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倾以墨》
前缘误
新帝指挥着宫监将柳如墨带上刑台,随后跟着上了去,在已经被缚在十字架上的柳如墨面前站定,小声说道:“如墨,你也别怪我,如雪是你的亲妹妹,怀的又是我的骨肉,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孩子被施以扬灰之刑!”
柳如墨低头看了看微微凸起的腹部,再抬眼时,眸中是凝结成冰的寒冷,“宁远,你说她怀的你的骨肉,难道我肚子里的不是吗?要怪只怪我,为何要与她为双生姐妹,又偏偏···”
“如墨!你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柳家这一代中,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你,唯一的圣女!”宁远说罢甩袖向阶下走去,侍卫们迅速将泼了油的柴束堆好。
“点火!行刑!”宁远一声令下,火苗顿起,很快就将十字架上的女人淹没在火海之中,本以为她会惨叫,会哀嚎,却不料,茫茫火焰中,架上的柳如墨冷淡至极的话语沿着风儿传入他耳中,“宁远,你今朝错认于我,他日必将后悔,此生此世,我以灵魂发誓,永生与你不复相见,就当在清月湾我白救了你!”
宁远身躯一震,错愕地睁大双眼,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向焚火台冲去,却被宫监和侍卫层层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子在高台上被火苗吞噬,渐渐没了踪迹。
火势渐弱,渐灭,高台上只余满地的灰黑色木灰,宁远失魂落魄地攀上高台,在那一片斑驳的灰中,颤抖着手拾起一枚玉梳,指下摩挲,残灰尽去,露出一个细致的刻字来,“宁”。
这是他在清月湾送给救他的那个姑娘的,是他母妃尚在人世时留给他,嘱咐他要送给心仪的姑娘,而就在这里,就在刚刚,他亲手将自己心仪的女人送上焚火台,看着她化为灰烬,却还尤不自知。
宁远阖上眼眸,眼中是滚烫的热泪,一直以为如雪是受伤才致失忆,忘记了她和他在清月湾所度过的美好时光,哪知,竟是他一直把如雪当作了那个她,为了如雪,生生将他所爱之人舍弃了。
“你不会原谅我了,对吗?”宁远攥紧了手中的玉梳,梳齿刺进手掌浑然不知,他的女人,他的孩子,死在了他的手里,“墨儿,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唤你,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放过她的!”
分割线
柳如墨睁开眼,四周是璀璨溢彩的冰石,正好奇这是什么地方,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你醒了?”
回头望去,不远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位男子,身披袈裟却披散着长发,不禁有些疑惑,“你是何人?我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吗?”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命不该绝,我借以冰玉锁住了你的魂魄,如今你已转醒,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回去做什么?”她回去也是已死之人,难道回去看着宁远和如雪相亲相爱吗?从小到大什么好的喜欢的都让给了如雪,她认了,谁让她是姐姐呢?可如雪抢走了她的阿远,还哄骗着他亲手处置自己,她又不是圣人,做不到不恨。
袈裟男子抬起右手,他手中的冰石旋转着飞向柳如墨,“你看看这些,再决定是否回去吧!”
