看向周振海,周振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
“实在太应该了!”席星辰见没有人回答,便自己答道。
周振海也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
席星辰稍稍停顿了一下,让九位墨家长老消化了一下刚才的话题,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儒家的这些上位者最厉害之处,就是这些福利不是给自己个人,而是给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并且能够享受福利的读书人,与读书人曾经拥有的财富和出身是无关的。”
席星辰见每一个人都皱着眉头,便举例解释道:“比如特权吧,戴安东中举后,他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戴安东了。”
“可以这么说,从此以后,戴安东与那些朝夕相处的村民再也不是同一类人。因为此时的戴安东正式拥有了令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特权,有了这些特权,他的生活注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打个比方,如果戴安东哪天失心疯打死了一个村民,苦主的家人去县衙告发他,在没有人证物证等真凭实据齐全的情况下,戴安东是可以不用到堂听审的,他只需派一个下人到堂陈述原因经过便可。”
“功名在身的士绅如果被卷进诉讼纠纷,是无需亲自到公堂露面的,这是儒家给天下读书人的第一个福利。”
听到席星辰说中举后戴安东可以不到堂,戒律堂首席袁兴邦神色格外凝重。
别人看不到这个特权的好处,袁兴邦可是十分清楚的。
在被告人不到堂的情况下,案子就有了无穷的腾挪空间,原告十有八九是难以胜诉的。
“如果知县大人能量满满且正义附身,强行将戴安东拘来,戴安东也不用跟苦主一样跪在公堂之上,完全可以站着跟知县大人理直气壮地瞎扯,因为理论上他和知县大人是同级。要命的是,知县大人明知他是个混球还不能对他动刑,因为他有功名在身。”
“遇官不跪,刑不上士大夫,古来如此,这也是儒家给读书人的第二个福利。”
席星辰这话一出,墨家长老满堂沉默。
“如果以上两个特权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儒家给读书人的下一个特权,诸位一定会跳起来。”席星辰笑道。
“哦!有这么厉害?”温高明不相信。
“就有这么厉害。”席星辰十分肯定。
“那你就别绕弯子了,捊直了说,绕得我头都大了。”温高明不耐烦道。
“不耐烦你就别听!”周振海正听得入迷,见温高明打断了席星辰言过讲述的节奏,立刻瞪眼怼道。
“你牛!”温高明的任务就是帮席星辰拖时间,现在周振海主动帮席星辰说话,他难得冲周振海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冲席星辰道,“小子,那你就扳弯了说,我听着。”
看着这对活宝难得没吵起来,袁兴邦颇感欣慰地对席星辰道:“讲透些。”
“是!”
席星辰听到袁兴邦的语气也开始缓和下来,知道自己的这一剂猛药开始起作用了。
“如果证据确凿,知县大人也不能直接定戴安东的罪,必须请示上级学政,必须由上级学政革去他的功名才可量刑定罪。如果这个流程不走,知县大人极可能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弹劾,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趁你病要你命落井下石之人,官场之上,露出破绽就等于自寻死路。”
席星辰现在讲的是官场上的套路,这个周振海和袁兴邦都懂,而且很在行,自然没有异议。
“即便是定了罪,因为革去功名可以抵消一部分罪责,所以戴安东极可能不用抵命,一般会赔些银子给苦主,然后判个流放边疆或者坐几十年牢。”
“拥有一次免死的机会,这也是儒家给读书人的第三个福利。”席星辰总结道。
袁兴邦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席星辰的判断。
“这不是操蛋吗?”温高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还有更操蛋的。”席星辰说道。
“戴安东中举后,除了他本人外,还有他的妻子、子女、家人,都不用缴税纳粮,并享有劳役豁免权。这也是我说戴安东中举之后,他就不会落入姚国平魔掌的真正原因。”
“也未必吧?如果戴安东本身就是个穷光蛋,家里也没有几分地,即便是免了赋税和劳役,其实也没有真正得到多少好处。”温高明强词夺理反驳道。
席星辰笑了:“如果我说无论戴安东有没有田,他都会变得有很多田,你相信吗?”
“这不是瞎扯淡吗?”温高明没好气地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席星辰微笑道,“咱们的老百姓有一个神奇的本领,就是可以将国家的政策漏洞无限扩大。免除了赋税劳役是儒家留给天下读书人最大的福利,岂是表面那么简单的?”
“你就瞎扯吧!明明就没有的,难道他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温高明一激动,顿时忘了西门摘星的嘱咐,和席星辰杠上了。
“你还别说,戴安东还真能变出来。”席星辰寸步不让道。
“嘿,瞧我这小暴脾气,你变给我看看?”温高明撸起袖子,看他那架势,如果席星辰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天就别想善了。
席星辰见温高明动了真火,不再卖弯子,道:“戴安东是没有多少土地,但他的亲戚朋友有,他的邻里乡亲有,那些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的亲人们有,那些附近认识或不认识的小地主、富农、中农、贫下中农。”
“什么富农、中农、贫下中农?”周振海听得最仔细,立刻发现了席星辰话语中的新名词。
席星辰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前世划分出身的名词一股脑说了出来,连忙打了两个哈哈,道:“就是那些多少有些土地的人,他们都可以将田地产业归到戴安东的名下,借以减免或者逃避赋税劳役。”
第三十三章、皇帝买单
第三十三章、皇帝买单
“白给人好处,戴安东有那么傻吗?”温高明钻牛角尖起来。
“好处当然不能白给。”席星辰呵呵一笑,“这些人都必须向戴安东缴保护费的。尽管“保护费”会大大低于向国家缴的税,但积少成多,戴安东日进斗金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这里,周振海不禁长叹口气:“确实是那么回事?这些官吏士绅拥有国家大部分土地,缴纳的税款最少,皇粮国税就是被他们这样整没的。”
“以前还觉得儒家总算为天下读书人做了件好事,现在想想,竟然是个祸国殃民的陷阱。”袁兴邦也说道。
既然已经谈到这个份上了,席星辰趁热打铁继续深挖道:“偷税漏税虽然可恶,但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一张巨大无形的利益之网围绕着戴安东撑开,一个危及皇权,甚至动摇社稷的怪物产生了。”
“你说是可是朋党?”周振海若有所思道。
“正是!”席星辰说道,“朋党的产生,依然是因利而生。”
席星辰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先前说的,只是戴安东刚中举,还没有一官半职。如果他的运气再好一点,将来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成了庶吉士,那么恭喜,只要不犯重大错误,他的仕途将是一片坦途,如果运气再好一点,登阁拜相不无可能。”
“按照儒家先贤们定下的游戏规则,读书人每到一定品级,家中的婆娘、父母、子女都可以一起沾光,甚至老婆、父母可得诰命,子女可得恩荫。”
“再按照官场上门当户对的处世原则,戴安东的儿子注定要娶官僚之女,女儿注定要嫁豪门大阀,还有那些慕名而来投贴的门生、子弟,戴安东身边便会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结交有国之大员,谈笑有官场巨擘,往来无寒士白丁,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等到戴安东哪一天告老还乡,也就成了所谓的‘绅’,继续享受特权。”
“总之一句话,戴家崛起,大阀可期。”席星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温高明忍不住乍舌道:“啧啧!我滴个乖乖,儒家的这盘棋下得够大,后手埋得够深啊!怪不得那些读书人开口闭口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是真的。他娘的,搞得老温我都想去考个状元了。”
席星辰做了个双手合圆的手势道:“但是大家有没想过,饼就那么大,官绅们得到的多了,必然有人的利益受损,那么这个损失由谁来买单呢?”
“还能是谁,当然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喽!”温高明立即答道。
“错!”席星辰摇摇头。
“不是老百姓,难道是皇帝?”温高明没好气地道。
“还真是皇帝!”席星辰肯定道。
“不懂!”温高明有个好处,就是不会不懂装懂,死撑着。
“你想想,这个天下是谁的?”席星辰微笑道。
“皇帝的!”温高明理所当然道。
“如果把天下看成一块地的话,这块地是长出来的粮食是谁的?”席星辰提示道。
“皇帝的!”温高明恍然大悟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这就比如皇帝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把地租给老百姓种。皇帝的地很大,自己一个人管不过来,便找了些官吏来帮忙打理。”
“这些官吏觉得皇帝少不了他们,于是就向皇帝说‘我们这些人帮你管理这块地很辛苦,我家的那块地就不要缴租了行不?’皇帝一想也对,于是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只是……”
说到这里,温高明也学着席星辰卖了个弯子,闭口不说了。
温高明热切地环顾四周,单等人提问。
看着温高明一副小人得志的小样,席星辰又好笑又好气,只得配合他问道:“只是怎样?”
温高明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逐颜开道:“只是让皇帝想不到的是,他请的这些人自己不交租也罢,还要带着一大帮人一起不交租或者少缴租。如果把这现象放大到国家层面,那些官吏的行为叫偷税漏税。”
“温长老讲得非常透彻!并且一下子揭开了皇帝的本质。”席星辰赞道。
“什么本质?”周振海觉得温高明讲了一大堆废话,却得到了席星辰这么高的评价,忍不住好奇道。
“皇帝就是最大的地主啊!”席星辰说道。
“……”周振海听了,就如吃了一只苍蝇,涨红着脸想反驳,最后硬是没嘣出半个字来。
“老温你行啊!”南墨的另一个长老向温高明竖了个大拇指。
“还用说,我老温肚子里还是有些货的。”温高明拍了拍肥硕的肚子,洋洋得意道。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温长老你是皇帝的话,有人从你的地里偷东西,你会怎么办?”席星辰问道。
“还用说,我会把他揍得连他老娘都不认识。”温高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
“没错,皇帝也是这么干的,不过他比温长老要狠那么一丢丢。”席星辰用拇指在无名指尖比了一小段。
“本朝的一位皇帝为了惩罚一个贪污他钱财的官吏,将他的皮剥下来,然后塞进稻草,放到菜市场展示了好几个月。”
温高明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道:“这皇帝老儿也太狠了点吧!”
“皇帝这么狠,那些当官的愿意任人宰割吗?”席星辰又问。
“当然不愿意,读这么多书,又不是智力障碍者!”温高明脱口而出。
“那怎么办?”席星辰紧接着追问。
“当然是反抗啊!”温高明理所当然道。
“皇帝的权力这么大,干不过怎么办?”席星辰问。
一讲到干架,温高明觉得进入了自己的专业领域,顿时来了劲,笑道:“这就像打架一样,一个人干不过,就再叫一个人;两个人干不过,就叫一群人。双拳难敌四手,饿虎难敌群狼,皇帝毕竟只是一个人,大伙一起上,没有摆不平的道理。”
席星辰打了个响指道:“就是这个理。”
“我又说对了吧!”
温高明挑衅的冲周振海挑了挑眉。
周振海直接无视。
第三十四章、王朝更替的秘密
第三十四章、王朝更替的秘密
席星辰说道:“打起架来读书人其实跟市井小民一个样,也喜欢叫些亲戚朋友抱成一团,组成‘盟社’一起干。”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读书人抱成一团与皇帝对着干,于是就产生了连皇帝都害怕的朋党。”
“但是读书人跟市井小民又不一样,他们组成的‘盟社’对抗皇权的同时,也打击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温高明手一挥,说道,“不就是大伙拉些人组成黑虎帮、小刀会、斧头帮等等,为了收更多的保护费,时不时叫上人干一架,赢了的占大头,输了的占小头。”
“也对!”
席星辰细细一想,朝廷上的党派之争,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只是地痞无奈们更简单直接,没有读书人那么多花花肠子去想些比天还大的理由和借口罢了。
“官僚们的内斗让皇帝看到了机会。这时聪明的皇帝便会看准时机,时不时扶一扶弱小,不让他们任何一方坐大。官僚们见干不死对方,就要请皇帝出来主持局面,皇帝顺机将国家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从而使皇权大于绅权。”
“皇权大于绅权的时候,官僚为了讨好皇帝,便会尽心尽力地为皇帝办事,于是国家政令畅通,税收充足,国家便会兴盛。”
“但是遇上愚蠢的皇帝,他就会扶持一派打倒另外一派。”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呵呵,问题就有点大了。”
“大家一起和气生财,这不是很好吗?”温高明道。
席星辰笑道:“对于商人来说,当然和气生财最好。但是庙堂之上,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不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了竞争对手的‘朋党’对皇权的打击是致命的。”
“当绅权大于皇权的时候,官吏们便会利用‘盟社’结党营私,建立朝廷与地方的联系,入则为官,出则为绅,干预中央与地方的政策,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们已经得到的利益。”
“于是就会出现官僚们拥有很多特权,积累很多财富,但他们上缴的国税却近乎现象。结果自然是国家的收入减少,国库空虚。”
“那岂不是皇帝成了‘冤大头’?”温高明道。
“完全正确!”席星辰表扬了温高明一句:“要知道,这个在官绅那里吃了亏的冤大头可不是吃素的,他可是一国之君,掌握着茫茫众生的生死大权。为了找回场子,皇帝就会将税源转嫁到了那些本本分分交税纳粮的老百姓身上,老百姓负担不起,纷纷逃离住所,成为流民。”
“国家流民一旦多了,战争也就爆发了,国税同样收不上来,吃亏的还是皇帝。”
听席星辰说到这里,周振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席星辰继续说道:“皇帝没钱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没钱治河,没钱赈灾,没钱打仗等等。”
“就拿前朝末年来说,国家北方旱灾,南方水灾,然后再是蝗灾,一灾就是数年,几年下来,皇帝被折腾得一贫如洗,权力被士绅架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硝烟四起,遍地都是起义军。最后起义军打进了京城,皇帝也没办法,找了棵歪脖子树上了吊,年纪轻轻就去找老祖宗诉苦去了。”
“皇帝一死,也就意味着一个王朝的没落;同时,也意味着一个新的王朝崛起。”
“王朝循环更替,只要继续执行儒家的这套治国方略,抛开统治者那些眼花缭乱的障眼法,本质上就是皇权和绅权利益争夺的过程。”
“皇权强则国兴,绅权强则国亡。历朝历代,成败兴衰,无不如此。”
席星辰讲这番话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大学毕业答辩的时候,语气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一口气讲下来,在座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精妙!”席星辰在讲皇权与绅权的时候,周振海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抓耳挠腮,自始至终不作一言,直到席星辰语毕良久,才拍大腿赞道。
席星辰用皇权与绅权的此消彼长来阐述一个国家的兴衰更替,对于周振海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完全颠覆他的以往的世界观。
人的世界观建立是一个长期而艰辛的过程,因此一个人一旦建立起了自己的世界观,别人就极难在其中放进一粒沙子。
像周振海这种将一生都用在搭建世界观的人来说,颠覆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但此刻的他不知为何,眼中却是熠熠生辉,就仿佛一辈子都行走在云雾之中,突然拨云见日。
当席星辰讲到“皇权强则国兴,绅权强则国亡”时,周振海竟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周振海突然站起来,走到席星辰面前,双手抱拳,对席星辰深深鞠了一躬。
周振海的这个举动让在座的所有人大吃了一惊,因为他向席星辰行的,居然是弟子礼。
更令人吃惊的是,席星辰居然微笑着受了周振海一礼之后,然后才以晚辈之礼向周振海还礼。
这倒不是席星辰有多狂傲,因为他刚才讲的这番道理,并非自撰,而是出自前世的一位大文豪之手。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周振海不顾身份向席星辰行弟子礼,便是如此。
席星辰替前世的大文豪受周振海一礼,也是如是。
行完礼后,周振海与席星辰相视而笑。
“小席又不是个娘们,周振海干嘛用这种眼神看小席?”看着两人的暧昧劲,温高明用肘捅了下身边的西墨长老,轻声道。
西墨的这位长老叫常天材,是个动植物学家。这个人的特点就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因此他见温高明问得如此业余,便用很专业的语气答道:“从繁殖的角度上来讲,这种情况一般是不会出现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不过也不能完全说没有,历史上就有一个很有名的人就好这一口。”
“谁?”温高明本来只想找个人奚落一下周振海,没想到常天材却给出如此天才的答案,顿时来劲。
“龙阳君!”常天材如是说道。
第三十五章、经不轻传
第三十五章、经不轻传
“这人我知道,但周振海这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个?”温高明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上如钢针般的胡渣子,不嫌事大道。
“恋童癖听说过吗?”常天材凑过身子在温高明耳边小声说道。
“你就说周振海好幼齿不就完了,偏要说得这么玄乎?”温高明答道。
“肤浅!人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正所谓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私订终身。要不然也不会有人说:‘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便是一万年!’”常天材脸露不悦道。
“闭嘴!”袁兴邦见两人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怒斥道。
常天材人虽“痴”却又不笨,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狠狠地剐了温高明一眼。
温高明自知理亏,立刻噤若寒蝉。
“席贤侄,你既然看透了王朝更替的本质,想必也必悟出了解决办法?”周振海笑问道。
为了辩倒东墨,席星辰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那么多铺垫,讲了那么多大道理,等的就是周振海的这句话,于是也笑道:“儒家先贤制定的游戏规则,已经运行了千年,方方面面都很完美,要去旧推新,谈何容易?”
紧接着席星辰话锋一转,道:“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只是……”
“只是什么?”周振海连忙问道。
席星辰指了指四周。
周振海环顾四周,立即恍然大悟,拂须哈哈大笑地回到座位。
“他们两个又怎么啦?”看着两人又是哈哈大笑,又是打哑语,温高明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得又向常天材请教。
常高材肚子里确实有货,略作思考便明白了席星辰和周振海两人之间的玄机。
“唐僧向西天取经的故事听说过吗?”常高材问温高明。
“听过!可那跟这有什么关系?”温高明见常天材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不悦。
“关系大着呢!”常高材说道,“如来佛祖想要传经给大唐,直接派个罗汉将经书送到大唐即可,省时省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来佛祖干嘛非要唐僧师徒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让他们取回真经?”
“如来是想让唐僧师徒知道道路凶险,经书来之不易,这样得来的经书才会重视。”说到这里,温高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明白之意。
诚如温高明说的,这个世界上再昂贵的东西,白送给人家,也是一文不值的。
这个道理席星辰再清楚不过,他之前所说的一切,严格上只能算是抛砖,目的是要将后面的玉引出来。
但是这块玉值多少钱,还得找一个识货的人。
《西游记》中就讲过一个故事:乌鸡国国王好善斋僧,如来派文殊菩萨渡他成罗汉。文殊菩萨变作凡僧,国王没认出来,反把菩萨泡在水里三天三夜,差点淹死。
可见有些时候,遇到不识货的人,那也是很坑爹的。
席星辰抛了这么多砖引出来的玉,如果用在温高明身上,绝对是对牛弹琴;如果是对象是袁兴邦,袁兴邦顶多点头认可,也不会太多在意;只有用在周振海身上,他才会觉得价值连城、万金难求。
遇到识货的人,总不能白送出去吧?
这就如唐僧师徒到了西天后,唐僧去藏经阁取真经的时候,藏经阁的两位尊者向三藏索要人事,唐僧没有准备,两位尊者便笑道:“好,好,好!白手传经继世,后人当饿死矣!”
唐僧当时没有领会,结果取回的是无字天书。后来孙悟空把两个尊者索要人事的事情告到如来那里,如来却说:“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
席星辰和周振海的关系,其实和如来跟唐僧的关系差不多。
如来手上有真经,席星辰手中有真理;唐僧要取真经,周振海要得真理。
经不可轻传,真理自然也不能白给。
席星辰指了指四周,是想告诉周振海:我现在身陷囹圄,性命堪忧,你要想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必须先救我。
周振海不是唐僧,显然听懂了席星辰在向他要人事。
待众人坐定后,戒律堂首席袁兴邦问道:“墨者席星辰,你陈述完了吗?”
“陈述完了!”席星辰右手拂胸道。
“那你先到房间等候。”袁兴邦说道。
“遵命!”
席星辰知道九位长老接下来要商量对他的处理,向诸位长老行了一礼,走出戒律堂。
待席星辰出了戒律堂,袁兴邦问道:“诸位长老,你们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这还用问吗?小席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非但无过,反而有功,须嘉奖!”温高明第一个站起来表态,另一位南墨长老也点头附议。
“周长老,你的觉得呢?”袁兴邦看向周振海。
“我觉得无论席星辰做了什么,都不能杀!”周振海表态道。
“这是为何?”袁兴邦动容道。
“因为席小子杀的那八个人,个个该死!”周振海还没说话,屋外便有人答道。
“是师兄!”温高明听到那声音,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过去打开戒律堂的大门。
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前者四十岁上下,青衫儒雅,风度翩翩;后者五十多岁,太阳穴高鼓,背悬宝剑,脸上虽有倦意,但目光炯炯。
“见过钜子!”
墨家诸位长老纷纷向青衫书生行礼。
这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正是避嫌的墨家当代钜子叶飞扬,以及南墨首席西门摘星。
“为了孽徒让诸位长老奔波劳累,叶某委实过意不去。”叶飞扬微笑着向诸位长老抱拳,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应该的!”诸位长老再次抱拳还礼。
众人坐定后,叶飞扬说道:“堂审的过程我和西门长老在后堂都听到了,虽然席星辰是我的弟子,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戒律堂做出何种决定,绝不干预。”
袁兴邦点点头:“根据席星辰的口供,我认为目前还不能裁决!”
“为什么?”温高明急道。
“一是口供仅席星辰一家之言,真伪不得而知;即便口供属实,席星辰所杀人中,还有几身份不明。”袁兴邦说道。
第三十六章、天变
第三十六章、天变
“你是说黄风寨的那几个人?”坐在袁兴邦对面的西门摘星突然说道。
“是的!”袁兴邦道。
“这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西门摘星道。
“宛县南边黄风岭上的黄风寨里有一群土匪,大当家叫郭啸天,二当家叫郭啸坤,三当家叫郭啸海,四当家叫郭啸风,五当家叫郭冷筠,也就是姚国平的婆娘。席小子大开杀戒那天,郭啸坤和郭啸风正准备押送‘猪仔’去南洋,结果糊里糊涂地在姚家送了命,算是罪有应得。”
“那四个去董良策家灭口的土匪,领头的叫王一刀,是郭啸坤手下的一个头领。”
“整件事情的原委我都调查清楚了,席小子除了一件事没讲外,其它大体跟席小子说的一样。”
西门摘星从怀里掏出一叠写满文字的纸张,递与袁兴邦。
袁兴邦接过纸张,见每张纸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口录,有杨家村的、姚庄的、宛县衙门的,口录中既有目击证人,也有道听途说,从各个方面将整件事情理得清清楚楚。
很显然,为了得到这些口录,西门摘星确实下了大功夫。
口录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所有人没有不对姚家和戴安东的下场拍手称快的。
“西门长老辛苦了!我先替我那不争气的孽徒谢了。”叶飞扬向西门摘星抱拳致谢道。
西门摘星瞪了叶飞扬一眼,没好气道:“席小子怎么也算是我的半个传人,你这个做师父的不理不问,我这半个师父可不能不管。”
袁兴邦将口录传与众位长老,问道:“西门长老刚才说席星辰还隐瞒了一件事,不知是何事?”
西门摘星闻言,顿时眼露寒光:“席小子杀了人后,自知墨法难违,便绑了一块石头将自己沉了江,幸亏那几日河水大涨,水流湍急,冲开了绳索,席小子才侥幸捡回了条命。”
西门摘星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咔嚓!”
叶飞扬的座椅扶手硬生生被扳断。
叶飞扬的脸色忽儿一阵青,忽儿一阵白,好半晌才恢复昔日的气度,缓缓道:“没事就好!”
叶飞扬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谁都可以看出,他刚才眼中的杀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家猛然才记起这个汉子旭日暖阳的背后,实则极其护短。他们如果真将他的徒弟判了死刑,等待他们的是雷霆还是雨露,还真未知。
“什么鬼墨法,差点将好好的孩子吓死了。”温高明心中忿然,将气发在墨家执行了千年的墨法上。
“墨法已经执行了千年,是该改改了。”周振海罕见支持温高明道。
叶飞扬微微一笑,道:“周长老,我那孽徒竟然敢向你要人事,目无尊长,回头我定饶不了他!”
周振海哈哈大笑道:“这恰恰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这是为何?”叶飞扬奇道。
周振海说道:“诸子百家的天下行走个个多智如妖,狡猾如狐,我们墨家的天下行走如果是个不懂得变通的榆木脑袋,岂不会被人煮着吃了,连骨头都不剩?所以不得不说,钜子你为我们墨家收了个好徒弟。”
这时袁兴邦想起周振海先前说过的话,问道:“周长老,你先前说无论席星辰做了什么,都不能杀,是何道理?”
“因为此子就是咱们墨家等了千年的那个人。”周振海说道。
“什么?”连同叶飞扬在内,都被周振海的话吓了一跳。
“咱们墨家与儒家同为显学,儒术独尊千年,墨学则日渐势微,为何?”周振神色凝重地问道。
这是墨家研究了千年未解的难题,如今又被周振海正式摆上了桌面。
“为何?”叶飞扬正色追问。
周振海说道:“因为咱们墨家如今的大势不如儒,征战不如兵,变通不如法,济世不如医,谋利不如商,博大不如杂,修行不如僧道,玄奥不及阴阳。无论大家承认或不承认,这就是墨家的现实。”
戒律堂里一片沉默。
周振海所言正是墨家面临的尴尬局面,人所共知。
“作为墨家钜子,我很惭愧!”叶飞扬神色歉然。
“平心而论,墨家三支,各有千秋,但无论谁做钜子,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周振海拍着胸膛挺叶飞扬道。
“同意!”袁兴邦站起来表态道。
“同意!”西门摘星也表态道。
“不过从现在起,极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周振海再次出语惊人。
“小席?”温高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他毛都还没长齐。”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周振海正色道。
“这些年我翻遍典籍,采诸家所长,欲从中悟出墨家始终不能崛起的原因。我模拟了很多条路,但没有一条路走得通。于是我就想,是不是咱们墨家走的第一步就走错了呢?”
周振海见众人脸色有异,连忙说道:“你们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们东墨研究社会发展规律,本身就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不破不立,是这个理!”叶飞扬示意周振海继续往下说。
“说来惭愧,我研究多年,一无所获。直到刚才席小子拐弯抹角地说咱们墨家太讲求个人的自身修行,而忽略了为追随者谋求更多利益,才令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说到这里,周振海忍不住笑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他知道如果直接说咱们墨家核心思想不对,肯定会遭到我们的反对。于是他对儒家的优点一概不谈,专谈儒术中的种种陷阱,拐弯抹角地利用我的好奇心设计我,要我不要立场地帮他。”
“不过他用皇权与绅权的争夺来讲王朝更替,确实前无古人。就凭这一点,我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是要保他的。”
周振海说完,笑吟吟地看着袁兴邦。
袁兴邦正待说话,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霹雳,响彻寰宇,似乎将屋顶的瓦片都震碎了。
众人连忙走出屋外,刚好看到正北方有一颗大星从天陨落,紧接着无数流星从天际划过。
周振海见状脸色大变,道:“紫微星坠落,将星如雨。此天象乃天子有难,大乱将起之兆,莫非京城那边有大事发生?”
第三十七章、帝后之争
第三十七章、帝后之争
景宪三十四年。
中州,燕京城,皇宫。
坤宁宫内,黄昏未至,已是灯火通明。
懿仁太后在总管太监马玉丰的服侍下,用枕头垫起半个身子,喝了一碗老山参汤,精神稍微好转,便问道:“皇帝可好?”
三个月前,已经七十二岁高龄的懿仁太后看完戏,觉得身子有些沉重,回寝宫休息了一夜,不见好转,叫来太医,说是受了些风寒,休息几日便可无虞。
谁料自从那日起,懿仁太后的身子愈发困倦,整个皇宫的太医翻遍医典,古方良药用尽,均不见好转。
尤其这几日,被折腾了数月的老太太已经无法下床了。
或许懿仁太后也意识到自己大限已到,只要有些精神,懿仁太后便会问些皇上的情况。
马玉丰弯下腰,轻声道:“回老佛爷,皇上很好,午膳时多添了一碗……”
马玉丰还没说完,懿仁太后已怆然泪下:“他是巴不得我早死!”
马玉丰没有说话,只用爱怜的目光温柔地看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马玉丰七岁净身为太监,八岁入宫就一直服侍懿仁太后,亲眼看到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人,从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如花一般含苞待放,盛开,惊才绝艳。
现在,这朵令人望而却步的权力之花,终于到了要凋零的时候了。
懿仁太后十七岁的入宫,二十二岁晋封懿贵妃,二十六岁时文宗驾崩,懿仁太后辅佐年仅五岁的穆宗登基,垂帘听政。四十岁时,好玩的穆宗染病驾崩,因穆宗未有子嗣,懿仁太后立穆宗之侄拓拔明为帝,也就是当今的景宪皇帝。
景宪皇帝登基时年仅四岁,由懿仁太后一手带大。景宪皇帝十八岁亲政那年,因不满懿仁太后在他亲政后仍把持朝政,发动政变。
事败后,景宪皇帝被懿仁太后囚于“南台”。
南台始建于前朝,大庆夺取江山后,大庆的皇帝先后两次扩建,作为帝王和皇后、妃子们听政、避暑和居住地。因其四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名又瀛台。
“嗖!”
一支竹箭正确无误地射中靶心。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箭靶,靶心画着一只乌龟,乌龟背上写着“张承烈”三个字,字红如血。
弯弓射龟,这是景宪被囚南台二十年来,每天必玩的游戏。
因为景宪皇帝时候要让自己牢记:今日所受一切,全拜此人所赐。如果有一天能重掌大庆皇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此人。
二十年前,年满十八岁的景宪皇帝正式亲政,躇踌满志的他采纳名士庞士德、启正的建议,针砭时弊,推行新政。
由于新政力度空前,触动了老派权贵的利益,这些人纷纷跑到懿仁太后跟前搬弄是非,顿时朝廷上下波谲云诡,宫中甚至传出懿仁太后欲废帝亲政的流言。
流言自然而然地传到了景宪皇帝的耳中,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顿时慌了,因为懿仁太后还政前给景宪下了个紧箍咒,凡二品官员以上的折子,必须呈懿仁太后批阅。
不仅如此,懿仁太后为保证其她在京城里的安全和地位,任命亲信独孤荣信为中州总督、北府大臣,加授文渊阁大学士,统领北府三军,牢牢地将军事大权握在手心。
也就是说,景宪皇帝虽然已经亲政,但真正的军、政大权,依然掌握在懿仁太后手中,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傀儡皇帝。
景宪皇帝暗中召庞士德、启正、秦复生等新政要员商量,决定在懿仁太后发动前先下手为强,发动兵变,软禁懿仁太后。
由于军队都被懿仁太后的亲信掌控,百般无奈下,庞士德想起了风光无限的张承烈。
张承烈当时在燕京郊外训练了七千余人的新建陆军,全军装备进口鲁国枪械,战力空前,难能可贵的是,京城里就有三千新建陆军。
张承烈支持新政,这点庞士德是知道的,唯一让庞士德等人不放心的是,李承烈是中州总督独孤荣信的人,而独孤荣信则是懿仁太后的心腹。
经过再三斟酌,庞士德还是决定冒险启用张承烈。
冒险的结果自然是张承烈向独孤荣信告密,懿仁太后当天晚上便将景宪皇帝软禁,下令诛杀秦复生等新政重臣。
张承烈因告密有功,得懿仁太后破格提拔,自此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大衍朝廷七大军机大臣之一,权倾朝野。
这二十年来,景宪皇帝每天都在幻想将张承烈千刀万剐时的情景,几乎已经到了癔症的地步。
“天见我怜,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那个把持朝政半个世纪的老虔婆终于要死了。”
景宪皇帝在心里默默祈祷,想及这二十年来所受的屈辱煎熬,以及即将回归的权利,万般感慨堆积心间。
景宪皇帝突然想起不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你恨一个人,巴不得他早死,但你既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而且他的势力又比你大很多,那么你就爱护好自己,吃好,喝好,玩好,最后活得比他长,那就是最好的报复。”
景宪皇帝满意地看着自己射出的箭,心情顿时大好,随手端起一杯泡好的香茗,轻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温度正好。
或许是因为太渴的缘故,景宪皇帝连喝了几大口,只觉一股暖流自喉而下,直达丹田,好生舒服。
每次运动完后,景宪皇帝都会回到书房,什么也不干,只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想会心事。
突然,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景宪皇帝来不及呼唤太监,自己如阵风般冲进茅庐。
这一天,景宪皇帝跑了不下十次茅房,最后肚子里实在拉不出什么了,就直接拉血,一泄如注,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宫里的太医接连换了几副汤剂,最后下了猛药,才勉强止住腹泻。
这时,景宪皇帝已经拉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金黄如纸,身体无力得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第三十八章、皇家家事
第三十八章、皇家家事第三十八章、皇家家事
太医确诊,说是受了风寒,景宪皇帝打死也不相信。
景宪皇帝努力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切如常。
如果那也算是的话,就是三天前,景宪皇帝去坤宁宫给懿仁太后请安,看到懿仁太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凤榻上,心情大好,回来后破天荒多要了一碗米饭。
问题就出在这碗米饭上。
“你还是忍不住向我下手了!”
景宪皇帝虽然性情冲动,但也是极聪明的人,很快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
十年卧薪尝胆,却在即将胜利的时候,败在了一碗米饭上。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等景宪皇帝明白这个道理时,已悔恨莫及。
景宪皇帝从昏迷中再次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看到马玉丰那张满脸红疮的老脸。
马玉丰见景宪皇帝醒来,连忙问道:“万岁爷,老佛爷问您,谁可为储君?”
马玉丰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景宪皇帝虽然有一后二妃,但均未留下子嗣,如今景宪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立储君已然不能再拖了。
立储之事,懿仁太后本来一言可决,但景宪名义上还是大衍的皇帝,所以懿仁太后才派马玉丰来询问一下他的意思。
这几日景宪昏迷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知道自己大限临头,因此他醒着的时候,也在想立储的事情。
景宪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四岁登基,一辈子都活在懿仁太后的积威之下,战战兢兢做了一辈子的傀儡皇帝,真心不想自己的继承人再走他的老路。
景宪思忖着自己没有多大的发言权,于是说道:“只要不立幼帝,谁都可以。”
马玉丰一回到坤宁宫,懿仁太后便喘着粗气问:“储君……皇上……有何安排?”
马玉丰道:“回老佛爷,皇上说:‘只要不立幼帝,谁都可以。’”
懿仁太后闻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道:“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怨我……”
马玉丰没有说话,因为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宦官不能干政,作为一名跟了懿仁太后一辈子的老宦官,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分寸他拿捏得很清楚。
懿仁太后也没指望能从马玉丰那里得到答案,吃力地抬起干枯的手指,指着南台方向,咬牙切齿道:“那只白眼狼一心盼着我早死,我岂能让他如意。”
燕京城西朱雀大街,张府。
对于军机大臣张承烈来说,今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早,特别是今天,他的心情如塞外的北风,凛冽而不安,因此他一早就将自己关在了静室。
就在昨日,宫中传来消息,帝、后病危险。
这个消息对于张承烈来说,喜忧参半。
喜的是宫中那位囚了十年,恨不得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皇帝终于要死了。
忧的是自己的靠山懿仁太后也卧病三月有余,汤药不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二十年前,那个改变张承烈和景宪皇帝命运的晚上,受主隆恩的张承烈正在准备第二天面圣谢恩的事宜,秦复生突然来访,开门见山便要他出兵包围皇宫,杀懿仁,诛独孤荣信,清君侧,肃宫廷,还政于皇上。
新旧两派的争斗张承烈早有耳闻,当时他做出的决定是互不参与、两不得罪,因此景宪每次召见他后,他都是立即请示回燕郊,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秦复生的这次来访,让张承烈意识到自己早已是局中人,再难置身事外,必须做出选择了。
其实选择很容易,变法派一没权,二没兵,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景宪是皇帝这么一项。
可悲的是,这唯一的一项还得打个折扣,因为懿仁太后还政前给景宪下了个紧箍咒,凡二品官员以上的折子,必须呈懿仁太后批阅。
守旧派这边,懿仁太后亲政三十多年,朝野上下全都是她的亲信,并且在她归政前,还任命张承烈的顶头上司独孤荣信为中州总督、北府大臣,加授文渊阁大学士,统领北府三军,将军权牢牢地握在手心。
领过兵打过仗的张承烈可不是庞士德、启正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流,他非常清楚自己在京城只有三千兵马,这点兵力哪怕是真的出兵围住了皇宫,失败也是肯定的。
所以答案很明显,张承烈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告密。
让张承烈感到绝望的是,这个告密也是个技术活,因为被告的对象不是别人,那可是当今皇上。
从某种意义来讲,告密也是种政变,搞不好也是要脑袋搬家的。
思前想后,张承烈决定先找一个盟友,而这个盟友的最佳人选,自然是自己的老上司中州总督独孤荣信了,原因无他,因为独孤荣信是懿仁太后的亲信。
“就让政事变为皇家的家事好了。”张承烈如是想。
张承烈当晚就赶到东鲁独孤荣信的家,事有凑巧,独孤荣信家中恰好有客,人来人往的,张承烈一直都没找到与独孤荣信单独相处的机会,只得约好明日再来,谁知第二天清早,独孤荣信便告诉张承烈,说懿仁太后亲政了。
这个消息终于扫清了张承烈最后的一点心理障碍,将秦复生等人密谋之事全盘托出,懿仁太后听闻独孤荣信的汇报后大怒,立即下令将景宪皇帝囚禁南台,全城搜捕变法派人士。
庞士德、启正提前得到消息,率先逃往东夷,秦复生不愿出走,在家中被捕。
第二天,懿仁太后下诏,将秦复生等变法名士押赴菜市口开刀问斩。
让张承烈气愤的是庞士德、启正逃到东夷以后,通过各种报纸、媒体说变法失败全因张承烈告密,竭力洗脱自己办事不力之责。
庞、启二人的这套说辞冠冕堂皇,偏偏张承烈还不能为自己辩解,否则他就成了变法派,不仅官位难保,而且有性命之忧。
有所得必有所失,张承烈对于自己的名声受损倒不太注重,因为这次政变最大的受益者确实是他。
第三十九章、储君人选
第三十九章、储君人选
二十年过去,张承烈接替了独孤荣信成为中州总督、北府大臣,此时新建陆军已经扩大到了六镇,八万多人,这六镇的统制全是他的心腹,可以说是将北府六镇的军权牢牢控制在了手中。
这十年来,让张承烈唯一担心的是景宪皇帝对他的恨与日俱增,宫中传言景宪皇帝每日都会将他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撕得粉碎,或者画只乌龟,在龟背上写上他的名字,用竹弓射击以泄愤。
现在,这个世界上最恨自己的人已经命悬一线,张承烈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只要懿仁太后驾崩,景宪皇帝下的第一道圣旨,必定诛杀他张承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景宪皇帝熬不过懿仁太后。
那么问题又来了:皇亲国戚中谁会继承大统?
懿仁太后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人,显然不能再庇护他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会怎样对待他们这些懿仁太后留下老臣呢?
张承烈几乎可以肯定,无论谁是新皇,都会拿他这个先皇的眼中钉开刀。
张承烈分析来分析去,除非懿仁太后能死里逃生,不然左右都是一刀。
可悲的是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张承烈也只能在家里等。
人力有时尽,张承烈现在算是真正领悟到了此话的真谛。
静室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进来!”
张承烈仿佛回了阳般,突然睁开双目,眼中精光乍现,旋而又变得平淡。
“父亲,宫里来人了,宣您即刻进宫面圣。”进来的是张承烈的长子张定一。
由于病重,懿仁太后便在坤宁宫召见了张承烈。
“张军机,你可知孤家召你入宫,所为何事?”懿仁太后躺在凤榻上,说话十分缓慢,却不失威严。
“微臣愚钝,还请老佛爷明示。”张承烈回道。
“好了,跟你直说吧,如今皇帝病重,且无子嗣,你觉得宗庙那边,立谁为储君,最为合适。”懿仁太后沉默了一会,说道。
“微臣惶恐,这是帝王家事,微臣不便妄言。”张承烈吓得赶紧磕头道。
“恕你无罪,况且你身为军机大臣,理当为皇上、为国家分忧。”
“微臣抖胆一问,储君人选,皇上可曾……”
“哼!是孤家在问你话,你回答孤家的话便是。”懿仁太后冷哼一声,似有不悦道。
张承烈跟懿仁太后混了这么多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皇帝的意思,张承烈是猜得出来的。
景宪帝无后,按兄终弟及的原则,将来能继承大位的,只能是他的亲弟醇亲王拓拔锋。
换句话说,懿仁太后把张承烈叫来商量立储之事,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懿仁太后不让张承烈说出皇帝的想法,自然是她先前问过皇帝的。
懿仁太后与景宪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皇帝的安排肯定不合她意,但她又不好明言,于是把张承烈这个与景宪帝仇家叫来商量,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承烈自家知自家事,拓拔锋这些年受哥哥的影响,对张承烈也是恨极,平时处处与他作对。如果拓拔锋当上了皇帝,张承烈可以肯定,拓拔锋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这个世上最不希望拓拔锋做皇帝的,不是懿仁太后,而是张承烈。
此事懿仁太后和张承烈心知肚明,两人心照不宣。
“回老佛爷,臣闻醇亲王之子拓拔仪聪明伶俐,气宇不凡,如果继给皇上,在皇后的教导下,将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张承烈略带恳切的语气大声说道。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拓拔仪今年才三岁,这朝政……”懿仁太后闭上眼睛,似思忖良久,自言自语,悠悠说道。
“微臣以为,万一有那一天,可立醇亲王为摄政王,替子监国,若有重要之事,必须由摄政王禀询皇太后裁夺。”
张承烈这一番话看似合情合理,其实是暗藏玄机的,关键在“禀询皇太后”这五个字上。
将来之皇太后,今日之恭德皇后也。而恭德皇后不是别人,正是懿仁太后的亲侄女。
景宪被懿仁太后软禁南台二十年,肯定是恨极了的。
可以这么说,景宪痛恨与懿仁太后相关的任何人,以至于他宁愿绝后也不愿和恭德皇后生下一儿半女,这也导致恭德皇后十四岁入宫,一直守活寡到现在。
恭德皇后对景宪的怨恨有多深,不言自明。
张承烈这个时候将恭德这个深宫怨妇推出来,就是要用她对景宪的怨恨来制衡拓拔锋;而且他的这个提议懿仁太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就是兵家厉害之处,赤裸裸的阳谋,众所周知,却又无解。
“如此安排,甚好!”
懿仁太后果然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张承烈退下。
南台。
景宪皇帝看着去而复返的马玉丰,奇道:“你又来作甚?”
马玉丰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药碗,满脸堆笑道:“万岁爷,老佛爷让奴才服侍您喝药。”
景宪皇帝看了看四周,发现侍从不知何时全都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马玉丰两人,脸色顿时大变,强作镇静道:“朕已经喝过药了,你退下吧。”
马玉丰脸上笑意骤然消失,眼中露出寒光,语气冰冷地道:“万岁爷,老佛爷特意嘱咐奴才,一定要亲眼看着万岁喝下这碗长寿汤,请万岁爷不要让奴才为难。”
景宪皇帝顿时明白了马玉丰的意思。
之前,景宪皇帝偶然听宫里的太监、宫女闲聊时说起过,宫中那些小太监、宫女、失宠的嫔妃,如果犯下大错,主管太监就会逼他们喝下一碗“长寿汤”。景宪皇帝怎么也没想到,身为皇帝,这种事情居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景宪皇帝指着马玉丰骂道:“马玉丰,你这狗奴才,你想轼主?”
马玉丰没有说话,狞笑地一步一步走到景宪皇帝的床前,看着一脸惊恐的景宪皇帝,心中甚是快意。
第四十章、奴才弑主
第四十章、奴才弑主
为了活下来,马玉丰的父母亲手剪掉了他的男根,从那一刻起,他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人,同时也失去了作为人的另一个重要指标——善良。
不知从何时起,马玉丰就喜欢看到别人惊恐万状的样子,尤其是那些出身高贵、地位崇高的人,看到他们眼中可怜兮兮、渴望活下去的目光,他就越兴奋,越满足,越享受。
跟随仁懿太后的这一生,马玉丰亲手灌下“长寿汤”的人中,有太监、宫女、嫔妃,还有很多来不及来到世上的小公主、小皇子。
只是让马玉丰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有机会亲手了结一位皇帝。
“万岁爷,要怪就怪您不应该生在皇家。”
马玉丰用力将景宪皇帝按在床上,大拇指和食指如老虎钳般钳住景宪皇帝的下巴,一边将“长寿汤”灌进景宪皇帝的嘴里,一边用颤抖着声音道:“下辈子转世投胎,如果没那个享福的命,就不要投在皇家。”
喝下“长寿汤”后,景宪皇帝万念俱灰。这些天他一直苦苦支撑,就是希望能熬得过仁懿太后,自己能亲手送仇人张承烈上路。
只是,景宪皇帝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底线,最后还是功亏于溃。
“我恨……”
景宪皇帝无言地流着眼泪。
“万岁爷,请穿上这身寿衣,到那边好与珍妃团聚。”马玉丰拿出一套长寿礼服,示意景宪皇帝穿上。
珍妃是景宪最爱的妃子,因看不惯仁懿太后欺负景宪,时常忤逆仁懿太后,仁懿太后一怒之下,下令将珍妃投了井。也正因这事,景宪和仁懿太后之间,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也好!”
景宪皇帝一想到那个不惜性命都要维护他的女人,似乎看到了些许希望。
马玉丰贴近景宪皇帝的耳朵,轻声道:“万岁爷,告诉您一个秘密,珍妃也是奴才投下井的。”
“你……”
景宪皇帝怒目圆睁,指着马玉丰,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
朱雀大街,张府。
这日,在府中等消息的张承烈心中烦躁,在静室中枯坐了半日也不能入定。
“父亲,大事不好了……”张定一如阵风般冲进了静室。
在静坐前,张承烈就吩咐李定一守在宫门外打探消息,现在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定然事情有了结果。
“慌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吗?”张承烈怒声道。
“宫中传来消息,老佛爷和皇上已经殡天,帝位由醇亲王之子拓拔仪继承,改国号‘永昌’。醇亲王父凭子贵,荣升为摄政王,恭德皇后顺位升为太后,与摄政王共同执掌朝政。”
“嗯!”张承烈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等来的不是杀头的圣旨,说明景宪皇帝终究没能熬过懿仁太后,对于张承烈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拓拔锋与恭德皇后共同主政,完全符合他当初的设想,无惊无喜,勉强也算得是个好消息。
“据宫里线人传出的消息,先帝驾崩前给恭德太后口头留下圣旨,现在恭德太后正和摄政王商量如何要杀您啦。”李定一见张承烈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便急了起来。
“恭德太后也要杀我,这消息可真?”张承烈听言不由大吃一惊。
本来按张承烈当初的想法,拓拔锋虽然被立为摄政王,权力虽然极大,但毕竟还不是皇帝,大殿之上要杀他这个军机大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恭德太后就不同了,她是懿仁太后的侄女,张承烈当初推恭德出来垂帘听政,目的就是要她来制衡拓拔锋的。没想到这女人不但不承他的情,反而和拓拔锋联手来对付他,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张承烈很清楚,如果这两个人真联手的话,那他可真就危险了。
“千真万确,这些年我按您的吩咐,对先帝身边的那些人的家人都特别打点照顾,所以才在这关键时候给我报了个信,好让我们早做安排。”
李定一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股狠劲道:“父亲,既然他们不仁,那休怪我们不义,现在我们手上兵强马壮,大不了咱们反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胡扯!你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张承烈闻言大怒,将李定一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张承烈将李定一赶出静室后,大概是刚才那通发泄理顺了气,心情却奇怪地平静下来。
“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真的没办法了吗?”
良久,张承烈的思路逐渐地清晰起来,眼神也变得益发坚定:“为了应对这次危机,我足足准备的二十年,我不能坐以待毙。”
皇宫内,一宫装贵妇粉面含霜地坐于大殿之上,杏目含威,摆出一副随时择人而嗜的架势,冲着下面一干人厉声喝道:“张承烈跑了,你们一个个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他跑了,你们对得起先帝的临终嘱托吗?”
恭德之所将景宪皇帝搬出来,并不是她对景宪皇帝有多深的感情,相反,从心底里她看不起这个胆小怕事的男人,正是因为这种从心底里的鄙视,让她无论从言行还是行动都对景宪皇帝透着深深的不屑,仗着懿仁太后的权势,她甚至懒得去掩饰。
但恭德忘了,景宪毕竟是个皇帝,他所有的胆怯仅止于懿仁太后,对恭德并不意味着会忍让多少,他宁愿绝后也不愿跟恭德生一儿半女,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倔强,只是恭德领悟不到罢了。
恭德这个女人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并不妨碍在后宫中见惯了钩心斗角的她,大权在握的时候玩一票“杀鸡骇猴”的把戏。
在恭德的计划中,张承烈就是那只让她小试牛刀的、可爱的、肥嫩的“小母鸡”。只是恭德万万没想到的是,张承烈可不是什么可爱的“小母鸡”,而是只大大的“公鸡”,而且是“公鸡”中的“战斗机”。
正当恭德自以为得计,幻想着自己也如她的姑姑懿仁太后那般斩张承烈威扬海内,享受百官朝拜的时候,那只“骇猴”的“鸡”跑了,这让她如何不恼羞成怒。
第四十一章、抱团取暖
第四十一章、抱团取暖
摄政王拓拔锋也和他的哥哥景宪皇帝一样,十分讨厌这个自大无脑的女人,但形势所逼,他又不得不与恭德合作,尤其是在他的儿子拓拔仪刚刚登基,自己羽翼未丰的时候。
为了能顺利抓到张承烈,拓拔锋和他的亲信早就设计了很多套方案,甚至还设在门后埋伏人手,只要张承烈一出现,便一拥而上将他绑了,到时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拓拔锋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想到张承烈居然连泡都没冒一个便跑了,让他卯足劲的一拳打在了空处,甚是难受。
“还不赶紧封闭城门,全城缉拿!”拓拔锋出离愤怒了,冲着负责看住张承烈的七弟拓拔涛吼道。
“摄政王殿下,这万不可!”一人高声喊道。
拓拔锋正要发怒,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军机大臣刘行之,赶紧强压着怒火,和声道:“老军机,您这是何意?”
刘行之字孝达,号香涛,十六岁中顺天府解元,二十七岁中进士第三名探花,曾任巡抚、总督、军机大臣等要职,官至体仁阁大学士,三朝元老,时人皆呼之为“刘香帅”,是与钱定国、魏鸿文齐名的中兴大臣。
刘行之之所以要保张承烈,并不是他们之间有多少交情,相反,在刘行之的眼里,张承烈就是一个流氓。
有道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张承烈就是这样一个有文化的流氓,而且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手握兵权的大流氓。
记得有一次刘行之问张承烈是怎样练兵的,这家伙洋洋得意地道:“相当简单,我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拿着刀子,听话地给银子,不听话的动刀子。”
这套流氓理论让精读圣贤书的儒家巨擘刘行之气得差点吐血。
之后,刘行之也特别留意过张承烈的鸣鹤练兵,发现这货果真是这样干的,甚至还加了私货,厚颜无耻强迫兵士这样喊口号:
“是谁给你们吃的?”
“张承烈大人!”
“是谁给咱们穿的?
“张承烈大人!”
“今后只听谁的话?”
“张承烈大人!”
张承烈就这样硬生生地将朝廷花上亿两白银练就的精兵,练成了他张承烈的私人武装。
经此一事之后,刘行之从此便将这个异类从自己结交的名单中划掉,以至于后来同为军机大臣,两人互不对眼。
即便是如此,刘行之现在不能不保张承烈。
个中缘由,还得从大衍说起。
大衍本是南疆大陆北方一偏远小国,利用前朝君主国顺王朝兵荒马乱之际,起兵摄得天下。
大衍国人为庆族,在南疆大陆,庆族人口不及夏族人口的百分之一,取得天下后,大衍皇族不得不起用夏人治理天下。
因此朝堂之上,庆、夏两族权利之争由来已久,七位军机大臣,夏人只得三席,刘行之虽然和张承烈政见不同,却不得不抱团取暖,因为他们三人代表的却是整个夏人。
况且刘行之和另一位夏人军机大臣都已经七十高龄,说不定哪天说走就走了,因此留下正当壮年的张承烈尤为重要。
沉吟半响后,刘行之说道:“国家新遭大丧,主上年幼,当前以稳定大局最为重要,此时诛杀大臣,恐怕后患无穷。”
刘行之所言拓拔锋未尝没考虑过,只是他一想到兄长景宪皇帝被困南台二十年,最后郁郁而终便怒从胆边生,恨不得立刻将张承烈扒皮刮骨。
拓拔锋本非巧言善断之人,他见刘行之如此一说,顿时犹豫起来。
刘行之见拓拔锋迟疑不定,于是又道:“张军机这些年并无大错,如妄然擒杀,必难服众。想必摄政王也清楚,拱卫京畿的六镇兵马全是由张军机亲自操练,张军机如出事,六镇兵马群龙无首,恐将有变,望太后、摄政王三思。”
刘行之这话真正击中了拓拔锋的要害,张承烈掌握着兵权这才是拓拔锋最大的顾忌。
如果现在擒住张承烈还好,他可以雷霆手段接管这些兵马,可如今张承烈抢先一步逃了,那可就如龙归大海鸟入密林,无从下手了。
如果强行全国通缉,逼得张承烈狗急跳墙反了,仅凭衍族人二百多年养尊处优所剩下的那点战力,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在拓拔锋伤透脑筋的时候,张承烈正在毛迪国大使馆与大使劳尔喝咖啡。
毛迪国地处风雷大陆,与庆国所处的南疆大陆隔着落星海和息风海。
大衍和毛迪国这两个一东一西的国家,在六十年前因为贸易纠纷打了一仗,还处在冷兵器时代的大衍国被毛迪国的坚船利炮打得连还手机会都没有,不得不与毛迪国签下了第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赔偿毛迪国600万两白银的军费,并将香江岛割让给毛迪国。
此例一开,世界各大陆的列强纷纷效仿,羸弱的大衍王朝不得不用割地、赔款的方式,一次次满足列强们越来越大的胃口,短短六十年,大衍王朝与世界列强签订了大大小小两千余个不平等条约。
比这些不平等条约还要严重得多的是,大衍王朝的统治者的脊梁骨被列强打断了。他们坐拥四万万人口、千万平方公里土地,却被人口不及千万,国土不及庆国一省的小国反复蹂躏,最后居然麻木了,放下尊严,甘心情愿地当起了外人的走狗。
张承烈是乔装打扮从府里悄悄逃出来的,用他的说法是:“想我张承烈英雄一世,死在一个深宫怨妇和一个刚断奶的娃娃手里,那太不值得了。”
“张,你这步棋走得相当高明。”毛迪国大使劳尔是一个衍国通,他听了张承烈的来意,忍不住向张承烈伸出大拇指。
张承烈与劳尔打交道非常多,平时也没少送银子贿赂这位毛迪国大使,因此他在劳尔面前也非常随意:“大使先生您说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人家要杀我,我总不能还把脖子送上去给他们砍吧?”
第四十二章、欺人太甚
第四十二章、欺人太甚
劳尔闻言哈哈大笑:“那你跑到我这里来,该不会就为了喝杯咖啡?”
