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游刃》 1. 和亲公主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长月当空,山峦寂寥,耳畔只余孤雁声声鸣。 邙山,中原与突厥的边境,此时,一披红挂彩的婚仪队伍正踽踽穿行于这座贯通着中原与胡人的山脉。 送亲队伍前呼后拥,绵延数十里,舆服御物,珍宝琳琅,又有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从上空俯视而下,草木葳蕤间,仿佛灵蛇于其中蜿蜒。 夜越来越低沉,仲夏的暑气也较白日里褪了不少,叫随行的郎将们大松了口气。 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这些出身行伍、火力旺盛的糙汉子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盔甲都扯了,但理智于前,他们只能继续忍着,顶多嘴里囫囵骂几句这操淡的天! 他们是和安公主的送亲军卫,负责将他们国朝的公主平安无虞地送到突厥,那个跟他们拼杀了数十年的胡人手中…… 尽管嘴上不说,但作为护卫家国的大好儿郎,看着他们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公主被送到那蛮夷之地,他们时常也在心里可惜。 这种怜惜,次次都会促使他们看向那被护在队伍中心、雕金饰玉,繁复华丽的婚车上。 那便是和安公主,被当今陛下钦点为公主,以身安社稷的人。 为何是钦点? 只因这和安公主本身并非陛下亲女,乃是川阳王长女,一位生母为商户女,生来不得宠的宗室县主罢了。 先皇龙御归天前,曾与突厥战了一场,但因为王祚初期,国力未盛,两方战了个两败俱伤,也正是那场战役,先皇心力交瘁,病倒在归途中,乃至人还没到都城乾安便忽地去了,仅留下一纸诏书,令太子承晖继位。 皇权交替,内忧为上,朝廷暂时再顾不上那可恨的突厥人,而是忙着在新一轮的政权中汲汲经营,以求在新朝中站稳脚跟。 而突厥那边也没讨到好,与中原一战后,突厥可汗最为青睐的大王子横死战场,突厥内部生乱,两个野心勃勃的王子竟趁着可汗病重之时,将一个勇猛善战的突厥一分东西。 从此,东突厥与西突厥与中原成三角之势,明争暗斗不断,时而合纵攻伐中原,时而分崩离析,互相侵蚀。 一晃眼这样的局势持续了九载,给中原皇室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直到左相献计,以远交近攻之法,拉拢更远的西突厥,许之以重礼,共抗东突厥,中原才开始占据上风!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中原太给西突厥脸面,竟让其有了尚公主的念头。 大夏如今的陛下年近膝下子嗣颇丰,但仍不愿将亲女远嫁突厥,也许是心根本瞧不上那蛮夷部族,又或者单纯是怜惜家中女儿,亦或者是为了试探他那个蛰伏多年的二弟,当今天子大掌一挥,当即点了川阳王嫡长女为和安公主,和亲突厥。 和安公主,光从字面上,便能让天下百姓感受到他那份祈求和平安宁的心,获得赞颂声一片。 就这样,县主李隋珠的命运便被天子一言定了,甚至没有受到其父川阳王的一丝阻挠。 长夜寂静,纵使只是一声清浅的叹息,在这样静谧的天地中也是如此明显。 礼部尚书严公一摆手,送亲队伍停下,他看了眼周边怪木丛生,杂草丰茂,高声道:“就在此处扎帐吧……” “是!” 随行郎将们大声应是后,手法熟练地开始清除周围杂草,开始设帐。 军汉被练出的速度不可小觑,还没过一刻钟,一朵朵行帐便拔地而起,礼部尚书严公见状,赞许地点了点头,朝着中央那华美的车架行去。 “贵主,行帐已设好,还请贵主移驾……” 站在车架外,严公拱手行了一礼道。 “严公客气了,和安这就过去。” 礼部尚书话音刚落,华美的车架中便飘出一道柔婉又清嫩的女声,如林间雀鸟在枝头啾喳,又如美人指尖不经意流露出的靡靡琴音,叫人听进耳朵,神思都是一清…… 严公未说话,只是给了一旁侍候打扇的宫人一个眼神。 四个宫人谦卑颔首,以示明白。 车架微颤,少顷,车帘被宫人拨开,只见一身量纤细,着大红色刺金婚服,头戴衔珠赤金凤冠的女郎扶着宫人的手缓缓而下。 少女大红的嫁衣繁复美丽,裙摆的金凤随着走动蹁跹欲飞,金线在月华下偶尔散出耀目的光彩。 如云的发髻上,冠着一只华贵精巧的凤形冠,凤首处衔着一颗圆润透亮的东珠,颤巍巍地垂在少女饱满漂亮的额前,使其平添了几分娇贵。 甫一下车,旁边执着长柄扇的四个宫人立即围了上去,前后各两扇,交叉而遮和安公主玉面。 由礼部尚书领着,公主身姿端雅,婷婷袅袅地走进了大帐。 无论是郎将们还是随行仆从,在公主经过时,都屏住了呼吸,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偶尔有几个靠后的、性子不够沉稳的郎将会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一眼他们即将远嫁的公主。 只见美人那微侧的半边脸如海棠醉日,其美丽难以言明。 那几个郎将看得痴了,直到公主袅娜的倩影消失不见,被兄弟锤了一拳,才堪堪醒过神来。 “这般俊俏的贵主,竟要送去给那群蛮夷糟践,实在是痛煞我也!” 以为兄弟会嘲笑他没出息,但听到得却是这样一耳朵话,年轻的郎将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一道捂着心口附和着…… 篝火被点起,一为烤炙食物,二为驱逐山中野兽。 …… 属于和安公主的大帐内,隋珠正端坐于榻上,面上挂着平静又得体的笑,看着宫人们的身影忙忙碌碌着,神态娴静温柔。 但若是细看,怎能看出,那双圆润剔透的美丽眼眸中,盛满了空洞与茫然,那是一个漂泊无依的人才该有的眼神。 可她现在不就是浮萍一片吗? 伯父不愿让他的女儿嫁到千里之遥的突厥,便要她这个宗室县主去,可叹她娘亲早亡,父王也从不正眼瞧她,无论她做得多好,都讨不了一丝来自父亲的疼爱。 隋珠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父王第一次来了她的小院,却是告诉她自己被定为和亲公主的人选,即将远嫁突厥,媾和中原与外族。 父王的眼神是如此的冷静,与他说话时,那黑沉沉的目凉薄地骇人,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长女,而是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皇命不可违,隋珠唯一的倚仗不愿意为她争取分毫,那隋珠也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 那日,她惯常露出谦和又娴雅的笑,强忍着胸腔中的悲戚,浅笑盈盈地将川阳王送走了,独自品评她即将到来的命数…… “饭食已好,贵主用些吧?” 负责她膳食的宫人素娥将烤好的肉块和随行带着,刚刚加热过后的胡麻饼一道端来,轻声劝道。 心绪不佳,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隋珠的胃口一直都不是很好,大多时候一日只食一餐,今日照例是没用午膳,素娥有些着急。 贵主本就不是个丰腴的,这半月来的舟车劳顿更是清减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有种弱质纤纤的美,但素娥总觉得丰腴些才健康。 她双手捧着食案,祈求般地看了一眼榻上坐着的娴静美丽的贵主,语气略有些焦急。 隋珠被眼前这个叫素娥的宫人打断了思绪,她这才看过去,目光木然地落在那胡麻饼上,辗转了几番道:“我知晓了,将饭食放下出去吧,我会用的……” 给了一个保证,隋珠挥了挥手,染满了口脂的唇娇而艳,叫素娥不由自主瞥了好几眼。 这盛极的姝色终究要被倾覆了! 想起临行前那位姑姑见了和安公主的说辞,素娥先前不懂,但半月来随身伺候公主,她渐渐懂了。 她若是男子,定将贵主这般的玉人儿捧在手心,哪会将其送到草原上蹉跎,死生终不能回归故土,只能盼着南飞的雁将自己对故国的哀思寄回。 素娥是宫里遣来暂时照料和安公主的婢子,按照常理,等翻过这座山,她便会随着郎将一道回到紫都。 和安公主很奇怪,她没有带一个贴身婢女,只是孑然一身地过来了,轻轻冷冷的。 大漠孤烟,连个贴心的婢子都没有,往茫茫岁月,和安公主又该如何度过? 贵主虽和顺娴雅,但她仍旧不敢多问,垂首安静地走出了大帐,和几个关系好的宫人庆祝着明日即将到来的归家。 素娥走后,大帐中便只剩下隋珠一人,她双肩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些,眉目间也少了几分活气,只木木地吃着宫人刚刚送来的饭食。 其实隋珠一点也不饿,但她知道,错过了今晚,以后她再也尝不到这独属于中原的味道了。 一口一口将饭食吃完,就连那碗平时都喝不干净的杏仁粥都喝了个精光…… 肚子有些胀,但隋珠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踏实。 帐子空间很大,却让她无端觉得空旷与寂寥,此刻,她很想出去看一看月亮,毕竟过了今夜再看到它时,便不再是中原的月了。 但隋珠不是那些宫人,她行动受到拘束,不能如宫人一般在附近游荡。 夜深人静,她枯坐着,毫无睡意,想着就这样迎接黎明倒也不错。 篝火的噼啪声还在继续,但随行的郎将与仆从皆已入睡,天地间唯余仲夏的虫鸣和时不时响彻山林的野兽清啸…… 那是狼的声音,隋珠记得,在刚进山的时候,郎将们击退了一小队狼群,还将那些狼吃下了肚。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 和亲公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神秘少年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烛火已熄,黑沉沉的大帐中,突然有一点幽幽的白光乍现,映照在隋珠光洁美好的脸上。 其掌心处,一枚婴孩拳头大小的明月珠正静静躺着,释放着它满身月华…… 元娘告诉隋珠,这是她娘亲生前最钟爱的物件,每日都要带在身边。 一开始的时候隋珠是不解的,明月珠虽珍贵,但娘亲出身商贾巨鳄之家,要什么珍宝没有,为何偏偏将一个小珠子放在心间? 孩童时期,隋珠这样问元娘,元娘只是苦笑着摇头,什么也说不出。 长大后,隋珠渐渐懂了,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她也不必细究。 就如同父王一直不喜娘亲一样,觉得娘亲是他折节被迫娶的妻子,连带着她这个嫡长女,都仿佛可有可无。 瞧,她现在不就是去和亲了吗? 隋珠自嘲地笑了一声,准备将明月珠收起…… “敌袭!敌袭!” 守夜的瞭望兵尖利的话伴随着号角声响彻整片天地,连带着隋珠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战马的嘶鸣,刀剑接触血肉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还有无数柔弱宫人们的惊叫声,都透过薄薄的帐子送到了隋珠耳边…… 她脸色一变,当即掀起了帐子的一角,目睹了那突然出现的裘衣胡帽,弯刀在握,明显一副吐蕃兵打扮的敌人肆意残杀,血流如注的场面…… 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苍白了,隋珠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音将那群恶鬼给引来。 