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 1. 阳春三月初相逢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元德二十九年春。 长宁公主府。 正是草长莺飞三月天的好时候,府外春山如笑,府内春色满园,杏雨梨云,湖堤边柳枝低垂,枝梢没入湖中,微风过境,湖水泛起点点涟漪,柳枝摇晃,惊得鸟雀处处飞。 “殿下,今个儿咱们是去游船还是去花楼听曲儿?”一个杏眼桃腮的粉衫丫头微微俯身问萧嫱。 萧嫱倚在玫瑰楠木贵妃椅上半眯着凤眼瞧着外头的好时光,四个穿着相同水烟色丝绸大袖衫的俊美男子侍候在她身旁,两个手持遮阳扇,一个扇风一个垂肩,好生惬意。 闻言认真的想了想,朱唇轻启,道:“天儿这样热,花楼里闷得很,还是去游船吧。阿晚,吩咐下去,让他们备一叶小舟在莲池花道里等着本宫,除了你和甲大壮,其他人不得陪同。” 阿晚福身,道:“喏。”说罢便下了玉阶走进了花团锦簇的小道。 “殿下,为何不带上我们?”为萧嫱捏肩捶背的男子瘪嘴向她撒娇道,声音婉转娇媚极了。 “你在质疑本宫的决定?”萧嫱侧过脸语气轻柔道,伸出一只柔荑轻轻抚摸男子细腻光滑的面颊,另一只纤手摇弄着一只白绢团扇,团扇与素手似白玉凝酥。 男子脸色瞬间煞白,鬓角渗着细细的汗珠,他僵住了正在捏肩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嗫嚅道:“小人不敢。” 萧嫱满意的收回手,翘着小指捏住了白绢团扇放至胸前,道:“乖啊,你们要乖乖的才能在本宫手里活得久,懂了么?” 四人身心皆为一颤,颔首低眉道:“小人幸得殿下指教。” “殿下,舟备好了。”阿晚一路小跑至萧嫱身边轻声道。 “那便走吧。你们四个可以下去了,记得本宫说的话。哦对了,让韩侍君好生准备着,今夜本宫要他侍寝。”萧嫱道。 一只手搭在阿晚手上,借力起了身,鬓间的流苏孔雀金簪晃了晃,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她理了理身上有些折痕的大红色芙蓉金线广袖袄裙,广袖上用金丝绣着两只精巧的展翅欲飞的凤凰,华贵至极。 “喏。”四人福身道。 “遮阳扇给我吧。”阿晚伸手接过一柄白玉遮阳扇。 莲池花道。 萧嫱足间轻轻一点,上了小舟,小舟轻晃几下便稳住了身形。 “阿晚帮我遮阳,大壮划舟。”萧嫱道。 她兀自抱膝而坐在舟首,凤眼笑眯眯的望着眼前一片翠中带粉,莲池花道,荷叶夹边,莲蓬藏在荷叶里,花苞嫩白,花尖泛粉,当真可爱的紧,花道流水中,几尾锦鲤不时游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轻轻拍打舟身。 “来啦。”阿晚跟甲大壮也上了舟,阿晚规矩的跪坐在萧嫱旁边为她屏扇,甲大壮手里捏着一根细竹竿,竹竿没入水里,小舟便悠悠荡荡的前进。 莲池花道是莲池外的一段航道,过了花道便进入了公主府偌大的莲池,花道荷叶莲蓬交错生长,一路凉爽,风景秀美,是萧嫱极爱的地方。 阿晚持着扇,道:“殿下,您昨日长街纵马追韩侍君,毁坏了好多家商铺以后,这些个刁民联名上书给大殿下要求惩治您呢。” 萧嫱身体微微前倾,伸手逗弄沿道的莲蓬,指甲上大红色的丹蔻极为艳丽,与萧嫱白皙的皮肤形成反差,张扬又热烈,正如萧嫱一样。 她漫不经心的听着,道:“那大哥哥怎么说?” 阿晚笑了,眉眼弯弯,道:“这些刁民蠢笨,告状的对象是咱们大殿下,大殿下自幼宠您,又怎会听信这些市井之言?自然是压了下去,用些银钱打发了不是。” 萧嫱嗤笑一声,道:“自是蠢笨,要告我的状连人都找不对。不过总归是费了大哥哥银钱的,阿晚,晚些时候将我房里那张紫檀流光琴拿到大哥哥府上去,说是赠礼。” 阿晚皱眉,道:“殿下,那张琴不是您要送给韩侍君的吗?” “韩侍君?他也配?我说着玩的话你也信,真是个单纯的小丫头。”萧嫱道,眼里尽是讥诮。 说话的功夫,小舟荡出了花道,进入了开阔的莲池,荷叶莲蓬向两边散去,少许的莲蓬含羞带怯的半开着,吐露出一点摇曳的花蕊,荷叶大朵大朵的浮在水上,形成一道天然的水面屏障。 阳光耀眼了起来,萧嫱凤眼半眯着,阿晚见状连忙将遮阳扇往前凑了凑,把萧嫱笼在了一片阴影里。 甲大壮停下手中的动作,道:“殿下,舟停在哪里?” 萧嫱指着前方,道:“那里。” 甲大壮又将小舟滑了一段距离,前方的荷叶又密集了起来,郁郁苍苍一片绿,清爽得很。 阿晚想起了先皇后的嘱托,颦眉又道:“殿下,您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萧嫱无所谓的点点头,反过头睨了她一眼,道:“不然呢?大哥哥宠爱我,无非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妹妹,不会跟他争夺皇位,他留着我宠着我怕是别有用心;二哥哥一向对我骄横无礼不满,早看我不顺眼了;我母后去得早,父皇不爱她又怎会对我上心?他怕是都快忘记了有我这个女儿了,我这公主当一天是一天,待日后父皇龙驭宾天,皇兄继位,我怕是逃不过一死,还不如当下好好享受,怎么奢侈怎么来。” 阿晚自知说错了话:“是奴多嘴了,还请殿下大量,饶了则个。” 萧嫱摆手,莲花铃铛金钏泠泠作响,悦耳动听。她道:“无妨,你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我知晓只是担心我罢了。” 话语间,舟首忽的一震,荡开一圈圈波纹,发出一声脆响。 萧嫱皱眉,两条秀气的眉拧在一起,扭头问甲大壮:“怎的了?到头了?” 甲大壮摇头,搁下竹竿,足尖一点,越身飞到萧嫱面前,站在舟首上俯身查看情况。 “殿下,死人了。”甲大壮低沉稳重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萧嫱茫然道:“啊?” 阿晚浑身颤了颤,捏着遮阳扇的手都在发抖,带着些许哭腔道:“殿……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叫护卫队来吧,阿晚害怕……” 萧嫱果断起身,袄裙曳地,反过身拍了拍阿晚的脑袋,轻嘲道:“胆小鬼阿晚。甲大壮你让让,让我瞧瞧。” 仿佛钉在舟首的甲大壮终于动了动,侧过身让萧嫱上来。 小舟前方是一片层层叠叠的碧叶,碧叶之下是破旧不堪的木筏,木筏之上趴着一个玄衣玉冠尖足靴的少年,少年隐在一片荷叶中,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也不知他到底在这里呆了几天。 玄衣破烂沾泥,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有些地方皮肉翻飞还在渗血,染得玄衣脏污成深色,翻飞处泛着白,被水绞的皱在一起,鱼白的尖足靴靴身靴底淤泥斑斑血迹点点,脏的不像话。少年腰间坠一枚碧色的玉佩,红色的穗儿软软的搭在腰间,他手里还死死地抓着一支瓷白的玉笛,笛身上沾着斑驳血迹。 萧嫱弓腰轻轻一跃上了小木筏,将手搭在少年脖颈处探了探。 阿晚惊恐出声,道:“殿下!” 萧嫱收回手,没理她又探了探那少年的鼻息,冲甲大壮道:“人还没死透,尚存一丝微弱的气息,把人给我扛到我房里去,记住,此事不能声张,悄悄去办。” “喏。”甲大壮得了令,在萧嫱上舟之际跃上木筏,将那少年提起,扛在肩头,以荷叶为点,用轻功飞远。 萧嫱上了舟,又像之前那样坐了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拍拍手神色淡然,道:“阿晚,你来划舟,今日不做停留,我要回房。” “喏。”阿晚道,她放下遮阳扇拿起细竹竿一下一下的划着水。 小舟破开荷叶,悠悠向岸边驶去。 舟上沉寂了一会,只剩竹竿破水舟破荷叶的轻微细响,阿晚得知人没死透松了一口气,又不满的冲萧嫱嘟哝道:“殿下,您何必多此一举将人带回去呢?直接喊护卫队不好吗?” 萧嫱道:“笨阿晚,你想想喊了护卫队以后会有什么好事?” 阿晚细细思索了一会,恍然道:“事情会被闹大。” 萧嫱点头,道:“对,我们府上的护卫队鱼龙混杂,难保没有大哥哥二哥哥他们的人,若叫他们知晓我府上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哥哥还好说,起码现在不会动我,但终归是养虎为患;二哥哥就不一定了,他一定会捅到父皇那里去的,他看我不爽已久,父皇若是罚我那就罢了,怕就怕父皇对我不理不睬,放任我去,二哥哥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办的事情哪件没成过?我们在京都的名声又这么差劲,哪户百姓不憎恨厌恶我们长宁公主府?” 阿晚接道:“二殿下一定会借这些布衣之口,以百姓之怨逼皇上对您下手,朝中大臣也早就对您的荒唐无度奢靡成性心生怨怼,不仅不会帮您还会火上浇油,到时怕是会罚得更重。” “对,这些老狐狸想咬我一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啊,既是如此我不如就当一回菩萨救人一命,而且你以为我人是白救的?他醒了是要给我报酬的。” 萧嫱得意的哼哼两声。 “殿下英明。”阿晚赞道。 “那是,我长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1. 阳春三月初相逢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韩侍君百毒不侵 舟首轻扣一声到了岸,萧嫱率先跳了下来,阿晚急忙放下竹竿拿起遮阳扇跟着萧嫱大步流星的向一座华丽的殿宇走去。 殿宇流光溢彩,琉璃作瓦,绘彩朱墙,檀香飞檐,青瓦浮窗,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芙蓉涧”。 寝殿内檀木为梁,玉璧为灯,珍珠为帘,范金为柱,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金线镶珠牡丹花,仿若云山幻海下的人间富贵花。榻上设着青石玉枕,铺着软纨蚕冰簟。殿中玉璧上镶嵌多颗夜明珠,映得大殿明亮。地铺蓝田暖玉,赤足也温润。凿地为牡丹,细腻也玲珑。 见萧嫱走了进来,侍女小厮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福身道:“殿下。” 萧嫱一概没理,径直脱了丝屐,踩着蓝田暖玉走进屋内。 将至沉香木阔床边时,透过隔帘看见一人立在床边,想必是甲大壮,萧嫱便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众人道:“喏。”便都退了出去。 萧嫱掀帘而入,水晶珠子劈啪作响,她唤道:“大壮?” 甲大壮双手抱拳,拱了一拱,道:“属下在。” 萧嫱瞥了眼床上,道:“人带回来啦?” 甲大壮点了点头,道:“对,这小子命硬得很,刚刚我看了看他的伤口,几十道刀伤啊,虽说只是些皮肉之苦,却也够呛,看着伤口都泛了白皱巴巴的,他肯定在水里泡了许久,伤口迟迟不好,有些还化了脓,他这么个小身板,能撑到现在还有气息已是不易,真不知道他是有多深的执念才能撑到现在还没断气的。” “嗯,真汉子,有血性。”萧嫱随口敷衍道。 萧嫱坐至床边掀开罗帐,玄衣的少年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唇抿得死死的,白皙的脸蛋上沾了淤泥,有些脏污,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风姿绰约,剑眉,挺鼻,薄唇,完美的下颚线,鼻尖处有一颗颜色极淡的小痣,可爱极了。 萧嫱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道:“阿晚。” 阿晚应道:“怎么了公主?” 萧嫱道:“他适合做我的男人。” 阿晚:…… 甲大壮:…… 阿晚怕自家公主又兽性大发,急忙道:“公主,人还没好利索呢,您忍忍啊,等他好利索了,阿晚一定把他洗得干干净净的送到您身边服侍您。” 萧嫱撇嘴,道:“我就说说而已,真正的美人是用来观赏的不是用来传宗接代的。” 阿晚忙道:“殿下说得对。” 萧嫱又瞥了这少年一眼,道:“甲大壮,把人给我收拾干净,别搞脏了我的床。再上点儿药,他好利索了我才好收利息。” “喏。”甲大壮应道。 萧嫱没事做,就在寝殿里到处瞎逛,忽然看见了挂在壁上的那张紫檀流光琴,琴身通体呈紫黑色,绘着玉白的花纹,琴弦用的是上好的江南蚕丝弦,样式简洁大气价格却奢侈无比,是一方好物。 萧嫱将琴取下递给阿晚,道:“你去将它送给大哥哥吧。” 阿晚领了琴,福身告退了。 “殿下!”一个蓝衣丫头站在芙蓉涧门口焦急唤道,整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嫱一记眼刀过去,沉声喝道:“小声点儿!”说罢疾步走了出去。 婢子颤了一下,乖乖的闭上了嘴,待到萧嫱走了出来,再轻声禀报,道:“殿下,韩侍君得知您今晚召他侍寝急的自尽,已经被奴们救下来了,但现在仍在寻死觅活,情况不是很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萧嫱并不是很在意韩侨城的死活,她望了眼床榻上的那个人,少年没有转醒的迹象,还在睡着,左右等着也是无聊,思及至此,萧嫱道:“走吧,去看看。” 玉足挤进丝屐,跟着蓝衣丫头走了出去。 梦里,铁马冰河,血染河山,死尸成堆,空气里飘散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整个天地仿佛坠入了阿鼻地狱,残垣断壁,血流成河,贺祈的银甲上血迹斑驳,他站在高大的朱红色城墙上悲怆的看着底下的厮杀不断,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长缨枪的红穗子随风飘扬,枪头染血,泛着刺目的红,亦如这城墙下的修罗场。 厮杀与怒吼交错,刀枪剑戟破肉声清晰可闻,贺祈眼角泛红,将红缨枪紧握,骨节都泛着白,他想阻止,想嘶吼出声,可他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冷眼观看这下面发生的血腥杀戮。 城墙下有两个金衣铠甲的青年手持兵器正在打斗,二人衣袍皆染血,脸上也溅了些许血迹,有些狼狈。 