“自然不是!”张承烈推给朱尔典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十万两银票,“张某凭空受此大难,还请大使先生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忙斡旋一二,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行!”劳尔倒也光棍,“只是此事单靠我不一定能成,你要有思想准备。”
“这个自然,其余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万事俱备,就等大使先生这阵东风了。”
张承烈一口饮尽杯中的咖啡,起身告辞道。
此时,离京城一百四十多公里的牧马城军营内,杀气弥漫,一队队荷枪实弹整装待发的兵士静立于操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凝住了。
“又铮,你又在卖什么关子?神神秘秘的。”
北府新军第六镇统制唐启瑞强耐着性子,问军师徐士林道。
北府新军有三杰:龙、虎、狗。
唐启瑞便是三杰中的“虎”。
今天上午,唐启瑞收到张定一的密函,信中说张承烈已经被拓拔锋扣押,要他想办法营救。
唐启瑞是张承烈提拔起来的将领,又是张承烈的女婿,如今老泰山落难,他作为北府新军的核心之一,既然收到密函,自然责无旁贷。
事起突然,唐启瑞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一急之下便尽起兵马,准备杀上京城,先将张承烈解救出来再说。
唐启瑞和他的兵马之所以还在牧马城,是因为在他正要出兵的当儿,被急忙赶来的徐士林拦了下来。
徐士林毕业于东夷陆军士官学校。在保定军营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徐先生说的话,唐大人必听;而唐大人说的话,徐先生则是可听可不听。”
由此可见,徐士林在唐启瑞心中的地位。
徐士林摇了摇手中的羽毛扇,笑吟吟地道:“大人少安毋躁,还是那句话,师出无名,这兵发不得。”
唐启瑞性子急躁,要是别人跟他这样说话,他这只北府猛虎可是要跳起来伤人的,可是在徐佑林面前,也不知什么原因,他这只猛虎就是耍不起威风。
唐启瑞素知徐士林之能,强压着性子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兵发晚了,恐张军机那边有变数。”
徐士林摸出怀表看了看:“看时辰,京城那边应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说话间,勤务兵匆匆送来一个电报,徐佑林接过电报一看,将电报递给唐启瑞,笑道:“大人,现在有了。”
“这是……”
唐启瑞看电报上只说南苑有两个兵弁喝多了在妓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甚至还动了枪,伤了一个,但他实在搞不懂这与“师出有名”有何关联。
“大人,这是兵变啊!我们得立刻出兵勤王!”徐士林羽扇点了点电报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这是兵变!”唐启瑞心领神会,哈哈大笑道,“传我命令,燕京南苑发生兵变,我军立刻开拔,目的地,京城南苑。”
临行前,在军中有“炮王”之称的唐启瑞,自然忘不了将自己心爱的几门大炮给带上。
拓拔锋上完早朝后,便在燕京总理衙门接待了毛迪国、鲁国、东夷三国大使。这是拓拔锋担任摄政王后第一次接见外国大使,因此他对这次见面也十分看重。
毛迪国大使劳尔一见到拓拔锋,便递上国书,开门见山道:“摄政王殿下,这些年贵国和我们合作得很好,我们希望这种关系长斯发展下去,不希望贵国因皇权更替而发生内乱。”
“大使先生何出此言?”拓拔锋动容道。
“那我就直说了。”劳尔十分傲慢地说道,“张承烈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赞成你杀张承烈。”
“这是我们的内政,大使先生就不要过问了。”劳尔这话显然触到了拓拔锋的痛处,拓拔锋目光不禁一寒,语气也与之前再不相同。
在杀张承烈这件事情上,今天的朝堂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主张保张者,除了以刘行之为首的夏臣以外,竟然有皇族中威望极高的庆亲王拓拔洪烈和军机大臣慕容那桐。
拓拔洪烈主那桐与张承烈利益匪浅,这事拓拔锋早有耳闻,计划之初,拓拔锋也没有对拓拔洪烈之流抱任何幻想。
只是让拓拔锋没有想到的是,他和恭德太后强强联手,拓拔洪烈等人仍敢站出来力挺张承德,这让拓拔锋既愤怒又害怕,毕竟他初掌大权,羽翼未丰,很多事都得倚仗这些皇亲国戚。
正是因为拓拔洪烈等人的反对,拓拔锋在朝堂上吵了一个上午,直到退堂,也没能将诛杀张承烈的圣旨下下去,这让拓拔锋十分窝火。
正是因为此,拓拔锋才亲自来总理衙门见见外国大使,一来是刷刷存在感,再就是权当散心。
谁知道这些老毛子组成一团,居然也是来保张承烈的。这让拓拔锋又惊又怒,心中杀张之心更盛。
见拓拔锋发怒,劳尔顿时炸毛了:“你错了,摄政王殿下,我再次声明,张承德是我们的朋友,你如果杀了他,将会影响到毛迪帝国与大衍帝国的深厚友谊,希望你能明白。”
劳尔说完,也不理拓拔锋的反应,带着一干大使甩袖离去。
“欺人太甚……”
看着一干洋人离去时嚣张的背影,拓拔锋脸色铁青,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往总理衙门的墙上扔去。
摄政王拓拔锋是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愤怒回到王府的,在回来之前,他做了个让自己悔恨终身的决定——放张。
没办法,毛迪、鲁、东夷等几国的大使纷纷递交国书,说不希望看到大衍出现内乱。尤其是毛迪大使劳尔,在国书中明确地提到不能杀张承烈,否则将影响到大衍和毛迪国之间的深厚友谊,简直是赤裸裸的恐吓。
杀张承烈本是衍国内务,随着几国大使递交国书,一下子变成了国际问题。
虽然拓拔锋对劳尔的傲慢嚣张非常愤怒,但自古弱国无外交,势比人强,他不得不考虑他们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法家易于开
第四十三章、法家易于开
如果前面两个因素或许让拓拔锋杀张承烈之心有所松动,但真正让他彻底意识到自己这次杀不成张承烈的,却是唐启瑞。
这厮打着进京勤王的幌子,未经调令,擅自将整镇兵马从牧马城调来了京城,在皇家猎场南苑摆开架势,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勤王演习”,大炮的轰鸣声连皇宫里都能听到。
最令拓拔锋心寒的是,镇守京畿的几万禁卫军居然对此置若罔闻,甚至连主将都找不到,更别说出兵镇压了。
拓拔锋与恭德密谋杀张承烈本是极其机密之事,可他们还未付诸实际,张承烈便离奇失踪,随之京城杀张流言四起,外国大使出面干涉,然后唐启瑞南苑陈兵……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拓拔锋即使再迟钝,也明白张承烈是杀不成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很多人不想张承烈死。
当这个念头在拓拔锋心中升起的时候,他冥冥中隐约顿悟,仰天长叹:“天命去留,人心向背,确不是我能左右。”
一时意兴阑珊,彻底断了杀张承烈之心。
冷宫内,马玉丰身无寸缕地被钉在木桩上,一个面无表情的刽子手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熟练地从他的胸脯上剐下指甲盖般大小的皮肉,疼得马玉丰呱呱乱叫。
痛到极处,马玉丰想张口大骂,嘴里却只吐出一串不成调的音符,原来,在行刑前,马玉丰那条舌绽兰花的舌头已经齐根割掉了。
“九百八十二!”旁边的监刑太监大声喊道。
冷宫外,恭德太后斜倚在凤辇上,双目微闭,似乎马玉丰如野兽般的嚎叫如美妙的音乐,让她听得如痴如醉。
本来,恭德太后是要杀张承烈立威的,现在张承烈跑了,那么她的那些手段只能用在跑不掉的马玉丰身上了。
说实话,比起张承烈,恭德太后更忌讳、害怕马玉丰这种弑主的狠毒奴才。要知道这些人每天呆在皇宫里,服侍皇帝、嫔妃、皇子和公主们的饮食起居,背地里居然连皇帝都敢毒杀。
景宪虽然只是个傀儡皇帝,但他毕竟的大庆王朝名正言顺的九五至尊,居然被一个当权太监在光天化日之下毒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恭德太后初掌朝政后办的第一件事——杀张承烈便办得极不顺利,这让她感受到了危机,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如景宪皇帝一般死得不明不白,于是决定将马玉丰在后宫里凌迟处死,她要千刀万剐马玉丰,让后宫乃至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我恭德太后可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
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恭德太后明白她的目的达到了。
张承烈终于见到了那道上谕:“内阁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张承烈,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驱驰。不意张承烈现患足疾,步履艰难,难胜职任。张承烈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
“杀头灭族”换“开缺回籍”,张承烈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因此他二话没说,立刻收拾细软,包了一节车厢,带着一家老小踏上了返乡的列车。
因为张承烈知道,自己多年手握重权,处理过不少人事,虽然提拔了不少人,得罪的人也不少,尤其是衍族皇族,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他多一天身在京城,就多一天不安全。
要知道现在的张承烈可不是大权在握的军机大臣,而是一介罹罪平民,只待风声一过,这些人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以张承烈多年为官的经验,要想真正避开杀身之祸,唯有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时值岁暮严寒时节,连日阴云密布,北风呼啸,昨夜的一场大雪给张承烈的返乡之途定了一个基调,那就是清冷。
张承烈独自坐在车厢后边靠窗的座位上,看着别节车厢乌鸦鸦全都是逢迎送往的人群,而自己的这节车厢冷清得如遍地的白雪,回想起往日出行时的仪仗威风,顿时百感交集。
“宦海沉浮,茶凉人走,果真不外如是!”
正当张承烈感慨人生如梦的时候,站外一中年书生独自踏雪蹒跚而来,张承烈定眼一看,这人居然认识。
来人正是宪政编查馆提调易于开。
当年易于开从东夷求学归来,张承烈见其才,与刘行之一同举荐其为宪政编查馆提调一职。这官虽为四品,其实是一闲职,说白了就是一个给王公贵胄讲什么是宪政的讲师而已。
张承烈一生喜好拉帮结派,提携亲信,承他恩惠的不乏封疆大吏、军旅将官不胜枚举,没想到他如今落难,来为他送行的却是手无寸权的易于开,感慨之余,张承烈心中居然有了一点小激动。
“兮子,这个时候你来送我,就不怕丢官掉脑袋?”张承烈起身将易于开迎上车,拉着他的手打趣道。
易于开闻言,长叹一声道:“像张公这样的一心为着大衍办事的股肱之臣都会凭空遭此大难,这个朝廷已经腐朽得没药可治了,这官不做也罢;至于我易于开这颗脑袋,他们真心想要,那就拿去吧,易于开此时此刻,只想送张公一程,别的便顾不得许多了。”
易于开的话让张承烈冰冷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暖意,本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失意之情瞬间崩塌,千般情绪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咏出一句诗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张公后悔了?”易于开眼睛忽地一亮,笑问。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的药。”张承烈顺口答道。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易于开是学贯古今,背后的身份是法家天下行走,绝不是普通的趋炎附势之辈。张承烈和刘行之当年共同举荐他为宪政编查馆提调,确实因为他对君主立宪有极高的见解。
只是张承烈和刘行之二人仍然低估了易于开。
事实上,易于开不仅对君主立宪了解极深,而且还有一整套执行体系,他甚至认为,自己便是为君主立宪而生的人。
第四十四章、龙游大海
第四十四章、龙游大海
易于开一生都在寻求遇到明君,以求一展胸中抱负。
在担任宪政编查馆提调这些年,易于开算是真正看清了朝中权贵完全不想立宪的嘴脸,真正是失望架势。
易于开看着眼前这个几天前还是朝中最有权势的一品大员,心中忽地一动,心想如果将张承烈推上至尊宝座,那他胸中所学,所有的理想抱负,都将有可能得以实现。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经生起,立刻在易于开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张承烈在朝中的势力他是清楚的,如果他真生异心,还真有可能推翻大衍这个腐朽的朝廷,建立新的王朝。
易于开强压着心中激动,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世上确实没有后悔的药,却有不死之心。”
“何谓不死之心?”张承烈何等精明,微微错愕,便明白了易于开此言必有深意。
易于开意味深长地吟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易于开的这句诗词出自曹操的《龟虽寿》,曹操可是不世出的枭雄,一生南征北讨,灭吕布,破袁绍,征乌桓,一统北方,实力稳压当时二雄刘备与孙权。究其发迹史,实因其控制着未成年的汉献帝刘协,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步先,步步先,最终取得政治上的优势。
观如今的局势,懿仁太后和景宪皇帝刚驾崩,新帝拓拔仪年仅三岁,皇权由拓拔锋和恭德代掌,情况与一千七百多年前何其相似。
易于开此情此景吟出曹操名传千古的诗句,其用心再明显不过。
张承烈身形一震:“兮子你是叫我效仿曹孟德?”
易于开摇了摇头,缓缓道:“张公神才伟略,无须效仿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张承烈的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张大得能放进一个鸭蛋。
在初闻拓拔锋要杀他的时候,他的长子张定一曾泄愤般地说出“反了”的言语,被张承烈大骂了一顿,但是这话从易于开嘴里说出,易于开可是天下名士,其分量绝非张定一所能比。
而且张定一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听闻拓拔锋欲对他不利,现在他确实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二者之间的心境自然迥异。
易于开的话如雷霆闪电般轰在张承烈五脏六腑里,似乎在里面开了一扇邪恶的门,门里边充满着无穷的吸引力,让他战栗,让他向往。
易于开指着京城方向:“张公请看,这巍峨的燕京,拓拔一族自入关以来,已经盘桓了二百六十余载。它确实辉煌过,瞩目过;可如今,它堕落了,沉沦了;变得不再伟大,不再高不可攀。住在里边的人,思想腐烂得如同行尸走肉。”
“再看看他们治理的这个国家:对外,四万万子民的泱泱大国,竟沦落得任由外虏横行霸道,割地、赔款、求和,无所不用其极,就只差亡国灭种了;对内,官僚腐败,横征暴敛,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惨剧天天发生,四方百姓都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易于开直视着张承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国难当头,张公雄才,当挺身而出,创不世之基业,岂可长久供稚子妇人驱使?”
“岂可长久供稚子妇人驱使”,易于开这句话直击而是是承烈的死穴。
如果说张承烈的前半生宦海浮沉,为的是封妻荫子、出将入相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逐鹿中原、问鼎天下正式进入了张承烈的视野。
人就是这样,鬼门关前走一遭,有的会得通透,有的会得执着,有的会放下一切,有的会放手一搏。
张承烈显然属于后者。
张承烈向易于开抱拳,慎重地作揖道:“兮子一番话,惊醒梦中人。只是张某如今是开缺之人,身无半职,前途如何,兮子教我。”
易于开赶紧作揖还礼:“张公言重,于开以为,张公此次还乡,只需牢记八字便可。”
“哪八字?”
“韬光养晦,只待来日。”
“为何?”张承烈没想到易于开给他的建议竟然是什么也不做,大感意外。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依某之见,迟则三五载,速则一两年,衍国必然有大变。”
张承烈闻言大惊,道:“兮子为何如此笃定?”
“天将变,凶人出!”
易于开神色凝重地说道:“几年前我东渡东夷,在那里遇到一人,此人才华横溢,气势恢宏,平生之志,便是推翻大衍,建立民主之共和国。于大衍来讲,此人便是旷世之凶人。”
“你说的可是医家的那个傅青山?”张承烈问道。
易于开见张承烈对傅青山似有不屑,正待提醒他一两句,忽听见外边有人在叫唤。
“咦!来人不是严范孙吗?”张承烈将头伸出窗外,喜道。
严修字范孙,时任学部侍郎。张承烈做中州总督时,严修便是在其治下办学。
这次张承烈遭贬,朝廷上下无一人替张承烈说话,唯独严修抗言上疏,历数张承烈之功绩。尖锐指出,以足疾罢黜大臣,将贻后世子孙以笑柄,请朝廷收回成命。
这份书呆子气极重的奏疏,当然不会得到摄政王的理睬,迫于形势,拓拔锋同样也没有处罚他。
“哈哈哈,没想到张某戎武出身,入军机时,高朋满座,从者如云。如今适逢大难,前来相送的,却是两书生。兮子,你说讽刺不讽刺。”
张承烈此时已是心情大好,拉着易于开去迎接严修。
“这还不是张公雅望,乐善好施之故。”
易于开知道刚才讲的话题到此为止,心中不由暗叫可惜。
严修此次不顾危险流言前来相送,纯粹是念及张承烈往日的情份。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份情谊反而让张承烈尤为感动。
严修和易于开坚持将张承烈送到东鲁才与之依依惜别。
月台上,易于开看着驶往张承烈祖籍邯彰的蒸汽火轮在天地间拉出一条长长的气浪,宛若一条翻滚的巨龙直插天际,脑海中突然冒出“龙游大海,虎入丛林”这句话,一时百感交集,久不能语。
第四十五章、天下大势
第四十五章、天下大势
天变异象已过半月,凶险的皇权更替并未在民间掀起半朵浪花。
对于老百姓来说,江湖太远,庙堂太高,谁做皇帝,还不如一羹一饭更为实际。
沅水,桃花岛。
梅雨终于过去,沅江的水温柔地拍打着桃花岛码头的石阶,发出欢快的回响。
席星辰满面春风地站在“墨”字碑旁,极目远眺。
席星辰此刻的心情,与来时相比,判若云泥。
与当初设想的那样,戒律堂没有追究他的大开杀戒之过,但也有个条件,就是回到宛县收拾残局。
原来姚国平一家及宛县县令戴安东被席星辰杀了之后,宛县顿时陷入了无政府状态,被饿得哇哇叫的灾民趁姚国平家没人管业,一窝蜂地涌入驻马镇,不仅将“大发”米店的粮食洗劫一空,还瓜分了姚国平家的田产。
灾民的行为顿时惹恼了黄风寨的土匪,突然失去两个弟弟和妹妹的黄风寨大当家郭啸天发出警告,要驻马镇的灾民在十五日内归还姚家的粮食和田产,否则将血洗驻马镇。
被饿得半死的灾民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哪里肯将粮食和田产交出去,郭啸天一怒之下,带领土匪封锁了通往驻马镇的大小通道,许进不准出。
戴安东死后,宛县县令空缺,新上任的县令见宛县土匪闹得凶,便找借口迟迟不肯上任。
如此一来,没有人主事的宛县顿时匪盗横行,乱成了一锅粥。
因此无论从道义还是良知出发,作为宛县之乱的始作俑者,席星辰都必须回宛县拨乱反正,责无旁贷。
“星辰!”就在席星辰心旌荡漾之际,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席星辰连忙转过身,行礼道:“师尊!”
叶飞扬递给席星辰一个油布包,道:“宛县之行凶险,为师送你一样东西防身。”
席星辰打开油布包,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相信之色。
叶飞扬给的竟然是一支崭新的驳壳枪,这件东西席星辰在前世时虽然没用过,但他真的很熟悉。
驳壳枪又称盒子炮,二十发弹匣供弹,既能单发又能连发,射击速度每分钟九百发,有效射程50-150米,近战威力十分巨大,在冲锋枪没有造出来之前,堪称近战神器。
叶飞扬见席星辰发呆,以为他不识货,微微一笑,从席星辰手中接过驳壳枪,手一抬,一只站在百米开外的树梢上聒噪的乌鸦应声掉了下来。
“师尊,这是你新研发出来的新火器吗?太厉害了。”席星辰拍马屁道。
叶飞扬吹了吹枪管中冒出来的轻烟,将枪递给席星辰道:“这是京城的一位朋友从鲁国带回来的。唤名‘自来得’,你也可以称之为盒子炮。这枪威力巨大,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国内还没有配套的子弹,我手上也只有100颗,用一颗少一颗,所以你要省着点用。”
席星辰少年心性,满心欢喜地接过驳壳枪,如获至宝地把玩一番,最后学着前世影视中看到的那样,将枪插入腰带,双手插腰,颇有种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席星辰是真心喜欢叶飞扬给的这把枪,他以前的防身武器是一柄缠腰软剑,每次出手都须近战,搞得浑身是血,非常难受。
现在有了这个宝贝,以他的身手加上这支驳壳枪,撂倒一二十个人,绝对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叶飞扬见席星辰喜欢他送的礼物,心情也大好,示意席星辰附过身来:“星辰,现在你代表墨家行走天下,有些事情该知道,今天为师便将另一个身份告知于你。”
叶飞扬在席星辰耳边耳语了一番,席星辰听后,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叶飞扬神色凝重道:“切记,为师的这个身份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你也切勿告知第三人。还有你办完宛县的事情后,可相机来燕京找我。”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决不敢误事!”席星辰右手拂胸承诺道。
“去吧!船上还有人在等你呢。”叶飞扬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席星辰登船。
“弟子告辞,师尊保重!”
席星辰走后不久,袁兴邦和周振海联袂而来。
“钜子不用担心,出发前我为小席的宛县之行占了一卦,虽有波折,却是大吉!”周振海道。
“看来周长老的九宫八卦又精进了不少?”叶飞扬微笑道。
“钜子见笑了,阴阳家的奇门遁甲虽是小道,但偶尔用来占卜问问吉凶,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还是能给人一些安慰的。”周振海也笑了。
“钜子舍不得小席,为何不留在身边培养?”袁兴邦饶有兴趣地问叶飞扬。
“小鹰只有离开巢穴,才能飞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叶飞扬有感道。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在这山河破碎,国将不国的时候,年轻人更应该放出去闯一闯。”周振海点头同意道。
说到山河破碎,叶飞扬不由得感慨道:“这一百年来,天下形势大变,诸国列强用大炮轰开大衍国门,大衍国力势微,不得已割地求和,长此以往,大衍必亡。”
“真难以想象,不知不觉,大衍已经到了亡国边缘了?”袁兴邦感慨道。
“烟花易冷,繁华过后皆落寞,人是如此,国家也不外于是。只是大衍这次非常凶险,除了本土的义军,还有外国列强环伺,稍有不慎,不仅国要亡,人也可能要灭种。”叶飞扬忧心忡忡道。
“没这么严重吧!”袁兴邦色变道。
“亡国灭种绝不是句空话。三百年前,风雷大陆崛起,紧接着悬于海外的白云大陆被发现,时至今日,风雷大陆的移民早在白云大陆建国,而白云大陆的原住民百不存一,离绝种也差不多了。”
“还是那句话,在你羸弱无助的时候,永远也不要低估人性的恶!”叶飞扬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
第四十六章、墨家四杰
第四十六章、墨家四杰
“国家和人一样,要想长治久安,不被别国霸凌,就得自强,实力才是硬道理!其他一切,皆是浮云。”
说到这里,叶飞扬的拳头紧了紧,一向以冷静示人的他,身子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叶飞扬平复了一下情绪,问周振海道:“周长老你游历天下,见多识广,你觉得年轻一辈中,谁最有希望成为那个挽狂澜于不倒的那个人。”
周振海沉吟片刻,说道:“国家有难,本土诸子百家传人纷纷入世,我纵观诸家,最令人惊艳的,却是医家的天下行走傅青山。”
“认识这么久,我可从来没有见周长老如此赞誉一个人的,看来这个傅青山的确有其独到之处。”袁兴邦奇道。
周振海摆了摆手道:“并非我有意高捧,实是因为此人确实是天纵雄才,他提出‘驱除衍人,光复南国’的口号,已经跳出了传统医家悬壶济世局限,达到上医医国的最高境界。别看此人目前流亡海外,但是他在年轻一辈中的威望极高,振臂一呼,绝对是应者云集。”
“那小席比傅青山如何?”袁兴邦问道。
“没有可比性!这就好比傅青山是一块古玉,价值几何,世人皆知。小席则如养在山中刚出土的璞石,一刀下去,开出来的是顽石,还是翡翠,尚未可知。但这未知,恰恰是最令人期待的乐趣所在。”周振邦拂须呵呵笑道。
“是顽石,还是翡翠,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叶飞扬也哈哈大笑道。
席星辰一上船,便发现船上已有三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席星辰都认识,一个是袁兴邦的亲传弟子段正华;另一个姓金,单名一个“波”字,是温高明的徒弟,此人完美地彰显了温高明独特的审美,人高马大,如铁疙瘩一般,一看就是那种皮坚肉糙,挺杠揍的那种。
那女孩席星辰第一次见,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女,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眸子,如黑宝石般镶在如凝脂般的雪白俏面上,美丽灵动,让人怦然神往。
难能可贵的是,此女不似席星辰以前见过的大家闺秀那般娇弱,眉宇间竟然流露着几分男子才有的英气。
段正华见席星辰望着女孩发呆,便走过来用肩膀撞了席星辰一下,小声道:“辰哥,此女是周长老的掌上明珠,博闻强记,极其聪慧,人称‘行走的百科全书’,千万别被比下去了。”
少女见席星辰打量自己,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道:“席师兄您好,我叫周巧倩,你可以叫我巧巧,也可叫我倩倩!”
看着周巧倩如葱似玉般修长的玉手,席星辰突然僵住了。
曾几何时,席星辰整天幻想着有一天能拉住一个绝世佳人的玉手,花前月下,看星星,晒月亮,然后轰轰烈烈地告别二十多年的处男生涯。
可当一个美丽动人的少女真正将手伸过来的时候,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席星辰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虽然心中有点忐忑,但起码的风度不能失,于是极其夸张地将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一番,才握住周巧倩的手道:“倩倩妹妹,我叫席星辰,你可以叫我辰哥。”
段正华则在旁边怪叫:“辰哥,轻点,别把倩倩妹妹的手握断了。”
周巧倩的手软若无骨,席星辰本想多握一会,但被段正华这么一说,自然也挪不开老脸拉住人家小姑娘小手舍不得松手。
为了避免尴尬,席星辰将手送到鼻子处闻了闻,赞道:“好香!”
段正华闻言道:“是吗?我也闻闻!”
说着,段正华便要去握周巧倩的手。
周巧倩满脸飞红,赶紧将手抽回。
大概是气恼段正华口无遮拦,周巧倩忍不住赏了段正华一脚。
段正华也不躲闪,欣然领打。
席星辰见段正华甚是享受,一把将段正华推开,跳到周巧倩面前,耍宝道:“倩倩妹妹,我也要。”
周巧倩此时已意识到席星辰和段正华在逗她,见二人表情滑稽,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巧笑倩兮,真正是人如其名。
周巧倩天资聪慧,自小便被周振海带在身边读书,走南闯北,也是头一回同年龄相仿的男孩打闹嬉戏,女孩活泼的天性顿时被激活,呡着小嘴,大大方方地满足了席星辰的奇怪要求,在他脚上重重踩了一脚,痛得席星辰抱着腿龇牙咧嘴地在船上乱跳。
“我也要!”金波也跳到周巧倩的面前,卖了个萌,瓮声瓮气道。
“去去去!你皮坚肉糙,别把倩倩妹妹的脚踢痛了。”
段正华和席星辰一齐将金波架了开去……
在愉快的打闹中,不知不觉,小船已经渡过沅水,来到了沅水县。
从沅水县到宛县没有通铁路,因此席星辰一行四人必须先到沅水县城换乘船渡过八百里云梦湖,然后横渡通天江到云梦泽行省省城江城,再从江城乘轮船沿通天江往东行半日到浔阳府,再转坐马车往南大约一百里,便可到达宛县。
从沅水县到江城的渡船,是一艘二层木制客船,前面绑着一艘小火轮作为动力,席星辰踏上客船甲板,看着小火轮上喷出的浓浓黑烟,只感觉一股厚重的时代感扑面而来。
彼时,与南疆大陆隔着落星海和息风海的风雷大陆,已进入了大工业时期,大衍王朝由于长期闭关锁国,被风雷大陆的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被迫割地求和,签订不平等条约。
用席星辰前世的知识概括,此时的大衍王朝正处于半殖民半封建的状态,由于国门大开,世界列强的思想、文化、科技,无论好坏,也不管水土服不服,一脑股涌进南疆大陆。
小火轮就是在这个背景下,硬生生挤进了大衍民众的生活。
如今的大衍民众,哪怕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贩夫走卒,他们都知道,这个世上有不用马拉也跑的贼快的汽车,能搭载成千上万人的火车,相隔千万里也能传信的电报,在黑匣子前站一下就能把魂留住的照相机,还有不用烧油也能照明的电灯……
第四十七章、生来平等
第四十七章、生来平等
这一切都看似静好,但席星辰这个985大学生很清楚,如今大衍王朝的情况,与他前世的清王朝极其相似,这表面上的静好,其实那只是暴风雨来临时的短暂宁静。
有道是窥一斑而知全貌,在别人眼中,这艘小火轮只是一个普通的交通工具。
但在席星辰眼中,这艘只有一个烟囱的小火轮,其实标志着一个崭新的大时代即将来临。
一个崭新的大时代来临,也就意味着一个旧的大时代的谢幕。
一个旧时代的谢幕,注定遍地硝烟,尸山血海。
作为泱泱众生中的一员,无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都得在涛天巨浪中载沉载浮,是成为时代的弄潮儿还是被巨浪所淹没,全由天命。
到那时,那场波澜壮阔的海啸将席卷整个南疆大陆,乃至整个世界。
到那时,人才辈出、将星闪耀。
席星辰仿佛看见,一匹健壮的雄鹿已经出现在了人们视野中。
全世界的英雄豪杰,放开马蹄,张弓搭箭,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逐鹿行动!
“辰哥,在想什么呢?这么着迷。”段正华走过来,亲切地搂着席星辰的肩膀。
汽笛声响起,小火轮拉着客船缓缓驶出码头。
船行江上,微风徐来,江水如丝流动;两岸青山起伏,连绵不绝;远处村庄静谧,让人没来由地生出一种船在江上走,人在画中游之感。
席星辰的心弦似被某个无上的存在拨动了一下,一句流传了千年的诗句脱口而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哟,想家啦?”段正华调侃道。
席星辰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对我来说,墨家就是我的家。”
“辰哥问是前程。”周巧倩贴心地展颜笑道。
席星辰不置可否地笑笑,道:“问你们个问题,将来有什么打算?”
席星辰话音刚落,段正华便向前迈了一步,正色道:“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如纸,应有不屈之心。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当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华少,酸啦。”金波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一脸鄙视地看着段正华。
段正华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是有点啊。”
这么尴尬的事情,在段正华做来,有着说不出的坦然潇洒。
席星辰不得不相信,这个世上确实有生来就洒脱之人。
“金爷,您对未来有何高见。”席星辰问金波道。
“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些。”金波挺了挺胸膛,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我们姑且洗耳恭听金爷的低见吧。”段正华哈哈大笑道。
说来有趣,一米九个子的金波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只见他嘿嘿傻笑了笑:“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的志向,这一辈子就想做一个富家翁,过一过‘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堕落生活就行了。”
“这还是低见吗?简直高的不能再高了。”段正华夸张地说道。
“你真是我的偶像。”席星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偶像!什么意思?”周巧倩奇道。
“就是呕吐的对象,简称为呕像。”席星辰见周巧倩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
“当然喽,这只是我人生最初阶段的一个小目标。”金波见席星辰三人都鄙视了他伟大的理想,于是一脸认真地说道。
“金爷,我不得不承认,你成功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段正华道。
“那你的大目标是什么?”周巧倩也好奇道。
“不是目标,是梦想!”金波纠正道。
“那么,金爷,请问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周巧倩顿时被气笑了。
金波大手一挥,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势:“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十个像巧倩妹妹一样如花似玉的媳妇,生一窝娃。到那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咦!你确实是我的呕像,呕吐的对像!”周巧倩皱着精致的小鼻子,玉手在鼻子前挥了挥。
席星辰看着俏皮可爱的女孩,笑问道:“巧倩妹妹,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我呀!”周巧倩眼睛突然弯成月牙状,一抹红晕飞上了俏脸。
段正华睁大眼睛看着周巧倩,道:“巧倩妹妹,你的理想该不会也像咱金爷一样,想找一个帅气多金的,比如像咱们辰哥一样的如意郎君,生五六七八个胖小子……”
周巧倩顿时急得满脸飞红,直跺脚道:“才不是呢!”
“难不成看不上辰哥?”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段正华问。
“我想去风雷大陆看看。”
“什么?”
“因为大衍的女人活得太苦了。”周巧倩将一缕被风吹乱了的秀发绕到耳后,轻声说道。
“出嫁前以父为纲,出嫁后以夫为纲,夫死后以子为纲,就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又说不出该当如何。”
周巧倩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决绝:“我不想这样过一生。如果真要这样活着的话,我宁愿跳入沅江,葬身鱼腹也在所不惜。”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风雷大陆的女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还可以出门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可以自由地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所以我想去那里看看,替大衍的女人看看,那里的女人是如何活着的。”
周巧倩说出这翻话的时候,眼中焯焯生辉。
席星辰看着眼中迷茫但充满希冀的周巧倩,神情有些恍惚。
由于有着一个未来的灵魂,席星辰很清楚如今大衍的女人,被儒家的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洗脑了几千年,三从四德早就生根到了每一个女人的骨子里,可周巧倩却清晰地表达了女人应该独立、自主、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想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很好!”席星辰微笑着说道。
“辰哥,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周巧倩喜道,美眸里闪烁着眩目的光芒。
席星辰点了点头:“人生来平等,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力,本不该有男女之别,高低贵贱之分。”
第四十八章、改变世界的职业
第四十八章、改变世界的职业
段正华叹了口气:“辰哥,别怪我太坦白,虽然我非常认同你们的观点,但现实绝对不可能,至少在大衍不可能。”
“那是因为这个社会病了,得治。”席星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席星辰猛然发现段正华、周巧倩、金波都一脸怪异地看着他,奇怪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真像!”周巧倩睁大眼睛。
“非常像!”段正华点头。
“简直一模一样!”金波摸着下巴。
“像什么?”席星辰一脸懵逼。
“像一个人!”周巧倩道。
“谁?”席星辰问。
“傅青山!”三人异口同声道。
“医家的那位天下行走?”
“正是!”三人再次异口同声,如同彩排好的一样。
席星辰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我也是醉了的表情:“他有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吗?”
“那你得问巧倩妹妹了。”段正华有些酸溜溜地道,“在桃花岛上,天天傅青山长,傅青山短,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席星辰看向周巧倩,周巧倩红着脸说道:“那倒没有!”
“那我跟他哪里像了?”席星辰更加奇怪了。
“你说这个社会病了,得治。和傅青山说的简直一模一样。”周巧倩眼睛弯成月牙状,一脸崇拜地望着席星辰。
从小到大,席星辰从来没有被女孩这样含情脉脉地盯着看过,没想到平生第一次,竟然是沾了另一个男人的光,不禁有些尴尬道:“傅青山是你的偶像吧?”
“是呕吐的对像!”金波瓮声瓮气地补了一刀。
席星辰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你才是呕吐的对像!”周巧倩突然像愤怒的小兽,气急败坏地抬起小脚,用鞋底亲切地问候了金波的脚背。
金波痛得直裂嘴,一脸幽怨地望着席星辰,席星辰耸耸肩,转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开玩笑,席星辰的前世是看到过小女孩见到爱豆时那种疯狂场面的,那是一种完全没道理讲的疯狂,只有傻子在会去触那个霉头。
段正华用力拍了后金波肩膀,用最诚恳地语气说道:“金爷,我从精神上无限地支持你,其他的,真的爱莫能助。”
段正华见金波正要竖直中指,向他比个全世界通用手势的时候,连忙捂住金波的手,拍着胸脯道:“理解!”
“你理解什么?”金波一头雾水。
段正华转过头对席星辰说道:“辰哥,金爷说了,你是咱们墨家的钜子,我们以后就跟你混,跟我们也谈谈今后你的打算,免得路线走错了。”
金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严肃地点了下头。
周巧倩更是一脸期待地望着席星辰。
“我的打算……”
席星辰从这个世界醒来,便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当段正华问他的时候,他竟然愣住了。
能够重新活一次,席星辰当然是很开心的。因此他早就在心里下定决心,前世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想完成却没有完成的心愿,这一世一定要去试试,去完成,绝对不能再留遗憾了。
但是,席星辰所要做的事,要达成的心愿,真的不能跟段正华三人说啊。
就比如,他就很喜欢金波的理想;再比如,他觉得自由自在地摆烂一回,那也是相当充满诱惑的啊……
可段正华说的也没错,他现在是当代钜子唯一的弟子,墨家的天下行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成为墨家钜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席星辰这次去宛县,东墨、西墨、南墨都让自己最优秀的三人与他同行,其用意用席星辰前世的说法,这是墨家的长者在为他搭建墨家未来的领导班子。
作为这个未来班子的领头人,席星辰有责任、有义务向段正华三人指明方向,告诉他们,墨家的未来是什么。
但席星辰真的想成为墨家钜子吗?
开玩笑,墨家钜子,这可是一个要改变世界的职业,自己何德何能担得起如此重任?
说到底,席星辰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
按前世的说法,毕业即失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的席星辰正在为找工作发愁。
而且以席星辰前世的那个德性,再遇到没钱花或者不顺心的事,小脾气一上来,他绝对是行李打包,理直气壮地回家啃老。
凭老娘对他的宠溺,还有那个事业有成、巴不得他回去继承事业的老爹,席星辰这一辈子摆烂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就是这么一个不那么靠谱的人,现在要他带领整个墨家,这跨度太大,大得令人难以接受。
这就好比一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一觉醒来成了一个百亿资产的公司总裁。
在没有接受过任何相关培训,也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连自己都安排不明白的人,突然要他去制定公司长远战略规划,组建领导团队,负责整个公司经营管理,制定市场销售策略,业务拓展,资本运作,投资融资,维护股东关系,风险管理,公共关系,创新变革,社会责任,市场的冲击,竞争对手打压等等。
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死)吗?
“这个墨家的天下行走,我可以不干吗?”席星辰弱弱地问。
“不行!”段正华三人异口同声地否认,语气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如果我说,我还没想好……”
席星辰话一出口,三人明显松了口气,金波更是哈哈大笑道:“那你慢慢想,我们不急。”
“不急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通知我们一下就行!”
段正华和周巧倩很严肃地用力点了下头。
沅水县往北五十里,便是潇香行省北部最大的城市岳州。
岳州处于八百里云泽湖湖畔,自古以来,南来北往的商贾旅人、骚人学子都会到岳州换乘船,或者北上,经云梦泽、东华两省,至中州京畿;或南下经潇香,至岭南、岭西两省。
岳州西门城墙之上修有一楼,名叫岳阳楼,千年前文坛巨擘范仲淹写下了“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流传千古。
第四十九章、高手
第四十九章、高手
“喂,让让!”席星辰正倚船边的栏杆上欣赏沅水两岸的风景,身后忽然有人喝道。
席星辰回过头,见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胖子站在他身后,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示意他让开。
“你在跟我说话?”美好的心情被人无端破坏,席星辰心中不悦,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叫你让开,你就让开,哪这么多废话!”黑胖子圆睁又目,撸了撸袖子道。
“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我们凭什么让你?”席星辰还没说话,一旁的周巧倩便恼了,只见她两手叉腰往站到席星辰面前一站,冲着黑胖子吼道,妥妥一枚小辣椒。
周巧倩身材在一米七左右,在女人中也算是高挑的,但是在身高一米九以上、身躯几乎比她大了一倍的黑胖子面前,委实显得弱不禁风。
但她与黑胖子对峙起来,不仅不怯场,反而如只惹毛了的小老虎一般,大有暴起伤人之势。
“小小的身躯,大大的能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席星辰突然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在席星辰一生不长的记忆中,能如此不顾一切袒护他的女人,只有他前世的老娘。
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
这种情况虽非他所愿意,但席星辰心中还是不由一阵感动。
席星辰这个人的宗旨,从来都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你若仗势欺我,干就完了。
席星辰将手放到腰部,在他腰间,有一柄软剑。
如果黑胖子敢向周巧倩动手,席星辰会毫不犹豫地割开黑胖子的喉咙。
跟南墨首席西门摘星学艺这么多年,南墨游侠讲道理的方式,席星辰还是学了些的。
黑胖子显然没想到周巧倩如此凶猛,神情微愕,瓮声瓮气道:“我不打女人,女人走开!”
“喂,凡事有先来后到,船上这么多地方,自己不会去找?”金波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走到席星辰身边,冲黑胖子扬了扬下巴。
金波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站在那里就如铁塔一般,气势不输黑胖子分毫。
段正华没有说话,只见他两手揣进裤兜,默默地走到黑胖子身边。
很显然,只要黑胖子一动手,段正华会毫不犹豫给黑胖子一点点小意外。
黑胖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一瞪,正要发作,他身后的一位老者出声道:“老三,回来,不要惹事。”
那老者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身材依然挺拔,眼中精光闪烁,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一位修为颇深的内家高手。
老者身后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壮硕青年见黑胖子不动,过来拉住黑胖子道:“三哥,听话,别惹师父生气。”
黑胖子在壮硕青年的劝慰下,狠狠地瞪了席星辰一眼,这才悻悻离去。
那壮硕青年离去时,冲周巧倩笑了笑。
周巧倩恼黑胖子无理,连同壮硕青年也恼上了,很不客气地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壮硕青年也不生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巧倩一眼,拉着黑胖子跟着老者去了船的另一头。
“辰哥!这三个人是练家子。”段正华看着离去的三人道。
“潇香行省号称三山四水,江湖能人多的是,咱们在船上遇上几个很正常,我们小心些便是。”
席星辰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老者走时,朝席星辰看了一眼,眼中竟然闪过一缕杀意。
虽然老者将那丝杀意掩饰得很好,但席星辰跟叶飞扬学过察言观色之术,绝不会看错。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出门在外,有些事情,并非你不碰,它就不找你。
席星辰心中暗叹了一声,隐隐觉得此事尚未就此结束,极可能还会有后续。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席星辰也不认为自己是个软杮子,可以任人拿捏。只是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人结上仇怨,实在不值。
正说话间,突然传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人落水了。”船上有人指着江上喊道。
席星辰举目望去,只见离客船不远的地方,一个黑影在浪花中时隐时现。
原来在上船的时候,一个七八十岁的小男孩不小心被人流挤落跳板。
沅水水流湍急,那落水的小男孩虽识些水性,终究因年小力弱,在浪涛中勉强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脱险,反而被激荡的波浪一冲,没几下便被荡到了江心,眼看就要被江水吞没。
席星辰正待出手相助,船上有人扔出一块木板,然后一人从船上跃下。
“是他!”段正华有些惊讶道。
那个从船上跳下之人,正是刚才还在与他们争座位的老者。
只见老者在木板上一踹,人便如皮球般弹起。
半空中,老者又扔出了第二块木板,当他扔完第三块木板时,人已到了落水男孩头上。
只见那老者一手从水中捞起男孩,一手在往江面上一拍,人便如离弦之箭射向他先前扔出的第三块木板,然后如先前般借着木板的浮力,几个兔起鹘落,转眼间人已回到了船上。
“好——”
刚才那一幕实在过于惊险刺激,等老者带着男孩上了船,船上看热闹的人才记得喝彩。
那个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又回来了的小男孩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者将小男孩放到甲板上,也不理小男孩父母的千恩万谢,径直走到船尾的空位,从腰间取下一根烟杆,点了一锅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辰哥,高手啊,我们好像走眼了。”段正华道。
席星辰点了点头。
见到老者的身手后,想起老者临走前眼中的那丝杀意,席星辰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渡船在岳州码头停靠半个时辰,当小火轮离开岳州码头的时候,两层载客的拖船上已经坐满了北上的旅客。
小火轮往北行驶十几分钟后,便驶出沅水,进入云泽湖。
八百里云泽湖,放眼望去,水云浩渺,令人神驰。
席星辰四人贪图云泽湖的美景,便在客船的顶层的甲板上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第五十章、旷世凶人傅青山
第五十章、旷世凶人傅青山
这时,上船的旅客都已经安顿下来,没有了走路的焦灼,人们纷纷到上层的甲板上透气,甲板顿时热闹起来。
南来北往客,一船一世界。
这话说得没错,这艘船上虽然上的只有百十号人,但甲板上的人群中,有满心期待的家庭,有热情洋溢的情侣,有独自旅行的背包客,还有来自各地的游客、商人、学子……。
湖风拂面,清新宜人。
席星辰倚着栏杆,看着来自不同地方的旅客,听着全国各地的南腔北调,想着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心情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这是席星辰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融入到了这个世界,心情也是第一次放松下来。
席星辰沉醉在这美好的氛围中,暂时忘却了未来的烦恼。
放松下来的席星辰就如一台收音机,被动地接收着从五湖四海传来信息,很快,有几个人的话题引起了席星辰的注意。
“你们知道吗,傅青山又在岭南起义了。”一位看似来自岭南的商人说道。
“是不是又失败了?”坐在商人旁边的男人问道。
“那还用说。”
“这事我也知道一些,听说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学生娃子,死了几千人。”
“那倒没这么多,不过一两百人是有的,都是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真惨!”
“话说,这个傅青山是第几次起义失败了?”
“加上这次,刚好十次。”
“您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嗨,瞧您说的,我们这些人,走南闯北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对时局一定要了解清楚。”
“咚咚咚……”
正说间,船上突然响起一阵敲锣声。
船上的旅客顿时被锣声吸引,立时没了谈话的兴致,纷纷向锣声传来的方向围了过去。
席星辰四人都是少年心性,见有热闹可瞧,也跟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敲锣的是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见甲板上的人群都被吸引过来,立刻有一模样俊朗、口齿伶俐的青年小伙排众而出,只见他敲了一下锣,朗声道“各位老爷,旅途寂寞,现在由我为大伙说一段,好不好?”
“好!”
船上本无甚消遣,旅客们正愁如何打发时间,一听有人愿意免费说书,立刻大声叫好。
青年小伙清了一下嗓子,再次敲了一下铜锣,说道:“说话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正在自家的蟠桃园里吃蟠桃,太白金星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玉皇大帝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道:‘爱卿何事慌张?’”
“太白金星趴在地上喊道:‘陛下,大事不妙,人间妖孽横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请速派大神下凡,斩妖除魔,还人间太平,救我华夏正统。”
“玉皇大帝闻言动容,道:‘爱卿可有探明,乱我华夏正统的,是何方妖孽?’”
“太白金星道:‘有毛迪国的狮子精,鲁国的灰熊精,高卢国的草鸡精,东夷国的猫头鹰精,北地国的北极熊精。这些大妖后边,还跟着狐狸精、大象精、羽蛇精、牛精、虎精等小妖,把整个神州闹得乌烟瘴气,国将不国。’”
“玉皇大帝一听都是平日不成气候的鳞羽走兽在兴风作浪,顿时龙颜大怒,道:‘维护华夏正统的护国神龙何在?’”
“太白金星苦笑道:‘二百六十年前,南国发生内乱,被偏居一隅的小族摄取了华夏正统,从此护国神龙元气大伤,入不得深海。龙游浅水遭虾戏,自身难保,如何护得了华夏正统。’”
“玉皇大帝曲指一算,知太白金星说的是实情,立刻下了一道圣旨:命令十万杀星下凡,辅助护国神龙拨乱反正。”
“有道是:天将变,凶人出。在这下凡的十万杀星中,便有一旷世凶人。”青年小伙说到这里,卖了个弯子问道,“各位老爷,想不想知道这位旷世凶人是谁呀?”
“想!”
青年小伙敲了一下铜锣道:“这位旷世凶人,姓傅,名青山……”
青年小伙话间未落,人群中便有一男子高声道:“胡说,青山先生本是医家的天下行走,早年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后因大衍王朝割地求和,致使我南疆大陆列强横行,国将不国,民不聊生,才举义旗,救万民于水火。”
“对,青山先生应该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怎会是旷世凶人?”周巧倩红着小脸,挥舞着小拳头怒声吼道。
青年见引起了公愤,连忙敲了一下铜锣,待大家安静下来,向人群鞠了一躬,解释道:“各位听官老爷,我想大家误会了。我说这傅青山是旷世凶人,是有说法的。”
“你最好说出你的理由,不然将你扔到云泽湖里喂王八!”人群中的男子不依不饶道。
青年小伙也不生气,说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傅青山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做两件事?”
“哪两件事?”男人问。
青年小伙道:“这傅青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灭掉衍族,恢复南国,你们看他成立的南国会,打出的口号是‘驱除衍族,恢复南国’。”
“没错,那第二件事呢?”男人又问。
“傅青山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在推翻大衍王朝后,想建立一个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国家。列位大爷,你们想想看,对于大衍王朝来讲,傅青山是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旷世凶人?”青年小伙问。
“是!”人群中有人应声道。
那个扬言要将青年小伙扔到云泽湖里喂王八的男人也哈哈大笑道:“要我说,傅青山是一个从骨子里到每一滴血液,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我要造反’的大造反派。”
这时,席星辰终于明白过来,青年小伙的不是在骂傅青山,而是变着花样为傅青山做宣传,而那个在人群里起哄的男人,十有八九是青年小伙暗中布置的托。
青年小伙见气氛带动起来了,敲了一下铜锣继续道:“俗话说的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傅青山可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只会痴人说梦的文弱书生,他用行动告诉世人,他造反是认真的,而且是非常的认真的。”
第五十一章、三虎帮
第五十一章、三虎帮
“如何个认真法?”人群中有好事者问道。
青年小伙闻言两眼放光道:“为了推翻大衍王朝,傅青山亲自组织了十次起义。”
“不是都失败了吗?”人群中有人嘲笑。
青年小伙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不这么认为,恰恰相反,这正是傅青山先生的伟大之处。”
“我不说话,我就默默地看着你胡扯。”人群中那人的话顿时引得大家一阵大笑。
青年小伙也不在意,正色道:“各位老少爷们,你们想想看,起义不是请客吃饭,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如果一个人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失败一次还敢重来,这样的人是不是人才?”
“算是吧!”人群中那个喜欢抬杠的人错愕了一下,还是说道。
青年小伙又问:“失败两次仍能从头再来,拥有这样勇气之人,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人杰?”
“是!”人群中那人还没说话,便被周巧倩抢了先。
青年小伙感激地朝周巧倩点了下头,大声问道:“失败三次依然无所畏惧,拥有如此气魄之人,是不是称得上人雄?”
“称得上!”人群中的那位杠精迫不及待地道。
青年小伙也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失败四次仍初衷不改,如此意志坚定之人,配不配得上人王称号?”
“配得上!”周巧倩挥舞着小拳头喊道。
青年小伙情绪激动地说道:“如果一个人接连失败十次,每次都付出了生命与血的代价,仍然矢志不渝,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吾辈凡人膜拜?”
“值得!”
不得不说,情绪是会传染的。在那位杠精和周巧倩的带动下,包括席星辰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喊了起来。
“这就是傅青山,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金刚不坏、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鬼杀鬼的一代神人。”
青年小伙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一个极其厉害的演说高手,他在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他调动起来的时候,终于亮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大衍王朝最怕什么?”青年小伙大声问。
“怕什么?”周巧倩本能地问道。
“自然是那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百折不挠、不死不休;而且还福大命大、自带避险避邪、子弹绕着走功能的超级造反专业户,傅青山先生便是这种超级无敌的造反专业户。”
“纵观傅青山先生这一生,每走一步都是大风大浪,但他无不如履平地;哪怕穷山恶水,也难伤他分毫。”
青年小伙稳了稳情绪,大声问道:“大伙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青年小伙挥舞着拳头,用咆哮的声音呐喊道:“是因为傅青山先生是玉皇大帝派下来拯救我华夏四万万同胞,十万杀星的首领。”
“也只有像傅青山这样有上天护佑,大智慧、大毅力者,才可以无休止地失败一次来一次,失败一次来一次,还是不行,再来一次。”
本来席星辰对青年小伙还是很认可的,可是当他听到青年小伙这个自圆其说的结论,席星辰只能很不厚道的笑了。
没办法,现在整个南疆大陆民智未开,老百姓就好这一口。青年小伙要宣传傅青山,最直接、最让人容易接受的方式,就是将傅青山神话化。
“任何人,任何势力,哪怕是大衍王朝,只要被傅青山先生这样的人瞄上,结果无外乎两个。”青年小伙说道。
“哪两个?”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我活就是你死。”
“那不是横竖都得死吗?”杠精翻了个白眼。
青年小伙敲了一下锣,调皮地冲着围观的人群眨了眨眼,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所以,大衍王朝这回真的摊上大事了。”
周巧倩激动地涨红着小脸,问道:“那你说,傅青山先生的起义会成功吗?”
青年沉吟片刻,神色凝重道:“会的!大衍目前就好比是一座用干柴组成的森林,仅需一点火花,就能让这座森林燃起冲天大火。”
“但是,那点火花在哪里呢?”周巧倩又问。
周巧倩的话似乎让青年小伙想起傅青山十次失败的起义,眼神闪过一丝黯淡,旋而又绽放出眩目的光彩,只见他斩钉截铁地道:“这点火花迟早会出现的!”
“有土匪。”
船上忽然有人喊了起来,接着船上响起了密集的敲锣声。
席星辰随人群快步跑到船边,举目望去,只见芦苇荡里窜出三艘快船,呈品字形向客船包围了过来。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客船上跳下,落在小火轮上。
席星辰定眼一看,跳上小火轮的正是先前那个与他抢座位的黑胖子。
黑胖子此时提前一柄大砍刀,跳到小火轮上后,三步并做二步,快速来到驾驶室,一脚将驾驶室的门踢开,把刀架在船长的脖子上,喝道:“快给老子停船,要不然劈了你。”
小火轮的船长见到黑胖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敢忤逆,乖乖地熄火停船。
小火轮一停,三艘快船立即靠了过来。
快船上的土匪扔出飞爪钩住船弦,很快就有十几个土匪登上客船。
最先登上客船的土匪径直走到与黑胖子一道来的老者面前,拱手道:“见过帮主。”
“嗯!”老者点了一下头,继续抽他的老旱烟。
坐在老者旁边的壮硕青年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面旗帜,从一土匪手上拿过一支梭镖,将旗帜挂了上去。
那是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画着三个白色的虎头。
“是三虎帮!”船上有人识得这面旗帜,惊慌地喊道。
“有眼光!”壮硕青年伸出大拇指冲那人笑道:“相信很多朋友都听过我们的名号,但是没有见我们真人,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自己介绍一下。”
“在下三虎帮笑面虎陈杰,小火轮上的那位是我的师兄黑虎夏元忠,这位是我们的师父,也是我们的帮主,飞天虎苏济昌。”
陈杰介绍完自己后,依旧笑嘻嘻地道:“各位父老乡亲,请不要惊慌,也不用害怕,咱们三虎帮只求财,不要命。因此呢,麻烦诸位把身上的金银细软交上来,我用云泽湖的信誉做担保,绝对不伤大家一根寒毛。”
第五十二章、土匪的理论
第五十二章、土匪的理论
陈杰手一挥,立刻有一个鼠头鼠脑的土匪拿着一个麻布袋子,走到一个浑身发抖的商人打扮的人面前,恶狠狠地说道:“把钱都拿出来,快点!”
这个商人正是来自岭南的那位,他见鼠头土匪径直找上他,猛地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大声问道:“我前面这么多人,凭什么我是第一个?”
本来席星辰见到那商人气呼呼地站起来,还以为他想跟土匪干仗,心里已经默默做好帮他一把的打算,可听到他说的话后,真的有点哭笑不得。
出门在外,最忌讳钱财外露,这货倒好,整艘船上都是粗布麻衣的苦哈哈,就他一个人衣着最为光鲜,而且每个手指头都戴着一个硕大的黄金戒指,就差把我很有钱写在脸上了。
要命的是这货还居然连个保镖都没带,这不是在暗示别人:来打劫我吧,我很有钱。
如果不是在船上,搞得席星辰都想在黑暗的小巷子里打他一闷棍,然后扒了他一身家当发点小财。
鼠头土匪显然也被这个岭南商人逗笑了,满脸堆笑道:“我就看你最顺眼,不行吗?”
那商人看了看鼠头土匪后边两个提着大刀的土匪,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陈杰,问道:“好汉,你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什么了?”陈杰问。
“只求财,不害命!可算数?”岭南商人道。
陈杰闻言,立刻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笑道:“算数,当然算数!谁不知道我们三虎帮最讲信誉了。”
“行!”商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掂了掂,钱袋子里发出银子碰撞的声音。
商人放到土匪的麻布袋子里,道,“钱都给你,就当交个朋友,去找下一个吧。”
听岭南商人如此一说,席星辰顿时气笑了。
这货嘴里所说的下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席星辰。
现在,席星辰只觉得心里抓狂得厉害,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将刚才要帮那商人一把的念头,从脑子里抠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用力踩几脚。
岭南商人见鼠头土匪站在那里没有动,便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去,早干完早开船。”
鼠头土匪没有动,三角眼看了看商人的手。
商人立刻做出会意的表情,将手指上戴着的金戒指都摘下来,一脸肉痛地放到麻布袋子里,拍了拍手道:“好了!”
那鼠头土匪依然没有动,三角眼又看向商人的胸脯。
商人脸上顿时露出脸上的肉痛之色,还是怀里摸出一块金表,放到麻袋里,哭丧着脸道:“这下真的没有了。”
鼠头土匪冷笑一声,向身后的两位提着刀的土匪示意一下,两个土匪立刻上去将商人按在甲板上,鼠头土匪脱下商人的皮鞋,从皮鞋底找出一张银票,在商人面前晃了晃。
商人一见到那张银面,顿时面如死灰。
很显然,这商人先前乖乖地将钱袋子、戒指、金表一一奉上,目的就是保住皮鞋里的那张银票。
“等一下!”鼠头土匪将银票放入麻布袋中,正欲往下一位,陈杰突然出声将他叫住。
陈杰走了过来,捏住商人的嘴巴,商人受痛,嘴巴立刻张了开来。
陈杰将两根手指伸进商人的嘴里,把商人嘴里的五颗金牙一颗一颗地扳下来。
商人的五颗金牙是镶在牙床上的,被陈杰硬生生地扳下来后,痛得满地打滚,惨叫连天。
看着满嘴是血的商人,陈杰显然还不想放过他,只见他从旁边的土匪手中接过大刀,一脚将商人踩住,道:“我不是说得很清楚吗,留下金银细软,你怎么听不懂呢?”
陈杰举起手中的大刀,对准岭南商人的脖子就砍。
岭南商人没想到陈杰前一刻还笑嘻嘻的,转眼间就要杀人,看着明晃晃的大刀当头砍下来,顿时吓傻了。
船上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几时亲眼见过砍头?
胆大一点的纷纷转过头,胆小一点的连忙捂住眼睛,女人小孩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住手!”眼看岭南商人就要身首异处,忽有一人喊道。
陈杰的刀停在岭南商人的咽喉处,回过头,正看见席星辰排众而出。
“刚才是你叫住手?”陈杰将大刀扛在肩上,直起身看着席星辰,裂嘴笑问道。
陈杰嘴在笑,眼睛却阴森的如择人而噬的毒蛇,直勾勾地盯着席星辰,浑身的煞气甚是骇人。
席星辰手上也是有过人命的人,岂会被陈杰这点气势慑住?只见他脸色平静地道:“钱都给你了,干嘛还要取人性命?”
“你在教我做事吗?”陈杰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在教你做人!”席星辰一脸严肃道。
陈杰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环顾众土匪一眼,哈哈大笑道:“我没听错吧,兄弟们,你们有没听错,这个人竟然在教我们怎么做人?”
众土匪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土匪们当然有他们觉得好笑的理由。
要知道土匪是什么?
不就是一群泯灭人性的人么,干得就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活勾当,但凡有一点人性,就吃不这碗饭。
席星辰跟他们讲做人,确实很好笑。
陈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小朋友,你大概还没搞清楚状况,在我们的世界里,不讲这个。”
“那讲什么?”席星辰问。
陈杰道:“讲谁人多,谁的拳头就大,谁就有发言权;讲谁狠,谁狠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还有,你要我住手我就住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多没面子。”陈杰脸色突地一寒。
“没面子总比没了命的好!”席星辰很认真地说道。
陈杰又笑了,冲席星辰身边的周巧倩呶了呶嘴:“你女人?”
“我妹妹!”席星辰怔了一下。
之前,席星辰确实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按墨家长老的安排,席星辰与周巧倩、段正华、金波的关系,应该是搭档比较贴切,但这层关系是不能跟外人说的。
如果说是朋友,他们也就是今天才见面,朋友是有远近亲疏之分的。在与三人相处之后,席星辰觉得与三人的关系,应该超越了朋友这个范畴。
经过一番权衡后,席星辰用了妹妹这个词。
第五十三章、我的人比你多
第五十三章、我的人比你多
从离开桃花岛踏上去宛县的这条船起,席星辰便与周巧倩、段正华、金波三人的命运就绑到了一起。
朋友是有远近亲疏之别的,在船上交心后,席星辰觉得与周巧倩三人的关系,已超越了朋友这个范畴。
经过一番权衡后,席星辰用了“我妹妹”三个字。
这是一个只有亲人间才配拥有的称呼,席星辰人想用这个称呼告诉三人,我们以后是共进退的兄弟了。
周巧倩、段正华、金波都是玲珑通透之人,瞬间明白了席星辰的意思,每个人眼睛不由一亮,只感觉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作为当事人,周巧倩什么也没有说,不过从她微微泛红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很认同席星辰的这个称呼。
陈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周巧倩道:“甚好!”
“呸!”周巧倩讨厌陈杰看她的眼神,愤怒地啐了他一口。
“好!小辣椒,我喜欢。”陈杰对席星辰说道。“将她留下,看在你是我大舅哥的份上,我今天可以不杀你。”
席星辰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眼中杀机立起。
席星辰前世时就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子,很少跟人说硬气的话。可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不会因比自己弱小而去欺负,也不会因有权有势而刻意攀附;但如果认为席星辰是一个烂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席星辰读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仗着亲戚是学校的领导,欺负了席星辰。被惹毛了的席星辰当即就将那同学暴打了一顿,学校老师将席星辰的老爹叫来,回家后老爹便揍了他一顿。
席星辰心中不服,回学校对那同学又是一顿暴揍,于是学校又叫他老爹,老爹回家再揍席星辰,席星辰回学校再揍那同学。
就这样来来回回四五次,那个嚣张的同学连同他的家里人都被席星辰揍服了,最后那个同学挨了席星辰一顿暴揍后,没敢告诉家长,这事才算了事。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亲历过董良策一家人的事后,席星辰就发誓,谁敢再动自己身边的人,他必定让其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陈杰用周巧倩威胁,就是拂了席星辰的逆鳞。
席星辰冷声道:“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敢动我妹妹一根寒毛,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
一个从不说硬话的人,如果硬起来的话,那事情就大了。
“就凭你?”
陈杰显然没有将席星辰的话放在心上,只见他哈哈大笑地张开双臂,很夸张地环顾四了周,意思我们这么多人,你凭什么跟我打!
“就凭我!”席星辰说道。
说出这一句话后,席星辰原本还有些冲动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可他心中的杀意更盛了。
“还有我!”段正华坚定地走到席星辰的身边。
“还有我!”金波也向前迈了一步。
“还有我!”那个表演说书的年青小伙也跑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学生打扮的人。
“还有我……”那个与岭南商人聊天的男子也站了起来,走到了席星辰的身边。
“还有我!”一个晒得漆黑的挑夫,拿起扁担走到了席星辰一边。
“还有我……”一个妇女拉着她那个吓得浑身颤抖的丈夫,站到了席星辰的身后。
“……”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很快,甲板上的人都站到了席星辰的周围,与土匪形成对峙之势。
其实,要说生存之道,这个世上最有话语权的,还是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
就比如这艘船上的老百姓,他们又不是傻子,自己的血汗钱被人抢了,难道他们不想反抗?