就算不是真正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隋珠也是闺阁女儿,哪里亲身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她只觉身坠地狱,紧张地大口呼气。 “快保护贵主!” 隐约间,她听到马蹄声靠近,郎将焦急的大喊声,隋珠浑身一颤,便知道了危险正在靠近。 敢劫掠大夏和亲公主,这不是一般匪贼能且敢做出来的事。 且看那些胡人虽野蛮残暴,但也是训练有素,定然是兵丁伪装。 冲着中原与突厥的和亲队伍而来,还专挑深夜众人熟睡之时,这显然所图不小,她这个和亲公主,想必十分扎眼! 隋珠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这些郎将怕是护不住她。 拿起小几上把柄用来切肉的小刀,又披上一件纯黑的斗篷,将自己满身惹眼的艳红包裹住,隋珠几下划开了帐,撕拉声本十分刺耳,但处于这个混乱的时段,倒也不惹眼了。 外面有些许凉风,让隋珠压抑的心绪清明了些。 篝火已然蔓延开来,将临近的帐子燃得正盛,血与火的混沌中,除了刀剑的拼杀、弱者的哀嚎和那些叽里呱啦的胡语,隋珠再听不见别的。 敌人仿佛是侵巢而出的蚂蚁,密密麻麻的侵入这片区域,送亲的郎将仅千余人,完全不是对手。 大概谁也想不到,竟有人敢搅扰大夏与突厥的联姻吧! 隐约间,隋珠听到那叽里呱啦的胡语离她越来越近,仿佛还有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她当机立断,解了一匹马,翻身而上。 她不能再苦苦等着郎将来救她了,隋珠不敢想,若是自己此刻被那群蛮夷所俘,她的结局可想而知,刀下亡魂已是干脆的死法,但她觉得,自己受辱而亡的可能性则更大,不信便瞧瞧那些被就地糟践的宫人…… 跑出去,或许有一线生机! 策马的声音惊到了周遭厮杀的两方,郎将尽管未曾见过贵主全部容颜,但夜色中那闪着流光的裙摆,却明明白白告知了隋珠的身份。 见敌人欲追上去,几十个郎将拼了命去拦,以命相搏,给他们的贵主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隋珠自然也看见了,看见了那些正值英年的儿郎是如何为她而死。 心底的痛化作滚烫的泪珠,随着骏马奔驰被风吹散,只余浅浅的泪痕。 胯下骏马如风,踏碎一处又一处野花,叫隋珠心跳加速。 她十分感谢自己当初在王府时学了骑马,如若不然,今夜怕是难逃一劫。 山林地形复杂,骏马奔驰也不分方向,隋珠根本不晓得她在往哪个方向跑,但她不敢停。 厮杀声越来越远,渐渐有些听不见,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成功逃脱时,身后忽的传来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支冷箭簌簌射来,扎在了隋珠身下的马儿身上。 毫不意外,马儿发了狂,将她从背上摔了下去。 在地上滚了几圈,隋珠才艰难地稳住身形。 一粒散发着幽幽华光的珠子顺势从隋珠身上滚落而下,被掩埋在了有承认小腿高地、浓密的草丛中,掩去了光芒…… 而这一切隋珠都无力顾及了,只觉得身子都要散架了,哪哪都疼。 脚腕上的剧痛更是不可忽视,她坠马时扭伤了脚。 这是个可怕的事情。 马蹄声靠近,一个与先前那批敌人一般无二的,裘皮胡帽的胡人赶了上来,看见隋珠在月色下如珠如玉的脸,大笑着,继续说着她听不懂的番语,一脸淫邪第下了马。 纵使再听不懂那鸟语,但看着那人脸上的□□,隋珠也知晓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她一边往后退着,一边高声道:“我乃大夏和亲公主,你这獠若敢动我,我大夏皇族不会放过你族!” 隋珠想不通,吐蕃人为何要来劫杀和亲队伍,明明两国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谁知今日对方来了这么一手,当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然而,她的高声斥喝并没有什么作用,那吐蕃人充耳不闻,只一下扑了上来,便猴急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奸邪之态尽显…… 隋珠握着先前悄悄从发髻上拔下来的赤金长簪,掩在袍袖中,趁着对方扑上来时,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等着对方凑近时,对着脖子便刺去。 那吐蕃人立即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捂着伤口便离了隋珠。 隋珠看着那伤处,并不是在脖子上,而是在肩胛处,她心下绝望极了。 按她所料想的,如果一击即中,她便可以取了那人性命,但现在看来还是扎偏了,那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素白的玉手上沾着鲜红浓稠的血,她不可抑制的发着抖,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男人果然被激怒了,肩胛的疼痛让他早已忘了美色这回事,破口大骂了几句,抽出腰间弯刀就朝着隋珠看过来…… 心知躲不过这一劫了,隋珠闭上眼,引颈就戮。 黑暗中,她闹钟如走马观花一般回放了自己短暂的十五年。 平庸、无趣、沉闷…… 若是可以,她想看一看外祖父信中所说的无垠的海与四时风物。 若是可以,她下辈子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有父母疼爱,自由无拘的生活。 可惜了…… 血腥味随着刀锋迎面而来,隋珠内心强烈的不甘让她眼角溢出了热泪,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死,她还没有见过人世间的美好,她想…… 咻…… 空气中,一阵气流涌动,仿佛带着尖锐的声响,那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隋珠蓦地睁开了眼。 弯刀落在地上,男人双眸圆睁,躺在地上,眉心多了一个正在汩汩流血的洞,那血迹蜿蜒而下,顺着眉骨测流,晕染了他脑袋下一大片草地,甚至还有加剧的趋势…… 男人身后不远的树上,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椭圆叶片扎在其上,入木三分,就如同刀片一般。 本不相信凶器只是一枚小小的叶片,但隋珠看见了那上面淅淅沥沥还在滴的血迹,她内心震撼。 以柔嫩的叶化为刀刃,穿透人的头骨,这怎么可能? 隋珠知道定是有人救了自己,她苍白着一张脸,回头看去。 满月高悬,树影婆娑,不知何时,那她身后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而至,他约莫穿着玄色,如若不然又怎会与融在这茫茫夜色中? 隋珠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似乎双手环在胸前,身体倚着树干,一种很随意的姿态,全然没有紫都郎君们的端方矜贵,风雅得仪。 “你们真是……太吵了!” 忽的,那人说话了,语调凉如寒夜,但又让隋珠想起山林中听过的泉水叮咚,竟让她觉得有几分好听。 是个年纪不大的人。 这是隋珠唯一能从这道声音里判断出来的。 “对不起……” 鬼使神差地,听着对方那明显是指责的话语,隋珠不由自主的道了一声歉,语毕,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月华洒在这座山林中,自然也没有遗漏掉眼前这个看起来脆弱又美丽的少女。 寒霁自小习武,他的眼力极好,尽管是在这样的夜里,也能毫无阻碍的看清他想看清的人或物。 细碎的月华落在少女那由于惊吓和恐惧而白皙地有些过分的脸上,那琉璃一般剔透的眸子中还带着潋滟水光,随着少女忽闪间不时闪着璀璨的华光。 不可否认,眼前的少女很好看,是寒霁十七载岁月里所遇到过最养眼的,让他想起了多年前执行任务时,在刺杀目标屋里看到的那一盆精心养护、盛放地极美的花。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晓那花叫什么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于他都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他在某时某刻突然忆起罢了,就如同现在一般。 凤首衔着的那颗东珠随着主人身子的轻颤也在微微轻晃,寒霁觉得那珠子似乎有些古怪的魔力,竟能引着他的心跟着一起发颤。 奇怪……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 神秘少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3. 见死不救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感受到心尖上那一抹异常,寒霁蹙了蹙眉,将其归咎于被扰了心情的烦躁。 他只是来清理那未知的聒噪的,既然事情解决了,他不应当在这里耗着,岸边的鱼儿,应该已经上钩了吧? 想起他临走前插入泥中的钓竿,寒霁心中开始期待。 今晚的鱼是用来烤还是用来煮呢? 带着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少年身姿轻转,隐约可见地发尾轻晃,就要离去…… 愣怔了半晌的隋珠终于有了反应,目睹那人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姿态,她忍着脚腕的剧痛,挣扎着站起,颤着声音喊道:“恩公请留步……” 这人救了自己的命,自当是她的恩公,但同时,如果隋珠不趁机抓紧这棵救命稻草,她会再次陷入深渊。 先不说那些穷凶极恶且即将追来的敌军,就这山窝子里的豺狼虎豹都不是隋珠能遭住的。 如果不能让眼前这个人救自己,凭她这般弱小,不是被那些敌军抓回去便是成为豺狼虎豹口中之食。 虽然眼前人也不知深浅,但他愿意救自己,而且看起来对她也并无所图,是隋珠在这山林间唯一能求助的人了,若是放任他离开,隋珠怕是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了…… 害怕这根唯一的稻草消失不见,隋珠也不顾摔伤的腿了,提着裙摆便拼命追过去,由于疼痛而冒出的细汗在鬓边沁着,但隋珠心里有更紧要的事,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眼前只有那道即将没入长夜的身影,她一瘸一拐地,一身嫁衣艳红似火,在这样的夜里分外的扎眼。 心急如焚的隋珠没有看见脚下,凌乱的步子被打断,整个人不知绊在了什么东西上,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虽然看不见,但被硌地生疼的手肘告诉她地上有很多碎石。 疼痛让隋珠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 她虽不是什么真正的金枝玉叶,父王凉薄,王妃继母也当她不存在,但从小到大,隋珠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水的闺阁女儿,受的伤顶多不过是做女工时被偶尔刺一针,哪里像今夜,几乎一身都是伤! 