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2001》 第一章 那年,是2001年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光暗交错,便是人生。 前一秒还是无边的黑暗,转瞬便是一片光明袭来。 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反馈到了大脑,吴楚之仿佛听见了一连串BGM: “大脑:请各单位报告目前最新情况。” “心:机能充足90%。” “肝:机能充足90%。” “肺:机能充足90%。” …… …… …… “肾:机能充足100%。” “肾上腺素储备99%,正在持续制造中。” “各单位注意,请配合神经系统和声带肌肉,准备给外界传达第一道信息!” 吴楚之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生生的咽下了已经冲到喉咙的“啊~~~!”声。 临大事而有静气,这是吴楚之被社会毒打了十来年的宝贵技能。 目光所及便是一块黑板,黑板上的几排字让他心海掀起了巨浪。 —————————————————— 试卷代码:03 考试科目:数学 考试时间:2001年7月8日9:00-11:00 试卷共4张,共8页 监考员:赵承、刘姝、李伟、栾定辉 更正通知:暂无 缺考考生准考证号:本场无 —————————————————— 难道这本小说的名字是《重生在高考考场》? 有一句我滴不知道当不当讲! 我不是已经狗带了吗? 窗外那阵阵传来的喧嚣蝉鸣和酷暑带来的高温,在听觉和体感上不断告诉他眼前的真实性。 来不及多想,监考老师已经来到他的面前,这是警示,再不低头,那就该收到一份《普通高校统一考试违纪作弊情况登记告知书》了。 别问,问就是昨天已经有人领到这个单子。 自从上了大学,吴楚之的个性签名就从“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改成了“努力的最大目的,是为了不向命运低头!” 十余年,从腹肌隐现的校园男神变成了大腹便便的油腻秃头,从篮球场上飞驰奔跑的阳光男孩变成了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中年,从埋头苦学的青涩学子变成了乘风破浪的投行巨擘,但无论怎么变化,这颗永不屈服的心从未更改过。 所以这一刻,他决定从心,果断的低下了头。 面对强权,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不丢人,社会是人最好的老师。 低头,看了看机读卡、试卷和考桌左上角的准考证,很好,名字没变,父亲姓吴,母亲姓楚,他叫吴楚之。 字迹没变,手臂上的胎记依然存在,是本体重生,不是穿越。 “本场考试还有15分钟结束,请各位考生注意时间。”讲台上飘来的一句话让正准备拜读自己试卷的吴楚之松了一口气,机读卡已经填完,试卷也写的满满的,看来苍天待我不薄。 检查完机读卡、试卷上的考生姓名编号,吴楚之把笔放好,果断的埋头往考桌上就是一趴,引来不少的注意。 吴楚之是在本校锦城七中考试的,虽然监考老师是外校的,但考场内自然小半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同校同学。 在锦城七中他很有名气,是七中四公子之一,成绩很好,有威望。 威望这个词,用在一个高中生上看似并不合适,但用在吴楚之身上确实再合适不过。 吴楚之从初中开始就在锦城七中担任校干部,着实为学生们办了一些大快人心的事。 特别是初三通过群策群力的发动校园集体作战,迫使历来保守的锦城七中在90年代末便一改土气运动服式校服为英伦风校服,男生还可以选择穿上中山装,女生也可以穿上水手服。 于是,吴楚之高一进校便当选为学生会主席,大量的学校社团工作没有拖累他的学习,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全校前五之列。 对于这个历来便是爸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的考试嚣张行径,老同学们已是熟视无睹,表示基操勿6,最多在心里腹诽着这种高考装X行为。 对于其他学校的人,吴楚之只能呵呵两声,看什么看,没见过ET嚣张啊。 “学霸”、“学神”这种网络用语在那个年代还没出现,那时人们称呼这类人叫做ET(外星人)。 没什么好担心的,前世高考数学149分,考后对答案是全对,鬼知道哪儿被扣了一分。 不检查了,真以为重生就凭借多出来十来年的阅历作为金手指吊打一切吗?至少数学不行,这一科对很多人来说,高考之日就是巅峰之时,毕竟平时生活中也用不到。 吴楚之也不无法例外,就算是研究生毕业时重生过来他也只能拿起卷子开启拜读模式,毕竟你用高等数学的方法解高考题一旦结果错误,过程分全无。 “嘶!” 低埋趴着的吴楚之收回了掐自己大腿的手,大腿传来的痛感传递到大脑,再一次让他确定这不是在天堂或者地狱,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这个场景是真实的。 既来之,则安之吧。还有什么比前世失明失去自理能力更糟践的呢? 我的2001年啊! 关于那一年,对吴楚之这一届的高考考生来说,却真的完全算不上太友好。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意难平。 2001年,华国教育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先行在五省试水的语数外+综合的3+X模式在全国大面积推广,取代了语数外+物化/政历的3+2模式。 地理、生物登上了高考的历史舞台,听力考试第一次出现在高考的考场上。 25岁以上的社会人士和已婚人士已在这一年获批准许参加高考。 综合科目总分从试验田的260分变更为300分(地理、生物60分提升到100分)。 而这一系列改革的具体实施方案正式通知却是在2001年的1月才正式公布,那时第一轮复习已经完毕了。 总分的变化意味着题型的变化,怎么考?怎么复习?就连锦城七中的名师们也抓了瞎。 特别是地理,对于这届考生来说,天生就比后面几年的高考考生要少一年的学习时间。 毕竟到了高中,对于这种高考曾经不考的科目,别说是学生,就是老师谁又会花时间去钻研? 历史政治的分卷考试,吴楚之可以稳定拿到两科总分290,而面对历史政治地理合卷的文科综合,吴楚之的巅峰便是这次高考的251。 文科考试的高端局,2分便是天堑,何况40分的差距,这足以让他从文科状元的有力竞争者降到清北序列以外。 这一年,也是历史上最后一年高考连考三天,第一天语文文综,第二天上午数学,第三天上午英语。 想到这里,从重生懵逼中缓缓平静下来的吴楚之又开始激动起来。 第二章 前世今生意难平 前世他中学的英语很差,不是学不好,而是根本不想学。 华国90年代有三大耻: 93年还是小学生的他,还看不懂一向坚毅的父亲面对新闻联播留下的屈辱泪水; 96年还是初中生的他,对于长辈们的憋屈懵懵懂懂; 但是99年的那个初夏,激愤的他就在锦城漂亮国领事馆的门前,跟着几十万锦城人一遍又一遍的怒吼着“漂亮佬,老子忍你很久了!”。 那年,锦城七中的外教们也因此有部分人离开了校园。 上世纪末的高中校园出现外教的身影,在全国也属于非常牛X的了。 锦城七中很幸运便是如此,因为一些可以大到外交上的因素,锦城七中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外国教师来交流,有严苛的,有诙谐的,有睿智的,有木讷的,风格迥异,有些老师甚至吴楚之现在都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麦克蒂森,漂亮国人,是吴楚之的英语外教。 据说来华国之前,是漂亮国某某名校的名教,教学方式新颖,比如英语课从来不讲语法不讲课文只放原音电影等,课堂上便是用英语师生讨论剧情讲解世界风俗什么的,一度迷惑了很多的学生家长,认为素质教育便是如此。 