当然不是。尤其是见到陈杰要杀岭南商人后,船上的人都意识到,这帮土匪不仅要抢钱,还要抢女人,杀人。
他们也清楚,这种事情能发生在岭南商人的身上,同样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们更清楚,如果反抗,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反抗,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但他们就是默默地接受被土匪打劫这个现实。
说到底并不是他们不想反抗,而是怕枪打出头鸟。
这就是从众心理,大家都在想着有人出来当出头鸟,然后跟着他跟土匪干,结果谁都没有站出来。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席星辰这只出头鸟站出来了,为了身家性命,他们自然要出来冒一次险了。
“还有我……”一个扎着冲天小辫的小男孩也跟着他娘,挥舞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现在,我的人比你多了!”席星辰看着陈杰,略带戏谑地说道。
刚才陈杰还在说,谁的人多,谁的拳头大,谁就有发言权。现在席星辰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这打脸来得不要太快。
陈杰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脸上青筋暴起,怒道:“人多有个屁用,到底还要看谁的拳头硬。”
陈杰突然挥刀向席星辰劈来。
席星辰还没动,金波便向前跨了一步,冲陈杰面门就是一掌。
金波这一掌快如闪电,陈杰仓促间只能变招,连忙举刀相迎。金波膂力惊人,这一掌便将陈杰劈得连退了三步。
“我杀了你!”
陈杰恼羞成怒,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如水银泄地般朝金波砍了过来。
金波看上去人高马大,身手却异常敏捷。只见他向旁边跨了一步,让过陈杰的刀锋后,身形一转,人便到了陈杰身侧,蒲扇大的巴掌照着陈杰的脑袋劈头盖脸地拍了下来。
陈杰一刀落空,知道要糟,还来不及变招,便觉头顶劲风骤起,顿时吓得一魂出世,二魂升天,急忙中头一低,然后就觉得左边的肩膀似被挨了一记重锤,整个人便如稻草般飞了出数米,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陈杰也是个狠人,接连挨了金波两掌后,凶劲反而上来了,顾不得伤势,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
“够了!”就在陈杰正欲与金波拼命的时候,苏济昌出声叫住他。
第五十四章、墨子剑法
第五十四章、墨子剑法
苏济昌敲了敲烟杆,将烟斗中的烟灰敲干净后,重新装填了一锅烟,点上火,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出一口浓烟后,朝走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苏济昌问席星辰。
不得不说,苏济昌眼光还是很独到的,一眼便看出席星辰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人。
“墨者席星辰!”席星辰早就感觉到了从苏济昌的不凡,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墨家的人?”
“正是!”
“西门摘星可认识?”
“正是家师!”
“照理,西门摘星的面子,我一定给。但是——”苏济昌点了下头,肃容道,“素闻西门摘星是墨家第一高手,一直没有机会切磋一二,甚是人生憾事。”
“你应该庆幸没遇上。”席星辰说的可是大实话,以西门摘星的脾气,遇上抢劫的土匪,他的处理方式,恐怕是连问都懒得问,全都杀了了事。
“小子,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吧!”苏济昌哈哈大笑道。
“恕我直言,我对一个土匪的名号没有兴趣。”席星辰说道。
“也对!”苏济昌脸上露出一丝自嘲讽之色,道,“小子,今天的事也很简单,我们打一场,如果你能在我手底下走上十招,我们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如果走不了呢?”席星辰笑问道
“那不好意思,那我只能请你去喂云泽湖的鱼了。”苏济昌眼中一寒。
“那我就领教阁下的高招了。”席星辰往腰间一拍,手上立刻多了一柄软剑,朗声道,“请亮兵器!”
苏济昌晃了晃手中的烟杆道:“这就是我的兵器。”
“那就得罪了!”
席星辰毅然地踏出一步,剑气迸发而出,笼罩着整个场地。
苏济昌眼神微微一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猛吸了两口大烟,手中的烟杆一旋,一股无形的劲气直奔席星辰而去。
就在软剑与烟杆快要击实的瞬间,席星辰手中的软剑如灵蛇出洞,剑光交错间划破空气,快若闪电地沿着烟杆直挑苏济昌的手腕。
“好!”苏济昌手一抖,手中的烟杆立化作一条柔韧的长鞭,妙绝毫巅地从软剑的缠绕中挣脱开去。
与此同时,苏济昌张口便向席星辰脸上吐出一口白色的浓烟。
这口浓烟甚是古怪,竟然凝而不散。
席星辰见白烟古怪,不敢被烟雾沾上,疾身后退了一步。
苏济昌见状,手中的烟杆立刻上下翻腾,如疾风骤雨般向席星辰攻了过来。
席星辰见苏济昌攻势凶猛,剑法一变,手中的软剑顿时剑光四射,直冲斗牛。
这是墨子剑法中的第一式,转诀墨守成规。
此剑法一经展开,苏济昌的重重攻势立刻如泥牛入海,转眼间便被剑光绞碎。
苏济昌见状大惊,攻势不由一滞。正待变招,席星辰的第二招又到了。
这是墨子剑法中的第二式刺诀血墨奔腾。
这一招一经施展,犹如丹青妙手泼墨作画,无数剑影陡然绽放,气势恢宏,却又不失极致精美。
苏济昌此时正处在旧招用尽,新招未出的关键时候,见席星辰的攻势凌厉,只得抽身后退。
这一退不打紧,席星辰的第三式连诀二墨相连如影随形而至。
片刻后,席星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突然变招,快速地施展出一招绝妙的剑法。
他的剑身紧贴在铁烟杆上,旋转着,突然一横,席星辰使出了墨子剑法中的绝学,「离别」。
席星辰的剑势如闪电划过,铁烟杆被剑气劈开,苏济脸色顿时变了,他感受到了剑气的危险。
惊恐之中,苏济急忙后退,但席星辰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击。
席星辰剑势变幻莫测,附着着无形的剑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鲜明的轨迹。苏济被迫不断后退,他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剩下一道无形的绝望在他心头愈发清晰。
最终,在席星辰一记剑势蓄势待发之际,苏济一个失神,席星辰抓住机会,一剑刺向了苏济的胸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一阵灵动的剑气与锐利的烟气混合在一起。
两人精妙地配合着剑法和烟道术,烟雾中闪烁着墨子剑和烟杆的身影。剑影与烟影交错,剑纹与烟腾相融,组合出一幅美妙而危险的画面。
席星辰灵活地躲避着苏济昌烟杆的袭击,同时凭借着墨子剑法的精妙手法,反击频频。
剑尖与烟杆时而缠绕在一起,时而错位交错,场上不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苏济昌狡黠地瞟一眼,他手中的烟杆突然如长蛇一般收缩,迅速缠绕向席星辰的剑身。
席星辰虽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但他依靠敏捷的身法,灵活地躲过了这次险象环生的袭击。
战斗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两人的招式如雨点般密集,剑光和烟轮瞬间充斥整个场地。
他们身体的协调配合如同一场华丽的舞蹈,刀剑与烟雾的交错交织,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
墨子剑法和烟道术的力量在两人的手中达到了巅峰,席星辰和苏济昌都全力以赴,不给对方任何的喘息机会。彼此间的战斗与对决,让整个场地仿佛化作了浮动的灵气之海。
然而,最终,席星辰以精妙的剑法和机智的身法,找到了苏济昌的破绽,一剑斩断了烟杆。苏济昌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他没有留下丝毫停留的时间,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席星辰收起墨子剑,脸上倒映着战斗留下的劳敌得功的笑容。他的剑法凌厉无匹,却兼具柔韧与灵活,墨子剑法的神奇之处展露无遗。今日的胜利,证明了他在剑术之道上的卓越造诣。
“我不杀你!”
“问你个问题,你们既然要打劫这艘船,为何还要救那个落水的小孩子。”
“那小孩死了,船就开不了了。”苏济道。
席星辰终于明白,苏济救落水小孩,并不是出好心,而是怕小孩淹死了,客船就要留下在兵州码头接受调查,开不了船,他就打劫不成了。
席星辰道:“无论你的动机怎样,你终究是救了那小孩一命。今天我就不杀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第五十五章、浔阳招募
第五十五章、浔阳招募
席星辰四人到达南浔府时,已是两日之后,考虑到一路舟车劳顿,四人决定在浔阳府休整一日。
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之后,席星辰便安排善于与人沟通的段正华去打听一下宛县方面的消息。
段正华出去不久,便拿了一张招募公告匆匆赶了回来。
“辰哥,好消息!”段正华扬了扬手中的招募公告兴高彩烈道。
“这算什么好消息,咱们又不去当兵。”金波调侃道。
“不是当兵,是应聘衙役!”段正华指了指招募公告的落款道,“重点在这!”
席星辰见落款上写着“宛县县令吴志远”,便问道:“这个吴志远是不是宛县那个迟迟不肯到任的新县令?”
“正是此人!”段正华说道。
经过段正华解说,席星辰三人终于有了兴趣。
这个吴志远的本家是浔阳府当地的大财主,前些年吴老太爷不惜花重金疏通关系,为长子吴志远捐了个官,好不容易顶了宛县的缺,谁料宛县土匪闹得凶,吴志远胆子小,躲在吴府不敢上任,这下惹恼了浔阳知府山明远,下令吴志远即刻到任,否则将定他玩忽职守之罪。
吴志远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去求吴老太爷拿主意。这个吴老太爷倒有几分枭雄气度,说既然宛县的差役靠不住,那就另起个班子,当即又拿出五万两银子,在浔阳为吴志远招募了五百衙役。
说是衙役,其实就是私兵。
浔阳知府山明远见吴家掏出了家底,也不吝啬,拔了吴志远五百套兵甲和一百支“云梦造”快枪。
现在吴志远手上钱、人、兵器都有了,但是无领兵之将,于是在校场摆下擂台,准备在衙役中选出艺高者任主将。
段正华的意思的是,我们反正要帮助宛县平乱,不如应了招,趋机夺下主将之位,然后再相机行事。
席星辰协助董良策在杨家村办过案,也觉得此番平乱如果有官府的背景作掩护,会事半功倍,于是四人合计了一翻,决定由席星辰、金波和段正华三人去应招,周巧倩因为是女儿身不方便,便留在外边相机接应。
主意定了后,四个分头行事。
翌日清早,席星辰三人用过早饭后赶到招募点,一打听,才发现人数其实已经招满,倒是那个招募官见三人气度不凡,特别是金波站在那里,便如铁塔一般,甚是喜欢,于是破例将三人招了进去。
当三人赶到校场时,擂台已经进行了好几轮,现在守擂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只见他将一柄青龙偃月刀舞得如密不透风,最后大刀一挥,将对手一刀拍下擂台。
那个被大刀拍下擂台的汉子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爬了起来,向台上的精壮汉子抱拳行礼道:“关兄,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精壮汉子收住刀势,也抱拳还礼:“承让!”
“好!好……”
“关鹏,关鹏……”
校场上顿时响起雷鸣般的喝彩,还有些人大声喊着精壮汉子的名字。
“关鹏已经赢了八场,再赢两场,主将就非他莫属于了。”
“还用说,在咱们浔阳,谁不知金刀镖局的少镖镖头关鹏武艺高强,为人仗义,黑白两道的朋友谁不给他三分面子的。”一个听气语就是浔阳本地人的衙役自豪地说道。
“早就听人说关少镖头是浔阳的脸面,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果然名不虚传,由他做主将,就两个字——服气!”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
“确实是条汉子!”金波也忍不住赞道。
关鹏将对手拍下擂台的那一刻,席星辰看得真切。
按关鹏的招式,本可将对手一刀两断,但是在即将血溅五步的时候,及时扭转刀刃,同时收回不少力道,仅将对手拍飞而不让其受伤,可谓是举重若轻。
当然,关鹏最让人折服的,不只是他那出神入化的刀法,而是他不卑不亢的仁义气度。
“关鹏已连胜八场,还有人挑战吗?”擂台的主持人是一个师爷打扮的人,从他的言语中也能看出,他对关鹏相当满意。如不是县令吴志远定下了连胜十场即为主将的规矩,看他的架式,都恨不得当场宣布结果了。
“我来战你!”台下一人应了一声,跳上台来。
来人手持一柄九环刀,三十岁上下,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煞气。
一见到此人,席星辰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辰哥,怎么啦?”金波见席星辰脸色有异,连忙问道。
“奇怪,这个人我明明从未谋面,怎么觉得有些面善?”席星辰说道。
“很正常!”金波呵呵一笑道,“这个人如果将手中的九环刀换成丈二蛇矛的话,是不是很象猛张飞?”
席星辰定眼一看,那汉子还真与书上描写的张飞十分相似,不禁莞尔。
“有意思,金刀关鹏自称是关家后人,如果这汉子姓张的话,那就有好戏看了。”台下的很多人也看出了这茬,有些幸灾乐祸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关鹏见来者气度不凡,似知道来了劲敌,神气凝重地打量了来人,缓缓道。
“宜阳宁冲,请指教!”豹头环眼汉子报上名号后,朝关鹏虚劈了一刀。
“请!”
对宁冲的挑衅,关鹏颇有宗师气度。只见他收刀于身后,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
宁冲也不客气,拖刀向前疾奔,每跨一步都如杵击鼓,发出慑人的轰隆之声。
“好!”见到宁冲气势如虹,金波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金波见宁冲每向前踏出一步,气势便暴涨一分,如果真要等宁冲蓄足气势,关鹏这一战便已经输了。
关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托大,向后小退了半步,一脚踢在偃月刀背,偃月刀顿时活了过来,自下而上斜挑。
关鹏这一刀看似随意,实是精妙,偃月刀的轨迹刚好落在宁冲气势即将蓄满的最后一步上,如果宁冲不变招,就等于往刀口上送;如果变招,先前的蓄力势必中断。
高手过招,最怕招式用老。宁冲见关鹏封住了自己的去路,哈哈大笑道:“你中计了。”
第五十六章、土匪进城
第五十六章、土匪进城
“确实是条汉子!”金波也忍不住赞道。
关鹏将对手拍下擂台的那一刻,席星辰看得真切。
按关鹏的招式,本可将对手一刀两断,但是在即将血溅五步的时候,及时扭转刀刃,同时收回不少力道,仅将对手拍飞而不让其受伤,可谓是举重若轻。
当然,关鹏最让人折服的,不只是他那出神入化的刀法,而是他不卑不亢的仁义气度。
“关鹏已连胜八场,还有人挑战吗?”擂台的主持人是一个师爷打扮的人,从他的言语中也能看出,他对关鹏相当满意。如不是县令吴志远定下了连胜十场即为主将的规矩,看他的架势,都恨不得当场宣布结果了。
“我来战你!”台下一人应了一声,跳上台来。
来人手持一柄九环刀,三十岁上下,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煞气。
一见到此人,席星辰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辰哥,怎么啦?”金波见席星辰脸色有异,连忙问道。
“奇怪,这个人我明明从未谋面,怎么觉得有些面善?”席星辰说道。
“很正常!”金波呵呵一笑道,“这个人如果将手中的九环刀换成丈二蛇矛的话,是不是很像猛张飞?”
席星辰定眼一看,那汉子还真与书上描写的张飞十分相似,不禁莞尔。
“有意思,金刀关鹏自称是关家后人,如果这汉子姓张的话,那就有好戏看了。”台下的很多人也看出了这茬,有些幸灾乐祸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关鹏见来者气度不凡,似知道来了劲敌,神气凝重地打量了来人,缓缓道。
“宜阳宁冲,请指教!”豹头环眼汉子报上名号后,朝关鹏虚劈了一刀。
“请!”
面对宁冲的挑衅,关鹏颇有宗师气度。只见他收刀于身后,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
宁冲也不客气,拖刀向前疾奔,每跨一步都如杵击鼓,发出慑人的轰隆之声。
“好!”见到宁冲气势如虹,金波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金波见宁冲每向前踏出一步,气势便暴涨一分,如果真要等宁冲蓄足气势,关鹏这一战便已经输了。
关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托大,向后小退了半步,一脚踢在偃月刀背,偃月刀顿时活了过来,自下而上斜挑。
关鹏这一刀看似随意,实是精妙,偃月刀的轨迹刚好落在宁冲气势即将蓄满的最后一步上,如果宁冲不变招,就等于往刀口上送;如果变招,先前的蓄力势必中断。
高手过招,最怕招式用老。宁冲见关鹏封住了自己的去路,哈哈大笑道:“你中计了。”
说时迟,那时快,宁冲脚下步伐突然一变,身子向左一翻,罕罕避过偃月刀,手中的九环刀发出骇人的呼啸,朝关鹏当头劈下。
关鹏见九环刀来势迅猛,仓促间变招已来不及,只得双手举刀过头,准备硬接关鹏一刀。
“咣当!”
九环刀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将关鹏劈得后退了一步。
宁冲一旦得势,便得理不饶人,将九环刀使得如车轮一般,只杀得关鹏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金波正看得起劲,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回头一看,见席星辰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席星辰将金波和段正华拉至墙角,小声道:“黄风寨的土匪混进来了。”
“什么?”金波和段正华吓了一跳,差点大叫起来。
席星辰指了指擂台道:“记得我跟你们讲过,我在宛县姚家杀了黄风寨二当家、四当家和六当家吗?”
金波二人点头。
席星辰道:“擂台上的那个宁冲,刀法和黄风寨的三位当家的刀法一模一样。”
“我滴个乖乖,黄风寨的这群土匪胆子也忒肥了吧!”金波有些不敢相信。
席星辰心中也暗叫侥幸,如果不是段正华突发奇想来应招衙役,让黄风寨的土匪抢了主将之位,他的这次宛县之行,吉凶就难料了。
“这个吴志远在浔阳如此高调地招兵买马,宛县离浔阳府也就一百多里的路,黄风寨的土匪收到消息再正常不过。”
“现在还不知道黄风寨来了多少人,不过可以肯定,黄风寨的土匪应该跟我们想到一块了,都想拿下这个主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等会我上擂台把那个宁冲……”金波撸着袖子做了个咔嚓的手势,显然这家伙跟他的师父温高明一样,妥妥的一枚好战分子。
“不简单!”段正华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不简单?”席星辰诧异道。
段正华见席星辰和金波都看向他,忙解释道:“我是说为土匪出谋划策的那个人不简单。”
席星辰终于明白了段正华的意思。
在正常人的眼中,土匪无非是谋个财,劫个道,厉害些的占山为王,杀人放火干些无本钱买卖的亡命之徒,像黄风寨这种敢把主意打在官府头上的,就不能以普通土匪的标准衡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得先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席星辰道。
“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段正华两眼顿时放光,问二人道:“你们想吴志远为什么要以招衙役的名头招募五百私军?”
“这还用说,当然是用来剿匪的。”金波没好气道。
“如果用来剿匪的私军主将却被土匪得了去,然后里应外合将军队往山沟里一带,那会怎么样?”
“轻则吃败仗,重则全军覆没,反正一个字——玩犊子!”金波两手一摊。
段正华双手抱臂点点头道:“不能不说,土匪的这个想法确实很大胆,也挺有创意,根本就不像打家劫舍的土匪能整出来的。”
“阿华,可别小看天下英雄。”席星辰提醒道。
“当然不会。不过‘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没想到土匪中居然也有如此谋略之人,难免让我有些见猎心喜,心痒难耐啊。”
段正华搓着手掌笑嘻嘻地看着席星辰,用巴结的语气请求道:“辰哥,难得有这么好的对手,能不能给小弟一个练手的机会?”
第五十七章、分头行事
第五十七章、分头行事
段正华是一个妙人,别看他是西墨首席袁兴邦的徒弟,但他在西墨的科研工作者中绝对是个异类。
这家伙除了与其他西墨弟子一样喜欢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外,还有一个不务正业的爱好,就是喜欢翻兵书,因此他最大的梦想不是能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而是能带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一个以技艺闻名于世的西墨弟子竟然喜欢钻研兵家的那些门门道道,用西墨人的话讲:“你就是一朵清新脱俗、骨骼清奇的奇葩!”
西墨之人聪慧多智,从来不缺妖孽,甚至不缺妖孽中的妖孽,但缺妖孽中的异类啊。
正因为段正华的爱好在西墨中如此奇葩,才入得首席长老袁兴邦的法眼,欲将他培养成西墨乃至墨家的领军人物。
席星辰这次奉命回宛县拨乱反正,是有条件的,就是不能动用墨家的任何力量,一切只能靠自己。
席星辰很清楚长老们的这个安排是条件,也是对墨家未来钜子的考验。
墨家三分千年,很大程度上就是墨家三支的领袖互不相让,如今三支归于一统,长老们对墨家未来的钜子与三支的未来领袖相处是否融洽是非常看重的。
正因此,东、南、西三墨破例为席星辰各自派了一名传人,表面上说是要席星辰带三人出来历练,增长见识,实际用心良苦。
只要席星辰能通过考验,他就是未来钜子,段正华、金波、周巧倩三人就是墨家长老为他选的领导班子,是他将来的左膀右臂。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作为一名长期在“王者荣耀”“吃鸡”等游戏里面混迹的发烧友,席星辰对队友、团队这两个讳莫如深的词,是有着痛彻心扉和切身体会的。
因此席星辰作为这个墨家小团队的主要负责人,队里有人主动站出来挑担子,那肯定是要举起双手和双脚支持的。
“我不答应有用吗?”
席星辰与段正华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这小子屁股一翘,便知道他要拉啥屎,当下故作为难地苦着脸道。
“没用!”段正华很严肃地说道。
“我就烂命一条,段大爷你悠着点花。”席星辰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没好气地道。
“金爷,您呢?”段正华向金波抛了个媚眼。
金波打了个寒战,指了指擂台道:“好说,但那个宁冲必须交给我。”
“得嘞!”段正华立即眉开眼笑地应诺。
就这样,墨家未来的领导班子第一次议事,在四缺一的情况下,首次达成共识,段正华暂时接过行动指挥权,可怜的墨家未来钜子和南墨首席成为他手上的两个兵。
“在分配任务之前,两位还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讨论讨论。”段正华十分开明地问道。
“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宛县县令吴志远的安全。”席星辰终究不想做个甩手掌柜,说出自己的担忧。
席星辰见两人不解地望着他,便问段正华:“如果你是黄风寨的土匪,混进浔阳后会怎么做?”
段正华想了想道:“如果我是黄风寨的土匪的话,就会兵分两路,一路去校场争夺主将;一路去吴府控制吴志远。”
“为什么?”席星辰问道。
“因为吴志远招募的五百衙役不在朝廷编制内,只能算是私兵,朝廷不会给银饷,也不会承认。也就是说这个主将人选,吴志远完全可以一言而决。”
“我想吴志远这次应该是真的动了剿匪的心思,才摆下这个擂台,目的是想选出真正的能人异士,助他剿匪。只是让吴志远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黄风寨的土匪胆大包天,居然会跑到他眼皮底下来搞事情。”
“还有浔阳府不是拔了吴志远一批兵器吗?我在想黄风寨的另一个目标就是这批兵器。因为如今的世道对于土匪来说,人有的是,手上有多少军火随时能拉多大的队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土匪在意这批军火更甚于五百衙役主将。”
“因此无论是主将之位,还是从兵器库里将兵器领出,都绕不开一个人。”
“谁?”金波问。
“宛县县令吴志远。这两件事都必须要吴志远签字画押,所以黄风寨的土匪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吴志远。”
说到这里,段正华笑了:“我在想吴志远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成了土匪菜单上的香饽饽,说不定此刻正抱着娇妻美妾做黄粱美梦呢!”
“既然如此,那就请段爷发兵救驾吧!”席星辰也笑了。
段正华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兵还是有点少啊。”
“的嘞吧段爷,您老初掌兵权,有一百五十个兵给你使唤,您就知足吧?”金波阴阳怪气道。
“一百五十个兵?”
段正华和席星辰不解地望着金波。
金波指了指席星辰:“以辰哥的本事,以一当百还是说少了;至于小弟我不才,自问以一当五十还是可以做到的。”
段正华闻言,一拍脑袋:“还是金爷讲究,我怎么忘了这茬呢?”
席星辰看着这两个自吹自擂的活宝,苦笑道:“我的段大爷,你就快点安排吧,再拖下去,关鹏和吴志远都快被煮熟了。”
此时擂台上,关鹏和宁冲两柄大刀如回风舞柳,战作一团,杀得难分难解,不过在席星辰这些行家眼中,关鹏在宁冲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下,步伐渐乱,落败已成定局。
段正华赶紧收拾心情,对金波说道:“金爷,擂台上就有劳您走一趟了。”
“小意思,我去去就来!”
金波向二人抱了抱拳,转身要走,段正华赶紧叮嘱道:“别让宁冲伤了关鹏,这个人我留着有用。”
“宁冲要不要留个活口。”别看金波长得三大五粗,心还是挺细的。
“你可以便宜行事!”段正华眼中一丝寒光闪过,“这种凶神恶煞之人,留在世上,一个已经太多。”
“我办事,您放心!”金波伸展了一下身体,全身的骨头噼里啪啦如放鞭炮一阵响,然后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杆镔铁长枪,扛在肩上朝擂台走去。
第五十八章、吴府危机
第五十八章、吴府危机
“吴府那边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这边留金波一个人我不放心。”席星辰看着金波的背影,对段正华说道。
段正华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道:“在去吴府之前,你先回下客栈,把我们的计划跟巧倩妹妹说一下,说不定会有惊喜。”
“行!小心一点。”席星辰拍了拍段正华的肩膀说道,“阿华,咱们一生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因此有一件事得先跟你讲明白。”
“辰哥,请讲!”段正华从来没有见席星辰如此慎重地跟他讲过话,脸上有些诧异,也有几分期待。
席星辰看着段正华的眼睛,表情十分正式地说道:“做事虽然重要,但安全第一;如事不可为,得立即抽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省得!”段正华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别了段正华,席星辰依言回到客栈,将计划与周巧倩一说,周巧倩立即换了一套男装就要出门,席星辰以为她想要跟他一起去吴府,连忙叫住她道:“巧倩妹子,你要去干嘛?”
“帮你去找帮手啊!”周巧倩说道。
席星辰奇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第一次来浔阳,到哪里去找帮手?”
周巧倩扬了扬下巴,有些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计。”
席星辰不禁被周巧倩气乐了,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愿闻高论!”
“保密!”周巧倩呵呵一笑道,故作神秘道,“辰哥你尽管去忙你的,我忙我的。”
席星辰前世时,因为不会和女生相处,在大学里混了四年都未能将自己的初恋奉献出去,做人也算失败到家了。
没想到在这里第一次和女人合作,依然对女人的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无能为力,幸好这位小祖宗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闹着要跟自己同去,也算是一大幸事。
“行!咱们各忙各的。不过你要小心点,别被小奶猫拐去了。”席星辰打趣道。
“谁拐谁还不一定呢?”周巧倩冲着席星辰吐了下可爱的小舌头,然后朝浔阳府方向走去。
“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哦!”临走前,周巧倩还不忘补上一句。
“千万别让我有希望!”席星辰笑吟吟地点头,心里却这样嘀咕。
吴府位于浔阳府东郊,北临通天江,占地上万平方米。
吴家作为浔阳城有名的大财主,家主吴老太爷也知道树大招风道理,不仅在宅外砌了高大的院墙,四个角居然还筑了炮楼,请了不少能人异士看守。
为了方便打听消息,席星辰在来吴府的路上花了些碎银盘了卖货郎的一副挑子,一路吆喝而来。
经过吴府大门时,席星辰有意装作累到放下挑子,一边擦汗一边朝着宅子方向观望,似是被吴府的气派惊到。
“去去去,这里是你卖东西的地方吗?”看守大门的一个家丁见席星辰盘桓不去,顿时恼了,走过来大声呵斥。
“我就歇一下,马上就走!”席星辰赔笑道。
“叫你滚你就马上滚,再哆嗦,就砸了你的挑子!”那家丁勃然大怒,挽起袖子便要来抢席星辰的挑子。
“我走,我现在就走!”
席星辰装作被吓到,赶紧挑着担子离开。
“别让我再看到,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那家丁看着席星辰狼狈的挑着担子跑得飞快,冲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吴府真的出事了。”席星辰心中暗忖。
吴家在浔阳是大户人家,往来都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看守正门的家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家主的另一张脸。因此大户人家一般都会将府中擅长人情世故、八面玲珑的家丁放在正门口,以彰显家主的品位与涵养。
况且席星辰之前也打听过,吴老太爷在浔阳府颇有善名,哪怕是在这粮食贵如金的灾年,仍在城外搭了长期粥棚,免费供灾民食用。
由此可见,吴老太爷是一个爱惜羽毛之人,这样的人又岂会在自家门口放这种浑身都是江湖草莽气息的凶神恶煞之辈?
在那家丁靠近的时候,席星辰从他身上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与普通家禽的腥味不同,见过血的席星辰很清楚这是人血的味道。
不出意外的话,定是这些人杀了吴府原先看门的家丁,然后装扮成吴府的家丁守在门外。
而且席星辰还注意到,这个家丁的腰间胀鼓鼓的,显然在衣服下藏了短刀之类的家伙。
席星辰来到宅子西面,见西面的侧门口也有个人把守,便更加肯定了事先的猜想。
为了不打草惊蛇,席星辰特意在离吴府较远的巷子里藏好挑子,绕了个弯又来到了宅子西面,趁看守侧门的人不注意,闪进了西北角的炮楼死角,施展壁虎游墙的本事攀上围墙,然后从炮楼垛子里翻了进去。
一进入炮楼,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倒在血泊里。
席星辰探了探两人鼻息,气息全无。又摸了摸左动脉,尸体上竟然还有些许余温,看来两人死去的时间还不长。
席星辰再检查了两人的伤口,都是被人用尖刀从左胸第四根肋骨下平插进去,很显然,凶手很是一个很擅长暗杀的高手。
正当席星辰检查尸体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丝异动,紧接着一道劲风向他袭了过来。
“不好,有埋伏!”
席星辰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此时,与席星辰一样郁闷陷入两难的,莫过于金刀镖局少镖头关鹏。
关鹏好好的一个金刀镖局的少镖头,凭借老镖头关长盛闯下的名头和自己过硬的身手,在浔阳界面上黑白两道没有不给几分薄面的。
金刀镖局虽然干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但老镖头关长盛不仅身手了得,生意上也极擅打理,几十年下来,积攒了不少产业。
或许是岁月磨平了当年的雄心与豪气,这些年关家虽然仍在走镖,却也不似从前将走镖作为主业了。大多时候,金刀镖局多是借走镖之名,行商贸之实,生意做得倒也愈发红火。
第五十九章、拖刀计
最新网址:www.tpsge.org第五十九章、拖刀计
刚开始确实如关长盛安排的那样,关鹏过五关斩六将,声势一时无两。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计划即将成功的时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硬茬抢先跳上了擂台,与他在擂台上杀了三百多个来回,只杀得他汗出如浆,险象环生。
关鹏见久战不下,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在对上宁冲之前,关鹏已经战了八场。虽然先前的八人都是金刀镖局暗中布下的托,但为了掩人耳目,八位镖师还是拿出了几分真本事的。因此八场比拼下来,关鹏也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正常情况下,这点体力消耗对于当打之年的关鹏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权当松筋活骨时的开胃小菜,根本不会影响他的战力。
但是,关鹏这次遇上的是膂力同样出众的宁冲,两人的实力不相伯仲,打法相似,两人铆足劲硬碰硬几百个回合打下来,关鹏先前的体力消耗的后遗症就一点一点的显现了出来。
关鹏见宁冲如打了鸡血一般越战越勇,猛地意识到自己再这样和宁冲硬拼下去,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有违当初摆下擂台的初衷。
幡然醒悟的关鹏忍不住骂自己道:“不与匹夫争勇,不与酸儒争才。我居然昏头了,竟然连老祖宗留下来的家训都忘了。”
跳出被情绪左右的魔障后,关鹏彻底冷静了下来,心中默默地思索破敌之策。
“看刀!”
关鹏突然大喝一声,青龙偃月刀如水银洗地连劈了三刀,宁中没想到被他压制了半天的关鹏毫无征兆地发力,猝不及防下,被关鹏劈得连退三步。
“好!”
“关少镖头好样的!”
见到关鹏突然爆发,台上观战的衙役纷纷叫好。
黄风寨这次潜进浔阳城的土匪由三当家郭啸海带队,兵分两路。一路由关宁带领二十人来校场抢主将位,其余三十人跟郭啸海去吴府控制宛县县令吴志远。
宁冲本是黄风寨大当家郭啸天的亲传弟子,一身武艺尽得郭啸天的真传,加上天生神力,行走江湖以来,刀下从无百合之将。
今天宁冲与关鹏在擂台上大战三百余回合,打得酣畅淋漓,甚是过瘾。
在关鹏回过神来的时候,宁冲也意识到了这场比斗拖得太久,正待改变战法时,没想到关鹏率先发难,那水银洗地般的三刀顿时激起了宁冲的凶性。
“好!好!好!你也吃我一刀!”
宁冲怒目圆睁,须发戟张,宛如凶神降世,九环刀发出如厉鬼般的呼啸,朝关鹏当头劈下。
别看宁冲的这一刀声势骇人,其实却是个虚招。
如果关鹏举刀向上硬挑,在两刀迎上的那一瞬间,关鹏便会发现这山呼海啸般的一刀竟然轻若鸿毛。
到时候关鹏招式用老,宁冲这一刀藏的后手便会接踵而至,神仙难救。
当然,如果关鹏置之不理,那么这一刀便会由虚变实。总之,宁冲这一刀虚实相生,让关鹏极难判断。
关鹏似乎觉察到了宁冲这一刀暗藏的乾坤,根本就不应战,拖刀便走。
宁冲岂肯让关鹏轻易退走,欺身疾进,九环刀改劈为刺,直取关鹏后背心窝。
就在关鹏就要被宁冲捅个透心凉的时候,关鹏身后如同长了眼睛般,身形诡异地往旁边一晃,堪堪让过宁冲的九环刀。
与此同时,被关鹏拖在身后的青龙偃月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活了过来,如眼镜蛇般猛地扬起了头,自下而上斜斩。
关鹏的这一刀既快又狠,令人防不胜防,宁冲如果被劈中,非被斩成两段不可。
拖刀计!
这就是关鹏想出来克敌制胜的办法。
枪有“回马枪”,刀有“拖刀计”。
古往今来,死在这两招下的名将不胜凡几。
这两招致死率这么高,名气那么大,并不是这两招有多精妙或者是独家秘术,恰恰相反,只要耍枪弄棒的武者人人都会,而且每个人使出来或者同一个人使出来,其威力和招式均不相同,原因很简单,这两招的使用因人、地、时而不同,它是有条件的。
首先是身手比自己低的人不用,因为犯不着,直接碾压了便是。
其次身手比自己高太多的人不用,因为这两招都是败中求胜的险招,只要被对手识破,便可轻松破去,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反误了自己卿卿性命。
有这么一句金玉良言:遇到了比自己厉害太多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所以,这两招的对象仅仅是实力跟自己不相伯仲或者略高于自己之人。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人生一世,茫茫人海,遇一势均力敌之对手,何其渺渺。
遗憾的是,无论是“回马枪”还是“拖刀计”,专杀这样的人。
或许这就是人总是孤独的原因。怕孤独而好独,人就是这么的奇妙。
在宁冲就要被关鹏当场斩杀的刹那,宁冲猛地向前一扑,施然倒地。
与此同时,宁冲单手持刀向后一拖,拦腰直斩关鹏。
“被识破了!”
在宁冲倒地之后,这是失去攻击目标的关鹏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也使用拖刀计!”
这是关鹏脑中闪现的第二个念头。
至于第三个念头,已经来不及产生了。
九环刀夹着刺耳的呼啸声越来越近,此时关鹏招式用老,身体的反应极限让他根本来不及在这电花石火间做出任何改变。
原本打上三百多个回合胜负未分的两人,转瞬几息之间,两人便到了生死立判、血溅五步的光景。台下观战的人被擂台上一波三折、惊险万状的一幕惊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关鹏引颈就戮的当儿,一杆长枪精妙无方地出现在了关鹏的身前。
“咣当!”
长枪一抖,巧妙地将宁冲的九环刀荡开的同时,也格挡住了关鹏青龙偃月刀,硬生生化解了两人攻势,将缠斗的两人分了开来。
这时,人们才发现擂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不用讲,替关鹏挡了血光之灾的,自然是在旁边观战多时的金波。
第六十章、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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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孤独而好独,人就是这么的奇妙。
在宁冲就要被关鹏当场斩杀的刹那,宁冲猛地向前一扑,施然倒地。
与此同时,宁冲单手持刀向后一拖,拦腰直斩关鹏。
“被识破了!”
在宁冲倒地之后,这是失去攻击目标的关鹏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也使用拖刀计!”
这是关鹏脑中闪现的第二个念头。
至于第三个念头,已经来不及产生了。
九环刀夹着刺耳的呼啸声越来越近,此时关鹏招式用老,身体的反应极限让他根本来不及在这电花石火间做出任何改变。
原本打上三百多个回合胜负未分的两人,转瞬几息之间,两人便到了生死立判、血溅五步的光景。台下观战的人被擂台上一波三折、惊险万状的一幕惊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关鹏引颈就戮的当儿,一杆长枪精妙无方地出现在了关鹏的身前。
“咣当!”
长枪一抖,巧妙地将宁冲的九环刀荡开的同时,也格挡住了关鹏青龙偃月刀,硬生生化解了两人攻势,将缠斗的两人分了开来。
这时,人们才发现擂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不用讲,替关鹏挡了血光之灾的,自然是在旁边观战多时的金波。
金波分开二人后持枪而立,笑嘻嘻地道:“两位战了半天胜负未分,想必也累了,再打下去也是白费力气,金某有个提议,这场算平局,二位以为如何?”
“切——”
金波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嘘声,黄风寨的土匪们更是向金波疯狂地竖中指。
“混蛋,麻逼滴睁眼睛说瞎话,关鹏刚才差点就被宁冲宰了。”黄风寨的土匪大骂道。
“胡扯!你没长眼睛吗,刚才明明是宁冲被关鹏劈翻在地。”金刀镖局的暗桩同样寸步不让。
“有黑幕,不公平!”
“我们要真相,我们要公平!”
擂台下,黄风寨的土匪和金刀镖局的暗桩们吵成了一团,那些不明所以也没看明白擂台情形的人,见有人起哄,也跟着瞎嚷嚷。
“死胖子,滚下擂台……”
“对,有种单挑!二打一算什么好汉?”
“滚下擂台!”
“滚下擂台!”
……
黄风寨的土匪见与金刀镖局的暗桩打嘴仗分不出胜负,便将矛头转向了金波。
金波果然不愧是温高明亲手调教出来的高徒,面对此情此景,居然厚颜无耻地向台下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说:“老子就是这么的放荡不羁,你丫的能把老子怎样?”
金波的挑衅顿时将黄风寨的土匪激怒了,纷纷拔出腰刀就要往擂台上冲,金刀镖局的暗桩们怕关鹏吃亏,也拔刀横在了擂台之前。
“住手,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擂台的主持人大喝道。
擂台的主持人名叫吴亮,其实是吴府的大管家。这人一直跟在吴老太爷身边,也是见过些场面的。
吴亮见人情激愤,怕场面失控,手一招,立刻有一队维持秩序的士兵将闹事的双方围了起来。
“谁敢闹事,当军法处置!”吴亮看扯着脖子喊道。
在普通老百姓的认知里,军法处置等同于杀头,黄风寨的土匪说白了也是些被逼上绝路的普通老百姓,潜意识里最怕的就是官府,因此被吴亮一吓,所有人都条件反射般地愣住了。
吴亮镇住场面后,转身指着金波对关鹏、宁冲二人道:“我觉得这位好汉说得有些道理,两位战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再打下去难免会有闪失伤了对方,县令大人素来爱惜人才,绝不忍二位英雄因此而受伤,如果二位没有意见的话,此局算平手,二位以为如何?”
吴亮此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在理,没有哪一个字不是为二人的安危着想的,更遑论偏袒任何一方。
实际上吴亮无论从里子还是面子都在袒护着关鹏。
别的不说,就是按打擂的规矩,在没有人跌落擂台前,金波径自上擂台,是要被驱逐的。吴亮故意忽视了这茬,默认了金波的存在,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其次吴亮附和金波将比试定性为平局,显然他刚才也看清了关鹏的处境。吴老太爷和金刀镖局的协议吴亮是知道的,这场擂台比武没有谁比他更希望关鹏获胜。
吴亮并不知道金刀镖局安排了暗桩,因此在他的眼中是关鹏好不容易连胜了八场,如果这一局落败,他们的所有谋划将功亏一篑,说不定吴志用赴宛县上任之事又要横生枝节。
说白了这场擂台比武本身就是一场秀,一场关鹏不能败的秀。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节操对于吴亮来说是不存在的。
关鹏没有说话。
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关鹏的胆气和心性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已经不宜再战了。
照理,关鹏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认输,因为刚才的情形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如果不是金波及时出手相救,现在他已经伏尸擂台了,但是往日的骄傲让关鹏怎么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将“认输”二字说出口,于是望向宁冲。
宁冲这个人看似人高马大,给人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印象,实际上他在黄风寨中却是以心细机警著称的,要不然大当家郭啸天也不会收他做亲传弟子,更不会让他做黄风寨的七当家。
“我无所谓!”宁冲粗声道。
吴亮和金波如此明显地袒护关鹏打压自己,宁冲作为当事人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如果按他往常的脾气,他早就提刀上去“讲道理”了。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宁冲强忍着怒火决定暂时咽下这口气。
受了这么大的不公宁冲居然不暴走,这让金波不免对宁冲高看了几分,如果不是知道宁冲的真实身份,金波说不定已经和宁冲称兄道弟起来。
吴亮闻言大喜,当即宣布:“我宣布,此局算平手,二位好汉入后台暂作休息,稍后再战!”
“且慢!”宁冲突然出声。
“你有异议?”吴亮以为宁冲要反悔,顿时不悦。
第六十一章、金波戏宁冲
第六十一章、金波戏宁冲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知道,我和关鹏都入后台休息,这擂台由谁来守?”宁冲说道。
“两位没意见的话,这擂台不妨交给小弟如何?”金波笑嘻嘻地道。
“我没意见!”关鹏见金波先看向自己,立刻明白了金波的意思。
虽然关鹏想不起自己结交的朋友中是否有金波这号人物,但金波刚才救了他一命,这是实实在在的天大恩情,即便是他能再战,金波的面子却不能不给,当即表态,并跳下了擂台。
“你呢?”金波看向宁冲。
“我也没意见!”宁冲晃了晃手中的刀,冷笑道,“但是我手中的刀不同意!”
“很遗憾,它替你做了个错误且愚蠢的决定!”金波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地道。
宁冲的九环刀摇指金波:“本人报上名来,本大爷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金波眼中露出些不屑,左边的嘴角微微上扬,讪笑道:“黄风寨的小儿听好了,爷爷姓金,单名一个波字,到了阎王爷那边,别忘了报爷爷的名号。”
金波的话一出口,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黄风寨的……土匪!”吴亮闻言倒吸了口凉气,赶紧后退到金波身后,一脸惊慌地望着宁冲。
身份颓地被金波叫破,宁冲脸色大变,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贼子,你敢诬陷我!”
虽然宁冲不知道金波是如何识破他身份的,但他从吴亮惊疑的反应中大致可以推断出金波极有可能在讹诈他,于是他抱着把水搅浑的念头,反咬金波。
果不其然,本想躲到金波身后的吴亮闻言连忙往擂台边又退了几步,跳下擂台,跑进士兵群中,一脸惊疑地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波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冲,轻蔑地嘲笑道:“我还以为黄风寨男人都是些敢做敢当的汉子,没想到原来是一群连身份都不敢承认的草包,还不如卵蛋都没有的娘们!”
金波此言一出,宁冲脸色顿时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涨,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在上擂台之前,金波和段正华便商量过如何点破宁冲的身份,最后段正华想出了这个黄风寨的土匪明知是坑也要往里跳的激将法。
宁冲是何许人?他可是黄风寨的七当家,平时只要他看哪个人不顺眼,那可是要提刀杀人的。
段正华精通兵法,对人心的揣测自然非常人可比,他料定宁冲嚣张跋扈惯了,如果被人当众侮辱是绝不会忍气吞声顾全大局的。
可以这么说,这个激将法是段正华为宁冲量身打造的。
而作为激将法的执行人,自然非金波莫属。要知道尖酸刻薄是温高明一脉的优良传统,金波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苗头,只要他愿意,再好的事从他嘴里吐出来,也能恶心死一片人。
金波见宁冲不为所动,又大声戏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有种就把卵蛋掏出来让大伙瞧瞧啊!”
被金波如此当众羞辱,宁冲再也控制不住,眼中杀气颓然一盛。
“小子你坏了爷爷的好事,吃爷爷一刀。”
九环刀发出如狼嚎般的呼啸,朝金波当头劈下。
“对,这才乖嘛!”
金波早就防着宁冲暴起伤人,嘴上一边说着恶心宁冲的话,手上的镔铁长枪却丝毫不慢,被他舞得如根长鞭般迎了上去。
“凤凰三点头!”
镔铁长枪在与九环刀击实的瞬间,枪头诡异地连抖三下,硬生生地将九环刀挑开了去。
“黄风寨的娘们,看爷爷的长枪!”金波一边打一边大喊道。
“仙人指路!”
“踏雪寻梅!
“引蛇出洞!”
“孔雀开屏!”
“直捣黄龙!”
“平沙落雁!”
……
金波一经得势,那长枪抖地,翻腾若蛟龙出海,化成重重枪影,排山倒海般朝宁冲攻了过去。
要命的是,金波这货打归打,嘴里却好死不死地叫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每个名字单独一听,无不充满诗情画意,偏偏放到一起却让人浮想联翩。
在擂台下观战的人群中有不少情场浪荡子,他们刚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诧异金波喊出的招式怎么这么耳熟,可当他们听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顿时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
“金波兄弟果然是同道中人,连招式的名字都取得如此清新脱俗,深为吾辈之楷模。”
“这招孔雀开屏确实不错,如果前面先来一招金鸡独立,或者双管齐下,那酸爽……啧啧……”有些人听到情难自禁处,眉飞色舞地评价道。
“这我就不敢苟同了,我觉得还是那招平沙落雁的名字取得最好,招式也最妙,长枪一抖,连宁冲上中下三路都顾及到了,正所谓‘雨露均沾’便是如此。”
擂台下侃侃评价的浪荡子中颇有才学之士,硬是将男女风月间的那点事说得人人都懂,却不见半点龌龊。
金波打爽了,擂台下的人看得也带劲,但有一个人却是恶从胆边生。
宁冲从小就被郭啸天收养,是一个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刻着“土匪”二字的“匪”二代,他平生三大爱好:练武、抢劫、逛青楼。
金波嘴里吐出的专业术语背后的含义宁冲再清楚不过,于是在宁冲的理解中,金波现在根本就不是在同他比武,而是在扮演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角色,而那个良家妇女,正是他宁冲。
说白了,金波还是在骂宁冲是一个没有卵蛋的娘们,并且还将宁冲归纳到了妓女的行列。
宁冲长这么大,一直只有他羞辱别人的份,几时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
于是宁冲出离的愤怒了,手中的九环刀舞得如车轮一般,刀刀用尽全力,真正是恨不得将金波生劈成八瓣。
气人的是金波见宁冲暴怒后,却一改先前硬碰硬的打法,忽然变得如泥鳅一般,在擂台四处游走起来。
乍一眼看去,擂台上变成了宁冲追着金波打的场面,实际上却是宁冲打得起劲,恨得牙痒痒,却连金波一根毛都没有伤到。
第六十二章、吴青霜
第六十二章、吴青霜
段正华呵呵一笑,解释道:“我的一位兄弟与黄风寨的两位当家交过手,认识他们的招式。刚才关兄与宁冲交手的时候,发现宁冲的刀法与黄风寨两位当家的刀法非常相似,便有了些怀疑。”
“为了印证宁冲与黄风寨的土匪有无关系,金波特意在擂台上小小地讹诈了宁冲一下,这么敏感的事情宁冲竟然没有否认,关兄你说这意味着什么?”段正华冲着关鹏眨了眨眼睛。
经段正华提醒,关鹏回想起金波动手前确实故意说宁冲是黄风寨的土匪,宁冲刚开始还欲反击,等到金波骂开了,宁冲反而不说话了。
关鹏当时还以为金波是想故意激怒宁冲,而宁冲识破了金波的诡计,没想到看似合理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原委。
“说明他心中有鬼!”关鹏很快领会到了段正华的意图,眼睛一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段正华见关鹏如此上道,食指一曲,道:“如果先前只有五成把握的话,我现在有九成把握可以肯定,宁冲是黄风寨的人,而且身份不低。”
“关兄有没有想过,宁冲不是黄风寨的土匪,夺了将位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是黄风寨的土匪,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关鹏不是蠢笨之人,略一思索,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渗了下来。
这场擂台比武本来就是为关鹏造势的,半路杀出个宁冲搅局,关鹏还差点死在宁冲刀下,虽然擂台之上生死由命,但要说关鹏对宁冲没有恨意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段正华给了关鹏报仇雪恨的理由,作为没事也要掀起三尺浪的地头蛇,关鹏心中的怒火哪里还压得下半分。
关鹏阴着脸悄悄靠近那群与金刀镖局镖师对峙的土匪,突然暴身而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摆,将一名土匪拦腰斩断。
“给我劈了黄风寨的这帮孙子!”在一帮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关鹏怒喝一声,给自己的出手定了个调。
金刀镖局的镖师们见关鹏如怒目金刚般杀入人群,顿时醒悟,一个个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地朝黄风寨的土匪杀了过去。
吴亮本来还在犹豫,见关鹏率领金刀镖局的镖师与黄风寨的土匪战作一块,怕关鹏人少有失,急忙手一挥,指着与关鹏等人对战的土匪大叫道:“这些人都是土匪,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段正华见关鹏和吴亮先后动手,擂台上的宁冲几次想冲下擂台与黄风寨的人会合都被金波拦了下来,知道这边大局已定。
吴府内。
席星辰听到身后劲风袭击来,来不及细想,身子本能一偏,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划过。
几乎同时,席星辰转身就是一记“黑虎掏心”。
眼睛的余光中,席星辰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
“她不是土匪!”一个念头从席星辰脑海中闪现。
席星辰下意识地想将拳头收回,但招式已老,虽然撤回了大部分力量,那女子还是被他打得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贼子,我跟你拼了。”
女子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突然出现一抺异样的红润,身子一软,又跌倒在地。
“别动!”席星辰见女子还想爬起来,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在那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掌拍在了她的后背。
“哇!”
女子口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好险!”
席星辰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席星辰刚才的那一拳是用上内力的,以席星辰现在的功力,这一拳别说是打在人身上,就是打在一头牛身上,拳头上的暗劲也能将牛的五脏六腑震碎。
尽管席星辰的这一拳在打中女子前虽然收回了大部分力量,但这一拳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席星辰看到女子脸上异样的红润,知道暗劲已经侵入了女子的经脉,如果不及时化去,这女子不死也得大病一场,五脏六腑肯定也会落下隐疾,这一生怕就此毁了。
因此席星辰在暗劲尚未震伤女子经脉前,又在女子后背拍了一掌,强行将女子身体里的内劲和着一口鲜血排出体外。
“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吐出那口堵在心口的瘀血后,女人立刻恢复了些力气,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只见她快速闪到一旁,与席星辰拉开了一定距离,用匕首指着席星辰问道。
席星辰偏头看向女子身后,笑道:“你来了!”
那女人大惊,本能地回了一下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知道上当。就在她连忙转回头的刹那,只觉得手腕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手中一轻,匕首便被席星辰夺了过去。
席星辰将匕首扔回给女子以示没有恶意,问道:“你是吴府的人?”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吴志远你认识吗?”席星辰又问。
“他是我二哥。”
女人眼见席星辰举手投足间便将匕首夺走又归还与她,意识到席星辰真要杀她易于反掌,反而坦然起来。
“原来是吴家大小姐。”席星辰连忙抱拳道,“在下席星辰,是吴大人刚招募的兵。”
席星辰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而那女人也在席星辰极富技巧的谈话中,底细被席星辰打探了个明白。
此女名叫吴青霜,是吴老太爷最小的女儿。
今天清早,一群杀手冒充送菜的人混进吴府后,见人就杀。由于事起突然,吴府的护院还没来得及抵抗,便被杀了个干净。
吴青霜由于从小便随吴老太爷习武,养成了早起晨练的习惯。当时她见事情不妙,立刻藏身屋角的假山之后,躲过了一劫。
吴青霜等那批杀手离开后,悄悄地潜到炮楼,想从炮楼的垛子里逃出去搬救兵,刚好看到席星辰一个人在炮楼里,便起了偷袭的念头,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得知席星辰是来救吴府的人后,吴青霜连忙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百个。”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席星辰想起金波说他可以以一当百的戏言,张口便道。
第六十三章、摸头杀
第六十三章、摸头杀
“人呢?”吴青霜大喜。
席星辰拍了拍胸膛,一本正经地道:“你没有感觉到在下就可以以一当百吗?”
“……”吴青霜顿时无语,没好气地瞥了席星辰一眼。
吴青霜人刚长开,浑身散发着少女独有的魅力,配上那张艳若桃李的俏脸,席星辰的小心脏很不争气地砰砰跳了两下,不禁感慨:“真是一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将来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吴青霜在前面带路,席星辰紧随其后,始终与她保持十步之遥的距离。
在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吴青霜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推开房门,刚走进去,身子便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吴青霜身后是坚硬的石阶,如果吴青霜以这个姿势倒地,势必后脑着地,不死也得重伤。
席星辰来不及细想,赶紧快步急掠,在吴青霜后脑着地前将她接住。
席星辰见吴青霜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显然是突然受了很大的刺激,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半晌,吴青霜悠悠醒来,指着房间,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眼泪喷涌而出。
看着强忍着声音放声痛哭的吴青霜,席星辰知道房间里一定发生了大事,连忙反扣匕首,身形一晃,便跃进了房间。
席星辰刚踏进房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接下来席星辰看到了他这辈子。
一个赤身果果的少妇被一根凳子腿钉在了墙上,在她的脚边,还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
很显然,施暴者先是摔死少妇的婴儿,然后在婴儿的尸体旁边强奸了这个女人,最后掰下一条凳子的腿,又将女人钉在了墙上。
见到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席星辰脸色阴沉,心中杀机大盛。
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黄风寨的土匪就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魔鬼,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席星辰寒着脸默默地拔出凳子腿,将女人从墙上扶下来,放到床上,然后又抱起地上的婴儿,放在女人身边,轻轻地为两人盖好锦被。
安置好女人和婴儿后,席星辰走出房间,面无表情地对吴青霜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有我的叫唤,绝对不要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吴青霜立刻明白了席星辰的意思,恳求道。
席星辰摇摇头,轻声道:“我向你保证,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我……”
“相信我!”
席星辰见吴青霜还想说什么,伸手轻轻拍一下吴青霜的头。
“……”
吴青霜猛地怔住了,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席星辰,显然是被席星辰突如其来的“摸头杀”吓到了。
席星辰拍吴青霜头的那一下,他完全是本能驱使想要安慰吴青霜,可吴青霜长这么大,几时与除父亲、哥哥之外的异性亲密接触过?
尤其是“摸头杀”,那绝对是吴老太爷的专利,而且这项专利在吴青霜长开了后,为了避嫌,吴老太爷也停止使用了。
可是,现在,就在刚才……
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大男孩子,对自己使用了这个专利……
“他摸我头了……他居然摸我头了……”吴青霜现在满脑子都是席星辰轻拍她脑袋的情景。
“摸头杀”的威力果然无与伦比,席星辰刚才拍头的那一下仿佛有了魔力般,让从小到大都被当成假小子养的吴青霜顿时被镇住了,脑子里暂时一片空白,连悲伤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恩!”半晌,吴青霜才回过神乖巧地点了下头。
“等我回来!”席星辰见吴青霜答应下来,也坚定地朝她用力点了一下头,转身便走。
看着席星辰转身离去的背影,吴青霜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散发着的男人气息立刻在她的鼻息间、肺腑里回荡……
于是,吴青霜那颗紧闭了二八岁月的心忽然悸动了。
心动,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猝不及防。
吴府后院。
二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大汉一字排开,站在院子中央,在他们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人,每一个人都身首异处,看他们的衣着,正是吴府的护院家丁,而他们的前面,跪着三个女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黄风寨这次偷袭吴府,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吴府虽然人多,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大部分人都死在了睡梦中,剩下的人也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事发当时,吴老太爷和两个儿子正在书房里商谈招募和出征的事情,等他们惊觉时,黄风寨的土匪已经解决了吴府的护院家丁,朝书房杀了过来。
情急之下,吴老太爷只得带着六个亲信,护住吴志远两兄弟且战且退,最后被堵在了后院柴房。
“吴霸江,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这样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黄风寨三当家郭啸海排众而出,冲着台阶上吴老太爷喊话道。
吴霸江是吴老太爷大号,吴霸江虽然被尊称为吴老太爷,实际年龄并不大,今年也才五十有六,由于常年习武,气血充足,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甚至比他那饱读圣贤书的二次吴志远还要精神。
此时,吴霸江手握大刀,守在柴房前,浑身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
“郭啸海,咱们当年也是同吃一口锅,同睡一个女人的兄弟,你就铁了心要灭我满门?”吴霸江抹了嘴角的鲜血,厉声喝问道。
吴霸江早年也是混江湖的,由于在通天江上讨生活,做的也是无本钱的买卖,一口二十八斤重的鬼头大刀使得出神入化,人送混号“霸江龙”,那也是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因为都是在浔阳地界讨生活,吴霸天和黄风寨郭家五虎是拜过把子的,只是后来家业大了,便上了岸,凭着其超乎常人的生意头脑,购置了大量产业,做起了正当生意,没几年便成功洗白,成了浔阳地界首屈一指的富商。
第六十四章、烈女董秋娘
第六十四章、烈女董秋娘
吴霸天生的两个儿子也争气,长大后一个经商,一个读书,都取得非凡的成就,日子一久,大家都尊称之为吴老太爷,他的大号吴霸天反而没多少人知道了。
“对不住了,吴老太爷,并不是做兄弟的狠心,谁叫你生了个好儿子,铁了心要与我们黄风寨作对呢?”黄风寨三当家郭啸海说道。
吴霸江看着身后的两个儿子,语气不禁一软,恳求道:“三当家,这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愿出十万两黄金,并且吴家所有生意,每年分三成利润与黄风寨,买我吴家老小一命,你看如何?”
吴霸江本是枭雄般的人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事情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你说呢?”郭啸海呵呵冷笑道。
“郭啸海,杀光人不过点头地,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绝呢?”吴霸江咬牙恨声道。
“呵呵,吴霸江,你是第一天认识我黄风寨吗?”郭啸海冷笑一声。
吴霸江闻言,脸色大变,因为他知道黄风寨行事,一向是男人杀光,女人掳回寨子,玩够了便卖进妓院,根本就没有第三种可能。
“吴霸江,想当年你也是通天江上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没想到才当几天吴老太爷,就变成缩头乌龟了,我看你今后就改名叫吴缩头乌龟好了。”郭啸海旁边的一个土匪冲着吴霸天高声喊道,立刻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名土匪名叫丁一浪,吴霸江是认识的,当年吴霸江与郭家五虎结拜的时候,丁一浪只是跟在郭啸海身后端茶倒水的背刀小厮,在他面前“吴爷吴爷”叫得不知有多甜,姿态要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可如今天居然叫上了他的大名,还当面给他取外号了。
“……”
吴霸江脸色铁青,现在他龙游浅水,面对着土匪的污辱,没有吱声。
男人,无论是哪个男人,在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全系一身的时候,哪怕是再坚挺,该服软的时候,还得服软。
丁一浪显然也是个会来事的主,他见吴霸天没有回应,便揪起地上的一个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到郭啸海的面前。
“三爷!这是吴缩头乌龟去年纳的一房小妾,据我所知,她可是浔阳雨花楼的头牌董秋娘,你就不想带回去好好享受一下?”丁一浪对郭啸海谄媚笑道。
郭啸天捏住女人的下巴,见董秋娘生得眉目如画,即便是此时目露惊恐,仍难掩其天生的娇媚,忍不住赞道:“果然不愧是雨花楼的头牌,我见犹怜,三爷我正好少一个压寨夫人,今后就跟三爷我吃香的喝辣的了,亏待不了你。”
“呸!”那董秋娘也甚是刚烈,只见她奋力挣脱郭啸天的手,朝郭啸海吐了一口口水,骂道,“郭麻子,就凭你给老娘倒尿壶都不配!”