隋珠想,若是她那个娇气的妹妹云英,早就哭着躲进她娘亲的怀里了。 她也很想有个怀抱能躲,但她没有,她现在应该做得就是赶紧爬起来,继续去追恩公。 咬着牙,隋珠双手撑着地,就要起来…… “走路都能摔,真是个废物……” 与这仲夏热意相反的凉意袭来,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微嘲和嫌弃,一双黑色长靴停在隋珠跟前,隋珠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源源不断的体温…… 她惊喜极了,眸中迸发出无尽的神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一次看清了自己恩公的相貌。 确实年纪不大,如紫都中那些打马过街,整日吆喝着要做游侠的五陵少年差不多的年纪,但瞧着又比他们高挑健美多了。 未见恩公真容前,仅凭着声音,隋珠本以为他会是个眉眼清淡如山巅之雪的清润少年,但一见着面,这个猜想就被推翻了。 少年生着一张异常浓艳昳丽的脸,像是三月的桃李,又似五月的芍药,只一盛放,便夺天地风华。 他生了一双长而上挑的柳叶眼,眼珠黑如墨玉,只是淡淡地看着你,便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他的唇色很艳,像是薄涂唇脂的女郎,平白给人一种滋味很好的错觉。 少年一张脸透着满满的浓丽,但身上那套玄色衣袍和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横刀将其生生压下去几分,顺带给他添上了几分肃杀与冷寂。 隋珠觉得,他就像一把华美却锋利的刀刃,让你倾心恋慕间便被夺了性命。 “怎么,摔傻了?” 面对极致美好的事物,隋珠自然也不能免俗,看呆了一瞬,直到听到对方懒洋洋的一声轻笑,她才回过神。 心中赧然不已,苍白的脸也浮现了一抹红晕,隋珠不再浪费时间,双眸殷切地看着眼前的人道:“恩公既救了我,可否好人做到底,再救我一次,将我送到莱州?” 早在被眼前人救下的时候,隋珠就已经在心中勾画出了一个模糊的新生,那就是去投奔远在三千里外的莱州外祖父家…… 她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又冷待她,除了娘亲留下的元娘和自己当年在奴隶市场上买下的可怜小丫头阿葵,这世上便只有那远在莱州的外祖父是真心盼着她了。 但在隋珠的记忆里,外祖父只在她六岁时跋涉千里来看过她一次,她依稀记得外祖父是个笑起来眼睛弯弯,慈爱喜庆的老人。 路途遥远,加上父母一辈当年的龃龉,外祖父不能常过来看她,但会在每年写许多信寄与紫都川阳王府,还会给她捎很多银子花。 在信里,隋珠这个整日居于深闺里的县主渐渐知晓了莱州的风光,那清明的风、无垠的海、还有各种奇装异服的胡商与他们带来的稀奇玩意。 这些无一不在吸引着她。 以前不敢想这种事情,但经历了这九死一生的和亲,隋珠看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处生机。 和亲队伍被袭击,郎将仆从皆惨死,她这个和亲公主估计在天下人心中也是遭了毒手。 她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么伟大,九死一生后还巴巴地跑回紫都,跑回那个冷冰冰的王府。 既然上天给了一次机会,隋珠希望这一次可以由自己来选择自己的路。 她鼓足勇气,心潮澎湃地将自己的诉求说于面前的少年听,希望能得到他的应允,拯救自己脱离苦海。 她全部的希望都压在对方身上,隋珠紧紧盯着对方,眼中期盼之意几乎要溢出来。 然而,少年轻摇的头让她如坠深渊…… “不行,你看上去是个大麻烦。” 寒霁下颚微扬,目光落在少女繁复又华贵的嫁衣上,记起了先前被他所杀的人,战马,弯刀…… 明显是某个外族的骑兵。 虽一时猜不出这姑娘是什么样的麻烦,但总归是个烫手的,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我可以给你很多报酬,你送我去莱州,我外祖父是莱州首富,你若是将我安全无虞地送到那,我定叫外祖父重金谢你!” 被少年挑剔的目光扫过,隋珠惨白着一张俏脸,眼中神采都去了大半,不死心地继续谈着条件。 她知道让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少年护送她去莱州很难,但她没有别的法子了,如果失败,她将没有活路。 可惜,面对隋珠这样的美人恳求,寒霁的心就像是浇了钢水,仍旧是凛然不动,甚至还回她道:“我不缺钱,你别白费力气了……” 寒霁觉得他要是再不回去,他辛苦钓的鱼可能就要跑了! 不再与眼前这个除了好看什么用也没有的姑娘浪费唇舌,寒霁长腿一迈,几步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转身时,余光瞥见,那如珠玉般美丽的少女泫然欲泣,满目悲哀。 脚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寒霁惯常冷硬的心肠一摆,决然而去。 都剩下隋珠一人在原地,强撑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跌坐在地上,身上疼痛和心里的绝望让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被她强行忽视了许久的脚伤此刻仿佛也与她作对,开始阵阵抽疼了起来,让她哭得更加轻松。 她最后一丝坚韧也被击溃了。 无人愿意帮她,她仿佛听见了那些恶鬼愈来愈近的狞笑声,还有一重接一重的野兽嚎叫。 隋珠吓得发抖,只觉得这仲夏的天气,自己却越来越冷。 没有时间了。 她必须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死法,不是被那群恶鬼俘虏欺辱而死,也不是被野兽吞入腹中。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朝着她来时看见的一处水潭走去。 寒霁一路上心绪都少见地有些浮躁,准确来说是烦闷。 这股烦闷持续到了他拿起岸边的钓竿也没有平息下去,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好将钓竿收起,将几尾肥鱼装在鱼篓中华,结束这场平时他最爱做的事。 本想提着鱼立即回了自己的小竹屋,但路过那道熟悉的岔路时,寒霁步子还是停了下来。 脑海中再次浮现少女那悲怆到极致的漂亮皮囊,寒霁自言自语道:“谁会嫌钱太多呢?况且那丫头看起来像个听话的……” “莱州首富?那个傻老头?” 挖空着自己的记忆,寒霁蓦地想起四年前一件往事。 那一年,他刚满十三岁,正式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单子,去刺杀一个江洋大盗。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但由于经验匮乏,最后被那人反阴了一下,身负重伤躺在莱州的一条小径上,流血不止,几欲丧命…… 这时,正是一个老人路过,像是做善事一般将一言不发、冷心冷肺的自己给救了回去。 也正是他的善心,自己活了下来,成了如今一生门的第一杀手,让整个江湖谈之色变的鬼刀客。 所以,寒霁应该感恩他,然后去救他的外孙女,权当他有良心了。 这样想着,寒霁憋了半晌的郁气仿佛都找到了疏散的关口,他脚下生风朝着与竹屋相反的那条路走去。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3. 见死不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4. 自找麻烦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林中有风,当吹过树梢时,簌簌的声音在寒霁耳畔响起。 他走回林中那片空地,却不见了那抹艳色的身影。 那被一叶击杀的胡人还静静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早已干涸,与地上的尘泥混在一起,看起来血腥又肮脏。 寒霁向四周望了望,仍没有发现少女半分影子,长眉微蹙。 不会就他离开这一会便被抓走了吧? 寒霁兀自猜测着,开始勘察着附近地上的脚印痕迹。 没有什么大规模人马经过,有的只是一道道浅浅的脚印,连带着被裙摆拖扫过的稀松柔草。 心里立即就有了把握,寒霁沿着那痕迹寻过去。 寒霁本以为待会看见的一定是那柔弱的小丫头可怜兮兮躲在某个隐蔽角落的情景。 然而,当他终于沿着那脚印痕迹找到人时,却是在一处水潭间,少女那一头如云如瀑的发正漂浮在水面上,整个人正泡在潭水中…… 岸边,嫁衣华丽的大袖外袍被主人脱下,整整齐齐地摆在草地上,外袍上,还安静压着一只攒金饰玉的华美凤冠。 寒霁身形一晃,立即消失在原地。 …… 仲夏时分,潭水凉意盈盈,沁入到肌骨间,明明该是最合宜的凉爽,隋珠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冷意。 可能是这凉盈盈的潭水是送她上路的催命符,所以隋珠才感受不到一点惬意。 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脖子,乃至她的唇鼻都浸入到密不透风的潭水中,窒息感也迎面而来。 起初,因着怕死,她还不由自主的闭气,但时间长了,隋珠开始难受了起来,胸腔如同要炸了一般。 水中的一切都是如此幽暗,她什么也看不清,恐惧逐渐蔓延上来。 她呛了一口水,扭伤的脚在潭水中扑腾着,反而使她渐渐下沉。 就在隋珠心如死灰,打算就这么任由自己下潜时,后脖颈突然被一只手握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从水中腾起…… 还没等隋珠反应过来,身后那只手便继续拖着她,将她扯出了小潭,扔在岸边。 “你就打算这么死了” 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隋珠忍不住多感受了几下。 嫁衣外袍被脱去,里面的内裙被水浸了个十成十,湿哒哒地披在身上,将女郎将将发育玲珑的身姿尽数凸显出来,让寒霁不经意间瞥了几眼。 头发也是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隋珠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少年清清淡淡的话语打断了她混沌的思绪,隋珠仰头看去正是先前那个拒了她而去的玄衣少年。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本以为此诗这不过是王摩诘的幻想,但如今见了眼前这人,隋珠不自觉地在脑中有了画面。 这个像咸阳游侠一般的少年,再一次将她从阎王手中救了出来。 可他不是不愿应她的要求吗?为何还要…… 听着着少年嘴里不知她内心愁苦的话,隋珠悲戚道:“我又凭什么活着呢?” 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寒霁一时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张鲜活美丽的容颜露出枯木一般的灰败,就像是将死之人,连瞳孔都是涣散的。 寂静萦绕在两人中间,最终还是寒霁先开了口。 “你这个单子……我接了。” 少年抖了抖被潭水浸湿的衣袍下摆,抬眸间语气随意又清淡,像是淬了潭水的几分凉意。 但其中所包含的意义却让隋珠浑身一颤。 