忽的,其中一人一个大意,让另一人得了先机,毫不犹豫的往他腹上狠命捅了一刀,顿时铠甲破裂,鲜血如注喷涌而出,他体力渐渐不支,只好捂着腹部单膝跪地不停呕血,另一人立马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大哥,你输了。” 贺溶侧头猛吐一口血,冷笑着抹了抹嘴道:“那可未必,二弟是不是得意太早了?”说罢越身而起,提剑直逼贺穆命门,他受了重伤,速度跟力道自是落于下风的,贺穆急急后退,提刀一挥,径直砍断了贺溶的剑,又上前狠踹了贺溶一脚,好死不死踹在有伤的腹部,只见贺溶痛哼一声,又捂着腹部单膝下跪,刚刚耗尽了他剩余的力气,现在是刀俎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贺穆又将刀架在他脖子处,道:“大哥,别做挣扎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容易心软,你降,我便放过你,封你一个安乐王,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妻妾成群,你若不降,那就休怪弟弟薄情了,我会亲自送你去见大嫂。” 贺溶啐了他一口,目光阴鸷:“我呸!贺穆你个狗贼,你会那么好心?安乐王?你怕是想让我安乐死吧!” 贺穆看着他,道:“大哥的意思是,不降?” 贺溶咬紧牙关,往外蹦出两个字:“不降!” 贺穆哈哈大笑,旋即变了脸色,阴森又薄凉,道:“大哥真是好血性,可惜了你这铮铮的铁骨,其实你降与不降弟弟都不能留你。” 贺溶知道死期将至,索性一闭上眼,道:“自古成王败寇,今日我死了,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可是贺穆,你若是当皇帝,你绝不会是一个明君,今日死了贺溶,明日还会有千万个贺溶从这大梁的角角落落里站出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杀了你这个杀兄弑父的畜生!” 贺穆不怒反笑,俯身至他耳边,道:“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弑父?那个老东西确实是我毒死的没错,可是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老东西喝的茶里除了我的鹤顶红还有你的断魂散吗?他就算不是被我弄死的,迟早也得死在你手里,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里跟我演什么演,嗯,大哥?” 贺溶哆嗦着双唇不肯出声。 刀锋移至贺溶脖颈,下一刻贺穆用力一划,鲜血喷涌而出,在后面的铠甲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血花,贺溶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血越流越多,汇泽成河,冲刷着他膝下的黄土漫漫。 贺穆后退几步,贺溶没了支撑点倒在了地上,一副濒死的模样,贺穆的刀锋滴着血,他舔了舔嘴角,道:“皇兄一路走好。” 贺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天地归于沉寂。 贺祈看着贺溶如一朵即将枯萎的鲜花,慢慢凋零直至死亡,被尘埃掩埋,化为黄土。他目眦欲裂,努力挣脱这无形的枷锁,嘶吼出声:“大哥!” 贺穆立于城墙之下,宛如一尊玉面修罗,他缓缓扭头,冲着城墙上的贺祈微微一笑,道:“三弟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贺祈看着他,嗫嚅道:“二哥……” 忽的贺祈颈间一痛,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软倒在地上,红缨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似乎听见有个人悲恸的道:“三殿下,为了大梁,你一定要活下去……” 是谁? 贺祈皱眉,他努力想睁开双眼瞧一瞧,可他太累了,身心俱疲拽着他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松乔楼。 “韩侨城,你又给本宫玩什么花样?” 萧嫱大步流星地走至松乔楼里,楼里的侍仆们连忙行礼。 萧嫱动作粗暴地掀开内寝与外室之间的水晶珠帘,珠帘开合,劈啪作响。 她霸气的一甩大红广袖坐至沉香雕花木床边,眼神阴冷的看着床上面容苍白的男人。 男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凤眉窄眼,肤色冷白,一张唇毫无血色,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韩侨城自幼身子骨不好,身形单薄,幼学以前日日以老参汤吊着身体才强健了一点,他虽不能习武,但琴棋书画却是无一不精,比起寻常男性更多了一股阴柔之美,加之这女性化的长相,京都里便有了“西子韩侨城,柔美胜三分”一说。 不过韩侨城心性一点也不似西子。自萧嫱元德二十六年将他强抢入府后,他想要自尽的次数竟然比萧嫱想要强了他的次数还多上几倍,为了自尽,他无所不用其极,今日割腕明日服毒后日投水自尽,而且服用的毒药种类还不带重复的,今日砒。霜明日乌头后日断魂散的,只有大夫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到的。反正他就是死也不愿待在长宁公主府里被萧嫱玷污清白。 好在萧嫱是一个开明的主儿,既然他那么想自尽那就随他去吧,只要人还有气儿就成。于是萧嫱不仅不阻止反而大力支持,特地命人从大燕各地甚至西域找来各种毒物送给韩侨城,顺便安排了几位能够妙手回春的医者住在松乔楼里准备随时抢救韩侨城,她不仅自己不阻止还下了道令让他人也袖手旁观,只要人还有气儿就一律当作看不见,随便他怎么折腾自己。人要是实在不行了就去喊大夫然后过来禀报她就行,这种时候,萧嫱就会带上府里常驻的御史大人,在她编撰的《韩侍君自尽记录》里添上色彩浓厚的一笔,让韩侨城的光辉事迹流芳百世。 由于韩侨城自尽次数太多,《韩侍君自尽记录》已经记录了厚实的三大本了,萧嫱拓印了前两册让人拿至市场上流通,书籍效果反响很好,韩侨城名誉尽毁的同时萧嫱赚了个盆钵满盈,现在的刺客杀手们几乎是人手一本,遇到任务失败时就翻开书看看,挑个最喜欢的方式死去。 “殿下。”韩侨城这次服了鹤顶红,刚刚被催吐过,此刻一张俊脸苍白无比,他有气无力道:“还请,还请殿下放过小人。” “写。”萧嫱没理他,转头对着身后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的御史大人说道,“……你动作倒是快。” 御史大人微微顿笔,抬头笑道:“谢殿下夸奖。” “……” 萧嫱对韩侨城道:“放过?怎么可能?”她顿了顿,旋即勾起一抹笑来,一张脸明媚又张扬,她道:“韩侍君,你在我府上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的,我萧嫱的东西除非是我自己不想要了丢弃了,不然你就连死都隶属于我,本宫的东西又何谈放过?” 韩侨城闭了闭眼,张了张苍白无比的唇,道:“殿下,你这般强求得不到小人的心。” 萧嫱嗤笑了一声,一甩广袖,广袖自他脸上轻轻拂过,散出一片浓郁的芙蓉花香,她道:“谁说本宫要得到你的心了?本宫得到你的人就够了。” 韩侨城心头一梗,两眼一翻,又华丽丽的晕死过去。 萧嫱毫不意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起身离去了。 韩侨城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模糊的看见一片正在远去的火红身影。 还有一句: “笨蛋,就让你死了算了!”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2. 韩侍君百毒不侵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冷宫萧索诉往事 芙蓉涧。 “醒了没?” 萧嫱跨入内室。 甲大壮正在给贺祈做最后的包扎,他用牙撕裂绷带,道:“还未。” 萧嫱想了想,道:“你好生照料着,我出趟。” “喏。”甲大壮点头,待萧嫱没影后,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叹息道:“四月十五了啊。” 四月十五,先孝贤皇后孙氏,萧嫱生母的忌日。 萧嫱走至府中绣阁里,打发了侍仆后,便开始更衣。 褪下热烈张扬的大红色芙蓉金线广袖袄裙,取下了鬓间的流苏孔雀金簪,散了发髻,换上素雅的青樱色大袖衫,衫上印着细碎的青樱花瓣,坠着些许珍珠,挽着一条同色的挽袖,秀发挽起,簪上白玉钗固定,额间点上花钿,试去大红色唇脂,唇却不点而嫣红,肤若凝脂,眉目含情,好一个娇俏佳人! 萧嫱没从正门离去,她臂间挽着一只竹篮从绣阁后门悄悄离去,篮里载着几株白茉莉,这是她阿娘最爱的花。 绣阁临着长宁公主府南墙,南墙外是熙熙攘攘的市井,纵马五里便是西华门——皇宫里太监宫女出宫的必经之处。 墙外有她一早就吩咐好的马车和心腹侍卫。 马车一路颠簸,晃晃荡荡的来到了西华门外。 萧嫱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裙,转头道:“你在这里等我。” “喏。” 萧嫱挎着竹篮走向西华门外的守将。 其中一人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很是热情的冲她打招呼:“芸嘉妹子,又来看你阿娘啊?” 萧嫱微微一笑,道:“对,又麻烦大哥了。” 那人摆摆手,道:“客气啥,举手之劳而已,我看你不是啥坏人。” 萧嫱乐道:“大哥,坏人脸上又不写坏人两个字,你怎知我不是来刺杀圣上的?” 那人对她的话也不忌讳,依旧乐呵道:“那妹子你的办事儿效率也是够低的,年年来,陛下照样生龙活虎。” 萧嫱道:“大哥说的是。那我先进去了,就不打扰大哥守岗了。” 那人道:“行,你进去吧,我换班之前你出来就成。” 萧嫱颔首道谢。 她阿娘去世十二年了,她年年都来祭拜她娘亲,她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玄武门进入,坏就坏在她阿娘不是顺天意而亡,而是被她父皇打入冷宫后一杯鸩酒赐死的,那年她只有五岁。 孙氏为何被打入冷宫,为何被赐死,又为何被赐死后依旧保留皇后身份,加以谥号,以国母礼仪下葬,入皇陵,已经成为一桩皇室秘闻,年岁已久而无从考究,她自懂事起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她不能查,不能问,也不能为她阿娘的死而表现出一丝的伤心,只能每年四月十五和上元节偷偷来祭拜一下孙氏。 她要活下去,无论以哪种方式,这是她阿娘临死前对她最后的嘱托。 为了保护自己,她不能走玄武门,只能通过给太监宫女出入宫的西华门进入皇宫,通过西华门时所用的姓名也是“孙芸嘉”而不是“萧嫱”。 她沿用了她阿娘的姓氏,名是她萧嫱的表字。 萧嫱,表字芸嘉。 沿着皇城小道,顺着记忆里的巷道左拐右拐,便来到了后妃们最不愿进入的地方——冷宫。 冷宫之所以被称为冷宫,是因为它没有任何生命力。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孙氏当年在冷宫里的住所。 庭院里有一棵树,干枯的树枝上只剩余几片枯黄的叶子,风一吹,就纷纷落下来。冷宫里,什么都是冷的,地板房门床榻,什么都是冷的。 连人心也是。 树旁有一张积灰的石桌,萧嫱俯身轻轻一吹,将灰尘都吹落,露出原来的石青色,石桌上还有些因年岁已久而被磨损的花纹,萧嫱从篮里拿出几株白茉莉来,轻轻放置在石桌上。 她试去石凳上的灰尘,甩袖落座,眉目温和,道:“阿娘,芸嘉来看你了。” 她对着桌上的白茉莉自顾自的道:“阿娘你不用担心,芸嘉今年也过得很好,大哥哥很照顾我,我闯了什么祸都是他给我收拾烂摊子,二哥哥……” 她顿了顿,依旧语气温和,道:“二哥哥也很看重我,总喜欢给我制造各种难题,但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肯定特别厉害。” “至于父皇,你放心,你走了以后他没有为难我,你可能不知道,我的长宁公主府是整个京都里最繁华最漂亮的府邸,我现在过得特别特别舒服,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等到我十八岁了,我再给你找一个貌美如花,文武双全的姑爷回来好不好?想必你也是很开心的。” 萧嫱低眉敛目,又道:“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呢?你那么温和守礼,怎么会落到当年那个地步呢?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被父皇赐死的呢?你临死都不肯说与我听,是不是怕我去报仇?” 萧嫱笑了出来,道:“阿娘,我才没那么冲动呢,我知道有些人和事不是我能碰的,我也知道我能平安无忧的过完这一生才是你最大的愿望,但是那些恶人每天在心里骂一骂,怨恨时画几个写着他们名字的简笔小人往上面吐几口唾沫星子也是好的呀,不像现在,连骂人都不知道该骂谁。” 萧嫱叹息道:“你走的那么早,会不会后悔,后悔没有看见我长大后明艳动人的模样,后悔没有看见我嫁人时穿着凤冠霞帔的模样?就连我的郎君你也不能帮我把关,你后不后悔?” 一阵风吹过,拂落了树上的几片叶子,打着旋落在了石桌上,像是种无声的回答。 “你就算后悔也没有用了,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你会在天上保佑我的对吗?” 萧嫱微微勾唇,手指轻抚茉莉花瓣,她抬头瞧了瞧外头的日色,道:“阿娘,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我上元节再来看你。” 