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太子》
第1章:大明
林平做了一个梦。
梦中出现了一座恢宏的宫殿。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和一个身穿龙纹黄服的男人,站在宫殿前。
妇人拽着他的胳膊,哭哭戚戚的让他跑,让他一定要活下去。
一旁的男人则失魂落魄的握着把长剑,嘴里不停念叨着:去南都,召集天下兵马,讨贼平逆,匡扶江山社稷。
林平正想问他们是谁时,身后突然响起万千杀声。
回首望去,无数人从四面八方冲他而来。
他们高举着两杆大旗,面容狰狞如深渊厉鬼。
在那高耸入云的旗帜上,两个猩红大字旌旌作响。
一个写闯,一个书李。
“闯王李自成!”
林平脑中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名字。
刹那间。
九天之外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漫天血雾。
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一阵窒息。
这雨水赫然是血水所化。
林平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妇人和男人此时已倒在了血泊中。
他们眼中充斥着不甘。
只是与他们对视一眼,脑袋便像是要炸了似的。
林平跪倒在地,痛苦的抱着头。
许久,灵台逐渐清明。
脑海深处随即涌现一股陌生记忆。
原来,那个妇人是周皇后。
原来,那个男人是崇祯帝。
原来,他是朱慈烺。
原来,他是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林平猛然间惊醒。
他的额头冷汗连连,后背已然湿透。
山中的凉风刺骨,林平一阵抖擞。
“皇上,您醒了。”
范景文泪眼婆娑,急忙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林平的身上,只剩下一里衣的他,身子微微颤了起来。
林平暗叹一口气,将衣服又还给了他。
“皇上,臣…臣不冷。”
饶是下巴抖个不停,范景文仍旧说着违心之言。
“穿着吧。”
说完,林平遂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他问道:“咱们这是在哪里?”
“应该已经进入河南地界了。”范景文回道。
唉…
林平叹了口气。
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明末。
上岗再就业的小李哥,成功将老东家逼死在了煤山。
局势的走向,大体上都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唯一有所异变的,便是朱慈烺。
这位末代太子,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北京城,待城破之后成为李自成的阶下囚,而后被这位曾经给自家打工的邮政小哥封为宋王,再然后随李自成一同去山海关打吴三桂和清兵,待李自成兵败之后消失在乱军之中,给后世留下一个未解之谜。
这是朱慈烺原本的命运。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亡国前夕,稀里糊涂当了十几年皇帝的崇祯帝,竟然突然觉醒了。
曾经的崇祯,将千百年前人所言的为君之道奉为圭臬,不论是治国还是做人,皆按照正道君子的标准来。
觉醒的崇祯,将那圣人之言,将那君子之道,直接视为马桶中的腌臜,他终于明白了一点:君子是当不了皇帝的。
一个合格的皇帝,须得有两幅面孔,一副乃面上的和善,一副乃心里的毒辣,这二者缺一不可,若只有毒而没有善,那便是暴虐之君,若只有善而没有毒,那就是个糊涂之君。
刚愎自用的崇祯皇帝,在山河颠覆的最后一刻,领悟到了真正的为君之道,同时,也看清了自己,知晓了自己有多愚蠢,有多糊涂。
他的觉醒,虽然来的太迟,但有句俗语说得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于是,崇祯举起了刀。
第一个被砍得,便是周奎周国丈。
司礼监掌印王承恩,亲率百名太监登门,将周氏满门诛杀,从其府中查抄出白银一百多万两。
遥想不久前,崇祯亲自拉下脸来募捐,这位老丈人抠抠索索才捐了两千两,这钱还是皇后私底下偷偷给他的,原以为他日子过的有多艰难,没想到却是富可敌国,崇祯只恨自己下手太晚。
随后,王承恩又扣响了内阁首辅魏藻德家的大门,待魏家门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太监们鱼贯而入,不多时,魏氏满门死绝。
之后,便是成国公朱纯臣,再然后,就轮到了定国公徐允祯…
无所顾忌的崇祯,杀的十分尽兴。
当该杀的人都被干掉了之后,崇祯下了最后一道圣旨:着皇太子巡幸南都。
在李自成兵临城下的前一天,朱慈烺出了北京城,随行的文武有三十人,这都是崇祯认为的真正忠贞可靠之士。
除了辅佐之人外,崇祯还将查抄出的上千万两白银也交给了朱慈烺。
又有人又有钱,按照崇祯的想法,待到南京之后,足够朱慈烺重振社稷了。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精挑细选的这些忠臣们,实在是太过忠诚了。
当崇祯吊死煤山的消息传来后,这些忠臣们不顾身后有大顺军追击的事实,非要布灵设坛,祭奠大行皇帝在天之灵。
当祭拜仪式过后,这些可爱的忠臣们,又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非要让朱慈烺立刻登基,已告天下万民朱氏正统犹在。
就这样左耽搁一天右耽搁一天。
当朱慈烺按照他们的意愿举行登基大典后,一直追着的大顺军也到了。
忠臣们死的死降的降,崇祯抄家得来的银两,完完整整送给了小李哥。
朱慈烺仓皇逃窜,跟在身边的,只剩下大学士范景文,贴身内侍朴喜,锦衣卫指挥同知刘世勋。
四人如丧家之犬东窜西逃,大顺军身后紧追不舍。
最终,四人逼入一山林中。
走投无路之下,范景文效仿南宋陆秀夫,拽着朱慈烺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说来也算幸运,这悬崖下方刚好是片湖泊,范景文、朴喜、刘世旭三人侥幸保住了性命。
可怜朱慈烺,或许他天生就是个倒霉悲催之人,白发苍苍的范景文没事,不会游泳的朴喜没事,唯独他竟就此一命呜呼。
这实在没法说理,只能归咎于天意。
而宋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来个出鸠占鹊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大明第十七任皇帝,年号中兴。
这一切都好似是做梦一样。
哪怕已经接收了朱慈烺前半生的记忆。
宋平却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他伸手,狠捏了一下胳膊。
范景文痛呼一声。
看来不是梦。
宋平叹口气,抬头呆呆看起了星空。
第2章:希望
月亮很圆,星星很多。
此番星辰,如痴如醉。
林平看着看着,突然蹦出两个字:系统?
等了片刻,脑中依旧空空如也。
林宇又不死心,接着道:金手指。
一阵风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副本…外挂…ai妹妹...”
说话间,他一会双手合十,一会单手扶额,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一旁的范景文懵逼过后立刻惶恐起来。
坏了!
听人说,人若是突然间遭受极大的刺激,有可能会丧失心智,变得疯疯癫癫。
国破家亡。
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沦为了被人追逐的丧家之犬。
这样的刺激,应是算够大了。
不会…
不会是疯了吧…
此时,林平不知从那掏出了把短刀,一边在手上比划着,一边嘟囔着:不会什么都没有的,这可是明末呐,没有系统外挂,那可是地狱开局呐,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的...看的那些小说里,有时候系统需要受伤或者用血才能唤醒....要不试试....
林平跟魔怔了一般,右手的刀缓缓上移至左手手腕。
范景文顿时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他的手,悲恸大哭道:“皇…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啊,南方半壁江山,还是听命于朝廷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呀..”
他这一嗓子,让林平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范大人,我....”
正当林平要表示自己没有自残的意思时,外出搜寻野味的朴喜和刘世勋回来了。
两个人各提着个野兔和蛇。
此时,林平握着刀抵在手腕上,范景文哭哭戚戚的抓着他。
此情此景,任谁来看,怕是都要往不好的方面多想一二。
“皇爷!”