99年后,麦克蒂森和他的部分同胞们撤离了华国,但吴楚之始终认为他的撤离是因为搞大了一个年轻英语女老师的肚子又拍拍屁股不想负责。 吴楚之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来华国之前是个无业游民兼电影放映员。 少年慕少艾时,吴楚之喜欢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穿着时髦的英语女老师,在那个年代人们眼界刚刚打开时,这样的女孩很扯眼球。 “未婚先孕”、“怀了鬼佬的种”、“男的跑了”,在网络还没有普及的那个年代,这样的标签足以杀人,所以没过多久,那女老师就跳楼香消玉殒了。 于是吴楚之对整个西方文明充满了仇视,更因为作为一个文学愤青深受当时一些的热血畅销书影响,对英语不待见到顶点,自然英语成绩很差,一直徘徊的90分及格的边缘。高考时因为学校广播间歇失灵导致听力丢分,只考了79分。 这个年代还是考前填报志愿,在6月拿到志愿表时,即使在面临文综拉分的不利局面,吴楚之依然很中二的只填报了燕京大学经济学这么一个学校一个专业。 吴楚之认为他就属于燕大,就属于那一塔湖图(博雅塔、未名湖)。 如果不是最后在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勾选了服从学校调剂,从而去了有锦城七中附属大学之称的蜀大,那么那年他就会以语文139、数学149、英语79、文综251、总分618分超过燕大最低录取线16分却最终落榜成为笑谈了。 蜀大其实也是985大学之一,就在锦城七中隔壁,但对于这届只有280人却有60来个清北名额的锦城七中学生来说,蜀大的地位只是老师口中的“你再不好好学习,就只能去隔壁的蜀大读书了。” 考进蜀大对于吴楚之来说始终是人生经历的遗憾,毕竟他是放弃了保送建邺大学的机会选择高考的。 虽然前世踏入社会后,最终混的最终也不必别人差,但沉沦经年,他在意气销磨的岁月里失去了太多太多的美好。 吴楚之的激动在于这一刻他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学好英语是他向命运的最后一次低头。 于是大学里,在还是百分满分制的英语等级考试里,他取得了四级79分,六级83分的成绩,雅思达到了7.5。 毕业后为了多赚钱,进入外资投行,在一群外国佬和二鬼子的摧残中,说话开始中文中夹杂英文,英文中夹杂中文。 最终变成了当初自己最看不起的人,这就是所谓的成长。 听说读写流利,商务谈判全程无障碍交流,这种水平在高考里就算拿不到一百四五,怎么也不会低于120吧。有这41分的加成,燕大稳了。 看来这是老天爷觉得把自己前世安排的实在没意思,良心过不去,忍不住一脚给踢回2001年来换个玩法? 前世的吴楚之,高考失利后遭受人情冷暖,从而性格大变,大二期末的暑假,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友实在无法忍受他失去上进心的样子,不辞而别出了国。 女友的离去打醒了他,大三开始通过注会、司考,毕业后进入投行,成为保代,对于金钱的渴望让他多年来全身心的扑在事业上,因为几个跨国并购案成为投行巨擘,实现了财务自由。 赚钱实际上是想证明着什么,赚到钱后却发现什么也证明不了,或者说一切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戏剧,当你努力大鱼大肉吃饭的同时也仅仅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已。 当他有资格喊出莫欺少年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个输家,输给了时间。 手机你可以等等再买,说不定到时候更便宜,而女孩的青春却等不起。 同学聚会,吴楚之从不参加,虽然当年高考毕业时那些冷嘲热讽时过境迁后可以原谅,虽然他拥有打脸一切不平事的能力。 他不去的原因只是很难去接受,那些年如同精灵般的少女已作他人妇,素手调羹汤。 与其失望,索性,还是不见了罢。 男人有了钱,身边自然也就少不了女人的围猎。 吴楚之渴望着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却长期单身着,不是因为洁身自好,而是30来岁后的他已分不清楚身边的女人到底图的是什么。 长期的觥筹交错而忽视身体管理,吴楚之在30岁体重已达到110公斤。 这样的体重让他很难相信,来到的是爱情。 痴肥,带来的也有好处,毕竟在商务谈判里,他那满身锋芒可以深深埋藏在脂肪所诠释的憨厚中,在最关键的时候肥肉里弹出的刀最是难防。 但痴肥带来了更多的坏处,别的不说,他还记得那年那个清纯实习生眸中的亮光。 夏夜燕京的金融街办公室里,裙下的金色***,在大理石的反射下隐约可见,也许是发现了吴楚之那放肆的眸光,实习生脸越来越红,不安的腿却微微的分开。 那夜的月色很白,如女孩那闭不拢的长腿一样白皙。 面对这样的办公室诱惑,吴楚之选择了转身离去。 他没有问题,性别男爱好女,显然让女孩闭不上腿的不是他那肥的变形的脸和秃顶的头,而是刚刚到手的那笔仅个税就大八位数的奖金。 没多久,在家里长辈的介绍下,吴楚之和一个人大附小的数学老师相了亲。 小钟老师人很漂亮,也很贤惠,烧的一手好菜,也持的一个好家,虽然蜀南女子脾气不算好,但也知冷暖晓寒凉。 在恰当的时间遇见恰当的人,在自己想结婚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自然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但就像婚礼亲吻新娘时吴楚之闭眼脑海中飘过是的那句歌词“可惜不是你”,没有爱情的婚姻自然也就走不下去,终究无终。 经历了一次短暂婚姻后,吴楚之又继续在事业上奋斗了几年。凭借着这十来年的努力,他在燕京、鹏城、锦城等地有了几十处的房产。 春风得意,生活无忧时,吴楚之转身回到了象牙塔,去了燕大教书。好吧,十八年前没有做成燕大的学生,那十八年后就做燕大的教授。 这种中二病,很吴楚之。 2021年春夏之交一个深夜,正在燕京家里批改学生论文的吴楚之糖尿病眼病爆发了,却因为身边无人发现,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最终失明。 仅仅一年后,吴楚之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引起瘫痪失去自理能力,彻底躺进了一家养老院。 又三年后,半辈子挣下的家业也救不了他了,一声叹息后吐出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结束了这没意义的一辈子。 再见到光时,已经是2001年高考考场上。 第三章 人生若宛如初见 “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吴楚之的思绪,随即便是一连串的广播声传来: “本场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考生再作答,即视为违规处理。请监考老师收取试卷,收卷收取完毕后,考生方能离开教室。” 这广播声是前段时间学校音乐老师录制的,声音很甜美,只是间杂了滋滋的电流声。 周围的同学们都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放于大腿上,等待监考老师依次收卷后再行离开。 收卷时,考场内没人会发出声音,谁又会在这个人生最重要时刻和自己的命运过不去。 广播声一遍遍的重复,临近中午,窗外的蝉鸣也愈加喧嚣,广播里滋滋的电流声惹人心烦。 收卷完毕,吴楚之随着人群走出教室。 —————————————————— “楚楚~”一阵足以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招呼声从后面传来,楚楚是他的小名,同学间称呼时用西蜀话叫楚之太拗口,所以大家一般都叫他楚楚或者楚哥。 但在西蜀用普通话以咏叹调的声音打招呼的,这辈子也就孔昊这个死党了。 “滚!