尽管她听不太懂“接单子”为何意,但直觉告诉她,眼前人是应了她先前的请求,答应送她去莱州了! “恩公答应送我去莱州了……” 先前哭了许久,隋珠一张嘴,那明显带着残余哭腔的沙哑嗓音便随之显现出来,配上那张由于惊讶而产生的愣怔,倒产生了几分可怜又可爱的傻气。 寒霁不自觉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笑,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将那抹弧度收了回去。 “算是吧……” “不过我要五百金做报酬。” 少年提了要求,虽然不免狮子大开口了些,但也让隋珠心安了不少。 如果他什么都不图,隋珠还有些不放心呢! 五百金,着实是个不小的数目。 元娘告诉她,一两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便是一贯钱,便可以让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糊口大半年。 若是五百金,怕是够普通三口之家糊口两三辈子,这样豪奢的报酬,也亏得这人能要得出口! 但震惊归震惊,隋珠内心无论怎样编排人家,但面上却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 毕竟自己的性命和往后的日子都握在人家手里了,五百金,换她能在这虎狼之地活下来,继而去往莱州,隋珠觉得一切都值得! 就是不知道外祖那边舍不舍得了,她有些歉疚地想。 两人达成了一致,不管心里有什么打算,至少面上分外和谐。 “走吧……” 心里不知是后悔还是什么,寒霁心中突突地,但冲着当年那场救命之恩,还有五百金,他勉强将那股悔意给压了下去。 他再次转身,但这一次,隋珠没有被丢下。 “等等……” 想着以后很可能要风餐露宿,隋珠赶紧将岸边摆着的头冠与解下的首饰全都带上,以备日后花销用。 寒霁目睹了她一连串的行径,未置一词,只是挑眉看着。 看久了,寒霁终于注意到隋珠那一瘸一拐的身形。 “你这是……瘸了?” 他从来不克制自己嘴里的好东西,总是想说便说,以前在一生门,他没少因为嘴没个把门被人教训,但那些人在寒霁看来都是不自量力,最后只能反被他教做人。 就算是面对隋珠这个漂亮的女郎,寒霁仍旧不改性子,还是一副直言不讳的脾性。 隋珠听他这直白的话,确实在先头恼了一下,但想起自己的身家性命如今全系在这个人身上,她懒得跟他计较,况且隋珠从不是个脾气急躁的女郎。 “先前从马上落下来摔的,大概过几天就好了。” 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累赘地连路都走不了,隋珠假装无事道。 寒霁虽年岁轻,但辩人心绪很是敏锐,他看出了隋珠在撒谎。 若只是小伤,便不会如她一般走一步蹙一下眉了。 正当寒霁想法子来解决这一茬时,不远处却有不速之客到来。 声如擂鼓的马蹄声伴着隋珠听不懂的怪诞胡语,那些恶鬼一般的人又来了! 刚刚才觉得劫后余生的隋珠再度白了一张脸,身与心都僵了起来。 寒霁也注意到了身侧少女煞白的俏脸,朝着那马蹄声传来处露出了一抹轻快又不屑的笑。 “哭丧着脸做什么,我既应了你,便会保你安全无虞的到莱州……” “退到我身后去。” 少年偏头瞧她,柳叶眸子轻挑,话里是无尽的轻狂。 隋珠觉得他在说大话。 他先前虽然以玄异手段救了自己,但终究是单枪匹马,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能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凶悍骑兵? 但听他这样安排,隋珠自不会傻到拒绝,立即乖巧地躲在了后面,紧张地像个鹌鹑,将身子躲在寒霁后面。 隋珠,心里有些愧疚,今夜她约莫还是逃不掉,甚至还要搭上无关人的性命。 目光落在少年腰侧挂着的那一把黑漆漆的横刀,她想着等会也能利落地了解自己来。 轰隆轰隆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只是数息之间,数十名腰配弯刀,身形壮硕的胡兵便闯入了这片林子,打眼便瞧见了他们追寻了许久的身影。 那位中原和亲而来的公主。 他们奉命而来,为了搅乱中原与西突厥的联姻,也顺带将公主的嫁妆与公主劫掠回去。 中原皇帝就是大方,那连绵数十里的金银钱帛,当真是令他们惊喜。 眼下,便只剩中原公主没有擒住,好巧不巧地,竟被他们这一行给撞上了,真是天狼神显灵了! 不过有个小崽子挡住了美人,叫他们有些不满。 他们策马停下,黑壮高大的骏马在原地踏着,鼻息不断,看起来十分急躁,打头几个胡兵叫嚷着,语调粗俗又高昂,隋珠却是一句也听不懂。 她惊惧极了,刻意不去看那些恶鬼面上的残忍与□□。 突然,那些胡兵不经意间瞥到了那挡在中原公主身前的少年,眼珠子顿时粘在了他脸上,神色晦涩了起来。 隋珠生长与民风开放自由的大夏,没少听有豪族世家豢养娈童与俊俏少年用于取乐的事迹,更别提龙阳之好与断袖之癖这类喜好了。 见那几个胡兵看恩公的神色,隋珠立马就勘破了他们的心思,面色古怪了起来。 首先,她十分担忧恩公,其次,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隋珠忍不住扯了扯少年,寒霁回头,“做什么?” 似乎是在想怎么措辞,隋珠苦恼了几息道:“等会若是他们对你做些不好的事,你千万要对自己狠些,莫要留恋世间,顺带、顺带也给我个痛快。” 也许是因为有了个伴的缘故,隋珠对死亡的恐惧莫名去了大半,甚至还有心思去安抚别人。 身后的女郎靠地太近,说话也凑在他耳边,让他脖子那块痒痒地,寒霁有些不自在。 他以肘将隋珠推远了些,神情冷峻,漆黑瞳仁凉凉地瞧了她一眼,唇微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4. 自找麻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5. 盖世英雄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将话一撂,寒霁窄腰轻转,如长虹贯日般,横刀出鞘。 似有雪光落下,隋珠被一道亮光刺到了眼睛,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另一副场景。 少年早消失在她跟前,如游龙戏珠般穿梭于胡兵人马中,他步伐诡异轻快,像是步步一算,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避过那足以要了大夏任何一名郎将性命的弯刀,身侧横刀游走,招招不仅漂亮,也足够狠辣,夺人性命于转身回眸间…… 像是在砍萝卜青菜,胡兵的战马好似完全失去了优势,先前那被他们低估觊觎的中原小儿郎只是转瞬间便用长刀隔断了自己的喉咙,温热的血从喉管流出,他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紧接着从马上坠下…… 寒霁的动作是如此的快,不过须臾间,大半的胡兵都坠了马,只有几个落于最后的,瞧见少年那恐怖又诡异的杀人方式,头皮都麻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遵从了内心的想法,纵马就要逃。 若是普通郎将,定然是追不上胡人的快马的,但寒霁不是那些郎将,也没有漏小鱼小虾的习惯,他所奉行的,一直都是斩草除根。 一生门的规矩,若出手,勿论何人被盯上,便是九死一生,那一生,除非杀手身死,要不然被刺杀的目标绝无生还的可能。 放任几个小虾米逃走,这不是寒霁的风格。 只见他右手握剑,左手轻抬,信手拈来几片柔嫩的叶,手腕翻飞间,那几片刚刚还软趴趴的嫩叶便如利刺一般飞射而出,那即将跑出视野的几个胡兵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接连从马上坠落…… 但仍有一个狡诈的,将其中一名同伴当成了肉盾,险险避过了其中一片叶刃,捂着先前在混战中被不幸割伤的胳膊,面色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最终消失在这片林子中。 这片小天地再次安静了下来,只余细微的风和断断续续的蝉鸣,还有隋珠清浅又急促的呼吸声。 一身玄衣的少年手持染血的横刀,浑身散发着慵懒又凌厉的杀气,慢悠悠地回过头,目光落在了那正躲在一棵树后,神色怔怔的漂亮女郎。 寒霁突然产生了一个恶劣但有趣的想法。 想到便去做,他从不束着自己。 浓丽的面容染着胡兵肮脏的血,正与那艳色的唇争锋,玄色的衣袍上也被溅出的血染得愈发深沉,他右手提着横刀,故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隋珠,嘴角噙着莫测的笑,如同一个盯住了猎物的狼…… 离得近了,隋珠才知晓刚刚闪到她眼睛的是个什么东西。 少年手中那把横刀。 说是横刀又不完全准确,因为刀未出鞘时,完完全全就是本朝横刀的制式,但刀刃一出,又很是奇异。 横刀为单刃,且刀身雪亮,刀尖走向为上。 而对方这把横刀,刀身有两刃,且除刃边雪白外,通身皆为漆黑,更无刀尖。 此刻,那雪一样刀刃坠满了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叶上,黏腻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颤。 看到对方这样阴沉沉地走过来,隋珠本应当害怕才是,但很奇怪,隋珠总是会被别的东西分走心神。 比如说那把奇异的横刀,又比如说对方那随性的发。 紫都之中,上到至尊天子,下到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出门都要将满头长发束起成髻,黔首包以布巾,豪富饰以冠簪,绝没有像眼前少年一般的,只用一条赤色的发带松松束着,任由满头墨发如马尾一般荡在脑后。 随着少年行走间,有的散在胸前,有的垂在脑后,甚至在方才的打斗中,那头发伴着少年迅猛的动作,甩出的弧度着实漂亮潇洒! 隋珠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中邪了,自见了这人便控不住自己的想法,总爱想些有的没的。 眼看着对方走过来,隋珠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心中竟没有半分害怕,只是直直地看着来人道:“你还漏了一个……” 女郎年纪尚小,尽管在川阳王府养成了个沉稳懂事的性子,但眉眼不会骗人,那股青稚还未褪去,这般直愣愣地瞧着你,寒霁竟有一瞬间茫然了起来,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直到少女抬起纤细的白皙手指朝着最后那胡兵逃走的方向一指,寒霁才清明了过来,面上带着些恶作剧失败的恼火,不解道:“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不害怕?” 寒霁会这么问,那是因为他曾经在执行一次任务时,恰好遇到一对被山匪劫掠的夫妻,寒霁那日心情不错,恰好那日忘记带钱,手里缺了点银子,便发了善心杀了那一群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山匪,将那夫妻二人救了下来。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心性尚不如现在冷硬,本以为转头看见的会是夫妻二人感激的情景,但现实却与他想象中相反,他等来的是那对夫妻的恐惧和厌恶…… 就好像他是个怪物,比那些山匪还令人可怖的怪物! 