朴喜一声惊吼,扔掉手中的野兔,三步化两步直冲林平而来。
情急之下,左脚碰右脚,一个趔趄,脸直挺挺的矗在了地上,身后的野兔歪着头,嘲笑似的叫了一声后,钻进密林中逃之夭夭。
朴喜顾不得擦拭鼻血,手脚并用爬到林平身前,抓住另一只胳膊,哭嚎道:“要死奴才先死啊,皇爷....”
刘世勋一看,也将手里的蛇一扔,原地跪下,如小鸡啄米般磕着头,带着哭腔道:“陛下,不能死啊,您不能死啊。”
幸好那蛇已被砍去了脑袋,要不然,这一松手,怕是得被狠狠咬上一口。
林平有些无奈。
他是真没有割腕自杀的心思,只是看着那月亮不小心癔症了而已,毕竟这又是穿越又是乱世的,搁谁谁不害怕迷糊。
不过现在好了,他看开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回不去了。
林平也是个爱看史书之人,以往每当看到满清入关以致后来华夏百年沉沦,总是捶胸顿足气愤不已。
现在既然老天爷将他弄到这大明来,那不妨就借着朱慈烺的身份,在这乱世之中干上一番事业,成也好败也好,总算不虚此行。
林平松开手中的刀,冲着抓着自己的二人道:“行了,松开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想死第二次的。”
死过一次?
范景文一愣,随后认同的点点头。
是啊,从那百丈高的悬崖跳下,可不算死过一次嘛。
随即,他松开了手。
林平正想再说什么时,肚子却咕咕咕叫了起来。
朴喜擦了擦眼泪:“皇爷稍等,奴才这就准备晚膳。”
朴喜说着拿起刀,准备去收拾掉那兔子时,这才发现,那兔子早已没影了。
幸好,刘世勋的脚下还有条六七尺长的青蛇。
将那碧绿的毒蛇褪去了皮,朴喜又不知从哪搜刮了个破瓷坛,蹲在湖边随意洗了洗后,便用林平的那把小刀,将这青蛇切成数段小节,刘世勋已在地上挖了个小小的火灶,朴喜将瓷坛放了上去。
烧火添柴,没多久,瓷坛里便咕咚咕咚冒起了泡,紧接着便有一股怪异的味道飘散开来。
林宇的肚子依旧叫着,但闻着那味道,却没有丝毫食欲。
不多时,那味道越来越浓,朴喜将瓷坛从火灶取下,端到了林平面前。
“皇爷,您尝尝。”
朴喜递来两根削去表皮的细枝,林平接过,犹豫一二,从那瓷坛中夹起一块蛇肉,咬牙送进嘴中。
只是咀嚼一下,胃里便泛起了恶心,他连忙吐掉,将那木筷又塞给朴喜道:“算了,我...朕没胃口,你们吃吧。”
“皇爷,都怪奴婢没用。”朴喜说着,就吧嗒嗒的掉起了眼泪。
范景文也道:“皇上,稍稍吃点吧,怎么也得存下几分力气,这离南京还远着呢,等到了南京,一切就都好了。”
南京....
林平猛然间又像是丢了魂似的,抬头傻傻看向了天。
这是又开始癔症了。
范景文几人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到他。
不远处湖水粼粼,密林中晚风徐徐。
大约半刻钟后,林平突兀道:“不能去南京。”
嗯?
三人听得一楞。
尤其是范景文,他还以为自己是年纪大昏了头,一时出现了幻听,于是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林平看向他,有力道:“我说,不能去南京。”
朴喜和刘世勋面面相觑。
范景文短暂错愕后,胡须不自觉抖了起来。
完咯,完咯....
疯了...
终究还是疯了。
大明江山,完了...
范景文难以自持的流起了泪,他如林平刚刚那般抬起了头,看着头顶银河星辰,猛然摊开双臂,仰天悲吼道:“皇上,老臣愧于重托,愧于社稷宗祧啊。”
林平这时也懵了,不知道范景文这是抽什么风。
“范师傅...”
林平伸手,刚碰到范景文的胳膊,就被他一把甩开。
范景文看向林平,眼中毫无神采,一脸的绝望之色,只听他道:“国朝养士三百载,今社稷无望,忠君报国,唯殉身矣。”
说话间,范景文猛地从朴喜腰间抢过那把短刀,未有一丝犹豫的向着自己心房捅去,
林平傻眼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就是这个老头,抓着自己的手不停喊着未来还是有希望的,怎得现在自己却寻死觅活起来了,难道他对未来失去希望了吗?
第三章:辩驳
月光闪过刀背。
刹间寒光四起。
林平闭上了眼。
完了,老头休矣。
林平如此想着。
幸好,千钧一刹之际,刘世勋出手了。
只见他飞身一扑,以恶狗扑食之态,将范景文死死压在身下,朴喜也一个闪身,从他手中抢过短刀。
范景文尝试两下动弹不得,遂不甘心的握拳捶地,悲吼道:“起来…起来……宗祧无望,不死,愧对列祖列宗……”
堂堂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学士,此时又哭又闹如被抛弃的怨妇。
林平以为他是被目前处境打击到,于是语重心长道:“范卿,你要乐观,你要有希望,你要相信,虽然现在咱们露宿野外食不果腹,但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切都会有的,大米会有的,白面也会有滴,未来,定是美好滴。”
未来?
哈哈哈…
范景文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疯。
笑得有些悲。
笑着笑着,他却又是哭了。
哭着哭着,又喃喃道:“都能说出不去南京这等疯话来,还有何希望…还有何未来…不去南京又能去哪呢……除了南京…还能去哪呢…”
林平听明白了。
原来突然发疯只是因为不去南京这四个字。
也不说先问清楚缘由,就直接开始寻死觅活。
林平无奈摇摇头,令刘世勋将范景文拉起,解释道:“今身后兵士无一人,囊中铜钱无一文,就这么光着手去南京,又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受制于人…”
说到这,话头被范景文粗暴打断:“陛下乃天子,南京六部乃我大明臣属,谁敢制约皇上!”
林平呵呵一笑,即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讽这话。
范景文恼怒道:“老臣说的不对吗,就算南京有少许奸妄,但大部分都是忠贞之士,比如兵部尚书史可法,忠贤良正,还有礼部尚书钱谦益,乃东林魁首,素闻此人坦荡谦谦,陛下至南京,若多亲近此等贤臣,一可在朝中有所倚靠,二可显露陛下尊崇贤良,届时忠臣良将争相入朝,必是众君子盈朝,何愁社稷不兴,何忧江山不复。”
噗嗤。
林平又笑了。
笑得格外肆无忌惮。
拿谁举例子不好,非要提这二人。
水凉忠士钱谦益。
碌碌无能史可法。
还大都是忠贞之士。
我呸!
历史已经证明,就南京朝廷的那些人,全都杀了或许有冤枉的,但若是隔一个杀一个,那只会有漏网之鱼,绝不会有杀错的。
也不想想南明第一届小朝廷为什么会仅仅存在一年。
除了因为朱由崧那货太过愚蠢荒诞之外,最大的问题就属是那些大臣了。
清军起初南下,本是想先探探路,结果没曾想,好家伙嘛,小朝廷的兵一碰即溃,小朝廷的官一召即降,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进了南京。
如此,南京那些都是什么货色,还用得着说吗?
弘光一朝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不论是忠臣还是奸人,若不看民族气节,只从国家利益来言,十个人里面九个半都该死。
这让林平又怎敢去南京。
他可没有什么王八之气,到了南京大手一挥,便令众人心悦臣服的拜迎,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或者说,就算是真的有王霸之气,碰到南京那些小可爱们,王霸也得变王八,最后只得乖乖等着清兵去瓮中捉鳖。
总而言之一句话,南京现在就是一盘散沙,不论是朱由崧还是朱慈烺,谁去都是同样的结局,人心黑了,就是朱元璋重生,也无力回天。
林平斜眼一瞥榅怒的范景文,幽幽道:“范大人莫是忘了,父皇最后杀的可都是你所谓的贤臣君子,那千万两银子,就是从这些人家中抄出来的,你虽不是东林党徒,但难道当真不知,你所谓的那些正人君子,都是什么德性吗?”