“这是往生镜,镜中的景象是你服刑后发生的事。”袈裟男子解释道。
柳如墨凝神看向冰石凝出的镜面,画面逐渐清晰,在她扬灰之后,青国发生了一件比圣女失德更为严重的大事,那便是,国师一家因欺君罔上,被判满门流放,更是在女眷中发现一名长得与已死圣女一模一样的女子,皇上当即下令,将这名女子处以极刑,原因是: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圣女,而死去的那个,不过是国师一家为了帮她脱罪找来的替罪者,不巧的是,替罪之人是皇上属意的中宫之主,于是,欺君,替罪,谋害未来皇后,三罪并罚,要不是前国师柳霖以全族历代功绩相抵,免去了满门抄斩之刑,恐怕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国师的存在了。
那一日,观刑的百姓围得刑场水泄不通,身怀六甲的女子被绑在石chuang上,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看着好不怜惜,只可惜,如果不是早知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百姓们还会对她心存怜悯。
这个女人在国师一家认罪后,她的罪行也被公布于众,她与已死的圣女是同胞双生姐妹,仗着容貌相同,家人疼爱,强夺胞姐的圣女之位,更是难耐寂寞,与犯上作乱的二皇子珠胎暗结,却在事发后推胞姐替其,代受扬灰之刑。
其胞姐柳如墨,早年救了三皇子,也就是皇帝陛下,两人情投意合,只等三皇子下聘迎娶,不料被国师一家欺瞒,以妹妹柳如雪,白白丢了性命。
百姓们唏嘘不已,皇家之事本就讳莫如深,天子之怒更是无人担负得起,只能叹一声,可惜了未来的皇后娘娘,早早就香消玉殒。
皇上下旨将这个柳如雪处以剐刑,这还没行刑,柳如雪就哭昏过去好几次,坐在主位上的皇上仍是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对于女子的怜惜。
“墨儿,我说过,不会放过她的,你别怕,等她服了刑,我就去陪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宁远手指握紧了玉梳,喃喃自语着。
柳如墨在侩子手的剔刀贴近柳如雪时别开了脸,即使是对这个所谓的胞妹心怀有恨意,但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要她眼睁睁看着柳如雪被千刀万剐,她还是不忍心。
“你不想看看青远的下场吗?”
柳如墨闻言又看了过去,镜中画面已经跳开,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她在清月湾后山的竹屋。
脱去帝袍的他,一身便衣出现在竹屋外,卷起袖子打扫着,蒙尘多时的竹屋逐渐干净起来,就见他掏出赠予她的玉梳,放在竹榻上,随后自己躺了上去,阖上双眸,再也没有醒来。
“他怎么了?”柳如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宁远竟然真的如他所言,处置了柳如雪后就来陪她。
袈裟男子挥手将往生镜收回,理了理袖口,“如你所见,他在竹屋自戕,了结性命追随于你,如此,你还是坚持不肯回去吗?”
“我······”看出了柳如墨的迟疑,袈裟男子出言劝道,“回去吧!这一次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你是天定的圣女,承载着上天的旨意,万不可再将此位让与旁人···”在男子平淡无波的话语声中,柳如墨渐渐失去了意识。
很想问问他为何不等她想好,就替她做了决定,柳如墨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兀的坐直身躯,果真是她的闺房,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那个男子说的回去是让她回到过去,而不是她服刑的那时?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的贴身婢女晴丫端着托盘进来,“小姐,你的茶点到了,可要现在用些?”
“放桌上吧!”柳如墨向晴丫招了招手,“晴丫头,最近外面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晴丫想了想,“要说大事,老爷昨天来了消息,说是三皇子下个月就要回来了,皇上命老爷筹办祭天仪式。”
三皇子?宁远?这么看来,现在应是兴德二十三年,三皇子学艺归来,还好还好,幸好还没有遇见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离他远远的!柳如墨暗暗下定决心。
这一生,她都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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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双株双生
兴德四年冬,整个皇城包裹在瑟瑟寒风中,街头巷尾均被白雪覆盖,清冷的月色洒下柔光,雪地上莹莹闪烁,不见一个脚印。
“产婆你倒是快些啊!耽误了夫人生产,国师大人可是要怪罪的!”突兀地喊声在雪夜中响起,一个仆从打扮的男人匆匆忙忙揪着产婆向街尾方向奔。
转过街尾,视野顿时豁然开朗,面前琉璃金瓦,银装素裹的如同皇宫殿堂般的府邸,正是青国国师府上,两侧石雕狮子威严镇守,朱红色的大门镀着金漆,产婆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勿怪乎她惊愕,这个街尾处一直有重兵把守,寻常百姓是不能出现这里的。
不待她继续震惊,仆从撂下她率先上前拍门,“快开门!产婆找来了!”