思绪回转,寒霁面上不显,心中却少见地生出了几分新鲜来。 目睹了他割断了那些人的脖子,这个看起来又娇又弱的小丫头居然是这样一副面孔。 那清亮的眸中没有惊惧,也没有厌恶,更没有那股让寒霁讨厌至极的看怪物的意味。 她很不一样,也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高兴为何物的人。 “你是为了救我才杀的他们,若没有你,我定然活不过今夜,况且他们本来就该死,你杀的对……” “而且,你很厉害!” 这是隋珠源自真心的一句赞赏。 在紫都时,偶尔随着王妃去看金吾比武做斗,未见过这位恩公出手前,隋珠还觉得那些人很是勇武。 但今夜过后,隋珠自当变了想法。 那些勇武的金吾在这人面前,恐怕也会变成萝卜白菜吧。 如同夸赞自己的长辈亦或者别的什么人,隋珠表现的落落大方,丝毫不见一般闺阁女儿的娇怯,那双清亮的眼眸中满是真诚。 寒霁头一次碰见这般反应的,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如何接下那句在他这里尤为稀奇的夸赞。 心里突然有些暖,像是有一条涓涓细流划过,让他又僵又冷的心多了几丝温度。 这丫头不仅听话,现在看来还会说些好听的话,倒也顺眼。 寒霁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还是冷冷地,但隋珠的直觉告诉她,恩公似乎心情不错。 “走吧。” 寒霁转身,还不忘招呼隋珠一声。 随着少年这不经意的一声招呼,一种安定感在隋珠心头盘旋,她连忙心潮澎湃地应了一声,抱着她那些仅有的金银细软踉踉跄跄地跟上。 脚腕和身上还是阵阵疼,但心里的喜悦让隋珠刻意去忽略,只想紧紧跟着眼前这个救命稻草,不让他嫌弃从而丢弃自己。 然而,女郎的步子本就比不过康健的儿郎,何况是隋珠这样带着伤的,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跟住寒霁这般身手的侠客人物,更是难上加难了! 果然,就在寒霁不管不顾走了十多步后,身后传来一道听起来明显气力不足的声音。 “恩、恩公,可否行慢些……” 从这道声音,寒霁甚至不用回头就能在脑海中勾画出那没有的女郎是如何一副神情。 果然,寒霁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女郎一副要随时晕倒的脸。 白的像雪,看起来命不久矣。 至少在寒霁看来是这样的。 视线再往下移,寒霁目光落在女郎那一瘸一拐的腿上,突然想起了这一茬。 眼看着天色愈发寂寥,残月如勾,就连蝉鸣声都微弱了许多,他却还要在这浪费时间。 腿一迈,他如风火般走到隋珠面前,望着她的腿,沉着脸道:“若等你这样走回去,天都要亮了!” 隋珠见他风风火火地回来,还唬着一张脸,又说了这样的话,心里立马难受了起来。 一半是焦急,一半是愧疚。 隋珠是一个遇事经常责问自己的性子。 幼时,她总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才让父王总对自己冷着脸,就算是对着别家的孩子,父王甚至都能笑一笑,就是一到她,父王总肃着一张脸,十年如一日。 于是,她苦读诗书,谨遵礼仪,书画女工更是用心不已,甚至是父王最为喜爱的琵琶她都学得炉火纯青,只盼父王能得闲听她一曲,顺带夸一夸她。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隋珠始终没等来,就被送去和亲了。 现在,又因为自己耽误了时辰,隋珠情绪一上来,人都萎靡了下来,先前还神采奕奕的笑脸忽的暗了下来…… “是在对不住,我的脚扭伤了,实在是走不快,我……” “麻烦。” 少年轻嗤了一下,隋珠话都没说完,就瞧见他躬身弯下腰,一胳膊揽住了自己的腿弯,将自己囫囵扛在了肩上,就像是扛着一个麻袋! 金银饰物被隋珠包裹在了红艳艳的外袍中,被抱在怀里,被对方突然这么一下,隋珠差点就没拿稳,好在隋珠反应快,才没有掉下去。 被人头朝下这样抗在肩上,隋珠血液尽数倒灌至脑袋,颇为难受。 一股清澈的暖香透过少年的薄衣送到她鼻翼间,不同于隋珠所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料。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5. 盖世英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6. 林中竹屋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被一个陌生异性这样扛起,隋珠大惊,刚想说话,便看见地面飞速移动,不,确切来说是扛着她的少年在飞速奔跑着。 差点被那起步的几下颠出个好歹,隋珠下意识捏住了对方的衣袍,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耳畔传来夏夜簌簌的风,隋珠想说话但张不开嘴。 这跟被马扛着又有什么区别? 隋珠很想说,要带上她这个伤员,用背的或者抱的她都能接受,毕竟到了这一地步,她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性子,反过来,她还要感谢对方愿意带上她这个累赘。 但是,这人偏偏选了一个隋珠万万没想到的方式。 紧张地攥着他的衣袍,隋珠时不时便会感受到圈在她腿弯处那只结实有力,隐隐还有硬邦邦肌肉的胳膊。 他圈得那样紧,隋珠只觉得自己一双腿像是被箍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年纪不大,力气倒是足的很。 隋珠在心里腹诽了句,说完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能将那些胡兵像看萝卜一样收拾了,何止是力气足? 蜷在人肩上,隋珠浑身都难受,偶尔动动身子,引来的也是少年低低的清喝:“别乱动……” 他甚至加重手上的力道,以此来警告隋珠。 以为是自己干扰了对方,隋珠一听这话,立即老实了下来,不再乱动。 察觉到肩上扛着的女郎不再乱动甚至磨蹭,寒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稳住身形,加快进度朝着竹屋行去。 女体这种东西,寒霁自然也接触过,不过那都是在执行任务中,最后都会变成冷冰冰的一具。 这个女郎是头一个鲜活的存在,鲜活到自己能感受到肩上的人有多柔软,重量有多轻盈。 好似自己扛了一袋子棉花,轻飘飘的。 就是爱乱动。 那极致柔软的腰臀搁在他颈侧,时不时磨蹭一下,搅得他心神微漾。 忍不住出生警告了一下,那女郎顿时就老实了下来,这让寒霁很满意。 果然很听话。 树影如走马观花飞速倒退,不知行了多久,久到隋珠脑袋都开始昏沉时,少年终于将速度放缓了。 瞧着不在移动的地面,隋珠醒过神来…… 不用去看,光凭着耳朵去听,隋珠便知此地是个清幽僻静的好地方。 微风穿林拂叶,溪流潺潺,不知名的野花芬芳,偶尔还伴着鸟雀清脆的啾喳,静谧中透着大自然的生机勃勃,让人心绪都静了下来。 被扛了一路的焦躁不在,隋珠挣扎着要下来。 寒霁倒也干脆利落,但却有些干脆过了头,像是甩麻袋一般将隋珠从肩上甩下来,隋珠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躺在了地上,入眼的是墨色的天幕。 身上的伤还未好,又被人这么一扔,隋珠顿时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寒霁自小是个皮糙肉厚的角儿,又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训练时满身鲜血犹不知何为疼痛,他此刻不能理解,只是被摔一下为何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眼前女郎弱唧唧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寒霁数十年的认知被打破,他不客气地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很疼?” 隋珠觉得他这是在明知故问,心里有些小小的恼火,但并没有像旁的娇气女郎那般动不动就甩脸子,而是安静地点了点头道:“我先前坠马摔了一下,不过不碍事,过些日子应当就能好了。” 不动声色地将手腕从少年手中扯回来,隋珠觉得心尖麻麻的。 寒霁自小活在江湖山野,一生门教于他的是如何夺人性命,关于男女大防这些个繁琐道理,根本就是个没影的事,寒霁自然不会顾及。 察觉到这女郎对他的避让,寒霁也没当一回事。 林间有一座简单却构造精巧的小屋,是用竹子建造的。 屋前环绕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一棵上了年份的歪脖子老槐树伫立在屋侧,想必白日时定能为竹屋撒下大片荫凉。 小屋周围生长着一些零零落落的小花,隋珠在紫都踏青时曾见过,这是山野间最寻常的一种叫小雏菊的野花,有紫黄白三种颜色,一簇一簇地绕着竹屋、溪流,迎风招展着,没有牡丹芍药那种姹紫嫣红的艳丽,但也清新娇美,别具一番风味。 满身青翠的小屋,配上这漫山遍野的柳绿花红,隋珠此刻终于理解了五柳先生诗中归隐的心境…… 如果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倒也不错…… 脑中蓦地冒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隋珠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摒弃了这个念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 竹屋里的摆设不出隋珠的意料,十分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张床。 眸光轻轻落在屋里那唯一一张床上,隋珠垂下了眼。 这当真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 她低眉敛目地站着,眼看着少年将蹀躞带上的横刀解下,又要去脱衣裳,好似自己不存在一般。 “恩公……” 眼看着少年玄色外袍落地,还有继续脱里衣的架势,隋珠心里翻江倒海,实在憋不出了,羞愤之间喊了他。 寒霁动作一顿,仿佛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怎么了?” 少年漆黑的瞳仁盯着她,里面干净地像一汪清泉,神色也是一派正气,丝毫没有一丝恶念,让隋珠有种自己在大惊小怪的错觉。 “恩公这里还是别的睡处吗?” 隋珠这是在明知故问,在这座小小的竹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就摆在眼前,这本是个不需要解惑的问题。 但隋珠还是不死心,毕竟她总不能跟对方睡在一处吧! 寒霁虽然不懂太多的规矩礼仪,但他也知道一张床睡他们两人有些奇怪,于是将外袍又捡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屋里唯一一张床,又看了外面的老槐树一眼,问了隋珠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会爬树吗?” 隋珠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这样的闺阁女儿,最多是随着王妃去一去聚会宴会这样的地方,连出门逛逛都要王妃落话,爬树这种事自然是与隋珠不搭边的。 