范景文怒气一散,低头不语。
他当然知道东林党人都是什么德行。
东林人士,以正人君子自居,但偏偏又心胸狭隘,他们好结党攻奸,凡是与其意见不和政见不同者,便会被扣个奸臣小人的名号大加鞭挞,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皆都如此。
无权无势去南京,的确容易受制于人。
通晓史籍的范景文,内心深处也明白这一点。
可明白归明白,还是那句话,不去南京,又能去哪呢?
况且,自成祖皇帝分设两京来,南京就是留都,如今北都陷落,按照祖宗归制,就该去南京,哪怕明知是牢笼,也得去,这是祖宗之法。
范景文固执己见道:“先帝之遗命,就是令皇上巡幸南都,若是不去南京,便是上不遵君令下不守父命。”
好么,一顶无君无父的帽子,就这么扣来了。
林平回呛道:“范大人这么想去南京,那当初百官劝谏父皇南迁的时候,范卿为何死命劝阻?”
范景文当即道:“君王死社稷,亦是祖言。”
“你……”
林平气的咬牙切齿。
此人真是如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罔顾事实,只知规矩,明末之人身上那股恶臭味,此时是显露无疑。
林平瞪着他,范景文也看着他。
两人斗起了牛。
朴喜心惊胆战的不敢吱声。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虽然暂时摆脱大顺军了,但谁知道那些逆贼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呢。
刘世勋于是开口圆和道:“皇上觉得不该去南京,那该去那?”
林平气咻咻道:“广东。”
见他语气很冲,刘世勋也不敢再多言了。
气氛一时又僵硬起来。
朴喜见此,便又接过捧哏大棒,道:“皇爷,去南京和去广东,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平再看范景文一眼,说道:“广东是地方,南京是中央,地方不会有中央那么多掣肘,两广总督沈犹龙忠实可靠,去广州可直掌权柄,同时邻近云南,沐氏承恩三百载,可为依仗,两广之地,物产丰饶财税充沛,可为大业之基。”
“去南京,内有六部盘根错节,外有左良玉拥兵自重,等把内部捋顺了,恐怕逆贼也就兵临城下了,是祖宗规矩为紧,还是重振社稷为要,你们觉得,是去南京好,还是去广东好。”
朴喜可不管那些弯弯绕绕,林平说去哪,那他就去哪,于是立刻道:“奴才觉得广州好。”
刘世勋也附和道:“臣也觉得广东好。”
现在,压力给到了范景文。
第四章:山林
“范公,可记得万历中兴。”
林平问道。
范景文点点头。
林平再问道:“若是神宗不废太岳公之政,我大明可会有今日之景?”
范景文果断摇摇头:“决然不会,居正公之政要是一直延续,纵是流民四起,我大明最少也可再稳百年基业。”
“是啊。”林平唏嘘道:“太岳公时,朝政已是弊端深重,若不是出了个张居正,这天下怕是早都改名换姓了,正是张公推行改革,才让大明又安稳了几十年,你看,神宗废除新政后,朝野内外便迅速崩坏,他们恢复的可正是祖宗之法。”
“祖宗定下的规矩,祖宗说下的话,要是真可保万世基业的话,你我二人,又怎会沦落到这荒郊野岭中。”
范景文无言以对,面色复杂的低下了头。
林平再道:“社稷崩坏至此等地步,要是再不知变通,那我明室便是自绝于天。”
说完,林平不再言语。
片刻,范景文叩首:“臣冲撞圣上,有罪。”
这是被说服了。
林平长舒一口气。
他是真怕范景文头铁到底。
那样就会很难办。
他若是服软吧,去了南京死路一条。
他要是强硬到底,那范景文必会杀身成仁。
林平现在,还离不开范景文。
首先,朱慈烺此时才十五岁,若是身旁没个德高厚重的大臣撑着,那少不得让人轻视。
其次,这位范大学士,性情高洁,世人唤之不二公,于朝于野,他都有着很大的名望,同时,治国治军都有一套,是个文武双才,他的身上,除了那迂腐的性子之外,再无其他缺点。
要干大事,就得聚拢人才。
若不是有几分本事,林平才不会苦口婆性耐着性子废这么多唾沫星子。
总之,现在能统一共识,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气氛一松。
朴喜又将那竹筷递给林平。
“皇爷稍等,奴才再去抓点别的野物来。”https:/
“我与你同去。”
刘世勋起身,和朴喜又钻进了林子中。
星月之下,又只剩下了林平和范景文。
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半刻,或许是觉得太沉闷,林平没话找话,开口讲起了自己之后的打算。
比如,到了广东之后如何行事。
比如,南京六部官员如何处置。
前世看史书时,林平总是幻想着,如果他到了南明,该如何救亡图存。
他的脑中,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起初听着,有些儿戏想当然。
但当林平越说越多,越说越细时,那些儿戏不靠谱的想法,不知不觉间竟编制成了一张大网。
范景文从起初的不在意,到渐渐听得投入,再到最后泪流满面。
“陛下....”
林平说的正兴起时,范景文突然高呼一嗓子,而后又像是疯癫了一般,高举双手抬头望天,神情激动道:“社稷有望,陛下,您在天之灵,就看着我大明是如何中兴的吧....”
说完,他又看向林平,精光四射道:“陛下,您必为我朝之光武。”
他的眼睛很亮,亮的让人瘆得慌。
林平尬笑着:“是是是,范公也必为当代于少保...”
哈哈哈...
范景文捋须大笑。
林平赔笑之余,悄悄挪动屁股,坐的离范景文远了些。
此人情绪多变,还是保持距离安全些。
小半个时辰后。
朴喜和刘世旭得胜归来。
一个提着野鸡,一个照旧提着兔子。
照旧按照刚才的分工,朴喜收拾野物,刘世勋添柴烧火。
二人通力合作,大约又是小半个时辰后,方圆十米之内,香味四起。
刚刚还没胃口的林平,这下子却是胃口大开。
那没放一丝调料的烤鸡,此时就是人间至味。
待朴喜将野鸡从篝火上取来,林平也不嫌烫,两手抱着就开始啃。
山中的野物,肉质就是鲜美。
林平将这鸡吃了个一干二净。
范景文、朴喜、刘世勋三人眼巴巴的看着他。
几人的肚子如交响曲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响起。
那野兔还在火堆上烤着。
林平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随即撇过头,道:“朕饱了,那兔子你们吃吧。”
范景文和刘世勋等的就是这话。
二人取来兔子,分食之,吃的满嘴流油。
朴喜眼馋不已。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够格和那两人抢食吃的。
所以,便转头吃起了那早已冷却的蛇肉。
填了填肚子后,瞌睡随即而来。
天为被,地为床,浩瀚星辰为美人。
林平和范景文席地而睡。
刘世勋和朴喜轮着值夜。
日月更换。
曙光升起。
山林中到了最为潮湿的时候。
林平被冻醒了,一骨碌坐起,不停打着喷嚏。
朴喜和范景文随后醒来。
清晨,没什么野物可抓,几人只能吃点野果充饥。
待露水减少些时,四人互相搀扶着进入林中,接着踏上了逃亡路。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条白蛇钻出,它吐着信子,爬至林平几人歇息的那一小块地方,来来回回游荡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转了数几圈后,日头到了晌午,太阳照的这湖边十分温暖,一无所获的白蛇,索性将身子盘成一圈,晒起了太阳。
晒了没多久,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这白蛇立马遁入湖水中。
吁!