朱红色大门发出厚重的一声吱呀,徐徐打开,柳管家快步踏过门槛,“产婆呢?让你办个事这么不靠谱,夫人腹痛已经有一会儿了,产婆迟迟不来,出了事你吃罪得起嘛!”
仆从赶忙过去扯了产婆来,“这产婆是奴才问过的,整个皇城就她接生手法最为利落,但年岁大了,脚程太慢才来晚了。”
“罢了罢了,好在大人尚未回府,此事就不予你计较了!”管家说着对门后候着的婢女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着产婆到夫人那里去!”
产婆被两个婢女搀着胳膊带去了,门口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管家急忙打理整齐衣冠,候在门外石阶下。
柳霖驭马行至府门前,不待马儿稳住就翻身下了马,“夫人怎么样了?”
管家一边带着柳霖向府内走,一边回话,“产婆已经过去了,奴才吩咐了厨房备着热水,婆子丫鬟们也都守在院外,就等老爷您了!”
柳霖稳住纷乱的心跳,疾步向后院走去,才转过走廊,未到屋外,就听得屋里传出一声孩子的嘤啼,喜色浮上面容,“生了!”
不多会儿,婆子抱着一个红色锦缎包着的孩子出来,送至柳霖面前,“老爷您瞧,小姐长得真水灵,不仅不哭,还笑得欢快!”
柳霖垂首看去,果然,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睁着明亮的眼睛正冲着他微笑着,黑珍珠似的眸子灵动地滴溜乱转,小手噙在嘴里,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柳霖手指在她脸蛋上抚过,露出笑容来,“这丫头眸似凝墨,灿若星斗,正好轮到了‘如’字辈,就叫她如墨吧!”
“老爷,您快来瞧瞧,夫人又生了一个小小姐!”屋里有婆子惊呼,柳霖一怔,随即抛帘进去,另一个婆子怀中抱着个婴孩儿,小脸发白,正猫叫似的小声啼哭着。
柳霖皱着眉不说话,想来还是刚刚的如墨更讨他喜爱,“这个孩子皮肤白皙胜雪,不如就叫柳如雪吧!”说着就要去chuang边看望戚氏。
“这是什么?”随着产婆的讶然疑问,柳霖停住脚步,打眼望去,只见产婆手中捏着一枚血红色的元玉。
柳霖走到产婆面前,拿过元玉仔细看了看,心头咯噔一跳,这玉是血红色的,他还以为是沾染上的血迹,血玉问世,也不知是吉兆还是凶兆。
“这玉你从哪儿得来的?”柳霖捏着玉厉声问道。
产婆哆嗦了一下身子,颤微微道,“刚刚大小姐出生时手里捏着的,给她洗浊时松了手掉在盆里,老妇才看清是块玉···”
柳霖不由的退后两步,也顾不得看戚氏了,对着管家说道,“送产婆出去,将两个孩子分开照养,务必不要弄错了!”
言罢席地而坐,将血玉置于身前,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玉上,不多会儿,柳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行字来:“双株双生,天下将乱,取一留存,方可安然。”
这下柳霖无所适从起来,这血玉背负着的天命竟是凶兆,这对儿孩子只能留一个,这可如何是好,打从第一眼他就喜欢如墨那孩子,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握着血玉呢?
柳霖握紧了拳头,脑中两个声音在争吵:杀如墨,保如雪,还是杀如雪,保如墨?如雪这孩子看着像是先天不足,那脸色寡淡,几乎是惨白地不透一丝红润,不知好不好养活。
思来想去,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柳霖霍然起身,召了管家走至一旁,“把如墨带到清月湾,交给长老们抚养,今夜夫人戚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听见了没有!”
管家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随即想到,“那产婆怎么办?”那产婆可是亲手接生的两个孩子···
“今夜所有见过两个孩子的,一律秘密处置掉,不留活口!”