倒是府里王妃生的那个幼弟,成日里上蹿下跳的,爬树这种事想必是会做的。 寒霁见隋珠摇头,不出意料的叹息了一声,目光在隋珠纤细的身板上扫了扫,人生第一次妥协了。 “那你睡床吧。” 臂上搭着外袍,少年再度拿起自己的横刀,越过隋珠便要出屋子。 “哦,对了……” 临近踏出去的那一刻,寒霁忽的想起了什么,扶着竹门回头。 “不要那样叫我,我叫寒霁,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寒霁逆着月光,回头时,周身暗淡,只有侧脸散发着微光,如温玉一般。 “寒……霁?” 隋珠凝着少年身影消失的门边,轻声将这名字在嘴里呢喃了一遍,面上逐渐绽开了笑颜。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不是吗? 竹屋有窗,窗正对着屋外的那棵歪脖子槐树,隋珠推开它,很轻易地看见了槐树最粗壮蜿蜒的那支树干上正躺着一个玄衣的身影,腰间还挂着那把长相奇异的横刀。 隋珠这才知晓了对方刚刚那句会不会爬树的意义。 想来是看得太久,少年看了过来…… “你这样看着我,是有事?” 警觉如寒霁,岂会不知有人正在窥视他,只不过知晓那人只是一个柔弱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女郎,寒霁也就不计较了。 但被那女郎瞧久了,寒霁莫名有些不自在,就连满心的困倦都没能让他无视那道柔柔的目光,遂出口问了一句。 “没、没事……” 虽说也不算偷看,但被人这样说出来,隋珠顿时有些尴尬,草草应了声,便合上窗子,扭头打算睡觉了。 寒霁仰躺于槐树上,感受身下硬邦邦的树干,心里一瞬间产生了一丝悔意。 这单子怕是亏了,给自己接了个祖宗! 但话都已经落定了,寒霁对于任务一向尽责,在任务上,言而无信可不行! 罢了,不过跑一趟莱州罢了,反正最近门中任务不多。 自己安慰了自己一通,伴着清凌凌的月色,寒霁渐渐睡下了。 竹屋里,隋珠看着那明显是男子的床铺,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但形势逼人,自己能有个安身的地方都已是万幸,她自然不会产生什么嫌弃的心理,相反,她还打心底里感激寒霁,愿意自己睡树上,换自己睡床。 他真是个好人。 先前被潭水浸湿的衣衫被仲夏的风吹了半晌,早已干了大半,隋珠就着身上的衣衫,摸索着躺进了被子里。 寒霁的被子同他人一样,带着一股清澈的暖香,她此刻意识清醒,自然也能辨别这股味道究竟像什么。 像是春日里盛放的栀子,只不过没有那般浓烈,总是给人一种清清浅浅的感觉。 置身竹屋,偶尔有丝丝月华从竹缝中透进来,化作千丝万缕。 周边萦绕着这股清淡的暖香,隋珠突然有一种极度安心的感觉。 疲惫驱使着,隋珠只觉得困意袭来,渐渐沉入了梦乡。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6. 林中竹屋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恻隐之心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连日来的长途跋涉和昨夜的九死一生,隋珠第二日不可避免地睡过了头,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外的日光化作千丝万缕,照在了隋珠细嫩白净的脸上。 睡梦中的隋珠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幽幽转醒。 山林中最不缺的就是鸟雀与蝉鸣,尤其上暑气一上来,蝉鸣声尤甚。 但相比于紫都,这地方要凉快多了。 屋外强烈的日光让隋珠明白自己睡过了头。 往日在王府,王妃虽不太待见她,免了她的请礼问安,但隋珠不是个怠懒的女郎,也为了父王能多看一眼自己这个女儿,日日都恪守着时辰,循规蹈矩地学习诗书礼仪、琵琶女工。 隋珠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出众,父王就能摒弃对娘亲的成见,如旁的父亲关爱子女一般关爱关爱自己。 但是她错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纵使她再努力也不会改变。 心头低沉了一霎,隋珠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好在如今她明白了,以后便为着自己,随性地活吧。 推开竹门,吱呀声回响在这片寂静的林子中。 混着青草野花香气的空气涌了过来,令隋珠心旷神怡。 她下意识朝着那棵歪脖子看过去,只见上面空荡荡的,全然没有昨夜那个身影。 环顾四周,隋珠仍是没看见半个影子,她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将竹屋四周都找了个遍,隋珠都没看到人,正当她迷茫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找什么呢?” 还是那种凉凉的语调,但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 隋珠与他不熟,自然不会听出里面的异样,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转头,不期迎上了少年悠然自若的双眸。 寒霁还是昨日的装扮,一身玄色的缺胯袍,腰间束着蹀躞,上挂横刀,长腿之下,脚踩黑色长靴。 长发高束,红色发带掺着墨发飞扬。 还是那样一张脸,只是在白日里瞧愈发浓丽张扬了。 此刻,他正朝着隋珠走来,手里提着一只鱼篓,那是他昨夜丢在路上的今早想起来,便去寻了回来。 “找你。” 隋珠见人回来了,心下大安,不自觉绽开了一抹笑,露出了两枚小小的梨涡。 晨起的少女没来得及打理自己,鬓发散乱,刚睡醒的小脸泛着红扑扑的光晕,一双剔透的眸子也是水盈盈地,就那么满面鲜活地看着他,像是清晨的一株海棠,姝色宜人。 寒霁不着痕迹地将人看了好几眼,才慢悠悠开口道:“找我做什么?” 寒霁越过她,走到竹屋前的小溪旁,将鱼篓放到溪边,将里面的鱼倒出来,从蹀躞上解下一把小刀,开始收拾鱼。 被他一问,隋珠便不知如何应答了。 难不成将怕他撇下自己跑了的心里话谁出来? 这未免有些不合适,隋珠干脆打着马虎眼道:“没什么,就是一早起来没瞧见你人,问问罢了。” 寒霁收拾鱼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瞧了隋珠一眼。 “你这一早倒跟寻常人不太一样,日上三竿了才起。” 寒霁话中的调侃丝毫没有掩饰,隋珠听了顿时有些臊得慌,讪讪笑了笑,嗫喏道:“昨夜委实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过了……” 好在寒霁没心思继续逗她,只专注着收拾自己的鱼,将几条鱼刮去了鱼鳞,继而开膛破肚,然后放在溪水中清洗着。 “若是想洗漱的话便过来这里,溪水自东向西流,你用上流的水,那儿的不脏。” 趁着收拾鱼的空档,寒霁不忘提醒了隋珠一声。 被对方这话一点,隋珠立即想起了自己尚且蓬头垢面,就那么随意地直面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少年,顿时窘迫了起来。 找了个与他隔了较远的距离,隋珠掬着溪水,将就着将面给净了,又简单漱了漱口。 最后只剩下满头乌发。 没了阿葵那丫头为她梳头,也没有什么钗钗环环,隋珠干脆对着溪水,将早就不成形的发髻给通通散了下来…… 将满头乌发拢到脑后,隋珠想着从衣衫上撕下一条,充作发带束一束算了,奈何她高估了自己,对着裙摆撕了半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竟是半点撼动那衣料不得。 也难怪,作为和亲公主,她一应物品的规格也是最高等的,这身嫁衣据说也是江南岁贡的云锦,一尺便价值不菲…… 隋珠头一次对这上好的衣料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扯不动就别费劲了,我来吧!” 扯得手都酸了也没见衣料裂开一丝,隋珠正要用上牙,忽的听到耳畔一阵脚步声传来,余光瞥到少年正朝着这里走来。 隋珠乖觉地停了动作,向对方道了一声谢。 寒霁是个可以一心二用的人,在将鱼收拾的同时,也没少关注身侧的女郎,尽管那女郎离得有些远,但眼力惊人的寒霁还是知晓她在做什么。 真是又傻又执着! 大概是不想看着那女郎犯傻了,寒霁净了手,将手里的鱼一撂,几步到了隋珠跟前。 就着蹲下的姿势,攥住刚刚女郎一直拼命撕拽的裙摆,青筋微露,嘶啦一声,便轻而易举地撕下了一条,抛到了隋珠怀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隋珠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布条轻飘飘落在她怀里。 “多谢。” 她感激地再次道了一声谢,抬手就给自己绑着发。 彼时寒霁还未走开,不经意地顺着女郎抬起的手看去,继而目光一顿。 少女手腕高抬,衣袖便顺势滑到了上臂,露出了那雪一般白腻细滑的胳膊,青天白日的,衣袖又是耀目的大红,愈发衬得她肤色白得过分。 可是,就在那白皙如暖玉的肌肤上,数片青紫擦伤正布于其上,和原本雪一般净透的肌肤摆在一起,当真是刺眼的紧…… 寒霁不知在想什么,凝在了那处许久,久到隋珠都绑好了发,察觉到有人正盯着她。 她不会什么梳头的手艺,也不会将头发挽成髻,只是将其松松绑在了脑后,便觉大功告成了。 以溪水为镜,隋珠本以为自己挽得尚且得体整洁,但察觉到少年那久久徘徊的目光,她有些怀疑自己了。 “我不会挽发,也许有些不受看,暂时只能这般了。” 脸热得解释着,隋珠后悔当初没有跟阿葵那丫头教她两手。 “没有,很好看……” 寒霁终于将视线移开了,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当即就让隋珠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一句很有歧义的回答。 很好看,可以说是她挽的头发,也可以说是她。 不晓得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隋珠也没脸去开口问,一时间,两人就那么无言了下来。 直到寒霁架起了火堆,将刚刚收拾的几条鱼烤了个差不多,他才将竹屋里的隋珠喊了出来。 隋珠是一脸感动地走出来的。 她老早就闻到了竹屋外的香气,知晓寒霁在烤鱼,但她摸不准这有没有她的份,一时不敢去探听。 毕竟人家愿意接了她这个烫手山芋,送她去千里之外的莱州,还愿意将自己的床让于她,自己睡树上,隋珠已经很感动了。 现在居然还管她的吃喝,隋珠觉得,他真是个活菩萨! 恨不得对他行个大礼,但隋珠也知晓这大礼行了未免有些滑稽,便没有轻举妄动。 满目感动地在寒霁对面找了块石头坐下,隋珠就瞧见对方将第一条刚烤好的鱼撒了些细盐,不声不响递给了她…… 隋珠接的可以称得上是毕恭毕敬了,毕竟这饭食她什么力都没出,还能白吃,这样天大的好事落到头上,隋珠由衷地心怀感恩。 鱼的火候掌握的刚刚好,焦香鲜美,咸淡也适中。 也许是隋珠太久没吃东西了,她胃口很好,一转眼就吃下了一半。 寒霁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但目光时刻注意着火上仍在烤着的几条鱼。 火蛇跳跃间,寒霁囫囵吃完了一条鱼,拿起第二条鱼时,看着对面那细嚼慢咽的女郎交代道:“待会我要下山去城里,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带吗?” 