三个身着蓝色布衣的骑士下马,直扑到已经熄灭的篝火旁。
左右看看后,这三人又翻身上马,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两三刻后。
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
大队骑兵杀到。
看看那篝火,再看看被压倒的野草,风尘仆仆的李过,一甩马鞭,骂道:“他娘的,这朱家小子命可真硬。”
身旁的副将,看着踩出的脚痕,说道:“看方向,他们是向着南京去了。”
李过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他娘的还用看方向吗?”
副将讪讪一笑。
李过看着远处高耸的山峰,问道:“这是开封地界吧。”
副将点点头。
李过颔首,想了想,再道:“从开封前往南京,必要经过德归府,你带领骑兵,从官道直奔德归,我带步兵继续沿着山路追。”
副将带着骑兵领命而去。
一阵烟尘过后。
李过带着几百步卒,遁入林中消失不见。
第五章:李自成
距北京失守已过七日。
京师内外各种动乱的痕迹逐渐消散。
大顺军自进城以来,军纪严明,对市井之人秋毫无犯,这与原先名为官军实乃土匪的明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来,大姑娘走到街上可以不用怕被调戏。
原来,吃完饭买完东西,给的应该是钱而不是大耳瓜子。
惴惴不安的人心快速浮定。
小民们顺其自然的改口,将原先惧怕的贼寇,亲善的改唤起了王师。
这北京城中的人,都做好了当新朝良民的准备。
其中最为迫不及待的,便是原先吃老朱家饭的那些公卿们。
乾清宫的案牍上,便堆满了这些人所上的恭贺疏。
李自成随手翻翻,忍不住低声道:“这些狗官,真他娘的会说话,怪不得崇祯老儿被这群狗东西糊弄的团团转。”
耐着性子看了片刻,李自成觉得腻歪的实在受不了了,便令门口的太监将这些奏折全都拿去烧了。
堆成小山的马屁疏被取走后,视野一下就开阔了,这心里也舒服轻松多了。
李自成起身,饶有兴致的在殿内转悠了起来。
他左看右瞧,东摸西摸,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到处都觉得稀罕。
正看的兴起时,一太监畏畏缩缩进来道:“陛...陛..陛下,牛...牛丞相求见。”
李自成转身,上下打量着这太监,有些不高兴道:“你结巴个甚,咱有那么吓人吗?”
这太监当即跪下,玩命的磕起了头:“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被人畏惧如虎,李自成觉得无趣:“滚滚滚滚,叫牛金星进来。”
太监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随后,牛金星进来。
“陛下。”
牛金星笑呵呵的。
稍稍有些不高兴的李自成,心情顿时大好,拉着牛金星至殿中的圆柱前,兴致勃勃道:“丞相,你看,他娘的,这盘在上面的龙,竟然真的是用金子所刻,娘的,这该值多少钱啊,想当初咱还在银川驿站当驿卒的时候,一个月不过就那二三十个大钱,指着这点钱,一家老小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这,咱还是老老实实给他老朱家干着活。”
说到这,李自成笑容一散,不忿道:“他娘的,老子任劳任怨,那朱皇帝竟还听那些狗官的鬼话,要裁撤驿站,那驿站一年到头才能花几个钱,他要是把这柱子上的金龙给融了,那还用得着裁驿站,要是不裁驿站,咱还老老实实尊他当皇上呢....”
牛金星保持着微笑,耐着性子听李自成喋喋不休着,待他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说到底,陛下还是有天命在身,天注定,我大顺要代他大明。”
“狗屁的天命。”李自成对老天没有丝毫敬畏之心,他不屑道:“当年老子快要饿死的时候,天天求他老天爷能赏口吃的,可贼老天何曾给过咱一个窝窝头,要不是俺豁出脑袋拉队伍起事,早他娘的饿求死了,你又不是军师,可别扯那些鬼神之话。”
牛金星依旧笑着,只是当李自成提到宋献策时,他的笑容微不可查的一滞。
自进北京之后,大明朝的那些官老爷们,为了在新朝能有一席之地,除了拍李自成的马屁之外,还对他们这些大顺实权人物极尽追捧,牛金星暂时落脚的某个王府,那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那一车车金银珠宝,让牛金星是喜不胜喜。
大顺政权中,凡是有点头面的人物,基本都跟牛金星差不多,只是收多收少的问题,唯独两人除外,一个是军师宋献策,一个是首席谋士李岩。
这两人,进了北京之后,竟玩起了什么高风亮节的把戏。
前朝降臣,他们是一概不见,金银珠宝,他们是一律不收。
这就让牛金星很不爽。
大家都收,就你们两个不收,什么意思?显你们高尚,显你们正直?
待以后找到机会,必要给他们点苦头吃。
牛金星散去心中想法,保持着笑容道:“陛下的话,臣记住了。”
李自成点点头,转而又问道:“李过送回来的那些银子,清点出来了吗?”
“臣来就是说此事。”牛金星回道:“总计清点共一千一百二十多万两。”
李自成咂舌:“听说这些银子都是朱皇帝从勋臣家中抄出来的?”
“是,臣听说在我军到北京前,崇祯跟疯了似的一夜之间诛杀了四十多家,其中不乏成国公朱已纯这样的累世勋贵。”
李自成骂骂咧咧道:“娘的,四十多家就能抄出一千多万两,这些狗官,真是都该千刀万剐。”
牛金星微微一笑,不接话茬,从怀中掏出一物道:“陛下,银子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个。”
李自成一看,他手中的赫是一印玺。
“陛下,这是崇祯让那朱小儿带走的玉玺。”
李自成眼睛一亮,一把接过玉玺细细摩挲了起来。
此物质地温润通体乳白。
摸起来手感极好,比女人的那啥还要舒服。
李自成高兴道:“好好好,玉玺都丢了,那朱小太子就是跑到南京去,又有什么关系,哈哈哈..”
把玩了会,李自成将玉玺放到案桌上,同时把屁股也放在了御座上,待坐舒服后,他指指下侧的椅子:“丞相啊,你也坐。”
牛金星坐下。
李自成道:“这北京咱进来了,紫禁城咱也住上了,你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牛金星正色道:“陛下应先寻一黄道吉日再次举行登基大典,以此告知天下万民,我大顺已顺天意取代暴明,乃天下唯一正统。”
李自成捋着胡子,想了想,问道:“可是这南边还没归顺,还有那关外的吴三桂也尚未表态,重新登基,是不是等天下一统了最合适?”
“非也。”牛金星摆手道:“陛下何不这样想,登基后必要大赦天下,陛下可借着大赦之际,宣布一道旨意,不追究前朝之过错,半年之内归降者,可保留原有官职,臣敢作保,只要此诏令传遍天下,半年之内,不费一兵一卒,四海定可平。”
李自成琢磨一二,问道:“你的意思,是想用那些狗官?”