郭啸海小时候调皮,趁他老娘不注意到油锅里捞油渣吃,被滚油溅了一脸。由于伤口处理不当,治好后满脸疙瘩,从此落了个“郭麻子”的绰号。
大概是小时候被人蹊跷狠了,郭啸海长大后最恨人叫他“郭麻子”。
在郭家五虎落草盘踞黄风寨后,曾经有一个与黄风寨交好的王姓土匪头子在酒后叫了郭啸海一声“郭麻子”,郭啸海当场翻脸,将那个土匪头子狠狠剁了五十八刀,活生生将土匪头子的脑袋砍成肉泥。
郭啸海砍死土匪头子后仍不解恨,当天就带从抄了王姓土匪头子的山寨,尽屠了王姓土匪头子一门老小十三口人,从此以后,浔阳地界再也没人敢再当面叫他“郭麻子”。
现在董秋娘当着郭啸海一众小弟的面叫他“郭麻子”,郭啸海顿时泼然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董秋娘抽倒在地,骂道:“死女人,不识抬举!你不就是一个妓院里卖的婊子,敢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贞节烈女?”
郭啸海打了董秋娘一巴掌尚不解恨,揪着董秋娘的头发,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冲丁一浪厉声喝道:“给我扒了,我倒想看看这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坳底有多金贵?”
“是!”丁一浪立刻应声,淫笑地走向董秋娘,“三爷,这个女人如此不识抬举,不如赏给兄弟们快活得了!”
“TNND,给老子现在就轮了。”郭啸海怒不可竭。
“郭啸海!你们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吴霸江见两三个土匪朝董秋娘逼了过去,急得怒吼。
“是不是男人,等一下问问你的女人不就知道了?”郭啸海目的就是要激怒吴霸江,哈哈大笑道,挥手示意土匪上云扒董秋娘的衣服。
就在这时,被打得跌倒在地上的董秋娘突然爬了起来,如疯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扑向丁一浪。
丁一浪没想到董秋娘会实然发狂,略一迟疑,惊愕之下伸出左手去抓董秋娘的脖子,谁料董秋娘身手十分敏捷,只见她身子一沉,竟然避开丁一浪抓向她脖子的手,握住了丁一浪右手中的大刀。
董秋娘根本没作迟疑,径直扑在刀尖上,大刀立刻从董秋娘前胸刺入,从后背透出。
“秋娘……”
吴霸江见状,顿时肝胆俱欲裂,提刀就要上前拼命,却被旁边的亲信死死抱住。
“老爷……”
董秋娘回首看向吴霸江,面带微笑,嘴唇微翕,一缕鲜血从嘴角潸然溢出……
“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
吴霸江从董秋娘的唇语中读懂了董秋娘的意思,心中不由剧震。吴霸江从来没想到,那个长得柔柔弱弱,说话都宛若春风拂枊般温柔的女子,却长了一颗如此刚烈的心。
“晦气!”丁一浪泼然大怒,踢了董秋娘一脚,将大刀董秋娘身体里拔了出。
一蓬鲜血从董秋娘口中喷出……
董秋娘缓缓倒地,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我,董秋娘,出身风尘,卖艺不卖身,在这乱世中,得一良人嫁作人妇,烈女不从二夫,我做到了……”董秋娘倒在血泊中,这次她没有再看吴霸天,而是抬眼看向天空,在天空深处,仿佛看到了星辰大海。
第六十五章、活捉宁冲
第六十五章、活捉宁冲
“秋娘,是我负了你……”吴霸江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握住钢刀的手青筋暴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董秋娘本是浔阳富商之女,后因其父生意失败,变卖了家产还不能抵债,年仅十岁的董秋娘便被债主卖入雨花楼。
被卖入雨花楼后,老鸨见董秋娘长得眉清目秀,诗词歌画样样精通,便没有让她接客做皮肉生意,而是将她雪藏了六年,请人细心教她歌舞丝竹,最终将她捧成了雨花楼的头牌。
董秋娘在雨花楼卖艺十年,为雨花楼赚得无数银子,在她韶华即将老去,被老鸨逼着去接客的时候,遇到了吴霸江。
缘分这东西,就是要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才会生出好的结果。
董秋娘和吴霸江就是这样。
吴霸江得知董秋娘遭遇后,怜其贞烈,不惜万两白银为董秋娘赎身,从此董秋娘便成了吴霸江第三房小妾。
董秋娘感激吴霸江让她跳出火坑,曾发誓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誓死不从二夫。
现在,董秋娘终于兑现了她的承诺,因此她走的时候,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校场内。
“杀!”
关鹏奋起神勇,一刀砍将黄风寨的一名土匪拍翻在地,立刻便有三名官兵扑上去,将那名土匪绑成一只棕子。
黄风寨的土匪由于人少,且战力最高的宁冲被金波拖死在了擂台上,而官兵有关鹏和一众镖师带头冲锋陷阵,很快不出一刻钟,宁冲带来的二十个土匪便有十二人战死,剩下的八人全被生擒,一个个被绑得如同棕子一般躺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擂台上,金波与宁冲的决斗也到了最后的收官阶段。
“看枪!”金波长枪抖,枪头直捣宁冲心口。
“来得好!”宁冲大喝一声,身体微错,手中的鬼头大刀横举,欲架住长枪。
金波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刺往宁冲的枪头突然裂开,如两朵鲜红的花朵绽放,一朵指向宁冲的心窝,一朵直取宁冲咽喉。
金波的这一枪有一个说法,叫“毒蛇吐信”,就是以极快的速度刺出两枪,一虚一实,极难防御。
宁冲架住长枪时,只觉长枪毫无着力点,知道自己中了金波的圈套,心中大惊,只是此时他的招式用老,想要变招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下,身子只得后仰,一记“铁板桥”堪堪让过枪头。
“再来!”金波大喝一声,欺身向前大迈一步,手中的长枪猛地一沉,枪头几乎与枪杆弯成九十度,重重地拍在宁冲胸口。
宁冲只觉得胸口如被重锤敲了一记,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随着精血外泄,宁冲只觉得体内的真气猛然一滞,手中的鬼头大刀也似乎沉重了几分。不过宁冲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他知道如果自己败局已成,索性也不再管金波刺来的长枪,鬼头大刀猛然横扫,斩向金波双腿。
宁冲不愧是个狠人,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栽了,于是心一横,舍了性命也要与金波拼个两败俱伤。
金波作为温高明的高徒,平时最擅长的手段就是撒泼耍赖,宁冲这种无赖式的打法岂能让他如意?
金波见大刀扫了过来,长枪一点,正中宁冲手腕,然后一挑,宁冲手中的鬼头大刀便被挑飞。
金波本来还敬宁冲是条汉子,现在见宁冲失败后居然使出如此无赖的招式,心中也有些气恼,于是在挑飞宁冲手中的鬼头大刀后,顺手一抽,长枪拍在了宁冲后面,将宁冲打下了擂台。
宁冲被打下擂台后,本想翻身站起,却被一柄青龙偃月刀却架在了脖子上,宁冲顿时面如死灰。
“给我绑了!”关鹏吩咐了一声,立刻上来三个镖师扑来将宁冲五花大绑。
“多谢二位英雄出手相助,才得以全歼黄风寨的悍匪!”吴亮见识过了金波的身手后,知道金波二人非等闲之辈,抱拳谢道。
“老头,现在道谢,还为时过早。”金波跳下擂台,自来熟悉地呵呵笑道。
吴亮年青是跟着吴老太爷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不拘小节,也不计较金波言语中的无礼,连忙拱手问道:“英雄何出此言?”
金波看向段正华道:“华哥,你跟他们讲!”
站在一旁的段正华见吴亮等人看向他,便解释道:“据我们分析,潜进浔阳城的土匪,极可能不只一股。”
“不只一股?”吴亮闻言脸色大变。
段正华点了点头道:“虽然不知道黄风寨土匪潜进浔阳城的具体计划,但如果我是黄风寨的土匪的话,既然潜进了浔阳城来取将军印,就一定会派人去吴府控制知县大人……”
听段正华说土匪会袭击吴府,吴亮顿时急了:“快!关少镖头,快带人回援吴府,晚了就来不及了。”
段正华见吴亮已经乱了分寸,出言道:“吴先生切勿急,我们的一位兄弟已经驰援吴府了……”
“一个人?”吴亮眼睛不由睁得老大。
段正华见吴亮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便指着金波说道:“吴先生,您觉得金波兄弟的身手如何?”
“自然非常了得!”吴亮刚见识过金波的身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大哥的本事,远胜我十倍!有我大哥在,定保吴府无虞。”金波慨然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知不觉间,吴亮对段正华有了依赖。
“现在城中到底来了多少土匪,谁也不知。因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留下一部分人看管这些土匪,其他人火速赶往吴府支援。”段正华说道。
“如此甚好!”经段正华提醒,吴亮心中微定,向关鹏抱拳道,“关少镖头,这些土匪就麻烦您了。”
“吴管家请放心,关某定不辱命!”关鹏连忙抱拳还礼。
吴亮又朝段正华和金波抱拳道:“吴府那边,还得烦请二位英雄跟老朽走一遭。”
段正华和金波也抱拳道:“咱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吴知县大人招募的兵,敢不从命!”
第六十六章、周巧倩搬兵
第六十六章、周巧倩搬兵
吴亮见二人应允,便点了二百兵卒给关鹏留守校场,防止黄风寨的土匪接应抢走宁冲等人;其余三百人由他亲自带队,跑步前往吴府驰援。
“二位既然识破这些人是土匪,为何不早说?”临行前,吴亮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地问了段正华一句。
段正华哑然失笑,指着地上的宁冲等人道:“之前我告诉你这些人是土匪,你会相信吗?”
吴亮闻言顿时愕然。
“当然不信,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见面就说土匪进城了,我认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一根葱啊!”吴亮这样一想,心中顿时释怀。
浔阳府衙。
周巧倩刚跑上衙门台阶,便有一个捕快迎了上来。
“小娘子,你来府衙有何贵干?”
“捕快大哥,我要见府台大人,麻烦您通传一声。”周巧倩向捕快行了一礼道。
“小娘子,府台大人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没有别的事,还请速速离去。”捕快见周巧倩开口便要见浔阳府的最高执政长官,不由得笑了,挥手示意周巧倩赶紧离开。
周巧倩见捕快不愿通报,连忙央求道:“捕快大哥,我真的有急事要见府台大人,麻烦您通报一下,就说故人周振海之女求见。”
捕快见周巧倩说是府台大人的故人之女,连忙客气地问道:“小娘子,你说是府台大人的故人之女,你可有信物?”
“信物?没带……”周巧倩面露难色,小声道。
捕快见周巧倩没有信物,顿时感觉被周巧倩捉弄了,还好捕快见周巧倩长得漂亮可爱,穿着谈吐也不俗,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有些不悦道:“小娘子,没有信物我是不能通报的。”
“捕快大哥,我是真的有急事求见府台大人,人命关天,晚了就来不及了。”周巧倩见捕快不愿意传报,顿时急了。
这时,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胖捕快走了过来,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府衙也是玩闹的地方吗?再胡闹,是不是想挨板子?”
先前那个捕快性子比较温和,解释道:“府台大人日理万机,如果谁跟我说是府台大人的故人,府台大人都要接见的话,那府台大人一天到晚还要不要办公事?”
周巧倩想想也是,正所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在大衍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家里,官府衙门从来都是让平民百姓望而却步的地方,作为一个行省的最高执政官员,知府确实不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几句话就可以见到的。
但是席星辰一个人去了吴府,正等着她搬去救兵支援;如果搬不去救兵,后果不堪设想。
周巧倩正急得堂转的时候,猛然看到衙门旁边的鸣冤鼓,眼睛不由一亮。
“咚!咚!咚……”周巧倩快疾步跑到鸣冤鼓前,拿起鼓架上的鼓槌,使尽吃奶的力气猛烈地敲了起来。
“小娘子,这下闯大祸了!”捕快气急败坏地指了指周巧倩鼻子,咬牙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进入衙门大堂。
在周巧倩敲响鸣冤鼓的时候,浔阳知府山明远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山瑾沏好的毛尖,听到鼓响,连忙快步赶往公堂。
“升堂——”
“威武——”
四十名衙役分列公堂两边,水火棍整齐地敲打着地面,公堂上顿时散发着一股凛冽的威严之气,摄人心魄。
瘦小娇弱的周巧倩跪在两排宛若凶神恶煞的衙役中间,尤发显然孤独无助。不过她毕竟是东墨首席周振邦的女儿,从小就随周振邦周游全国,各种达官显贵、大场面见过不少,因此在公堂上虽然有点发悚,倒也还算镇静。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山明远一拍惊堂木喝道。
“王伯伯,我是周巧倩呀!您不认识我啦?”周巧倩抬起头,清了下嗓子,壮着胆说道。
“周巧倩?你可是周振邦之女?”山明远闻言神色微变。
“是啊,前年我和我爹还给您拜过寿呢!”周巧倩见山明远记起自己,连忙说道。
周巧倩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就跑出来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一把拉起周巧倩,喜道:“倩姐姐,果然是你。”
这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正是山明远的小女儿山瑾,山明远晚年得女,本就对山瑾甚是宠爱,加上山瑾聪明伶俐,嘴巴又甜,每天将山明远哄地眉开眼笑,因此山明远到哪都这个开心宝带在身边。
这个山瑾也挺有意思,不喜当下女子热衷的女红,却喜欢耍枪弄棒,尤其喜欢在山明远审案的时候躲在屏风后偷听。
每次山明远退堂后,山瑾便缠着山明远讨论案件,时还能提出不少不同的见解。
甚至有一次山明远根据山瑾的分析,顺藤摸瓜破了一桩许久未破的悬案,从此以后,山明远也就由着她躲在公堂后边听他审案了。
“公堂之上,岂能胡闹!”山明远见女儿从公堂后边跑了出来,为了显示自己府台大人的威严,装模作样地板着脸,故意吹着胡子喝道。
其实山明远完全没必要装腔作势,衙门里哪一个人不清楚府台大人的千金喜欢躲在屏风后听审案子的。
山瑾回头冲知府大人伸了个舌头,回头关切地询问周巧倩:“倩姐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来向王伯伯搬救兵的?”周巧倩赶紧说道。
“救兵?你爹出了什么事了。”山明远虽是地方大员,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结交天下名士,像周振邦这种名满天下的东墨首席,自然也是他的座上宾。因此山明远见周巧倩是来向他搬救兵的,第一反应就是周振邦遇上麻烦了。
“我爹没事,是这样的,王伯伯……”周巧倩将席星辰分拆的情况说了一遍。
“黄风寨的土匪进城了。”山明远闻言神色大变,要知道浔阳地界土匪这些年闹得厉害,打进城来还是第一次。
“是的,黄风寨的土匪应该分成两股,一股校场夺将,一股袭击吴府,控制吴县令。我师兄席星辰,也就是墨家的天下行走,已经赶去吴府救援了。只是我师兄只一个人,人单力薄,我怕他有闪失,就赶来府衙向您求援了。”周巧倩急切地说道。
第六十七章、吴大人好大的官威
第六十七章、吴大人好大的官威
山明远虽然对周巧倩的话将信将疑,但他转头一想,如果周巧倩说的是真的,吴县令一家老小暂且不论,但如果墨家的天下行走折在了浔阳府,而明知此事却不发兵救援,墨家决不会轻易二干休。一想到当今那个睚眦必报的墨家钜子,山明远立即下了决心。
“孙捕头,立刻带二十名捕快支援吴府。”山明远下令道。
孙捕头就是先前那个凶周巧倩的那个胖捕快,他听到山明远的命令,硬着头皮说道:“府台大人,那可是黄风寨的土匪,我们……”
孙捕头话还没说完,山明远立刻明白过来。
这些捕快说白了不过是一群借着官府的虎皮混碗饭吃的瘪三,平时欺压平民百姓还差不多,让他们剿匪,基本上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山明远心中暗叹了口气,说道:“带我令牌去新军大营,各调一排新军往校场和吴府支援。”
在浔阳府,除了传统的驻军外,还按鲁国编制和装备训练了一标新军,加上炮营、辎重营、马营,人数有近两千人。
这两千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对是浔阳府的最强战力。
山明远一出手就派两排新军分别支援校场和吴府,可见他对进城的黄风寨的土匪是下了杀机的。
“遵命!”孙捕头闻言如蒙大赦,接了令牌快马加鞭赶往新军大营。
看着领了令牌火速赶新军营的捕快,周巧倩心中稍定:“辰哥,支援很快就到,你可千万别出事。”
吴府。
席星辰如壁虎般紧贴着屋檐,突然如片树叶般飘落在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土匪背后,手中的匕首如闪电般在土匪的脖子上一抹而过,然后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个被抹了脖子的土匪不敢相信地捂住脖子,张开嘴巴想出声示警,喉咙里却只传来微弱的“呱呱”声,然后脚一软,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第十三个!”席星辰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在他的身后,又一个土匪缓缓倒了下去。
至此,吴府内负责警戒的土匪全被席星辰神不知鬼不觉地击杀。
吴府后院。
丁一浪见董秋娘倒在血泊中,眼见是活不成了,于是将目光看向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吴霸江的二姨太。吴霸江当年金盆洗手后,为了洗白身份,他花重金求娶了浔阳当地一位家境中落的地主家的女儿作妾。
二姨太虽然没有董秋娘绝艳,但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如果放在平时,她那大户人家养出的雍容气度,颇有江南女子小家碧玉之神韵。
但是此刻,她被一群如恶狼猛虎般煞气冲天的土匪环伺,尤其是当她看到董秋娘死得如此惨烈后,便全身发软,如滩烂泥地般瘫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两股间竟然有一滩液体流出,发出浓浓的恶臭气。
二姨太见丁一浪看向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只见她突然从地上爬起,一把抱住郭啸海的大腿,急切地说道:“三当家,不要杀我,我愿意当你的压寨夫人……”
“闭嘴!”吴霸江看着极力讨好郭啸海的二姨太,怒其不争地喝道。
“老爷,对不起,我……我不想死……”二姨太不敢看吴霸天的眼睛,胆怯地说道。
“哈哈哈”郭啸海得意地看向吴霸天,“这条母狗就是你的女人吗?”
“郭啸海,在江湖上你也是条有名有姓的汉子,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算什么好汉!”吴霸天咬牙切齿地吼道。
郭啸海没有理吴霸天,而是俯下身,捏着二姨太的下巴说道:“母狗,叫两声给三爷听听,如果叫得好,爷可以饶你不死!”
“纯儿,不要……”吴霸天对二姨太柔声地说道。
纯儿是二姨太的小名,吴霸天只有在有求于二姨太,或者床笫之间才会如此柔声的呼唤,平时根本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呼唤二姨太小名,而二姨太也很喜欢吴霸天如此唤她,每当吴霸天如此唤她的时候,她都会尽全力满足吴霸天。
“汪!”二姨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变形的声音,但还是很清晰地让所有人听得是在学狗叫。
听到二姨太的狗叫声,郭啸海和一众土匪立即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而吴霸天则脸色铁青地闭上双眼。
“汪!汪汪!汪汪汪……”
叫出第一声后,二姨太再也没有了羞耻之心,越叫越顺畅。
“真是一条听话的母狗。”郭啸海一脚将二姨太踢开,开心地笑道,“兄弟们,这条母狗就赏给你们玩了,给三爷我好好地玩,玩到舒服为止。”
“谢三爷打赏!”众土匪闻言大喜,立刻将二姨太拖到一边。
“三爷,这个老女人怎么处置?”丁一浪指着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妪,问道。
“杀了!”郭啸海瞥老妪一眼,干净利索地说了两个字。
“是!”丁一浪立刻走到老妪身旁,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你敢!”就在丁一浪正要挥刀劈向老妪的时候,吴霸天背后的柴房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喝,接着冲出两个三十四五岁的中年儒生,这两人和吴老太爷一样,都生着一张辨识度极高的国字脸,除了身材胖瘦不同外,相貌也颇为相似。
郭啸海见到中年儒生,眼睛不由一亮,问道:“请问两位,谁是宛县县令吴志远?”
“鄙人正是!”其中一个身材消瘦的儒生向前走了一步,指着郭啸海道,“郭啸海,你胆敢伤害我母亲的话,他日我必屠你黄风寨一门老小。”
“哈哈哈!吴大人好大的官威,吓死本三爷了。”郭啸海仰天大笑了三声,脸色突然一寒,示意丁一浪将刀架在老妪脖子上。
“吴大人,我只数到三,如果你们再不缴械投降的话,我就先砍了这个老太婆,然后再杀了这个小子。”郭啸海伸出三个手指头道。
“你敢?”吴志远怒喝道。
“一!”郭啸海鼻中发出一声嗤笑,口中吐出一个数。
第六十八章、吴府枪声
第六十八章、吴府枪声
“郭三爷且慢,万事好商量!”站在吴志远旁边的吴志明向郭啸海抱拳道,“在下吴志明……”
吴志明是吴霸天的次子,和吴志远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兄弟两一人从商,一人入士,在浔阳地界,被称为吴门双杰。
“二!”郭啸海眼露出嘲讽之色,没有理会吴志明,缓缓叫出第二个数。
见到郭啸天没有理会自己,吴志明顿时有些慌了,连忙说道:“郭三爷劳师远来,无非是谋些钱财,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三!”
郭啸海用力地喊出第三个数后,手猛地向下一挥,示意丁一浪斩首。
得到郭啸海的指示后,丁一浪举起手中的大刀,朝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坐在地上的吴老太的脖子劈了过去。
“住手!”
“不要!”
“……”
吴家三父子见状,发了疯一般地要冲了上去援救,却又被家丁死死地抱住。
“砰!”
就在吴老太太身首异处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霹雳,然后只见丁一浪举着大刀,整个人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咣当!”
丁一浪直挺挺地向后倒地,大刀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这时在场的每一个人才发现丁一浪的双眼圆睁,眉心出多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孔洞,血水拌着脑浆直往外冒。
“砰!”
正在众人惊慌未定,不知发生何事之际,又是两声霹雳响过。
“砰!”
又有一人应声而倒,这次倒地的正是那个抓住小男孩子的土匪,这个土匪和丁一浪一样,眉心处多了一个怵目惊心的血洞。
“有人偷袭!带响的,快隐蔽!”郭啸海经过短暂的震惊后,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疾身躲在了走廊柱子后面。
郭啸海这次偷袭吴府,带来的都是黄风寨的好手,这些人虽然没有受过正规严格的训练,但与郭啸海配合久了,听惯了郭啸海的号令,基本上也能做到令行禁止。
因此众土匪听到郭啸海喊“隐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四下散开,快速寻找身边可以藏身之处。
就在土匪们作鸟兽散,纷纷找寻藏身之所的时候,柴房的台阶上突然跳下一人,发狂了般冲向被土匪遗忘在原地的吴老太太和吴家长孙。
原来是吴霸天听到枪响,接着看到丁一浪倒地,众土匪纷纷闪避,立刻意识的自己的支援到了。
虽然吴霸天不知道自己这个支援是谁,来了多少人?在这关系到自己老婆和孙子性命攸关的时候,吴霸天只要知道来人是友非敌便足够了。
因此当吴霸天看到土匪四下逃窜混乱之际,果断地冲下台阶去救自己的孙子和老婆。
郭啸天见到吴霸天冲下台阶,也立刻知晓了吴霸天的意图,连忙喊道:“快抓住人质!”
听到郭啸天的叫喊,先前那个看守吴家长孙的土匪立即转身,欲抢夺人质,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那土匪后脑飞出一泼鲜血,又是一枪爆头。
郭啸海寻声望去,刚好看到围墙上跳下一人,手里拿着一支尺许长的古怪火铳,对准一个土匪正欲射击。
对于火铳,郭啸海其实是并不陌生的,甚至在黄风寨上,也有几十来条走私而来的“云梦造”,至于长短不一的火铳更是不下几百条。
这次潜入浔阳城,为了不引人注意,郭啸海为土匪们只配备了镖师用的手弩,他自己也只携带了一支双管袖箭以备不时之需。
火铳的威力郭啸海是知道的,他见来人又要射击自己人,情急之下,抬手就对来人发射了一支袖箭。
那个执着古怪火铳从围墙上跳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席星辰。
原来席星辰解决完外围警戒的土匪后,刚爬上围墙,还来不及细瞧,便看到丁一浪举刀欲杀吴老太太,情况紧急之下,他本能地拔出师父叶飞扬临别时交给他的驳壳枪,冲丁一浪抬手就是一枪。
在此之前,席星辰虽然没有打过驳壳枪,但他的脑子里毕竟住着一个从枪战神片满天飞的时代里穿越过来的灵魂,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还别说的,席星辰根据前世的记忆开的那一枪还真准,正中眉心,一枪爆头。
这么血腥的场面,席星辰在上一世时,只在被网友称之为“吃鸡”的游戏里见过,没想到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而且开枪的那个人,居然就是自己,实在是太刺激了。
当然,席星辰的枪打得如此准,不是没有原因的。
作为墨家的天下行走,席星辰的本事除了墨家钜子亲传外,还有被称为墨家第一高手的南墨首席西门摘星。
南墨可是以“刺客”的身份闻名天下的,在西门摘星的有心栽培下,席星辰的这具身体早就锻炼得如同调试好的机器,什么标枪、飞镖、掷箭、飞刀、铁蒺藜、乾坤圈、袖箭等常规或者偏门的暗器,无不耍得得心应手,说打眼睛,绝不会伤到眉毛半分。
打枪的原理跟单发袖箭差不多,都是从管道发射,不同的只是二者的动力不同,前者是火药,后者是弹簧。
席星辰现在可是一个同时拥有超时代灵魂和绝世高手身体的怪物,在二十步内用手枪射击,绝对是降维打击,一打一个准。
席星辰毕竟是第一次打枪,先前击毙丁一浪的那一枪是情急之下所为,至于那一枪产生的效果,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但他射出的第二枪的时候,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由于没有心理建设,颓然看到那个土匪脑浆横飞的震撼场面,席星辰不由地微怔了一下。
正因为一时的恍惚,差点要了席星辰的命。
郭啸海射出的袖箭撕裂空气呼啸而来,直指席星辰脑门。
这个时候,席星辰那被叶飞扬和西门摘星千锤百炼出来的第六感救了他的命。
席星辰听到破风声的时候,只觉得眉心一痛,本能地低了一下头,郭啸海的那支袖箭几乎是贴着席星辰的头皮掠过,“钪”的一声将席星辰身后的木板射了个对穿。
“好险!如果这枚暗器再往下打一公分,这一百来斤就折在这里了。”席星辰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连脊梁骨都凉嗖嗖的。
也不知什么原因,席星辰这个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前生和今世都还是一只连女人味都没有尝过的“童子鸡”,一种莫须有的悲凉便从心头涌起。
想自己英年早逝后,整个南疆大陆的漂亮美眉就会转投别人的怀抱,席星辰顿时怒从胆边生。
任何时候都不要小觑一位愤青所暴发出来的力量,见过吴府一门老小被黄风寨土匪无差别屠戮后,席星辰此刻心中对黄风寨的土匪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老子干死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牲!”席星辰眼中一寒,抬手“砰砰砰”就是三枪,立刻又有三名土匪倒地。
三枪连发,郭啸海顿时懵了。
这他麻还是火铳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土匪,郭啸海还是见过不少火铳的。
在郭啸海的理解中,这个世上最厉害的火器就是云梦泽行省出产的“云梦造”,可即便是“云梦造”,那也是打完一枪之后,也要拉一下枪栓退出弹壳,才能进行下一轮射击。
可是眼前这个人手上的那支尺许长的火铳居然是三连发,彻底将郭啸海整懵了。
郭啸海很负责任地告诉自己,如此犀利的火铳,如此准确的枪法,再耗下去,他们绝对有可能全死在这里。
郭啸海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席星辰手里的子弹早点打光。
“对了,耗光他的子弹……”郭啸海终于想出了对策。
云梦造只能压五颗子弹,刚才那人已经打了五枪,但那人还没有换子弹,那他那支短铳里到底有几颗子弹?
“等等,这个的古怪火铳这么小,难道是……”郭啸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郭啸海记得有一次运送“猪仔”时,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朋友说起过,风雷大陆的有钱人,人手都有一把能连续射出六颗子弹的左轮手枪,难道眼前这位手上持的就是那玩意?
有了之前的铺垫,郭啸海越想越觉得席星辰手中的驳壳枪,就是海上讨生活的那位朋友上所说的左轮手枪。
“现在他已经开了五枪,也就是说他的火铳里只有一颗子弹了。”郭啸海有心中飞快地数了一下席星辰的开枪数。
“千万不能给他往火铳里压子弹的时间。”郭啸海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郭啸海是一个行动派,立即大喊道,“兄弟们,他没有子弹了,跟我一起冲锋,上去灭了他!”
听到郭啸海的喊声,那些听惯了郭啸命令的土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躲藏处跳了出来,哇哇大叫着向席星辰冲了过来。
郭啸海嘴上说跟我冲锋,实际上他也就挥了一下手,人依然躲在柱子后面。
冲锋!
开什么玩笑?
第六十九章、崩溃的三当家
第六十九章、崩溃的三当家
郭啸海算定席星辰的枪中还有一颗子弹,席星辰的枪法这么厉害,自己这么冲出去,保不准吃那颗子弹的人就是自己。
危险的事情就交给属下去做好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作为堂堂三当家,郭啸海绝对有留下来的理由。
“砰砰砰砰砰!”
又是五声连珠般的枪响,五名跳出躲藏之处的土匪的脑壳后喷射出一蓬脑浆与血水的混合物,然后仰面往后栽倒,眼见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五声枪响过后,土匪再次躲进了掩体。
“十颗了!”郭啸海现在完全可以肯定席星辰的枪里没有子弹了。
“给我上,谁杀了那小子,三爷我赏两条小黄鱼。”郭啸海喊道。
两条小黄鱼就是两块金条,以如今的购买力,哪怕是在浔阳城中,也可以买一栋大宅子,取一房媳妇过大半辈子了。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郭啸海话音刚落,又有十几个土匪冲了出来,端着手弩冲着席星辰乱射。
席星辰快速移动着身子,躲避土匪们射过来的弩箭,抬手又是三枪,又有三个土匪应身倒地。
这些被小黄鱼刺激得从藏身处跑出来的土匪,大部分也如郭啸海那般,以为席星辰手中的枪没了子弹,抱着捡漏的心理跑了出来,谁知席星辰手中的枪依然火力依然凶猛,子弹就像打不完似的,顿时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如兔子般又缩了回去。
“给我顶上去,杀了那人,三爷我每人赏五条小黄鱼。”郭啸海见状大急,连忙喊道。
这次,再也没有土匪窜出来了。
这很好理解,土匪再凶狠,本质上仍是乌合之众,他们打顺风仗的时候,一顿操作真正是猛如虎。
但如果遇到真正的硬碴子,他们绝对比兔子还跑得还快,而且八头牛也休想拉得回来。
看着这个情况,郭啸海想哭的心都有了:“你丫的到底有几颗子弹?有没完啊。”
按郭啸海本来的想法,仗着自己这边二十多人,对方就一个人一杆枪,这二十步的距离,以土匪们的速度,也就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
因此在郭啸海的计划里,无论对方的枪里有几颗子弹,只要大伙一拥而上,什么都搞定了。
只是郭啸海这次真的想错了,席星辰的手中的那支驳壳枪,俗称盒子炮,是配备二十发弹夹的。
除此之外,驳壳枪还有一个名字,叫自来得,可点射,也可连发,在这种二十步左右的近战中,只要手指扣动扳机的速度够快,绝对是妥妥的人命收割机。
也怪郭啸海出门没看黄历,席星辰的手指好使得很,扣动扳机的速度不要太快,而且二十步左右的距离,指哪打哪,绝对是弹无虚发。
就这样,郭啸海的人海战术,立刻变成了添油战术。
郭啸海这次偷袭吴府,连同他自己在内,一共来了三十五人。
不得不说,这次偷袭计划的前半段出奇的成功,整个吴府包括家丁在内,四五十口人,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有跑出去。
偷袭成功后,郭啸海在外边留了十人放哨,自己带着剩下的二十四人追杀吴霸天父子。
在他们将吴家父子堵在后院,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谁料半路杀出席星辰这么一个程咬金,凭着一人一枪,瞬间扭转了战局。
两轮冲锋下来,郭啸海这边便折损了十三人,损失了一半的人手,照这种损耗速度,剩下的人也就再够冲两次锋。
而且他们在后院里打了半天,外边留的暗哨一个都没有回应,这只有一个可能,外边放哨的土匪全都被席星辰全部解决了。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要说郭啸海不恼?
那是不可能的,郭啸海现在恨不得把席星辰剥皮抽筋,放到油锅里炸成肉酥吃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愤怒有用的话,估计吴霸天已经将郭啸天诛灭九族了。
“还好,这样的杀星只来了一个,如果多来几个,所有人都得折在这里了。”郭啸海现在已经被席星辰手中的驳壳枪打出了阴影,做了个心理建设安慰自己。
不过安慰归安慰,眼前的问题还得解决。
现在,郭啸海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现实:他带来的人已经折损了一半,剩下来的人畏惧席星辰手里的火器,躲在藏身处不敢出来;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吴志远肯定是抓不成了。
既然达不成目标,那就只能撤退了。
“三爷,咱们撤吧。”郭啸海的一个叫黄三毛的心腹看出了他的犹豫,好言提醒道。
“撤,怎么撤?咱们两条腿跑得过子弹吗?”郭啸海没好气地道。
怎么撤,这确实是个问题。
对于郭啸海这边的处境来说,撤退和攻上去,其实也差不多,都得从藏身之处出来,出来就得冒吃子弹的风险。
既然有吃子弹的风险,那么到底谁去吃,怎么吃;谁先吃,谁后吃,还是大家一起吃,那可是有学问的。
就拿撤退来说吧,谁都知道先跑出去就会先挨子弹,后跑出去说不定吃不到子弹。那么谁先谁后,怎么决定?
虽然大家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土匪,可谁不想留着脑袋多吃几天饭?
土匪是亡命之徒没错,但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问题,谁不是精明得很的?
好处我先拿,要命的事你先上。这是一个合格的土匪必须有的素质,恰好郭啸海带来的精英中,都具备这样的素质,于是就有点尴尬了。
既然大家素质都这么高,那么大家一起跑,生死各由天命吧。
于是问题又来了。
打个比方,如果两个土匪同时跑出来,席星辰是先打谁,鬼才知道。
如果两人都被打死了,那还好说。如果席星辰只打死了一个,跑了一个怎么办?
如果那个打死的人是我,那我不是亏大发了。
生死面前,谁都得斤斤计较。
郭啸海带的这些土匪,平时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德行如何谁又不清楚。谁能保证说好的大家一起跑的,会不会变成“兄弟你先行,我为你垫后”局面。
一众土匪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谁也不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躲在藏身之处不肯出来,那么席星辰就更加不急了。
反正他已经知道周巧倩去府衙搬救兵,段正华和金波也在校场争夺主将,只要他们任何一路成功,都会第一时间赶来驰援自己。
所以席星辰对吴霸天做了手势,告诉他援兵马上就到,请稍安勿躁。
吴霸天虽然担心外边的亲人,但他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于是示意一家老小躲入柴房,自己带着两个家丁守在门口。
就这样,一方想打又打不得,想跑又跑不得;一方抱着坚守待援的心思,两拨人马上就这么相持起来。
于是,原本打得热火朝天的吴家后院顿时安静下来。
后院没了声音,立刻有人急坏了。
原来吴青霜刚开始还是听从席星辰的安排,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在她躲起来不久,便听到后院里枪声大作,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吴青霜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听到后院里安静下来,脑里顿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父母兄弟全都被土匪杀了,一会想到席星辰也死在土匪刀下,再回想起院子里到处都是被土匪杀害的家人,吴青霜越想越害怕,心也越来越乱。
很多时候,压力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自己的胡思乱想。
在巨大的压力下,吴青霜感觉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她极可能会崩溃。于是她走出了自己的藏身处,蹑手蹑脚地潜到后院的圆形院门口,伸出半个头向后院看了一眼。
吴青霜伸出头,一眼就看到吴霸天站在柴房门口,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爹”。
吴青霜的这声爹,就如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整个池塘顿时热闹起来。
吴青霜这才发现,在她前面不到两三米的地方,水缸、假山、台阶下都趴着很多人,这些人原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了过来。
那情形,就如十几头饿极了的恶狼突然看到了一只闯进了狼窝的小绵羊,眼神中有意外、有贪婪,更多的还是狂喜。
“快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席星辰,他一看到吴青霜如吓傻了般站在原处,知道要糟,顾不得危险,立刻从柱子后边转了出来,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向吴青霜跑了过去。
“抓住她。”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郭啸海,他几乎与席星辰同时跑出走廊的柱子,然后是一干躲在掩体后面的土匪。
见识过席星辰强大的火力后,无论是郭啸海还是其他土匪心中已有撤退之意,只是他们害怕席星辰打枪,不敢轻易离开掩体。
这个时候,郭啸海和众土匪就怀念起先前的人质来。
如果有人质在手,席星辰必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开枪,这样他们便可借人质的掩护,从容离去。
只可惜被席星辰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上的人质全被吴霸天救了去。
第七十章、土匪伏诛
第七十章、土匪伏诛
就在郭啸海苦恼着没有人质时候,吴青霜出现了。
当郭啸海清楚地听到吴青霜叫吴霸天爹的时候,立刻意识到要想撤退,必须先抓住吴青霜作人质。
其他的土匪也抱着与郭啸海一样的想法,听到郭啸海中喊声,全都向吴青霜扑了过来。
吴青霜看到十几个土匪凶神恶煞地向她扑了过来,顿时吓傻了,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居然忘记了逃跑。
郭啸海不愧是靠打家劫舍为生的悍匪,他在跑出掩体的时候,还不忘向席星辰射了一支弩箭。
这时席星辰刚好跑到后院中央,见弩箭射来,不得不身形一滞,待他躲过弩箭后,郭啸海的刀已经架在了吴青霜雪白的脖子上。
“别动!否则我杀了她。”郭啸海恶狠狠地冲席星辰喝道。
“你最好放了她!否则你们都得死!”席星辰用枪指着郭啸海,冷声道。
话虽这么说,席星辰终究怕郭啸海狗急跳墙,站住没有再往前。
“把火铳给我!”郭啸海见席星辰没敢动,但知道自己赌对了,于是又道。
“火铳?”席星辰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你手上那个。”郭啸海冲着席星辰手上的驳壳枪呶呶嘴。
席星辰这才明白郭啸海说的是他手里的驳壳枪。
“快给我,不然我杀了她!”郭啸海见席星辰犹豫,立刻将刀一紧,刀锋立刻割破了吴青霜的皮肤,一缕鲜血立刻人吴青霜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别动,我放下。”席星辰将枪口朝天,举起双手,将驳壳枪慢慢地放到地上。
“别管我,快杀了这帮畜生!”这时吴青霜已经回过神来,她见席星辰放下了手中的枪,顿时悔恨交加,不由大急,喊道。
“踢过来!”郭啸海道。
“行!”席星辰照办,一脚将驳壳枪踢了过去。
郭啸海将吴青霜交给他身边的黄三毛,从地上捡起驳壳枪,对准席星辰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给我去死吧。”
郭啸海扣下扳机,枪却没响。
“怎么回事?”郭啸天脸色一变,又连扣了几下扳机,枪依旧没响。
“他麻的,难道是没子弹了?”郭啸海本能地低头看枪。
就在郭啸海低头的那一刹那,寒光一闪,一柄匕首从旁边刺入了郭啸海的脖子。
原来吴青霜见郭啸海朝席星辰开枪,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狠狠地踩在黄三毛的脚背上,黄三毛吃痛,控制吴青霜的手臂稍松,吴青霜便挣脱了黄三毛的控制,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行云流水般刺穿了郭啸海的脖子。
郭啸海刚才还在杀人,转眼便被吴青霜所杀,众土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惊呆了。
这是吴青霜第一次杀人,她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杀了郭啸海,看着留在郭啸海脖子上的匕首,脑子轰地一下短路,头脑无限循环着一个声音:“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只有席星辰全神贯注地盯着郭啸海,在郭啸海扣动扳机的时候,他就开始行动了。
原来席星辰见郭啸海将驳壳枪唤作火铳,便知晓郭啸不认识驳壳枪,因此他在将驳壳枪交出去的时候,关掉了驳壳枪的保险。
果不其然,郭啸海恨极了席星辰,拿到驳壳枪后直接扣动了扳机,枪自然不会响。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有按预期实现,正常人都会有一秒钟的反应迟钝,席星辰等的就是郭啸海见到枪没响后的那一瞬间分神。
按席星辰原先的设想,他会借郭啸海那一刹那的恍惚,突然发动袭击,一举下了郭啸海手里的手枪,然后擒住郭啸海,逼郭啸海的亲信放了吴青霜。
只是席星辰万般算计,却没有想到吴青霜会突然发难,并且还成功地将匕首插入了郭啸海的脖子。
“咯……咯——”
一缕鲜血从郭啸海的嘴里流了出来,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郭啸海想转过身来,想看看到底是谁攻击了他,但那也只是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个念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席星辰以闪电般的速度从郭啸海的手中夺过枪,不过此时郭啸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因此席星辰夺回枪后,第二个动作便是一把揽过目瞪口呆的吴青霜,迅速闪入走廊的柱子后边。
直到这个时候,众土匪才从惊愕中醒过来,黄三毛见到郭啸海倒地抽搐,显然是活不成了,怒极之下凶性大发,举起手弩便向席星辰射击。
席星辰看得真切,抬手一枪。
“砰!”
黄三毛只觉得右腿一热,然后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右脚传来,脚一软,翻身倒地。
黄三毛身边的两个土匪见郭啸海倒地,赶紧上来掺扶,又是两声枪响,接着两个土匪也如黄三毛一般,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其他的土匪见到三人的惨状,顿作鸟兽散。
这时,外边的院子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百十号人。
很快,便看到一队人冲进了后院。席星辰看到带队的人,悬着的心顿时大定。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段正华。
原来段正华担心席星辰的安危,与吴亮合计一下后,他和金波先点了一百衙役先行,吴亮和关鹏则带领大队随后。
段正华和金波出了校场后,一路狂奔,不敢有丝毫耽搁。
当他们一进吴府,便听到三声枪响,然后看到十几个土匪从后院了跑了出来。
于段正华吩咐金波去追土匪,自己吴亮则带着二十几个人拼命地往枪声来源的后院赶,于是就出现了先前那一幕。
“辰哥,你没事吧!”段正华一看到席星辰,立刻跑过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席星辰答道。
“你真没事?”段正华指了指席星辰怀中的吴青霜。
经段正华这么一提醒,席星辰才发现自己还搂着吴青霜柔软的小蛮腰,而且两人的身子还贴得紧紧的。
席星辰赶忙松开手,道歉道:“吴姑娘,我不是有意的,事出突然,我……我才……”
也不知怎么回事,席星辰突然有些结巴起来,慌乱之中,他一边说话,手还一遍一遍地做着搂抱的姿势,这让一旁的段正华眼睛都看直了。
“辰哥,你这是还想抱人家一次吗?”
对于席星辰的解释和段正华的调侃,吴青霜又羞又窘,俏脸通红,连耳尖都快滴出血来了。
吴青霜其实在席星辰将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她就清醒过来,但她被席星辰搂在怀里后,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让她十分迷恋。
而且,席星辰身上散发着一股有如婴儿奶香般的奇怪气味,非常好闻,那气味钻进鼻子后,让吴青霜脑子晕乎乎的,甚至双腿都有些发软。
总之,吴青霜就是不愿离开席星辰的怀抱,希望在席星辰怀里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直到段正华的到来,让吴青霜生出一种做贼被抓现行的感觉。
由于从小练武的关系,吴青霜其实是一个十分洒脱豪爽的姑娘,平时不会拘泥小节,甚至有些大大大咧咧,如个假小子一般。
但是此刻,她的嘴巴就像被人用针缝了起来一般,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过这丫头倒也倔强,虽然羞得将头埋入胸口,却固执地站在席星辰的身边没有跑开。
直到金波押着十几个鼻青脸肿土匪进了后院,才解了席星辰和吴青霜的尴尬。
金波向满脸兴奋的席星辰汇报道:“辰哥,逃跑土匪,全都抓住了,一个都没有跑掉。”
“很好,把他们交给县令大人处理。”席星辰道。
这时吴霸天也在吴亮那里得知了校场发生的事,带着吴志远和吴志明两兄弟走到席星辰、段正华和金波面前,推金山倒玉柱般双膝跪倒在地道:“三位恩公,吴府一门遭此大难,幸得三位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吴某一家老小一拜!”
吴青霜见老爹、兄长都跪了下来,也连忙跪下。
席星辰见到此般情景,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吴霸天:“吴老太爷,快快请起,我是吴县令大人的兵,做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哪受得起您老这样的大礼。”
吴霸天摇了摇头,执意不肯起来:“恩公此言差矣,如果没有三位恩公相助,吴家一门老小今天恐怕难逃黄风寨贼子毒手!如此大恩,”
吴霸天不愧是曾经在通天江上讨生活的强人,虽然家里死了很多人,他也急着要去处理家受害人的后事,但礼节上仍是很到位,丝毫不会寒了席星辰等人的心。
席星辰没办法,只得接受了吴霸天父子一拜后,才将吴霸天父子一一扶起来,道:“吴老太爷,请节哀!如有用得着咱们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兄弟定当竭力而为。”
“恩公,吴某一家突遭此大难,此时我心乱如麻,待我稍作安顿,必定重谢!”吴霸天再次向席星辰致歉道。
“吴老太爷安抚家人要紧,您请自便!不用管我们。”席星辰道。
第七十一章、红衣山瑾
第七十一章、红衣山瑾
吴霸天回头对吴志远吩咐道:“志远,恩公是你的人,你要替我好生报答。”
“儿子省得。”吴志远连忙应诺道,“父亲,您先去处理二姨的后事,这里我会处理。”
吴霸天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一地的尸体,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董秋娘时,虎躯顿时一震。
吴霸天快步走过去抱起董秋娘,看着董秋娘俏丽苍白的脸,想及董秋娘最后的决绝,一行虎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来。
“老爷,”二姨太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吴霸天。
吴霸天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二姨太,柔声道:“纯儿,回房去吧,我不怪你!”
二姨太没想到吴霸天并没有责怪她,顿时满脸愧疚道:“老爷,我当时实在太害怕了,我其实不想的……”
“怪不得了你,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破生死的。况且你一生足不出户,没见过世道的凶险,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吴霸天见二姨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又说道:“是我没把你们照顾好,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秋娘跟你一样服个软,这样她也不会死……”
听吴霸天如此一说,二姨太这才相信吴霸天是真的没有怪罪她,感动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走吧,我们别在这里影响志远处理公事,秋娘在我们吴家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现在她走了,她的后事我一定要办好。”吴霸天偏了一下头,示意二姨太跟上。
“嗯!”二姨太应了一声,跟着吴霸天离开了后院。
吴霸天走后,吴志远正待与吴亮等人商量如何善后之事,外边突然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进入了吴府,领头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军官。与之同来的,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周巧倩。
那青年军官径直来到吴志远面前,“啪”地向吴志远行了一个新军军礼道:“下官冷安民,是陆军第五十三标一营二排排长,奉命府台大人之命,增援吴府。”
“有劳冷排长和诸位兄弟了。”吴志远连忙向冷安民和同来的士兵抱拳道谢。
“临行前府台大人特意叮嘱下官,任由吴大人调遣!”冷安民说道。
“下官多谢府台大人厚爱。”吴志远冲浔阳府衙方向拱了拱手。
“下官下一步该如何做,请吴大人指示!”冷安民道。
段正华他们带来了一百名衙役,吴志远思忖着自己人手已经够用,于是指点着地上那几个五花大绑的土匪,还有地上那些被席星辰击毙土匪尸体道:“这些人都是黄风寨的土匪,那就辛苦冷排长将黄风寨的这些土匪带回府衙,请府台大人替下官一家做主。”
“分内之事,不辛苦!”冷安民手一挥,立刻有一队士兵出列。
冷安民下令道:“将这些土匪全都押回府衙,交给府台大人处理。”
“是!”
泠安民带来的士兵立刻分头行事。
“咦!”冷安民见一士兵将土匪的尸体翻了过来,看到土匪眉心的弹孔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冷安民又连续看了几具土匪的尸体后,神情愈发凝重起来,问道:“吴大人,这是何人所为?”
“有问题吗?”吴志远问道。
“别误会,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开枪之人枪法出神入化,忍不住有了结识之心,吴大人可否为下官引荐一二。”冷安民解释道。
吴志远看向席星辰,见席星辰脸色正常,立刻明白席星辰不想与冷安民接触,便道:“此人是我们吴府的大恩人,没有他,我吴府上下一门老小,势难逃此大劫。”
冷安民也是个人精,立刻听懂了吴志远的婉拒之意,脸上露出遗憾之色,道:“此间事了,下官这就带黄风寨的土匪回府衙交差了。”
“有劳!”吴志远再次抱拳道谢。
冷安民走后,席星辰也向吴志远告退回客栈,吴志远虽然想挽留他们,但考虑到吴府现在全是尸体,家中还有很多善后之事要处理,实在不方便招待客人,于是吩咐吴亮好生安顿三人后,便回前厅处理家事去了。
回到了客栈,席星辰才发现与周巧倩一同来的红衣女孩也跟了过来。
山瑾杏仁脸,双眼皮,皮肤白皙,乌黑的秀发飘落在修长的肩膀,身材窈窕苗条,曲线优美,一袭剪裁的十分贴身亮丽红衣,如同烈焰般鲜艳夺目,整个人散发着健康而动感的气息,让人过目难忘。
“你就是当今的墨家天下行走?”山瑾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十分好听。
“你是?”席星辰疑惑地看向周巧倩。
周巧倩笑介绍道:“这是我的好闺蜜山瑾,她可是府台大人的千金哦!”
“幸会!”席星辰习惯性地向山瑾抱了抱拳,算是打了招呼。
山瑾歪着脑袋,睁着美丽的眸子好奇上下打量了席星辰一会后,说道:“很普通嘛!”
“……”
席星辰脸上露出一条大大的黑线,心里在想:“我没听错吧,这个时代的女孩都这么大胆了吗?就这么一点都不含蓄了?”。
看着席星辰风中凌乱的窘样,周巧倩捂着小嘴轻笑,段正华和金波更是在一旁边傻乐,谁也没有为席星辰解围的意思。
席星辰两世为人,岂能被一个黄毛丫头看低,于是露出一副我也是醉了的样子,反击道:“大姐,你这是什么眼光,你难道没有看出,哥是靠脸吃饭的吗?”
“还真没有看出来,不过小眼睛还挺有神的”山瑾不是一般的耿直。
“谢谢夸奖!”席星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客气!”山瑾答道。
至此,席星辰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前世打死也不会犯的错误。
前世时,席星辰给自己定了两个打死也不能犯的错误,一个是跟女人斗嘴,再就是跟女人讲道理。
有了这个觉悟后,席星辰理智地选择了闭嘴。
山瑾与墨家的天下行走第一次交锋便旗开得胜,心情顿时大好,小脑袋抬得只差没有扬到天上去。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席星辰与段正华三人商议分析,一致认为宛县县令吴志远一家突遭此大难,除了要处理家事外,还要配合府衙审查黄风寨的土匪,而且新招的五百衙役也需要训练,去宛县再快也是十天半月后的事,这显然和席星辰来宛县的初衷不符,
但是他们已与吴志远建立了关系,如果就此放弃,显然对将来宛县剿匪和拨乱反正不利。
经四人合计,席星辰决定留下段正华和周巧倩在浔阳,协助吴志远接管训练五百衙役。而席星辰和金波明日一早动身先赶往宛县,一来去了解宛县的现状,二来为将来的剿匪探路。
计划商定了后,一旁的山瑾说道:“能不能带我去宛县?”
“不能!”席星辰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为什么?”山瑾问。
“我们没钱养闲人!”席星辰说道。
“什么?我是闲人?”山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山瑾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连同她那个府台老爹在内,都舍不得跟她说一句重话,因此也就养成了她行事说话,都会有意无意地显露出一些小任性。
但她这次遇上了最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墨家天下行走,席星辰可没有惯着她的义务。
“你以为呢?”席星辰反问。
“我有钱,不用你养!”山瑾嘟着嘴道。
“有钱也不带。”席星辰道。
“为什么?”山瑾问。
“因为我不想。”席星辰道。
“你……”山瑾一时气结,俏脸涨红了好久,才气乎乎地道,“不去就不去,你以为我稀罕!”
山瑾冲席星辰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辰哥,你就这样把人家打发走了?”段正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留她吃饭不成?”席星辰反问。
“这姑娘虽说任性了点,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段正华喃喃道。
“那行,你出钱!”席星辰说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段正华打了两个呵呵,习惯性地挠起了后脑勺。
“什么呀?人家好歹也是个美女,你们有必要这么小气吗?”周巧倩不满道。
“有必要!”段正华和席星辰很严重地说道。
在离开墨家总坛,席星辰在帐房领了十两银子做盘缠,这十里银子便是由段正华保管。
这一路行来,他们既坐船又住店的,已经二两白花花的银子花了出去,作为家底不怎么丰厚的帐房先生,段正华不知道有多心疼。
要知道他们现在还没到达宛县,等到达宛县后,如果办事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以宛县现在的米价,剩下的八两银子还真撑不了太长时间,到那时,说不定四人办事的同时,还得想个法子赚点外快才行。
当家才知油米贵,席星辰现在真的恨不得一两银子当作二两银子用。
当然,席星辰也知道段正华三人身上都有私房钱,但宛县之行这是公事,你总不能让人家既出钱又出力吧。
第七十二章、阴阳家华水心
第七十二章、阴阳家华水心
像山瑾这样的官家小姐,你请她吃顿饭,总不能带着她去挤路边摊吧,如果去稍微有点档次的饭馆,点几个像样的菜品,喝点小酒的话,一两银子又不见了。
当然,倒不是席星辰真的心痛那一两银子,只是山瑾跟他们在一起,有些事情确实不太方便。
就比如刚才那个方案,因为有山瑾在,他们主只能粗略地讨论个大概,具体分工、实施、想要达成的目的等等,均不能摆在明面上敞开讨论。
为什么?是因为有些事情是要保密的。
易经有云: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相比如四人,山瑾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外人。除了知道她是周巧倩的闺蜜外,其它一无所知。
况且山瑾这姑娘出身高贵,从小娇生惯养,任性妄为,怎么看也不是那种能保守秘密之人。
席星辰四人的宛县之行,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
特别是经吴府一事后,席星辰便发现黄风寨的土匪,不但胆大包天,而且计划周密,绝非只晓得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
席星辰可以肯定,黄风寨的土匪背后,肯定有高人。这个人的存在,极可能是他宛县拨乱反正的关键。
正因为有这个人存在,席星辰觉得自己的目的、计划、行踪、能力,都不能太早让黄风寨的土匪知晓,最好不要让黄风寨知道有他们四人存在则更佳。
席星辰就是要利用黄风寨的土匪对他们还一无所知,从容布置规划,关键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
要达到这个目的,保密尤其重要,这也是席星辰想要支开山瑾的原因。
说到底墨家虽然存在了千年,但在席星辰看来,墨家本质上还是一个家族性质松散组织,人与人之间没有多在的约束力,上下级也不太明显。
因此有些话席星辰不能放说得太露骨,得靠个人领悟。
不过从段正华的反应来看,他是领悟到了。
金波脑子和他师父一样,不太喜欢用,因此极有可能一头雾水。
周巧倩慧质兰心,想通此点并不难,但她与山瑾的关系,拖慢了她那颗聪明的脑袋运转速度,需要给她一点时间。
段正华抱怨道:“这个吴县令,我们帮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忙,嘴上说得这么好听,也不知道赏咱们几两银子。”
“辰哥,段爷,不要怪我太坦白,你们两个真正是鼠目寸光,白白送走了一个财神爷。”金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是啊,刚才那位不是说她有银子吗?”段正华一脸懊恼的道。
席星辰一脸无奈道:“段爷,你有点志气好不好。”
段正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人穷志短,怕不得我哇!”
浔阳城外的一个山城上,有两人迎风而立。
一人生得虎背熊腰,身姿挺拔,满脸络腮胡子,气势非凡。
如果仔细看的话,此人与郭啸海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的面容深邃,目光坚定,浑身散发着一种决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宛若一头正在猎食的猛虎。
此人正是黄风寨大当家郭啸海。
郭啸海身旁的那人一袭青衣,二十来岁,脸如冠玉,唇红齿白,丰神俊秀,唯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有些阴亵,让人一看便知此人是个多思善谋之人。
此人正是黄风寨的谋士,名华水心,阴阳家天下行走。
此次宁冲校场夺将,郭啸海偷袭吴府的手笔,正是出自他之手。
“大当家,行动失败了,咱们走吧?”
华水心的声音低沉但很有磁性,语速平缓,说出来的每一字都似被赋予了某种音律,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听,至于他要说什么,似乎反而不那么重要。
“如果就这样走了,我那三弟就白死啦?”郭啸海有些怒意道。
郭啸海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了十足,尤其是在发怒的时候,豹眼圆睁,气势甚是摄人心魄。
也怪不得郭啸天如此愤怒,他原本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两个月前,他的二弟、四弟以及五妹一家,被人杀死在了姚庄,现在三弟又死在了浔阳,兄妹五人,如今天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短短两个月,就失去了四位至亲,这种事任谁也接受不了。只是郭啸天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死在他屠刀之下,被他卖去南洋当猪仔的人,也是有父母兄弟、妻儿子女的人,他们又何尝受得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谋被人识破了,就要及时止损。”华水心没有被郭啸天的气势干扰,依旧保持着他独有的节奏,缓缓说道。
“宁冲和二十几个兄弟被擒,我们不管他们,他们也得死在浔阳城中。”郭啸天指着浔阳城方向,大声道。
“大当家,你想进城救人?”华水心好看的眉毛挑了挑,问道。
“有何不可?”郭啸天说道。
华水心轻叹了口气,道:“事可一而不可再,偷袭吴府的事情暴露后,整个浔阳府都会有防备,我们根本进不了城;即便进得去,那也是徒增伤亡,没有一点意义。”
“我说了,三弟不能白死,宁冲不能不管。”郭啸天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胸口剧烈起伏着,咆哮着,
“偷袭击吴府的主意是你出的,校场夺将的主意也是你出的,既然主意都是你出的,你就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否则……否则你就得给他们陪葬。”郭啸天双目血红,一字一句道。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第一步,就可能走错了。
华水心闻言,眼中精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初。
作为一个谋士,时候要保持冷静,不能被情绪左右。
华水心刚出山的时候,想找个地方施展一下胸中所学,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郭啸天。郭啸天彼时正在做贩卖“猪仔”的生意,正缺一个出谋划策之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接触之后,华水心便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心太急,第一步就走错了。
华水心代表阴阳家行走天下,最终是要和儒家、兵家、法家、墨家等诸子百家的英才同台竞技的,郭啸天毕竟只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这就决定了他只能看到眼前的那点蝇营苟苟,而且还走的是歪门,注定上不得台面。
华水心胸中有韬略,有心另觅良木,但此时大衍王朝虽被外强蹂躏,四方诸侯未动,民间偶有暴动,亦未形成气候,无枝可依,华水心也只能苟在黄风寨,以待风起。
校场夺将和偷袭吴府的手笔,是华水心闲来无事小试牛刀,无奈黄风寨的土匪确实不堪大用,好好的谋略被糟蹋了不说,还搭进去了三当家郭啸海和六当家宁冲,真正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话虽如此,但有一点郭啸天说得没错,主意是他出的,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尾还得他来收。
华水心说道:“要救宁冲,只有两条路:一是劫狱;二是劫法场。不过现在,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郭啸天问。
华水心道:“吴志远招募了五百衙役,并且还在浔阳府得了军火,不出一月,他必定去宛县赴任,我们只当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华水心将他的计划给郭啸海说了一遍,郭啸海脸上露出惊疑之色,道:“如此真的可行?”