叫爸爸!”十多年没见了,何况前世的天人永隔。 吴楚之忍住了转身一把抱住这个死党的冲动。 孔昊,吴楚之光屁股时就认识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分科前的同班同学,以高考总分702的身份考入华清大学计算机系,一分之差惜败当年的理科状元。 更让人惋惜的是,当年高考孔昊是因为考场喇叭失灵被活生生的吞掉了12分。 虽然这次高考,孔昊还是进入自己的理想大学华清大学,自己的理想系计算机系。 但没有省状元的身份,没有拿到实验班的通行证,丧失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资源,后来在被迫远走国外。 所以也无怪十几年后的前世人们回顾历年状元人生时,发现当年的状元早已泯然众人。 还没等吴楚之回过神来,一阵大力袭来。 “孔日天,你真的日天了,最后两道答题的题型你全压中了!哥的飞机梦这次应该稳了!”带着兴奋却又咋咋呼呼的声音引来无数人的回头。 吴楚之和孔昊则根本无需回头,便知道必是卓浪这货。 卓浪,也许是名字起的太浪了,家境优越,一副好歌喉再加上篮球还能玩出一手花活,娃娃脸长得还有那么点小帅,所以从小到大桃花不断。 同样也是因为英语听力的影响,卓浪这次高考落榜重本,被二本录取。 前世的他没去二本报道,而是选择了复读,但次年其父因涉及西蜀电信贪腐案入狱,失去经济来源,家道中落。 失去父亲的保护后,卓浪酒后心情不好,与人斗殴时致人伤残而吃了八年牢饭,出狱后便音信全无,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有同学说,曾经见到卓浪在一个快递站送着快递。 久不见两人的吴楚之眼角其实已经湿润了,大力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我滴!” “狗日的轻点!”两人皱着眉头骂道。 那年真好,少年风华正茂,谈笑风生。 ———————————————— 三人勾肩搭背,晃晃悠悠的走向教学楼出口,一路上卓浪都在不停的絮叨着孔昊和吴楚之押题的准确率。 “文学常识和作文题被楚楚押中,数学两道大题被孔日天押中,我感觉真的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你们说我是不是拿了主角模板?是不是进了大学就要开创属于我的传奇?” “诶!你们说那些小妹妹些知道哥考那么好,会不会更迷恋我?” …… “嗯嗯……你说的都对!”孔昊决定到高考结束前都不再搭理这货。 “迷恋你脚臭还是母豆儿(方言,指娘炮)啊?现在不要想屁吃!还有一科,给爸爸稳住!”吴楚之狠狠的拍了拍卓浪的头骂道。 这货家里三代单传,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其实现在这个时期能管住这货的,也就无论唱歌还是篮球都能稳稳压住他的吴楚之。 “说了别打头,翻脸了啊,再说,那些小妹妹不就是馋哥的脸吗?”卓浪摸摸头不服气的说。 一边说着,一边走着,卓浪斜睨着双眼还在左右打望着,一副生怕别人看见刚刚被吴楚之教训的样子,转瞬却是一愣,拍了拍吴楚之的肩膀,指了指三楼下操场边的那道身影,咧嘴笑道“树下有块望夫石。” 上午考试完毕后,已临近正午,正是阳光暴晒之时,面向操场的楼梯转角处隐隐约约的可以闻见跑道传来的橡胶味。 操场周边大片的树荫簇出了一片片阴凉,紫薇树下的女孩身影逆着光俏然站立。 也许就算是盛夏肆虐的骄阳,也会对清澈明净的镜湖温柔以待一样,阳光从树叶的囚堡里逃出,只是为了把她的发梢染上淡淡的金黄。 这个场景他很熟悉,因为从初一开始,过往两千多个日子里,她总是这样静静站在这里等待着他一起放学回家。 而吴楚之也总是很不老实的,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赶到她的身边,心安理得的接受她对于自己不好好走路的嗔怪,抢过她怀里抱着的大水杯,狠狠的灌下一口后还给她,待她扭紧后再一起走向自行车棚。 为什么要抢女孩子水杯,因为甜啊。 如同路漫兮之于吴思明,夏明乔之于李子阳,慕婉莹之于唐斗斗,萧蓉鱼之于唐汉升……无论时代的更迭,高中校园大抵如是。 哪个少年不曾是濑户一贵?哪个少女又不曾是苇月伊织? 她是秦莞(wan,三声),莞尔一笑的莞。但吴楚之总是把她叫做秦莞(guan,一声),因为秦关属楚。 秦莞初中时身形便早早的长开了,一幅修长窕窈的好身材,雪藕般的柔软玉臂,细削光滑的长腿,一双漆黑清澈的杏眼,柔软饱满的嘟嘟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秀秀气气地生在那绝色娇靥上,再加上她那线条优美细滑的香腮,吹弹得破的粉脸,已然已是亭亭玉立。 大学时172的身高,再加上从小练过舞蹈的身材,即使在美女如云的燕师大也被公认为是近10年来最美的校花。 此时的秦莞166的身高还不算太高,但站立时不自觉的挺直腰和玉颈,下巴微微含着,双肩下压、肩胛外开,反而给人至少有170的感觉。 庭前紫薇初作花,容华婉婉明朝霞。 第四章 长阶三十三,泪落马蹄莲 从教学楼三楼到操场,算上一楼出楼的台阶,一共三十三阶,吴楚之三人随着人流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 长阶三十三,一步一思量: 长阶一,抱着奶瓶,玩着脚丫,窗边传来了她的啼哭,真烦; 长阶二,开着学步车,嘲笑着她还不敢离开妈妈的怀抱; 长阶三,今天玩皮球砸在她头上,哄了半天,真是一个爱哭鬼; 长阶四,幼儿园里的丫头们哭的鼻涕口水一脸,还是她干干净净的; 长阶五,琪琪老师给她编了两根辫子,真难看; 长阶六,第一次被爸爸打,因为小胖被我揍掉了牙,谁叫小胖拿天牛吓哭了她; 长阶七,留级一年,同桌是她,课堂上玩玩具被她报告给了老师; 长阶八,今天作业是啥来着,回家去她家做吧; 长阶九,她的字写得真漂亮,就像身上穿的碎花裙; 长阶一十,奇怪,就我们的课桌没有三八线; 长阶一十一,她竟然比我高了; 长阶一十二,男生都去看她跳芭蕾舞了,有啥稀罕的,我在她家随时可以看; 长阶一十三,总是阴魂不散的,又是同桌,却被全班男生羡慕了; 长阶一十四,她白色裙子后面染上了血,抢了我的外套围在腰上; 长阶一十五,中考体育长跑,刚刚跑完的我,再领着她跑; 长阶一十六,一起直升了,只是太笨的她没有进火箭班; 长阶一十七,看着文科班的莺莺燕燕们,她问我云中谁寄锦书来,我说斑骓只系垂杨岸; 长阶一十八,高考后她去了燕京,写信太麻烦,电话费真贵; 长阶一十九,每个月,短信三千条解不了相思; 长阶二十,月光不及她的白,红梅凋谢后她出了国; 长阶二十一,分手,是一封信通知的,我考了很多证书,我很想她; 长阶二十二,我去了高盛,来到了她上大学的城市; 长阶二十三,拼命加班才能阻断我对她的思念; 长阶二十四,在燕京,我买不起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相亲; 长阶二十五,她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了,我开始努力吃饭,不是为了想她,而是为了有口饭吃; 长阶二十六,一杯酒一百万的投顾费,二十七杯酒我洗了胃; 长阶二十七,终于在燕京买了大房子,可是房子里没有她; 长阶二十八,过年时爸妈说院子里谁谁谁抱孙子了,关我屁事; 长阶二十九,名声鹊起,掌声中美酒、雪茄、跑车、女人我都不缺; 长阶三十,四十大盗上市,她应该能在电视上看见我的成功了吧; 长阶三十一,爸妈急眼了,终于我也走到相亲这步; 长阶三十二,结婚了,可惜新娘不是她。 长阶三十三,我找到了她,她笑着说她会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台阶下,秦莞带着一点聊赖站立着,风姿绰约。 不知何时,清风吹过,秦莞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黑色长发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而含着一种水水的温柔。