“臣子是贤是良,全取决于上,那崇祯昏聩无能,所以底下奸逆横行,而陛下乃是圣君,那些降官就算有什么腌臜心思,也决然不敢显露出来,在陛下面前,他们只会是贤臣良将,也只敢是贤臣良将,况且,若是不用这些降官,那陛下又去哪里来找足够的人协助治理天下呢。”https:/
牛金星说的头头是道。
李自成有些意动。
第六章:是否登基
思量片刻。
李自成不情不愿道:“那些狗官,真恨不得将他们全都扒皮抽筋,学那朱太祖,全用来点天灯。”
牛金星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已被接受。
果然,说完狠话后,李自成长叹一声,话音一转:“但你说的也对,现在除了那些狗官,咱也没人可用,罢了罢了,和他们的账以后再算,就先按照你说的办的。”
“皇上圣明。”牛金星起身:“那臣这就去寻钦天监的降官,让他们先挑选几个黄道吉日出来,供陛下抉择。”
“这点小事你就不管了。”李自成挥挥手:“军师擅长占卜问天,登基的事让他去办就行了,你不是说要用那些降官吗,今儿回去你好好想想哪些人可用,过几日定个名单给咱。”
听到前半部分本来不高兴的牛金星,听到后面的话后立刻又狂喜起来。
虽然负责筹备登基大典,可以凸显出李自成对自己的亲信,以此巩固他的地位权势,但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这点好处那就不够看了。
牛金星可以肯定,待他负责挑选降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今夜家中绝对是热闹非凡。
看来,回去之后得让人抓紧再腾出几间空屋子出来了,要不然怕是不够放啊。
牛金星心中暗喜,跪下正要谢恩的时候,有太监来报,宋献策和李岩求见。
李自成哈哈一笑:“这军师可真不经念叨,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两人进来,距离牛金星两三步时停下,先跪地行礼口呼万岁。
二人板着脸,神态端正。
李自成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起来,这进城没几天,怎么感觉你们两个跟咱变生分了呢?”
李岩正色道:“如今暴明已亡,九霄之下唯陛下独尊,身为臣属,自然要恪守臣子的规矩,而陛下身为天子,自当也该遵守天子的威仪,帝王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应当唤朕,望陛下日后不要再说咱、俺等俗语了。”
李自成不满:“俺自小就这样说话,怎么就成俗语了,咱提着脑袋造反,就是为了做自己的主,怎么现在说什么话都由不得咱了?再说了,咱现在是皇帝了,俗就俗了,谁敢说咱。”
“陛下。”李岩不卑不亢道:“现在不是义军那时候了,打天下时,陛下草莽些可以聚拢人心,可现在我大顺已取代大明,陛下需要的是天子威严,如此才可让天下人敬仰臣服。”
“说个朕天下人就能敬仰咱啦?”李自成脸一拉,不高兴道:“咱能有今日,靠的是手里的刀,谁要不服咱,咱就砍了他。”
“陛下..”
眼瞅着李岩还要说,宋献策连忙道:“陛下,臣已经将崇祯皇帝以及为前朝殉节之人妥善安葬,特地前来复命。”
李岩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李自成不爽的扫了他一眼,问道:“安葬到哪了?”
宋献策回道:“臣将崇祯皇帝安葬到了他的后妃田贵妃陵墓中,如此既节省了财源,也算没辱没他的身份。”
李自成点点头,觉得这番处置妥当,随后又问道:“给大明殉节的人有多少?”
“刨除明室皇族外,大臣共二十多人。”
“多少?”李自成陡然提高音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献策再次说道:“二十余人,还都皆是小官,品级最高一人,也只不过是前朝刑部六品职官。”
“他娘的。”李自成似是替崇祯感到不值,骂道:“这群狗官,皆是不忠不义之徒,那朱皇帝虽然糊涂,但对他们这些大臣却是恩重如山,竟然才只有二十几人殉节,真他娘的是些畜生,那朱太祖推翻前元,给那些元蛮子殉节的人,都比给老朱家的多吧。”
“娘的,这些狗东西真是毫无廉耻,就这还给咱上书,说什么蒙圣人教诲,要用圣人之学替咱安民治国,”李自成很是气愤,他瞪着眼,冲着牛金星道:“丞相,就这些脏货,起用他们简直是污了我大顺的名声。”
牛金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先低下了头。
宋献策惊讶道:“陛下要起用前朝降官?”
李自成点点头:“丞相说,趁着登基大典大赦天下,可以颁道旨意,不追究前朝之过,半年内未顺者归顺可保留官职...”
不等话说完,李岩便反对道:“陛下不可啊,如今天下还未一统,此时举行登基大典,那就必要赏赐有功之士,这时便升官的升官赐爵的赐爵,那以后怎么办,就拿刘宗敏将军来说,他对万岁忠心耿耿,每战必为先每退必为后,自陕西一路打进北京,可谓是功劳深厚,对他要么不赏,要赏非国公不可。”https:/
“可陛下想想,现在南地未平,等讨伐的时候,陛下用不用刘将军,不用他自然好说,可要是用他,那等得胜归来之后,还赏不赏?不赏,乃赏罚不明,赏,又能赏何?封王吗?”
“这...”
李自成语塞。
是啊,举行完登基大典后,他就是真正的天子了。
天子是不能随意领兵出征的。
届时如果攻取南地,那统军之人非刘宗敏莫属。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手下一众武将中,既有能力又能让他完全信任的,只有刘宗敏一人。
换其他人去,李自成不放心。
南地富庶,南京还是留都,政治地位等同于北京。
万一那统军之人也想过过皇帝的瘾,打下南地之后不回来了怎么办。
所以打的话,只能是刘宗敏去。
可要是派他,那就如李岩所说的那样了,最后会很难办呀。
李自成有些动摇了。
牛金星见此,连忙道:“陛下,明室官吏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他们知道陛下不追究他们的过错,同时还愿保留他们的官职,那南边的那些狗官们,必是争相归附,这不就不用派大军了,就算有死硬到底的,那也必然是孤立无援,到时派一部偏师就可解决,”
“丞相也太过想当然了。”李岩不留情面的驳斥道。
牛金星面色一黑。
李岩却不管他,自顾道:“南京乃明廷留都,设有六部九寺,尚书侍郎等高官和世袭勋臣一大堆,他们又怎会相信我大顺会保留他们当前的权势,这些人一旦不归附,那必是延续明廷另立朝廷,届时是打不打,打的话难以善后,不打便是南北割据之态,陛下必会陷入两难之境,所以此时登基,绝不是最佳时机,望陛下三思而行。”
牛金星冷哼一声正欲接着反驳,李自成却先他道:“李岩说得对,这登基的事不急,以后再说,至于那些降官也暂时先不用了,免得脏了我大顺。”
第七章:愤怒的李自成
“皇上圣明。”
李岩达偿所愿,他是满意了,但牛金星却不爽了。
白花花的银子,劝进登基的首功,名利双收,本是唾手可得。
结果李岩三言两语,就让一切眨眼间都成了泡影。
古人言:毁人前程,断人财路,乃万世之仇矣。
牛金星恨不得立刻将李岩生吞活剥了。
他着实是不甘心。
名,没了就没了,反正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可那白花花的银子牛金星却实在是舍不得。
他自小家境优渥,不知金银之妙,直到被贪官整的家破财消后,才知金银之贵,从那时起,牛金星便对银子有了近乎疯魔般的爱恋。
所以,他计上心来,也不管什么后果了,狠辣道:“皇上,既然那些降官不用了,那不妨就按照原先的规矩,对他们追赃助饷,这些狗官欺压百姓,所贪皆民脂民膏,收拾他们,即可笼络民心,彰显出我大顺与暴明的不同,也可充裕我军财源。”
打下一地,对士绅助饷,这是大顺军的传统,经牛金星这么一提,李自成心动了起来。
他刚才说恨不得将那些降官全都扒皮抽筋点天灯,并不只是嘴上说说,李自成是真的想这么干。
没造反之前,作为一个迎来送往的驿卒,李自成没少被官吏欺压侮辱,对于那些狗官,他是恨得要死。
可恨归恨,李自成心里同时又清楚,现在进北京了,行事不能再像义军那时候那么莽撞了,现在得从新定规矩,一切都得往正规化来。
暗自衡量片刻,李自成正要否决牛金星时,李岩却着急忙慌道:“万万不可,陛下,北京城中的这些人,不同于往昔地方州县的那些芝麻小官,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此时对这些降官多加残暴,万一李过将军没有抓住那朱小太子,让他逃去南京再续明庭,那待我军南下之时,南地官员必是拼死抵抗,届时怕一城一地,都需苦战不可。”kuAiδugg