吩咐完这些,柳霖大出了一口气,望着管家抱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要杀了那个讨喜的孩子,他还真是下不去手,但她的存在实在是不吉,但愿她在清月湾能好好长大,待年岁大些,他再找个别的理由将她接回来。
转进屏风,戚氏已经醒来,柳霖快步上前握住戚氏的手,“夫人辛苦了!”
戚氏倚在他怀中,纤柔的手指握住他宽厚的手掌,笑得一脸幸福,“能为老爷生儿育女,是妾身的福分!”
柳霖记挂着孩子的事,终是一叹,不忍心瞒着戚氏,“芳儿,我现在要给你说的事,你要仔细听好,我不想瞒你,但此事事关重大,你也不可轻易说与旁人知晓。”
戚氏抬起头来,难得见他如此严肃的神情,怔楞着点点头,就听他说,“你生的双胞姐妹,大的叫如墨,小的叫如雪,本是双喜的事,但如墨是握着血玉诞生的,此玉为青国大凶之兆,她们只得留一个,然如墨那孩子我看着甚喜,不忍将她杀死,就托管家送她去了清月湾。”
“老爷,那我们不能认如墨了吗?”一想到女儿生下来就不能在自己身边长大,戚氏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一看戚氏哭了,柳霖立马乱了手脚,“别哭别哭,你刚刚生产完,不能哭!”手忙脚乱地替戚氏抹干了眼泪,柳霖这才搂着她宽慰道,“我已经想好了,如墨在清月湾先养着,等过些年我再想办法接她回来,只是接回来后,对外我们府上也只能有如雪一位小姐,你懂么?”
戚氏将头埋在柳霖胸前,揪着他的衣襟抽噎着,“妾身知道了。”
第二章 初遇
十六年后。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当初的婴孩长成了大姑娘,柳如墨今年正值二八芳华。
这一日,柳如墨在清月湾后山看察草药时,发现不少的草药有叶色泛黄的迹象,想来晴丫不懂如何照料这些,才使得它们缺了水分,提过竹屋边搁置的竹桶,柳如墨缓步向河边走去。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河边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柳如墨不禁微蹙了娥眉,原本澄澈的河水此时被这个满身血迹的人染得斑驳浑浊,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被河中砥石拦住,阻了河水去路不说,还使得她不能在河边打水了。
走近几步,柳如墨放下竹桶,在男子身边蹲下,伸出一手推了推,不见反应,只得多使了一分力,将人翻了过来,一张被河水泡得发白的面孔显露出来。
看模样倒也俊俏,比族里的那些青年男子好看得多,就是失血过多,脸色寡淡,被她刚刚翻过身的动作撕裂了伤口,又有血液从他泡得稀软的衣衫内渗出来。
柳如墨四下看了看,清月湾是青国的禁地,国师一族的聚居地,平常人是不能在这里出没的,想来他应该是从河的上游冲到这里的,如果不救他,这个人就只能死在这里无人知晓了。
“算你运气好,碰上我了!”柳如墨扶起他,吃力地向竹屋挪动,好不容易将他放躺在竹榻上,柳如墨如释重负地揩了把额上的汗珠,又折回河边打了一桶水。
将补气养血的药搭上小火炉,柳如墨挽起袖子,倒了些水在盆里,这才轻手轻脚地解开他上身的衣物,一道道渗着血的伤口狰狞地显现出来,柳如墨念念自语,“这么重的伤,又泡了水,也不知救不救得活···”
“姑···娘···咳···咳”柳如墨抬眼看过去,榻上之人半睁着眼,发白的唇翕动着,刚刚的咳嗽使他苍白的脸上略微涨红了些,柳如墨拧着帕子的手顿住,“你的伤很重,有什么话等我帮你处理好了再说!”