起身,抬步,走出了寂寥无人的冷宫小院。 身后的风呜呜吹过,不知在唱着哪首悲歌。 萧嫱走到西华门的时候已是黄昏,天边残霞未褪,绯红一片,头顶却是淡淡墨蓝一片,微微可见几颗闪闪的星子,西华门外是白日里热闹的市井,此时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几人,都是急着回家吃饭,屋舍飘出袅袅炊烟,一片烟火的气息,温馨祥和。 守将刚好要换岗,看见萧嫱,很是热情道:“妹子,出来啦?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的独自回去不安全,要不然先跟我回去吃饭我再送你回家?跟你讲,你大嫂做饭可香了!” 萧嫱摆摆手,抿唇一笑,道:“不用了大哥,我家不远的,而且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家里人会着急的,以后我有机会再跟着你去家里吃嫂子做的饭啊。” 守将也不强求,道:“那妹子你路上小心啊。” 萧嫱心里暖暖的,应道:“知道了。” 守将看着萧嫱远去的身影,不禁喃喃道:“多好的姑娘啊,年年来宫里看望母亲,这么孝顺当我们家儿媳妥妥的啊……”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家惦记上的好姑娘萧嫱上了马车,回到了长宁公主府南墙侧门。 “回去歇着吧。”萧嫱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喏。” 那侍卫隐在淡淡的月色里,面容昳丽,表情晦暗不明。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3. 冷宫萧索诉往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三问两答互交心 萧嫱刚进绣阁,阿晚就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 萧嫱将竹篮递给她,褪下了挽袖,道:“琴给了?” “给了,大殿下说他很喜欢。”阿晚接过挽袖道,又帮萧嫱脱下外衫搭在木头架子上。 “没了?”萧嫱拔下头上的白玉钗问道。 阿晚皱眉,道:“殿下向我打听您最近有没有和外男过多接触,像是同食同出入,还有……同寝之类的。” “说白了就是不放心我作为棋子在替他出嫁为他获取最大利益之前与外人有染罢了。”萧嫱冷哼一声,问道:“你怎么说的?” “当然是没有,奴说,您近几日一心扑在韩侍君身上,无暇顾及其他。”阿晚将手里的物件放在台子上,帮着萧嫱脱掉大袖衫换上先前那身广袖袄裙,替她挽了发髻,簪了金钗,抹上大红口脂,又恢复成先前那般张扬的模样。 “你倒是会拿韩侨城挡箭。” 阿晚仔细瞧了瞧萧嫱的妆容,满意的道:“那是,咱们府上的人都隶属殿下,莫说拿他来挡箭,就是让他替殿下当真刀真枪也是无妨的。” 萧嫱嗔了她一句,道:“就属你嘴甜。” 阿晚笑嘻嘻的道:“奴应该的。” 萧嫱又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阿晚,那个俊俏的小郎君醒了没有?” 阿晚点点头,道:“甲大壮刚刚传信来说,人已经醒了。” 萧嫱勾唇眯眼笑道:“那就回去看看。” 绣阁内,散落了一室的芙蓉花香。 芙蓉涧。 黄昏时分,贺祈就已经悠悠醒来,他本就有些头疼,看着这一屋子的奢华装饰、纸醉金迷,他就更加头疼。 是什么人,品味如此艳俗? “醒了?快躺下,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瞎走什么,我们殿下看见了该骂人了。”甲大壮端着一碗药前来阻止妄想翻身下床的贺祈。 “这位壮士,请问……”贺祈顺着他的力道躺回了床上,刚想脱口而出“你是谁?”“我在哪儿?”“你想干什么?”的时候,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醒了?感觉如何?”萧嫱大步流星而来,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问道。 贺祈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看着眼前娇俏美艳的少女不做声。 “怎么,傻啦?”萧嫱扭头问甲大壮。 甲大壮摇了摇头,道:“没傻,估计是有点懵。” “原来如此。”萧嫱点头表示理解,一觉醒来以后身处陌生环境,搁谁谁不懵。 萧嫱的目光顿时参了些许不明意味的怜爱,她清了清嗓子盯着贺祈道:“这样吧,我给你一炷香时间,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同样我也可以问你三个问题,等价交换,童叟无欺,怎么样?” 贺祈茫然的点头,道:“为何要一炷香时间?” 萧嫱瞪他,道:“现在到饭点了,我饿了,要吃饭的,你不饿吗?” 贺祈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实诚的点点头。 萧嫱一挥手,道:“阿晚,布膳!” 阿晚领命下去了,不一会领着一队侍婢进来了,侍婢们手里端着各色的菜肴,色香味俱全,闻的贺祈更饿了。 阿晚熟练地给萧嫱在旁边的一张案几上布完了膳,退至门边。 萧嫱命人小心的扶着贺祈起身靠在床头,给他在床上架了一张小桌子,又命人为他准备一副碗筷和一些清淡的吃食,这才坐在案几边上用膳。 贺祈盯着眼前的佳肴发呆,其实他没有多大的食欲,因为那个梦。 那是他烙在骨子的阴影,是他再也不愿去回想的事情。 兄弟反目,互相残杀。 他阖了眼,默了许久,直到萧嫱唤他。 萧嫱接过阿晚递来的手绢试了试嘴角,道:“怎么,嫌我府上饭菜不好吃?” 贺祈摇了摇头也没辩解两句,只道:“开始吧。” 萧嫱也不勉强,抬手挥了挥,阿晚便领着人收拾好碗筷退出去了。 “郎君先请。” “姑娘芳名?” 萧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枚铜板,手肘抵在案几上,将铜板置于大拇指指甲盖上,拇指用力一抬,铜板便飞向空中,又落于案几之上,发出脆响。 她道:“萧嫱。祸起萧墙,不过‘嫱’是妃嫔媵嫱的那个嫱。” 贺祈将右手虚握成拳,置于唇边,短促的笑了一声,道:“怎么会有姑娘这种介绍名字的方法。” 萧嫱垂下眼帘,淡淡道:“寓意本就如此,不是美化一下就能改变的。” “抱歉啊。”贺祈轻蹙着眉看向她,带着些许歉意轻声道。 “没关系。下一个。”萧嫱微微一笑像是不甚在意,她又开始玩铜板。 “为何救我?” “你这小郎君有点意思。” 她收了铜板,笑道:“小郎君,不是我想救你,你是自己飘到我的莲池里的,我可不想被传出我府里死了人这档子破事来。” “话虽如此,但还是,”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没多大诚意,便又抱拳向萧嫱行了一礼,“多谢姑娘了。” “郎君不必客气。”萧嫱也以微笑回礼,“下一个。” “还请姑娘问吧,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贺祈笑道。 萧嫱刚放下的嘴角又扬了起来,整个人愈发明媚,这个笑是她此生为数不多发自真心的笑。 因为萧嫱明白,眼前的人是个明白的,不必多说便一点就通。 她就喜欢这种不愚之人。 “郎君何名?”她笑道,明眸皓齿,凤眼弯成一弯月牙。 “我叫……”他犹豫了几秒,毕竟自己原来的身份不太好行事,便道:“许祈。” 萧嫱将他的犹豫都看在眼里,唇边笑意更深,又道:“郎君身份?” 这次贺祈没再犹豫,从善如流地道:“不瞒姑娘,我先前是大梁三殿下府上的一个门客,因为大梁的承安之变受了伤,落入皖南江才飘到姑娘府上的。” 萧嫱道:“承安之变?我前些日子倒是听闻过。大梁的大殿下二殿下为了夺权,毒杀皇帝,血洗承安,后二殿下贺穆杀死兄长,掌握实权,但此人阴狠毒辣,小心谨慎,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会威胁到他的人,此事已过去数日,恐三殿下早已遭此毒手,他府上的人怕是也受牵连,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是第三个问题吗?”贺祈道。 萧嫱摇了摇头,望着他道:“不是。但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小郎君能否回答?” “当然。”贺祈颔了颔首,又接着道: “说来惭愧,我就是一个在三殿下府上混吃等死又碌碌无为的门客,殿下门客何其多啊,那些官爷们抓人的时候多了我少了我根本就发现不了,毕竟我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他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羞涩的笑了起来。 “所以我就买通了一个官爷跑了出来,跑路的途中运气不太好,碰到了一伙流匪,被抓了,但身上又没什么银钱,他们讨不到什么油水就将我打了一顿,然后把我又扔进了皖南江里让我自生自灭,结果我命大,一路漂到姑娘府上了。” 萧嫱也很给面子点了点头,语气里有些意味不明:“那你命还真是大。” 贺祈顿了顿,语气里努力挤出些劫后余生的欣喜来:“可能,这就是福祸相依吧。” “那郎君必是有福之人了。”萧嫱颔首笑道。 贺祈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想必她亦是不相信自己刚刚的说辞。 这时候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姑娘,该问第三个问题了。”贺祈平静地道,温和礼貌的语气背后是萧嫱未曾感觉到的疏离与冷漠。 “不必了。”萧嫱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子,“郎君好生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便抬步往门外走去。 贺祈默了默,趁她还没走多远的时候,道:“为何?” 萧嫱顿步,在贺祈看不见的地方脸上笑容尽失,面无表情、嗓音清清冷冷道:“我只是希望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郎君的真话。” 贺祈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还是故作不解的问:“姑娘何以断定我讲的不是真话?” 屋内顿时无声。 半晌,萧嫱才缓缓道:“经历与直觉。” “我已经尝遍了世上的谎话。” “所以,不要妄想欺骗我。” “不是怕你骗我,是怕你骗不了我。” 萧嫱声音有些艰涩。 那些不堪的,那些痛苦的,那些曾经疼的令她钻心剜骨的记忆汹涌袭来,像一张巨大的渔网一样将她困于其中,她举步维艰,拼尽全力才挣脱出来。 她绝不想回忆起来。 贺祈抿了抿唇,轻声道:“抱歉啊,我不知道……” 她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重新挂起笑容,尽管十分勉强,但她还是道:“无妨,你有没经历过,自然不知道。” “对了,你刚刚的那个问题是最后一个吗?” 还会开玩笑,看来没事。 贺祈松了一口气,连忙道:“不是,我也留了一个问题。” 萧嫱沉着嗓音,虽然心里依然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你不问问我的身份吗,就这么相信我?” 贺祈微微一笑,坐在床上冲她的背影拱了拱手,道:“小生自是相信长宁殿下的。” 萧嫱居然还有点高兴,她转过身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说说,怎么知道的?” “殿下,小生虽然平生碌碌无为,自是没结识什么除了三殿下以外的大人物,但是多少还是认得的,当殿下说出‘萧嫱’二字时,再加之这流光溢彩的殿宇,自是知道眼前之人是大燕长宁公主。” 萧嫱颇有兴致的追问道:“那在你们大梁,是怎么形容我的?” 贺祈一下语塞,不是他不知道,只是怎么说呢? “这怕是不太好说……” 萧嫱噘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大燕长宁公主,萧嫱也,此女子生性放荡,奢靡成性,毫无人性,嚣张跋扈,不学无术只贪图享乐……’之类的,对吧?” 贺祈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却听她自己道了出来,不由得忍俊不禁了起来,道:“殿下,你当真是不介意。” 萧嫱轻嗤出声,道:“我介意什么,我父皇都不介意,他都不介意我大燕皇室的脸面丢尽我为何介意?” “不解释吗?” “那些个市井小民又从未真正了解过我,只听信那些流言蜚语,跟他们解释又有何用?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可我早就独自踏上这黄土漫漫,练就了铁石心肠,已不介意。”萧嫱毫无顾忌的说。 贺祈默了,他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光鲜亮丽,明媚动人的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漫开。 怎么会有人这么对一个姑娘家? 可他忘了,天家本如此,凉薄少温情。 萧嫱看着他,浑身透露着不悦,语气冲人:“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收起你可怜的眼神,本宫并不需要!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我的?”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她的可怜与怜悯。 她独自走过了黑暗中的岁月,当她需要帮助与温暖的时候,这些可怜她的人在哪里?