“况且,自古以来,天子与士大夫便是共坐天下,士绅阶级本就对我大顺多有抵触,义军之时行此策是为了笼络民心,可现在天下已定,现在需要笼络的是士绅之心,要是再接着追赃助饷,必会导致天下士绅离心离德,如果明室真的在南地另立,恐怕读书人都将如晋时衣冠南渡,无人愿做我大顺之官啊。”
李岩不愧为明末最顶级的谋士,他看的深远,看的通透,可谓是入木三分。
历史上大顺昙花一现,跟进了北京之后大肆追赃助饷有很大的关系。
理智告诉李自成,李岩说的是对的,他们现在必须得去除身上那股流寇的习气,得对那些狗官,得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士绅,表示出善意来,如此才可坐稳天下。
大脑虽然是清醒的,但心里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的李岩一二三再而三的教他做事,好似是把自己当成无知蠢货一样,李自成这心里就猛的冒起了一股无名火。
本来想要拒绝牛金星的话,待出了口时,却变成了同意之语。
“丞相说的对。”李自成冷着脸道:“那些狗官,吃人血喝人肉,不收拾他们,难以消民恨,一品官职者,每人必须出脏十万两,余下者按官职品级,逐级递减一万两,谁要是敢耍花招,就狠狠收拾他们。”
冰冷杀意,丝毫不加掩盖。
牛金星笑呵呵道:“皇上放心,臣一定让这些狗官将吃的都吐出来。”
“陛下…”
李岩还要说什么。
李自成一拍桌子,起身怒视道:“他娘的,啥事都要你来教,要不干脆咱这皇帝让给你他娘的来当。”
“陛下息怒。”
牛金星跪地,面色惶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宋献策也跪下了。
唯有李岩还站着。
他楞楞看着李自成。
此刻觉得眼前这人竟无比陌生。
他长得像李自成,但好像又不是李自成。
进北京不过短短七日,一个人就能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吗?
李岩迷茫了。
他就这么站着。
李自成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宋献策悄悄看了一眼,竟从中扫到了杀意。
他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拉了李岩一把,拽着他跪下。
片刻,李自成压下心中怒火,恶狠狠道:“丞相,这事你亲自负责,那些狗官一个都不要放过,咱看谁敢说三道四。”
最后这句话,是紧紧盯着李岩,咬着牙说出来的。
牛金星心里更喜,连忙应是。
宋献策是牛金星举荐的,牛金星知道宋献策是有大才之人,同样,宋献策也十分清楚牛金星是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一旦开始追赃助饷,牛金星势必会将火越烧越旺,出于大局考虑,本来不愿多言的宋献策,开口道:“陛下,追赃助饷不无不可,但有一人,臣斗胆,请陛下开恩。”
“谁?”
李自成口气冲道。
“原京营提督:吴襄,此人乃关外总兵吴三桂的父亲。”
宋献策说到这,就不再说了。
他相信李自成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就是宋献策的高明之处。
他十分懂得明哲保身,也十分懂得如何让李自成觉得自己很聪明。
须臾,李自成口气变得酥软:“那吴襄不要动,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得骚扰吴家,丞相,你亲自去一趟,让那吴襄知道咱对他的看重,你再告诉他,咱不止看重他,还看重他儿子,吴三桂要是来京拜见咱,咱不仅还让他当总兵,咱还封他个侯爷当当。”
牛金星伏首:“臣明白,臣一定跟那吴襄晓清厉害。”
李自成点点头,又瞪了眼李岩后,甩袖离去。
“臣恭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牛金星说着起身,得意的扫了眼李岩后,大步离去。
宋献策叹口气,拉着李岩起来。
在大顺军中,读书人很少,尤其是聪明的读书人更少。
宋献策擅谋略布局,李岩擅长分析决断,李自成曾夸二人是当世房谋杜断。
俗话说得好,智者悦智者。
两个大才之人,在一群土鳖莽夫中,自然惺惺相惜,引为知己,所以二人的私交不错。
出了乾清宫,见李岩情绪低落,宋献策安慰好友道:“皇上是个知晓利害的人,只不过现在是气头上,过个两天待他气消了,定然会停了这追赃助饷,不用太过忧心。”
“哎……”
李岩长叹一声,驻足,转身看向魏巍宫殿,低沉道:“我担忧的是以后啊,没进北京之前,圣上虚心纳谏善听人言,这才几天啊,他就开始不耐听人说话了,这日后…唉…”
宋献策暗自摇摇头,他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在眼底深处,也可看到一二忧愁。
第八章:陈演
陈演,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十三年入阁,此人才能平庸善于索贿,时人多有弹劾。
平日里陈演对崇祯身边的近侍多有拉拢,有这些人不停的耳边说着好话,所以崇祯对一众弹劾置之不闻,不仅未处置陈演,反而对其越加宠信,最后更是提拔为首辅。
在北京城破三月前,陈演自觉大势已去,明亡已成定局,于是暗中令人弹劾自己,借势上表辞官归乡。
他是想赶紧跑路的,但多年为官积累下的万世家财,一时半会却是运不走,所以陈演暂时滞留在了京城。
城破前,崇祯大开杀戒的时候,陈演本来也是榜上有名的。
但因有太监通风报信,陈演在王承恩上门前,便带着一家老小躲到了藏匿多年,不为外人知晓的外室家中,侥幸逃过了一劫。
小命虽说是保住了,可多年积累的家财却被抄了空一干二净。
此时,陈演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放在外室这里保管的八万两银子。
陈演变穷了。
陈演不甘心。
于是他便不准备回老家了。
他要上岗再就业。
他要从小李哥这里,将失去的全都捞回来。
于是,陈演一天两封奏疏,借着恭贺问安的由头,将各种阿谀谄媚的话说了个遍,眼瞅着肚子里的赞美之词都快搜刮干净了,新董事长那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演开始急了。
一家老小都要吃饭呐,坐吃山空怎么行。
秉持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理念,陈演一咬牙,给牛金星送去了两万两银子。
牛金星当时拍着胸膛就说,一定给陈演安排妥当了。
这一眨眼,三天过去了,牛金星那里却一点回话都没有,陈演寝食难安,害怕牛大丞相收钱不办事,于是,他便壮着胆子来了牛金星暂时落脚的十王府。
登了门,却不凑巧,牛金星进宫了。
陈演不知是真是假,便狠下心在中堂里等着。
这十王府,他也来过许多次,崇祯未登基前,便独住在这里,陈演那时还只是个翰林学士,身为皇帝唯一的弟弟,天启对崇祯很看重,所以经常差翰林院之人来给崇祯授学讲书。
陈演便是在那时结识了还只是信王的崇祯,傻乎乎的崇祯,对书本中的圣人之道格外推崇,于是,陈演便张口君子仁善闭口道德仁义,给自己立了个十足的君子人设。
如此做,本只想利用崇祯在天启面前给他说说好话,可万万没想到,傻的可爱的信王,居然也有当皇帝的一天。
自此,陈演开始官运亨通。
今日旧地重游,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当想起崇祯时,只觉四周突生阴风。
陈演不安,正欲起身告辞时,牛金星却是回来了。
“呀呀呀,陈大人,久等了久等了。”
牛金星脚下生风,笑嘻嘻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陈演当即起身,恭恭敬敬跪地:“前朝罪人,不敢称大人,丞相折煞在下了。”
牛金星将他扶起,笑容更甚:“陈大人来的正好,本相还正琢磨着差人去叫你呢。”
见他如此亲善,陈演心里一动。
难不成,工作的事有着落了。
陈演激动道:“丞相,在下的事,是不是……”
“哎…”牛金星摆摆手,打断他道:“陈大人之前不是说要为圣上分忧嘛,我再三恳求,终是给你求来了这样的机会。”
陈演脸上涌起红潮,越发激动道:“多谢丞相,丞相大恩大德,下官日后必有厚报,不知…不知万岁爷…如何…如何委任下官?”