邙山位于中原边境,再往外便是突厥,而反之则是大夏的边城延州,而距离邙山最近的便是朔望城,寒霁若是缺什么东西,一般都会去此地。 这次也不例外。 本想带着这女郎一起去,但念及她腿脚暂时不太好,他又不好一路到城里都那么扛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吃着烤鱼的隋珠听这话,还真想起了需要的东西,撂下一句稍等,头也不回地跑回了竹屋。 寒霁不明所以地啃着手中的鱼,不多一会便看见人又匆匆回来了,手里似乎多了些东西。 很快,寒霁便知道了那是什么,因为隋珠将那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是一颗成色极好,光滑圆润的东珠,应当是昨夜坠在她额前的那颗,寒霁记性很好。 “这颗珠子应当值不少钱,你将它当了,换些银钱,劳烦去城中那成衣铺子里为我买些衣裳,不用太好,就普通的料子便好,多谢了。” 隋珠想过了,到莱州跋涉千里,自己的金银细软就那么些,如果再不省着点用,怕是没到莱州,自己便一穷二白了。 寒霁只是答应送她去莱州,但并无照应她全部的义务,愿意关照她一餐一饭已是不易,隋珠不能蹬鼻子上脸,要求更多。 所以,她自掏腰包,不想让对方觉得她是个讨人嫌的。 然寒霁这边,看着隋珠递来的珠子,他半晌未动,也不接。 眼看着少年迟迟不接珠子,隋珠干脆直接塞到了他手中道:“还请你收下,这是我唯一能拿出来的了。” 面对女郎的不依不饶,寒霁抛了抛那颗珠子,懒懒应了声,将其收入了怀中暗袋中。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7. 恻隐之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大手大脚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见寒霁接了那珠子,隋珠心中终于安定了。 想找些话题来活络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挖空脑袋,隋珠想起来昨夜唯一逃走的那个胡兵,将自己的担忧说出了口。 不想寒霁却是一笑,语气多有不屑道:“那人死了。” 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隋珠明显没明白,身子前倾,追问道:“死了?可他明明……” 话没说完,隋珠看到对方一脸笃定的模样,话便卡在了嗓子里,心中怀疑是不是这人昨夜又追上去将人给料理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貌美的女郎就连迷惑时也是有几分可爱的,寒霁偶尔目光扫过,不免多看几眼。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横刀,抬眼看向隋珠道:“刀刃上被我淬了毒,那人之前在混乱中被我所伤,那毒无解,他活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这一瞬间,少年笑得残忍又漠然,那双柳叶眼中的欢快与愉悦让隋珠不寒而栗。 恐惧在隋珠眼中一闪而过,自然也没有被对面的寒霁漏掉。 少年神色滞了一瞬,但很快便将其藏了起来。 两人继续默默吃着鱼。 不同于寒霁能轻易吃掉三条鱼的胃口,隋珠只是一条鱼下肚便撑得不行,所以在对方递来第二条鱼时她摆了摆手,表示吃饱了。 “你就吃这么点?” 寒霁没跟女郎相处过,自然也不知女郎的饭量,见隋珠食了一条鱼便不再继续,他觉得十分不合理。 吃得这样少,怪不得那么轻! 还想让她多吃些,但见隋珠头摇得像拨浪鼓,寒霁也没法再勉强了。 也许是自己鱼做得不好吃,寒霁兀自检讨着。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寒霁一口气将剩下的鱼都吃了,熄灭了火堆,便只身下了山。 走前,寒霁许是怕她一个人害怕,叮嘱了她几句。 他说竹屋周围被他撒了驱蛇兽虫蚁的药粉,不会有危险。 又说这里地形复杂迷乱,无人引路,不花个几天几夜,旁人是不能轻易找到这片林子的。 本来因为寒霁要走,隋珠心里还惴惴不安,听了这话,她彻底放心了,毕竟无论是胡兵还是野兽,都不是她能抵抗的。 目送着寒霁的背影消失后,隋珠无所事事,时而捧脸坐在小溪旁看水,时而去摆弄摆弄那些小雏菊。 直到日暮黄昏,隋珠才看见少年迷糊的轮廓在林口晃动。 她高兴极了,像一个等待大人回家的稚童,踏着欢快的步子迎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 女郎笑语盈盈地出现在他面前,这是寒霁未曾料到的。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就像一匹孤狼,永远沉默,永远踽踽独行。 但就在今日,一个十分普通的日暮黄昏,有一个浑身散发着温暖灿烂气息的女郎来迎他,寒霁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沉甸甸地,但同时又有些滚烫。 似乎有东西在心田生根发芽,以一种奇异的速度飞速生长。 为了抑制那种怪异的感觉,寒霁将目光从女郎面上移开,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朝着竹屋走去。 少年的冷淡隋珠也不甚在意,毕竟自己和他不过认识了一天,恩公又是那样的性子,能回她个嗯隋珠觉得就已经很不错了! 寒霁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隋珠虽知晓那里面一定都是她的新衣裳,但还是疑惑这包袱为何那么大。 也许是自己买了点东西吧。 隋珠心里猜测着,但当寒霁将一整个包袱都放到她怀里时,这个猜测就被打破了。 “这全是我的?” 隋珠愕然地将这个差点将她遮住的包袱接住,忍不住出口问道。 听到隋珠这么问,寒霁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不用说,只这一个眼神,隋珠便得到了回答。 不再纠结,隋珠老老实实捧着这个大大的包袱,打算进屋瞧瞧里头有什么。 寒霁则再次烤起了鱼。 他是男子,又常年习武,吃进肚的饭食消耗地极快,在路上他便饿了,所以一回来他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鱼…… 他闲暇时喜好垂钓,又时常去附近水潭中抓鱼,一来二去的,他储了许多鲜鱼,平时放在小水缸养着,饿了便收拾几尾填肚子,对他这样的懒人来说十分方便。 想着那丫头饭量小,寒霁这次长了心眼,就给她烤了一条。 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鱼的香味也开始在少年的巧手下渐渐释放而出。 竹屋里,隋珠迫不及待的将包袱打开,顿时就被里面的东西惊住了。 隋珠记得,明明走前自己叮嘱他买一些普通衣裳便好,可如今看看他买了些什么! 衣裙足足有五六套不说,也不用看整体的款式花样,光是那衣料,隋珠一眼便辨认出那不是普通货色,锦缎绮纨,罗衣纱裙…… 虽然比不了皇室贡品云锦或者香云纱一类的,但在这样的边城,寒霁带回来的衣料已是顶好货色,想必所费的银子也是相当可观! 再往下翻,几双一看便知昂贵的云头履与丝履出现在华美的衣裙下,甚至还有几副簪钗首饰! 一瞬间肉痛了起来,隋珠心里为她那颗东珠惋惜着。 尽管东珠价格贵重,但买了这么些东西,想必最后也是所剩无几。 心里憋着一股气,隋珠现在很想冲出去质问对方,为什么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但是,这些东西虽价格不菲,归根结底还是人家专门跑下去买给她的,一点便宜也没占,隋珠又哪好意思去指责他呢? 但那股肉痛的感觉还是隐隐有些压不住,直到隋珠将东西翻到底,看见了几个青色的小瓷瓶。 虽然不是大夫,但伤药的瓶子隋珠还是能认出的,尤其是在闻了一下那药膏的味道时,她面色古怪了起来。 试探着将药膏涂在她胳膊上的淤青上,那股熟悉而舒缓的凉意在胳膊上满眼开,隋珠又气又笑。 这让她如何能生他的气啊! …… 竹屋外,寒霁一边熟练地烤着鱼,一边在手中把玩着那颗雪白莹润的珠子。 若是隋珠在此,定然会认出那正是她的东珠。 皎洁的珠子在指尖滚动,寒霁若有所思着。 他终究是没忍住,临走时拿着这颗珠子去城中那家最大的永兴当铺去问了一嘴。 想起掌柜瞧见珠子时稀罕的表情,寒霁心中重复了一遍那掌柜的话…… 百越贡于皇室的东珠? 那丫头来自于大夏皇室? 又着一身嫁衣出现在大夏与突厥的边境山脉,这等身份,寒霁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不过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不打算多问什么。 这只是他的一个任务罢了,知道多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心思百转,寒霁神色风轻云淡,指尖却是摩挲个不停。 忽听到竹门响动,他泰然自若地将那颗东珠再度收入怀中,专心烤着手中的鱼。 一阵香风袭来,女郎艳色的裙摆出现在对面,随着主人的坐下,如莲叶一般散开在地,煞是好看。 瞥见这熟悉的红色,寒霁柳叶眸子抬起,清凌凌瞧了隋珠一眼,将第一个烤好的鱼递给她,状若不经意道:“那些衣裳都不喜欢吗?” 像是在拉家常,少年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听起来真的就像是随口一问。 “多谢。” 隋珠先是道了一声谢,才规规矩矩地接过少年递过来的鱼。 冷不丁听他说了这么一句,隋珠有些摸不着脑袋,愣了愣,摇了摇头否认道:“怎么会,那些衣裳都很漂亮,你费心了。” 寒霁看到,女郎的脸上满是感激,但他还是不理解,既喜欢,为何还要穿着身上那件旧衣? 女郎一般不是最爱漂亮吗? 显然,隋珠的回答没能让他满意。 “那你为何还穿这一身旧衣?” 寒霁向来是个耿直的性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只要能让自己舒坦。 被一个称得上是外男的少年这样凝着,隋珠略微有些局促。 也正是听了这话,隋珠才晓得寒霁的心思。 “新衣总要沐浴过穿才得宜,我将近好几日未曾浴身,不敢污了衣裳。” 隋珠说得是实话,一向喜洁净的已经好几日没有沐浴,身上怕是都臭了,恨不得立即沐浴一番,哪还有心情去换上新衣裳。 大概是说到了女郎家家的私事上,寒霁看见先前还眉眼俏生生的少女变得有些腼腆,甚至那面颊都比先前红润了几个度。 “污了便污了,再买些就是……” 显然,寒霁仍然没有明白重点,以为隋珠是舍不得衣裳,遂豪气干云道。 然而,他的大方在隋珠眼里却是十分欠扁。 深吸了几口气,将嗓子眼里窜上来的火气压下去,隋珠僵着脸笑着,干脆不与他辩驳,只专心吃着手里烤得焦香的鱼肉。 隋珠今日不是很饿,再加上自己这一尾鱼着实大了些,她只草草吃了一半,便缓缓停下动作。 寒霁已经解决了第二尾,瞧见隋珠那动作,当即明白了她的心思。 “又吃饱了?” 少年长眉入鬓,不画而黛,说话间不自觉挑动了几下,给那静若寒潭的双眸增添了几分鲜活与不羁。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8. 