华水心肯定道:“这个自然,不过细节还需要打磨。”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郭啸天显然不喜欢华水心老神在在的语气。
“那只是个意外。”面对郭啸海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华水心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华水心见郭啸天脸色依然阴沉,只能又说道:“据城中的暗子传回来的消息,宁冲在校场夺将时,开始时是挺顺利的,连金刀镖局的少镖头都败在了宁冲刀下,只是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人,其中一人与宁冲在擂台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宁冲落败,失手被擒。”
“三当家那边也是这样,本来就快要抓到吴霸天和他的两个儿子了,也是突然冒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柄威力巨大的火铳,不仅救了吴霸天一家,三当家更是当场战死。”
华水心话虽说得委婉,但他的心里却认为,再好的谋略,如果让一群猪去执行,那也是白搭。
就比如宁冲那小子,仗着一身蛮力,小尾巴平时拽到天上去了,结果应招的人中随便跳出一个人便打不过。
还有那个三当家郭啸海,几十个人打一个,结果还闹得全军覆没,华水心实在是醉了。
最搞笑的还是郭啸天,自己的手下没用,结果还将责任推给了出谋划策的人,这让华水心又在后悔那个将就的决定。
良禽择木而栖,自己的良木又在哪里呢?
由于有了心事,华水星好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查出那两人的来头了吗?”郭啸天以为华水心感受到了他的威胁,于是问道。
“没有。暗子传回来的情报中,只说那三人也是来应招衙役的。因此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先要将这三人的找出来,免得到时再出乱子。”
华水心说的这番话是敷衍,也是实情。
第七十三章、金波神勇
第七十三章、金波神勇
草长莺飞六月天。
席星辰就是在这个时节,再次来到杨家村。
接待席星辰和金波的,还是杨家村的里正杨三颂。
席星辰一走进杨家村,便看到了一个肚子几乎贴着脊骨、脸色苍白而消瘦的小男孩,正在用颤抖的手捏起一片树皮,嚼碎后努力咽下去。
席星辰见状大惊,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饼递给小男孩,小男孩接过大饼,立刻狼吞虎啃了起来,由于吃得太急,小男孩子很快被梗住,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席星辰连忙夺过大饼,解下水壶给小男孩灌了一几口水,缓了一会儿,梗在小男孩喉咙里的大饼顺着食道滑入进胃里,没有食物堵住喉咙,小男孩子的气终于顺了过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慢些吃,吃得太急,会伤着自己。”席星辰又将大饼还给小男孩,微笑着柔声道。
小男孩吃了几口大饼,又喝了几口水后,腹中的饥饿感稍减,拿着大饼不再舍吃,向席星辰道了一声谢后,便向村里跑去。
进地村来,席星辰便见到村里的男人正在费力地收集树皮,女人则在田埂间挖草根,瘦骨嶙峋的老人坐在墙角,两眼空洞,无力地呻吟着。
席星辰是见过饥荒的,杨家村的这种情况,显然是断粮有一些时日了。
席星辰两个月前来过杨家村,那时杨家村的村民虽然过得艰难,但也还没有吃树皮啃草根的地步。
“杨里正,怎么会这样?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席星辰见状大惊,问道。
席星辰不问还好,一问,杨三颂便怒了:“你们走的那个晚上,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谁杀了姚国平一家,还一把火烧了姚府。”
席星辰闻言神情一愕。因为杨三颂嘴里那个“天杀的”,正是他本人。
席星辰心里发虚,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姚国平一家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这样的恶人被人除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杨三颂苦着脸说道:“本来,这确实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驻马镇十里八村的,没有一个不被姚家欺负过,没有一个不是巴不得他们一家早死的。”
“那你还骂人家?”金波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在一旁为席星辰打抱不平道。
杨三颂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个二,是不是跟这次饥荒有关?”席星辰问。
杨三颂点了点头,道:“姚国平一家死后不久,宛县便传出了流言,说姚家的人都死光了,他们的田、土、粮食都成了无主之物,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没错啊!”席星辰当初烧了姚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道理是没错,刚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直到一个月前,驻马镇突然涌入成千上万的灾民,冲进‘大发’米店,将粮食抢劫一空,并分了姚家的田地,才知道惹了大祸了。”杨三颂说道。
“你们没去抢?”金波问道。
杨三颂干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伙都快饿死了,见大家都在抢,便跟着抢了一些?”
“田分了吗?”金波又问。
“分了。”杨三颂解释道,“其实也不能算分,咱们只拿回了那些被姚家霸占的田土。”
“正在大伙分姚家田土的时候,黄风寨的大当家带着很多土匪来到了驻马镇,黄风寨的大当家说姚国平是他妹夫,姚家的财产现在由他来管业,姚家被抢去的粮食、田土,必须尽数归还,否则将血洗驻马镇。”
“你们都还了?”席星辰道。
杨三颂没好气地道:“能不还吗?一些不愿意归还的人被当场砍了脑袋,用绳子拖着游街,皮肉烂得只剩下个骨头架子。”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杨三颂似乎仍然心有余悸,语气也有些颤抖起来。
“田土是还了,但在大发米店抢来的米早就吃光了,哪里还得出。于是黄风寨的那群土匪每天来村里,挨家挨户口搜查,只要能吃的全都抢了去。现在整个村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已经吃了好些天的树皮野菜了。现在树皮、野菜都吃光了,只能等死了。”
听到这里,席星辰终于明白了杨家村为何落魄至此了。
“我本来想带着村里的人逃荒,可出镇的路都被土匪堵死了,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坐着等死了。”杨三颂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你们真的就打算这样坐着等死吗?”金波有些气愤道。
“那还能怎样?”杨三颂气馁道。
“想办法活着呀!”金波有点恨铁不成钢道。
“怎么活?树皮草根都吃完了。”杨三颂继续摇头叹气。
“那我请你们吃顿好的?”席量辰说道。
一听到有吃的,杨三颂眼睛顿时一亮,然后又暗淡了下来:“你们什么都没带,哪来吃的。”
“这不,有人送东西来了。”席星辰指着村外道。
顺着金波指的方向,果然有六匹马朝村子飞奔而来。
杨三颂看到那些人,神色大变,道:“两位小兄弟,他们是搜村的土匪,你们躲躲,免得惹祸上身。”
“我怎么看他们都是来送粮食的。”席星辰向金波使了个眼色,金波立刻会意,迎了上去。
六匹快马转瞬即到,最前边的土匪见金波站在大路上挡住了去路,不仅没停下,反而用力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如疯了般高高跃起,朝金波当头踩下。
眼看金波就要被马当场踩死,杨三颂不愿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轰”的一声巨响,立刻传来的马匹的惨叫。
杨三颂睁开眼睛,只见尘飞扬中,金波高大的身躯有若天神下凡,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在金波身后两丈开外,一人一马摔在地上不停抽搐,显然是活不成了。
原来在马蹄踩下来的时候,金波奋起神力,抓住两条马腿,顺着马匹前冲的惯性,来了个过背摔,将土匪连人带马扔了出去。
后面的土匪见状,纷纷抽出斩马刀,纵马向金波冲了过来。
面对着五名骑着剽悍马匹,手握斩马刀的土匪,金波临风傲立,眼神坚定,毫无惧色。
“小子,你找死!”
冲在最前面的土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他见金波站在大路当中不闪不避,顿时大怒。
斩马刀划破长空,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斩金波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
当土匪的斩马刀即将劈向金波时,金波突然一侧身,妙至毫巅地躲过了这一刀。
紧接着,金波飞起一脚,正中土匪的马腹。
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前冲的势头顿时止住。
金波伸手一探,扣住土匪的手腕,用力一拉,硬生生拉下马来,摔了个狗吃屎。
另外四名土匪见状,齐齐呼喊着冲向金波。
十六只铁蹄如鼓点般敲打着大地,掀起一片尘土。
面对着高速飞驰而来的骏马,金波面无惧色,犹如渊停岳峙,在这狂暴中稳如磐石。
借着刚才的余威,金波如箭一般冲向其中一名土匪。
那名土匪大怒,在人马靠近时,手中的斩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如闪电般斩向金波脖子。
不过这一刀让他失望,人马交错的瞬间,金波突然一矮身,钻进了土匪的马下。
只见他双手用力一撑,瞬间跳上了土匪的马鞍。
这名土匪惊恐万分,拼命地驱马狂奔,试图将金波摔下马背。
然而金波如附骨之蛆,紧紧地贴在马背上,丝毫不为所动。
金波猛的一拳打向土匪的头,土匪顿时头骨碎裂,身子一软,滚落马下。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土匪的攻击已经临近。
那三名土匪见金波顷刻间便杀了三人,知道金波厉害,立即改变了战斗阵型,催动战马呈品字型向金波包抄了过来。
金波毫无畏惧,如灵猿一般在马背上辗转腾挪,躲过了他们的合击。然后猛地一跃,跳上了另一匹马,将马上的土匪一拳击倒在地。
解决了这名土匪后,金波又跳上另一名土匪的马背,如法炮制,一拳将土匪击落马下。
剩下的那名土匪见势不妙,调转马头,企图逃跑。
金波岂能放他离去?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如雄鹰般掠至那名土匪头顶,一把将他从马上抓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更快。
杨家村的村民这段日子被土匪欺负得厉害,现见金波独自一人,赤手空拳面对六名骑着马手握斩马刀的土匪,居然毫发无伤,大获全胜,顿时都围了过来。
这时,席星辰也将五匹马牵过来。
原来马匹没了人驾驭,没跑几步便停了下来,这种好事席星辰自然不会错过。
席星辰指着那匹被金波摔断脖子的马,笑道:“杨里正,我说请大家吃顿好的,说到做到。”
杨三颂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六名土匪,脸色霎时苍白,浑身颤抖地道:“席小哥,你这回为杨村带来大祸了。”
第七十四章、席捕头
第七十四章、席捕头
金波闻言顿时不悦了:“你这老头好没道理,我们为你们杀土匪,你倒是怪罪起我们来。”
杨三颂亲眼看到金波大展神威,又见他生得人高马大,站在那里如金刚下凡一般,心中生怯,不敢跟金波争辩,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席星辰。
席星辰神色凝重地问道:“杨里正,为何这么说?”
杨里正先前与席星辰接触过,知道他的性子随和,于是解释道:“席小哥,你想想,你们杀了土匪,我们当然感激,但是,土匪死在咱们村子,他们会来屠了我们村子的。”
“原来是这事啊。”席星辰恍然大悟,笑道,“我这次是奉宛县新任县令之命,正是为剿灭黄风寨的土匪而来。”
说着,席星辰从怀里摸出一腰牌,腰牌上写着“捕头”两个字。
原来在离开浔阳府前,席星辰去了一趟吴府,与吴志远见了一面。
吴志远听席星辰想先来宛县打探情况,怕席星辰孤立无援,便给了席星辰这块“捕头”的牌子。
吴志远是浔阳府的人,加上他家生意做得很大,浔阳府周边的县镇都有他们开的店铺,因此也是知道宛县的各个机构都被当地的士绅、土匪收买,如果再任用那些人的话,要么他也会如前任县令戴安东那般,被本地的那帮牛鬼蛇神压得死死的,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这也是吴志远再三推脱不上任的主要原因。
吴志远在浔阳府一次性招募五百衙役,就是打算在宛县各机构大换血,作为统领全县捕快、维护治安、抓捕嫌犯的捕头人选,艺高胆大、且救了他一家老性命的席星辰自然是第一人选。
杨三颂看到席星辰手中那块代表身份的捕头腰牌眼睛顿时一亮,道:“谢天谢地,我们这回有救了!”
席星辰收好腰牌,对杨三颂说道:“杨里正,麻烦你将村民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跟村里的父老乡亲说。”
“好咧!”
杨三颂立刻从家里拿出一面铜锣,使劲地敲了起来。
杨三颂是杨家村的里正,也是杨家族长,平时村子里要召开全体村民大会,都是以敲锣为号。
果不其然,敲响铜锣后,杨家村的村民无论老少,都带着小板凳陆陆续续赶来杨三颂家门前的打谷场集合。
见到村民到齐了后,杨三颂便登上了打谷场一个较高的石台,扯着脖子指着席星辰向村民介绍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位就是咱们宛县新上任的席捕头,下面有请席捕头为大家发表重要讲话。”
杨家村在驻马镇来说,村子不算大,也就百多户,人口五六百,但当五六百人集中在打谷场上时,一眼望去,那也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席星辰前世时虽然算不上是学霸,但也是能考上985大学的高才生,见到这种场面倒也不怵。只见他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稳步走上了石台。
席星辰在调查杨晓金一案的时候,曾挨家挨户登门拜访过杨家村的村民,因此杨家村的村民大多对席星辰有印象。当村民看到村长介绍的捕头是席星辰时,顿时议论开了。
“咦,这不是上次来俺们村的席小哥吗?怎么成捕头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上次我一眼便看出席小哥便是人中龙凤,当上捕头是尽迟早的事?”
“我听人说,姚国平一家就是席小哥杀的。”
“嘘!这种事大伙心里知道就行,没必要到处嚷嚷,省得黄风寨的土匪找席小哥麻烦。”
“切,席小哥会怕黄风寨的土匪?就在刚才,席星辰就在村口杀了六个骑马的黄风寨土匪,那情形,就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有见过村口大战的村民说道,不过这家伙也是个好事之徒,明明亲眼看到是金波出的手,可他硬是将功劳套在了席星辰的头上。
“你就吹吧!还六个土匪,你怎么不是六十个呢?”人群中也有人挖苦道。
“你丫还不信?那你去村口看看,现在那六个土匪还躺着呢?”
“真有这事?”
“人命关天,哪能作假?”
“真看不出来啊,席小哥……啊不,席捕头看着年纪不大,小胳膊小腿的,竟然还有这等本事。”有机灵的村民开始改称呼了。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早就说了,这娃将来肯定有出息!”
“你也就是个马后炮!”
“席捕头,你有没有娶媳妇,如果没有的话,我家闺女今年刚好十六岁,你就领回去当媳妇好了。”一个胆子大的好事妇人高声喊道。
“算了吧,你家的姑娘瘦得像只猴子,干巴巴的,要胸没胸,要腚没腚,别把席星辰挌着了。”那妇人话音刚落,便有人打趣,引得大伙哄堂大笑。
那妇人也是没脸没皮,道:“那是咱闺女这几年饿着了,等席小哥将我闺女领回去,养几个月,肯定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席捕头,别听她的,还是我家姑娘长得好看,你喜欢的话,就带直接带回去,我们家不要彩礼。”
“我家的姑娘也不要彩礼!”
“如果你都看得上的话,都领走好了。”
“……”
席星辰见这些村民说着说着,这场集会竟然成了他的相亲大会,心中不由一阵恶寒。
席星辰怕这些妇人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举手示意安静:“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你们今天吃了饭没有?”
“吃了!”有村民答道。
“吃的什么?”席星辰问。
“树皮,草根,还有阳光和空气!”村民中也不乏幽默之人。
“有没有吃米饭的?”席星辰又问。
席星辰的这句话终于问到了点子上,人群中立刻有村民怒声道:“家里的粮食都被黄风寨土匪抢走了,哪来的米做饭?”
席星辰向县城方向作揖道:“没关系,我这次是奉新任宛县县令大人之命,来驻马镇剿匪的,等我把土匪剿了,大伙就有好日子过了。”
有村民不满席星辰画饼,嘲讽道:“席捕头,等你把土匪剿了,我们也都饿死了。”
“是啊,席捕头,别整虚的,先整些粮食来救命!”
“我们要粮,我们要吃饭!”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将村民的情绪点燃了。
“我们要粮,我们要吃饭!”
“……”
席星辰见村民情绪开始失控,连忙从杨三颂手里接过铜锣用力地敲了一下,村民顿时安静下来,但仍是一脸激愤。
席星辰大声说道:“大家先不要急,呆会我就带大家去取粮,不过取粮之前,我先请大家吃顿肉,等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搬粮食,对不对?”
“对!”村民听席星辰说有肉吃,顿时兴奋地大声应道。
见到村民如此反应,席星辰心中不禁感慨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过一句有肉吃!”
这时,席星辰看到了人群里的杨六生,便大声打招呼道:“杨六生大哥,我刚才在村口杀了几个土匪,你叫几个兄弟去村口把那匹受伤的马杀了,咱们炖了吃肉!”
杨六生见席星辰还叫得出他的名字,顿时激动地站起身,应道:“好咧!”
杨六生这人在村里颇有些威望,只见他一连叫了几个名字,村民中立刻走出几个青壮汉子,兴高采烈地随他去了村口。
其他的村民见真有肉吃,再也不愿听席星辰讲什么大道理了。为了早点吃到肉,他们自发地拾柴的拾柴、挑水的挑火、烧火的烧火……根本就没像杨三颂那般会去想土匪会不会来屠村。
其实也怪不得村民后知后觉,他们现在是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发昏,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没见过一点荤腥,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天塌下来,他们也要等吃了这顿马肉再说。
有道是人多力量大,打谷场上很快支起了几口大锅,杨六生叫去的几个青壮也相当给力,不到一会就将那匹被金波摔死的马剥皮剖腹,然后一块块新鲜的马肉扔进冒着白气的锅了,妇人和小孩拼命地扇着扇子,将柴火烧得极旺。
随着锅里的水沸腾,肉香立刻在打谷场弥漫开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忙好了的杨六生找到席星辰道:“席捕头,那六个土匪我也让人埋了。”
席星辰看向杨六生,两个月不见,这个原本精壮的汉子也瘦成了皮包骨,不过人还算精神。
“多谢!干得好。”席星辰招呼杨六生坐过来。
杨六生坐了过来,从锅里挑出一块煮熟了马肉,切成几块后,先后将马肉分给杨三颂、席星辰、金波,最后自己也拿起一块带肉的马骨头啃了起来。
杨三颂笑呵呵地啃了一口马肉,一边咀嚼一边问席星辰:“席捕头,这次剿匪,你带来了多少人?”
“就我们两个?”席星辰这时也饿了,一边干着马肉,随口答道。
杨三颂闻言顿时傻眼了,不敢相信地问:“来了几个?”
“两个,有问题吗?”席星辰抬起头。
“问题大着。”杨三颂见席星辰一脸认真,脸上立刻露出你不来搞笑的表情,突然觉得马肉不香了。
第七十五章、毒龙的养成
第七十五章、毒龙的养成
“席捕头,你不是在开玩笑的吧,就来了两个人。”一旁的杨六生也吓了一跳。
“大部队在后边,打先锋的就我们两人。”一旁的金波嚼着马肉插话道。
杨三颂听金波说还有大部队,脸色有些好转,连忙问道:“大部队什么时候到?”
“最快的话,半个月吧!”席星辰随口说道。
杨三颂闻言顿足,急得差点哭了起来:“这下真的完了。”
也怪不得杨三颂这老头儿如此焦急,因为在杨三颂的认知里,黄风寨土匪办事,从来就没有隔夜这么一说。
六个土匪死在杨家村,这个消息如果传回黄风寨,黄风寨的土匪立即就会来屠村,根本不会考虑此事是否与杨家村有无关系。
席星辰说剿匪的主力要半月才到,真要等到那时,杨家村村民的坟头上恐怕都已经长草了。
当然,前提是如果有坟的话。
杨六生见席星辰和金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急了:“席捕头,你们知道黄风寨有多少土匪吗?”
“不知道。”席星辰的话差点没把杨六生咽死。
杨六生伸出两个手指,激动道:“两千,黄风寨有两千土匪。”
“那又怎样?”席星辰大口地啃着马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又怎样?”杨六生立刻激动起来,情急之下说话也客气起来:“大哥,你们就两个人,两个人打两千人,你以为你们是神啊。”
“我没说是我们打。”席星辰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谁打?”席星辰的话顿时把杨六生整懵了。
席星辰终于停止了啃食马肉,只见他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杨六生,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说我……”杨六生眼睛睁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还有他们。”席星辰指着正在愉快地啃食马肉的杨家村村民道。
“这怎么可能?”杨六生和杨三颂此时都觉得席星辰简直疯了。
开什么玩笑,宛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十年前官府也剿过匪,结果几千人的军队反而被黄风寨的土匪打得落花流水,结果土匪没剿成,反而增长土匪的气焰。
也就是从那时起,黄风寨的土匪不再拘泥于黄风寨一地,活动范围逐渐扩张到了周边村镇,这两年更嚣张,居然明目张胆地在县城里出入了。
连官兵都打不过黄风寨的土匪,现在席星辰要杨三颂他们自己去打土匪,摆明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嘛。
席星辰表情很严肃地说道:“确实不可能!不过杨里正,杨大哥,我想问你们个事?”
“你说!”杨三颂和杨六生异口同声道。
“我就想问问,你们不打土匪,土匪会放过你们吗?”席星辰问。
“不会!”杨六生摇摇头。
“你们不打土匪,土匪就不抢你们的粮了?”席星辰又问。
“不会!”杨六生又摇摇头。
“那么我再问你们,你们的父母兄弟、婆娘孩子马上就要饿死了,土匪会管你们,给你们吃的?”
“当然不会!”杨六生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不就得了。”席星辰两手一摊道,“你们不打土匪,全村都得饿死;如果打土匪,哪怕是打不过,大不了还是个死。反正都是死,我就想不通你们有什么理由不打土匪?”
“靠我们这些外乡人吗?说实话,我大不了一走了之。”
“可你们不同,你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你们的根,黄风寨的土匪不仅要抢你们的粮,要你们的命,断你们的根,你们还在等外人来救你们,你们觉得合适吗?”
“再说了,我们兄弟二人都愿意拼了命跟你们打土匪,你们不打算出一把力,合适吗?”
席星辰的话如暮鼓晨钟,醍醐灌顶般敲在了杨三颂和杨六生的脑际心间,振聋发聩。
沉默了一会,杨六生一拍大腿,说道:“没错,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听席捕头的,跟土匪拼了。”
席星辰看向杨三颂,杨三颂长长地叹了口气:“还能怎样,有六个土匪死在咱们村,以黄风寨土匪的行事方式,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村的。”
说到这里,杨三颂这个在席星辰印象中总是唯唯诺诺的老头儿,一反常态地骂道:“干他娘的!干死黄风寨那帮狗娘养的。”
杨六生也激动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干就完了。”
席星辰见杨三颂和杨六生都表了态,心中顿时大定。
杨三颂是杨家村的里正,也是族长,在村里有极高的话语权,席星辰想在杨家村办点事,没有杨三颂的帮助,绝对是寸步难行。
杨六生是杨家村青壮派的代表,席星辰从杨六生叫人一起去杀马,并安排人将六个土匪埋起来,便可以看出杨六生在杨家村的青壮中很有威望。
现在这两人都表态要打土匪,席星辰的此行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其实在被墨家长老派来宛县拨乱反正,席星辰就在想一个问题。
黄风寨的土匪如此猖獗,真的是官府清剿不力吗?
官府当然有问题,老百姓交皇粮国税,图的就是个平安,官府不剿灭黄风寨的土匪,就是渎职,就是无能。
但将责任全推给官府,宛县的民众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那也未必。
正如杨三颂所言,黄风寨的土匪刚起事的时候,官府是主动派兵清剿过的,只是失败了。
而且是失败以后,便没有再剿过匪,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正常现象。
席星辰是活过两世的人,在他的认知里,如果军民一心,连几个土匪都清剿不了,席星辰打死也不相信。
黄风寨的土匪之所以现在猖獗到如此地步,多半是当时官兵清剿土匪的时候,宛县的民众要么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要么有的村民害怕土匪报复,还为土匪通风报信……
如此种种,让官兵吃了败仗后彻底寒了心。
要知道大衍的知县是流官,三年一任,期满升迁,或者平调外县。
也就是说宛县的父母官知县大人如果感觉本县民众难以教化,有关系的就会想办法升迁,没关系的就开始摆烂,大不了熬三年换个地方,同样当他的父母官,没有一点损失。
宛县的这种情况,多半属于后者。
正是因为宛县民众无底线的纵容,知县大人摆烂甚至同流合污,黄风寨的土匪终于被他们养成了毒龙,现在终于开始反噬了。
席星辰当时就在想,能让宛县拨乱反正的人,到底是谁?
是他席星辰吗?
绝对不是。
自己算哪根葱,这点自知之明席星辰还是有的。
他席星辰一无官职,二无权力,三无金钱,四无兵马,妥妥的四无人氏。
唯一用算得上的,就是有一身的武艺。
凭着这身武艺或许有可能刺杀黄风寨的土匪的大当家郭啸天,但根本性的问题没有解决,郭啸天死后还有李啸天、王啸天、张啸天……他总不能将土匪全都杀光吧。
是新来的知县吗?
或许是。吴志远尚未到任便差点被黄风寨的土匪灭了门,席星辰完全可以相信吴志远的决心。吴志远耗尽家财招募了五百衙役,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五百人对两千土匪,孰强孰弱一看便知,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吴志远来宛县赴任后,能全身而退,都尚未可知。
思来想去,席星辰觉得真正能拨乱反正的,只能靠宛县的民众。
在席星辰到达杨家村,看到杨家村村民的境况时,更加笃定:自己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能救他们的,有且只能是他们自己。
席星辰之所以让金波下重手击毙六个土匪,就是要将杨家村的村民逼到死角,就是要让杨家村的人们放弃一切幻想,让他们明白:能救他们的,不是我席星辰,也不是遥遥无期的援兵,而是你们自己。
只有民众觉醒了,为了自己的命运反抗了,黄风寨的土匪才有可能被剿灭,宛县也才有可能真正拨乱反正。
而自救的第一步,先要激起民众的求生欲望。
席星辰的办法挺简单直接,就是吃。
人只有吃饱了,人就会想办法活下去,就如现在的杨家村村民。
杨六生说道:“席捕头,接下来我们怎么干?”
席星辰道:“吃完马肉,你就叫几个人,去周边的村里传话,说杨家村有吃的。”
“可我们没有粮食……”杨六生闻言一怔,顿时傻眼。
“粮食的问题我来解决!”席星辰道。“你们尽管去通知人,尽快来杨家村,来的人越多越好!还有,现在宛县内土匪横行,叮嘱乡亲们来的时候,带上武器防身。”
“我们都是种地的庄稼汉,哪来的武器。”杨六生闻言,小眉毛又皱了起来。
席星辰笑了笑,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烧火棍,道:“我们确实没有武器,但种地的锄头、劈柴的斧头、挑水的扁担总有吧?”
“这个有!咱们乡下庄稼汉,最不缺的就是这个!”杨六生立刻说道。
“那就回家拿来呀,再不济,你们就像我一样,捡根烧火棒当武器也行。”席星辰说道。
第七十六章、灾民暴动
第七十六章、灾民暴动
驻马镇。
大发米店内,一张八仙桌上,琳琅满目的鸡鸭鱼肉堆叠得像小山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有新鲜饱满的鸡腿、膀尖,油光闪烁的烤鸭,整条的鲜嫩的清蒸鲈鱼,最好的五花肉烧出来的红烧肉,烤得金黄的羊腿,炖得香气四溢的牛肉……
马高义拿起一只酥香软糯的红烧猪蹄啃了一口,然后喝了一口美酒,立刻露出一副十分满足的表情。
随着一个惬意的酒嗝从喉咙里喷出,马高义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马高义本是黄风寨三当家郭啸海手下的一个小头目,由于郭啸海要去浔阳府公办,带走了手下的一众好手,于是看守大发米店的肥差就落到了马高义的头上。
马高义可以对天发誓,在看守大发米店的这些天,是他这辈子活得最惬意的时光。
在米店的仓库里,除了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有从各个村镇抢来的鸡、鸭、鹅、猪、牛、羊等家禽牲畜,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杀只鸡或者宰头羊下酒。
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美酒,最让马高义满意的,还有数不胜数的女人。
现在,整个驻马镇的粮食都被搜刮到了大发米店,外边都是饿得两眼昏花的灾民,随便一块肉,一只鸡腿,一碗米饭,就能从米店外叫一个容貌娇好、皮肤雪白、细皮嫩肉的娘们肆意蹂躏。
要知道马高义只是郭啸海身边摇旗呐喊的小头目,在黄风寨时,什么脏活、累活,吃力不讨好的活,都是他来干,真正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而得到的,也只有在郭啸海和一众大头领吃饱喝足,玩剩下的才会轮得到他。
马高义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守仓库的美事会有一天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说起这事,马高义从心底里感谢那个杀了黄风寨的三位当家,郭啸天也不会率土匪下山搜刮驻马镇的百姓。
由于搜刮来的粮食实在太多,一时间没法全部运往黄风寨,郭啸天不得不把多余的放到了大发米店。
如果不是那个人杀了宛县的知县,浔阳府就不会派遣新知县,郭啸海也不会带着黄风寨的精锐好手去浔阳府找新任知县的麻烦,这份美差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为了守住大发米店的粮仓,郭啸海为马守义留了三百土匪。
手下突然有了三百土匪,马高义立马变成了暴发户,他将三百土匪分成两部,一部留守大发米店,一部继续四处搜刮百姓。
此时,马高义的酒喝得刚刚好,有点上头,感觉轻飘飘的,却还没醉。
马高义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又是一个落霞满天的黄昏,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收获的时间。
花开半夏,酒至微熏,马守义现在非常享受黄昏的时光,坐等收粮队满载而归的感受。
“这种感觉着实令人迷醉啊。”马高义感慨道。
就在马高义感觉自己就要达到了人生的高潮的时候,他最亲近的一个马仔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这个马仔叫马二宝,是马高义的本家,是他同一个村带出来投奔土匪的同伙。
马二宝身材高大,一身的蛮力,等闲几个大汉近不了他的身,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口吃,这也是他空有一身战力却只能跟着马高义混的原因。
“义哥,来……来了……”马二宝结结巴巴地说道。
“回来了多少?”马高义估摸着收粮队也该回来了,便随口问道。
“好……多……”马二宝用力地想将话说全,满脸胀得通红。
“咦,搜了这么多天,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马高义眼睛一亮。
“灾民!”马二宝终于将话说全了。
“什么?”马高义噌地站了起来。
原来马高义一直以为马二宝说的,是白天放出去的搜粮队带回了很多粮食,谁知道马二宝讲的是来了好多灾民,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来了好多灾民。”这回马二宝的气也理顺,居然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灾民来这里做什么?”由于喝了太多酒的缘故,马高义反应有些迟钝。
这也难怪马高义有如此反应,因为黄风寨的土匪横行宛县这么多年,宛县的民众见到他们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哪里多看他们一眼也不敢。
当然,这些日子马高义派出去的土匪搜刮得太厉害,有些灾民实在饿极了,也跑到米店门口讨食的。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马高义一般都会把灾民打个半死,然后绑到马屁股后面,让土匪拖着到镇上游街,活活拖死,以儆效尤。
这种事情经历几次后,再也没人敢来大发米店闹事了。
“抢粮!”每到紧要时候,马二宝都会犯结巴,不过这次说是贼溜。
“抢粮?”马高义犹如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红着两眼狂笑道,“他们拿什么来抢粮,赤手空拳吗?”
马高义如此嚣张,不是没有道理的。
由于大衍王朝的皇族庆族是关外游牧民族,他们利用夏族人内讧时摄得夏人江山,为了防止夏人造反,大衍王朝从建国之日起,便对民间兵器管制极严,连打把菜刀都得到官府备案。
兵器管制在建国之初以及国家和平时期,从某种程度上确实起到了消灭动乱之源的效果,但是在国家礼乐崩坏,尤其是遭到外虏入侵时,也助长了极恶势力的气焰。
就如黄风寨的土匪,他们横行乡里这么多年,宛县的民众不是不想反抗,只是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如何反抗?
“吹响号角,集合队伍,我倒要看看,这些连兔子都不敢杀的贱骨头,如何来抢我的粮!”
马高义拿起八仙桌上的酒杯,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怒气冲冲地朝米店的粮仓走去。
为了保证粮仓的安全,姚国平在粮仓库四周除了修建高大的围墙和箭塔外,还修了一个十几米高的瞭望塔。
马高义带着马二宝爬上瞭望塔,只见一队队衣服褴褛的灾民,如一条条长蛇游动,从四面八方向驻马镇而来。
这些灾民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镰刀,还有的拿着锅盖、木棍,甚至还有人扛着一根连枝带叶的竹子,浩浩荡荡,少说也有上万人。
看到这种情况,马高义喝下去的酒顿时全都化成冷汗流了下来。
马高义虽然只是一个土匪,到此时也意识到,这是灾民暴动了。
席星辰在派杨家村的村民去通知附近的村子,骗他们说杨家村有粮食的时候,其实也没抱太多希望。在他的心里,每个村来个几十百把人,也就差不多了。
因此当杨家村的村民带着一队队灾民浩浩荡荡向杨家村开过来的时候,席星辰当时也傻眼了。
其实这事要怪就怪黄风寨的土匪,这些日子他们搜刮得实在太狠了。
有道是凡事留下一线,以后好见面。
黄风寨的土匪完全没有这个概念,他们所过去处,基本做到了掘地三尺,而且还是掘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寸草不生还不打算工放过。
土匪敬业如斯,驻马镇的老百姓可就惨了。
他们刚刚熬过五年天灾,省吃俭用,好不容易留下一点种子,正准备种在田里,眼看着有了一丁点的盼头,没想到人祸又来了。
黄风寨的土匪一遍又一遍地在各个村子里搜刮,将他们的剩余的口粮抢得干干净净。
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如杨家村的村民一样,吃树皮,啃草根。即便是这样,黄风寨的土匪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为了防止村民出逃,黄风寨的土匪封锁了驻马镇所有进出通道,摆明了就是想把他们活活饿死。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饿死的时候,杨家村突然来人传话,说新任知县派了人来驻马镇剿匪,正在给杨家村的人分发粮食。
因为灾情紧急,又有黄风寨的土匪出没,县里没有更多的人手到每一个村子发放粮食,所以需要各村派人去杨家村领取赈灾粮。
杨六生派出传话的人都是杨家村里最机灵的几个人,他们怕各村来的人太少,于是说粮食按人头分配。
按人头分配,就是谁家去的人多,谁家分得的粮食就多。
各村的村民立刻理解了这句话的精髓。
于是驻马镇的各个村子立刻发动了全家总动员,上至八十岁的老母,下至襁褓的婴儿,全都带了过来。
反正你说的是按人头分配,又没年龄限制,那我把老母婴儿带来,一点毛病也没有啊。
哪怕是饿得两眼发昏,老百姓思考问题的智慧依然在线。
由于饿得实在太厉害,村民为了领到米后能尽快吃上饭,他们连煮饭的锅,吃饭的碗,煮饭的柴火全都带了过来,以便领到粮食后,立刻可以生火做饭。
反正杨家村送信的人说了,为了保证分到的粮食不被土匪半路劫了去,每一个人都要带上武器防身。
那么,我带的锅是不是可以当盾牌,碗可以当暗器吗?
还有,烧火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兵器,绝对没毛病。
第七十七章、没毛病
第七十七章、驻马镇的战事
当驻马镇的民众满怀希望赶到杨家村时,席星辰正带着杨六生等人在砍竹子。
由于吃了马肉的缘故,杨家村的人砍起竹子来非常给力,不到一会就砍了几百根竹子。
席星辰让人将竹子截成三米长,端斜削成尖状,留四周尖锐的枝桠杈待用。
就在席星辰带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杨三颂带着十几个村的里正、族长过来了。
听到里正们说明来意后,席星辰大手一挥,道:“走,我带你们去取粮。”
一个白胡子花花的老头看见席星辰带着杨家村的人,扛着几百根竹子就要往村外走,赶忙拦住席星辰,问道:“席捕头,粮食不在杨家村?”
这个老头叫刘三铁,是杨家村隔壁刘家院子的里正,刘家院子是有上千户人家的大村落,因此刘三铁在众里正中威望颇高,就连杨三颂见他出面,也得恭敬地叫一声老叔。
“不在!”席星辰如实说道。
刘三铁闻言顿时急了:“你不是让人带信,说在杨家村派发赈灾粮吗?”
席星辰有些不好意思道:“敢情是传信的人听岔了,我是说大家到杨家村来,我带大家去取粮。”
刘三铁一脸疑惑地看向杨三颂,杨三颂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为席星辰打圆场:“应该是听岔了,回头我一定收拾那几个兔崽子。”
刘三铁也是一只老狐狸,他见杨三颂神色有异,便醒悟过来自己极可能被摆了一道,但又转念一想,只要有赈灾粮发就好,在哪里发不重要,于是又问道:“粮食在哪里?”,
“驻马镇的大发米店。”席星辰一脸认真地道。
里正们一听席星辰说粮食在大发米店,顿时大叫起来:“你疯了,那里都是土匪。”
“我知道。”
“知道还去那里,找死吗?”
“不去那里,我哪来的粮食分给你们。”席星辰眉毛一扬道。
这时,所有人都醒悟过来,席星辰所谓的带他们去取粮,就是带着他们去抢土匪的粮食。
见过土匪抢劫,没听过去抢土匪的。
席星辰这个大胆的提议顿时将所有人镇住,十几个里正面面相觑,一时傻了眼。
“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就回浔阳府向知县大人交差去了。”席星辰装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去,当然去。”刘三铁顿足道。
众里正带着一村子的人拖家带口地赶来杨家村,结果一口水都没有捞到,席星辰这个新任知县派遣下来的捕头三句话没说完就要走。众里正知道只要席星辰一走,上面也不知还会不会派人下来。
他们很清楚,现在除了席星辰愿意帮他们,真的没有别人会会理会他们的死活了。
从里正包括刘三铁在内,打死也不能让席星辰走。
“那就对了嘛,土匪抢了你们的粮,我带你们去把粮要回来,很公道,没毛病。”席星辰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话是没毛病,但是里正看到席星辰的时候,就感觉浑身都有毛病了,但又没有办法。
经过一阵简单的商议,老人、妇女、小孩留下在杨家村,各村的青年力壮带上家伙,一起去大发米店取粮。
“你们在家里先搭好灶台,烧好水,我们很快就会取粮回来的。”临行前,席星辰不忘叮嘱留村的老弱妇孺道。
就这样,在席星辰连哄带骗,带着十几村的青年力壮,浩浩荡荡地身大发米店开了过来。
席星辰带着队伍刚刚赶到大发米店,便看到一队土匪挥舞着大刀从米店里冲了出来。
原来马高义在瞭望台上看清楚了灾民手里的武器后,便打消了驻守待援的想法。
这也难怪,席星辰带来的人数有点多,但他们手里拿的都是锄头、扁担、木棍、锅盖,最多的,还是连枝桠都没有去的竹子。
敢情这些人想用这些东西来抢粮,这也太不把土匪放在眼里了。
马高义也想如果被这帮乌合之众吓住了的话,这叫他今后在黄风寨抬起头。
于是他脑子里立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趁灾民立足未稳的时候,先冲杀出去,只要冲垮了灾民的队形,灾民就会瞬间崩溃。
当然,马高义并不是头脑发热,他是经过精确计算过的。
马高义认为自己这边三百人,虽然还有几十人没有回来,但每一个土匪都是手握利器、身经百战的老兵,这样的老兵对饥肠辘辘灾民,以一当百应该不为过吧。
这样算来,自己这边貌似还是优势的一方,既然自己有优势,那还缩着的话,很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因此马高义就命令马二宝带着两百来个土匪,叫嚣着杀了过来。
杨家村送信人口中派发粮食的那个人正在砍竹子。
狼筅是利用南方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桠杈,每支狼筅长3米左右,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因为席星辰说道:“乡亲们,走我带你们去”
总之,咱们去孙老太爷家祝寿,不能空着手,对吧!”
金兆龙率军长驱直入,刚率部抵达炮8标后营门,营门突然大开,闪出一彪人马,领头的赫然是奉蒋翊武之命,向南湖炮队宣布命令的邓玉麟。
其实,南湖炮队的革命同志早就听到楚望台传来的枪声,只因炮队的长官早早接到张彪的电话,防范甚严,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金兆龙带兵打到长虹桥,三营的孟华臣再也按耐不住,执枪冲入哨棚,一枪干掉正在值班的排长刘步云。
孟华臣之所以枪杀刘步云,实因两人有仇。
革命党八月十五中秋节起事,这本是极其机密的计划,后来事情暴露,搞得路人皆知,起因就是南湖炮队的几名醉酒士兵闹事。而那几名醉酒闹事的士兵中就有孟华臣,阻止士兵喝酒的排长正是刘步云。
这件事发生后,与孟华臣喝酒的革命同志霍殿臣、赵楚屏被迫逃离兵营,原本定于中秋起事的计划暴露,起义的时间也只能一拖再拖,正因为此事,孟华臣对刘步云一直怀恨在心,欲杀之而后快。
今日早晨,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在菜市场砍头,孟华臣对刘步云杀意达到了顶点,一整天枪不离手,子弹上膛,寻在找下手的机会。
因此孟华臣一听到起义军的打到长虹桥,再也顾不得其它,第一时间将刘步云当众枪杀。
枪声一响,炮八标顿时炸营,所有士兵从营房里跑了出来。正愁眉不展的邓玉麟立即拔刀大喊:“兄弟们,我们今日之举,有进死,无退生,我们团结一心,打下武昌。”
孟华臣打死刘步云后,和蔡汉卿等人拉出几门大炮,打开军械库,装上炮弹,先炮击三营右队,后炮击一营。
一时间,整个炮8标大乱,炮标军官纷纷逃窜,失去长官约束的革命同志全都跑了出来,炮标三营管带姜明经随机反正,炮8标顷刻瓦解,全标起义。
炮8标革命总代表徐万年立刻整顿兵马,携12尊大炮整队向中和门进发,一出营门,便遇上赶来策应的金兆龙。
两军合作一军,途经马8标时,向马8标连开了三炮。被炮击的马8标立时炸营,官长抛下一切逃命,马8标革命同志趁机起义。
总督府内,瑞澂听着外边连绵不绝的枪声,悄悄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强作镇静道:“督署的电话线线已经被叛党切断,是走是留,你们说说看法。”
师爷张梅生从瑞澂话中听出了“去”意,心中不禁暗叹了口气。
封疆死封地,这是每一位封疆大吏最基本的常识和觉悟,瑞澂在这个时候萌生“弃城”的想法,实在幼稚之极。
张梅生虽然只是个舞文弄墨的“鼠须师爷”,不谙军事,但也知道:打仗,打得就是士气。总督府有瑞澂在,士气就在;如果瑞澂走了,士气顷刻就会崩塌,败局必不可挽回。
如果是旁人,张梅生肯定会这样问:“天地虽大,你又能去哪?”但作为瑞澂的师爷,哪怕是为了对得起雇主给的“五斗米”,张梅生在这个时候也绝对不能怂恿雇主不顾大局,抛下还在外边作战的士兵独自逃命。
张梅生捏着习惯性地捏了捏自己的那几根稀疏的老鼠须,道:“大人,叛党看似势大,其实也就虚张声势,等明日援军一到,困局立解。”
张梅生素知瑞澂生性胆怯,又接着给瑞澂打气道:“况且我们有张帅坐阵指挥,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张彪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去亲自督战,必保督署无虞。”
由于电话线被革命军剪断,张彪已经与城外的军队和城内布防的左、右两旗都失去了联系,于是将留在第八镇司令部和总督府的教练队、马队一队、消防队、辎重第8营等300多人布置在保安门、望山门、文昌门长街、王府口、镇司令部街等一线,严阵以待。
炮队入城时,攻打总督府的战役已经打响。
第七十八章、平倭阵法的威力
第七十八章、平倭阵法的威力
戚继光奉命平倭,苦思克制倭刀之法,见南方多毛竹,便取其老而坚实者,取其上截三米,留四周尖锐的枝桠杈,作成狼筅。
作战时,狼筅兵顶在前边,其后盾牌手和长枪手跟进,相互照应。
倭刀的优势在于“一长、二利、三多变”,狼筅长于倭刀一倍多,可拉开敌我双方的距离,狼筅上一层层茂密的枒杈,能抵消或阻隔倭刀的大力劈砍,可构成了较大的防守面积,刚好克制了限制了倭寇多变的刀法,使其近不了身。
席星辰决定带村民去大发米店抢粮时,便考虑到要与土匪作战时,要如何才能取胜,刚好看到杨家村后边有一片竹林,心中便萌生了学一回戚继光大战倭寇的想法。
其实席星辰现在的处境与当时的戚继光还真有几分相似。
戚继光当时带领的是一群久疏战阵的士兵,席星辰带领的是一群毫无战斗经验的村民。
戚继光带的士兵见到倭寇的倭刀便心生畏惧,席星辰带的村民也十分惧怕土匪手中的大刀。
戚继光首先要解决的是要士兵克服对倭刀的恐惧,席星辰则是要村民别一见到土匪拿着大刀冲过来便掉头就跑。
戚继光的士兵素质要高,但面对的也是武艺高强且训练有素的倭寇;席星辰的村民没有战斗经验,但他面对的同样只是乌合之众的土匪。
这样一比,两人的处境还真有点相似,且两人要面对的共同问题,就是想出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杀的办法。
戚继光想出用狼筅克制倭刀,席星辰有样学样,也用狼筅克制土匪的大刀。
由于时间紧迫,席星辰没有时间训练村民,因此他在前往驻马镇前,将配合的要领跟杨六生等人讲了,杨六生也知道事关生死,立刻组织执狼筅的村民演练了一番。
其大概的作战思想,就是当土匪冲过来的时候,执狼筅的村民利用狼筅远长于大刀的优势,叉住土匪,其他人便一拥而上,什么锄头、扁担、烧火棍只管往土匪身上招呼,打死了事。
要说这杨六生也确实是个人才,他怕与土匪交战时村民会手忙脚乱,在演练时将村民分了组,每组十人,两个村民执狼筅,两个村民拿锅盖当盾牌,其他六人执锄头、扁担、烧火棍、鱼叉等农具,相机扑上去痛殴。
这样一来,其打法竟然与戚继光抗倭时用的鸳鸯阵有分几分相似。
为了随机应变,在去驻马镇的路上,杨六生还要村民利用地形,一遍一遍地演练。
席星辰设计的打法本不是什么艰涩难懂的东西,因此当他们到达驻马镇时,村民的合战之术已经有了简单的默契。
很快,土匪们就尝到了这份默契的苦头。
村民见到土匪从大发米店里冲出来的时候,那些执狼筅的村民立刻站在了前面,放平狼筅,带着组员向土匪发起了冲锋。
每一根狼筅长三米,满是枝杈,竖起来的时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甚至还有点滑稽。
可是当几百根狼筅一放平,那就壮观了。
马二宝冲在最前面,所以他最先看到一片竹海向他移了过来,顿时傻眼了。
“你丫的,这还是打仗吗?”马二宝看了看手中的斩马刀,平生第一次觉得它太短。
要知道马二宝手中的斩马刀,也就一米的样子,可狼筅有三米长啊。
马二宝铆足了劲冲了过来,本来他也如马高义想的一样,幻想着自己冲入灾民中间,挥舞着斩马刀,以一当百,大杀四方的。
可等到两军交兵的时候,马二宝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砍不到人。
说好的短兵相接呢?
这是在作弊,不讲武德。
马二宝人如其名,脑回路也有点二,但打起架来确实够狠,那种狠起来连自己也会揍一顿的狠。
因此马二宝见砍不到人,便对着狼筅撒起气来。只见他怒吼一声,挥舞着斩马刀,气势不减地朝竹海杀了过去。
马二宝力大,那个与他对阵的村民手的狼筅确实是被他砍断了一截,当他想再砍第二刀的时候,狼筅上剩下的竹枝立刻缠住了他的手脚。
马二宝捂住狼筅的一端,正待将狼筅从村民手中抢过来的时候,又有一根狼筅顶了上来。
不好意思,一个小组有两支狼筅,为的就是补上这么一下,将人摁住,然后后边的人便会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
由于被先前的狼筅限制了移动范围,马二宝立刻被第二根狼筅顶端削得锋利的竹刀刺入了肋骨,只痛得他浑身哆嗦,手中的斩马刀也掉到了地上。
就在马二宝还没明白为什么仗会打成这样时,一根烧火棍从斜里打将下来,正中他的额头。
那个拿烧火棍的村民实在是恨极了这些抢走他们所有粮食的土匪,所以这一棍打将下来,那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的。
“咔嚓!”烧火棍立时断成两截。
不过马二宝吃了这一棍,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脑袋里锣鼓声一阵乱响,还没等他弄清怎么回事,无数木棍,锄头劈头盖脸地打将了下来,转眼间就将马二宝打成肉泥。
连战力第一的马二宝仅一个回合便被村民乱棍打死,实力远不如马二宝的土匪更是不堪,二百多土匪也就一个照面,就被铺天盖地的竹海淹没了。
在瞭望塔上观战的马高义见到这种情形,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其它,一溜烟从瞭望塔上跳了下来,跳上一匹快马,很不讲义气地从仓库的后门一溜烟跑了。
同样被这个战果惊呆了的还有席星辰。
席星辰知道戚继光创造的这套战法威力极强,却也没想到会厉害到如此地步。
在席星辰的预想中,这场战斗至少也要打个你来我往,经过一番鏖战,敌我双方互有伤亡之后,他和金波乘机潜入大发米店,擒住匪首,然后命令土匪缴械投降的。
谁知道仅一个照面,战斗便结束了。
虽然自己这边的人确实有些多,但这些土匪也太不堪一击了吧,搞得他和金波连手都没出,就像是不看热闹的一般。
“席捕头,我们打赢了!”
杨六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跟他过来的,还有各村的几个带头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如杨六生一样,看向席星辰的目光中,有星星闪烁。
这种小星星席星辰前世时见过,那些追星的小女孩,看到他们喜欢的爱豆时,就是这样。
“伤亡怎样?”席星辰问道。
“没人伤亡,就两个人摔打土匪的时候太用力了,摔了一跤,破了点皮。”杨六生激动道。
“席捕头你太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大家齐心用命而已。”面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赞誉,席星辰少不得谦虚两句。
“席捕头,大发米店的粮仓了全是粮食,这些粮食怎么处理。”杨六生问。
“先派人运送一部分粮食回杨家村,大伙都挨坏了。其它人留下来守粮仓,以防土匪再抢了去。”席星辰吩咐道。“等吃了饭,请各村的里正来大发米店,大家一起讨论怎么处理这些粮食。”
“好咧!”杨六生现在对席星辰崇拜之至,现在席星辰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
杨六生走后,金波说道:“辰哥,这事情是不是太容易了。”
席星辰点了点头,道:“没错,守望粮仓的不足三百人,黄风寨的主力不在这里。”
“不管怎么样,大发米店的粮食不能有任何闪失,关系到几万人的命。”席星辰道。
席星辰说道:“我要去一趟宛县县城,见一下,打听一下土匪的情况。”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粮食,村民虽然眼睛已经饿得发直,但他们还是控制住了没去抢粮。
很显然,经此一役,驻马镇各村的村民已经认可了席星辰,没有他的命令,没人敢动那些粮食。
席星辰立刻吩咐道:“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将土匪的兵器收集起来,一部分人从粮仓里领出一部分粮食,搭设灶台,生火造饭。”
半个时辰了后,驻马镇的很快升起了一堆堆篝火,米饭的香气弥漫在了整个驻马镇的上空。
让人没想到的是,驻马镇的里正比席星辰想象的来得快。
席星辰还以为各位里正会吃完饭才过来的,谁知道各村的里正一收到信息,居然顾不得自己饿得前胸搭后背,立刻就动身前往驻马镇。
各位里正到达大发米店时,席星辰煮的米饭刚刚端上来。
敢情这些里正之所以没有吃饭就来驻马镇,早就算好了这一步。
见到里正们到来,席星辰立刻吩咐村民搬来凳子,招呼里正们一起吃饭。
要说里正们的运气还不错,在席星辰攻打大发米店的时候,马高义正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食。打下大发米店后,马高义吃剩下的鸡鸭鱼肉自然就便宜了席星辰。
各村的里正们也是这些日子饿得太狠了,见米饭端上来,也不客气,端起饭碗便大快朵颐起来。
别看这些老头七老八十的,吃起饭来丝毫不逊于席星辰这些年轻小伙子,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空。
第七十九章、席星辰的担忧
第七十九章、席星辰的担忧
有些东西越难得到,就越害怕失去。
杨六生他们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怕席星辰为了交差,土匪没剿完便离开了。
因为席生辰之前说得很清楚,他只是一个外地人,形势不对,大不了一拍屁股一走了之,反正到哪里不是当差?
可他们不行啊,他们的家在这里,如果土匪打回来,土匪会放过他和他们的家人?
当然不会。
黄风寨土匪的凶残他们不是没见识过,如果土匪知道他们参与了抢粮,并杀了那么多土匪的话,肯定会杀了他们全家的。
因此打完仗后,杨六生和各村的代表第一时间就来向席星辰表明心意。
只是他们的脸比较嫩,开不口求席星辰留下,于是一个劲地说自己一定听席星辰的话。
席星辰两世为人,哪里不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当即神情肃穆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表个态,只要黄风寨的土匪不除,我就不离开,绝对和大家同生共死,”
一旁的金波瓮声瓮气道:“他是我老大,他不走,我也不走。”
杨六生等人闻言,顿时大喜,特别是杨六生,他是见过金波本事的,当听到金波也愿意随席心辰留下来打土匪,立吃了定心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席星辰见大家心都定了,便道:“走,去米店仓看看。”
当席星辰带着一帮人来到大发粮仓的时候,粮仓大门前围满了人,很多人都踮着脚尖往粮仓里瞧,脸色也有些焦急,但秩序还算稳定。
席星辰见一队人守在粮仓门口,不禁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家怎么不去分粮?”
杨六生很认真地说道:“席捕头,是这样的。于公,你是知县大人派下来剿匪的捕头,大发米店打下来后,理当由你接管;于私,大发米店是你带我们打下来的,所以粮食分配也应该由你来主持。”
刘家院子的代表刘常安也说道:“所以于公于私,都得由你来分配。再说了,如果我们私自打开粮仓把粮食分了,那我们也不就和黄风寨的土匪一样了吗?”
“还有,这些粮食是土匪从驻马镇还有附近的乡亲那里抢过来的,我们如果全都分了,邻近的乡镇会饿死很多人的。”杨六生说道。
听到杨六生如此说,席星辰突然想起一句话:只有淋过雨的人,才会记得为别人打伞;只有饿过肚子的人,才会想到别人还有没有饭吃。
“讲究!”席星辰竖起大拇指冲杨六生等人赞道。“粮食如何分配需要请各村的里正一起来商量,不过我先做个主,打开一间粮仓,先派人运送一部分粮食回杨家村,大伙的家人想必都饿坏了。”
说到这里,席星辰拍了拍肚子道:“我们也煮一些吧,其他事情等吃饱了再说。”
“如此最好,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哇哇大叫,再不吃东西,它就要造反了。”杨六生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就这样吧!”
接下来席星辰将村民以村为单位分成四个部分:
一部分送粮回杨家村,吃过饭后把各村的里正接过来,讨论粮食分配的事情。
一部分从粮仓里领出粮食,搭设灶台,生火造饭。
一部分打扫战场,掩埋土匪尸体,顺便收集土匪散落的兵器。
还有一部分维持驻马镇的秩序,谨防土匪反扑。
安排好后,杨六生和各村的代表立刻分头行事。
他们现在对席星辰的崇拜正处在蜜月期,真正是让他们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执行力不要太强。
杨六生等人走后,金波面有忧色道:“辰哥,事情是不是太容易了。”
席星辰点了点头,道:“没错,据村民讲,黄风寨有两千多土匪,可这里守粮仓的土匪不足三百人,他们的主力不在这里。”
“他们的主力会不会在黄风寨?”金波猜道。
“这说不清楚!但不管他们在哪里,大发米店的粮食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毕竟关系到驻马镇村民几万人的性命。”席星辰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金波问道。
席星辰沉吟了一会,道:“我们必须将这边的消息传回浔阳府,让吴知县尽快派人来接管。”
“我立刻就动身。”金波说道。
“今晚不行。”席星辰道。
“为什么?”
“我今晚要去一趟县城,你要留在这里坐镇。”席星辰道。
“去县城?你一个人?”金波脸色微变。
席星辰点了点头。
“不行,县城里到处都是黄风寨土匪的眼线,太危险。”金波不同意道。
席星辰说道:“我在县城里认识一个墨家弟子,我想今天晚上摸进县城,找他打听一下城里的情况,如有可能的话,顺便去见一见校尉,看能不能借点兵。毕竟我们这里都是些村民,如果土匪打过来的话,恐怕挡不住。”
金波想了一下,觉得席星辰说得有道理,于是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这样好有个照应。”
席星辰摇摇头,道:“不行!我们两个必须留一个在这里,不然村民以为我们不管他们,就会出大乱子。”
金波想想也是,便道:“那你要机灵一点,凡事不可为立即就撤,不要勉强。”
席星辰拍了拍金波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咱们伟大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我怎么舍得去死?”