言罢,又觉得如此一问显的太过功利,于是,又强忍下激动,正色道:“下官原先助纣为虐,与王师多有为难处,自知罪孽深重,不论万岁委任何职,哪怕就是一小小狱卒,在下也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圣上尽忠,已赎过往罪孽。”
牛金星笑得更灿烂了。
“好好好,陈大人真乃忠贞之士。”
说完,牛金星拉着陈演出了十王府。
二人一路奔往天牢。
进了大牢,闻着那股恶臭味,陈演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不会真他娘的让他当狱卒吧。
他可花了整整两万两银子呐。
越往深处走,陈演心里越是突突,最终,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丞相,您带下官来这是?”
牛金星笑而不语。
待进了刑房后,才开口道:“陈大人,分忧的时候到了。”
看着满屋刑具,陈演面露迷茫。
牛金星干咳一声,恭候多时的两个大顺军士卒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抓住陈演的胳膊,将他捆在了十字架上。
陈演惊慌失措,挣扎道:“这是做什么…丞相…这是做什么…”
牛金星照旧笑着,从火盆中拿起火烙铁,在陈演面前晃晃,道:“听说陈大人为官一任聚财无数,陛下说了,那些都是百姓血汗,应该归还给百姓,所以,将钱都拿出来吧。”
陈演面色巨变。
追赃助饷,这些狗贼,已然得了天下了,竟还狗改不了吃屎。
他在心里大骂着,嘴上却求饶道:“丞相,那都是污蔑之言啊,下官为官清廉,那有什么钱啊,王师进城前,崇祯那昏君还抄了在下的家,在下家中,只剩下祖产所获两三万两,前几日,还皆都孝敬给您了呀,在下真的是没钱了呀。”
一听敢说没钱,牛金星脸上的笑容顿时被阴狠取代,他将透红的烙铁,用力按向了陈演的胸口。
刺啦伴随着白烟响起,随后屋中就弥漫起了烤肉味。
陈演如死狗一般大叫,叫着叫着,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牛金星有些失望。
这也太垃圾了,区区一个开胃小菜,居然都受不住。
牛金星挥挥手,站在旁边的士卒,立刻将准备好的凉水浇了下去。
大冬天的,寒意刺骨。
陈演立刻苏醒。
看着胸口的伤痕,他只觉此生从未这般通过,于是,当牛金星又拿起通红的烙铁时,陈演自然而然的,也就吓尿了,他哭求道:“饶命饶命,我给,我全都给。”
牛金星又笑了。
没多久,一队人冲进陈演外室家中,将藏在地窖中的银子席数掠走,之后一清点,居然才七万多两。
这连李自成规定的十万两都不够,更别说自己再捞点了,牛金星不相信陈演只有这点钱,崇祯一朝,他可是出了名的能贪能拿能要啊。kuAiδugg
于是,牛金星开始给陈演上起了硬菜。
第九章:追赃助饷
大顺军很有手段。
他们让陈演体会到了从未体会到的东西。
比如生不如死,比如痛不欲生,比如悔恨交加。
浓厚的屎尿味,让刚从外面进来的牛金星一阵反胃,他匆匆退出去,待用熏过香的手帕遮住口鼻后,这才敢进刑房。
陈演已经没有人样了,歪着脑袋出气多进气少。
都这样了,他还一口咬定没钱,那么,就可能是真的没钱了。
牛金星有些失望。
他让人将陈演放了下来,而后又差人找来一辆囚车。
只剩一口气的陈演被扒去了衣服,如牲畜一般赤裸着身子,带着满身屎尿味开始了游街示众。
囚车前,一个大顺军士卒拿着锣鼓,边走边敲,边敲边喊:“都来看都来瞧,狗官陈演,欺压良善,罪大恶极,万岁爷替民除害啦…”
沿途百姓无不拍掌称好,他们随手捡起身边的东西,不管是烂菜叶还是小石子,一股脑的都丢向了囚车。
待绕行北京一圈后,万民都高喊起了皇上万岁,在一声声万岁中,陈演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路边,当囚车远去,一群野狗蜂拥而上。
游街可谓是一箭三雕。
一让饥饿多时的野狗填饱了肚子。
二加强了小民们对李自成的拥戴。
三震慑了余下降官。
视财如命的人还是极少的,大部分人看到陈演的下场后,都乖乖的按照牛金星要求的数目缴足了银两。
吴襄便是如此。
他东拼西凑,总算凑足了银子送去了牛金星那,结果没想到,这银子是中午送去的,到了日落的时候,又一文不少的退了回来。
爱财的吴襄,没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知道牛金星也是个爱财的人。
一个爱财之人,却能退回到手的钱财,那么无非是不敢收或者嫌不够。
牛金星敢正大光明的将李自成设定的追赃数目提高两倍,将超出部分据为己有,足可看出没有什么他不敢收的钱。
那么剩下的就是嫌不够了。
吴襄如坐针毡。
送去的这十五万两银子,已经是他全部身家性命了,现在就是想加银子,他也多拿不出一分钱来了。
一想到陈演的下场,吴襄的身子就抖个不停,待到牛金星亲自登门后,他这心更是慌得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吴襄以为牛金星是来上门索命的,结果这位牛丞相却是来示好的。
牛金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十分直白的表明了李自成的意思,吴襄当即就拍着胸表示立刻给关外的儿子写信。
牛金星笑呵呵的夸他是个明事理的人,而后就站在那里看着吴襄泼墨挥毫。
一封家书很快出炉,待让牛金星检查过有无错别字后,吴襄令一信得过的家兵,连夜出了北京往玉田而去。
三日之后,本来奉崇祯旨意进京勤王,但走到半路就收到皇帝自缢煤山的消息,不知何去何从只得暂时率军驻扎在玉田的吴三桂,收到了老爹的亲书。
吴襄在信中直言,要吴三桂收到书信后,立刻起身前往北京归顺大顺,不然,吴家满门上下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归顺大顺,不是不可以,反正吴三桂现在也急需一个靠山,况且,李自成还挺大方的,出手就是一个侯爵。
可直接去北京,吴三桂还是有些顾虑。
大顺军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这些年不管是大官小官,投降他们的人不少,但最后大多都遭到了清算。
吴三桂怕去了北京,李自成来个翻脸不认人,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必是死路一条。
所以吴三桂并不打算听从老爹的话。
他亲自给李自成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比如,要他归顺可以,但去北京就没必要了,他可以直接率军返回宁远,替大顺永世镇着关外。
这话听起来很好听,可细细一琢磨,却能品出点拥兵自重以势胁人的意思。
李自成刚刚进北京,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吴三桂提出如此要求,很可能会彻底激怒他,届时吴家上下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对于可能造成的后果,吴三桂心里很清楚。
但是,他无所谓。
妻儿没了就没了吧,老婆可以另娶,儿子可以再生。
至于亲爹……
吴襄活了几十年了,也算是够本了。
说来崇祯皇帝对他们一家当真是不错,吴三桂没法给崇祯报仇,那就让亲爹代劳殉个国吧,如此也算他对得起老朱家了。
总而千言万语就一句话,在吴三桂这里,谁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当李自成收到信后,果然是十分愤怒,他当即就要砍了吴襄的脑袋祭旗,而后亲率大军去讨伐吴三桂。
此时,北京城正是乱糟糟的。
在跟降官们追完赃后,牛金星又对士绅们助起了饷,北京城中的大户人家,要么家财被抢夺一空,要么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短短几日的功夫,大顺军就搜刮了三千多万两。
堆积如山的银子,让许多人失去了理智。