他们只会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带着怜悯的眼神,摇摇头不停说着“可怜”却从不肯施以援手。 一句一句的“可怜”只会像利剑一样刺进她的心,只会践踏着她的尊严。 所以她恨,她恨这些伤她自尊,践她尊严的人,她发誓,她一定会强大起来,她要筑起高墙,站在上面,俯瞰众生。 “我以前是这么想的,”贺祈看着她,眼神温和清澈,“但是殿下,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别人如何说你我并未当真,我并不是那种偏听偏信之人。在跟你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你已经改变了我的看法。” “你其实看错了,那不是可怜,那是种心疼。” 萧嫱一下就怔了,怒气渐渐也消散,除了她阿娘和阿晚,就再也没有人说过心疼她了。 “为何?” “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也能被伤害成这样。”在他的印象里,高门贵胄的姑娘们应该个个被宠如掌中珠,他觉得她们连父亲的一句责骂也听不得,更何况是萧嫱所承受的流言蜚语。 贺祈忽得苦涩起来,“我也许不能体会你当时的痛,但如果只是感觉的话,我也正在经历着,所以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如果说世上痛苦分为两种,一种是萧嫱那样在泥泞里奋力挣扎的磨蚀之苦,那另一种就是贺祈这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兄弟反目的锥心之痛。 萧嫱看了看他都快裹成粽子的身躯,皱眉道:“你伤口痛?那你好好休息,别给我死了。”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4. 三问两答互交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破绽百出和衣卧 萧嫱出了房门,吩咐门外站着的阿晚,道:“阿晚,给他用最好的药。” 阿晚道:“喏。” 芙蓉涧的庭院笼罩在一片温柔的于夜色里,月华撒了一地。 萧嫱远远看着,又道:“跟我过来一下。” 二人径直走到了庭院里的凉亭中,萧嫱从怀里掏出一个模样精致刻着一个“孙”字的小竹哨来,在唇边轻轻一吹。 “嘀!”一声锐响冲破月色,划开夜间的雾霭。 不一会,甲大壮不知从哪里一个跳跃直接进入凉亭,单膝跪在萧嫱面前道:“属下在。” 萧嫱道:“大壮,你去查查今日救下的那人的身份。” 阿晚虽退至门边,但她拥有着绝佳的耳力,自家公主跟那个小郎君的对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阿晚疑惑道:“殿下,是他的话不可信吗?” 萧嫱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声音清冷:“自然。且不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可信,且不说他的玉佩和玉笛已经令人怀疑,他都被流匪打劫了玉佩居然还好好的挂在腰间,玉笛也还在,他的穿着也充满着破绽。” 萧嫱顿了顿,又继续分析: “他道自己是个混吃等死又碌碌无为的门客,被流匪打劫时因身上没钱又被揍了一顿,那为何他身上的衣物配饰都不是凡品?他身上的衣物我仔细看过,是一匹布就价值千金的江南蚕丝制作的锦绣云纹面缎,这种绸缎不仅在大梁受王侯将相的喜爱,在大燕也是,你瞧我今个穿的,不正是锦绣云纹面缎嘛。 那些流匪即使不识得这种面缎,也会被这面缎的光泽吸引,人家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鉴赏物品的能力也是有的,毕竟不可能每次抢劫东西都全部带走,肯定是挑选值钱的拿,那什么是他们眼里的好东西呢?肯定是他们认为好看的。” 萧嫱清了清嗓子,看着全都严肃脸的阿晚与甲大壮,便模仿着那群流匪的嗓音:“哎,这玩意儿好看,定值几个钱,那就带走!” 阿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萧嫱又问:“那阿晚觉得那郎君身上的衣服好看吗?” 阿晚点头,道:“好看。” 萧嫱又一个转头,看向甲大壮,问道:“那为什么那群流匪不扒他衣服呢?难道流匪打劫也有不让人难堪的规矩?” 甲大壮道:“他在撒谎!” “所以,”萧嫱竖起了一根食指,又道:“我们要查明他的身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回甲大壮愁了,他皱着眉说道:“殿下,可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顺着他说的谎话找。他叫许祈,大梁三殿下府上的门客。” “先查大梁三殿下府上的所有门客。” 萧嫱下了命令。 “喏。” 甲大壮得了方向,便消失在了她和阿晚的视线里。 萧嫱又转向阿晚,道:“阿晚,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盯着许祈养身体,在他身份查明前不许他出任何事。” “喏。” 她随后也退下,只留下萧嫱一人在凉亭里。 “就这一次,希望你以后不要骗我。” 萧嫱昂着头又走进了芙蓉涧,刚脱完衣准备休息的贺祈见她进来赶紧麻溜的用软纨蚕冰簟遮住自己,又看着她皱眉道:“殿下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萧嫱忽然凑近,勾起一抹笑,又一脸人畜无害的捏着软纨蚕冰簟在他面前晃着,毫不在意贺祈慌忙躲藏的身体,道:“干嘛这么害怕,你可是穿了寝衣的啊,别一副少男失足的样子嘛。” 贺祈强忍着想一巴掌拍开萧嫱的冲动,又秉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礼貌的道:“殿下,孤男寡女大半夜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孰料萧嫱一脸疑惑地皱着眉,问他:“可是小郎君,这是我的房间啊,我回我房间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贺祈下意识回了一句:“没问题啊。” 萧嫱露出笑脸,道:“对啊,没问题啊。那我要就寝了,你也早些睡吧。” “别别别,”见她扑了上来,贺祈连连后退摆出一副抗拒姿态,“殿下,男女授受……” 他还没说完,就见萧嫱从他的另一边扯过了一床锦被和一个枕头放在地下,还不忘凑近脸蛋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调戏他道:“郎君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打个地铺罢了,你受了这样的伤难道怕我对你不轨不成?还是说郎君想干些别的什么?”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贺祈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没想干什么,殿下说笑了。天晚了,殿下早些歇息吧。” 萧嫱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便就此住了手,将锦被铺平在底下,自己躺上去,枕头也没枕在头下而是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贺祈平复好心情后侧头看了她一眼,疑惑道:“殿下,你为何将枕头抱在怀里?” 萧嫱一笑,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郎君关心我啊?” 贺祈有些恼怒了,接二连三被人调戏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他一贯的教养又不允许他对着女孩子发火,只能冷着语气道:“没有,殿下别多想,睡觉吧。” 萧嫱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来他压抑在怒气,却还是继续说道:“郎君,你看你好好的生什么气,也不怕气坏了身子,那我可心疼了,今日给你上的药了都是上品,这不是浪费我的药嘛,所 以别气了啊。” 贺祈转过身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就这么晾着她。 但萧嫱不在意啊,还在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你既然不肯对女孩子发火,那怎么不将床让给一个女孩子呢?” 贺祈愣了愣,他怎么觉得打地铺的长宁公主语气有些委屈呢? “既然殿下想睡床,那我跟殿下换换就是。” 说罢他就要挣扎着爬起来下床。 萧嫱连忙制止他:“不用,我说着玩的,你受着伤我怎么能让你睡在地下呢?” 换做平日里贺祈必会拒绝,但如今他身上带伤,地上寒凉,怕是对伤口愈合有阻碍,便也不再推辞,又躺下了。 “殿下,你不会不习惯吗?”毕竟你金枝玉叶的,地板硌人,即使铺了锦被也会睡的浑身难受,他以前试过。 萧嫱翻了个身,却道:“不打紧,习惯了。” 啊? 贺祈一脸迷惑,茫然了一会才轻声道:“殿下……” 可无人回应,地上的萧嫱早就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了。 贺祈在黑夜里眨着眼看了她一会儿。 他睡不着,一是他白日已经睡了太久太久,而是他不敢再入眠了,他怕看见大梁那副断井残垣的模样,怕再一次梦见他的哥哥们互相残杀的场景。 一夜无眠。 翌日早膳时分。 贺祈依旧坐在床上吃着他那份病号餐,尽管有些食不下咽,但还是能多吃就多吃,不然到时候饿了他不好意思找萧嫱。 萧嫱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含糊不清的喊:“阿晚!” 阿晚走上前:“奴在。” “我要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阿晚领命下去,进入芙蓉涧的偏殿让人准备浴水、熏香、花瓣跟皂角。 啃完一个包子的萧嫱又想起了什么,又冲门口喊:“来人!” 一个婢子走上前弯腰行礼:“奴在,殿下有何吩咐?” 萧嫱眼珠子转了转,道:“把韩侍君请来。” 婢子有些为难,她正是昨日那个过来禀报萧嫱韩侨城不行了的那个蓝衣丫头,她名唤阿月。 阿月道:“殿下,韩侍君此时身体虚弱,真的要将他请来吗?” 萧嫱用余光瞟了一眼正在慢条斯理喝粥的贺祈,道:“只要人没死都给我抬过来。” 阿月颔首退了出去。 许是萧嫱的语气过于凶恶,贺祈不由得好奇这位即使身体虚弱也要趁人没死抬过来的兄台是谁。 “殿下,恕我多嘴,那位只要人没死都要抬过来的韩侍君是何人?” 萧嫱凤眼一眯,笑了起来,表情有些邪恶:“他啊,是我府上一个爱作死的,也是唯一一个有名分的面首。” 贺祈怔了半晌,才笑道:“殿下,你既给了他名分想必是喜欢他的,又为何要不顾他的身体将人抬过来呢? “谁说给了他名分就一定是爱他了?表面夫妻不行吗?”萧嫱忽然有些生气,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贺祈很不解,为什么萧嫱总是喜欢变脸呢?明明前一刻好好的,后一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瞬间情绪大变。 阿晚进门时刚好听见这段对话,她知道这是自家公主的逆鳞之一,触者即死。 她急忙小跑上前,道:“殿下,沐浴吧。” 萧嫱冷着一张脸一甩袖子走人了。 “姑娘,她……”贺祈喊住了阿晚。 阿晚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公子,以后别再讲这些话了,我们殿下听不得。” 说完也追寻萧嫱而去。 偏殿。 萧嫱泡在温热的水里,整张脸隐在氤氲的雾气里,心情有些低落。 阿晚在她身后拿着浴瓢一边为萧嫱淋水一边往浴汤里撒花瓣。 整个偏殿里气氛有些沉重。 “阿晚,”萧嫱唤道,“你说为何这天家待我阿娘那么薄情呢?她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阿晚从她三岁起就被选入当时还是皇后孙氏的凤梓宫来服侍萧嫱,萧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最清楚不过,但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侍婢,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她拉不出在深渊里苦苦挣扎的萧嫱,只能陪着萧嫱一起疼、一起哭,也看着萧嫱在这条荆棘遍布的路上一人走。 “殿下,你没做错,娘娘也没错,错的是这不公的世间,殿下会越来越强大,终会扭转大燕的法则制度。其实奴以为许公子不是故意的,他不知晓殿下的经历才会无意失言,殿下就莫怪罪了。”阿晚放下浴瓢拿起了皂角给萧嫱搓起了背。 萧嫱趴在浴汤池子边缘瘪瘪嘴道:“我知晓,只是我又想阿娘了。” 哎—— 阿晚叹了口气,她还没出声安慰却又听萧嫱道:“阿晚,我想查明白阿娘当年的变故,你觉得呢?” “啊?”阿晚正在揉搓的手停了下来,道:“殿下,娘娘走之前不是告诫你不要去查吗?” 萧嫱用力锤了一下浴汤池子的边缘,细眉紧锁:“可我都等了十二年了,已经等不下去了。我不能看着那些伤害过我阿娘的人活得自在。阿娘直到去世都什么都不肯说,当年的事必然没那么简单,我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殿下,听奴一句劝,现在不是好时机,你的羽翼未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查恐怕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害了性命就不好了,不如一点点的顺藤摸瓜,一点点还原当年的事情,等抓住合适时机再来一个个收拾他们。” “嗯。”