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冰冰凉的触感。 看见吴楚之的身影,秦莞招了招手,嘴角上扬着。 吴楚之的身体很老实,不管内在的灵魂是18岁还是42岁,一看见秦莞,就会感觉被柔柔的月光拂过,心安之处便是她。 从小聪颖干什么像什么的吴楚之,却唯独用不好筷子,食堂的餐盘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只能用勺子。 于是从小至大的校园食堂里,秦莞总会拿出两支卡通塑料汤匙,递过一支给吴楚之,很自然的用起另外一支。 吴楚之知道秦莞是在维护自己,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柔柔静静的。 每次打球她总会坐在操场边静静的看书,手里总有一张毛巾给自己擦汗,总有一瓶矿泉水给自己解渴。 大大咧咧的自己总会莫名其妙的弄出一些伤口来,而每次她都能从包里拿出OK绷给自己贴上。 她就像本禅书,精妙之处不是十来岁的少年能读懂的。 对于秦莞,前世他是歉疚的,结婚后偶然知道那个女孩一直傻傻的等在两人的老家锦城,这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知道消息后,他心急火燎的冲回校园,但却不敢相见,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她完全没有任何改变,一如离别的那一刻。 一连几天,吴楚之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回家,心里五味杂陈,他已成家。 吴楚之只能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她爱的是以前的吴楚之,现在的吴楚之她不了解,也不值得她爱。 自我催眠的结果必然是失败的。 吴楚之总觉得需要做点什么,他不愿意她一直这样等下去,煎熬几日后,出现在秦莞的面前。 那天下午,在校园情人湖边长椅上,两人聊了很久。 师大环湖而建,校园中央的人工湖也被称为情人湖,水榭长廊连接四方,景色雅致,胜似江南园林,在蜀中高校里面颇有名气。 当然更有名气的是这里发生的风花雪月,每个师大人在这里都有一份或者几份属于自己的刻骨铭心。 水榭长廊上长年挂着同心结与铜锁,那是一对对痴男怨女的见证,虽然不知多久后就会劳燕分飞,但人们对美好爱情总是憧憬与向往的。 校方一度认为有碍观瞻,清理过几次,但事后几天又会挂满,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后来换了个开明校长,不再禁止,反而非常有经济头脑的在校园里卖起了同心结和铜锁。 前世吴楚之也陆续交了几个女朋友,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做过挂锁的事儿,文科出生的他觉得有些东西应该是在荷尔蒙之上。 聊天,其实都是吴楚之在说,说后面的经历,说现在的妻子…… 秦莞静静的听着,浅浅的笑着,一如他们年少时。 最后,秦莞终于打断了吴楚之,“我会努力把自己嫁出去的。” 说罢,站起身来却又蹲在吴楚之面前,为他理了理衣领,柔声道: “这个校园,我最喜欢这个湖。” “没事的时候总是在这湖边一边看书一边听他们的爱情故事,把自己代入进去,体会恋爱的喜怒哀乐,但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 “后来知道你结婚了,我也心死了。” “爱情,对于我而言,是我的信仰,既然信仰不再,那么就这样孤独一辈子也好。” 听罢,吴楚之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一阵冲动,紧紧的抱着面前的女孩,虽然她已三十来岁了,但依然是女孩。 秦莞也用力的拥住他,像是想把面前这个男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半响,她说,“别这样,都过去了,终究缘浅,回去吧。” 她是最懂他的,知道面前的男人家庭责任心有多重。 她是最爱他的,轻轻的推开他,沿着长廊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既然来了,完成我一个心愿吧。” “你说。” “吻我。” 唇分,在肺里空气仿佛都要用尽时。 一丝晶莹,终究断裂开来。 缘尽,在铜锁钥匙扔进湖里的一刻。 泪落马蹄莲。 第五章 这辈子,你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走过三十三阶,一改常态,这一次吴楚之走的很缓慢却很坚实。在距离她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吴楚之笑了笑,对着左右两个死党说道:“我买几个橘子去。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 “买橘子?啥意思?”卓浪一脸懵圈。 秦莞知道,她的楚楚又在起坏心思了,却只是浅浅一笑,包容着他的一切,过往的里岁月皆是如此。 孔昊正准备动手,修理吴楚之这个意图升级做爸爸的渣滓时,却发现这败类把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向他怀里一扔,转身快步向后面教学楼跑去。 别说懵圈的卓浪和孔昊,就连秦莞也瞪大了那双杏眼,微微长开的嘟嘟唇看起来愈发娇艳。 吴楚之没跑多远,不过是快速转身爬到了之前默数的第二十四阶上,深深的看了一眼楼下惊诧的三人,默念着“二十四阶”随即撑着扶手纵身一跃。 落地很稳。 “第十八阶太高了,不安全,也就是个仪式而已。”吴楚之这样想着,他们应该不会介意。 敛去高中男孩眼里的阳光,吴楚之看了一眼秦莞,故作深沉的对着两个死党说:“这辈子,你们有没有为谁拼过命?” 卓浪:?这货不会是考砸了吧! 孔昊:??败类这是傻了? 秦莞:???妈妈说的没错,男人至死是少年。 吴楚之一把抓过孔昊的手,扯着他便向校门口快步走去。 “莞莞,文件袋交给你了。” “他们这是私奔了?”卓浪表示看不懂今天的吴楚之。 “嗯,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略带委屈的秦莞只好蹲身捡起吴楚之的文件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不紧不慢的往他们跑远的方向跟去。 “不知道楚楚又在作什么妖!”秦莞边走边想,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着,她喜欢这样不守陈规的他,或者说她喜欢他,所以喜欢他的一切。 吴楚之确实是准备作妖了,仔细的想了想,他还是挺符合重生人士的三大模板:满世遗憾、情债未了、罹患重病。 所以,他并不用担心时空管理局的哥们儿突然出现,被以纠正内部渎职问题名义给人道毁灭。 重生嘛,既然老天爷赏脸给了机会,那该浪就得浪,不逆天改改命,难道还指望着第二次重生? 秦莞和他的上一世的错错错,其实根源便是吴楚之在这次高考失利后的自卑心态。 如果卓浪当初没有复读,他的爸爸卓卫国也可以早早的进京,脱离后面的窝案牵连。 如果孔昊当初进入华清时是状元,那么就可以入选姚班的早期雏形试验班,获得更多的资源,何至于需要出国。 这一切的遗憾都是根源于2001年7月9日的英语听力考试。 那天,为了迎接第一次高考英语听力,学校刚更换了所有教室的广播喇叭。 而恰恰正是这新喇叭出了问题,虽不能说是质量问题,只是不符合听力要求罢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这批喇叭的频率响应是从100Hz开始的,而低于100Hz的基频在英语听力中却是很常见的,再叠加喇叭本身的杂音,于是在高考过程中,这些语音信息便会被喇叭给“吃掉”。 听力考试第一次进入高考,缺乏经验的考场完全没有备用措施,考场上考生们只能自认倒霉。 