金波立刻想起来宛县的船上,各自谈及自己理想的事,不禁哈哈大笑道:“早去早回,别耽误老子娶媳妇。”
半个时辰了后,驻马镇的很快升起了一阵阵炊烟,不一会,米饭的香气立刻弥漫在了整个驻马镇的上空。
让席星辰没想到的是,各村的里正比席星辰想象的来得快。
按席星辰的计划,是要各村的里正在杨家村吃过饭后,再来驻马镇商量粮食分配的事。
谁知道各村的里正一收到大发米店里的粮食堆积如山的信息,这群七老八十,连走路都摇摇晃的里正,顿时如打了鸡血般,居然顾不得自己饿得前胸搭后背,立刻就动身前往驻马镇。
就在席星辰煮的米饭刚刚端上桌,各村的里正就踏进了大发米店。
敢情这些老家伙之所以没有留在杨家村吃饭,早就算好了这一茬。
见到里正们到来,席星辰立刻吩咐村民搬来凳子,招呼里正们一起吃饭。
要说里正们的运气还不错,在席星辰率众攻打大发米店的时候,马高义正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美食,刚。
打下大发米店后,马高义吃剩下的鸡鸭鱼肉,自然就便宜了席星辰等人。
各村的里正们也是这些日子饿得太狠了,他们见香喷喷的白米饭端上来,也不客气,端起饭碗便大快朵颐起来。
别看这些老头七老八十的,干起饭来丝毫不逊于席星辰这些年青小伙,简直如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空,差点没把席星辰和金波的下巴惊下来。
正在大家埋头干饭的时候,杨六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宝善里1号由于刚被大火烧过,屋子里一片漆黑。与前些日子人来人往相比,此时如同死寂。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同一年青少妇乘着暮色而来,在宝善里1号稍作徘徊后,少年刚要伸手推门,黑暗中突然跳出几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二人按倒在地,然后带着二人如幽灵般消失在了重重暮色之中。
随着暮色加重,江城小朝街8号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般,在座的每一个人神色凝重。
门开了,来人是宪兵营正目彭湘楚。
彭湘楚是少数几个拥有“文学社”和“共进会”双重身份的革命同志。“文学社”和“共进会”此次联合起事,彭湘楚翰旋力促,功不可没。
由于彭湘楚有宪兵身份作掩护,此次起事被大家举为宪兵营代表,负责联络纠察。
“外边什么情况?”一见到彭湘楚,陆学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外边风声很紧,宪兵营已接到上面的命令,严禁任何人离营,我也是花了翻力气才出来的。”彭湘楚说道。
“宪兵禁足了,情况有点不对。是不是又走漏风声了?”刘复生惊道。
宪兵督察军士,按照惯例,每逢军中有大事发生,宪兵营都会禁止请假、外出。联想到这次起事的人员都是军人,刘复生等代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陆学民看了看表,沉声道:“现在还没到预定起事时间,大家稍安勿躁。”
彭湘楚感觉到了屋里气氛沉重,于是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现洋,笑嘻嘻地放在桌子上道:“我这里还有几十块钱,大家分一分,等下打起来,只怕再没人给咱们发军饷了,先拿这点钱买几个烧饼充饥。”
经彭湘楚这么插科打诨,屋子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稍微有些缓解。
等待中的时间格外漫长,每过一分一秒,都仿佛过了千万年。
陆学民打开留声机,优美的旋律响起,小朝街8号里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黑暗与恐惧挡在了屋外。
“陈玉麟啊,你可千万别出事!”
第八十章、最黑暗
第八十章、最黑暗
思想统一了,作战计划很快出炉,经众人合议,决定派陈玉麟、徐万年、艾良臣三人出城去驻扎在城外的南湖炮队宣布命令;派杨胜利、陈磊等通知城内的工程八营和驻扎在塘角的辎重营。
一年四季,十月白昼最短。
下午五时,鹦鹉洲已是华灯初上。
宝善里1号由于刚被大火烧过,屋子里一片漆黑。与前些日子人来人往相比,此时如同死寂。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同一年青少妇乘着暮色而来,在宝善里1号稍作徘徊后,少年刚要伸手推门,黑暗中突然跳出几道人影,以袭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二人按倒在地,然后带着二人如幽灵般消失了重重暮色之中。
随着暮色加重,江城小朝街8号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般,在座的每一个人神色凝重。
门开了,来人是宪兵营正目彭湘楚。
彭湘楚是少数几个拥有“文学社”和“共进会”双重身份的革命同志。“文学社”和“共进会”此次联合起事,彭湘楚翰旋力促,功不可没。
由于彭湘楚有宪兵身份作掩护,此次起事被大家举为宪兵营代表,负责联络纠察。
“外边什么情况?”一见到彭湘楚,陆学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外边风声很紧,宪兵营已接到上面的命令,严禁任何人离营,我也是花了翻力气才出来的。”彭湘楚说道。
“宪兵禁足了,情况有点不对。是不是又走漏风声了?”刘复生惊道。
宪兵督察军士,按照惯例,每逢军中有大事发生,宪兵营都会禁止请假、外出。联想到这次起事的人员都是军人,刘复生等代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陆学民看了看表,沉声道:“现在还没到预定起事时间,大家稍安勿躁。”
彭湘楚感觉到了屋里气氛沉重,于是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现洋,笑嘻嘻地放在桌子上道:“我这里还有几十块钱,大家分一分,等下打起来,只怕再没人给咱们发军饷了,先拿这点钱买几个烧饼充饥。”
经彭湘楚这么插科打诨,屋子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稍微有些缓解。
等待中的时间格外漫长,每过一分一秒,都仿佛过了千万年。
陆学民打开留声机,优美的旋律响起,小朝街8号里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黑暗与恐惧挡在了屋外。
“陈玉麟啊,你可千万别出事!”
陆学民闭上眼睛,在心里暗暗祈祷。
陈玉麟没有出事,此时的他正南湖炮队的马棚里与革命代表们商议起义的事宜。
陈玉麟、徐万年、艾良臣三人是下午4点左右离开小朝街8号的,三人觉得天色还早,于是先在城里逛了一大圈,将他们认为该通知的同志全都通知了一遍。谁知一圈逛下来,已经到了晚上10点。当三人从文昌门出城赶到南湖炮队时,已经到了深夜,过了约定的起义时间。
“我们来得太晚了,兵营里的同志均已以睡熟,马上起义,时间太仓促,临时摸黑举事,混乱中成功的可能性极微。”徐万年是南湖炮队手营代表,甚是为难地道。
“是啊,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炮弹均被收上去了,想打炮也不能啊!”南湖炮队的孟华臣也说道。
“可是城内的同志还在等我们的炮声为号,这该如何是好?”陈玉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
“没办法,只有等到明天天亮,咱们重回总部,跟陆总指挥重新商议起义时间了。”徐万年说道。
梦,乃是最古老的美学活动。
但今夜,注定会有很多人与之无缘。
陆学民正焦急地等待南湖炮队的炮声。
陈玉麟在紧张地等待天明。
沈成武正被深深的懊悔折磨。
云梦泽总督贺楼硕今夜也无眠,因为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从一个叫刘同的十七岁少年口中得知,小朝街8号有一群人正在筹划着革他的命。
吃斋念佛的贺楼硕出离的愤怒了,他派出了大队军警,如择人而噬的怪兽,悄悄地向小朝街开进。
时间的指针嘀嗒嘀嗒地从12点方向划过后已经走了好长一段,令人期盼的炮声终究没有响起,留声机上的胶片走到了尽头,小朝街8号的屋子里一片死寂。
陆学民摸黑到二楼,向窗望去,外边很静,只有雨点在敲打着窗棂。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稍显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人?”陆学民问道。
“我啊……”来人的声音有些陌生。
“干什么?”陆学民又问道。
“我来找人!”来人答道。
“你是谁?”
“我来找你们当家的,先开门再说……”
这不是接头的暗号,陆学民等人大惊,纷纷持枪找炸弹。
众人慌乱间,大门猛地被砸开,大批大盖帽压大辫子的军警冲了进来。
刘复生眼疾手快,朝军警扔出一颗炸弹,军警大慌,纷纷向后躲避。
炸弹没有响。
“假弹!”军警中有人大喊一声,旋而一涌而上。
此时刘复生已退到楼梯中间,见军警来势凶猛,情急之下又掏出一颗炸弹扔在自己脚下,欲与敌人同归于尽。
炸弹还是没有响。
原来听闻沈成武被炸伤后,为安全起见,“文学社”这边的人就卸下了炸弹的栓钉。此时匆忙应战,刘复生心中一慌,竟忘了将炸弹栓钉装回去。
炸弹没了栓钉,当然不会爆炸。
军警不知其中的门道,见刘复生连扔两颗炸弹都没有响,以为他是在装神弄鬼,便蜂涌而上,将刘复生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经刘复生这么一阻拦,屋内的革命同志取得了退回二楼的时间,众人从窗户攀至屋顶,跳入邻居院内,各自逃走。
代表“共进会”的政治筹备员陈宏诰甫一落地,便被人按住,陈宏诰回头一看,按住他的那军警竟是熟人,便故作诧异地道:“嗨,你不去抓革命党,按住老子干什么?”
陈宏诰的父亲在巡警道工作,那军警也知道陈宏诰是革命党,碍于熟人关系,就低声道:“你跟在我身后嚷嚷,假装也是来抓乱党的,找机会离开。”
陆学民跳进邻院后,刚翻过围墙,也便被守下墙后的军警按住。陆学民大叫:“我……我是来看热闹的,你抓住我干……干嘛?”
那军警见陆学民长得土头土脑,留着长辫,穿着身破旧棉袍,说话结结巴巴,十足一个“乡巴佬”,暗叫一声晦气,抬手给了他一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滚!”
陆学民如蒙大赦,拔腿就跑。
那军警做梦都想不到,被他放走的这个“乡巴佬”,却是这次起义的军事总指挥。
彭湘楚身穿宪兵制服,也趁着混乱在摇大摆地离开了小朝街8号,或许是恃着有宪兵军装在身,彭湘楚鬼使神差地又返回现场,欲趁机救走被捕的刘复生。
“站住,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警官拦住彭湘楚问道。
“办案,我来这里办案。”彭湘楚大大咧咧地回道。殊不知他随意这么一答,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宪兵督察军队,这种地方治安、抓乱党之类的活,一般由巡警道负责。如果彭湘楚说是路过,兴许那警官就把他放过去了,但他偏偏说办案,立刻引起了警官的怀疑。
“你是宪兵营的人,办什么案?没人让你来参加今天的行动!”那警官一挥手,立刻过来几个持枪军警,把彭湘楚缴了械,押回了巡警道。
贺楼硕的这次抓捕行动,除了在小朝街8号抓的人外,还有去工程八营和辎重营宣布命令的杨胜利。
杨胜利的被捕经过,说来也是他倒霉。
本来,杨胜利已经按计划将起义的命令送到了工程八营和辎重营,并与工程八营的起义代表熊坚诚等人商量好了起义的暗号和敌我兵士区分的记号。
由于新军兵士的子弹全都上缴封入了南望台,杨胜利又来回跑了一趟,往工程八营里送了两盒子弹。当他第三次返回工程八营再次送炸弹的时候,被工程八营的右队队官黄坤荣发觉异常,只得逃回住处躲避。
杨胜利的倒霉就倒霉在,他租的住处的房主是都署拱卫司令李襄麟的差役家人。房主见杨胜利平日里行踪神秘,便怀疑他是革命党,向李襄麟告发。
刚好这几天城内戒严,李襄麟接到举报后,立刻派兵抓捕,刚好将返回家中的杨胜利堵了个正着。
此时杨胜利手中正提着满满一篮炸弹,见了军警,心中大慌,掉头便跑。慌乱中,信手向军警扔了一颗炸弹。
由于未及装栓钉,炸弹没有响。杨胜利赶忙装了一颗炸弹扔了出去,这回炸弹响是响了,但军警一个都没有炸着,自己反而被弹片击中的腿部,仆倒在地。
杨胜利正待扔第三颗炸弹的时候,军警一涌而上,将其生擒。
整个抓捕行动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结束,抓到叛党的贺楼硕这回难得高效一回,连夜派亲信军事参议官督练所总办铁忠和晴川知府双寿、江城知府陈树屏三堂会审。
长久以来,大庆王朝对谋逆大案一直施行“公审”,意在震慑大众。
虽是半夜三更,听说有革命党要被审讯,制台衙门涌来无数看热闹的民众。
第八十一章、服不服
第八十一章、服不服
这一次席星辰扇的不是脸,而是刘练武的嘴巴。
席星辰前世时最疼他的人就是他老娘,刘练武这次骂娘算是触到了他的底线,所以这一巴掌抽得又快又狠,硬生生地将两颗门牙打了下来,嘴唇更是肿得如同两根香肠。
“我要杀了你!”刘练武见自己破了相,从刘家院子的村民手中夺过一把大刀,如疯了般地向席星辰冲了过来。
席星辰眼明手快,紧赶上前一脚将刘练武手中的刀踢飞,一把抓住刘练武的胸膛的衣服,噼哩啪啦连扇了刘练武十几耳光,只打得他满嘴血沫飞溅。
这下刘练武终于被打怕了,求饶道:“别……别打了……”
席星辰冷笑道:“你说不打就不打,那我多没面子。”
于是,席星辰又是一阵狂扇,刘练武的嘴唇、脸皮都被扇破了,鲜血四溅,席星辰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所有人都被席星辰的这顿操作惊呆了,几百人的粮仓内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包括杨家村的村民在内,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席星辰出手,没想到这个平时见谁都是三分笑,说话轻言细语,让人如沐春风的小伙子,发起火来是如此的可怕。
金波倒还好,他虽然没见过席星辰出过手,但在浔阳府的时候,他带着援兵赶到吴府,亲眼看到一地的土匪倒在血泊中时,他就知道席星辰对待恶人,是不会有丝毫手软的。
菩萨心肠,雷霆手段,说的就是席星辰这种人。
刘练武终于明白过来,席星辰不是要打他,而是要当众活活打死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练武顿时慌了:“席捕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我改,我一定改。”
刘练武平日里仗着家里的势力,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撒横斗狠,并不是他真的不怕死,而是他知道村民多半会让着他,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他才有持无恐。
就因为刘练武从来没有体会过死亡的滋味,所以当他意识到死亡真正降临到他头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强,那般无所畏惧。
刘练武感觉到了自己的腿在发软,浑身不由自主地在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地告诉他,他们很害怕,不想死。
也不知道为什么,刘练武突然想起小的时候,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只要在他老爹刘三铁面前说一声我错了,我一定改,下次不会犯了,事情就会过去。
“认错很了不起吗?早干嘛去了?”席星辰轻蔑地笑笑,又抽了刘练武两个耳光。
刘练武真的错了,席星辰不是他爹,没有帮他擦屁股的义务。
人就是这样,昨是种下的因,今日收下的果。
如果你没有将世界放在眼里,世界就会将你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刘练武见席星辰不吃他那一套,怕再惹怒他,便不敢吭声了。
“怎么,不嚣张了?现在认怂,门都没有。”席星辰现在是打顺手了,又是左右两巴掌道。
说挨揍,不说话也挨揍,面对着软硬不吃的席星辰,刘练武那颗不怎么坚强的小心脏终于崩溃了,流着眼泪哭道:“你到底想怎样嘛?”
还别说,这一句话真有一点火用,至少席星辰不再扇他耳光了。
席星辰左手一用力,将刘练武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小子,你如果我硬到底,我敬你是条汉子,倒也可以饶你。但你这么个软骨头,也敢跟老子耍泼,真当我是吃素的?”
“知道黄风寨五位当家,我杀了几位吗?四个。实话告诉你,就在昨天,我就在浔阳府杀了他们的三当家郭啸海。跟我撒横,跟我扮土匪,你有几个脑袋让我砍?”
“好啊,那你就杀了老子好了。”刘练武心中一横,索性光棍地喊道。
席星辰终于裂嘴笑了:“说对了,今天我就是要杀了你!”
席星辰将刘练武往地上一扔,一脚踩在刘练武的胸口,将大刀架在刘练武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高高举起。
“凭为什么?我只是玩了一个女人,按大衍律法也罪不至死?再说了,你只是个捕头,你没权判我死刑。”
刘练武被席星辰踩在地上动弹不得,便大声为自己争辩道。
席星辰闻言,沉吟了片刻,将举起的大刀放下来,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想!”刘练武道。
“那我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席星辰大声道。
“你干了蠢事,却想带走整个刘家院子的人,让刘家院子所有人为你的愚蠢买单。”
席星辰这话一说出,刘家院子的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刚才他们站在刘练武一边,是因为刘练武是他们族长的儿子,不能看着自己村里的人被别村的人欺负。
说白了,他们并不是不懂是非对错,他们纯粹是想护短而已。
但他们不是笨蛋,经席星辰提醒,立刻明白过来。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还真如席星辰说的那般,刘练武一开始就想拉着他们一起背锅。
一想到自己被刘练武利用,刘家院子的人看向刘练武的眼光顿时不同起来。
席星辰继续大声说道:“土匪失了粮食,很快就会打过来,这个时候你想带刘家院子的人离开大部队,你觉得就凭刘家院子的那点人,能打得过黄风寨几千土匪?你是想害死整个刘家院子的人吗?”
如果听到席星辰前一句话,刘家院子的人还只是对刘练武利用他们不满的话,席星辰后面这句话,让刘家院子的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当刘练武说要刘家院子的人带着粮食走的时候,刘家院子的许多人确实心动了。
刘家院子是驻马镇最大的村子,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搬走更多的粮食。
在这个吃树皮啃草根的缺粮时候,有粮食就意味着能活得更久。
可他们忘了,这些粮食本就是土匪从他们手上抢过去的,土匪能从他们手中抢一次,就能从他们抢十次、百次。
土匪再次打过来的时候,就只抢粮吗?
显然不仅仅如此。
以黄风寨土匪的作风,他们可是要屠村的。
想通了此点,刘家村的人看向刘练武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怒意,原本与陈家沟对峙的队伍,纷纷散了开来。
刘家院子的人用行动告诉席星辰,他们不想管刘练武的事了。
毕竟,对一个想害死自己的人和自己家人的人,任谁也生不出好感来,何况还是一个在村里作威作福的混子。
陈家沟的人见刘家院子的人散了,他们也后向后退了开来。
很显然,席星辰暴打刘练武,赢得了他们的人心;席星辰后面那段话虽然是说给刘家院子的人听的,对他们同样有效。
席星辰见刘家院子和陈家沟的人散开了,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两方人的信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很清楚,刘练武的事情不给一个结果,极有可能为今后的剿匪埋下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地雷。
凡事都有利弊,刘练武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就会让剿匪的队伍一哄而散,而且今后再想聚起来,千难万难。
但是如果处理好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他可以趁机立下规矩,提高凝聚力。
席星辰清了清嗓子,用刀指着刘练武的鼻子,冷声道:“总之,你想带走刘家院子的人,就是乱我军心,乱我军心者,死!”
刘练武用力扳席星辰的脚,但席星辰踩在他胸口上的脚就如千斤巨石一般,任他怎么挣扎也动不得席星辰分毫,只得?着粗气喊道:“我们不是兵,我们只是村民,乱什么狗屁军心?”
席星辰冷哼了一声:“我们是在和土匪打仗,土匪要杀你,会管你是兵还是民吗?我告诉你,无论是谁,上了战场就是兵,是兵就得遵守军队的律法。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理由,你想带着刘家院子的人一起当逃兵,乱我军心,杀你服不服?”
席星辰见刘练武不吭声,于是指着粮仓道:“这些粮食是大家在一起打下来的,是十几个村子的救命粮,你居然想私吞,你想饿死所有人吗?”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理由,我代表驻马镇数万吃树皮啃草根,还在饿着肚子的父老乡亲杀你,你服不服?”
席星辰这全理由比天还大,不仅站在大义的最高点,而且还将在声所有人的利益都带了进来,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刘练武心里想说不服,但是张了张嘴,一时又想不出反驳言词。
“第三!”席星辰指着蜷缩在地上的五名女子,用悲愤的语气说道,“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你们想想看,如果她们是你们的女儿,是你们的姐姐,或者是你们的妹妹,看到她们受到受了天大的委曲,你们能袖手旁观吗?”
“不能!”陈家村的那位女子的哥哥义愤填膺道,“谁欺负我妹妹,我就跟谁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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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约法三章
第八十二章、约法三章
“说得好,谁欺负我们的姐妹,我们就和谁拼命。”席星辰朝陈家村的那位哥哥竖起大拇指,大声对着村民们大声说道,“你们说对不对!”
“对!”听到席星辰的呐喊,所有人心中那根柔软的弦被拨动了,激动地回道。
席星辰用痛心疾首的语气道:“父老乡亲们,这五位姑娘也是我们的姐妹,是我们的亲人,作为男人,我们没有保护好她们,是不是我们的无能?”
“是!”村民答道。
“从今天往后,我们还能让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姐妹受到伤害吗?”席星辰高声问。
“不能!不能!不能……”村民们激动地挥舞着手的锄头、扁担,斩钉截铁地道。
“作为父亲、兄长,我们该不该还她们一个公道?”席星辰挥舞着拳头。
“应该!”
“还她们公道!”
“严惩凶手!”
“……”
听着席星辰和村民们发自脏腑的呐喊,五位姑娘心里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五人哭得撕心裂肺,让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这五位姑娘原来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她们也曾经幻想着有一天相夫教子,自从被土匪掳来糟蹋后,又被刘练武三人玷污,整个人就如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巨大的无助、惶恐笼罩着她们的世界,生命里一片漆黑。
她们暗暗下定决心,只要获得自由,第一时间便跳入通天河里。
人间毫无留恋,一切散为烟。
她们希望自己死后的灵魂,会顺着通天河到达大海。
只有躲进大海深处,沉入海底,才能躲着人群,灵魂没入寂静,无人吵醒,不再受到伤害。
就在她们对人间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时候,席星辰的话如缕阳光,照进了她们心如死灰的世界,一种叫温暖的东西在她们的心田里生根发芽……
席星辰举手示意安静,所有人都望向席星辰。
席星辰语气平缓但又十分坚定地对刘练武说道:“这五位姑娘被土匪欺掳来,已经是大不幸,你不但没有一丝同情之心,还仗势欺辱她们,简直是畜生不如。我今天代表受欺负姐妹,砍了你,服不服。”
“你不能杀我,我爹是刘三铁,是刘家院子的里正……”
刘练武脸色惨白,紧张急促地说着,一股骚臭的液体从他两股间流了出来。
“你爹是天王老子都没用。”
席星辰举起大刀,正欲劈下去的时候,有人高喊道:“刀下留下人。”
喊刀下留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练武的老爹,刘家院子的里正刘三铁。
自始至终,刘三铁就如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没劝架,也没有起哄。
正所谓人老成精,刘三铁在杨家村被席星辰唬住之后,便很快想通了席星辰是在借力各村的力量剿匪。
他是刘家院子的里正,是刘家院子的族长,没了他的帮助,席星辰根本没法指挥得动刘家院子的人。
所以他才如此镇定,是因为他料定席星辰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敢动他的儿子。
同时,刘三铁也非常自信,凭他在刘家院子的威望,刘家院子的村民不敢不站在他这边。
只要刘家院子的人站在自己这边,席星辰就不敢杀他儿子。
但是,刘三铁这次错得离谱,席星辰靠自己的人格魅力,三言两语就让刘家院子的村民放弃了刘练武。
当刘家院子的人散了的时候,刘三铁从村民向他投来不善的眼神中,感觉到村民连他都记恨上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刘三铁知道自己这次赌输了,而且还输得彻底。
刘家院子的人,终究为了一口吃的,抛弃了他们一家。
刘三铁现真想打死刘练武这个让他落到这般境地的孽子。
不过想归想,刘练武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作为一个父亲,他得救自己的儿子。
刘三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痛哭流涕道:“席捕头,我儿子还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我给你磕头了。”
还小吗?小到可以坏女人的清白了。
席星辰手中的大刀没有一丝一毫地停留。
大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刘练武立刻身首异处。
“儿啊!”刘三铁发出一声惨叫,扑上前抱住了刘练武的人头。
刘三铁现在真恨啊,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刘家院子的人来杨家村。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哪怕刘家村的人都饿死了,又与他何干。
“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血债血偿。”刘三铁颤抖地指着席星辰,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上梁不正下梁弯,刘三铁,你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已经不具备领导刘家院子的父老乡亲了。”席星辰很平静地说道,转过身便不再理刘三铁。
“这事你们两个也有份?”席星辰看向二猛子和刘强。
二猛子和刘强见席星辰痛揍刘练武后,依然将刘练武斩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地求饶道:“席捕头,我们知错了了,饶命啊……”
“晚了!”席星辰手中大刀一挥,又是两颗人头落地。
席星辰转眼间连杀三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震惊到了,一个个禁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席星辰走到一个与杨六生年纪相仿的青年面前,道:“如果让你当刘家院子的里正,你能做到公平公正吗?”
这个青年叫刘洪森,正是刘家院子的群众代表,也是席星辰的崇拜者之一。
刘洪森先是一惊,然后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连忙点头道:“能!”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刘家院子的新里正了。希望你恪忠职守,全心全意为刘家院子的村民谋福祉!”席星辰说道。
一般来讲,一村的里正是由村民选举出来德高望重者,然后上报到县衙门,登记造策,知县便会开具相应的任命书,该人便可走马上任了。
席星辰这样做有任人唯亲之嫌,但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席星辰不可能找一个控制不住的人,为自己找不快。
在来宛县之前,吴志远给了席星辰便宜行事的权力。
有了这个权力,席星辰完全可以在这非常时期废黜或任命一个里正,只是将来吴志远赴任后,在县衙门里象征性地走下流程,此事便可确定下来。
刘洪森连忙俯首拜道:“在下感谢席捕头的栽培,在下一定不辜负席捕头的厚望。”
席星辰道:“你立刻安排人将刘三铁和刘练武三人送回刘家村,回头一起参加讨论粮食分配的事。”
“是!”刘洪森应诺一声,立刻派人去办了。
安排好刘家院子的事后,席星辰环顾四周,似要将在场的每一个人记住一般。
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在看着席星辰。
席星辰突然右手握拳,大声喊道:“各位,我们是土匪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正是刘洪森,只见他大声吼道:“不是!”
“是不是?”席星辰不满意众人的反应,于是又高声问了一句,并作出侧耳倾听之状。
“不是!”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异口同声地发出如炸雷般的吼声。
“有人欺负咱们的兄弟姐妹,我们当如何?”席星辰又问。
“杀了他!”所有村民举着拳头用力吼道。
“好!”席星辰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安静。
席星辰稳定了一下情绪,道:“经过刘练武的事后,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今后我们要在一起打土匪,一起赢得这场战争,那我得在这里先立法三章。”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席星辰接下来所讲的事情非常重要,一个个敛气凝神,静静地听席星辰讲话。
一时间,诺大的大发米店粮仓里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席星辰伸出一个手指,大声道:“第一条:淫人妻女者,杀!”
“杀!”
“第二条,抢人钱财、粮食者,杀!”
“杀!”
“第三条,投靠土匪者,为土匪通风报信者,一经查实,杀!”
“杀!”
就在席星辰在大发米店约法三章的时候,马高义正跪在郭啸天面前,讲述大发米店失守的经过。
“什么,你丢了大发米店?”郭啸海气得一拍桌子,桌子立时化为齑粉。
马高义吓得剧烈颤抖了一下,连忙道:“大当家,是驻马镇的灾民发生了暴动,几万灾民攻打我们,小的也是好不容易杀出包围圈的。”
“逃出来了多少人?”
“就只有我一个。”
“三百兄弟,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郭啸海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马高义。“既然大家都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马高义见郭啸海动了杀心,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趴在地上不停磕头:“大当家,饶命啊,我真的尽力了。”
“且慢!”一旁的华水心突然道。
郭啸天有些不满地看向华水心,华水心道:“大当家,此事有些蹊跷。”
第八十三章、华水心的推断
第八十三章、华水心的推断
“当时大家都被打散了,我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冲出来。”马高义连忙说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黄风寨,马高义最怕的不是大当家郭啸天,而是那个文文弱弱长生非常好看的华水心。尤其是华水心的那双眼睛,只要看你一眼,就会让人生出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
华水心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笑道:“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抛下兄弟,独自逃生呢?”
马高义闻言,顿时汗如雨下,连忙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马高义如果抛下兄弟们独自逃生,天打五雷轰,全家死绝。”
“发誓就不必了,三百个兄弟,就你一个人活着,你好意思吗?”郭啸海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马高义,抽出斩马刀向马高义走了过来。
马高义见郭啸海动了杀心,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趴在地上不停磕头:“大当家,饶命啊,我真的尽力了。我愿戴罪立功,把大发米店夺回来。”
“大当家,且慢!”华水心突然道。
“为何?”郭啸天有些不满地看向华水心。
“此人舍了兄弟独自逃生,自是罪该万死,只是寨子里正是用人之际,留着此人或许还有一些用处,不如暂且留他的命寄着,将来如果戴罪立功,就功过相抵,如果再犯,那时斩他也不迟。”华水心说道。
“那你还不多谢先生为你求情!”郭啸天冷哼了一声,对马高义说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小的将来定当肝胆涂地,做牛做马报答先生。”马高义使劲地磕头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放谢大当家仁义。”华水心微笑道。
“多谢大当家不杀之恩。”马高义又连忙向郭啸天磕头。
“滚!”郭啸天冷哼了一声。
“还不快走!”华水心见马高义还愣在那里,说道。
马高义走后,郭啸天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道:“先生为何为那狗东西求情。”
华水心向郭啸天抱拳行了一礼:“大当家,驻马镇这次发生暴动,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有什么问题。”
“大当家,我们为何要封锁驻马镇?”
“当然是为了找出凶手,给我那死在姚家庄的二弟、四弟、五妹,还有我妹夫一家报仇。”
“我们封锁驻马镇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找到了凶手了吗?”
“没有!那人下手很干净,找不出蛛丝马迹。”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线索。”华水心道。
“你有线索了?”郭啸天问。
华水心道:“这两个月来,我调查了很多人,宛县县衙的卷宗我也翻阅了好几遍,发现我们最初的方向,极可能错了。”
“先生为何如此说?”
“我始终相信,这个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犯罪,真相一直都摆在那里,只是没有发现,或者忽略罢了。”
郭啸天有些急道:“先生,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讲这些大道理了,你是知道的,一提起姚庄的事,我的心就很乱,静不下心来。”
华水心还是慢悠悠地道:“那我们不妨将案子再复盘一次。”
“好!”郭啸天强压着性子道。
华水心道:“我这几天让人抄了一份宛县知县戴安东死前半个月的卷宗。我解释一下,衙门一般会有两套卷宗,一明一暗,明的用于应付上面的检查;暗的则记载县衙门真实发生的事。这一明一暗两则卷宗,上面记载的东西九成以上都相似。就是那一成不到的不同,性质却判若云泥。”
“为何?”
“因为这一成,是知县大人不愿让人知道的。”
“这些狗官,就喜欢当着一套,背着一套。”
华水心不置可否:“我让人抄的那份卷宗,就是宛县的暗卷。”
“有发现?”
华水心点了点头:“我发现了一件事可疑的事。”
“什么事?”郭啸天也被勾起了兴趣。
“暗卷上清楚记载,在戴安东死前一天,他派了一个叫董良策的捕快去杨家村处理杨晓金一家自杀的案子。这杨晓金你一定知道,他的女儿就是您的外甥姚文彬买回来的妾。”华水心道。
“这我知道!”郭啸天道。
“但我问过杨家村的人,那天来杨家村不是一个捕快,而是两个。这一点我也在驻马镇的客栈里得到证实,当时来客栈投宿的,确实是两个人。”
“客栈的老板还跟我说起,在姚庄出事的前一天,你外甥姚文彬还和这两个捕快一起喝过酒。只是下半夜的时候,这两个捕快匆匆退了房,并高价租了一辆马车回了县城。”
“想必大当家也知道,跟这辆马车一起走的,除了这两个捕快,还有您外甥、您外甥买的妾、您外甥的两个手下,一共六人。”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二弟还特意派人告诉我,他派了四个手下跟踪那辆马车,只是这四个人当易懂也死在县城里。”郭啸天道。
华水心说道:“我在宛县衙门的卷宗上看到,当晚送你外甥入监狱的,是一个捕快和一个车夫。”
“另一个捕快不见了。”郭啸天露出诧异之色。
“不是不见了,而是和董良策在一起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捕快。”华水心道。
“更奇怪的是,卷宗上还写着,当天晚上,二当家的四名兄弟潜入董良策家一家六口,而四名兄弟也在与董良策的交手时,同归于尽了。”华水心说道。
“这不是瞎扯吗?我二弟的那四个兄弟都是寨子里的好手,一个在衙门里混饭吃的捕快怎么可能杀得了四人?”郭啸天怒声道。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咱们的四位兄弟确实杀了董良策一家,而那个与董良策一起的人又杀了咱们的四位兄弟。”
“确实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郭啸天点了点头道。
“大当家,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华水心见郭啸天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得提醒道。
郭啸天眼睛一亮,看着华水心道:“你是说,这个在卷宗上没有记载的人,就是杀害我二弟、四弟、五妹一家的凶手?”
“至少九成是。”华水心啪地一声打开折扇,习惯性地摇了摇,继续道,“我后来打听到,那名叫董良策的捕快,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他是一名墨家弟子。”
“墨家的人?”
华水心道:“所以初步可以判断,戴安东派董良策到杨家村处理杨晓金一家饿死的案子,董良策怕自己没这个能力,便请求另一名墨家弟子帮助,于是在杨家村就出现了两名捕快。”
说到这里,华水心问郭啸天:“大当家,你觉得二当家、四当家、五当家的武艺怎么样?”
郭啸天道:“四弟和五妹的武艺要差一些,但浔阳府地段,能比他们高的人不会超过十人,二弟武艺比他俩要强,能与我二弟旗鼓相当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华水心说道:“那人能在姚庄杀了三位当家还能安全离开,说明这个人的武艺远在三位当家之上。大当家,你想一下,宛县有这样的高手吗?”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那还有我们什么事?”说到这里,郭啸天终于醒悟过来,“先生,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是宛县的人?”
“没错,这就是我说的,这个案子我们可能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华水心道。
“如果杀害我二弟他们的,可能不是一个人呢?”郭啸天道。
华水心摇摇头,道:“据周庄的人讲,那一天庄子里确实来了一人,那人还在姚文彬的手下姚大强的里吃过饭,而且人还是姚大强带进去的。”
顿了顿,华水心又道:“其实,即便是在墨家,能同时战胜三位当家的人,并不多。”
秦诚坚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派一部分人上城墙吸引李福彪的注意力,他率领敢死队携带煤油等引火之物,沿着紧贴城墙根悄悄摸到总督府的东辕门,突然发动袭击,冲入总督府放火。
只要总督府大火一起,江城城内那些抵抗的或者还在暗中观察的士兵都会觉得大势已去,要么就是放弃抵抗,要么就是参加革命军,别无他法。
正如秦诚坚预料的一样,李福彪的注意力全放在佯攻保安门的革命军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一队提着煤油等引火之物的敢死队贴着城墙根悄悄地摸过了他的防区。
“这我知道,”
发现姚庄血案和宛县知县戴安东被杀案,作案之人极可能不是宛县人。”
“大当家你可记得,姚家庄灭门惨案发生的那天,县衙里来了两个捕快抓了您外甥姚文彬的事。”
“知道,那两个捕快不是被二当家派人杀了。”郭啸海道。
“据我这些天的调查,调查杨家村一案的捕快,县衙只派了一名捕快。而二当家杀的,也只是一名捕快。”
“另一人是谁?”
“不清楚。”
“死的那名捕快,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他是一名墨家弟子。”
“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是墨家的天下行走。”华水心道。
第八十四章、人生多无趣
第八十四章、人生多无趣
“确实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郭啸天点了点头道。
“大当家,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华水心见郭啸天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得提醒道。
郭啸天眼睛一亮,看着华水心道:“你是说,这个在卷宗上没有记载的人,就是杀害我二弟、四弟、五妹一家的凶手?”
“至少九成是。”华水心啪地一声打开折扇,习惯性地摇了摇,继续道,“我后来打听到,那名叫董良策的捕快,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他是一名墨家弟子。”
“墨家的人?”
华水心道:“所以初步可以判断,戴安东派董良策到杨家村处理杨晓金一家饿死的案子,董良策怕自己没这个能力,便请求另一名墨家弟子帮助,于是在杨家村就出现了两名捕快。”
说到这里,华水心问郭啸天:“大当家,你觉得二当家、四当家、五当家的武艺怎么样?”
郭啸天道:“四弟和五妹的武艺要差一些,但浔阳府地段,能比他们高的人不会超过十人,二弟武艺比他俩要强,能与我二弟旗鼓相当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华水心说道:“那人能在姚庄杀了三位当家还能安全离开,说明这个人的武艺远在三位当家之上。大当家,你想一下,宛县有这样的高手吗?”
“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那还有我们什么事?”说到这里,郭啸天终于醒悟过来,“先生,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是宛县的人?”
“没错,这就是我说的,这个案子我们可能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华水心道。
“如果杀害我二弟他们的不是一个人呢?”郭啸天有些狡辩道。
华水心摇摇头,道:“据周庄的人讲,那一天庄子里确实来了一人,那人还在姚文彬的手下姚大强的里吃过饭,而且人还是姚大强带进去的。”
“这个人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多好,但是他在董良策一家被灭口后,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到姚庄寻仇,而且当晚还返回县城杀了知县戴安东,目的很明显,就是在为董良策一家报仇。”
顿了顿,华水心又道:“其实,即便是在墨家,能同时战胜三位当家的人,并不多。”
“你知道他是谁?”郭啸天问道。
华水心说道:“根据我这两个月我调查,从那些见过那人的村民描述,那人也就二十出头。这么年青就有这身武艺的人,墨家曲指可数,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墨家的天下行走。”
“墨家的天下行走!你确定?”郭啸天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我是有根据的。”华水心道,“两个月前,墨家发出钜子令,要墨家的天下行走回总坛述职,原因是墨家的天下行走在外边犯了命案。”
“墨家一向有杀人都死,伤人者刑,这是铁律,哪怕是号称未来钜子的天下行走,也不能幸免。”
“据墨家传出的内部消息,钜子令发出的时间,正是宛县惨案发生后的第三天。我以我怀疑,在宛县大开杀戒的,就是墨家的天下行走。”
华水心见郭啸天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道:“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诸子百家斗了这么多年,搞点内幕消息,还是问题不大的。”
郭啸天点了点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这跟我杀不杀马高义有什么关系。”
驻马镇的这次暴乱,在这节骨眼上暴发,不是没有原因的,肯定是有原因的。
“大当家,记不记得浔阳府三人搅局的事。”华水心道。
“当然记得,对了,我要你去查那三人的事,是不是有结果了。”郭啸天问道。
华水星点了点头:“据我们留在浔阳府的暗子传回来的消息,那三人中,其中一人就是墨家钜子。”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们在谈话时,浔阳知府的女儿就当面问起过,刚好被我们的人听到了。你说巧不巧。”华水心道。
“而且我还可以肯定,那个在吴府杀害三当家的,也是墨家的这位天下行走。”
郭啸天一听自己的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死在墨家天下行走的手里,顿时红眼了:“我现在就安排人进浔阳府,我一定要杀了此人。”
“大当家,稍安勿躁!”华水心道。
“先生,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但这次是杀我兄弟的仇人就在浔阳府,这叫我如何受得了。”郭啸天大声说道。
华水心道:“大当家,驻马镇这次暴乱,后面肯定有高人相助。从时间上推断,这次来驻马镇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人。”
“他为什么这么急进驻巴马镇?”郭啸天问。
“墨家钜子令下了,而墨家的天下行走安然无事地出现在了浔阳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经受住了墨家长老团的审查。”
“想不到闻名天下的墨家长老团,也会徇私枉法。”郭啸天道。
听到郭啸天如此说,华水心的心都醉了,心想:“你那一家子在驻马镇干得这些事情,哪怕是死一千次也绰绰有余了,人家墨家天下行走是在为民除害,真当墨家长老团眼瞎了么。”
一想到这里,华水心又在懊悔当初实在太心急,连黄风寨这,当时他还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可以改变郭啸天这帮人,谁知道被改变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可是那煤蛋儿生来就生得黑,不管你咋样洗呀,他也是个脏东西。
华水心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出于有始有终,帮郭啸天干完这一次后,便离开黄风寨,黄风寨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再呆下去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华水心只能强颜苦笑道:“墨家家法当然不会是摆设,我猜墨家的天下行走能全身而退,一定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就比如大当家封锁了驻马镇这么久,全因墨家这位天下行走在宛县犯了血案之故,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墨家长老罚他来宛县拨乱反正,就是最好的惩罚。”
要说这华水心也真是厉害,他的那些猜测,虽然跟真相有些出入,但大体还是相差不大。
“不过也不要担心,墨家的天下行走是墨家长老团罚过来的,那么他动用墨家的力量应该有限,要不然他也不会发动这声暴动了。”华水心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立刻发兵攻打驻马镇?”郭啸天道。
华水心现在真想踹郭啸天两脚,一天到晚只知道杀人,如果他真屠了这么多人的话,别说大衍王朝会派出军队来围剿黄风寨,恐怕他这个狗头军师也会被阴阳家问责。
“真是出门踩了狗屎啊!”现在,华水心想踹自己的心都有了。
“就杀一个墨家的天下行走,用不着这么劳师动众。”华水心道。
“先生有何妙计。”郭啸天问道。
“首先,要将墨家的这位天下行走找出来?”华水心摇了摇折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要猜到他下一步的行动,不难。”
“人生多无趣,墨家的天下行走嘛,刚好可以跟你玩玩。”华水心嘴角微微掀起,阴亵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些笑意。
应兆龙不禁大喜,立即率军出城,行至长虹桥时,便被人截住。
原来李福彪一收到革命军攻克南望台的消息,便料到革命军会出城联络南湖炮队,便打电话通知驻扎在南湖炮队旁边的第32标标统孙国安,要他派人在中和门至南湖的必经之路长虹桥设防堵截。
因为炮兵实在太重要,李福彪不放心,又命令马8标标统喻化龙在长虹桥以南、马队以北的南湖阅兵亭布下第二道防线;同时,李福彪命令炮标标统龚光明控制好炮标,随时准备部署行动,镇压革命军。
孙国安接到李福彪的电话后,不敢派夏人,于是派金人队官楚英率两队士兵,迅速在长虹桥南、北从头布置火力,构筑工事。
楚英进入阵地不久,应兆龙便率队杀到。
两军一交火,楚英便发现自己两队人居然打不过应兆龙三个排。
问题出在贺楼硕那道将子弹全部上缴封入南望台的那军令上,楚英人虽多,又占有利地形,但他们每个人手上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发子弹。
应兆龙这边刚从南望台下来,每一个士兵手上都富得流油,子弹像不要钱似地直往对手身上招呼,人数几乎少一半,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只打得楚英的两队人连头都抬不起头来。
楚英是金人,效忠于朝廷这点肯定不错,但金人经过两百多年的养尊处优,早已失去了入关时的那份血气。应兆龙身先士卒,一个冲锋,便将楚英布下的南、北两条防线击垮。楚英倒也光棍,二话不说便率领残兵逃回32标。
应兆龙乘胜进军,在南湖阅兵亭与马队接触,马队士兵无心应战,在长官督促下稍做抵抗一阵后便自动退去。
应兆龙率军长驱直入,刚率部抵达炮8标后营门,营门突然大开,闪出一彪人马,领头的赫然是奉陆学民之命,向南湖炮队宣布命令的陈玉麟。
第八十五章、乌鸦馆
第八十五章、乌鸦馆
宛县城北,有一片低矮破旧的废弃仓库,每当太阳下山,华灯初上之时,这个白天鬼打死人的地方,就会凭空冒出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转眼便会成为整个宛县最热闹的地方。
这就是宛县有名的“鬼市”,之所以叫鬼市,是因为来这里的人,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都会戴着鬼面具,哪怕再光明正大的人,也会难为情地蒙上一块面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里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只要你敢买,这里就敢卖,只要你想得出,在这里基本都能买到。
交易方式也很灵活,可以用钱,也可以易物,但是这些交易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无论多大的生意,只要离开鬼市,概不负责,哪怕是今后你认出对方是谁,对方打死也不会承认。
总之,就是见光死。
所以它叫“鬼市”。
在鬼市的角落,有一座破旧的酒馆。
酒店名为"乌鸦馆",是一栋一层的木瓦房,由于有些年月,且酒馆的主人并非勤勉之人,酒馆有些破旧。尤其是正面的那面墙,横七竖八地钉了一些或新或旧的木板,一眼望去,就好像一件衣服上补了一块又一块的大补丁。
有意思的是这些木板钉了一层又一层,显然是这面墙壁坏得有点勤快,修了一次又一次。
或许是修得太勤,这两天酒馆的老板偷了两天懒,于是正面的墙壁上又多了两个大窟窿。
所幸的是,屋顶的瓦片还算完整,坐酒馆大堂里要碟花生米喝壶劣质酒,倒不用担心有雨水洒落下来,不然连鬼都不愿进来。
酒馆虽然破旧,但该有的格局依然不能少,具体表现在酒馆的门头上插着一面酒旗,酒旗是依稀可见"乌鸦"两字。
一般开酒店的,为了财源广进,老板都会为酒店取一个高大上的名字,比如:醉仙楼、悦来客栈、和平饭店、好运来酒家……
如果有人用“乌鸦”做酒店的名字,那开这家酒店的老板,不是疯了就是脑子不正常。
但这里是鬼市,到这里消费的都是“鬼”,因此用“乌鸦”做酒馆的名字,倒也有些贴切,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嘛,作为一家以鬼为顾客的酒馆,如果用醉仙楼这样高雅的名字,未免有些违和。
当然,在鬼市里做生意,主营业务一般会跟实际的相去十万八千里。
就像“乌鸦馆”,说是酒馆,但它主业卖的不是酒,而是贩卖各种消息,承接或者发布各种不能在的光天化日下去做的任务,然后收取一定的佣金作为酬劳。
在昏暗的大厅里,弥漫着泛黄的灯光。
酒馆的墙壁早已被烟熏得黝黑,挂满了各色彩色的布料,角落里堆满了空酒瓶和脏兮兮的酒坛。
柜台后面,坐着一位满脸沧桑的老掌柜,褪色和破烂的外套镶嵌着旧旗帜的布片,如果没人点酒,老掌柜的眼皮就如压了千斤重担,两手伸进袖子里打盹。
破旧有大厅内,摆着六七张桌子,坐在桌子边饮酒的人,就如老掌柜穿的那件外套上的补丁,没有一个是相同颜色的。有满脸胡须的大汉,有衣衫褴褛的流浪者,还有眼神阴鸷的杀手。
他们大声喧哗,粗鲁地拍打桌子,手中的酒杯也时常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好生热闹。
坐在酒馆最中央的,是一位身穿儒衫的书生。
酒馆内的其它桌子,三三两两地坐了四五个人,唯独书生这一桌,就座了他一个。
由于外头世道不好,来酒馆的“鬼”有点多,但是无论是进来接任务或者发任务的人,都在意无意地避开书生,没有人愿意和他拼桌的。
书生面前摆放着一坛酒,一碟花生米,还有一柄古朴的长剑。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白的《侠客行》着实如同美酒一般醇厚,又如同烈酒一般激昂,有些醉人。
此刻,书生似乎喝得有点多,他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犹如月光下的琴弦,轻轻弹动,眼神迷离,仿佛神飞天外。
就仿佛他的心,如同醉酒的舞者,跳跃在诗和酒之间,每一次的呼吸都充满了诗意和醉意。
华水心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面具,走进了乌鸦馆。
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烟草味和劣质酒的酒气扑面而来。
酒馆内部的陈设十分简陋,几张桌子和长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
地板上脏乱不堪,随处可见酒渍、食物残渣和粘滑的烟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让人不禁捂住鼻子。
“掌柜,发一个任务!”华水心敲了敲柜台,老掌柜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将一个账本往华水心面前一扔。
华水心没有去碰那个账本,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往柜台上一放,大声道:“杀一个人,十条小黄鱼。”
华水心的话音刚落,酒馆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不过他们的目光不是看向华水心,也不是看向老掌握,而是那位书生。
听到华水心开出的价码,老掌柜才仿如刚睡醒,抬头看向华水心。
“资料!”老掌柜说道。
华水心将一张画像和一张信纸递给老掌柜。
画像上画的正是席星辰,是华水心通过村民的描述画的,与席星辰居然有九分像。
信纸上只写了一个地址。
老掌柜取了一支笔在账本上一边写,一边写道:“甲字一号任务:杀一人!十条小黄鱼。”
“甲字一号任务,又是他的了。”大堂里有人叹了一口气。
“十条小黄鱼啊,我的小心脏有点痛。”
“还好他每个月只接一单,而且只接甲字号任何,不然的话,大都得饿死。”
“凭什么每次任务都得他选剩下才轮得到我们?”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蹭地站了起来,向柜台走了过来。
“轰!”
一道人影从大堂里扔了出去,乌鸦馆的墙壁上又多了一个窟窿。
“这个任务我接了。”书生伸出手指捡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道。
手续掌柜眼皮抬了一下,道:“手续费一条小黄鱼,房屋修缮费一条小黄鱼。”
“贵了。”书生缓缓转过身。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眼睛是黑色的,深沉而明亮,仿佛含有一种吸引人深陷其中的魔力。每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仿佛能看穿你的内心。
“佣金取一成当手续费,这是向来的规矩,哪怕是你也不能例外。”老掌柜老神在在地说道。
“我是说房屋修缮费。”
“你说这个啊!”老掌柜笑了,“你每接一个任务,都要在我的酒馆墙上开一个洞,你就不给我一点心理安慰吗?”
“很合理。”书生从钱袋子里拿了四条小黄鱼,“先付一半定金,剩下的中条小黄鱼,我待会来取。”
“慢着!”华水心见书生要走,便出声道。
书生转过身,一脸疑惑地望向华水心,道:“有问题吗?”
“问题倒没有,我就是觉得,如果你拿着我的四条小黄鱼走了……”
书生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我会赔你双倍。这是规矩,童叟无欺。””老掌柜说道。
“如果这位兄弟没有完成任务呢?”华水心又道。
“那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死了。”书生说道。
“你是第一次来?”老掌柜问。
“我的一个朋友介绍,说这里能买到我想要的一切,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华水心道。
老掌柜呵呵一笑:“你那朋友是骗你的,我守着这个酒馆大半辈子,至少知道有一样东西这里买不到。”
“什么东西?”
“不能为死人买来命。”老掌柜笑呵呵地道。
老掌柜话音刚落,酒馆里的人立刻哄堂大笑。
“朋友,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虽然不能为死人买命,却可以为活人买死。”
第八十六章、大战书生
第八十六章大战书生
“下次有生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不要听他的,这里谁不知道乌鸦馆内,兄弟我活好话不多。”
“……”
老掌柜脸色突地一沉,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是雇主,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一次。”
“在下洗耳恭听!”华水心道。
老掌柜说道:“谁领任务,可先领一半年佣金,如果任务失败,这一半的佣金便是安家费,这是规矩;当然,一半的佣金不能白拿,必须用命换,这也是规矩。”
“这规矩很好!”华水心看向那书生,道,“只是这年月人命并不值钱,我至少知道,外边一升米能换一个黄花大闺女。”
华水心的话音刚落,乌鸦馆里顿时鸦雀无声。
华水心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一个人的命值不值钱,在于这个人有没有本事。
如果这个人没本事,那么这个人的命连一升米都不值。
如果这个人有本事,花再多的钱也值。
问题是,你要想拿走我的钱,就要证明你有这个本事。
“咣!铛!”
书生剑出如龙,快若闪电,待人察觉时,书生的长剑已经归鞘。
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华水心却是一清二楚。
就在刚才一呼一吸间,书生向华水心出了十剑。
书生的第一剑,是以妙绝毫巅的控剑手法,斩下了华水心额前的一根头发,后面九剑,在头发丝上来回劈斩,九剑斩完,头发丝还是保持原样,直到落地,才碎成十段。
“我的命,可值四条小黄鱼?”书生冷冷地问道。
华水心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道:“在下预祝兄弟马到成功。”
夜色如墨,星光熠熠,一个身影悄然混进宛县城。
县城的人们大多已经安歇,只有少数几家灯火还亮着,想必是夜猫子们还在熬夜。
席星辰熟稔地绕过几条暗巷,避开了巡逻的官兵,来到了县城的西南角。
穿过矮墙,越过竹林,席星辰来到了一家庭院前。
月光下,能看清庭院里摆放着各种奇特的器械,充满了古朴和神秘的气息。
席星辰小心翼翼地推开小门,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席星辰似熟悉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径直来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前,从窗缝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他寻找的王大宝。
就在席星辰要敲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轻风拂动,然后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席星辰转过身,见一人披着一身月华立在庭院前。
在昏暗的月光下,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似文弱,却潜藏着凌厉的气息。
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生,匀称的身材,穿着简单的长袍,手持一本古旧的书籍,神情专注而宁静。
他的眉宇之间透出一种优雅而冷峻的气质,宛如一把隐藏在鞘中的利剑。
他的脸庞线条分明,皮肤因长期接触户外而显得有些粗糙,但难掩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闪烁的智慧之光。
他的头发被整齐地梳理在耳后,几缕散发随风轻轻飘动,更显得他文雅而神秘。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指尖则显得异常灵活,犹如五把锐利的刀,藏在袖中,随时准备刺出。
他的步伐轻盈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地面上,仿佛每一寸土地都被他精确地计算过。他的步态优雅而稳定,即使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也从不失步。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起来让人感到安心。
他说话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让人感到深刻。在他平静的表面下,有一种几乎可以让人灵魂颤抖的强大力量。
他是一个书生,也是一个杀手。
他的存在就像一个谜团,深藏不露,却又无处不在。他的故事就像一个传奇,让人惊心动魄,却又难以触及。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一个温柔与残酷并存的人。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两人的剑上,闪烁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在静默的空气中,剑气激荡,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席星辰首先发动攻击,他的墨子剑如同龙卷风般席卷向书生。剑影重重,仿佛夜空中的流星,划破天际,让人目不暇接。
书生却不慌不忙,他微微一笑,手中的追风剑轻轻一挥。一股无形的气流从剑尖涌出,犹如春风拂过水面,瞬间化解了席星辰的攻击。
然后,书生的攻击接踵而至。他的剑舞动的如同一道闪电,快速而准确,剑气如风,直扑席星辰的面门。
席星辰冷然一笑,墨子剑在他手中旋转出一个巨大的剑花,将书生的剑气尽数化解。他的剑势愈发强烈,仿佛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向书生。
然而,书生似乎不受剑势的影响,他的剑舞动的更加迅捷。追风剑仿佛在歌唱,剑尖划破空气,发出悠扬的乐声。
两把剑的碰撞激起了层层剑浪,每一击都像是风雨前的雷霆,震得石桥都在微微颤抖。他们的身影如同幽灵,在晨光中舞动,快得连肉眼都难以捕捉。
席星辰突然一声大喝,墨子剑瞬间化为无数剑影,如同黑色的龙卷风般向书生袭去。这一击,是他全身的力量和意志的集中体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其中。
书生眼神一凝,他知道这一击非同小可。他深吸一口气,手中的追风剑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然后,他挥剑向前一斩,剑光如同破空的流星,划破了剑影的海洋。
两剑再次碰撞,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定格,只有那闪烁的剑光和激荡的剑气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然后,席星辰微微一笑,书生淡淡地摇了摇头。他们彼此致敬,然后分开,消失在晨光中。这场比试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只有对武道精神的深深敬仰和尊重。
他的剑如同一条银色的蛇,灵活而敏锐,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他的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在演奏一首优美的乐章,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在短短的瞬间,柳风起的剑已经和那恶霸的大刀碰撞了数十次。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金属之间的欢歌,震得周围的人都心神荡漾。
突然,柳风起的剑一抖,瞬间化作数道剑光,将那恶霸完全笼罩在其中。那恶霸一惊,大刀舞动的更加疯狂,然而却找不到丝毫的突破口。
然后,柳风起的剑出现了。它仿佛从虚空中出现,直接切断了那恶霸狂舞的大刀。同时,剑尖轻轻一挑,一丝银光在那恶霸的头顶掠过。
当剑光消失的时候,那恶霸还在呆立原地,而他的头顶,一缕发丝轻轻飘落。在极快的剑法之下,他的头发如同被风吹落一般,悄然无声地掉落在地上。
全场一片寂静。然后,柳风起轻轻笑了。他的笑容中充满了谦卑和从容,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剑刃上闪过一丝冷光,仿佛在向世人述说着刚才的荣耀。
第八十七章、官兵埋伏
第八十七章、墨家的剑
席星辰突然一声大喝,墨子剑瞬间化为无数剑影,如同黑色的龙卷风般向书生袭去。
这一剑,正是“墨子剑法”中的第四式:气诀,剑气江湖。
这一剑,也是席星辰全身的力量和意志的集中体现,剑气如万丈波涛,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其中。
书生眼神一凝,他知道席星辰的这一剑非同小可。
书生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长剑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书生挥剑向前一斩,剑光如同破空的流星,划破了剑影的海洋。
在短短的瞬间,席星辰的剑已经和那书生的长剑碰撞了数十次。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金属之间的欢歌,震得周围的人都心神荡漾。
突然,席星辰的剑一抖,瞬间化作铺天盖地的剑光,将那书生完全笼罩在其中。
墨子剑法第五式:霸诀,天剑乾坤。
书生一惊,长剑舞动得更加疯狂,然而,整个天地间都是剑光闪动,书生再怎么运剑如风,都被剑光困在其中,找不到丝毫的突破口。
墨子剑法第六式:破诀,天下大道。
席星辰的剑出现了,它仿佛从虚空中出现,直接切开了那书生狂舞的长剑。
同时,剑尖轻轻一挑,一丝银光在那书生的头顶掠过。
当剑光消失的时候,那书生还在呆立原地,而他的头顶,一缕发丝轻轻飘落。
在极快的剑法之下,书生的头发如同被风吹落一般,悄然无声地掉落在地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
两人的身影仿佛在月光中定格。
“连师兄,终于见到你了。”席星辰突然笑了,手中的软剑如灵蛇般缩回了他的腰间。
书生还剑入鞘,也笑了:“师父真偏心,居然把墨子剑法传给了你,就不怕我这个南墨首徒嫉妒吗?”
书生正是南墨首席西门摘星的首徒连玉堂。
南墨盛产游侠,也盛产杀手。
游侠行侠仗义,游戏人间;杀手隐于黑暗,斩妖除魔。
实际上,两者走的是同一条道,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乌鸦馆”便是南墨杀手组织下的一个产业,连玉堂艺有所成后,就在替西门摘星管理墨家的杀手组织,很少回墨家总坛,以至于席星辰对他都只知其名,不识其人。
连玉堂修炼的是西门摘星的独创的“追风剑法”,这套剑法席星辰虽然没有学过,但他见西门摘星施展过,所以他认识这套剑法。
而席星辰施展的“墨子剑法”,整个墨家也是除西门摘星外,年青一辈中独此一份。
连玉堂作为西门摘星的嫡传首徒,西门摘星肯定将此事说给了连玉堂。
因此两人一出剑,彼此便认了出来。只是连玉堂想探探席星辰的底,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替墨家行走天下。
而席星辰认为自己学了本该连玉堂的墨家剑法,出于歉意,他将墨家剑法原原本本地与连玉堂对练了一遍。
连玉堂其实是两个月前便被西门摘星派来了宛县,目的就是收集宛县的情况,以便席星辰将来拨乱反正时,助席星辰一臂之力。
西门摘星只有两位嫡传弟子,金波和连玉堂,一个行走于阳光之下,一个隐形天黑暗之中,一白一黑,全都派过来辅助席星辰。
不得不说,西门摘星对席星辰真心不错。
席星辰见连玉堂话里酸溜溜的,连忙道:“这还不简单,这套剑法本该属于师兄,我这就传你。”
连玉堂连连摆手:“千万别,你可别害我,我可不想被师父打死。”
墨家虽然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组织,但规矩却是最为严明。
在墨家三分的时候,墨子剑法只有当时的南墨钜子西门摘星修炼,现在墨家一统,那么“墨子剑法”也只能传给未来的钜子,也就是现在的墨家天下行走。
连玉堂替西门摘星管理南墨杀手,他的身份注定他这一辈子只能是墨家的剑,而不能成为墨家的天下行走。
这也是西门摘星为什么只将最得意的“追风剑法”传给他,而不传“墨子剑法”的缘故。
连玉堂学剑的天赋极高,且对剑也极为痴迷,没能学到墨家最厉害的“墨子剑法”,自然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要说连玉堂心里没有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甚至在见此之前,连玉堂心里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在乌鸦馆见到席星辰的画像时,他就知道行刺的对象是谁了,但他在见到席星辰之后,依然没有表明身份。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师父极为看重的人,是否配得是师父的另眼相看。
与席星辰交手时,他一出手就是“追风剑法”,他相信席星辰一看到这剑法便知道他是谁。
席星辰见到他使用追风剑法后,不仅没有点破,而且还中规中矩地将“墨子剑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其用意就是使给他看的。
在席星辰使出“墨家剑法”后,连玉堂心中的那道坎也就消失了。
“师父的眼光就如他的剑,让人信服啊。”连玉堂听到席星辰想将“墨家剑法”传给他的时候,他心动了,但他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人生,总要留点遗憾,才算完美丽。
留点追求,难道不是很好么!