萧嫱本也没想就这么放手大胆的查,她的直觉告诉她当年的事情肯定跟她父皇还有那些后宫里不讨喜的母妃们有关。 她很惜命,毕竟她这条命是她阿娘给的,是她阿娘在这世上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其他的都跟着她阿娘进了皇陵,她也得留着这条命去还她阿娘一个公道呢。 所以她不能赌,况且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须她去查明。 另一边,韩侨城也真的被人抬了过来。 阿月站在门口询问道:“殿下,韩侍君已经来了。” 阿晚正在帮萧嫱更衣,萧嫱道:“去告诉韩侍君,让他给本宫床榻上的许公子更衣洗漱。” “喏。” 阿晚给她更好了衣,又蹲下为她理了理襟边才调侃萧嫱道:“殿下这是在为难韩侍君呢还是在关心许公子呢?” 萧嫱从更衣室里出来,坐到外面的菱花镜前道:“皆有。” 阿晚过来帮她描眉上妆,问道:“殿下待会儿还去正殿瞧瞧吗?” 萧嫱闭着眼,整个人慵懒惬意极了:“这是自然。我这么为难韩侨城,他心气极高,必然是恼怒的,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阿晚无语,她家公主真是腹黑。 正殿。 “什么?殿下要我给他更衣洗漱?!”韩侨城坐在软轿上极度震惊中夹杂着怒火中烧,差点一个气急攻心将他送走。 “她凭什么拿我做下人使唤?”韩侨城声音愤怒,他欲翻身下轿却被随行的侍仆一把按住了,他只能干瞪着眼冲着门外嚷嚷道:“我要见殿下!”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破绽百出和衣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信笺露馅戏幕起 床榻上的贺祈也是很无奈,他清了清嗓子温和道:“这位公子勿急,我看你身体抱恙还是勿动气的较好。” 韩侨城一下将头转回来瞪着他,尽管他现在的身体用这种语气还有些费力,但他还是恶狠狠地道:“被使唤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一个使唤我的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嚯!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一阵风就能让他一命归西的公子居然是个烈性子! “那公子自便吧。”贺祈见劝不动便索性放弃,“阿洛,我要躺下。” 一个娃娃脸的婢子走了过来扶他躺下。她叫阿洛,是萧嫱指给他的随身侍婢,负责照顾贺祈的日常。她动作轻柔缓慢,还道:“公子好生歇着,奴现在去看看厨房为您煎的药好了没。” 躺下的贺祈对她微微一点头:“有劳了。” 萧嫱信步而来,浓郁的芙蓉花香也随之袭来,满殿皆是。 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泻地,裙面上的香珠泛光,碧玉藤花玉佩挂在腰间,银凤镂花长簪簪在发间,银凤的眼睛是一颗水色十足的红宝石,泛着妖冶光芒。 耳上挂着红珊瑚耳坠,额间点着赤金宝钗花钿。细眉,凤眼,挺鼻,红唇,白玉凝脂的脸蛋。 好个绝色美人。 “韩侍君可有想本宫啊?”温软清甜的嗓音传入韩侨城的耳朵里却让他如临大敌。 “从未!殿下你是什么意思,我为何要伺候你的新欢更衣洗漱?”韩侨城即使被按住了也不停地剧烈挣扎。 “新欢”这二字着实让贺祈的太阳穴狠狠抽动了一下,可萧嫱神色依旧自若,并非觉得不对,还一片语重心长附和道:“韩侨城,作为本宫府上唯一有名分的面首,你难道不该为本宫分忧解难吗?接纳新人也是你应该做的,心胸不要那么狭窄嘛,帮他洗漱更衣怎么了,这是你的分内之事,而且人家受了伤。” 韩侨城听完神色愈发激动:“殿下,你不满可以休弃我啊,反正我呆在这里也不是自愿的,这名分,韩某不要也罢!” “那怎么行?本宫难道对你不够好吗你要如此薄情?”萧嫱顿了顿,随即拍了拍手,又道:“押上来!” 一个粉衣婢子被一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押了上来,婢子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让人见了好不可怜。 侍卫往婢子的膝窝踹了一脚,婢子呜咽一声后跪倒在地。 侍卫道:“殿下,人到了。” 萧嫱扫了一眼韩侨城,韩侨城看清来人后的脸色由红转青,这堪称变脸的速度让萧嫱很满意,于是对侍卫微微一笑:“你下去吧。” 贺祈也转头看着这一变故。 “好了,本宫陪你演爱而不得的戏码就只能演到这里了。现在,本宫想借这名婢子之口来告诫你一件事,韩侍君需好好听着。” 萧嫱睨了一眼这婢子,道:“说说,韩侍君要你出府作甚?” 婢子抬起头看着韩侨城,目光里满是害怕与惊恐,韩侨城眼神微凛,几乎不可查觉的向她摇了摇头,婢子犹豫着不肯说话,这时,贺祈出声道:“这位姑娘,你既是长宁公主府的侍婢,必然以长宁殿下的命令为命是从,殿下既要你答话你便答就是了,你若全盘托出并无隐瞒与虚假,我相信殿下是不会怪罪于你的,对吧殿下?” 萧嫱笑嗔:“你倒是会做好人。他说的没错,你若如实招来,绝对不会因为韩侍君而受牵连;但若你不招,那么牵连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了;你若欺骗我,你知道的,本宫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放过,唯独不能原谅欺骗之人。你看着答吧。” 婢子虽年纪不大却也在这府上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懂了,她抹干眼泪开始道:“禀殿下,韩侍君要奴去给禹州韩氏驻扎在京都的世家带封信。” “信呢?”萧嫱心情并无太大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此事一样。 婢子毕恭毕敬的将怀中的信件掏出来呈上去。 萧嫱接过扫了两眼,信件上面的字端正大方又不失霸气,很是赏心悦目,只是这信件的内容写的却不得萧嫱的心。 萧嫱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世叔亲启:侄儿近日生活的愈发不好,心里总盼念着世叔能早日推翻长宁殿下接侄儿回禹州,侄儿知道世叔公务在身,繁忙无暇顾及,但侄儿归心似箭,在公主府里的时间越久侄儿就愈发迫不及待,还望世叔能够理解侄儿的一番心意,早日行动。侄儿侨城敬上。” 她每念一句。韩侨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本宫竟不知,韩侍君在公主府里生活的愈发不好?”萧嫱慵懒的坐在金丝楠木贵妃椅里,翘着二郎腿,神情好不悠闲,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伺候韩侍君日常的是谁?给本宫出列!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侍婢敢这么对待我们韩侍君,敢亏待他,就是跟本宫过不去!”萧嫱忽得发怒起来,语气隐含怒火,一双凤眸也凌厉了起来,扫向韩侨城随行的那些侍仆。 一瞬间,芙蓉涧里鸦雀无声,在场的侍仆们都瑟瑟发抖,连一向淡定的贺祈都望着萧嫱。 长宁殿下,向来是喜怒无常。 “是……是奴。”站出来的是阿月,她一脸惊恐,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是韩侨城的贴身婢子,负责侍候韩侨城的日常和监管韩侨城的工作,从韩侨城被萧嫱强抢回府的那天起就给指派给他了,她扪心自问是问心无愧的,从不曾因为韩侨城不受殿下喜爱服侍就随便糊弄,她不是那种看人上菜的婢子。 她不明白,韩侍君为何会这样写,惹得殿下不快还连累她至此。 阿月到底是见过世面,只用了一小会的功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跪在地上匍匐着身躯道:“殿下,是奴一直在服侍韩侍君,可奴对天发誓,奴从不曾亏待韩侍君,三年来从未有过此事,殿下大可去查就知道奴说的是不是实话,奴从不对殿下撒谎!” 萧嫱缓了缓心神,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本宫去查有什么用,就算查出来了又如何,阿月,你现在的主子是韩侨城,他说你服侍的不好你就是不好,你要知道,主人说的永远没错,所以啊……” 萧嫱语气慵懒好听,话却寒心。 萧嫱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月的求饶声打断了,她面向韩侨城不断磕头讨饶:“韩侍君,韩侍君,您就看在奴侍候您三年的份上放过奴吧,奴以后会做得更好的,求求您放过奴吧!” 阿月不停地撞击地面,“咚咚咚”的听着瘆人。 “殿下……”贺祈本想不参合别人家的事情,但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只能无奈的唤道。 “吵着郎君休息啦?”萧嫱扭头去看他,连忙出声阻止:“阿月,行了,起来吧,别吵着郎君休息。” “殿下!”一旁的韩侨城气到血液都在翻腾,“这件事跟他人无关,阿月很好,那只是我向世叔诉苦的一个借口罢了!殿下何必执着?” “还有殿下,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罢了!殿下何必认真搞得跟三庭五审似的?殿下难道想以小人未经允许偷传家书为借口来治我的罪吗?” 萧嫱安抚好贺祈后又瞬间变脸,恢复成往日的高冷模样,蔑笑道:“普通的家书?韩侨城,来,你好好瞧瞧,这是普通的家书吗?” 萧嫱指尖撵着信纸放在烛火上燎了燎,趁纸还没有烧着的时候又拿下来,摊开看了看,信纸的背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字。 萧嫱挑衅似的拿着它向韩侨城晃了晃,然后读了最上面的一行:“今日长宁殿下长街纵马毁坏多家店铺,侄儿已将店主之口供全盘书写于纸上以助世叔一臂之力。” 读完后,萧嫱又将信纸放于烛火上烧毁。 “可以啊韩侨城,牛乳为墨,书于纸上,隐笔为迹,浴火则破。你还真是为了逃离什么方法都想的出来。” 韩侨城面如土色,神情之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恼羞成怒和心有不甘。“殿下,事到如今,韩某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杀要剐都随便,只是我今日栽在殿下手上并不代表我就会放弃,这次不成,必有下次!” 萧嫱惋惜的咂咂嘴道:“有毅力!说什么要杀要剐呢,本宫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你可是本宫最爱的韩侍君啊,若他人犯了错,本宫必严惩不贷,但若是你,那本宫就只能护着了。” “好了,尔等今日先退下吧,本宫陪你们唱了这么久的戏也是乏了。至于韩侍君,本宫先前就说过这次只是一个警告,是为了让你看清现实,你根本就逃不出去的。 你应当听本宫一句劝,不要妄想离开公主府,也不要费尽心思联络你们禹州韩氏那些眼睛里只有利益的老狐狸们,这样对你才好。韩侍君累了,抬下去吧。” 萧嫱闭目挥手,示意他们怎么把人抬过来的怎么抬回去。 侍仆们懂了,忙不迭的把韩侨城抬起,韩侨城因萧嫱的语言刺激气血上涌喉间一哽,又昏了过去。 “至于阿月嘛……” 一旁的阿月听见萧嫱念着自己的名字,连忙匍匐在地上道:“奴在。” 萧嫱见她语气紧张神情紧绷,笑道:“你这么紧张作甚?本宫又不会吃了你。本宫只是想说你倒是个忠心的。” 阿月悄悄松了一口气,将头抬了起来感激地笑了笑:“谢殿下夸赞,阿月会永远忠于长宁公主府、忠于殿下。” 萧嫱神情一松,悠悠道:“人都走完了,戏也散场了,还演呐?” 阿月立即收了毕恭毕敬和感激的神色,换上一副明媚笑脸道:“殿下,奴的演技是不是比之前增进多啦?” “是是是。”萧嫱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现在啊演的都比我好了。” “那是,奴可专门花钱到戏班子里去学了呢。殿下,奴可是要打赏的。”阿月一脸骄傲的管萧嫱伸手要钱。 “给你就是,一会自己去账房里拿,就说我打赏的。”萧嫱道。 “谢过殿下!”阿月领旨就跑了,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背影。 萧嫱无奈地道:“小财迷。” “殿下,阿月姑娘是你的人?”贺祈忽然明了,不由笑道。 萧嫱也没打算瞒着他,点头道:“是啊,她和阿晚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两个侍婢,阿晚留在我身边服侍我,阿月就安插在韩侨城身边,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向我汇报。” 贺祈点点头表示懂了,然后漫不经心地又问:“那今天的事情跟阿月姑娘有关?” 萧嫱又点头:“是阿月发现韩侨城的信件然后我和阿月一起演的戏,给韩侨城一个教训。” 她想了想,又对他笑道:“小郎君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自然。”贺祈颔首,温和清澈的嗓音好听极了。 萧嫱看起来很满意,起身帮贺祈拉好被子,噙着笑意温柔摸摸他的头道:“郎君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贺祈也笑着回应:“殿下慢走。” 自出了门,萧嫱脸色又冷了,对跟出来的阿晚道:“盯着他,若他将我跟阿月的事向韩侨城说了出去,就直接拖出去打死,不用向我禀报,你吩咐阿洛一声,也让阿月留意留意韩侨城那边。” 阿晚道:“殿下是想试探那位来历不明的郎君?” 萧嫱看着庭院眸色渐深,朱唇轻启:“本宫府上不留背叛本宫之人。” “喏殿下,奴一定替您看好许郎君。”阿晚垂眸福身。 “殿下,这又是何必呢?”贺祈翻了个身望着门外,随即垂下羽睫轻轻道,“殿下若信不过我又何必救我?” 他不是害怕不信任,他只是厌倦了猜忌。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信笺露馅戏幕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重提旧事废长宁 皇宫,寿祥宫。 “皇祖母安好。”萧嫱提了一裙子膝盖微弯行了个礼。 “长宁来了?”主座上的老人高兴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发皱的用金线绣着朵朵怒放梅花的暗红色长棉袍,将手中的团扇递给侍候在一边的贴身宫婢,快步走下木质台阶来到萧嫱面前,头上戴着的紫金擢凤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晃。 “祖母,你瞧瞧你,冠都要掉了。”萧嫱娇嗔着抬手将太后的冠式扶正。 太后任由她弄着,只是将眼在萧嫱四周打量着:“阿宁,你好像又瘦了。” 萧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哪有?我明明是胖了的。” 太后笑着将她迎了过来:“好好好,阿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没吃饭呢吧,正好陪着祖母一起吃,如何?” 萧嫱点头应道:“祖母盛邀,阿宁自是不敢推却的。” “容玉,布膳。”太后吩咐接过她团扇的宫婢。 “喏。” 膳桌上,太后一直在给萧嫱夹菜,萧嫱吃到最后只能推辞:“祖母,我又不是小猪,你怎么一直给我夹菜啊?” 太后这才扒拉一口饭:“你在外头肯定吃不好,祖母是过来人,祖母懂。” 萧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垂下眉眼道:“祖母不要担心,我还想陪着祖母一辈子呢。” 太后自是心疼,但又不想让萧嫱瞧出怕她担忧,只好换了个话题:“一辈子都陪着祖母?阿宁不嫁人了?” “嫁还是要嫁的,阿宁总不能让祖母日后出门在外被人指点说您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我呀,是要让他入赘长宁公主府。”萧嫱咬着筷子想象着。 “得了吧,你以后有人要祖母就谢天谢地了。”太后呵呵一笑。 “祖母!”萧嫱佯装生气。 “好了,不打趣你了。”太后正了神色道:“我的阿宁,是大燕最尊贵的也是唯一的公主殿下,自然只有世间最好的儿郎才能配的上你。” “你日后会遇到一个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会疼你惜你敬你爱你护你,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祖母,可我是大燕公主啊。”萧嫱感动的吸了吸鼻子。 “放心,祖母只要在一天就会让你如意一天。”太后慈爱的刮了刮萧嫱的鼻尖。 “那祖母可要长命百岁啊,不然阿宁就只能被欺负了。”萧嫱给太后夹了一筷子的山笋,“多吃饭才能身体健康。” “都听阿宁的。”太后笑呵呵的夹起碗中的山笋着那个准备送人口中时,就听见殿外传来的通报:“太后娘娘,大殿下求见。” 萧嫱顿时垮了脸色,太后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没了食欲。 太后道:“阿宁,你要不先从后殿离开?” “不了,”萧嫱正了神色,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往后与大哥哥照面的日子多了去了,现在就胆怯了怎么行?” 太后点头,对殿外喊道:“让他进来。” 得了准许,萧泽煜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黑色的大氅微微扬起,很潇洒。 “皇祖母安好。”他微微福身算是行礼。 “大哥哥。”萧嫱福身,换上了一副笑脸。 “阿嫱也在?”他瞥了瞥太后身边的萧嫱,薄唇微微勾起,面上堆满了笑意,可眼神却依旧古井无波。 萧嫱心里嗤笑一声,心道:我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在这里跟谁装呢? 但嘴上却迎合着:“是啊,想来皇祖母无人陪伴,恰好今日我得了空,便过来瞧瞧。” “那阿嫱真是有孝心。”萧泽煜眼神淡淡扫过桌面上精致的菜肴,却什么也没说。 萧嫱脸上的笑容此刻掺了几分讥诮:“那也比不得大哥哥用心侍奉,尽足了孝道。” 萧泽煜去好像没听出来一样,只是道:“阿嫱,父皇那里你今日去看过吗?” “还没呢,她陪着哀家用过膳就去。”太后适时接了一句话,神情淡淡。 他嗯一声道:“皇祖母,您在这儿好生颐享天年,若是缺什么,就跟我讲。”便拱手告辞。 “你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他是想软禁我这个老太婆吗!”太后待人走远了后气极了。 萧嫱听见太后用力咳了两声,便上前轻拍太后的背:“祖母莫气,跟这种人不值当,别气坏了身子。” “祖母知晓,只是担忧我的阿宁,祖母在这儿他都已经如此嚣张,若是哪天祖母不在了,都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祖母不必担忧,阿宁也不是吃素的,他若是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有啊,祖母,您一定长命百岁,所以阿宁不怕。” 萧嫱柔声安慰道。 “你这孩子。”太后无奈笑道。 “您好好吃饭,我去父皇那里打一转。”萧嫱收了手,向太后行了个礼便出了殿。 殿外的男子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便赶紧离开。 殿外守着的容玉姑姑早已见怪不怪。 “殿下慢走。”待萧嫱出了门,容玉便朝前方福了福身,不知是在给哪位殿下行礼。 “容玉,他走了?”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将桌上的菜肴全部撤下,自己则坐回榻上。 容玉让一列宫婢上前收拾,自己答道:“殿下走了。” “是个好孩子,这般想来,待我故去,也有人顾着阿宁了。”太后似乎松了口气。 “那位自是关心长宁殿下的。”容玉道。 绕过御花园与几座繁华的宫殿,便瞧见龙御宫了。 “苏公公,烦请去通报一声。”萧嫱到了这儿已经十分平静,面上看不出喜怒。 “喏。”苏公公转身进入龙御宫。 “长宁殿下,陛下有请。”苏公公没一会就出来了。 “谢苏公公。”萧嫱点头道谢,疾步走进去。 皇帝披着外袍正盘腿坐在临着窗的软榻上批改奏折,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去看奏折,话也不说,完全将她当成空气。 萧嫱早已见怪不怪。 “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皇帝毫无感情的应了一声,也没说让她平身。 “父皇近来身体可好?”萧嫱直接进入正题,毫不拖泥带水。 “还死不了。”皇帝敷衍道,手中的奏折批了一本又一本。 “既是如此,那儿臣便放心了。”萧嫱将头撇开,不愿看见他。 “还有事?没事就回你府里呆着去吧。”皇帝不耐烦地道。 “父皇一定要这么对儿臣么?”萧嫱冷冷道,嗓音都是凉的。 皇帝不知为何心下一紧,随即深吸几口气,将四五本奏折甩在萧嫱的跟前,声音掺着怒气:“那你想朕怎么对你?你看看这些,朕每每批上十本奏折,就有五本是参你的!你有本事,对半开!你自己瞧瞧,他们都写了什么,长宁殿下不学无术,长宁殿下奢侈无度,长宁殿下沉迷酒色,长宁殿下粗俗无礼,朕倒要问问你,你的礼仪呢?你的脸面呢?你这副样子还配做大燕公主吗?你不嫌丢人朕还嫌呢!你倒是说说,你要朕怎样对你?” 萧嫱被训了一通,却不怒反笑:“父皇当真是累着了,头脑都不太清醒了,本宫为何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您不知道吗?不如您去雁归山的萧家祠堂瞧瞧,去瞧瞧纯淑皇后的牌位没准儿您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你就得受着。” 皇帝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放肆又急又气,却又说在了他的心坎上,让他惊慌失措了一瞬间,但又很快恢复如常甚至硬气了起来:“朕欠你的?萧嫱,你搞清楚,是那个贱妇背叛了朕,朕从未有错。” “贱妇?”萧嫱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一双凤眼迸出怒火,她扬起一个巴掌就想往皇帝脸上招呼。 “萧嫱,你这是做什么?”一只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萧嫱往上一瞧,拽住她的人星眉剑目,棱角分明,一派朗月清风,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瞪着她,薄唇紧抿,感觉很是不悦。 “陛下,二殿下要硬闯进来,老奴拦不住啊。”苏公公跪下来求得皇帝原谅。 “没你的事,出去。”皇帝冷冷道。 “喏。” “你刚刚是想打朕吗?萧嫱你真不错,你这要反啊?!”皇帝气的直接掀了案几,奏折散落一地。 “放开!”萧嫱死死瞪着皇帝,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萧泽衍松了手,向皇帝拱手:“儿臣请父皇安。”眼神却不自主的飘向萧嫱被他用力拽红的手腕。 “平身。”皇帝语气缓和了些。 “父皇,长宁贵为大燕公主却试图对您行凶,罔顾祖宗礼法天理伦常,德不配位,应当削玉碟,除名宗籍,废为庶人。”萧泽衍没起,只是撇头看了萧嫱一眼,眼底一片冰凉。 “你先起来,事情倒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就算她在怎么惹朕生气朕也不会如此对她,终归,她是朕唯一的女儿,就罚长宁在府中面壁思过好好悔改,不得召不准出吧。”皇帝强压下怒气,闭着眼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萧嫱给了皇帝一个白眼,连装都懒得装直接一拽袖子走人。 “你多次提出让朕废了长宁,究竟想做什么?”皇帝示意他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 “长宁多次以下犯上,目无礼法其心可诛,儿臣也是为了父皇着想。”萧泽衍从善如流的答道。 “胡扯一通!”皇帝明显不信却没再追问,只是让他下去。 萧泽衍一出门便看见了站在一棵榕树底下踢石子的萧嫱。 “哟,二哥哥出来了?”萧嫱嘴上唤得亲切,脸上的嘲讽只差直接扑在萧泽衍跟前给他一巴掌了。 “三妹妹好本事,都学会弑君了。”萧泽衍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本宫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二哥哥是不是很气,每次在父皇面前说要废了我,居然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你这愿望就好比公鸡下蛋一样——没指望咯。”萧嫱捡起地上的石子朝萧泽衍扔去,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萧泽衍轻松躲开:“三妹妹尽会做这些三岁小儿的事情,不知进取,怪不得父皇不待见你。” 萧嫱给了他一记白眼,懒得与他多说:“托你的福,我终于可以很久看不见你了。” 萧泽衍却微微一笑,看起来就没什么好事:“放心,你不能来找我,我倒是可以去看你,让你不爽就是我最大的爱好。” 萧嫱无语,她指了指脑袋的位置“关心”道:“萧泽衍,你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太医院前面左拐,慢走不送。” 萧泽衍还有些事,便懒得与她计较,互损了几句便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重提旧事废长宁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梨花白春夜正浓 萧嫱过来时乘坐的轿撵还在寿祥宫那边,她又得走回去。 路过御花园时,已经有个美艳的妇人在里头等她了。 萧嫱识得,是她阿娘生前唯一的手帕之交。 “长宁请淑妃娘娘安。”萧嫱上前请了个安,脸上挂着明艳的笑。 “长宁,你见过你父皇了?”沈如眷甩了甩手中的绢帕示意她起身。 “回娘娘的话,是的,我还遇上二哥哥了。”萧嫱抬手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海棠递给她,“娘娘,今年这海棠开得甚好,若是簪在鬓间,只怕是人比花娇呢。” “就数你会说话。”沈如眷笑着示意身边的毓安姑姑接下萧嫱的花,“前些日子本宫命人从江州捎来了好些肺果,甜的很,长宁可想拿些回去?” 萧嫱笑了笑,摇了摇头道:“原是想的,可我刚刚触怒了父皇,二哥哥建议废了我,父皇不允,将我禁了足呢,这肺果长宁怕是无福消受了。” “哦,这样啊。”沈如眷出了神,心不在焉的答道。 “那我就先回去啦,长宁告退。”萧嫱行了礼转身就走,她其实不愿和沈如眷多待,因为看见她就会想起故去的娘亲和自己的诸多无奈。 待到萧嫱不见后,沈如眷深吸一口气,绞着手帕对毓安姑姑道:“叫泽衍来一趟我宫里,本宫有话要问他。” “喏。” “祖母!我回来了。”萧嫱想着不知皇帝要禁她多久的足,只怕是没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了,便索性跟太后多呆一会儿。 “怎么样?”太后由着容玉姑姑搀着出来。 “还不就又被禁了足。”萧嫱无所谓的答道,在方桌上的白玉瓷盘里揪了颗葡萄丢进嘴里。 “你呀,肯定又惹你父皇不快了,让你注意着点,你总不听话。”