就算考后学生、家长闹的再厉害,锦城七中下课了一大批领导,也于事无补,很多人的命运就此发生了不应该的改变。 ———————————— 从教学楼门口穿过操场到校门口警戒线并不长,直线距离也就不足200米。 锦城七中学校地处锦城繁华的电脑城商圈内,临近南北纵向主要干道新南路。 考试期间,烈日下静默等待的家长们,在交警的默许下对道路进行了封闭。 其实,2001年锦城的交通主力依然是自行车,距离这个城市私家车数量的爆发式增长成为私家车第四城还有几年。 家长自发的封路行为并未对城市交通的造成太大的影响。 在这个城市里,锦城七中就是锦城的骄傲,一直重视文教的锦城人对此非常的包容。 在前世的2020年,一直是华国西部时尚先锋的锦城在斗音评选时尚衣服时,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锦城七中校服成为最奢侈最名贵的衣服。 其实也好理解,即使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但成绩不好,这座学校的大门就算向你敞开,你也待不下去。 毕竟全是学霸的世界里,学渣是没有生存的土壤的。 在这所学校里,考上清北,你的名字最多在墙上的角落里和几十上百人呆上一年,连照片都没有。 但要是考个211大学,你的大名足以在十年内的学弟学妹们口中流传。 不是流芳,而是遗臭。 这里没有其他考点外的喧嚣,走出警戒线只有家长们密集却又轻声的击掌声,虽然并不同班,但家长们并不吝啬的给出鼓励,他们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去维护着孩子和学校的荣誉。 来到警戒线外,吴楚之拉着孔昊并没有奔向家长,而是径直的来到自己班主任刘建军的身边。 在本校高考,本校的老师们自然需要避嫌,只能在考点外守护着学生最后一程。 刘建军,很有时代感的名字,高一时吴楚之他们的班主任及语文老师,吴楚之的文科火箭班老班,自称“刘大管家”,学生口中的“老刘头”,这个年级的年级主任,高考前提拔为副校长。 他是吴楚之想逆天改命就必须借的势。 “二位少爷,考完了不回家休息,这是准备闹哪出啊?”没等吴楚之开口,面对两个得意门生,“老刘头”就咧嘴笑着说。 刘建军和学生们私下打交道一直都是这么诙谐风趣。 分班自我介绍时,他说,能进到这个班,老师除了传道解惑外对你们授业上作用其实微乎其微,我的角色就是管家,给你们搞好后勤,准备弹药,打点鸡血,灌点鸡汤。 事实上高中后面两年,他也一以贯之的这样践行着。 “老班,这两天听考场的喇叭声音,有很大的杂音,我感觉明天听力要出问题。我打算让您带我去见见后勤的王主任。” 面对年轻了二十岁的老班,吴楚之没打算和刘建军绕圈子忽悠,直接了当的提出了诉求。 “是的,我那个考场也听见有很大的电流声。” 孔昊连忙帮腔道,虽然他心里有些疑惑,认为吴楚之是小题大做,有些杂音不是正常吗。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死党需要时开始搭台唱戏。 刘建军闻言,慢慢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下意识的向裤兜里的烟摸去,却听见“咳!”的一声,只见吴楚之眼睛左右瞟了瞟示意着,反应过来这还在校门口。 刘建军是深深了解自己的爱徒的。 吴楚之从来都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事儿一样不拉,但这孩子处事一贯大气,自身自律性很高,办事靠谱。 所以就算高一时,教育处把吴楚之和秦莞早恋迹象告知他时,他没像其他班班主任一样谈话、请家长、给处分的大动干戈。 他什么也没说,连座位都没调整,他相信吴楚之能处理好。 吴楚之也没辜负他,自律的控制好感情和学习的度,和秦莞的成绩一直稳定上升着。 砸了砸嘴,正准备开口时,刘建军注意到吴楚之在向旁边挤眼示意着,转头看了看刚走过去的秦旭、何伟、李冠鹏等人,他明白了吴楚之拉着孔昊过来的用意。 吴楚之叫住了秦旭、何伟等人,当着刘建军的面开始询问他们考场喇叭的问题。 在吴楚之背对“老刘头”边眨眼边做出“我那考场喇叭电流声很大,你那考场杂音大不?”、“声音平稳不?”这样诱导式的提问下,得到的自然是不太能够听清、杂音很大、声音忽大忽小的答案。 这里没有什么降智光环的压迫,因为高考只有一次,没有人输得起,有策划过“校服大作战”的学生会主席吴楚之出面挑头,能争取一个更好的听力环境,大家又何乐而不为。 这时,经过校门的同学们慢慢的聚集起来,听了半响后也从众的说考场喇叭的问题。周边围观的家长听见后也聚拢了起来,开始了焦虑。 见势已成,吴楚之转过了身看着老班,眸子中满是歉意,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想把他敬爱的老班架在火上烤。 刘建军不是不知道吴楚之提问的猫腻,也不是不知道此情此景被吴楚之设了套,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配合的举动,因为这是他的爱徒,他相信这孩子不会乱来。 刘建军深深的看了一眼吴楚之,当即一个电话就给后勤部肖主任打去叫他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刘建军并没有沉默,向家长们承诺一定重视这个问题,随机点了十来个平时成绩好的同学留下,其他的让家长带回家。 留下来的同学,他也挨着一个个和学生们交流这考试的情况,拍拍这个肩膀调侃调侃,点点那个额头幽默幽默,并提点着大家今天下午晚上注意休息不要松劲。 刘建军那慢悠悠的语调和诙谐幽默的语气让原本激荡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夏日烈阳中,老刘头却让人感觉春风。 第六章 爸爸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肖主任名叫肖明成,说起来他这主任一职也是托了吴楚之当年校服大作战的福,连锁反应下斗争的获胜结果。 肖主任来的并不慢,没五分钟就跑来了,因为他的女儿肖佩也在这个考点。但这并不妨碍肖主任一路小跑后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毕竟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是最年轻的副校长,以后日子还长。 “刘校长,对我们后勤部有什么指示?我们马上办!” 肖主任一边喘着气,一边擦着汗问到。 “学生们反应考场内喇叭有些问题。” “这怎么可能,上个月才买的新喇叭。”肖主任赶紧答道。 “确实有问题,杂音太大,人声忽大忽小。”孔昊等人当即七嘴八舌的说起喇叭的问题。 肖明成知道面前的十来位学生是爷,都是清北种子选手,校方心尖上的肉,周围全是家长,还有个副校长盯着,闹起事来他这职能部门的主任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肖明成转身堆起笑容赶紧解释起来:“不可能吧,同学们,你们要相信学校,为了保障你们这次高考,学校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雅马哈进口喇叭。前面专门组织了三次测试,教育局也验收通过的。” 孔昊等人有点没词了,还未走出高中校园的青涩小毛头们确实也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于是转头看向了领头羊吴楚之。 吴楚之却旁若无人的耸着头,扯着校服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孔昊说着无关的话: “还是学校的校服质量好,穿三年都没变色,同样是180,比上次我用我爸他们单位购物卡在王府井买的T恤耐穿多了,可惜以后出了校门就没法穿了。” 转头看了看肖主任的脸色,继续扯着闲篇儿: “诶,老班,您不是给打算暑假给媛媛姐买台笔记本电脑吗,我有一个亲戚就在对面百脑汇联想专卖店,您去他那买,保证正品,您也别推辞,是正价正常优惠,他给您走集团采购的路子,返点还送一个win98正版系统。” 