男子缓了口气,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来,“那就有劳姑娘了。”
“这里是清月湾,青国禁地,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撞进了这里,但是在伤好之前,我希望你不要私自在外面走动,以免被长老们发现,这里平时就我和晴丫会来,所以你可以安心在此地养伤,伤好之后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一边给他擦拭着伤口的血迹,柳如墨一股脑地将需要叮嘱的话说完。
男子并未拒绝,而是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柳如墨最担心的就是他万一乱跑,撞上了长老他们,那群老顽固一定会揪着她开始《女戒》,《女训》地唠叨个没完,眼下他配合的态度让柳如墨放下心。
给他上了药,柳如墨搬着小凳儿坐在小火炉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火,“我只能先给你处理上半身的伤口,剩下的等你喝了药,有些力气了自己来!”
“在下明白的,姑娘搭救之恩宁远铭记于心,他日姑娘若有所求,可到京城揽月斋找在下。”
他这话把柳如墨给逗笑了,“你还躺在这儿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呢,就开始给我许报恩的愿了。”
宁远一怔,“姑娘不是说会想办法送在下出去吗?”
柳如墨回头,对着他两手托腮盯了片刻,颇为泄气地鼓着腮帮子,“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机会,没有长老们的安排,我是出不去的!”
她虽然是柳家大小姐,但自幼被长老们养在清月湾,据说双生子不吉利,爹爹才迫不得已将她送了出来,对外也是宣称只有妹妹一个柳家小姐,她这个见不得光的姐姐别说去京城了,连清月湾都出不去。
长老们对她很好,还传授她很多本领,而她所谓的爹爹,除了半个月前派人送来了一本修习玄术的书来,嘱咐长老教她修习外,就再没有过任何交集。
宁远听着她的话,无所谓地笑笑,“反正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在下就留在这里好好将养些时日,不着急出去。”心里却开始谋算起来,这里既然是清月湾,那么二皇兄派来的人必定不敢在此作乱,他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养好伤势,再细细筹划如何出其不意地将二皇兄一军。
这次接到父皇的旨意召他回宫参加祭天仪式,怎想途中被二皇兄的人截杀,宁远在掉下湍急的河水中,被河水迎头击晕时,还自嘲着今日要命丧于此了,结果,老天爷还是有眼的,让他活了下来,还能碰上这么个有趣的姑娘。
想起初醒时,对视上的那双眸子,那样纯洁无邪的目光,带着小鹿似的灵动,那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升天得仙了,“喂~~~你刚刚说你叫宁远?那我叫你阿远好了,公子公子的太过于繁琐···”
“啊?”宁远脑中的画面一闪,对上柳如墨的眼,脸上泛起红来,“姑娘说什么?”
柳如墨瘪了嘴,“我说公子叫着太过繁琐,我叫你阿远好了,你是不同意我如此称呼你吗?”
“抱歉,方才想了些别的事,所以出神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阿远即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你叫我柳儿就好,长老吩咐过,不能将全名告知旁人!”柳如墨想到此,垂下头去,长睫掩饰住了她眼中的落寞,爹爹虽给她起名唤作如墨,却又不能让她的身份公之于众,长老们更是小心谨慎,不让外面知道她的存在。
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宁远转口说道,“柳儿,药快要熬干了!”
“啊?我给忘了!”柳如墨闻言猛地抬起头,刚刚的落寞一扫而空,快步冲向小火炉旁,伸手揭起盖子,由于心急忘了垫搌布,烫得她惊呼一声,扔下盖子捏着自己的耳垂直跳脚,嘴里念着不烫不烫。
宁远本来只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的,不曾想害她被烫到,急忙开口询问,“柳儿,烫得严重吗?”
“不碍事的!”柳如墨回头冲他笑笑,见他已经单手撑起身子,有几处伤又渗出血来,脸色一变,两步上前按着他的肩,“哎呀你别动啊,瞧瞧,伤口又裂开了···”
第三章 初露心意
扶着他躺好,柳如墨在榻边坐下,“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尽量不要乱动,不然会好得很慢!”
宁远未置一语,而是握住她刚才烫到的右手,在眼前仔细看了,只是有些红肿,并未起泡,暗道了声还好,将她的手放开,“我这会儿感觉好多了,你不必顾我,先去给手指上些药!”