太后轻轻地拍了萧嫱的头一下故作责怪。 “这也能怪我啊?你是没看见他那样,我还没动手呢。”萧嫱又丢了颗葡萄进嘴里余光瞥见太后微微扬起的巴掌立马改口道:“好好好,我错了嘛,下次绝对收敛着点。”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这还差不多,他再怎么不好都是你血缘上的父亲,他说你听着,觉得难听了先记着回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他。” “知道啦。祖母,我还碰见二哥哥了,天生一副欠打的相,我见着他一次就想揍一次。” 太后眉心一跳,问道:“他又怎么你了?” “还不就是想废了我呗。不过他也倒霉,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成功,倒是让父皇禁了我不少的足。”萧嫱无奈的摊摊手,“祖母,我最近可能没时间来看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有事的话让容玉姑姑给我传个信儿,我翻墙出来。” “知道啦,你这丫头尽瞎操心,哀家是太后,谁敢亏待哀家?”太后贫她,又扭头让容玉姑姑去妆奁里拿了块金灿灿的牌子出来,上面刻着大大的两个字——“御赐”。 “我在这深宫里,是女人堆里地位最高的,他们自然不会也没那个胆子踩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倒是你,阿宁,你一惯是个直性子的,年轻气盛一向收不住脾气,又不受宠爱,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在这宫里倒也就罢了,碍着我这个老太婆的身份不敢拿你怎么样,偏偏你在宫外祖母照应不到, 他们这些个人,居心叵测趋炎附势没几个好东西,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又不肯说,你那黑心肝的狠心爹又不愿管你死活,你且拿着这块令牌,它是先皇御赐,见此令牌如见陛下,所到之处皆畅通无阻,所求之事皆心想事成,本是我父亲你太祖父征西大将军用他为大燕征战沙场多年的犬马之劳换来的,他想着万一我和陛下在皇位之争中落败这块令牌也能保我一世平安,所幸我现在成了太后,不需要了,就将它留给你吧,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用。”太后将令牌放在她手心里好生嘱托一番。 “太祖父对您可真好。”萧嫱明白,珍重的将它收进了衣服里。 “阿爹这个人啊跟你一样,是个直脾气的,可惜他没什么福气,还没等到我当上太后赐给他无尽荣耀便走了。”太后忆起往事时脸上有无尽的眷恋与落寞,好像一潭古井无波的水上落了片叶子,泛起了层层涟漪,总有许多感慨。 “那祖母你可要等着了,要长命百岁,等到阿宁功成名就了,就让你受尽无边荣光。”萧嫱有些难受,她的阿娘,还没等到她长大成人便殒没了。 “好啦,你快回去吧,我可不指望你功成名就,你只要少出点岔子祖母就安心了。”太后偷偷抹掉眼泪,打趣她道。 “那我走啦。”萧嫱踏出了寿祥宫挥了挥手,迎着绚烂的夕阳上了轿撵。 长宁公主府。 “殿下,如何?”见萧嫱迈进门槛,阿晚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无事,又被禁足了。御林军应该等会到,这几日我避避风头便不出去了,你一会去太傅府告诉敏筝明日的赴春宴我不去了,让她好好玩,哦对了,把我上次答应她的那套点翠首饰也顺便给她带上,就当做歉礼吧。”萧嫱边走边同她讲。 “奴就知道殿下一旦进宫了就准没什么好事。”阿晚叹了口气道,“殿下不去,敏筝小姐怕是会失了兴致。” “不然你以为我把那套点翠首饰送给她做什么?你快去吧,天色太晚的话你又要打灯笼了,麻烦得很。我在房内等你。” 萧嫱转身离去,庭院深深,天色渐暗也未点宫灯,微弱的光将萧嫱的身影印在花丛里,婷婷袅袅也孤身只影。 阿晚知道,殿下有心事。 “小郎君,恢复得如何啊?”萧嫱凑到贺祈跟前调笑,殿内上了灯,烛光在贺祈的脸上跳动,给他因病痛折磨而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暖色调,有了人间烟火气。 “殿下给我用了最好的药,恢复的速度自然是快了许多。”贺祈淡淡道,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目光在萧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后又瞥向烛火。 “殿下有心事。” 屋内静了半晌,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声音,随后萧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弯:“小郎君早些歇息,我便不打扰了。” “好。” 月儿挂上树梢,在庭院里铺上一地的霜,白的晃眼,萧嫱怔怔的看了一会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便从厨房里捎了两壶梨花白倚在庭院里的一棵榕树下浅酌。 但阿晚打着灯笼回来的时候,却见着萧嫱坐在榕树的枝干上,榕树下是两个空了的酒瓶。 “殿下,阿晚回来了,你下来好不好?”阿晚放下灯笼,在榕树底下小声地唤着。 萧嫱一双眼睛在夜里有些发亮,像猫儿一样。 “阿晚,小阿晚,快上来陪我坐坐。”萧嫱冲她热切的招手,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表示这是留给她的。 “殿下,奴也上不去啊。”阿晚也哭笑不得的冲她比划了一下这棵榕树的高度。 “阿晚~”萧嫱不乐意了,抱着枝干哭唧唧的。 “得得得,奴这就爬上去。”阿晚有些头疼,她只好像以前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上去。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试了试额头上渗出的汗。 萧嫱笑得有些娇憨,她深嗅一口春夜的味道,一开口却是浓浓醉意:“为什么连他都能看出我有心事啊,我难道藏得不好吗?” 阿晚替她顺了顺头发,也不问“他”是谁,只柔声答道:“没有的事,他定是胡说的,殿下莫放在心上。” 萧嫱艰难的思索了一会,又换了话题:“御林军来了没?” 阿晚思索了一会:“好像没有。” “他竟是不待见我到这个地步了么?”萧嫱喃喃道,“阿晚,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萧嫱委屈的看着她。 阿晚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萧嫱抱在怀里轻轻哄着:“殿下,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 下一刻阿晚只觉得肩胛处的衣裳被浸湿了。 “我真的好累,为什么都要逼我……”她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瓮声瓮气。 “我想阿娘,可不可以让她回来?” 阿晚也忍不住偷偷抹了抹泪,她知道,萧嫱外表所有坚强都是曾经那个她为保护自己而将心底柔软变成的茧,就算她表现得再强大,外表有多坚韧,茧壳底下也是一个爱哭的小孩,柔软又脆弱,不敢对外敞开心扉却又渴望被爱。 阿晚打着哭嗝颤颤巍巍的从萧嫱衣服里摸出小竹哨吹了一声又塞回萧嫱怀里,立马就有一个蒙着面的通体漆黑的男子跳了出来,单膝跪在榕树下,准备接受指令。 “大哥,能帮我把殿下背进屋吗?”阿晚试探性的问道。 这位大哥啥也没说,直接一个飞身跳上榕树背起萧嫱不知所踪,留下不知如何下去的阿晚。 醉酒的好处就在于,第二天醒来许多人都记不得自己喝完酒以后都干过什么丢脸的事,比如萧嫱。 萧嫱一觉醒来只觉得有些头疼,她躺着伸了个懒腰却突然砸到了个活物,那活物还闷哼了一声。 她转过头去瞅,跟挂着两个黑眼圈的贺祈对上了眼,贺祈的脸也跟他的黑眼圈一样的黑。 萧嫱微微瞪大眼睛随即淡定笑道:“小郎君早啊。” “殿下既然醒了,可以放开我了吗?”贺祈抬了抬他的腿,萧嫱的腿也跟着他一起抬了抬,原来是萧嫱一直夹着他。 “哦。”萧嫱松开腿,又淡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啊,我睡觉有抱着或夹着东西的习惯,没有弄到你的伤口吧?” 贺祈侧过脸不再去看她:“没有。殿下既然醒了何不下去洗漱?” 萧嫱还未做回答,阿晚带着盥洗侍婢便先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然后跪下谢罪动作一气呵成:“殿下恕罪,昨夜您喝得醉了些,奴喊人送您回去,却没成想他给您送到了这。” 萧嫱觉得头疼,大概是梨花白的后劲上来了吧:“那你知道送错了地儿怎的不知再送一次?” 阿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感觉有些难为情。 “说,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阿晚这才小声的禀报:“奴原本也想将您送至偏殿休息,可是您一躺在这张床上就不肯起来,还还抱着许公子嚷嚷着睡觉,奴见您执意如此许公子也扒拉不开您,奴便求许公子收留您一晚。” 醉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一直不停的帮你回忆,比如阿晚。 萧嫱:明明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床却要被收留,真是感动极了。 “下去吧,去看看小郎君的药熬好了没,熬好了送过来,再给我煮一碗醒酒汤,我有些头疼。”萧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喏。” “这丫头。”萧嫱摇了摇头,一反头又对上了贺祈一张睡眠严重不足的脸,莫名羞愧,于是急忙穿了鞋溜了出去。 看着长宁殿下落荒而逃的模样,贺祈有些忍俊不禁。 用早膳时,谁也没提这事,气氛一度沉默,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叮当声。 萧嫱心不在焉的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燕窝羹,然后看着贺祈还是忍不住问:“小郎君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那为何准许我与你共度一晚?” 贺祈慢条斯理咽下白米粥道:“因为你抱着我的时候喊了我一句阿娘,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阿晚: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萧嫱明了,笑道:“我阿娘去的早,我念得紧这才如此,若冒犯了小郎君,小郎君莫放在心上。” “怎会。”贺祈笑笑,连憔悴脸色都挡不住的如沐清风。 “我出不去,今天就还是划舟吧。”萧嫱心情明朗了起来。 阿晚还未回答,涧外传来了一阵喧哗,扰人清静。 “谁在此吵闹?”阿晚疾步走出去斥道,“殿下在里头呢,惹得殿下不痛快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吗?” 守门的小婢子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往里面瞧了一眼,小声道:“阿晚娘子,他非要进去见殿下,殿下说过不让人随便进去,他便同我争论起来了。殿下没生气吧?” 阿晚看着旁边的男子,水烟色大袖衫跟鬓边的红镶珠格外显眼。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吧。”阿晚示意她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郎君啊,你也是殿下府里的老人了,殿下房内不让进人,这点规矩你难道不知吗?” 陈止誉立马换上甜美的笑容,冲她拱手道:“阿晚娘子说的是,只是我多日未见殿下实在是念得紧,这才忘记了公主府的规矩想来见殿下一面,若是殿下不愿让我进去,麻烦阿晚娘子将我的相思之苦代为传递。” 真恶心。阿晚心想,但表面上还是恭敬有礼。“这是自然。” “ 殿下,外面的是陈止誉,他说他想您得紧想见您一面,我不信,他定别有用意,殿下,还让进吗?”阿晚对萧嫱耳语道,一脸的嫌弃。 “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看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萧嫱点头,见贺祈也停下了用早膳的动作,便让旁边的婢子把东西撤下去了。 “小郎君若是闲来无事不如留在这里看出好戏?”萧嫱抬下巴指向门外。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你上次的那一出与韩侍君的爱恨情仇吓到我罢了。贺祈腹诽道。 “那便陪着殿下坐会儿吧。”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梨花白春夜正浓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付名分救留长随 陈止誉得了令非常高兴,因为他是他们那堆人里第一个进来芙蓉涧的面首。 他走的疾,大袖衫和下裳都飘飘然,红镶珠挂在耳边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一张秀气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竟有些谄媚的味道。 “殿下,您多日未召见我了,您不将我放在心上我可是想您想得茶饭不思呢。”