肖主任的脸白了,吴楚之的两句话他听懂了,弄不清楚吴楚之这小兔崽子从何知道的,心情如坠冰窟,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建军对此了然于心,正考量着怎么做这个捧哏,没想到吴楚之没管他这个捧哏,说起了单口相声。 见火候差不多了,吴楚之转身面对肖明成,笑着说,“肖老师,这不肖佩也毕业了,我们几个商量好,到时候同学约着也去那买,我知道您清廉,让肖佩一起,熟人团个优惠呗,您得点头啊。” 肖佩也是孔昊的同班同学,几人关系倒也不远不近的。 “行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个心都快关不住了,明天还有一科,把心收一收,好好考!我们后勤部再去调试一下设备。” 三伏天,估计是肖主任太胖了,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站的久了腿都有点打颤。 刘建军也是人精,不然前世也爬不到教育厅厅长的位置,知道戏唱完了,该谢幕了:“少爷们,差不多了吧,一定要相信学校,散了啊!” 虽然被架在火上烤了一会儿,但并不难受,刘建军对吴楚之的处理方式很满意。 他拍了拍吴楚之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一定要收住心别松劲,转身散了支烟给肖明成:“走,再去调试一下设备,有问题就赶紧换。” 得到校方承诺的众人自然也就散了,各找各妈,各回各家。毕竟大热天的,抱着冰镇大西瓜坐在空调房里放松迎考不香吗? 在等待的人群中汇合了秦莞、卓浪,四人朝着对面的空军招待所走去。 吴楚之、秦莞、孔昊是一个宿舍区大院子长大的,父母都是设计院的职工,家离学校很远,南北穿城。 为了稳妥,不至于临时突发状况,家长们商量着在学校空军招待所开了几天的房间,他们自然不用回家去,晚上一人一屋一家长的陪着,而卓浪则是走到空军招待所的停车场坐他爸的车回家。 “吴楚之,你这拼的是哪门子的命啊?”待到周围没了同学,卓浪憋不住了。 “天机不可泄露!”面对死党的问题,吴楚之也没法解释,只好神秘一笑。 孔昊却十分不屑:“他娃就是装神弄鬼!” “何解?”卓浪不解的问道。 “他紧张了,他这是在排除一切不利因素。毕竟文科合卷后他优势项目没了,英语他自己又不好好学,志愿也填的太冒险。现在晓得害怕了哇?嘿嘿!” 面对孔昊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吴楚之也无可奈何,只能说一句:“唉~我对你们的爱如此深沉,你们完全不懂!不用谢,爸爸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惹了众怒的吴楚之被孔昊和卓浪联手镇压着,二人一定要他尝尝一下什么是父爱如山,大爱无疆。 秦莞却认为这一切都是吴楚之为她做的。 毕竟为了跟上吴楚之的脚步,平时只有文科总分590分实力的她,提前批报燕师大志愿才是最冒险的。 而前世她也是刚刚以584分堪堪压过录取分数线1分的成绩考上了燕师大,没有考上理想的心理系,调剂到了汉语言教育系。 烈阳下的正午,少年们嬉戏打闹,少女嘴角上扬,浅浅的笑着,笑靥如花。 —————————————— 打闹归打闹,玩笑归玩笑,回到自家车里的卓浪依然十分的困惑。 他完全没看懂吴楚之后面的骚操作,不明白原本不想多事的肖主任为什么会突然改口,更不明白这事为什么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卓浪毕竟还是个好学生,遇见不懂的问题自然会向人请教,于是开口向身边他父亲卓卫国描述着当时校门口的一切,并说出自己的疑问。 挂着蜀O车牌的奥迪A6里,卓卫国吩咐司机开慢点,按下了车窗并点燃了一支烟,慢慢的吸了一口,呼吸间缓缓的开口:“儿子,以后多和吴楚之混。” “爸,咱说人话行不?虽然从我小时开始你就教我说话需要结论先行,但好歹你给解释解释一下啊!” 脑海里想着平时见过的吴楚之,再眼见着自家从小惫懒的儿子,卓卫国顿时有点气不顺了。 都是高三快毕业的孩子,为啥别家的可以妖孽如斯,自家的就是一根筋……唉一言难尽啊。 如果看见儿子那张如同自己年轻时复刻出来的脸,他都在怀疑是不是十八年前的某个雨夜,回家的太晚? 不气不气,自家的种。 微微的叹了口气,卓卫国开始慢慢教导着自己的傻儿子来。 …… —————————— “哦,原来如此,你谈话间点出肖明成校服贪污,收受购物卡,采购电脑拿返点来逼迫他低头。” 空军招待所吴楚之的房间里,吴楚之把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给孔昊讲着。 他希望给做事历来黑白分明的孔昊种下一颗种子,以免将来发生理想与现实碰撞时,孔昊不会再如前世般不知变通弄的自己出走海外最后身死他乡。 一直埋头专研学习的孔昊,智商绝对不低,三言两语下吴楚之就给他解释清楚了前后手段。 只是还未踏入社会的孔昊,没法理解好友吴楚之和老刘头的做法。 “但为什么你和老班都不现场揭发呢?难道这不是伸张正义的时刻吗?” 吴楚之从椅子上起了身,来到窗前,面对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想了想,转过身来,对着好友说了开来: “我也想所有的坏蛋绳之于法。” “小时候,我以为世上只有黑白,泾渭分明,态度清晰。长大后,我发现,亦有灰色,不是纯黑也不是纯白,是一种模糊不清的介于中间的颜色。 “恐龙,这个灰色就是人对世俗不可抗力的妥协之色,是对事物若得其情之后的悲悯之色。” “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两面性的,并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 “后勤采购拿回扣,其实在社会里并不少见,甚至是一种潜规则。这点你承认吧?” 不待孔昊回答,吴楚之继续说了起来。 “其实你想想看,抛开这些不谈,我们食堂怎么样?交流活动你也不是没参加过,没有比我们更便宜更好吃的食堂了对吧。” “两千师生的食堂,每天这么大的流水,三年多,他也不过从抽二块八一包的耙五牛换到五块五的阿诗玛而已,你说他又能贪多少?” “他贪的并不多,而且肖佩毕竟是我们的同学,我总不能让肖佩以后没法做人吧?” “相信老班,他有的是手段。” 一番言语下,孔昊被说服了,他也不想看到肖佩落个什么不好的结局。 简单盥洗后,两人敲开隔壁房间,拉着秦莞去招待所的餐厅吃饭去了。 这个时候可不敢在外面乱吃,这个招待所好歹是空军的,口味谈不上好,量大管饱,主要还是干净。 —————————— 车里的卓卫国还在教着自己的傻儿子: “所以说你这同学并不简单,做事有手段,有章法,有条理,这样做看似虎头蛇尾,实际上达到了几方的最佳妥协。” “相比揭露时的那一进,我更欣赏他罢手的这一退。” “这一退,你们这些学生达成了目的,你老班拿住了把柄收了肖主任的心,那肖主任死里逃生,他女儿也不会失去父亲。” “你看这就是共赢。他成了事,也全了情义。” “儿子,人生其实是一场跟岁月的谈判,学会妥协才能共赢。” “爸爸会老,以后你可以多跟吴楚之来往,仔细观察揣摩他的言行,没坏处。” …… 第七章 他牵走了我们的青春 吃过午饭后,吴楚之三人在外面随便买了点零食杂物,便各自回到房间。 高考最后一科前的时间,没必要搞什么儿女情长,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招待所电视里放着《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吃着薯片,喝着快乐肥宅水,孔昊看的津津有味,一副从小缺爱的样子。 复习,是不可能复习的,ET的人生就是这么彪悍,无需解释。 高考前的三次全市诊断考试,第二名都还差着他20来分。 秦莞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着错题本不停的翻着比划着,相对于吴楚之和孔昊,她在学习上或许并没有太高的天赋,但是她有着不逊于其他人的勤奋。 