连玉堂彻底释然了。
庭院外,暗处,草丛中,树林边。
一队官兵卸下伪装,从地上悄悄爬了起来。
为首的军官一抬起手,无数的箭矢悄然出鞘,犹如黑夜中的毒蛇,吐出危险的信子,准备向猎物发动致命的攻击。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铁器的冷厉气息和战马的喘息声,官兵们的心跳逐渐加速,他们的手指扣上了弓弦,箭在弦上,犹如满月般的弓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军官手一挥,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一片箭矢破空而来,划破夜色,向席星辰和连玉堂疾射而去。
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就像死神在吹奏他的死亡之笛,冷酷而无情。
席星辰和连玉堂正准备寒暄几句,突然听到“铮!”的一声,然后听到无数的尖啸之声呼啸而来,两人脸色顿时大变。
两人都是都是反应极为迅速之人,根本不用招呼,不约而同地朝王大宝的屋子掠去。
箭雨骤然而至,席星辰和连玉堂将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自己的箭矢一一击落。
当第二波箭雨到来时,席星辰和连玉堂已经进入了屋子。
王大宝的屋子是两层结构的木楼,箭雨落在瓦片上,如下冰雹一般。幸亏隔了一层瓦,大部分箭矢都被瓦阻挡,偶尔有几支放荡不羁的箭矢从破碎的瓦片中落下,也被二楼的层板挡住。
第八十八章、真是烂透了
第八十八章、真是烂透了
当第二波箭雨到来时,席星辰和连玉堂已经进入了屋子,关上了门窗。
王大宝的屋子是两层结构的木楼,箭雨落在瓦片上,如下冰雹一般。
幸亏隔了一层瓦,大部分箭矢都被瓦阻挡,偶尔有几支放荡不羁的箭矢从破碎的瓦片中落下,也被二楼的层板挡住。
房间里点着一盏油灯,进来后,席星辰见王大宝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地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怪不得席星辰和连玉堂打得如此厉害,王大宝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席星辰拔掉王大宝嘴里的破布,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割断了绳子。
“王大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席星辰问。
王大宝剧烈地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今天下午,县丞带着一个手拿着折扇的人找到我,问我在前知县戴安东被害的前一天晚上,是不是见过你。”
“你怎么说?”席星辰道。
“还能怎么说,那天你让我带着在大牢里翻了个底朝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还能说没见过你?”王大宝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我当时乱了分寸,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席星辰连忙道歉。
王大宝说道:“你用不着道歉,你的事是我报上去的。”
王大宝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坦荡,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这老小子也眼巴巴地望着席星辰,就差说:“我给你穿了小鞋,你表扬我吧”。
此刻,席星辰如吃了几百只苍蝇,一口气顿时咽住,脸色忽青忽白。
王大宝当时在牢房里的时候,又是帮他打水洗脸,又是拿衣服给他换上,感情也是在稳住席星辰,怕他杀人灭口啊。
“他NND,给人摆了一刀。人啊,真他娘的不能只看表象。”席星辰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席星辰自问心胸还没到睚眦必报的地步,但绝对也没有到达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乖宝宝的程度,特别是当那个在背后阴自己的人站在眼前的时候,他没办法做到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此之前,席星辰一直都在咒骂那个举报他的墨家弟子,甚至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只要知道是谁,非生剥了他不可。
可是当王大宝同志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求表扬的时候,他居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你丫的,就是你多一句嘴,害得老子差点儿丢了这条命,现在还得苦哈哈在宛县擦屁股,这个狗屁的墨家天下行走,做得容易吗?”
席星辰本想亲切地问候一下王大宝家中的老母,但一想到王大宝的年龄,他还是果断地放弃了。
毕竟,他可是一个连女孩小手都没有拉过的纯情小处男,这个亏吃不起。
至于王大宝其他的亲戚什么的,这家伙就是一个连媳妇都找不到的老光棍,绝户一个,基本断绝了席星辰所有的念想。
席星辰思来想去,要么就是杀了他。
这个念头也就想想算了。
旁边就站着一个南墨第二的杀手,南墨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愣,自己没必要为自己找不愉快。
不过有一件事应该行得通,就是打王大宝一顿时出出气,大不了在回总部述职的时候,挨顿师父一顿批,在戒律堂落得个心胸狭窄评语。
王大宝见席星辰一会看地上的绳子,一会儿看那看地上那块塞在他嘴里的破布,有点莫名其妙。
连玉堂微笑地看着两人,一副你俩爱干嘛就干嘛,就当我不存在。
“算你狠!”席星辰狠狠地剐了王大宝一眼,心道,“老子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个二愣子计较。”
王大宝同志等了半天没有等来席星辰的表扬,脸色有点失望,道:“我说你当天晚上到大牢里威胁我,要我带你去找姚文彬,我没办法,只得照办。”
“然后那个被县丞称作‘华先生’的青年便问我:‘为什么事后不向知县大人汇报?’”
“你怎么回答?”席星辰问。
“我说:‘我当晚就向知县大人汇报了啊!’”王大宝说。
“你真汇报了?”席星辰眉毛跳了跳。
王大宝怪眼一瞪:“真当我是傻子吗,这种事情也去汇报?再说了,戴安东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管得着?”
“在理!”席星辰终于还是表扬了王大宝,“那你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王大宝一脸气愤道:“那个华先生突然向我行了一个咱们墨家弟子见面时的拂胸礼,我也还了一礼。于是那华先生就下令将我绑起来了。”
听王大宝如此一说,席星辰和连玉堂面面相觑。
都是西墨弟子是一根筋,这也太耿直了点吧,在审讯的时候居然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连玉堂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和县丞一起的华先生,就是黄风寨的军师华水心。据说这家伙是阴阳家的人,有点厉害的样子。”
“一定是猜到了你的身份,并且知道你又回到了宛县,而且还猜出你回到宛县后,一定会来找王大宝,于是将王大宝绑起来,想利用王大宝来钓鱼。”
席星辰苦笑道:“很显然,我上钩了,顺便还送了一条大鱼。”
三人正说话间,外面有人高声喊道:“黄风寨的土匪,我是平顺营千总段德容,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你们生命安全。”
“什么,我们变成了黄风寨的土匪了?”王大宝闻言,眼睛瞪得老大。
连玉堂讪笑道:“贼喊捉贼,这是惯用手段。官兵都出动了,总得给我们安一个罪名吧!”
席星辰道:“先前是知县戴安东被姚国平收买,然后是县丞和黄风寨的军师搞在了一起。现在好了,连驻兵都在为黄风寨的土匪跑腿了。宛县的官场真是烂透了,怪不得新任知县迟迟不敢上任,原来是真的全部换血才行了。”
“先别说那些没用的,现在得想办法出去。”连玉堂道。
“这个段德容我认识。”王大宝说道。
“你们有交情?”席星辰道。
“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呢?”王大宝说道。
“这个人情有多大?”席星辰问。
“应该可以放我们一马吧!”王大宝十分自信道。
“那你还不试试看。”席星辰道。
第八十九章、大炮的威力
第八十九章、大炮的威力
“段千总,我不是黄风寨的土匪,我是牢头王大宝。”王大宝将大门开了一线,探出头大声喊道。
“王大宝?”
“对!”
“什么东西,我不认识。”段德容说道。
王大宝见段德容装糊涂,顿时大怒:“狗日的段德容,去年你小舅子犯事,为了把他捞出来,你还请我喝过花酒,你说你不记得我?”
听到王大宝和段德容的对话,席星辰和连玉堂一阵恶寒。
西墨弟子果然不是一般地会聊天。
席星辰终于知道王大宝为什么混到今天还是光棍一条,凭得是妥妥的实力。
也幸亏王大宝的前半生的职业是仵作,整天跟死人要交道,不用与之交流。
后半生的职业是牢头,面对的都是牛鬼蛇神,也不用太多交流。
否则席星辰真担心像王大宝这样的稀有品种,能活到今天,也是个奇迹了。
果不然,段德容立刻就怒了,骂道:“兀那贼子,休想玷污我的清白,给我放箭。”
只听见一片弓弦声响过,箭矢如雨点般射了过来。
席星辰早有先见之明,先一步将王大宝拉回屋内,刚关上大门,箭矢便接踵而至。
这一次所有的箭矢都是平射,转眼便将整面墙钉得密密麻麻,如果席星辰的手脚再慢上半分,王大宝就得改名叫王大刺猬了。
席星辰看着一脸铁青的王大宝:“这就是可以放我们一马的交情?”
王大宝终于暴发了,顾不得席星辰的讽刺,扯着脖子冲外边咕道:“段德容你想不承认,门都没有,我可是有证据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没有说谎,王大宝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木箱子,箱子里整齐地放着一沓写满字的信纸。
当席星辰见到王大宝从信纸中找出那张有段天德签名的单据时,席星辰已经不想说法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人家请你吃饭,你却留了单据,感情是你当时就没安好心呐。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王大宝拿出这一沓信纸后,席星辰对王大宝背后捅他刀子的事,终于释怀了。
王大宝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谁都是这样,并非单单针对席星辰一个。
接下来,王大宝开骂了。
席星辰第一次发现,原来骂人还有那么多门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重样的轰炸,将段德容祖宗十八代全都照顾到了。
只气得段德容在外边哇哇大叫。
段德容见箭矢射不到人,王大宝的咒骂之声又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恼羞成怒之下,正欲下令进屋抓人,他的一位亲兵却拦住了他。
这位亲兵叫段飞,是段德容的本家,年龄虽然不大,但十分机灵,时常能为段德容出些异想不到的点子,深得段德容喜爱。
段飞见段德容被王大宝激怒了,想强攻,赶紧拦住段德容道:“千总大人,万万使不得!”
“为何?”段德容阴着脸道。
段飞说道:“我得到消息,被我围住的三人中,一个是是墨家的天下行走,就是他一个人灭掉了姚国平满门,当场斩杀了黄风寨的三位当家,非常厉害。另一个也很厉害,是乌鸦馆的头牌杀手。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果我们就这么冲进去与他短兵相接,哪怕是打赢了,少不得要折损一些弟兄。”
“那你说怎么办?”段德容现在被王大宝骂得烦躁得紧,说话也像吃了火药似的。
段飞神秘地笑道:“千总大人,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段飞手一指,只见一匹骡马拉着一门火炮。
这是一门云梦泽兵工厂出产的小型火炮,为了弄到这门炮,段德容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平时宝贝得不得了,操练的时候也只是拿出来摆摆样子,极少实弹射击。
今天下午,黄风寨的军师华水心带了二十条小黄鱼和县丞的请求出兵支援的手谕,要他出兵捉拿两名仇家。
本来,按大衍律例,县丞协助知县管理行政事宜,是无法调动军队的。而地方军队没有府衙的调令,也不能私自离开营地。
但是,地方驻军也有协助知县协防之责,因此当段德容看到县丞的手谕上写着协助抓捕黄风寨的土匪时,他便可以便宜行事,事后只要向上面报备,也不算违规。
只是黄风寨的军师拿着县丞的手方谕,要段德容出兵捉拿黄风寨的土匪,这就有点讽刺了。
不过段德容这些年来,也没少收过黄风寨的银子,只要程序走得通,其它的他说睁只眼闭只眼,大家心里明白就行,没必在点破。
段德容见到心爱的大炮,顿时大喜,道:“还是你小子机灵,我就说你小子出营时拖拖拉拉,原来是准备这宝贝了。”
命令手下推出一门大炮,亲自点火。
“轰!”
炮弹没的打中席星辰他们所处的堂屋,却将旁边的一间厢房轰得粉碎。
席星辰本以为段德容会受不了王大宝的辱骂,便会冲进屋内来抓人,到那时短兵相接,以他和连玉堂的身手,保管会给段德容一点小惊喜。
谁料这个段德容虽然气得哇哇大叫,他竟然
席星辰和连玉堂面对着官兵的铁骑,他们的眼神坚毅而决绝。在他们面前,一张八仙桌就像一座守护神,挡住了官兵的一次次猛攻。他们利用桌子的四角,巧妙地挥舞着,仿佛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段德容,那个率领官兵的将军,骑着他的黑马,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向他们。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冷酷和残忍,显然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官兵的每一次冲锋都让地面颤抖,然而每一次都被八仙桌无情地挡下。席星辰和连玉堂就像两只灵巧的猎豹,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出了他们的英勇和智慧。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兵的数量似乎在不断增多,他们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席星辰和连玉堂渐渐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他们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但他们的眼神仍然坚定。
就在这个时候,段德容亲自冲向了他们。他手中的长矛如毒蛇般刺出,瞬间就突破了八仙桌的防线。连玉堂一个踉跄,被长矛击中,倒在了血泊之中。看到连玉堂倒下,席星辰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第九十章、不符合我的性格
第九十章、不符合我的性格
“似乎有点不妙啊?”连玉堂看了看被炮弹轰成齑粉的厢房道。
“这不是废话吗?挨一炮会妙到哪里去?”席星辰有点无语。
“那现在怎么办?”连玉堂
“只有两条路,要么躲在屋里挨炮;要么在他们发炮之前,杀出去。”
“杀出去?说得轻巧,你以为他们的弩箭是吃素的?”
“所以我们得找件能躲避弩箭的东西。”
“这只桌子怎么样?”连玉堂指着堂屋的神位前摆放祭品的八仙桌道。
席星辰见那张八仙桌的桌面板足足有五六十毫米厚,而且还是用结实的檀木所做,看上去非常结实。
席星辰眼睛一亮,上前将八仙桌侧翻,与连玉堂各执了一只桌腿掂了掂,感觉轻重还合适,便道:“就它了!虽然挡不住炮弹,但寻常的弩箭应该射不穿它。”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王大宝一脸古怪地看着两人。
“王大哥,待会我会和连师兄冲出去,你就跟在我们身后。”席星辰虽然不喜欢王大宝,但王大宝毕竟也是墨家弟子,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放弃他的道理。
“为什么要冲出去。”王大宝很怪地问道。
“再不走,等炮弹打过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席星辰道。
“我是说,要走也用不着冲出去啊。”王大宝道。
庭院外,段飞已经将炮弹的方位调整好,装上弹药,一脸谄媚地说道:“千总大人,可以发射了。”
段德容拿着火把冷笑地走上前,点燃了火炮的引信,向旁边后退了几步,伸出一根手指捂住一只耳朵。
段飞见状,立刻上前捂住段德容的另一只耳朵。
段德容满意地看了段飞一眼,意思是你小子还算机灵。
“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过,炮弹从炮管里呼啸而出。
还别说,段飞的技术还真不错,炮弹准确地击中了堂房。
瞬间,整个房子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四分五裂。
木头、瓦片在爆炸中飞散,烟尘腾空而起,木屑碎片四溅,火焰从堂房内部喷薄而出,像一个凶猛的野兽,吞噬着一切。
房子里的陈设,那些熟悉的物品,桌子、椅子、床铺,在火焰中化为乌有。
“再装弹!”
段德容看着火光中的庭院,眼中露出凶光。
他实在太恨王大宝了,他要将那个王大宝轰得连渣都不剩。
就这样,一颗颗炮弹接连落下,引发了更大的爆炸。
火焰在庭院周围疯狂舞动,烧焦的木头味和硝烟弥漫在空气中。
当炮击停止时,原本的庭院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残骸和一片被火光照亮的废墟。
在第一发炮弹打将下来的时候,席星辰三人刚好躲进地道。
原来王大宝因为是仵作原因,为了增长业务能力,他必须找一些人的尸骨回来研究。
人的尸骨当然不是那么好找的,因此王大宝难免会做些刨人坟墓的勾当。
人骨多了,总不能正大光明地摆放在家里吧,于是王大宝再次发挥他土木工程的特长,在神像后挖了一个地窖,专门存放他收集来的人骨什么的。
随着收藏越来越多,王大宝不得不扩建地窖,后来他突发奇想,干脆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后院多点的竹林。
王大宝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当时的突发奇想,今天会救了他的命。
轰!轰!轰!炮弹如雷霆一般震耳欲聋地呼啸着,王大宝三人站在竹林外,看着火光中的房子,脸色一脸凝重。
“连师兄,麻烦你帮我送王大哥出城。”席星辰脸色有些阴沉地道。
“你不走?”连玉堂有些的意外道。
“黄风寨的那位军师和县丞大人为了杀我,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我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是不是显得不太礼貌。”席星辰笑道。
“是有点。”连玉堂点头表示同意。
“再说了,挨了打,不打回去,不符合我的性格。”席星辰又说道。
“没毛病!”连玉堂再次表示同意。
“况且,我还有点事情,得当面跟县丞大人问清楚。我好不容易来趟县城,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席星辰的眉毛又开始跳了。
“确实不能!”连玉堂也笑了。
“我不走,我跟你去。”王大宝对席星辰说道。
“王大哥,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添乱子了。”席星辰有些为难道。
王大宝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什么添乱子,那个狗县丞和那个华先生莫名其妙地将我绑了,还用大炮轰烂了我的房子,我当然得向他们讨个说法?”
“好像也没毛病。”连玉堂说道。
王大宝见席星辰还想说什么,便问道:“你知道县丞住在哪里吗?”
席星辰闻言一愣,道:“他难道不住在县衙里?”
“大哥,你在县衙里杀了知县大人,谁还敢住在县衙里?”王大宝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他现在住在哪里?”席星辰问道。
“没我带路,跟你说了你也找不到。”王大宝说道。
席星辰有些无奈地看向连玉堂。
“别看着我,我也差点死在屋里。而且我接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这样回去,也没办法交代了。”连玉堂道。
连玉堂接的任务就是杀席星辰。
“乌鸦馆”的规矩,要么完成任务,拿走全部酬金;要么把命留下,领一半的酬金。
连玉堂出门前拿了华水心四条小黄鱼,可席星辰还活得好好的。
“看来这个任务你也完不成了。”席星辰也为连玉堂感到头痛。
“谁说我要完成的?”连玉堂理直气壮地道。
“作为一个杀手,失信可不是一种好的习惯。”席星辰苦口婆心地劝道,就好像连玉堂不杀了他还不行似的。
连玉堂将剑抱在怀里,手指轻轻地拍着剑鞘:“拿着十条小黄鱼来乌鸦馆,要杀我们墨家的天下行走,你说这人蠢不蠢?”
“是蛮蠢的。”席星辰瞬间觉得连玉堂的话很有道理。
华水心的这种行为,如果不是故意恶心人,打死席星辰都不相信。
但是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而且接任务的人,还是乌鸦馆的实际负责人。
发生这种事情,如果不是连玉堂存心恶心人,打死席星辰也不相信。
第九十一章、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第九十一章、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宛县县城西北有一座小土山,唤名龙游山,山上古树参天,山下依山而建着许多高大院落,宛县的豪门大户口多住于此。
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后,有一院落四周有高墙环绕,墙上覆盖着茂密的绿色藤蔓,使得整所住宅都隐藏在一片翠绿之中,只有通过一扇精心制作的小门才能进入这所住宅。
门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而门上方的石碑上刻有一行诗句:“深藏于林中,雅居于谷底。”
进入住宅后,会看到一个美丽的庭院,庭院中种有各种花草树木,还有一个精心设计的小水池,水池中泉水潺潺,使得整个庭院都充满了生机。
庭院的一侧有一座小巧的假山,山上有一条小径,可以通往住宅的内部。
院落的主体建筑采用的是传统的木结构,外观古朴典雅。建筑的前方有一个小型的门廊,门廊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隐于林中居雅士”,下联是:“藏于谷底住贤人”。
门廊两侧摆放着两个精致的花盆,盆中种有珍稀的花卉。
住宅内部布局合理,宽敞明亮。
客厅中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茶几,墙上有一些精美的字画和古董摆件。
书房中则摆满了各种书籍,书香浓郁。
这幢精致且充满文化气息的院落,它的主人正是宛县县丞王伯真。
此刻,王伯真正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
坐在他下首位的,正是华水心。
华水心在乌鸦馆下了委托任务后,便回到了王伯真的住处,坐等佳音。
“华先生,你说他们会成功吗?”王伯真松了松握紧的拳头,喝了一口茶道。
华水心已经摘掉了面具,换回了他常穿的儒衫,一下子又变回那个脸如冠玉,唇红齿白,丰神俊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俊俏郎君。
华水心缓缓地摇动着扇子,沉声说道:“连玉堂虽然是乌鸦馆的头号高手,武功深不可测,不过从墨家的天下行走体现出来的战力,单凭连玉堂要想除掉他,恐怕不是易事。”
华水心想了想,又道:“最好的结果,就是连玉堂和墨家天下行走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段德容坐收渔翁之利。”
“最坏的结果呢?”王伯真问道。
“连玉堂和段德容都失败了,然后墨家的天下行走找上门。”华水心微笑地看向王伯真。
“如真那样,那如何是好!”王伯真闻言,脸色顿时大变,额角有涔涔汗渍渗出。
华水心看着王伯真不堪的样子,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大衍官场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嗜钱如命,又一个个贪生怕死。”
不过腹诽归腹诽,华水心还是安慰王伯真道:“这就是我坐在这里和大人喝茶的缘故。”
王伯真听华水心如此一说,神色才稍宽松,抱拳道:“下官的安全,就拜托先生了。”
一个朝廷命官,居然要土匪保护其安危,华水心不禁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华水心拱手还礼道:“咱们黄风寨已经对不起一个姓戴的朋友,决不能再对不起一个姓王的朋友。”
华水心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外边冷笑道:“说得很好?只怕你没那个能耐!”
“谁?”华水心推开窗户,只见一人立于庭院中。
“刚才都在想着杀我,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庭院中的那人说道。
来人正是席星辰。
华水心身形一晃,如同飞鸟般飘落在庭院中。
“好身手!”席星辰赞道。
“你就是墨家的天下行走?”华水心问道。
“墨者席星辰!”既然身份已经被对方叫出,席星辰干脆自报家门道。“阁下是……”
“在下阴阳家天下行走,华水心。”华水心也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席星辰来之前也知道黄风寨的狗头军师是阴阳家的人,但没想到会是阴阳家的天下行走。
南疆大陆诸子百家,每逢乱世,各家的天下行走便会出世,依附各方势力,角逐天下。
席星辰也想过将来与各家的天下行走竞技的情景,但绝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
要知道阴阳家可是诸子百家中靠前的势力,他们再怎么没落,也绝没有沦落到与土匪搅到一起的地步。
半晌,席星辰才叹了一口气,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华水心倒是神情自若,只见他摇着折扇道:“龙潜于渊,阳之深藏,应忍时待机。”
“一步错,步步错,看在墨家与阴阳家往日的情分,只要你弃暗投明,我今天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席星辰道。
“多谢席兄好意,难得能有机会讨教墨子剑法,我怎么可错过。”华水心说道。
“墨子剑法也是你能讨教的吗?”
席星辰还没说话,连玉堂从围墙外跳了进来。
“你居然没死!”见到连玉堂后,华水心终于动容了。
连玉堂的剑他在乌鸦馆领教,华水心在乌鸦馆见过连玉堂出过剑,所以他对连玉堂的实力有一定评估。
“托你的福,侥幸没死!”连玉堂冷声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可是收了我的定金的。”华水心道。
“我收了你的定金没错,但也没有让你连我也一起杀啊!”连玉堂说道。“再说了,我只是个杀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你设计杀我的那一刻起,咱们的协议就终止。”
“所以,你可以出招了。”连玉堂说道。
“你要杀我?”华水心道。
“废话!”
连玉堂懒得跟华水心废话,长剑出鞘,向华水心杀了过来。
华水心轻轻摇动扇子,与连玉堂迅速展开激烈的战斗。
连玉堂的剑一如既往的行动迅速,攻击力强悍无比。
而华水心则显得游刃有余,他以扇子为武器,时而如同流水般灵动,时而如同山岳般稳重。
王伯真在书房里紧张地观望着战斗。
他看到华水心在战斗中展现出高深的阴阳术和武技,不由得感到惊叹不已。他暗自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强大的盟友。
双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庭院中的花草树木被毁坏殆尽,只剩下月光下的空地。
华水心突然展开一道法阵,瞬间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席星辰和他的手下被法阵的能量击退几步,形势开始朝着华水心和王伯真这一方倾斜。
第九十二章、算账
第九十二章、算账
阴阳家一向以精于算计闻名于世,华水心布下的这个陷阱,可谓是一环套一环,各个细节与环节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多少关联,甚至让人觉得漏洞百出,实际上是在不断地给人以暗示,使之自然而然地按照华水心精心安排的剧本,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直到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华水心千算万算,根本就没有想到连玉堂也是墨家弟子,而且剑法还传自同一人,名义上两人还是师兄弟。
华水心原本构想连玉堂和席星辰拼的两败俱伤的结果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倒是华水心布置的第二手,段德容的表现出人意料,一场简简单单的伏击,这家伙居然将大炮拉了过来,如果不是王大宝鬼使神差地在家中挖了一条地道,在利箭大炮的轰击下,席星辰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吧。
和所有自负的人一样,华水星对自己的谋划也极有信心,这也是华水星在王伯真的家里见到席星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但当连玉堂出现后,他会有很严重的反应,是因为在华水心的计划里,连玉堂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
原本应该是死人的人还活着,本身就是计划失败。
“托你的福,侥幸没死!”连玉堂冷声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可是收了我的定金的。”华水心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没错,我是收了你的定金!”连玉堂也不否认。
“那好,这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你现在就杀了他,完成你的任务。”华水心指着席星辰道。
“我是个杀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没毛病!”连玉堂说道。
“但是,同样的任务,在我没死之前,只能由我完成,不能另雇他人。这是规矩。你违反了,我们的协议也就终止了。”
“你另外请了人也就罢了,想连我一起杀掉,那我就得找你们算账了。”
“所以,你可以出招了。”连玉堂说道。
“你要杀我?”华水心道。
“废话!”
连玉堂懒得跟华水心废话,长剑出鞘,向华水心杀了过来。
连玉堂的剑他在乌鸦馆领教,华水心在乌鸦馆见过连玉堂出过剑,所以他对连玉堂的实力有一定评估。
在月色的银河下,连玉堂如同一只孤傲的苍鹰,矗立在风雨洗礼过的石阶上。他的双眼如星辰般闪烁,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剑尖指向华水心。华水心则宛如一幅静态的画卷,黑发随风飘动,双眸深邃如海,手中握着阴阳家的五行术,以静制动。
两人的对峙如同山川之间的风云巨涌,一触即发。
连玉堂突然发动攻击,剑法展开,犹如狂风骤雨般疾驰而来。手中的剑化作无数虚影,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攻势。然而,华水心却如镜中花,轻易地抵挡了他的每一次攻击。她的双手舞动间,仿佛在弹奏一曲激昂的乐章,将连玉堂的攻击一一化解。
连玉堂心中暗惊,华水心的实力远超他的预料。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将追风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剑气如龙,穿梭在华水心的四周,试图找到她的破绽。华水心则以五行术为盾,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将连玉堂的攻击尽数挡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激烈对决,连玉堂与华水心都深知对方的实力。连玉堂不再保留实力,将追风剑法发挥到了极致。剑气如同狂龙般咆哮而出,试图一举突破华水心的防线。华水心也丝毫不让,五行术如江河般奔腾不息,将连玉堂的攻击一一抵挡。
两人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颤抖,飞沙走石,犹如一幅末日的画卷。月光下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如同龙争虎斗的决战场面。
连玉堂突然一剑刺出,这一剑的速度和力量都达到了极致。华水心眼神一凝,双手结印,五行术全力展开。只见她身前瞬间凝聚出一道巨大的水墙,将连玉堂的攻击挡下。然而,这一剑的力量却让水墙瞬间崩溃,余威不减,直逼华水心而来。
华水心面色微变,身形急退。然而,她的后退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此刻,连玉堂突然一声大喝,剑气瞬间凝聚成一道无比巨大的剑芒,直冲云霄。这道剑芒仿佛划破了时空,带着无尽的威势向华水心斩去。
华水心眼神一凝,双手迅速结印,五行术最后的绝招——阴阳逆流。只见她身前瞬间出现一道巨大的水幕,将剑芒尽数挡下。然而,这道剑芒的力量却让水幕瞬间破裂,余威不减,直逼华水心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华水心突然双手结印,一个瞬移便出现在连玉堂的身后。她微微一笑,手中五行术瞬间发动,将连玉堂紧紧束缚。
连玉堂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华水心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破解他的追风剑法。他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行术紧紧束缚,无法动弹。
华水心缓缓走到连玉堂面前,轻轻说道:“你输了。”
连玉堂微微一笑,说道:“是的,我输了。你的五行术已经超越了我所知道的范畴。但是,你赢了这场战斗,却输了这场战争。”
华水心眼神一凝,刚要开口,却突然听到远方传来的号角声。她脸色微变,迅速解开束缚连玉堂的五行术,一把抓起连玉堂,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华水心轻轻摇动扇子,与连玉堂迅速展开激烈的战斗。
连玉堂的剑一如既往的行动迅速,攻击力强悍无比。
而华水心则显得游刃有余,他以扇子为武器,时而如同流水般灵动,时而如同山岳般稳重。
王伯真在书房里紧张地观望着战斗。
他看到华水心在战斗中展现出高深的阴阳术和武技,不由得感到惊叹不已。他暗自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强大的盟友。
双方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庭院中的花草树木被毁坏殆尽,只剩下月光下的空地。
华水心突然展开一道法阵,瞬间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席星辰和他的手下被法阵的能量击退几步,形势开始朝着华水心和王伯真这一方倾斜。
第九十三章、钱可通神鬼
第九十三章、钱可通神鬼
席星辰将滚烫的茶汁一饮而尽,赞道:“好茶,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是武林行省最有名的明前龙井,一两银子一钱,我说的可对?”
“茶也喝了,你可以走了。”王伯真手中的火铳向窗户外边摆了摆,示意席星辰离开。
席星辰没有理王伯真,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径直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伸出一个手指摆了摆,露出他标志性的阳光笑容,道:“县丞大人,我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将手里的那玩意放下,要不然擦枪走火,伤了谁都不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席星辰如煦日暖阳般的笑脸,王伯真感觉比面对一头狮子还可怕,而且还感觉眉心隐隐作痛。
稍作犹豫,王伯真终于放下了手中火铳。
说来奇怪,放下火铳后,王伯真眉心隐约的灼痛感便消失了。
“这就对了嘛!来者是客,动刀动枪的,哪是待客之道。”席星辰又喝了一杯滚烫的茶汁。
“席大侠,你到底想怎样嘛!要钱?你说出个数,我尽一切可能满足你。”
放下火铳之后,王伯真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拿起,干脆心一横,和席星辰讲起了条件。
为了避免席星辰脑子一发热,开出什么难以满足的条件,王伯真故意在言语上往钱这个方向引导。
曾经有一位名士写道:钱,味甘,大热,有毒。偏能驻颜,能利邦国,能召神灵,通鬼气。
这说明,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对于没钱的人来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但对于有钱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王伯真为官这么多年,他始终相信:这年头,没有钱办不了的事;之所以还没有办成,那是因为花的钱还不够。
刚好,王伯真自问还有点身家,买一个平安应该没问题。
“既然王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有点好奇,王大人,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席星辰饶有兴趣地看着王伯真。
王伯真闻言,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席星辰的这个问题,绝对是这个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之一。
因为无论王伯真说一个多大的数,席星辰都可以反问一句:“你的命就值这点钱?”
如果王伯真一不小心说了个天价,那他可要心痛死了。
虽然王伯真现在家大业大,但他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
这些年为了多弄点钱,王伯真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赔上清誉和黄风寨的土匪搅和在一起,还不是为了碎银几两?
如果王伯真说:“我就是烂命一条,不值一钱。”
那么席星辰便会说:“既然你都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那我更加无所谓了。”
况且,王伯真还真不能这么说,县丞这个官职虽小,那也是朝廷的八品命官,与那些不入流的差官衙役,在地位上有着天壤之别。
斟酌了半晌,王伯真伸出一个手指。
“一万两白银?”席星辰眉毛皱了起来。
王伯真见席星辰脸色不善,忙解释道:“十万两。”
王伯真见席星辰不作声,顿时急了:“席少侠,这可是本官的全部家当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席星辰见王伯真如此说,脸色才有所好转,缓缓道:“也行,不过要现金。”
王伯真连忙道:“自然是现金。”
说着,王伯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钥匙,打开书柜的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个木制的小檀木箱子。
王伯真一脸肉痛地打开小檀木箱,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匝银票。
“好现在我可以谈谈正事了。”席星辰道。
“你想怎么样?”王伯真
“拿来!”席星辰伸手道。
“拿什么?”
“账本!”席星辰道。
县丞是知县的副官,管理当地政务,账本是便他记录和管理政务的重要工具,席星辰之所以要来找王伯真,就是要拿到王伯真手里的账本。
“你要账本干什么?”王伯真问。
“当然是想了解一下当地的一些财政情况。”席星辰有些无语。
“账本是国家机密,不能随意泄露。”王伯真道。
席星辰见王伯真想拖延时间,顿时不悦了,往腰间一拍,一柄软剑便到了他手上。
席星辰将软剑架在王伯真的脖子上,道:“县丞大人,想知道你的顶头上司戴安东是死的吗?就是像你一样,作死的。”
席星辰的话,就等于在告诉王伯真,戴安东是他杀的。意思是你的顶头上司我都杀的,难道你就杀不得吗?
感受着软剑传来的森森寒气,王伯真终于崩溃了,忙不迭道:“我给你。”
王伯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钥匙,打开书房保险箱的门,从里头取出一叠账本,道:“宛县的所有账目都在这,只要不杀我,这些你尽管拿去。”
席星辰闻言笑了,道:“县丞大人,你在耍我吗?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衙门里有两套账本。”
席星辰翻账本时,神态专注而严肃。他的眼睛仔细地扫过每一行字,一边看一边思考。动作缓慢而有序,不敢有一丝马虎。他的手轻轻地在账本上滑动,仿佛在感受每一个字的温度。
心理活动方面,席星辰一直在琢磨账本上的数据和信息,试图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情报。他想着自己的生意如何利用这些信息,如何在这个市场上占据更大的份额。同时,他也有些紧张和担忧,怕自己看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或者不小心泄露了机密。
描绘王伯真拿出的账本的特点、内容等细节。
王伯真拿出的账本是一本厚厚的书籍,封面用厚实的牛皮制成,显得非常坚固。账本的纸张质量很高,字迹清晰,每一笔账目都记录得非常详细。此外,账本还配有各种表格和图表,使得数据更加清晰易懂。
账本记录了宛县的财政收支情况,包括税收、官府开支、基础设施建设等各个方面。席星辰主要关注了税收方面的数据,想了解自己在这个市场上的竞争地位。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官府的一些开支,如官员的薪资、祭祀费用等。这些信息对于他的生意决策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第九十四章、委任状
第九十四章、委任状
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薅羊毛的机会一经错过也不会再有。
不过好歹有十万两银子入账,席星辰内心的那一点点懊恼,很快便被银子赶到九霄云外,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王伯真闻言大惊,旋而大怒,用颤抖的手指着席星辰道:“你……好歹是墨家的行下行走,怎么可以不讲信用。”
席星辰笑道:“可别瞎说,我这个人童叟无欺,最讲信用了。”
“那你还……”
席星辰露出无奈的表情道:“一码归一码,刚才的十万两银子,是你花钱买命。但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谈的事,是新任宛县知县吴大人交代的。”
说着,席星辰将个火漆封印的信封递给王伯真,信封上写着县丞王伯真亲启的字样。
王伯真打开信封,信封里是一张委任状和一封吴志远亲笔书信。
当王伯真看到那张委任席星辰为宛县捕头的委任状时,他骂娘的心都有了。
捕头,也就是宛县所有捕快的头,这个官职看似很大,其实也就是一个没有入流的官。
捕快,其实是个下九流的职业,与戏子、走卒、脚夫、娼妓一个阶层,只要做了这个官,就连考功名都不准考,哪怕将来辞职不干了也不行。
严格地说,在知县还没到任前,作为县丞的王伯真,就是席星辰的顶头上司。
可是刚才,就在刚才,自己的属下,居然在理直气壮地在自己手里讹了十万两银子。
这事如果传出去,他王伯真也只能拔根屌丝吊死以谢天下了。
王伯真本想借着官威要席星辰将银子归还,但当他看到席星辰带着慈母笑地看着他的时候,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席星辰的这份委任状,由于宛县知县的大印还在县衙门,盖的是浔阳府的大印。
而且在吴志远写给王伯真的信上,明确写着委托席星辰全权负责剿匪事宜,如果敢于抗命者,席星辰可以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说得好听点,就是随机应变,相机行事。
说得直白些,那就是想干什么就是干什么,比如先斩后奏什么的……
要命的是,吴志远的这封信落款处,留的不是吴志远的私印,同样留的是浔阳府的大印。
王伯真为官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通,任命一个小县城的捕头,盖的居然是浔阳府的大印。
更让王伯真无语的是,吴志远写的一封私信,留的还是浔阳府的大印。
王伯真不禁想问,曾几何时,浔阳府的大盖就这么不值钱了吗?
无论王伯真承认不承认,认可不认可,有了这张委任状和那封信,席星辰在宛县就等于金袍加身,在吴志远没有到任,收回便宜行事这条命令之前,席星辰就可以在宛县就代表着吴志远行使他的权力,而且这事还得到了浔阳知府的认可。
正因为此,即便是借王伯真十个胆,也不敢要席星辰将钱还回去。
况且有十万两银子在席星辰手上,将来秋后算账,他也有一个说法。
当然,十万两银子送出去,再加上这张奇葩的捕头委任状,王伯真可以判定,席星辰至少现在不会杀他了。
解除生存危机后,王伯真深吸了一口气,回了回神道:“席少侠,知县大人有何吩咐,下官办得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王伯真终究还是要脸,没有按官职来称呼席星辰。
席星辰也没跟王伯真客气,伸手道:“拿来!”
王伯真一脸懵逼:“拿什么?”
“账本!把宛县的账本给我”席星辰道。
王伯真见席星辰要的不是钱,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一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哪怕是家中还金矿,也经不起这花啊。
县丞,如果没有知县,便是一县的最高升官,如果像灮县一样设有知县,县丞便是知县的副官,管理当地政务,账本便是他记录和管理政务的重要工具。
席星辰这次入城,除了要向王大宝打探情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打王伯真要刚账本。
这也是席星辰从王大宝挖的地道里逃生后,他来找王伯真,主要目的就要向他要账本,而非来杀他。
当然喽,如果王伯真一条道要走到黑,席星辰也不介意行使一下便宜行事的权力。
“你要账本干什么?”王伯真问。
“当然是想了解一下当地的一些财政情况。”席星辰有些无语。
“账本是国家机密,不能随意泄露的。”王伯真道。
席星辰见王伯真找各种借口不想交出账本,小暴脾气顿时上来,往腰间一拍,一柄软剑便到了他手上。
席星辰将软剑架在王伯真的脖子上,道:“王大人,请你想清楚,我是在办公事,你如果不配合的话,我只好行使一下知县大人给我的权力了。”
感受着软剑传来的森森寒气,王伯真终于崩溃了,忙不迭道:“我给你。”
王伯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钥匙,打开书房保险箱的门,从里头取出一叠账本,道:“宛县的所有账目都在这,只要需要,你尽管拿去。”
王伯真拿出的账本是一本厚厚的书籍,封面用厚实的牛皮制成,显得非常坚固。
账本的纸张质量很高,字迹清晰,每一笔账目都记录得非常详细。
此外,账本还配有各种表格和图表,使得数据更加清晰易懂。
账本记录了宛县的财政收支情况,包括税收、官府开支、基础设施建设等各个方面。
席星辰翻账本时,神态专注而严肃。他的眼睛仔细地扫过每一行字,一边看一边思考。
动作缓慢而有序,不敢有一丝马虎。他的手轻轻地在账本上滑动,仿佛在感受每一个字的温度。
席星辰主要关注了税收方面的数据,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官府的一些开支,如官员的薪资、祭祀费用等。
看了一会,席星辰突然笑了,道:“王大人,你在耍我吗?”
王伯真闻言,心里一阵发慌,道:“何出此言?”
席星辰道:“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衙门里有两套账本。一阴一阳,你给我的只是阳账,用于应付上面调查用的,我要的可是记载真相的阴账。”
第九十五章、剑法大成
第九十五章、剑法大成
王伯真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席星辰能说出明卷和暗卷来,要么是行家,要么是有高人相助,无论哪一种,他手上的那份暗卷今天不交给席星辰,肯定是不行。
于是王伯真火拿出一枚更小的钥匙,打开书柜的暗格,拿出与明卷一模一样的账本,只是账本的侧面有一个“暗”字标识。
席星辰接过账本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宛县的暗卷无疑,同样将暗卷放入包袱中,拱手道:“好了,王大人,同你聊天十分愉快,咱们后会有期。”
能不愉快吗,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便在我这里讹走了十万两银子和暗卷,如果有这等好事,哪怕折寿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王伯真的心在滴血。
尽管王伯真现在恨不得把席星辰大卸八块,脸上的表情却也十分到位,只见他也笑着拱手道:“后会有期。”
席星辰走到窗口,突然回过头,冲王伯真笑道:“我敢打赌,你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而且现在正在骂我。”
王伯真笑脸送客的同时,心里正在咒骂席星辰:“咱们后会无期,望你早死早投胎,咱们永不相见。”
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王伯真顿时尴尬了,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答话。
还好席星辰只是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翻身出书房,并没有难为他。
白白拿了人家这么多钱,被人家在肚子里骂几句,合情合理,没毛病。
此时,连玉堂和华水心的交手正进入白热化,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席星辰见状,眉毛微皱,道:“我的事办完了,抓紧时间完事,还要赶下一个场子。”
“马上!”
连玉堂应了一声,手中长剑挥动的速度陡然增加了一倍有余,每一剑都如同流风掠过水面,剑光如同湖面泛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往外扩散。
这一刻,长剑在连玉堂的手中,仿佛注入了生命一般,剑尖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在月色的映衬下,长剑如同一幅动态的水墨画,连玉堂每一剑挥出,都带着凛冽的风声,隐约有霜雪洒落。
剑气化形,这是剑法大成的标志。
连玉堂的身形如同幻影,随着剑尖的颤动,似乎可以穿透虚空,将月光切割成无数碎片。
面对着连玉堂突然的攻击加速,华水心眼神闪烁,只见他整个人如片树叶般,随着连玉堂的剑风飘舞起来。
这个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华水心脚步一错,身影瞬间一分为二,两个身影犹如镜子里的倒影,一模一样,但又各自行走。
华水心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移动,犹如两个相互呼应的灵魂,一主一辅,一阴一阳,相互交织,相互碰撞。
这两个身影不仅在动作上保持一致,而且在气息和思维上也相互呼应。
仿佛这一刻,华水心已经超越了时间的束缚,成为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见到这一幕,在一旁观战的席星辰脸色微变,但更多的是惊喜。
阴阳合击术,是阴阳家最上乘的武学,此术一经展开,便会凭空多出一个傀儡,与主体一同攻击对手。
阴阳合击术最神奇的地方,施术本体和傀儡能随时转换。
也就是说,你明明攻击的是人,面对的却是傀儡;抑或是你攻击的是傀儡,面对的却是人的本体。
席星辰对阴阳家的之套合击术早有耳闻,现在见到,还是被吓了一跳。
阴阳合击术的厉害之处,就是在战斗中除了要面对本体的进攻外,还要提防傀儡,等于是一个人同两人在战斗。
连玉堂的剑法再变。
在这个瞬间,连玉堂与剑仿佛融为一体,他不再是掌控剑的主人,而是被剑所掌控,成为剑的延伸,与风同行,与月华共舞。
人剑合一。
剑锋所到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切开了,只留下了一片真空,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作为一个剑客,面对一个人,他是一人一剑;面对一千个人,他还是一人一剑。
一剑在手,天地任我遨游。
现在,连玉堂的心境也如同自然界中的风一般自由自在,毫无束缚。
当初西门摘星在传授他追风剑法的时候,就告诉他,剑法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现,更是对自然界的感悟和理解。当你能感受到自然的力量的时候,就说明你摸到了追风剑法的门槛。
这些年来,连玉堂疯狂练剑,希望能达到西门摘星所说的那个境界,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连玉堂自己与那个境界隔了一层膜,似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始终不得要领。
一膜之隔,万水千山。
可就在刚刚,连玉堂终于捅开了那层膜。
到这时,连玉堂才真正体会到追风剑法,已经超越了世俗的范畴,达到了更高的境界,完全可以跟墨子剑法相媲美。
面对着连玉堂越来越强的气场,哪怕是阴阳合击术全面展开,华水心并未有丝毫的松懈。
他深知连玉堂每挥出一剑的威力所在,因此他更需要集中精神,把握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节奏。
华水心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时隐时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让人无法捉摸他的真实位置。
最终,华水心心念一动,两个身影瞬间合二为一,凝聚成一股强大的能量。这股能量如同猛虎下山,气势磅礴,让人无法阻挡。
紧接着,华水心将这股能量朝着连玉堂猛烈击去。
与此同时,连玉堂的身体如同流水般流动,手中的剑化作一道疾光,划破夜空,朝着那个身影斩去。
这一剑,他将自己的全部力量,全部意志,都融入了这一剑之中。
剑光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像是追风一般,瞬间抵达目标。
月光在这一刹那仿佛都为之黯淡,然后重新洒落,仿佛被剑光割裂。
这一刻,剑光闪耀,风声呼啸,月华如水。
那个身影在剑光中晃动,然后无声地倒下。
连玉堂站在那里,眼神坚定如初,手中的剑也静静地指向夜空。
连玉堂微微笑了,然后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长剑。
长剑仿佛在低语,向他汇报这一剑的成果。
第九十六章、平顺营
第九十六章、平顺营
月光下,剑尖上滴落的鲜血,像是一颗颗璀璨的星辰,为这个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份残酷而美丽的色彩。
连玉堂伸出食指在长剑上弹了一下,剑身高频震动,发出龙吟之声,剑尖上的鲜血震飞,长剑立刻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犹如一泓清水。
连玉堂轻轻地将剑插回剑鞘,道:“可惜了,还是让他跑了。”
本来,连玉堂这一剑取的是华水心的咽喉,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华水心生的移形换位,位置与傀儡对调了一下。但是连玉堂刚才那一剑实在太快,华水心虽然躲过了刺向咽喉的致命一剑,但还是被连玉堂刺中了身体。
华水星中剑后,倒也果断地施展金蝉脱壳的功夫,舍了傀儡逃走。
“会见面的。”席星辰见连玉堂有些郁闷,但安慰道。
席星辰说得没错,目前大衍王朝的国运已经耗尽,内忧外患,天下即将大乱。
每到这个时候,潜伏的诸子百家均会纷纷入世,宣扬自己的思想和主张,作为诸子百家的天下行走,都有自己的使命。
到那时,诸子百家的天下行走同台竞技,整个天下将会成为他们的竞技场。
华水心作为阴阳家的天下行走,虽然暂时潜伏在土匪窝里,但他不可避免地也要参加到这场竞技中来。
所以,席星辰说会见面的,并非是一句空话,因为无论愿意不愿意,这就是诸子百家的天下行走们的夙命。
“下次,必定留下他的人头。”连玉堂傲然道。
宛县县城外,华水心脸色苍白地骑在一匹战马上狂奔,儒衫在风中飞扬起伏,但散乱的头发却暴露了此刻的狼狈。
他,华水心,阴阳家精心培养的天下行走,未来的的掌门人,黄风寨的军师,居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被一个杀手刺了一剑。
虽然这一剑只伤了他的右臂,但华水心十分清楚,当时如果不逃走的话,他的命都会留在那里。
连玉堂最后刺向他的那一剑实在太可怕了。
剑气如龙,如羚羊挂角,恍若天成。
即便是让华水心再面对一次,他依然接不下那一剑。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绝望。
连玉堂那一剑就像一个破坏者,不仅破坏了他的身体,更是破坏了他内心的平静。
最可怕的,连玉堂这一剑,让华水心用了一生构建起来的世界崩塌了。
在此之前,华水心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当然,不是真正的无所谓,而是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一件事情能让提起认真对待的心思。
所以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他可以冷静地,随心所欲地在世界这盘棋中放一颗棋子,布个局,然后静静地欣赏局中人的挣扎与厮杀。
至于结果如何,是输几颗子,还是赢几回,他都能坦然以对。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只有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他才能透过现象看到事物的本质。比如:阴阳对立统一、四时变化循环、五行相生相克。
可当连玉堂刺向他那一剑时,华水心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局中之人。
意识到自己是局中之人,这对于一个将自己视作布局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华水心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连玉堂刺伤人时的感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在那一刻,华水心感受到了自己巨大的恐惧。
死亡,这个曾经似乎遥不可及的概念,此刻却如此真切地摆在他面前。
那一刻,也是华水心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恐惧,恐怖进而摧毁了他的信念。
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是否能够从这次失败中走出来。
华水心感到自己让阴阳家失望了,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将来拿什么来保护并将阴阳家发扬光大?
华水心是一个心智如妖的人,他马上意识到,那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恐怖情绪将变成桎梏他的魔障,这摆脱这个魔障,一定要将这个杀手和墨家的天下行走留在宛县。
因为他如果连宛县都走不出去的话,如何与诸子百家的英才们争霸天下。
宛县的平顺营,设有一百五十名官兵,兹于这一百五十名官兵在宛县的优秀表现,宛县的老百姓尊称之为“老爷兵”。
要说老爷兵这个名头,平顺营可是凭实力争取来的。
首先,是这支部队部署到宛县后,几十年如一日未能展现出丝毫的战斗力和训练素养,战斗能力,基本为零。
具体表现在只要一见到黄风寨的土匪,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从未与之交过战。
用平顺营的千总段德容的话讲,这是战略性后撤,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不打,敌退我不追。没有很高智慧的人,是想不出如此高明的战法的。
事实证明,段千总的战略方针贯彻得非党彻底,十年下来,未曾与黄风寨的土匪有过一战,也未失过一寸土地。
反而以欺压百姓为乐。百无一能,说的就是他们。
之所以称之为老爷兵,是因为他们打什么都不行,唯有欺负老百姓第一名。
平顺营的一支绿营军队因其百无一能而臭名昭著。
这支一百五十人的军队,被称为“老爷兵”,这个称呼源于他们对待普通百姓的态度。
这些士兵们不仅未能保护百姓,反而以欺负他们为乐,无论是强取豪夺还是恶意骚扰,他们都毫无顾忌。
他们的行为恶劣到甚至百姓们宁愿绕道而行,以避免与他们发生任何接触。
然而,对于这支军队的士兵们来说,他们的乐趣并不仅限于对普通百姓的欺压。
实际上,他们打仗的能力几乎为零,无论是面对内部的叛乱还是外部的敌人,他们都只能无力地望风而逃。
甚至有传闻称,他们在面对老百姓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畏惧的神情。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老爷兵,也有他们的克星。
据说,当地一位有威望的乡绅曾经以一己之力成功地制止了一次老爷兵的暴行。
他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公开谴责这支军队的行为,并呼吁其他老爷兵反思自己的行为。
第九十七章、聪明的段千总
第九十七章、聪明的段千总
段德容看着火光冲天的房子,满意地拍拍手,双手叉腰,如欣赏一幅世界级的名画。
段飞赶紧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
作为段千总身边的贴身亲卫,段飞知道段德容这个人最好干净,刚才亲自开了十几炮,段德容身上已经粘满了硝烟和尘土。
要是平时,眼明手快的段飞早就端了一盆清水过来让段德容净手洗脸了。
不过现在条件有限,段飞一时弄不来清水,不过他早就准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只有毛巾没有水,脸是洗不成了,用来擦手还是可以的。
“脸洗不上,总不能让领导的手也是脏的吧。不得不说,我真他玛是个小机灵。”段飞现在连自己都想表扬一下自己了。
段德容意味深长地看了段习一眼,没有去接毛巾。
开什么玩笑,有凡夫俗子眼中,我身上的硝烟尘土是脏,但在我段德容眼中,这是什么?
这是战场的味道。
作了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戎马一生,最好的奖励是什么?
是硝烟,是敌人的鲜血。
如此美丽的味道,别人避之不及,我段德容却甘之若饴。
段飞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在关键的时候缺乏点眼力劲。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如果他能懂这些,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只是个跑腿的了。
段德容的祖父也名将军,曾经跟着“香帅”刘行之远征漠此,横扫六合,收复十万里山河。
段德容一直将先祖视为榜样,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象先祖一样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真是生不逢时啊!”段德容每每想起先祖,他都会由衷地感慨。
此刻,段德容仿佛忘记了,黄风寨的土匪就在他眼皮底下,宛县的老百姓都等着他去救赎。他身为宛县平顺营的千总,宛县唯一带兵的人,虽然不能在战场上杀敌报国,保一方平安,也是一个军人应尽的责任。
段德容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后,挥了一下的手,如个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般,昂首挺胸道:“大功告成,咱们搬师回营。”
“大人,咱们不去看看吗?”段飞提醒道。
“看什么?”段德容眉毛微皱。
段德容当然知道段飞说的是什么。
今天下午,黄风寨的军师拿着县丞王伯真的手谕来平顺营找到段德容,并花了十条小黄鱼作为酬金,请段德容带兵入城杀一个人。
要杀的这个人是谁,段德容没有问。
不过可以肯定,连黄风寨的土匪都要请帮手是人,这个人要么就来头很大,要么就是很厉害,总之绝对不会简单。
其实,黄风寨的土匪的实力早就远在宛县守军之人,但他们这么在宛县闹腾了这么多年,杀人放火无恶不做,但他们一直都守着一条底线,就是没有明目张胆的入城。
土匪入城不入城,性质完全不同。
入城了,就说明攻陷了城池,大衍朝廷就会将之定性为造反,朝廷便会派大军前来镇压。
别看黄风寨曾经打败过官军,但在真正的大军面前,黄风寨这几千土匪,连塞牙缝都不够。
西岭行省的太平军造反,攻城掠地席卷了大半个南疆,几十万人的军队,最后还是被大衍官军镇压下去了。
不入城,就是黄风寨的土匪闹得再厉害,也就是土匪流寇,在?城的大人物眼中,他们顶多不缴黄粮国税而已,在这多事这秋,朝廷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敷衍得过去就行了。
所以他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因此在行动过程中,段德容先报出自己的名号,目的是在告诉对方,你如果有什么后台,尽管早早说,免得将来不好交待。谁知道对方出来答话的,却是宛县大牢的一个牢头。三个人,一个杀手,别一个要杀的人,再说是王大宝。王大宝这个人的底细段德容清楚,也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后台的苦哈哈。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黄风寨的人不方便出面,就比如在城里杀人。
黄风寨的土匪搞不定,或者不方便出面。
这都死不了,真当我的大炮是吃素的吗?
我段德容几时也给王伯真,还真是王伯真一句话,我段德容就得为他卖命,他算哪根葱啊。
“看那人死了没有。”段飞眼中露出兴奋之色,没有察觉段德容的语气已经有所不同。
“挨了我这么多发炮弹,你觉得他还活得了?”段德容微微一笑,道,“要不你去看看?”
质疑领导的成就,这是职场的大忌。段飞立刻意识到了。
“这么大的火,”段德容面无表情地道。
段飞顿时汗颜。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种话。
不过段飞很快就想到了补救之法。段飞不愧是平顺营里最了解段德容的人,
领导
摆明就是在说领导办事不力。
“渣都不剩下。没看的必要了。”段习立刻道。
“咦!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一个士兵指着突然道。
段飞顺着士兵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火光的背景前,似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段德容也看到了:“你去看一下。”
段飞脸露难色。
“蠢才,哪怕是个人,挨了我这么的发炮弹,不死也残了。这好的机会,都不会去领功。我要活的。”
段飞心想也是,于是冲身后的三名士兵一挥手,道:“跟我来。”
那三个士兵跟了过来,段飞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了:“你们三人就空着手,是去吃席吗?”
三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拿起配刀,还各自拿了一张上了箭的劲弩。
看到三人拿了武器,段飞才领着三人去了。
十几分钟后,段德容看着段飞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手里还牵着两头黑山羊。
“这两头羊真是命大,羊坚强。”
带走回营。段德容道。
两只黑色的山羊,因为看不清楚,所以
平顺营千总段德容带着八十多名官兵,返营的时候,遭到了席星辰和连玉堂的袭击,被席星辰和连玉堂打得丢盔丢甲的情景。
第九十八章、无主之羊
第九十八章、无主之羊
段飞显然没有察觉段德容的语气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仍然兴奋地道:“看看那三个人死了没有。”
“挨了我这么多发炮弹,你觉得他还活得了?你当他们是神仙吗?”段德容微微一笑。
段德容的两连问如盆冷水浇在了段飞身上,立马将段飞淋懵了。
段飞不愧是平顺营军心眼最灵通的人,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质疑领导的成就,这是职场的大忌。
领导说他们死了,那一定是死了;即使没死,那也一定是死了。
这是一个狗腿必须有的素质,段飞现在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两巴掌。
段飞不愧是平顺营里最了解段德容的人,不过段飞很快就想到了补救之法,低眉顺眼,摆出一副听领导训话样子道:“还是大人高瞻远瞩,血肉之躯,哪能承受大炮的猛烈轰,这三人现在恐怕连渣都不剩下,实在没必要去看了。”
段德容显然很满意段飞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保险起见,要不你去看看?”
“真的没必要了,我这个人晕血,看不得那样的场景。”段习脑袋立刻摇得如波浪鼓。
就在段德容神色有点缓和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士兵突然指着前方道:“咦!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段飞顺着士兵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火光的背景前,似有两个影子在动。由于隔得远,晚上光线不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去看一下。”段德容对段飞说道。
段飞脸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听明白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段德容对自己的这个跟班是什么德性还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害怕不敢去,忍不住骂道:“蠢才,那人哪怕是金刚不坏之身,挨了我这么多发炮弹,现在不死也残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去领功,难道还在等天上掉馅饼吗?”
段飞被段德容这么一骂,心中的火气也上来了,心道:“狗日的,看老子不弄死你。”
段飞朝那个眼尖的士兵和另外两个看热闹的士兵道:“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那三个士兵闻言如丧考妣,苦着脸看向段德容,段德容努了努嘴,示意三人同去。
三人见段德容都发话了,只得十分不情愿地站了出来。
看着三人赤手空拳地走了过来,段飞的顿时怒了,尖酸刻薄地道:“你们三人空着手,是去吃席吗?”
三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回去拿了配刀,甚至还作主张地各自拿了一张上了箭的劲弩。
“我要活的。”段德容吩咐道。
“好的!”段飞应了一声,领着三人去了。
段飞走了后,段德容感觉有些无聊,便招了招手,他的另外一个亲兵立刻递上一根烟杆。
段德容从系在烟杆上的烟袋里取了一小搓烟丝,放进烟斗里压紧,亲兵立刻取出火折子为段德容点上。
段德容叭嗒叭嗒吸了两口老旱烟,吐出一串浓烟,紧锁的眉头顿展了开来。
不得不说,抽烟确实是放松心情的最好方式。
段德容也很喜欢用抽烟来缓解情绪,可是当他抽完两锅烟后,段飞还没有回来。当他皱着眉头压第三锅烟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咩——”
“我没听错吧,我刚才听到了羊的叫声。”一个士兵碰了碰身边的士兵道。
那个士兵正歪着头想昨晚醉香楼的姘头那火辣的身材,正神游天外,如此美好的事情被人搅和了,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起来,没好气地道:“你丫的就是想吃羊内想疯了,产生了幻觉。”
“咩!咩!”又是两声羊叫声传来,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我靠,还真是羊。”
“我就说是羊吧,你丫的还承认!”