柳如墨“嗯”了一声,到屋角的架子上取下一瓶烫伤药,给自己的手指上涂了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心没由来地快了一拍。
给宁远喂了药,柳如墨就提着竹桶去了药田,留下宁远在榻上休憩,再返回时,尚未放下竹桶,就被回来的晴丫扯到了一旁,“我的主子,我的小姐哎!屋里那个男人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过是去取了些食材,你怎么就扛了个男人回来!”
柳如墨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别嚷嚷,他受伤了,刚喝了药睡下,你别把他吵醒了!”
晴丫点点头,柳如墨松了手,“他叫阿远,我在河边救的,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他会被处死的!”
“主子啊!你不会不知道这事要是让长老们发现,会是多么严重吧?”
“当然知道啊!”柳如墨扯了扯晴丫的袖子,“可是我已经救下他了,你总不会让我把他扔回河边,任由他自生自灭吧?晴丫,我想救他····”
晴丫一咬牙,道,“那你这些日子不回宅院了?我回去这一趟,听长老们说,老爷来了信,下个月皇上要祭天,到时候你就要去京城了,这个男人怎么办?”
柳如墨眼前一亮,她正愁没办法将阿远送出去呢,这下好了,到时候让他随着队伍,不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带出去了么!
“小姐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晴丫摇着柳如墨的手臂,将她唤回神来,“晴丫头,你先帮我拿几件男人的衣裳来,过些时候再偷一身护卫的衣服给我,我想到时候让他混进出谷的队伍,将他带出去!”
“知道了!”晴丫撇撇嘴,这个小姐总是给自己揽事,平日里救个小动物也就罢了,这次还救了个人回来,更重要的是,还是个男人!!这万一传出去,声誉可就全毁了!现在她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
第四章 圣泉领罚
“爹有说都要哪些了吗?”柳如墨接过包袱,转手递给宁远。
晴丫想了想,好像是有一张单子的,“我回去找长老要清单去!”
“不用了,老身自己送过来了!”大长老浑厚的声音平地惊雷般炸响,屋内的三人顿时齐齐看向门外,晴丫小心地咽了口唾沫,缩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大长老锐利的眼神在屋里扫了一遍,最终停在了柳如墨的脸上,“我说晴丫怎么突然又是拿下人的衣服,又是偷护卫的衣服,没想到啊···”话锋突然一凛,鹰眸里透着冰寒,“你好大的胆子!”
晴丫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吭气,柳如墨深吸了一口气,“大长老,他是我救的,与晴丫无关,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你以为我是在说晴丫胆大包天吗?我是在说你!我们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去哪儿了?竟然敢在药田这边私养男子,你的名声不要了是不是!”
大长老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让柳如墨心头微酸,却无从辩驳,阿远是她要救的,眼下被发现了也是她的错,这都是不能推脱的事实。
大长老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拍在桌上,“此事我不追究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立刻杀了他,后续我会处理;二,你现在就跟我回去,自行领罚!”
领罚?
晴丫听到这里哪还待得住,跪着爬到大长老脚下,抱住他的腿就替柳如墨求饶,“大长老,小姐的身子骨哪里受的住罚,您要罚就罚晴丫吧!”
柳如墨趁着晴丫转移了大长老的注意力,飞快地蘸了下鱼汤,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随后走到大长老面前跪下,“大长老,我愿受罚!”
宁远本要出声阻止,但他对柳儿的情况一无所知,这位大长老他这几天也没少听晴丫和柳儿说起,多半是不好相与的主儿,大长老将匕首拍在桌上时,他不开口是因为,他想看看柳儿会如何选择,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领罚。
在看到柳儿写在桌上的两个字时,他按照柳儿的意思继续保持了沉默,大长老冷哼一声,将匕首取来别回鞘中,鹰眸带着警示地意味看了宁远一眼,这才大步出去,“你跟我走,晴丫留在这里看着他,不许他在族中乱走!”