光英语一科,她积攒下来的错题本就是厚厚的三本。 简单题、中档题、难题在高考试卷中的比例基本就是5:3:2,基础全下,总分也有600分。 难题全放过,基础都拿下,这就是打高中开始,吴楚之就给她定下的学习策略,所以她的成绩一直稳定在每科120附近。 吴楚之则摸出了刚买的几套模拟题做着,买的时候还被啃着娃娃头的孔昊嘲笑这是临阵磨枪。 “要是张老师知道了,一定会感动的哭。”就连秦莞脸上也表示出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了的惊奇,出言调侃道。 “略略略……”拌了拌嘴,关起房门,吴楚之做题做的天昏地暗,这个时候做模拟题只是在找回高中做题的节奏。 毕竟脑袋里面的知识储备也仅仅是知识储备,落在120分钟的考试时间里,能不能跟上节奏是两说。 相较于二十年后,现在的英语高考考试无论是单词量还是难度系数都是完全比不过的,毕竟经过那么多年的培养,前世十几年后孩子的英语水平高的可怕,教育内卷已经到了极致。 重生前的那几年,4岁孩子有800的单词量在漂亮国都足够了,而在我燕京大HD区,不到1500以上你都不好意思说孩子会英语。 就在吴楚之做完三套题后,秦莞和孔昊便叫他下楼吃晚饭了。 如果他们打开桌上吴楚之的模拟卷,其实可以惊讶的发现这成绩的变化,扣除30分听力分,120的满分,吴楚之的三套题的得分分别是68、83、88。 吃过晚饭,孔昊的父亲也来到了招待所住下,今晚轮到他守着三个孩子。 家长也不用多,一个就够了,就是应付一下紧急情况。 人多了反而坏事,会带来无形的压力,这是老班专门要求的。 毕竟在应考上面,身经百战的老师权威性更高。 家长们轮天守孩子时都是单独开一间房,怕影响孩子的睡眠,没和孩子一个屋。 三人从小都是一个宿舍区长大的,父母之间关系也很好,各家饭吃的熟稔,孩子们看着也安心。 用宾馆的电话给爸妈闲聊了两句,没啥生疏感。 重生前的年龄和现在爸妈的年龄相差不多,和同龄父母的交谈,想想感觉也挺有意思的。 儿子再大也是儿子,爸妈再年轻也是爸妈,没啥好纠结的。 就像前世吴楚之许过愿望一样,愿八十寿诞之际,自己依然会因为做不好什么而被爸妈教训。 挂掉电话,刷着模拟题继续找着做卷子的感觉。 也不用多刷,适应了节奏,到了晚上九点,吴楚之便开始盥洗。 半个小时后,吴楚之坐在床上,花了个把小时大致扫了一遍单词书,就该睡觉睡觉了。 这个时候,想什么都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 保持充足的睡眠,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考试才是正理。 —————————— 早上起床后下楼跑了会步,前世那病床上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吴楚之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需要多专业,搞什么撸铁啊、瑜伽啊,老祖宗其实总结的很有道理:管住嘴,迈开腿。 多动动,总没坏处。 吃过早饭,扫扫单词,掐着时间,吴楚之三人互相鼓着劲进了考场。 教室喇叭已经换成了旧喇叭,吴楚之舒了一口气。 能做的,我已经做了。 最后一科考试无需赘言,再描写过程那是骗字数。 没啥好担心的,前世他英语79分的成绩也过了燕大的录取线,只是因为没勾选服从专业调配,差经济学的录取线8分没被录取。 这次听力没问题,自己水平也有质的改变,没道理杞人忧天。 不能说下笔如有神助,吴楚之只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了所有题。没时间检查,40来岁的脑速终究比不上18岁。 或者说,经过社会的毒打,40来岁的人做任何事已经习惯了再三确认。 到点。 交卷。 走人。 教室外,孔昊和卓浪早就跑的没影了。 也不用着急,晚上大白鲨的自助火锅是考试前学校定下的聚会,每年如此。 相比周围同学们如同1949年迎来解放一般的欢欣雀跃,吴楚之安步当车般的缓步而行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终究是40来岁的灵魂。 教学楼外,同样的骄阳似火,同样的佳人等候。 不同的是,佳人身边围着几只苍蝇,捏着信封激动的诉说着衷肠。 下完楼梯,看着秦莞的一脸无奈,吴楚之径直走过去,牵起了她的手。 “走了,回家给我做饭!” “……嗯!” 前世吴楚之站在旁边围观了半个小时表白与拒绝的大戏,这一世他懒得浪费时间,直接霸气的向众人宣告了对秦莞的主权。 “主席威武!” 周围同学的怪叫声让秦莞羞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在胸口里,脑袋上似乎都有白气喷出,小手却悄然变换了一下位置,十指相扣,让旁人看的心碎。 两世为人的吴楚之自然脸皮厚的惊人,牵着秦莞,慢慢向校门口走去,和熟识的同学一路打着招呼。 未几,吴楚之突然玩味的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身抬起两人的手,对着那几只示意并微微一笑,而后拉着秦莞扬长而去。 没什么好说的,前世在吴楚之高考失利后,这几只苍蝇平时看起来和吴楚之关系很好,却极尽嘲讽。 后面与身价倍增的吴楚之同时出现在商务场合时,他们极不自然而又阿谀奉承的嘴脸,让吴楚之现在都记忆深刻。 美中不足的是,秦莞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紧张,走着走着,两人就变得同手同脚了,却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他们会不会笑我们?”秦莞偏着头问,嘴角的弧线却不断上翘着。 “等他们笑呗,他们那是嫉妒!”吴楚之面上一脸的无所谓。 说罢,站定,吴楚之收回了手,转身面向身边的女孩。 正沉浸在初次牵手那紧张、羞涩和小甜蜜心境的秦莞被吴楚之突然的刹车给小惊了一下,一脸不解,蠢萌的样子和平时那个温婉女神风格迥异。 只见吴楚之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手外展内合,平指相叠,躬身便是一揖, “情急出手,望姑娘海涵!” 阳光下,40来岁老男人的灵魂和18岁的年轻身体达成了一个共识:男人至死都爱着18岁的女孩。 这一幕的突如其来让秦莞有点哭笑不得,但并不妨碍她配合的做出回应。 同样出自文科班的她,举手齐胸,右脚后撤,屈膝并低下玉颈还了一礼。 “幸得公子解围,小女子不胜感激。” 起身后,两人又阶级同志般热烈的握了握手,大笑了起来。 陪着吴楚之作完妖后,秦莞发现自己的紧张和羞涩也不翼而飞,手遮着额头,抬头看看天,真好。 没有点明关系是双方无言的默契,毕竟告白确认关系是需要仪式感的。 转身,两人并肩而行。 走了几步,秦莞悄悄的伸出左手的尾指勾住了吴楚之的尾指,见吴楚之没反应,随即又是调皮的把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的放入,最后反手一握,十指相扣。 吴楚之没有转头,嘴角的笑却掩藏不住。 确不确定关系,有什么必要呢? —————————— 世纪之初的高中校园实际还没有前世那么开放,那时还谈不上什么文化自信。 几千年来的文化大传统、建国多年的文化小传统、改革开放带来的西方文化传统,在这个世纪之初五颜六色、兼容并蓄、纷繁复杂。 所以当吴楚之牵着秦莞出现在校门口时,老师们的反应也是大相径庭的。 年轻的老师们眼光带着欣赏,毕竟高考考完了,大家都已成人,少数几个年轻老师还善意的朝着吴楚之两人竖起了大拇指。 年长很多的老师们却觉得这样太离经叛道,成何体统,准备出声斥责,却又因为高考已经完毕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转头无视。 刘建军招呼两人过来,看着两人还未放开的手,笑咧咧的对着吴楚之开口“少爷,这么迫不及待啊,还没出校门呢!” 吴楚之紧紧的握住秦莞正欲放下的手,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嘿嘿一声,“主权问题,不容侵犯!