陈止誉捏着细细的嗓音道,一上来便紧挨着萧嫱给她捏肩捶背,一双眼睛在萧嫱身上就没离开过,完全忽略了贺祈。 “本宫记得你前两日才服侍了本宫,怎得到你嘴里便成了多日?还有,记得你第一次入府时本宫便告诫过你们不得踏入芙蓉涧,你的耳朵不要的话就割了喂狗。”萧嫱懒懒的倚在桌边好整以暇的睨着他,看着陈止誉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和突然僵硬的动作嗤笑了一声:“真是个废物,本宫吓唬你的。” “殿下,小人知错。”陈止誉连忙跪在萧嫱脚边大气不敢喘一个,一头秀发铺开散落在肩头两侧,做低伏小的派头。 “起来吧,今日本宫心情好便不罚你了,若有下次……”萧嫱勾起唇角,看向陈止誉的眼睛里都氤氲着笑意,仿佛在说着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 她话还没有说完,陈止誉就抢着答:“定不会有下次了。” 贺祈看着想笑,没笑出来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先至。 “咳咳咳……” 原本白皙的脸迅速漫上一层薄红,眉头紧锁看起来不大舒服。 “呀小郎君怎么咳得这样厉害,快喝一杯茶缓缓。”萧嫱大惊小怪的给他续了一杯茶,还给贺祈拍了拍背。 语气里只有两份真切,装的。 贺祈咳嗽之余分神想了想。 “殿下,这位是?”见萧嫱这么紧着他,陈止誉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见贺祈的咳嗽缓了下去,萧嫱这才放下拍着贺祈背部的手,转而故作风流的挑起贺祈的下巴道:“他啊,是我的枕边人啊。” 贺祈忽然就咳得更加厉害了。 “原来如此啊。”陈止誉勉强笑道,“小人竟不知殿下又收了一位。” “是啊,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哦。”萧嫱戏谑道,又继续面不改色的帮贺祈拍着背。 待陈止誉退下后,阿晚才凑上来道:“殿下查清楚了,今日陈止誉之所以来,是因为韩侍君被您羞辱后不停地骂骂咧咧,骂您之余顺便问候了一下许小郎君,现在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晓您房内有个外男。” 萧嫱点头:“知晓了,他不过是不放心,或者说他背后之人不放心,才打着相思的名义来看看罢了,这我猜到了。” 阿晚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正在喝茶润嗓的贺祈,又道:“那殿下,要不要补救一下?” “不必了,他这么个大活人在我府上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到时候还麻烦些,倒不如我坦荡承认,既省去了这些麻烦又可以给他一个名分,毕竟我最讨厌麻烦了。”萧嫱也眯着眼瞅了瞅贺祈,满脸坏笑。 贺祈听完这话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殿下啊,这哪里是免去了麻烦,这是麻烦提前找上门了啊。”阿晚甚是无语,“殿下信不信,最近几天公主府的门槛会被那二位踏破。” 萧嫱一摆手,还是笑眯眯的:“也好,早点解决也行。” “那行。”阿晚一脸无奈的退下了,“奴先上韩侍君那里打一转,打点打点。” “殿下,”贺祈轻唤道,指尖不自然的摩挲着茶杯上烧出来的花鸟图案,“殿下其实不必如此,我养好伤就走了。阿晚说得对,我给你带来了不少的麻烦,抱歉啊。” 萧嫱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忽的笑出声来,她狡黠地看着他:“小郎君,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你当真以为,你进了我的公主府睡了我的床以后,真的能离开吗?” 萧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许祈,我不管你的从前,但现在,你既然入了我的府便是我的人,你是走是留,我说了算。” “所以,一点也不麻烦。我不觉得,你也不要觉得。你只管安心养伤就行了,你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一点,伤就好得快一点,你伤好的快一点我就高兴一点,懂了吗?” 贺祈怔了一会,才道:“殿下不怕许某污了殿下清白?” “有没有搞错啊小郎君,我这名声和清白值几个钱啊?” 看着萧嫱一脸无所谓的笑,贺祈心下陡然一松,揶揄道:“殿下还真是与别人不同。” “你也一样。”萧嫱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将贺祈扶至床上,好心告诫道:“小郎君,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是我新收的面首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唔就是说最近你有些小麻烦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以后只要我不在你身边你谁也别见,就算堵在芙蓉涧门口了你也别理,就当看不见,谁要是敢对你指指点点你就告诉我。” 贺祈顺势躺在床上,任由萧嫱动作极不娴熟的帮他盖被子。 “告诉殿下,然后呢,殿下要怎么帮我报仇?” 萧嫱被他这么一问,还真仔细的想了想:“就处以拔舌之刑吧。” “那就谢过殿下了。”贺祈双手交叠微微拱手。 萧嫱最是正经不过三秒的:“小郎君不必见外,毕竟你是我新收的面首嘛,我护着你是应该的。” “殿下!”贺祈咬唇,面上泛起红晕,“里头闷,殿下该走了。” 萧嫱弯下腰与他齐平,眼里藏着细碎的光:“好生歇息,我走了。” 嗓音清甜温润,像一汪清澈的泉,浇在贺祈的心上,他曾饮过大梁最温的酒,清甜甘冽;也曾瞧见过最温柔的姑娘,落落大方。可是都不及萧嫱的这句话。 他活到这么大,没有一个人离开他的时候会告诉他,母妃是这样,哥哥也是这样。 不知为何,他忽然心安了不少。 异国他乡,萧嫱是唯一一个在乎他的人,尽管半真半假。 萧嫱走后,贺祈拉过被子蒙住头,一张脸红的透彻。 “大壮不在,阿晚帮我划舟。”萧嫱又坐在舟首指挥,灿阳印在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那殿下就晒着吧,奴划舟可就打不来伞啦。”阿晚将遮阳伞收好小心地放在脚边。 小舟深入莲池花道,没一会就进入莲池。 舟首推开波浪,泛起层层涟漪,萧嫱伸手折了一朵莲花,莲花欲开未开,花瓣尖尖粉粉嫩嫩可爱极了,像一位娇羞的小娘子。 “阿晚,你看……”话音未落,舟首“砰”的一声响,好像撞到了什东西。 萧嫱:……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感觉。 萧嫱都要疯了,她强压下怒气丢掉莲花站起身。 “阿晚!马上吩咐下去,在花道与外河连接的地方设置一道栅栏,我要这地方除了水和莲花什么都没有!我看谁还进的来!” 阿晚瞄了几眼前面,弱弱道:“喏,奴一定照办。” 她也害怕极了,本来一个许小郎君就够吓人的了,今天又来一个。 等殿下禁令解了,她一定要带着殿下去拜拜神佛,最近可真晦气。 萧嫱定了定心神,朝前望去。 只见前面的浮木上躺着一个少年,浑身湿漉漉的,正昏迷不醒,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件粗布麻衣裹身。 萧嫱心道:这才是一个落难人的正确打扮,房间里躺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萧嫱有些恼火,劈手夺过阿晚手里的竹竿戳了戳少年,阿晚见她力气之大,十分害怕她把人给扎出一个窟窿:“喂,喂,醒醒!” 那人毫无反应。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最近沾上的总是这种事。 甲大壮不在,她只好唤了其他蒙面人来帮她拖走少年。 阿晚经过了两次已经冷静多了,她瞅了瞅萧嫱,弱弱的问了句:“殿下,还玩儿吗?” 萧嫱跺了跺脚,有些咬牙切齿:“走了,我倒要看看这货又是什么来头。” 芙蓉涧。 贺祈侧身小憩,忽然一个东西被粗暴的甩在了地上,把木地板砸出一声闷响。 他费力坐了起来,想着萧嫱的话,不由得多看了那东西几眼,好像是个人欸,不是吧,找茬的这么快就上门了? 他还没来得及瞧仔细,萧嫱踏进了芙蓉涧,“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萧嫱向把人拖进来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立马将人粗暴的从地上扯起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着脸,她定睛一瞧这才发觉此人虽然不是龙凤之姿,却也长的清秀。 “小郎君,怎么我最近就这么倒霉呢,前几日划船时捡了个你,今日又捡了个他,你们莫不是一伙儿的来我这府上蹭吃蹭喝的吧?”萧嫱佯作无奈的向他摊摊手。 贺祈压近了身体眯着眼瞧了瞧,然后有些抱歉的道:“殿下,此人好像是我的随身侍从,还真的跟我是一伙儿的。” 萧嫱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十分精彩,积攒的火气瞬间熄灭,只好深吸一口气道:“即使如此,那便先将他养着,待他好了身子,便唤来伺候小郎君吧。” 贺祈客气道:“多谢殿下。” 萧嫱见自己从他这里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心有不甘,索性调戏了他一番:“你我二人何必计较这些,小郎君现在可是长宁殿下身边最宠爱的面首啊。” “殿下!”贺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好涨红了一张脸瞪着她。 萧嫱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忙道:“小郎君歇歇气,我不过是同你说着玩的,你莫气坏了身子。” 阿晚一脸嫌弃,什么时候自家殿下这么怂了,居然还瞧别人的脸色。 “你走吧殿下,我要休息了。”贺祈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会被调戏成功,有些气闷,拉过被子就蒙住脑袋。 “好好好,你等会记得出来透口气儿,别蒙死了。”萧嫱终于掰回了一局心情大好,便也不计较贺祈主仆二人在她府上蹭吃蹭喝这件事了。 带回来的那位少年被安置在西厢房里,有专人照料,伤得也不重,没几日便清醒能下地伺候贺祈了。 贺祈告诫他在长宁公主府里要唤他公子,还将自己瞎编的身份背景跟落难经过向他重复了一遍,长随表示明白,还顺便给自己也瞎编了一个身份背景跟落难经过。 “殿下,咱们这般说法真的能瞒住长宁殿下吗?我感觉长宁殿下挺精明的。”长随担忧道。 “你是不是笨,你还真想瞒住她啊,就我们这漏洞百出的谎话,她随便查查就能查出来了。”贺祈嫌弃他。 长随不懂自家殿下怎么想的:“那您是要干嘛呢?” “本来我也没想瞒住她,就是应个急,等她问我的时候在好生道个歉吧,毕竟骗了人家还蹭吃蹭喝不好。”贺祈轻叹一声,当初形势所迫他也没办法,没人会收留一个落难的皇族吧,都怕引祸上身。 贺祈告诉萧嫱,少年叫长随,字面意思,长久追随。 萧嫱还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相厮守呢,又闹得贺祈气了一会。 长随是个机灵人儿,也不怕萧嫱,便帮衬着自己的主子:“殿下啊,我们公子今天这是第三次被您气脸红了,您可歇歇吧,我们公子伤还未愈不能动气呢。” 阿晚也来劲儿了:“快闭嘴吧你,我们殿下救了他,气一气他又怎么啦?再说了,许郎君的伤用了最好的药已经快好了,他都没说我们殿下什么,你在这里说什么。” 长随不同阿晚计较,忙附和道:“是是是阿晚姑娘,我们主仆二人的小命啊都握在您二位手里了,我怎么能说殿下的坏话呢?” 阿晚满意的哼了一声。 这俩人不知是天生不对付还是怎么着,每天都要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吵吵嚷嚷的让萧嫱头疼。 她有些烦躁,无奈地开始数落:“你们两个别吵了行不行,能不能消停会?天天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你们这样不利于小郎君养伤。” 阿晚跟长随立马噤声。 半倚在榻上的贺祈好笑的看着这一幕,不忍他二人被继续教训,便装模做样的咳了两声。 萧嫱一听,连忙看了贺祈一眼,也顾不上数落他二人了,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他端药。” “喏。”“是。”阿晚跟长随福身退了出去。 “都怪你,我从小到大殿下都没有当着别人的面骂过我,都是你的错!”阿晚一边往外赶一边怨他。 长随好声好气的劝她:“别生气了姑奶奶,嘴撅那么高都可以挂油瓶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是罪人可以了吧。” 阿晚翻了个白眼:“罪人,你不配跟我讲话。” 长随:…… 阿晚的声音一贯不小,全部被屋内人听了去。萧嫱一头雾水十分不解:“阿晚怎么如此气性大还牙尖嘴利的,从前她可不这样啊。” 贺祈诚恳地看着她唤道:“殿下。” 萧嫱也同样诚恳地看着他:“嗯?” 贺祈冲她微微一笑,继续诚恳道:“有句古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萧嫱也冲他微微一笑:“其实小郎君,病人最忌讳的就是说错话,因为死的会更快。” 贺祈:…… 贺祈终于可以下榻的那天,甲大壮也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晚巷倾城 的《长宁》最快更新 付名分救留长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