本来追赃助饷只局限于降官士绅,可当底下的士卒眼见上面的大人物们捞钱捞的手软,他们却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时,自然而然,这把火就开始往老百姓的身上烧了。
严明的军纪迅速败坏,吃饭买东西从给钱变成了给大耳瓜子,大姑娘小媳妇们上街被调戏成了常态,更有甚者,竟闯进人家中**人妻女。
小民们对大顺军的好感顿时消散,他们将王师又偷偷叫起了贼寇。
这北京城里的人,无不怀念起了前不久还被他们唾弃的大明朝。
李自成察觉不妙后,虽及时叫停了追赃助饷,但信任这东西,一旦失去短时间就无法再重新建立。
现在北京怨声载道咒骂满天,此时若是率军出征,怕是前脚刚出北京城,后脚就要有人复兴明室了。
出于大局,李自成只得先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令人前往玉田亲自去跟吴三桂谈判。
与此同时,林平他们也走出了山林。
在山中奔走二十多日,渴了喝露水饿了吃野果,衣服更是里里外外全是口子,就连原先吃不下去的蛇,林平现在都可大快朵颐。
他的状态倒是还好些,虽然看着落魄,但总是还有几分人样,可朴喜、范景文、刘世勋三人,那可是真正的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三人各拄着个棍子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样子,看着比身边经过的流民还要可怜。
第十章:前路被阻
前面就是归德府了。
穿过归德后,再往东走大约两百里,就是徐州地界。
徐州归属南直隶,控制权还在大明手中,进了徐州也就算暂时安全了。
范景文这大学士的名头,在大顺这里虽不好使,可在明控区还是可唬唬人的。
届时不说其他,起码不至于一天饿三顿,吃了上顿没下顿。
之后就去南京。
林平已经打算好了。
待到南京后,他躲起来在幕后操盘,一切事情交由范景文出面。
逃亡的这些天来,对于到了南京之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林平在心中都做足了预案。
南京之人愿意去广东,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如果他们不愿意去,那林平也有办法逼他们去。
他想到了所有,唯独疏漏了一点,那就是万一过不去归德城该如何。
看着城门口严加盘查进城行人的大顺军,林平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行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对于其他人,大顺军士卒看都看不看,唯独对年龄大概在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十分在意。
就在刚刚,一个樵夫打扮的少年,背着两捆柴应是要进城售卖。
他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从小干活的人,大顺军士卒只是问了一句他的年龄,待这少年老老实实说自己十六岁后,那士卒二话不说就将他抓了起来。
少年郎惊慌失措,用浓浓的河南口音求饶着,和他同行的几个村夫也都上前求情,可不管他们说什么,这士卒都无动于衷,
大顺军之人,好似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他们秉持的原则,似是宁可错抓一千,也绝不可放过一个。
在那翁城中的墙根下,被人用绳子绑住手脚坐成一排的少年郎,大约已有二十多人了。
这摆明了就是冲林平来的。
现在进城跟自投罗网没区别。
林平稍稍转身,趁着大顺军士卒还没注意到自己,立刻撒丫子远遁。
一口气奔出两里地,直到看不见归德成的轮廓后,他才敢停下来。
“皇…皇…上…现……”
范景文上气不接下气,跑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林平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道:“先寻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说。”
几人顺着官道,冲着归德城相反的方向走了一里多地后,见不远处的山头上有座破旧的道观,于是便向那走去。
这道观应是荒废多年了,门窗都已被人拆去,满屋子的蛛网沙尘。
林平和范景文找了个稍稍干净处坐下。
刘世勋观天象,说晚上可能要下雨,便去搜寻干柴木头,朴喜则在道观周边抓起了野物来。
待日头渐渐偏西时,突起一股邪风,刮得这天立马就阴了。
幸好,刘世勋找到了足够的柴火,燃起的篝火,稍稍抵消了些寒风带来的冷意。
不久,朴喜也带着几条鱼得胜归来。
外面很快下起了雨,空气变得潮湿的同时,还夹带着浓厚的土腥味。
四人围着篝火而坐,十分享受的吃着烤鱼。
屋外雨水绵绵,屋内篝火璞璞,别说,倒还真有几分独特的情趣。
到了晚上,电闪雷鸣,雨势陡然间增大。
归德城中,值夜的士卒躲在城门洞中,点着篝火来取暖,正当他们闲聊的时候,突然,有人敲起了紧闭的城门。
守门士卒立刻紧张起来。
“什么人?”
“老子李过,快开门。”
…………
下雨天是个睡觉的好时候。
尤其是还有妙龄女子提前给暖好床。
温暖的被窝夹带着幽幽体香,那等滋味简直是绝了。
副将看着床上娇滴滴的美人,正欲大展雄风时,却有小兵来报,说是李过回来了。
不舍的看了眼美人,副将提起裤子就走。
待他看到李过时,顿时大吃一惊。
这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将军吗?
此时的李过,头发乱如鸡窝,身上一片斑驳,靠近一些还可闻到股莫名刺鼻的味道。
副将小心翼翼道:“将军,你…你这是怎么了?”
李过不言语,只是一门心思吃着面条。
他吃的极快,似是嚼也不嚼,直接一口吞。
一碗,两碗,三碗…
连着干了五碗后,李过这才将筷子一扔,长长的打了个嗝,高喝一声:“舒服,真他娘的舒服。”
副将再道:“将军,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他娘的,别提了,差点交代到那山里头。”
李过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副将见此转而又道:“那抓到那朱小太子了吗?”
“没有,他娘的……”李过一拍桌子,懊恼道:“本来一直跟着他们的足迹追着呢,结果他娘的没想到走着走着转向了,等回过味来折返回去,这人就跟丢了,唉…”
叹口气,又问道:“你呢,那朱小儿来了吗?”
副将摇摇头:“十多天了,那十五六岁的小娃娃拢共抓了快一百多个了,都不是那朱小太子。”
“没事,要去南京,这归德城就是必经之地,那朱小儿迟早会露面的。”
副将迟疑道:“他会不会…从汝宁或者南阳,绕道湖广去南京?”
李广自信一笑:“我早都给各县传令了,甭管他去哪,只要露面了,那就别想再逃。”
副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林平几人在道观待了两日后,再次到了归德城下。
不出意外,城门口的士卒,还是紧盯着十来岁的少年人,只要看到一个,不管其他,先抓起来再说。
如此,自然还是不能进城,几人又折返回了道观。
范景文着急道:“这可怎么是好,皇上,要不接着往南走,从汝宁进湖广,然后再去南京。”
林平摇摇头:“汝宁恐怕也是一样。”
“这不行啊,得尽快去南京啊,不然迟迟无消息,恐怕会生变。”范景文说道。
刘世勋附和道:“是啊万岁,一直没消息,南京那些人要是以为您出事了,另立宗室的话,那…”
林平眼中一冷,刘世勋立马闭上了嘴。
范景文急的来回走。
林平背手站在门口,目光远眺,一副出神的样子。
片刻,他猛的转过身,说道:“范大人,你和朴喜去南京吧,我和刘同知绕道陕西去湖广,然后直奔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