免得今天晚上麻烦事儿多!” 说罢给几个老师招呼晚上见,就带着秦莞径直往外走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老刘头”摸了摸下巴,对着旁边的人说“嘿!别说,这对青梅竹马牵着手还真配!” “也不是每对青梅竹马都相配的。”副校长开口,自然是有人凑趣的。 “比如?” “陈汉升就配不上萧蓉鱼!”历史老师陈闻之恨恨的说道。 “刀在手,杀陈狗!” 旁边的地理老师邹开元猥琐一笑,“这一牵,今晚不知道好多人要喝醉了。” 周边的男同学纷纷哀嚎的附和着, “他牵走了我们的青春!” “刀在手,杀吴狗!” 第八章 老一代的三个火枪手 空军招待所的大厅,父亲们趁着他们考试的时间收拾好了房间,拿着行李办了退房,就在大厅里面坐着,等候着吴楚之三人。 父亲们的关系很好,上一代的老爷子们便是三个老同学铁哥们。 在设计院西迁锦城建院之初,老爷子们就作为新华国第一代大学生分配到了这里,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互相照应着。 三家人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早已融为一家。 难得没有母老虎的存在,三只老烟枪犹如三个火枪手一样围着大厅的茶几坐着,喝喝茶,吹吹牛,比拼一下家庭帝位,好不惬意。 倒不是家长们心大,而是孩子们强烈要求不要在校门口等待,平白压力大不说,主要还是太阳晒着于心不忍。 其他人不知道,如果不是有行李要拿,吴楚之是肯定不会让父亲来的。 原因无他,事实上吴楚之和父亲吴青山已经冷战快两年了。 自从吴楚之选择了文科,吴青山便不再理会儿子。 吴青山是个结构工程师,教授级高工,在西南地区小有名气,算是专家。 吴楚之的爷爷从农村走出来,解放后考起了大学,好不容易脱离了农村,却遇上了运动。 经历了那个知识分子如猪狗的动乱年代,吴楚之一家其实过了一段很艰辛的岁月。 吴父吴青山出生在农村,身为家中长子,初中还未毕业被爷爷用招工的方式脱离了农村,在施工队当上了工人。用卖力气赚取的工资与作为工程师的爷爷一起供养着尚在农村的奶奶和弟妹。 在八十年代初,工人是很吃香,但吴青山没有放弃自己的学业。 改革开放后,放弃工人身份,凭借刻苦自学,参加高考进了大学,后来一番努力下,也成为了工程师。 不过家里负担很重,吴楚之的姑姑们和小叔都在念书,直到90年代初,姑姑、叔叔陆续毕业,家里条件开始逐渐变好。 两个姑姑都读的师范专业,倒不是成绩不好,反而两个姑姑成绩都算不错。 但那时师范专业免费,都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毕业后,一个出来教小学数学,一个出来教初中数学。 所以,吴楚之童年并不算快乐,当身边的小孩子还在没心没肺快乐玩耍时,吴楚之便被灌输起小学的课程,当别的小学生还在背乘法口诀时,吴楚之已经在做因式分解这种初中题了。 总之,吴楚之的童年是充满了数理化的,与其说他是理科天才,不如说他一直在欺负人,比别人至少早学了三年。 工程师,当然是理工科,数学、计算机自然也是理工科,这就导致了文理科分班的时候,吴楚之选理科成为他们看来的理所当然的。 吴楚之的爷爷期待着子承父业、孙承子业,一门三高工的佳话。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倔强的吴楚之咬着牙绝食也要选择文科,心软的爷爷奶奶只好遂了孙子的愿。 而吴青山和儿子则打起了冷战。 其实在见到吴楚之文理分科后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时,吴青山便理解了儿子,政治历史加起来292的分数足以说明吴楚之在文科上面的优秀。 语文常年稳定在140,历史政治290,这种文科天赋确实强于他理科。 看来这臭小子不全是为了隔壁的女娃子,不是一时冲动选的文科。 秦、吴、孔这三家到吴楚之这代已经是三代人的交情,可不能由着这小兔崽子胡闹。 吴青山并不是在介意吴楚之文理科的选择,而是在意于这个选择的动机。 吴青山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儿子沟通,吴楚之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和父亲和解。 有时候,儿子眼里的父亲,是大家长式的威权形象。 这个“大家长”是《曾国藩家书》里的曾文正公、是促成梁思成和林徽因结合的梁启超…… 他们绝对正确,神圣不可侵犯,让儿子想亲近却又充满畏惧。 有时候,儿子眼里的父亲,又是无条件的偶像式崇拜。所以要怎么才能更像父亲呢? 学他走路,学他说话,学他抽烟,学他喝酒,甚至学他吹牛! 在这个时期,儿子会竭力地取悦父亲,试图从父亲那里获得认可与接受。 但不凑巧的是,越是讨好,越会被父亲看作是没出息! 可又有时候,儿子眼里的父亲,是剑拔弩张的。 在你青春正旺的年纪,他会否定一切你关于未来的计划和想象! 他甚至不知道需要注意和你说话的尺度,尽管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崇拜、对抗、重建、和解…… 在华国,父与子的难题贯穿着每个男性的一生。 ———————— 还好,现在吴楚之是重生来的,不像前世,父子的彻底和解是在吴楚之的病床前。 “吴爸爸!孔爸爸!爸!我们回来了”一进门,秦莞甜甜的给在这老一代的三个火枪手打着招呼,从小乖巧的她就是三家人的掌上明珠。 “爸!秦叔!孔伯伯!辛苦了!”吴楚之也跟着招呼着。 吴青山闻言却是一震,两年了,第一次听见小兔崽子开口喊爸。 看着已经高过自己一个头的儿子,吴青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 “受不起!昊昊呢?你们一起去的,怎么没把小昊带回来。你就这样做哥哥的?” 孔昊是吴青山的干儿子,在理科上的成绩让吴青山恨不得把儿子换了。 要不是孔昊和吴青山的相貌差异实在太大,且自己长的越来越像父亲,吴楚之也怀疑,是不是孔昊才是这家的亲儿子,自己是垃圾筒捡到的? 秦莞正要开口解释,往常这种情况,都是她作为润滑剂来调节气氛。 吴楚之一反常态的抢先对着孔父孔向东说, “昊昊和卓浪去对面电脑城逛去了,让我给您说一声,他等会儿就自己回去。” “这小子考完心都野了!还是楚楚和莞莞懂事,晓得先落屋。”孔向东抱怨着。 “昊昊已经够乖了,哪像这个小兔崽子成天到黑惹我生气,让人不省心喔。”吴青山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行李箱拉杆。 “青山,你要见不得楚楚,那就把他送给我做上门女婿。”一边坐在沙发上的秦父秦援朝开口打趣着。 “爸~~~~!”秦莞脸上挂不住了,一脸的不好意思,眼神却不停的飘向了吴楚之的方向。 “看嘛!看嘛!青山,向东,你们看看我女儿的这幅样子哦!”秦援朝向吴青山、孔向东比划着女儿的小动作。 自是惹的自己闺女一顿粉拳伺候。 “楚楚,伯伯问你,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要愿意,现在就可以把她领走。”秦援朝在面前烟缸里掐掉了烟,转过头就向吴楚之问道。 “爸,你再乱说我就回去给妈说你又抽烟!”秦莞可赶紧抢过话,她才舍不得委屈吴楚之做赘婿。 “唉……我这贴心小棉袄的材料担怕是黑心棉做的哦。” “爸!!!”秦莞不依了,老爸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秦父一脸无奈。 “先回家,先回家,你们换身衣服再出门。”孔爸爸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招呼着几人离开。 吴楚之上前抢过秦援朝和孔向东手里的行李箱,秦莞则自然的接过吴爸爸手里的行李。 出门秦父开上单位的GL8带着老老小小回家,三个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