柳如墨低低应了一声,握了握晴丫的手,趁机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照顾好他,如果他有危险,用这个保下他!”说完将血玉塞进晴丫的手中,快步跟了出去。
晴丫垂眼看向手心,竟是柳如墨的血玉,这个血玉的来历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它,小姐现在就是风光无限的国师柳家的千金,而不是做贼一般被偷偷养在清月湾里,这块血玉是小姐的催命符,但同时,它又是几位长老极其重视的东西,可如今,小姐要用它来保阿远公子,也就说明事态严重了。
抹了一把眼泪,晴丫站起身走到宁远身边,“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小姐就不用受罚,大长老那样斥责小姐,你却一句话都不说,亏得小姐还嘱咐我要保下你!”
宁远的心绪被晴丫几句话说得也乱了起来,他是看到柳儿在桌上写了“勿忧”,才没有开口阻止,毕竟此事虽因他而起,却还是他们族中之事,即使他阻止,又有什么效果呢?
在没有确定清月湾这些人站在哪一派前,他不能贸然亮出他的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稳定了一下纷乱的心绪,宁远将柳儿写的字指给晴丫看,“这是柳儿走之前写的,勿忧,就是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哪知晴丫声音霎时拔高了几分,“勿忧?小姐那是在宽慰你,你以为真的就勿忧了吗?”想起大长老的惩罚,晴丫的眼眶又蓄满了泪,“清月湾的圣泉冲击力那么大,族里的那些男子都不见得能受的住,小姐····”
“圣泉?”宁远抓住了关键字眼问道。
“圣泉是清月湾内一处高近百尺的峭壁上奔涌而下的泉水,小姐受罚多半是在圣泉下接受圣泉荡涤几日,都是你害得!小姐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晴丫努着嘴说着,尽可能地用自己最凶狠的眼神瞪着宁远。
与晴丫说的无差,柳如墨跟随大长老回到族里,大长老只对族中上下说是她照顾不当,造成一些珍稀的草药出了问题,罚她去圣泉荡涤一日,柳如墨深知大长老此言已经是答应放过宁远了,不由得舒了口气,一日而已,撑着点儿就过去了,于是乖乖认了错,在婢女的带领下到了圣泉。
在泉边解了衣裳,柳如墨只着一身单薄的锦衣下了水,冰凉的泉水立时激得她打了个寒颤,皮肤上细密地浮起一层微粒,抱着手臂搓了搓,柳如墨缓慢地将身体浸在了泉水里,待适应了泉水的寒冷后,才缓缓朝飞流直下的圣泉划去。
越靠近圣泉,巨大的水花四溅开来,强大的冲击力使得她睁不开眼眸,柳如墨咬了咬下唇,终是双拳紧握,提气置身于水流之下,冰冷刺骨地泉水如同冰刀子似的扎在她的后颈,脊背上,强大的力道压得她腰板都直不起来,原本红润的粉唇也因此变得青白,贝齿紧咬着下唇使得她下唇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仿佛要咬破了般。
一天,十二个时辰,在此时显得格外的长。
奉命看守在侧的婢女眼瞅着柳如墨一次次被泉水打趴在水中,又缓慢地直起身子,然后再次被打压下去,也于心不忍地将头撇开,平日里小姐待她们极好,从不把她们当下人使唤,所以族中上下的仆从对她都十分喜欢,眼看着她受罚,不少的仆从都跑去找长老们求情,希望长老们能体恤小姐体弱,饶了她。
时辰慢悠悠地过,柳如墨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压趴下去多少回了,仅凭着意志坚持着一次次爬起来,好在,只要她领了罚,大长老就留下了宁远的命,说起来,她还是赚了的。
想到宁远,柳如墨松开了咬着的下唇,不少的泉水顺着脸颊流进嘴角,她好像看到宁远了,涣散的眼眸中是向她游来的男子,披散着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好想说一声,“不用担心,阿远,我没事”,柳如墨终是没说出口,就陷入了黑暗,最后的意识是漫天的水将她淹没殆尽,宁远的脸也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