“奇怪了,这么晚了,这里怎么还会有羊?很不合理呀!”
“怎么不合理了。”
“你想想看,现在可是闹灾荒的时候,我听说乡下很多地方都在吃树皮、啃草根了,这里却出现了羊,你觉得合理吗?”
“该不会?”
“该不会你的头!”
段德容实在听不下去了,给了那个大忽悠一脚,当段德容正想补第二脚的时候,段飞便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手里还牵着两头黑山羊。
“大人,抓到两头羊。”段飞兴奋地说道。
“我要你去抓人,你抓羊干什么?”段德容怒道。
“没有人啊,整个房子都被火点着了,这么大的火,没有人能活得下来。”段飞说道。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段德容指了指段飞手中的羊问道。
“这应该是王牢头……”
“什么?”段飞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段德容打断。
段飞立刻会意,立马改口道:“这两头羊应该是黄风寨的土匪从老百姓那里抢过来的,由于没有登记,找不到羊的主人,现在已经成了无主之羊了。”
“既然是无主之羊,那就带回军营里养着吧!等找到羊的主人就还给他。”段德容点了点头道。
放到军营里养着,开什么玩笑,军营里的士兵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开过荦了,训练起来都没精打彩的。
段德容作为平顺营的老大,看眼里,急在心里,只是宛县大灾,食物极其匮乏,现在能填已实属于不易了,哪里还有找得到肉?。
因此当段德容看到段飞牵回来两只羊的时候,段德容便打定主意要留下这两头羊,哪怕天王老子都不给面子。
当然,心里这么想,但话却不能那样说,毕竟段德容作为一营之长,表面上的面子、礼节、大义都得维护。
正因此,段德容才说等找到羊的人主人,便还回去。
至于找不找得到羊的主人,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伪命题,段德容一就不会去找,再就是哪怕羊的主人找上门,段德容相信段飞他们有一万种理由拒绝。
“好咧!”
一想到回营后的羊肉吃,平顺营的士兵们顿时来了劲,根本就不要段德容和段飞打招呼,立马从段飞手中把羊牵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段飞买酒
第九十九章、段飞买酒
平顺营的驻地在宛县城南的黄家坳,段德容回营时要经过宛县的菜市场,然后从南门出城。
此时已近卯时,正是黎明时最黑暗的时分。
段德容一群人牵着两头羊浩浩荡荡地向南门行到,经过菜市里场的时候,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赶着驴车,拉着一车酒过来,段飞见状眼睛不由一亮。
“大人,咱们好不容易搞到两头羊,下酒菜是有了,可是没有酒,难免有点不尽兴。”段飞眼巴巴地望着段德容。
“就你嘴馋。”段德容今天得了两条小黄鱼,心情甚好,摸出一块碎银扔给段飞道,“去买点酒来,回营后让兄弟们喝个痛快。”
段飞得了银子,兴高彩烈地跑过去冲老者喊道:“老丈,你这酒怎么卖?”
老者见段飞穿着军服,知道他是平顺营的人,连忙从车上取下一坛酒,恭敬地道:“军爷,这一坛酒是小的孝敬给您的,不要钱。”
段飞没有去接酒,摸着下巴说道:“一坛酒怎么够,我们这么多兄弟,每人喝一口都不够。”
老者听段飞如此一说,脸色大变,哭丧着脸道:“军爷,小的就做点小本生意,一家老小都靠这一车酒过日子……”
段飞闻言顿时不悦了:“老丈看你说的,又不是不给钱,就好像我白要你的酒似的。”
段飞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递给老头。
老头没敢去接段飞的铜钱,非常为难道:“老总,我这一车酒至少值五两银子,这点钱,连本钱都不够。”
段飞说道:“值五两银子的酒,那是上好的美酒,是你一车劣质酒能比吗?”
老头顿时不依了,涨红着脖子道:“军爷,可不能乱说,我的酒可是上等的美酒,醉香楼用的都是我的酒。”
这老头也有些意思,刚见到段飞时,头低得像个孙子一般,不仅乖乖地送上美酒,即便是段飞想用一串铜钱买他一车酒,他都只是苦苦哀求。
可当段飞说他的酒不好时,他便急眼了。
人一急起来,胆子便会大很多,甚至不再称呼段飞军爷。
为了证明自己的酒好,老头现场拍开一坛酒,取过一只酒碗舀了一碗酒,递给段飞,道:“我的酒好不好,你喝过便知晓。”
段飞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便觉得一股热流从喉咙直达丹田,确确实实是正宗的一线喉,上等的美酒,至少段飞以前从未喝过。
段飞本来就是来找碴,想白嫖老者一车酒的,这个时候当然不会说老头的酒好。
“这酒淡得跟鸟一样,你这个黑心的老鬼,这么一车酒,到底渗了多少水。”段飞气愤地将酒碗往地上一扔,三角眼一瞪,怒道。
老头见段飞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气得浑身颤抖道:“我虽然不是宛县本地人,但酿酒的手艺可是祖传的。说句大话,小老儿我在宛县酿酒三十多年了,卖的酒从来都是货真价实,从来都没有渗过一滴水,如果你能找出一滴水来,我这一车酒全都白送给你。”
说到激动处,老者指天发誓道:“如果我的酒渗过一滴水,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段飞更怒了,只见他撸起袖子道:“少跟老子扯这些有的没,老子穿开端裤的时候就喝酒,已经喝了二十多年的酒了,酒里渗没渗水我还不知道。”
段飞将手中的一串铜钱硬塞到老头手中,然后一把抓住老头胸前的衣服,将老头提起来,指着老头的鼻子吼道:“像你这样黑心的糟老头子,老子见得多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实际上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坏得很。”
“再说了,我们平顺营的段千总能花钱买你的酒,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再喽嗦,先绑起来打二十鞭子,然后送官,让县丞大人跟你好好唠唠。”
段飞越说越激动,解下腰带拉了拉,很显然,他想拿腰带当皮鞭使了。
老头见到这种阵状,一脸愤怒地看了看段飞,又看了看全副武装的平顺营士兵,再看了看明显不想约束部下的段德容,他再怎么糊涂,也明白段飞是故意找碴,想坑他一车的美酒。
即便是知道,他不不敢反抗啊。以平顺营在宛县的
平顺营声名远扬,根本就不是他们这种老百姓惹得起的。
如果他再逼逼,段飞不仅会抽他,还真的会将他送官的。
老酒倌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言语。
段飞见老酒倌怂了,拉着驴车就走。
“老总,酒你拿走,驴给我留下啊,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了。”
“你眼睛瞎了吗?这么多酒,我拿得动吗?你也别叫了,明天一早,你到平顺营来,我把驴车还你便是。”段
段飞道:“兄弟们,今晚大家辛苦了,这酒是段大人请你们喝的,大家尽管喝,管够。”
众兵痞连忙道:“多谢段大人赐酒。”
段德容今天发打了十几发炮弹,过足了瘾,心里也十分的好,说道:“兄弟,把酒拉回营里,咱们宰了这两头羊,本大人今晚好好犒劳你们。记住,跟本大人混,少不了你们好酒好肉。”
“多谢段大人。”
清晨时分,席星辰和连玉堂带着几个人,穿过营房,来到大营门口。
门口两个守卫,见是他们,正要行礼,席星辰做个了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别出声。
连玉堂轻手轻脚,跟着席星辰往营外走,刚出营门,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再一看,那两个守卫已在自己身后跪着,被点了哑穴。
身后席星辰一挥手,那两个守卫便被抬了起来,放到旁边的隐秘处。
随后,连玉堂跟着席星辰,一路小跑出了几里地,走出了平顺营的包围圈,两人方才停下脚步。
连玉堂累得弯腰扶膝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道:“好险啊!多亏了你席兄弟。”
席星辰道:“多亏了宗张哥哥。”
连玉堂道:“对!多亏了宗张哥哥。”
席星辰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报信吧!要是让平顺营与摩云岭相互勾结,联合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第一百章、奇袭平顺营
第一百章、奇袭平顺营
天刚蒙蒙亮,席星辰和连玉堂带着十几人个来到平顺营的驻地黄家坳,这一行人中有一老者尤为醒目。
那老者正是乌鸦馆的老掌柜,如果段飞能看到老者的话,便会发现老掌柜就是昨晚被他抢了一驴车美酒的老头。
老掌柜原名江源鹰,年青的时候是一名江洋大盗,后来被西门摘星收伏投入墨家,加入了由西门摘星创建的杀手组织“暗影堂”,年纪大了后,他便过着半退隐的生活,在宛县鬼街开了这个乌鸦馆。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出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连空气中似乎都透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原来席星辰三人离开县丞王伯真的宅院后,觉得仅凭三人去找段德容麻烦,难免会有些麻烦,于是在连玉堂的建议下,三人去了趟乌鸦馆。
墨家的天下行走,未来的墨家钜子初次登门,作为乌鸦的掌柜,同时作为一个前辈,老掌柜觉得自己怎么都得有些表示。
于是,一个倒霉的老头,拉着一驴车加料的美酒,在一个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出现在了不对的人面前,被抢一车不对的酒。
“老掌柜,你的蒙汉药到底行不行?”连玉堂有些担心地问老掌柜。
“我的药行不行,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掌柜有些不悦道。
平顺营的入口是一道厚重的大门,大门两侧设有岗楼,高高的旗杆上挂着鲜艳的旗帜,上面绣着大大的“衍”字。
换作平时,门前常有成队的士兵在巡逻,今天似乎有点意外,军营前不仅没有人巡逻,就连两个在门前站岗的士兵,也抱着长枪,歪着脖子缩在大门的角落里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席星辰拍了拍哨兵的脸,发现两个哨兵睡得如同死猪一样,不禁向老掌柜竖起大拇指道:“老掌柜,真牛。”
老掌柜笑呵呵的谦虚道:“雕虫小技,让小钜子见笑了。”
推开军营的大门,便看到一排排营房。营房都是简单的木结构建筑,每一间都住着一名或多名士兵。
这个时候,正是早操的时候,换作平时,整个军营里现在正响着起床号,透过营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每个营房里士兵忙碌的身影,但是此刻,整个营房如同死寂。
见到此情此景,席星辰和连玉堂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段德容带着平顺营的士兵回营后,当晚便杀羊吃肉喝酒。
由于一次性杀两了头羊,还有一车的美酒,除去留在县城里值班的人,留在平顺营的八十几号都分到了半斤羊肉和小半斤美酒,结果整个平顺营全都中招了。
由于王大宝来过平顺营,在王大宝的带领下,席星辰等人很快来到了段德容住的营房门前。
推开营房的门,便看到段德容和他的几个亲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他就是平顺营的千总段德容。”王大宝指着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条羊腿的军官道。
段德容是平顺营的最高长官,段飞他们几个亲信拍他马屁,敬了他一轮又一轮的酒,所以段德容酒喝得最多,睡得也最沉,
“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连玉堂看着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段德容道。
看到这个情景,席星辰不禁有些犯难了。
在王伯真给的那份暗卷上,记载了王伯真请求平顺营的出兵镇压黄风寨土匪的手谕。
作为当事人,席星辰当然知道暗卷上所说的黄风寨土匪讲的谁,毕竟当时如果不是王大宝事先挖好了一条地道,他们在段德容的大炮加劲弩的双重攻击下,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
虽然在暗卷上没有记载段德容收了黄风寨土匪多少好处,但席星辰从王伯真愿意拿十万两银子买命的情况看,段德容在黄风寨土匪处收到的好处费定然不少,要不然他也不必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心甘情愿兵为匪用。
本来,按席星辰、连玉堂、王大宝三人来平顺营的初衷,就是为了取段德容的首级。
现在整个平顺营的人,都已成为待宰的羔羊,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光整个平顺营的人。
可是杀光平顺营的后果,就不是席星辰能承担得起的。
要知道平顺营虽然为祸乡里,但改变不了他们是朝廷正规军的事实。
灭掉朝廷的一支正规军,哪怕黄风寨的土匪在宛县再猖狂,他们也宁愿花些银子与平顺营套近乎,不敢那么做。
因为整支部队全部被灭,大衍朝廷必定上下震惊,到时必定大军压境,踏平整个黄风寨。
连黄风寨的土匪都不敢做的事,席星辰自然也不敢做。
席星辰抓到县丞王伯真和华水心勾结的实情,他都只在王伯那里讹了十万两银子,也没有杀他。
诸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况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席星辰虽然是墨家的一下行走,但对于大衍来说,他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没有任何权利处置大衍的任何一个人,更别说大衍的朝廷命官了。
之前,席星辰这具身体的前任一怒之下杀了宛县知县戴安东后,将自己沉了江,以此来抵罪。
王伯真的事情与戴安东又有不同。
因为戴安东是与姚家勾结,害了董良策一家老小的性命。王伯真或许也干过此类的事情,但不是亲身经历,席星辰的没那么强烈的代入感,所以他下不得手。
同理,段德容虽然与黄风寨的土匪勾结,席星辰可以搜罗他的罪证,将之交给不久后到任的知县吴志远,但他还真不能将段德容怎么样。
席星辰不禁有些犯难了。
在平顺营的夜晚,月光下的帐篷间弥漫着蒙汉药的药香。席星辰与同伴们静静潜伏着,等待着猎物落网。他们的目标,整个平顺营的军人,此刻都已成为待宰的羔羊。
来之前,席星辰心中是充满了残忍与暴力的。
毕竟,任谁被人莫名其妙地一顿炮轰,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当段德容这个罪魁祸首真正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只要轻轻一刀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第一百零一章、秩序
第一百零一章、秩序
但席星辰真的不能那样做,因为在席星辰的眼里,那是滥用私刑。
“虽然我很想杀他,但我不能杀他。”席星辰苦笑道。
“不懂!”连玉堂有些奇怪道,“他与土匪勾结,横行霸道,鱼肉百姓,难道他不该死吗?”
“该死!但杀他的人不应该是我。”席星辰道。
连玉堂闻言笑了:“也是,有我们在,确实不应该让你动手。”
南墨暗影堂存在的理由,就是充当墨家的刀,铲除那些不能用正规手段使之伏法的人。
比如势高权重的高官,富甲一方的豪绅,为祸一方的地痞恶霸。
就像宛县县令戴安东,大发米店姚国平这样的人,如果席星辰当时不是自己动手,而是上报到墨家总坛,戒律堂确认无误后,西门摘星便会派暗影堂的人出手。
见到连玉堂拔出长剑,正欲砍下段德容的脑袋,席星辰连忙阻止道:“也不是你!”
“这我就真搞不懂了。”连玉堂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连玉堂何许人?他可是南墨暗影堂的执刀人,他行事的风格一向是率性而为,只要他认为不平的事,该杀的人,他会毫不犹豫拔剑杀之而后快,几时会像席星辰那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急得人蛋痛。
席星辰见连玉堂露出不悦之色,知道不将道理讲明白,极可能会给连玉堂留下忧柔寡断的印象。
席星辰与西门摘星、温高明相处久了,知道南墨的人虽然豪爽,但他们的观点却有些偏激,如果连玉堂对席星辰因此事留下成见,将来对管理南墨暗影堂这支特殊力量造成极大的障碍。
“连师兄,你认为要使一个国家的百姓安居乐业,必要的一个条件是什么?”席星辰没有直接回答连玉堂的问题,而是问他道。
连玉堂虽然不喜欢席星辰这样的谈话方式,可他还是认真想了一会,道:“是和平稳定,没有战争!”
席星辰摇了摇头。
“那你认为是什么?”连玉堂有点不耐烦起来。
“是秩序!”
“不是律法?”
“律法只是维持秩序的手段。”席星辰道,“一个社会要想健康,就得有秩序。虽然有的时候,执行秩序的人偏离秩序制订的方向。”
“这个我知道,坏的从来都不是秩序,而是执行秩序的人。”连玉堂道。
席星辰点了点头:“一旦秩序的执行人出了问题,权力便会成了压迫百姓的恶龙。这个时候不代表这个社会不需要秩序。恰恰相反,在国家秩序体系崩坏的时候,更加需要秩序。”
“一个没有秩序的社会,礼乐崩坏,弱肉强食,所有人都遵循着原始的本能行事,文明倒退,这样的社会注定是没有前途的。”
“一个人,一个社会,没有了道德的束缚,强者没人制衡,弱者成了待宰的羔羊,那将是整个人类的浩劫。”
说到这里,席星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所处的社会,曾经经历了的那段全人类最黑暗的时期。
那是一段全球战火纷飞的岁月。
天地之大,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岁月静好,有的是山河破碎,骨肉分离。
席星辰虽然不是那段岁月的经历者,但由于他所学专业的关系,让他从祖辈、书籍、史料、纪念馆、影视中,对那段岁月有了全面的认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席星辰明白,那个没有秩序的旧社会是何等的可怕;而那个做任何事都讲求秩序的新社会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席星辰十分清楚,一个有秩序的社会,会救很多人。
席星辰自问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和抱负。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成了墨家的天下行走,拥有了决定别人生死的能力,但他也不想成为秩序的破坏者。
“我也知道,段德容这个人与土匪勾结,鱼肉百姓,横行霸道,死不足惜。但我们真的不能杀他,至少不能就这样杀了他。”
“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杀他?”
听席星辰说了一大堆道理,连玉堂顿时头痛起来。
在连玉堂看来,明明是一刀便可了结的事情,南家几千年来都是如此做的,可到了席星辰这里,突然行不通了,可偏偏又觉得挺有道理的样子。
说句心里话,如果可能的话,连玉堂宁愿练剑一千次,也不愿听席星辰讲大道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段德容再怎么浑蛋,有一点不能忽略,他现在是朝廷命官,明面上他还是个秩序的维护者。”
“恩!”连玉堂点头同意。
“因此我们可以搜集段德容的罪状,把他交给官府衙门,由官府的人去办,但不能自已动手杀他。因为官府判他死刑,是律法;我们杀他,那就是犯罪,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差别。”
“依你的意思,咱们南墨岂不是错了几千年?”连玉堂心有不甘地问。
“这可是你说的!”席星辰笑着道。
连玉堂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其实连玉堂问的那个问题,实际是墨家内部就争论了上千年,争辩双方各执一词,至今都没有定论。
连玉堂用这个问题反问席星辰,实有投机之嫌,想看看席星辰的窘样,只是他没想到席星辰回答得那么无赖。
“开个小玩笑!”席星辰笑呵呵地道,“现在,我们确实可以一刀杀了段德容,但连同段德容一起杀死的,还有秩序!试想一下,如果人人认为自己的对的、正义的就可以结束别人的生命的话,那这会成什么样的社会?”
“什么是正义?正义标准是谁定的?”
“凭什么你说的是正义,我说的就不是正义了?”
“既然大家说的都是正义的话,你凭什么用你的正义来杀死我的正义?”
席星辰的连环问不仅问傻了连玉堂,甚至连他自己都问倒了。
这个时候,席星辰终于想通了,那个被席星辰占据了身体,墨家真正的天下行走杀了戴安东后,为什么会将自己沉江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想说一件事,就是我们不能杀他?”在一旁边听了半天的王大宝指着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段德容道。
第一百零二章、做个小手术
第一百零二章、做个小手术
连玉堂翻了个白眼,以示无语。
席星辰见连玉堂和老掌柜等人神色都放松下来,知道他们已经认可了他的观点,于是指着躺得横七竖八的段德容等人道:“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咱们一刀了解结了他们,实不为过。但是……”
连玉堂现在已经开始适应席星辰喜欢一百八十度旋转的说话方式,脸上露出果然之色。
“连同段德容一起杀死的,还有秩序!”席星辰正色道。
“不懂!”连玉堂很直白地说道,那感觉自己不懂就是天大的理。
席星辰早就知道南墨的人就是一根肠子到底,凡事最怕转弯,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试想一下,如果人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正义的,就可以随意结束别人的生命的话,那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
“……”连玉堂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如果人人都自诩正义的话,那就是没有正义。到那时,整个社会人人自危,人人朝不夕。”
连玉堂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所谓的对错,其实也是各自己的立场不同罢了。”席星辰道,“就比如侵略咱们大衍的那些帝国列强,他们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土匪,是强盗,罪该万死,你们说对不对。”
这回连老掌柜也点了下头。
席星辰接着说道:“那么,我想弱弱地问诸位一句,那些侵略者会认为自己是土匪,是强盗吗?”
“当然不会!”
这回席星辰自问自答道:“那些帝国列强不会认为那是侵略,而是高等文明在拯救低等文明,他们将文科技带给我们,是他们对我们天大的恩赐,我们这些野蛮、原始、落后国家的人,就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如奴隶般供他们驱使,供他们马予取予求,如果我们反抗他们,反而是我们的不对。”
“真是岂有岂理!”连玉堂怒声道。
“虽然我也很气愤,但事实就是如此!”席星辰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真正的强盗,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强盗,而是强者。强者是从来不会顾及弱者的,这个结论虽然很可悲,就像雄狮从来都不会在意一只绵羊的想法,因为在雄狮看来,绵羊只是食物而已。”
“当然喽,这个话题扯得有点远,其实我只是想阐明一点:什么是正义?正义的标准是谁定的?”
“凭什么你说的是正义,我说的就不是正义了?”
“既然大家说的都是正义的话,你凭什么用你的正义来杀死我的正义?”
席星辰的连环问不仅问傻了连玉堂,甚至连他自己都问倒了。
这个时候,席星辰终于想通了,那个被席星辰占据了身体,墨家真正的天下行走杀了戴安东后,为什么会将自己沉江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想说一件事,就是我们不能杀他?”在一旁边听了半天的王大宝指着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段德容道。
“不是不能杀,而不能由我们杀。”席星辰强调道。
“可是这家伙炸了我的房子,还吃了我辛辛苦苦养了三年的羊,好不容易把他撂倒,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王大宝在一旁气乎乎地道。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干嘛还要费心费力地将他们全放倒?”连玉堂甚是不解道。
“我的蒙汗药可是很值钱的,放翻平顺营的量,至少值两条小黄鱼。”老掌柜不轻不重地蹦出一句。
听到三人如此一说,席星辰知道自己的思想工作等于白做了。
见到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席星辰,不能寒了大家的心,席星辰,不能做独裁,
于是叹了一口气,道:“除了不能取他们性命外,略施薄惩还是可以的。”
“中!”王大宝应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百宝囊展了开来,百宝囊里层的皮套上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刀、钩子之类的金属物件,样样寒光闪闪,让人瞧之发悚。
这样的百宝囊席星辰也有一个,上次逼供戴安东,席星辰还使用了一次,只是王大宝的这个比席星辰的还要齐全。
“你这是?”席星辰不解道。
“帮他做个小手术?”王大宝咧嘴笑道。
“什么手术?”连玉堂也有些好奇。
“说得好听点,就是将他骟了;如果说得粗鲁点,就是割掉他的两个卵子!”王大宝呵呵笑道。
我靠,将人断子绝孙,这还是小手术?
席星辰眉间立刻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
西墨弟子,果然一个比一个狠。
“小钜子,请回避一下,待会的场面可能有点让人不适。”王大宝伸手去解段德容的裤子的同时,还不忘好心提醒席星辰。
席星辰看向连玉堂,意思是你要看吗?
连玉堂笑道:“骟鸡骟猪骟牛看得多了,骟人倒是第一回看到……”
不用说,瞧连玉堂饶有兴趣的神色,他是真的想留下来看王大宝动手术的。
看到席星辰的脸越来越黑,连玉堂挠了挠后脑勺道:“不过一想到差点被炮弹将卵子炸出来,我决定要先去军火库解决那门大炮。”
连玉堂随口一句倒是提醒了席星辰,他立刻想到驻马镇农民现在最缺武器,于是手一挥,对剩下的所有人道:“走,去军火库。”
“哎哟!”
席星辰等人还没走出营房,倒听到王大宝扑通一声,重重地摔了个跟斗,发出一声痛哼。
席星辰转过身,看到段德容提着裤子,满脸怒容地看着王大宝。
原来段德容也算是一个奇人,酒量很大,至少有两斤白酒的量,就他手下那几个草包亲信,全都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喝得倒他。
加上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等到羊肉送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很疲倦了,因此喝了几杯酒便上床睡了。
也就是说,段德容虽然喝了些酒,但喝得并不多,如果不是酒中掺了蒙汗药,他现在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
其实在席星辰等人刚走进段德容的营房时,他便醒了过来,只是由于蒙汗药的药效还没退,四肢全身无力,无奈之下,只得躺在床上装睡。
第一百零三章、土匪出兵
第一百零三章、土匪出兵
特别是当席星辰阻止连玉堂杀人后,段德容便打定主意,随你们怎么折腾,老子就是装睡,大不了损失些钱财。
谁料王大宝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要骟了他,这还让他如何装睡得下去。
看到席星辰等人闯了进来,段德容佯怒道:“你们好大胆,敢劫军营?想找死吗?”
席星辰仿佛没有看到段德容一般,戏谑地看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王大宝:“王大哥,手术这么快就做完了?”
王大宝一脸忿然,没好气地道:“做个屁,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装睡。”
连玉堂拍了拍手中的宝剑,一脸笑容地看着老掌柜,挖苦道:“老掌柜,你那值两条小黄鱼的蒙汗药,也不怎么样嘛!”
老掌柜顿时老脸一红,也是一脸不敢相信地道:“不可能啊!我可是加足了量的……”
段德容见几人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眼睛飞快在扫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佩刀。
段德容的祖父随大衍名将“香帅”刘行之南征北战,立下战赫赫战功,凭的就是祖传的刀法“段家刀法”。
别看段德容现在就如烂泥塘里的泥鳅般滑不溜手,但他少时立志,要像其祖父一样报效国家,因此对家传的那套刀法可是下过苦功夫的。
只是大衍的官场就像一个大染缸,只要进入里边,用不了多久便会变了颜色。
段德容也是这样,官场上的阴暗面看多了,当年的那颗雄心便蒙了尘,为了几个铜钱,竟然沦落到跟土匪同流合污的境地。
尽管如此,段德容刀法却没有搁下,而且练得愈发炉火纯青。
段家刀法是经过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杀人技,最适合冲锋陷阵,不惧群战。段德容自问一刀在手,虽然不能斩杀所有人,但杀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段德容最终只看了一眼佩刀,放弃了那个危险的想法。
也不知是何原因,段德容放弃拿刀的念头后,心头就好像少了一块无形的石头,顿时轻松了不少。
“可惜了!”连玉堂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连玉堂在宛县王大宝家中时,先是被段德容射了一顿乱箭,后又被段德容狂轰滥炸,憋了一肚子气的他,肯定会找段德容算账。无奈席星辰下了不准杀人的命令,连玉堂一时找不到机会。
如果段德容拔刀,那么连玉堂便可名正言顺地将他斩杀,到那时,席星辰想追究都没有借口。
这时,留在外边放哨的暗影堂弟子进来报告道:“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土匪骑兵正向这边开过来,多半是来劫营的。”
几个时辰前,黄风寨聚义堂内。
郭啸天看着一身是血狼狈而归的华水心,动容道:“先生,你这是……”
华水心抓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几口,用袖子擦去嘴唇上的茶水道:“大当家,我们必须尽快攻下宛县县城。”
“先生,你以前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攻占县城的吗?”郭啸天奇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
华水心简单地将他在宛县县城的经过讲了一遍:“现在可以确定,当初杀二当家等人的,正是墨家的天下行走,这个人叫席星辰,而且席星辰还拿了新任知县吴志远的委任状,不出意外的话,宛县的各方势力很快就会拧成一股绳。”
“那又怎样?他们就那几个人,难道我会怕他们不成?”郭啸天冷哼一声道。
华水心道:“换做以前,我们自然不怕,但这次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郭啸天道。
“因为这次的带头人,是墨家的天下行走。”
“他有这么厉害?能挡得住我的千军万马?”
“他当然挡不住,但大当家不要忘了,他在驻马镇聚集了上万饥民,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这些饥民很快就能形成一股战力,到那时,要想击溃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华水心说道。
“席星辰手里有吴志远的委任状,名义上站得住脚,只要手段够硬,别看县城里的那些人都跟我们明里暗里有往来,为了明哲保身,他们必定对席星辰言听计从。而且他们为了跟我们划清界限,肯定会跟我们死磕。”
“还有,吴志远在浔阳府招募了五百私兵,三当家大闹吴府,杀了吴家很多人,吴志远安顿好家事后,来宛县后必定找我们寻仇。我们与吴家已成死仇,没有转圜的余地,到那时,必定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浔阳府也会派人下来。”
听华水心如此一说,郭啸天脸色也凝重起来。
“因此,我们要在这几股力量还没有聚起来之前,将之一一击破,否则必败。”华水心道。
“以先生的意思,咱们先打哪一股?”郭啸天问道。
“先打掉平顺营。”华水心道。
郭啸天原本以为华水心会先打驻马镇,驱散饥民,抢回粮食,没想到华水心居然要先打平顺营,不禁奇道:“平顺营就百十号人,他们翻不起浪。”
华水心道:“平顺营虽然人不多,但他们是宛县唯一的正规军。这点人换作平时确实没有多大用处,但是在战时,他们代表的可是军队。一支队伍有军队和没有军队是两个概念。有军队,他们可以率领整个宛县的所有力量跟我们战斗;但是没有军队,人再多也是一帮散兵游勇,成不了事。”
“况且,先打掉他们,不仅可以提升我军的士气,还可以让城里的官老爷们投鼠忌器,不敢死命跟着墨家的天下行走跟我们作对。”
“最后一个问题!”郭啸天竖起一根手指,道,“这次,我们打多大的仗?”
华水心道:“倾其所有,打决战!”
这次带兵奔袭击平顺营的,正是从驻马镇逃回去的马高义。
有道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自从郭啸海、宁冲等一众黄风寨的骨干折在浔阳城后,华水心不得不面对一个头痛的问题,就是诺大的一个寨子,竟然无人可用。这也是今晚的宛县之行,华水心不得不亲自出马的原因。
华水心怕马高义又出幺蛾子,临行前还让马高义签了生死状。
第一百零四章、奔袭平顺营
第一百零四章、奔袭平顺营
“况且,先打掉他们,不仅可以提升我军的士气,还可以让城里的官老爷们投鼠忌器,不敢死命跟着墨家的天下行走跟我们作对。”
“驻马镇虽然有粮有人,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什么缺点?”
“他们是饥民,一群饿极了的人,当他们拥有了食物的时候,谁再敢动他们的粮食,他们就会跟谁拼命,天王老子都没道理讲。”
华水心见郭啸天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郭啸天根本就没把驻马镇的灾民放在眼里,于是正色道:“大当家千家别不把这一万饥民不当一回事,要知道即便是一万头猪,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何况是为了一口粮食红了眼的饥民?”
“我们如果现在去打驻马镇,面对着一群红了眼的饥民,哪怕是打赢了,那也是一场苦战,实力必然受损,到那时如果再与养精蓄锐的官兵作战,结果不言而喻。”
郭啸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道:“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华水心问。
“这次,我们打多大的仗?”郭啸天看着华水心的眼睛问道。
郭啸天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华水心在辅助郭啸天的时候,经常跟他灌输打仗就是打钱,而且华水心也是非常厉害,他总能将黄风寨土匪的每一次行动都用具体的银子计算出来。
久而久之,郭啸天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便会考虑这次行动会动用多少人,将会花费多少银子,在这次行动中又会得到多少红利。
当然,郭啸天说法简单粗暴,就是打多少银子的仗。比如:打一万两银子的仗,或者十万银子的仗,然后调拨多少人马钱粮等等。
华水心目光迎上郭啸天,缓缓说道:“倾其所有,打决战!”
这次带兵奔袭击平顺营的,正是从驻马镇逃回去的马高义。
有道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自从郭啸海、宁冲等一众黄风寨的骨干折在浔阳城后,华水心不得不面对一个头痛的问题,就是诺大的一个寨子,竟然无人可用。这也是今晚的宛县之行,华水心不得不亲自出马的原因。
华水心怕马高义又出幺蛾子,临行前还让马高义签了生死状。
马高义倒也光棍,知道这是他戴罪立功的最后机会,二话没说便签了军令状。
为了能顺利歼灭平顺营,取得开门红,郭啸天也是下足了血本。
郭啸天不仅给了马高义三百名精兵,为了起到奇袭的作用,还为之还配了三百名战马,甚至打开了黄风寨的军火库,为每位土匪配了清一色的手弩,斩马刀的同时,还为每个人都配了一条火铳,这已经是黄风寨土匪的最高配置了。
马高义丢了驻马镇的粮仓后,原本以为会受到郭啸天严厉的处罚,以郭啸天的脾气,甚至小命难保也说不定。没想到华水心不仅为他求情,还再次重用了他。死里逃生的马高义顿时对华水心感恩戴德,发誓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马高义立功心切,领着三百悍匪,趁着夜色马不停蹄地奔了几十里,向平顺营杀了过来。
马高义赶到黄家坳的时间,刚好比席星辰晚到半个时辰。
为了不惊动平顺营,马高义和众土匪在距平顺营一里路的地方下马,借着地势向平顺营摸了过来。
马高义这次带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他们在田埂下、草丛中穿行,如风一般轻盈,他们的目光犹如狼一般锐利,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变化都了如指掌。
当三百土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平顺营不到一百米的草丛中时,发现平顺营营门大开,一片死寂。
“老大,有点不对劲啊!”马高义的副手牛小丰提醒道。
“是有点不对劲,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马高义在来的路上,对平顺营的各种情况都想了个遍,独独没想到这种情况。
“是不是有埋伏?”牛小丰说道。
“不可能,这次袭击是军师临时安排的,而且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即便是寨子里有人想给平顺营报信,也不可能这么快传回来。”马高义立即否认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牛小丰问道。
“当然是杀进去。”马高义眼中一寒。
“老大,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牛小丰再次提醒马高义道。
马高义想了想,点了一头,对身边两个精悍的土匪说道:“黑狗、红狼,你们两个去探探情况。”
被马高义唤作黑狗的土匪皮肤就像深秋的夜色,黝黑而深沉。
黑狗的身材并不高大,但结实而健壮,仿佛是由石头和钢铁铸成。
黑狗的手同样粗糙而强健,总是握着一把精钢打造的短刀。
黑狗的战斗风格冷酷无情,常常在敌人尚未反应过味来就已经倒在了他的刀下。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黑狗的那双眼睛,时常闪着狡黠的光芒,好像随时都在策划着什么阴谋。
红狼与黑狗相反,天生一头红色的头发,犹如秋天的枫叶。个子比黑狗高出不少,身材修长而有力,仿佛是大山深处的苍松。红儿狼的眼睛是深邃的棕色,同样透露出一种野性的狡猾。
红狼并不像黑狗那样擅长近战,但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射术,他的箭矢如同附有魔力一般,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破空而出,准确地击中目标。
虽然黑狗和红狼的形象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有一丝相似,但他俩有一点却很相似,就是两人都擅长潜行伏击,是黄风寨数得上号的杀手。如果不是两人的性格阴邪,不善与人交往,不然以他俩的本事,绝不可能位居马高义之下。
黑狗和红狼听到马高义的吩咐后,立刻解下一下的装备,嘴里叼着一柄匕首,如只灵巧的猎豹,转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当两人再次现身的时候,两人已经摸到了营房的阴影下。
黑狗和红狼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营房的墙壁,在靠近营房大门的时候,身子猛然加速,便闪进了大营。
第一百零六章、人间清醒段千总
第一百零六章、人间清醒段千总
两人进入门房后,见两个本应该守夜的哨兵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满身酒气,鼾声如雷。
很显然,这两名门卫昨天也分到了半斤美酒和半斤羊肉后,也没跟自己客气,将酒和肉全都吃了,不久蒙汗药药力发作,两人如死猪般一直睡到现在,连身都没有翻一下。
黑狗和红狼对视了一眼,如同商量好一般,各自来到一名门卫身后,将锋利的匕首轻轻地放到两位门卫的咽喉处。
黑狗冲红狼点了一下头,两人同时发力,匕首瞬间割破了门卫的喉咙。
两名门卫骤然惊醒,但为时已晚,分别被黑狗和红狼捂住嘴巴,死死地按在桌上,发不出半点声音。
两人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抓住按住自己的人,无奈黑狗和红狼的力气实在太大,任由他们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全身的力气从喉咙的破口处飞速流失,几个呼吸之后,两人挥舞的手无力地在半空中垂落下来,稀里糊涂地在睡梦中被人夺走了生命。
其实,这两名门卫在席星辰等人进平顺营的时候,连玉堂便要杀了他们,最后被席星辰阻止,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
只是平顺营流年不利,被杀手和土匪同时盯上了,而自己却毫无所觉,在最大的危机降临时仍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这两个卫门也是一样,他们这辈子的运气在席星辰等人袭营时全部用完,在土匪袭营时,终究是没能逃过生死大劫。
黑狗和红狼摸进平顺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除平顺营的哨兵,因此两人杀了门卫后,又向前摸了几间营房,营房里的士兵全都如门卫一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床铺上,满身酒气地呼呼大睡。
见到此等情景,他俩也明白过来,肯定是昨天夜里整个平顺营集体喝醉了酒。
黑狼和红狼也没客气,挥舞着手中的匕首一路杀了过去。
刀光闪烁,鲜血喷涌,十几名平顺营的士兵就这样在睡梦中被黑狗和红狼抹了脖子。
当黑狗和红狼从第三个营房里出来的时候,猛然听到头顶有人喝道:“抬起头来!”
进入平顺营后,由于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黑狗和红狼警觉性有所下降,因此听到声音后,都本能地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团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天而降。
来人正是连玉堂。
原来在得知土匪来袭击营后,席星辰便一脸嘲讽地望着段德容道:“段大人,看来你跟土匪的交情也不怎么样嘛!”
段德容顿时面红耳赤,脸上也露出愠色道:“我跟他们本来就没有交情?”
“那你昨晚还帮土匪杀我们?”连玉堂显然不相信段德容的话,冷笑了一声,用嗤之以鼻的语气道。
“我是收到县丞王伯真的手谕才发的兵。”段德容争辩道。
段德容见席星辰等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得嘿嘿一笑道:“我承认,我知道王伯真与黄风寨土匪的那点破事,而且也知道王伯真给我的小黄鱼,其实是黄风寨的,同时也清楚王伯真委托我办的事,背后的主使是黄风寨的土匪。”
“你倒真是个人间清醒。”听到这里,席星辰忍不住挖苦道。
连玉堂昨天差点被段德容轰死,满脸怒气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替他们做事?”
“我有什么办法呢?黄风寨至少有两千兵马,而我就这点兵,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段德容苦笑道:“再说了,宛县的官场,所有人都在收土匪的银子,我如果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话,要本不用土匪亲自动手,那些官老爷们就直接把我给办了。”
席星辰闻言顿时无语。
段德容这番话如果说给别人听,别人或许不信。
但是席星辰不同,他是亲身经历了宛县县令戴安东和县丞王伯真与黄风寨的土匪沆瀣一气的,宛县的两位最高行政长官都是如此,那他们下面的那些人会是什么样子,席星辰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
段德容见席星辰不说话了,知道自己的解释起到了一定作用,于是又道:“我虽然收过土匪的钱,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但我真的没有与黄风寨的土匪直接接触过。”
“如果发誓有用的话,那还要我们有什么用?”连玉堂翻了个白眼道。
“那你们要我怎么做才相信嘛?”段德容也怒了起来。
老掌柜看着争执的三人,突然出声道:“提醒一下,土匪都马上就要打进来了,你们真的还要争下去吗?”
听老掌柜这么一说,连玉堂和段德容都看向席星辰。
连玉堂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是墨家的天下行走,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段德容虽然是平顺营的千总,土匪袭击平顺营,这个时候本应该他出来主持大局,但尴尬的是,他这位千总目前的身份是俘虏。
段德容之所以也看向席星辰,是因为段德容早就看出席星辰是连玉堂这一群人的带头人。
既然自己身家性命在席星辰的手里,那么我是俘虏,我没有发言权,你说什么说是什么。
席星辰则望向段德容,道:“段大人,土匪来打平顺营,你有何应对之策。”
段德容见席星辰将烫手的山芋又抛给了自己,只得道:“如今之计,得先将平顺营的士兵唤醒。”
“来不及了!”老掌柜道。
看到大家都望向自己,老掌柜解释道:“我那药非常霸道,普通人吃了,非得睡足一天一夜才醒得来,而且醒来后,也会四肢无力,得两三天才能恢复过来?”
“你没带解药吗?”连玉堂问。
老掌柜怪眼一瞪,没好气地道:“我们是来偷营的,带那东西干嘛。”
“土匪那边来了多少人?”席星辰问那个来报信的暗影堂弟子。
“少说有两三百人,而且人人都配有火铳。”那个暗影堂弟子答道。
“我们就十几个人,这下只能凉拌了。”连玉堂两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老掌柜见席星辰不说话,怕席星辰做傻事,连忙也对席星辰道:“趁土匪还没到,咱们撤吧!反正他们是狗咬狗,一嘴毛,我们犯不着冒这个险。”
第一百零七章、段千总的私人收藏
第一百零七章、段千总的私人收藏
“为何?”段德容脸色大变,失声道。
“我那药非常霸道,普通人吃了,非得睡足一天一夜才醒得来,而且醒来后,也会四肢无力,得两三天才能恢复得过来?”老掌柜解释道。
“你没带解药吗?”连玉堂问。
老掌柜怪眼一瞪,没好气地道:“我们是来偷营的,带那东西干嘛。”
“这如何时是好。”听老掌柜如此说,一直都故作镇静的段德容顿时没了方寸。
“这下真的完了!”连玉堂也道。
席星辰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问那个来报信的暗影堂弟子:“土匪那边来了多少人?”
“少说有两三百人,而且人人都配有火铳。”那个暗影堂弟子答道。
“这下只能凉拌了。”
连玉堂两手一摊,用一副爱莫能助的目光望向席星辰,意思是:咱们可以撤了。
“土匪来得很快,这会应该到营门口了。”暗影堂弟子说道。
“要撤趁早,不然就来不及了。”老掌柜也说道。
“你们不能走?”段德容突然道。
“我们不走,难道还留下来吃席不成?”连玉堂冷笑道。
“你们一走,平顺营就全完了。”段德容这会是真急了。
“那与我们何干?”连玉堂讪笑道。“段大人贵人真健忘,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了?”
“我……”段德容一时语咽。
连玉堂他们本来就是来偷营的,他们不下杀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根本就没有留下来帮忙抵抗土匪的道理。
段德容突然跪在了席星辰面前。
“段大人,你这是为何?”席星辰顿时手足无措。
男儿膝下有黄金,席星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下跪,手忙脚乱地去扶段德容。
段德容却是不肯起来:“大侠,请救救平顺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可平顺营一百五十条人命却是无辜的,请您一定要救救他们。”
席星辰不由眉毛皱了起来。
段德容说得没错,土匪打进来,平顺营一百五十条人命就没了。
席星辰自忖,以他和连玉堂的本事,如果平顺营的人能自由行动的话,哪怕土匪人再多些,将人带出去不会有太大问题。
问题是平顺营全都被蒙汗药放翻了,根本就没有一丝抵抗力;而且蒙汗药还是自己这边放的,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是因我而死。
如果任由平顺营的人被土匪杀掉,席星辰自问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可是即便是救,那也是个问题。
自己这边才十几个人,土匪那边却有三百条人枪,席星辰再怎么自负,也还没有天真到仅凭自己十几个人,能抵挡得住枪林弹雨的地步。
“段大人,这个时候跪着也不是办法,你先起来说话。”
席星辰的手一用力,段德容只觉得席星辰的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托力,硬生生将他托了起来。
老掌柜见席星辰不说话,怕席星辰做傻事,连忙也对席星辰道:“趁土匪还没到,咱们撤吧!反正他们是狗咬狗,一嘴毛,我们犯不着冒这个险。”
段德容闻言,脸色刷地惨白,如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一脸哀怨地看向席星辰。
席星辰看着楚楚可怜的段德容,心中不禁一软,道:“段大人,目前的形势你也清楚,我们这点人,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土匪的三百条人枪。”
“那如何是好!”段德容此时已乱了方寸。
“此言差矣,我们挡不住,不代表段大人挡不住?”一旁的连玉堂突然说道。
“此话怎讲?”席星辰和段德容都看向连玉堂。
“段大人不是有大炮吗?把大炮拖出来放几炮,绝对管用。”连玉堂看着段德容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席星辰闻言不由醉了。
别看连玉堂这个人平时酷酷地,好象很大度的样子,实际上心眼儿比鸡还小,这种时候他还在仍然对被段德容炮轰一事耿耿于怀,只要有机会都不会忘记蹊跷段德容几名。
话又说回了,连玉堂如果不是这种极其记仇的性格,也干不了隐堂的活。
“大炮?”段德容闻言,眼睛突然一亮,喜道,“我有办法了。”
“你该不会真的想用大炮轰吧?”这回轮到连玉堂傻眼了。
大炮这种东西,虽然威力巨大,毕竟是远程武器,而且装填麻烦,根本不适合短兵相见。
“当然不是,你们跟我去军火库看了就明白了。”段德容兴冲冲地走出营房,示意众人跟上。
平顺营的军火库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各种刀枪棍棒,硬弓箭强弩应有尽有,都是大衍军中的制式兵器。
段德容带席星辰等人进入军火库后,连玉堂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大炮。
不过段德容显然不是带他们来看大炮的,只见他快步绕过大炮,来到军火库内一间上锁的房间前。
段德容从怀里摸出一个钥匙,飞快地打开了房间的锁,推开了门。
进入房间后,席星辰才发现这间房间其实也是一间小型的军火库,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
见到这些武器,席星辰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这个小型军火库里边摆的兵器,与外边那个大军火库的兵器完全不同,在席星辰看来,这一大一小两个军火库,代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一个代表冷兵器时代,一个代表热兵器时代。
尽管段德容里这个小型军火库里的武器跟席星辰来的那个时候相比,武器还非常原始,但席星辰很肯定,这些武器在不久的将来,会在这个世界上大放异彩。
段德容扯下中央的帆布,席星辰再次震惊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件大杀器——水冷式机关枪。
在一战的非洲战役中,一支五十余人的英国部队仅凭4挺马克沁重机枪打退了5000多麦塔比利人的几十次冲锋,打死了三千多人,可谓是妥妥的人命收割机。
“你怎么有这东西?”席星辰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是我的私人收藏。”段德容指了指满仓库的军火道:“我这些年想尽一切办法敛财,那些钱我自己一分钱也没有花,全都用在这里了。”
第一百零八章、寡妇制造者
第一百零八章、寡妇制造者
为了方便移动,机枪的主体固定在马车轮轴上,车轮由坚固的橡木制成,设计得既大又厚实,表面覆以金属防锈保护层,以承受机关枪的重量和提供更好的滚动性能。
此外,这门机关枪还配备了一系列精良的配件,如瞄准器、枪托、把手等,都经过精心设计和制作,席星辰初看到,一股十九世纪的暴力美学扑面而来。
作为战争发烧友,席星辰随便就能找出这门水冷式机关枪十几处严重不足,但也不能否认,在这个时代,这门水冷式机关枪绝对是战场上的霸主地位。
席星辰至今还记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非洲战役中,一支五十余人的英国部队仅凭4挺马克沁重机枪打退了5000多麦塔比利人的几十次冲锋,打死了三千多人,妥妥的人命收割机。
席星辰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敢相信地快步走过去,一连撬开几个弹药箱,只见弹药箱里整齐地码着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甚至他还在一个弹药箱里面,看到了一条压入子弹的帆布式弹链。
“你怎么有这东西?”席星辰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是我的私人收藏。”段德容指了指满仓库的军火,自豪地道,“我这些年想尽一切办法敛财,那些钱我自己一分钱也没有花,全都用在这里了。”
“为何?”席星辰不禁有些好奇。
“因为我知道,我跟土匪迟早会有一战,邪不胜正,我不想在真正开战时,自己却是只软脚虾,什么事也做不了。”
段德容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神驰的光芒,这种光芒席星辰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到,那是信仰之光。
席星辰神情微怔,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段德容嘴里说出来的。
宛县,这是一个被黄风寨的土匪吓破了胆的小县城,在这里,土匪就如洪水猛兽,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更让人绝望的是,这里的县令到衙役都被土匪间接或直接收买。
偏偏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居然有一个人在默默备战,而这个备战的人,居然是一个只带了不足一百五十名驻军的小千总。
而且,这个千总的名声似乎并不怎么好,绝对配合得上欺压百姓、贪得无厌这八个字。
可是,眼中能闪烁信仰之光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席星辰始终都这么坚信,这也是席星辰的识人标准之一。
席星辰再次看向段德容,重新审视了这个声名狼藉的男人。
“有时候,看人确实不能只看表面。”席星辰心道。
段德容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就让席星辰对自己的印象大有改观。只见他摸了摸弹链上的子弹,眼中神色突然一暗,有些肉痛地道:“这件宝贝虽好,就是实在太烧钱,哪怕我想尽一切办法敛财,我也只在风雷大陆的军火贩子那里买了两千颗子弹。”
“子弹虽然不多,但解决这场危机还是够的。”席星辰拍了拍段德容的肩膀安慰道。
水冷式机关枪,这挺被后世称为“寡妇制造者”的神枪,对于闭关锁国的大衍王朝而言,绝对称得上超时代的高科技,以大衍王朝那点可怜的制造能力,根本就造不出这种非常现代化的武器。
即便是造得出,以大衍如今的生产工艺,打出去的子弹,绝对相当于同等重量的银子,以大衍王朝那点可怜的国力,也根本养不起机关枪这种烧钱的家伙。
“这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连玉堂围着机关枪转了两圈,如一个好奇宝宝一般,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厉不厉害,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席星辰微笑道。
平顺营外,马高义将头伸出掩体,紧张地看着平顺营大门。
十几分钟了,黑狗和红狼进入平顺营后,便如泥牛入海,都连个泡都没冒一个。
平顺营安静得如同死寂。
“老大,黑狗他们是不是遇到意外了?”牛小丰道。
“有可能!要不你去看看?”马高义心里也甚是焦急,不耐烦地道。
“没有声音其实是个好现象,咱们再等等。”牛小丰脸上立刻冒出一条黑线。
开什么玩笑,牛小丰自问没有黑狗和红狼那样的身手,如果他们两个都出事了的话,自己进去,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在马高义等人的耐心快被消耗没殆尽的时候,黑狗从营门口探出半个身子,使劲地招手,示意马高义过去。
马高义见状大喜,手一挥,三百名土匪翻身上马,朝平顺营呼啸而去。
在晨风的轻拂下,三百匹战马如同一股狂风般疾驰。
马蹄铁敲击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味道,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
马匹身姿矫健,肌肉在阳光下呈现出诱人的光泽。土匪们高举的斩马刀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随着战马的奔腾,土匪们的呼啸声似乎汇成一曲战歌,居然充满了几许豪情,仿佛能穿透云霄。
周围的景象在这狂飙般的气势下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那疾驰的马群和飞舞的尘埃,形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马高义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刀,感受着手中斩马刀对鲜血的渴望。
近了,更近了,平顺营的大门就在眼前。
几百米的距离,在骏马的飞驰中,也就呼吸之间。
浓烈的清晨雾气中,被一片深深的树林包围的平顺营显得异乎寻常的安静。
近了,更近了……
马高义的战马终于踏进了平顺营。
在踏进平顺营的那一霎,马高义看到了黑狗和红狼,两人被吊在营房前的树枝上左右晃荡,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中计了!”
马高义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的同时,也看到了在校场中央有十几个人围成一堆,前面摆着一个装了两个车轮的奇怪铁架子。
马高义虽然没见过水冷式机关枪,但他看到机关枪的第一眼,便只觉得全身的寒毛一紧,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就仿佛被亘古猛兽盯上了,让他想立刻掉转马头,有多远跑多远。
但是此刻,马高义的身后跟着三百名纵马飞驰的土匪,在如此狭窄的通道别说掉转马头,就连片刻停留也休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杀啊!”
马高义心一横,用力一夹马腹,发起了他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冲锋。
第一百零八章、死亡交响曲
第一百零八章、死亡交响曲
战马与机枪阵地之间的距离,五十米不到,战马全速奔跑,也就呼吸之间。
马高义相信,只要跨过这五十米,对方那十几个人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会被战马踩成肉泥。
“杀啊!”
在马高义的带领下,土匪们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用力一夹马腹,马镫敲打着战马的腹部,吃痛的战马立刻放开马蹄狂奔。
马蹄剧烈地敲打着大地,土匪们挥舞着斩马刀,嘴里竭嘶底里地用力嘶吼。
机关枪终于响了。
震耳欲聋的枪声划破了天际,仿佛是疯狂的鼓点,急促而有力。
从机枪口喷出的每一发子弹都像是在空中疯狂舞动的音符,编织出一曲死亡与破坏的交响乐。
子弹的轨迹犹如一条条狂暴的蛇,在马群中穿梭,猛烈地撞击着人和马的血肉,撕裂着空气。
树林中的鸟儿被惊得四散飞起,像是一阵黑色的旋风在空中飞舞。
野兽们也纷纷寻找掩护,或藏身在草丛中,或匿于树干后。
整个树林瞬间变得热闹而混乱,充满了紧张与恐惧的气氛。
机关枪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金属的撞击声、子弹的呼啸声、马匹嘶鸣声,还有土匪们的恐慌叫声……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段华丽的交响乐。
磅礴的大地在这疯狂的乐声中颤抖,仿佛在承受无尽的痛苦。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让人窒息。
水冷式机关枪的火光在晨雾中闪烁,火舌狂舞,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交织成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屏障。
席星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以前在电影电视上,席星辰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场景,血肉之躯被钢铁洪流撕得粉碎,可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眼前,尽管他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被震惊到了。
那些土匪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刀,如飞蛾扑火般疯狂地冲向他们冲来,然后被子弹洪流撕得粉碎。
段德容这时候终于展现出了他非同一般的战斗素养,只见他沉稳地扣动着水冷式机关机的扳机,面无表情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连呼吸也不见其有一丝的紊乱。
有些人天生就只能成为一名战士,他以前的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上战场做准备,只有在战场上,他才能找回自我,发挥他的价值。
段德容就是这样的人。
水冷式机枪保持着它特有的节奏,稳定不停地喷吐着一条条火舌。
子弹在空中呼啸,打在墙壁上,打在地板上,打在人的身上,马的身上……
看着子弹穿过身体后带起的那一篷篷血线,席星辰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一刻,他感到恐惧,感到绝望,感到无助。
他想要逃跑,但又无处可逃。
他只能呆在这里,无助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他甚至不敢相信,指挥这场屠杀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自己。
也不知什么原因,席星辰在这一刻突然想到土匪也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梦想,有许多想做却还未去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们在水冷式机枪的疯狂扫射下,随着生命的终结,一切归于虚无。
席星辰很想让段德容停止扫射,但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因为它会将他和他的兄弟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切行动,都是以终结对方生命为最终目的。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
席星辰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灵魂被抽离了,失去了对命运的掌控。
水冷式机关枪的咆哮声在平顺营的上空回荡,一排排的土匪纷纷倒下,他们的血肉之躯在子弹的冲击下变得粉碎。
战马嘶鸣着,挣扎着,它们的身上也满是弹孔,血肉模糊……
这一刻,席星辰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他只是站在那里,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同样与席星辰一样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到了的,还有连玉堂带过来的一众暗影堂杀手。
连玉堂,这个南墨的后起之秀,墨家年轻一代的高手,紧闭的双唇,铁青的脸,稍显紊乱的粗重气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在想如果站在对面的是自己,能在机枪的扫射下活下来吗?
答案是否定的。
无论他手中的剑有多快,身法有多灵敏,在如此密集的子弹雨中,绝无幸免的可能,甚至连一颗子弹都接不住。
这意味着只要有这挺机枪,一个从未受过一天训练的普通人,也能轻易地打死他。
这是一个很令人沮丧的结论,让他生出自己以前那些艰苦卓绝的修行是多么幼稚可笑。
老掌柜的脸皮也在跳,仿佛水冷式机枪的子弹不是打在土匪身上,而是打在他脸上,阴晴变化,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其他的杀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土匪连同战马一排排倒下,只觉得后背发凉,连裤兜里都凉飕飕的。
要知道他们也是来偷袭平顺营的,如果不是整个平顺营着了老掌柜的道,段德容用这挺机枪来招待他们的话,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段德容终于打完了弹链上的每一颗子弹,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犹如经历了几个世纪。
这时,平顺营大门口到校场的那一段路,已然血流成河,尚未气绝的土匪和战马在血泊中无助地哀嚎、嘶鸣……
那些没有中弹的土匪如烂泥般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个十八九岁的土匪抱着自己被打断的腿哇哇大哭……
“呕——”
暗影堂的一个小伙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飞快地跑到校场边,抱着一棵树狂吐。
这个小伙子犹如按下了某个神奇的键,席星辰等人包括连玉堂在内,全都跑到了校场边,以最快的速度清空了自己的胃,有的甚至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马高义
血流成河,那些没有死的战马在血泊中
肾上激素飙升,第一百零八章、死亡交响曲
战马与机枪阵地之间的距离,五十米不到,战马全速奔跑,也就呼吸之间。
马高义相信,只要跨过这五十米,对方那十几个人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会被战马踩成肉泥。
“杀啊!”
在马高义的带领下,土匪们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用力一夹马腹,马镫敲打着战马的腹部,吃痛的战马立刻放开马蹄狂奔。
马蹄剧烈地敲打着大地,土匪们挥舞着斩马刀,嘴里竭嘶底里地用力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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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枪口喷出的每一发子弹都像是在空中疯狂舞动的音符,编织出一曲死亡与破坏的交响乐。
子弹的轨迹犹如一条条狂暴的蛇,在马群中穿梭,猛烈地撞击着人和马的血肉,撕裂着空气。
树林中的鸟儿被惊得四散飞起,像是一阵黑色的旋风在空中飞舞。
野兽们也纷纷寻找掩护,或藏身在草丛中,或匿于树干后。
整个树林瞬间变得热闹而混乱,充满了紧张与恐惧的气氛。
机关枪的咆哮声越来越响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金属的撞击声、子弹的呼啸声、马匹嘶鸣声,还有土匪们的恐慌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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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星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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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土匪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刀,如飞蛾扑火般疯狂地冲向他们冲来,然后被子弹洪流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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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嘶鸣着,挣扎着,它们的身上也满是弹孔,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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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手中的剑有多快,身法有多灵敏,在如此密集的子弹雨中,绝无幸免的可能,甚至连一颗子弹都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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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令人沮丧的结论,让他生出自己以前那些艰苦卓绝的修行是多么幼稚可笑。
老掌柜的脸皮也在跳,仿佛水冷式机枪的子弹不是打在土匪身上,而是打在他脸上,阴晴变化,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其他的杀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土匪连同战马一排排倒下,只觉得后背发凉,连裤兜里都凉飕飕的。
要知道他们也是来偷袭平顺营的,如果不是整个平顺营着了老掌柜的道,段德容用这挺机枪来招待他们的话,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段德容终于打完了弹链上的每一颗子弹,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犹如经历了几个世纪。
这时,平顺营大门口到校场的那一段路,已然血流成河,尚未气绝的土匪和战马在血泊中无助地哀嚎、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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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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