大手大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想要沐浴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拿着那尾被她啃了一半的残鱼,隋珠对上他仿若审视的目光,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腹中确实饱了,但迎着寒霁那直勾勾地、明显带着几分谴责意味的目光,隋珠一时不好意思应是了。 这样大一尾鱼,又是他耗费精力做出来的,自己就这样囫囵吃了一半就不要了,细细想来,隋珠也觉得自己有些糟蹋人家的心意了。 但她确实吃不下了。 两难下,隋珠不自觉苦了脸,紧盯着手里的残鱼,好似希望这尾已经成了佳肴的烤鱼能给她一个解决的办法。 忽然,一只手从对面伸过来,一把将那残鱼从隋珠手中抢走。 隋珠惊愕地随着那只手看过去,还没等到她展现出疑惑,就看见那尾被她吃得残破的肥鱼进了对方的嘴里,三两下后,莫说隋珠留下的细密齿印了,那鱼浑身上下便只剩了个脑袋! “你怎么可以、可以……” 轰的一声,隋珠脑中响起一道惊雷,将她神智差点击散。 像是打了一盒子胭脂在脸上,隋珠脸红差点能滴血。 她惊怒出声,但终究没那个脸将剩下的话挑破。 共食一餐,还是同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人,隋珠表示这是她十五年来受到最大的冲击。 瞠目结舌地看着寒霁面不改色地将那尾残鱼一口一口消灭掉,完事后仍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望着对面女郎惊得微张的红润小嘴,寒霁不明所以。 “你该感谢有我给你扫尾,日日就吃那么点,怪不得你又矮又瘦!” 说这话时,寒霁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明显带着嫌弃,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可真矮。 隋珠一向脾性不错,但被寒霁这接二连三的一闹,情绪比平日激荡了些,也来几分气性,摸起地上一枚小小的石头就朝着对方掷了过去。 “你才又矮又瘦!” 寒霁对她的评价,隋珠显然是很不服气的。 在紫都,虽然她不似胡姬那样身形高挑,但也不至于矮,再者,她年纪还小,总会长的。 至于瘦,隋珠也不认同,在王府时,元娘为她沐浴,时时夸赞她,说她只是看着身形单薄纤弱些,实际上该有的都有,甚至比一般女郎还要丰腴些…… 元娘是对她最好的人,隋珠相信她的话。 因而,听到寒霁嫌她又矮又瘦,隋珠自然不高兴了。 但隋珠的怒意大多只是一瞬间,石子刚一脱手,她便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然寒霁是什么人,自小人堆里厮杀出来,过着刀尖舔血日子的绝顶杀手,怎会被一个小小石子给暗算了。 只见他眼中一抹精光闪过,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石子便稳稳被夹在他两根手指间。 像一头被触怒了威严的狮子,少年直起身子,眼底酝酿着不知名的风暴,沉沉地看着她。 他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但被对方那股十分有压迫性的气息包围,隋珠肉眼可见的紧张了。 颤巍巍地抬眼对上他的,隋珠陪着一张小脸,语气僵硬地周旋道:“抱歉抱歉,方才我失态了,本不是故意的,你……” 少年始终是那副清凌凌的模样,这让隋珠更加难办了。 一不做二不休,隋珠干脆闭了眼,咬牙道:“你若是不解气,那我让你扔回来,我不躲!” 想着一枚小石子而已,就算砸到了脸上也不会多疼,隋珠觉得自己完全受得住。 拧紧了眉头,隋珠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报复。 而寒霁这边,看着眉眼皎洁的女郎紧闭着双眸,看似一副大义凛然的痛快模样,但那绞在一起的素白小手早已出卖了她,让寒霁看得一阵好笑。 被小丫头冒犯的一丝不虞瞬间又消散了,他甚至没压住唇边的笑。 “呵……” 轻笑声泄了出来,引得隋珠偷偷睁开了眼,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少年也才十七八岁,本是最朝气蓬勃的年纪,却总是缺了些鲜活气息,但此刻,他眼眸微弯,殷红的唇也是绽开了弧度,那一抹浅而又浅的笑像带着玄异的力量,让寒霁整个人都仿佛明媚鲜亮了起来…… “我才没兴趣欺负你一个小废物……” 仍旧是那股不饶人的调调,却让隋珠莫名松了口气。 危机接触后,隋珠不敢再去招惹寒霁,安安静静地去了小溪那边漱口净手。 天色愈发昏沉,白日的暑气也退了不少,耳边依旧是声声蝉鸣,伴着溪流偶尔冲刷过青石的动静。 将手上的水珠甩干净,隋珠蹲在小溪旁,思索着该怎么才能让自己沐浴一番。 正是仲夏,尽管山林中要比外界凉快不少,但多日未曾沐浴,这让隋珠每到夜里都浑身难受。 显然眼前这浅浅的小溪不能满足她的意愿,最多没过自己的脚。 她倒是记得来竹屋的路上有几个水潭,尤其是先前隋珠想用来自戕的那一个,那里的水线刚刚好,只要不去上回的深水区,她完全可以在里面安全的沐浴…… 问题是,她既不认识路,也走不过去。 脚腕虽没有刚扭伤的时候严重了,也不会阵阵疼,但走路还是会一瘸一拐的,寒霁说怕是还得两三天才能好个大概。 这样看来,她沐浴的念头很可能就要落空了。 但身体的诉求驱使着隋珠疯狂地想法子,以至于她在小溪边蹲了好半天,甚至引起了寒霁的注意。 “你为什么蹲在这不回去?” 长靴踏在隋珠身后的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斩断了隋珠纷乱的思绪。 她蹲得久了,起来时脚有些麻,还是被寒霁拉住了手腕才没有后倾。 隋珠觉得自己一日都要跟寒霁道谢无数次。 近距离站在寒霁身边,隋珠突然理解了他为何说自己矮。 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几乎是俯视着她,只是随意地站着,隋珠都需要半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此刻他背着月光,隋珠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也就没了什么顾忌。 对她来说,寒霁的目光有一种很特别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与父王不同,与那位九五至尊的皇伯父也不同,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更是不同。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隋珠只能说,被他瞧着的时候,她很想逃。 但那并不是什么恶意的眼神,隋珠也并无不舒服之感。 寒霁的仍攥着她的腕子,那一圈火热又滚烫,蔓延到心尖。 不动声色将手收回来,隋珠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沐浴的机会,那个机会,全在寒霁身上。 “我想去上回那个水潭子里浴身,不知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身上的黏腻催动着隋珠鼓起勇气向这个只认识不到两天的少年陈说着沐浴这样的私事。 不好意思是必然的,但隋珠必须要说,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夜色里,女郎带着几分羞怯的请求随着夜风被送入他耳中。 寒霁怔住了,扫过女郎在夜里愈发莹白素净的小脸,重复道:“浴身?” “嗯。” 隋珠再度应了他,一双妙目对上他,其中的希冀都要溢出来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寒霁只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好说话的人,好说话到这女郎提出的任何一个要求他都觉得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有些可怕。 但寒霁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应下了,抿着唇,道了一句好。 下一瞬就看见女郎欢欢喜喜地跑进屋子拿他给她买的新衣裳了。 隋珠在里面挑了件最不惹眼的,但抖开看还是一件漂亮又繁复的裙子,豆绿色的上襦,藕荷色的罗裙,上锦下绫,刺绣贴花一样不少。 为何说这身裙子还是最不惹眼的呢? 只因其他裙子的贵重程度相比于它只高不低。 在华美的朱红色石榴裙、工艺繁复细致的间色裙、雍容华贵的诃子裙面前,这身襦裙倒是不怎么扎眼了。 里面甚至还有贴身的小衣和亵裤,白日里刚瞧见时隋珠也是红了半晌的脸,但料定了这是掌柜娘子收拾的,隋珠也就不再纠结了。 带着这身新衣裳,隋珠兴冲冲地去找寒霁。 少年正在抱着胳膊在屋外等着,见隋珠出来,立即踱过来,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让他十分眼熟的衣裙,眸光软了一瞬,道:“好了?” “好了,我们走吧!” 女郎看起来很雀跃,眉眼都是弯弯的,尤其是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像是浸了水色的月牙。 能沐浴就如此的高兴? 寒霁理解不了这种快乐。 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出,寒霁没忘记那女郎有脚伤,又想如上次一般,躬下身子将人扛起来。 但在上一回吃尽了苦头的隋珠长了教训,一瞧他这个动作,立即就后退了一步。 寒霁没捞到人,柳叶眸子微微眯起,不虞道:“你躲什么?” 女郎的抗拒让寒霁心里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凝着女郎躲闪的身影,直起身来。 隋珠也知自己让人家掉了面,满脸歉疚道:“被扛着我有些难受,这次我们便走过去,如何?” “走过去?凭你这脚力?一来一回怕是得到夜半,你确定?” 寒霁听她居然想要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心中觉得十分荒唐。 女郎脚力本就拖沓,她又有脚伤,是要自己陪着耗时间吗! 寒霁直白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情愿,他才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9. 想要沐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0. 春心微漾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这下隋珠也难住了,她局促不安地对上少年凉凉的眼眸,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她抛却了礼教规矩,仿佛孤注一掷般,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要不,你背我也行,这样不耽误时间……” 现在是她有求于人,隋珠要是还抓着那些个泥古不化的规矩,处处讲什么男女大防,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矫情了些。 “背你?” 寒霁就像个被启蒙的稚童,突然被人点醒,知道了除了粗暴的扛之外,还能有另外一种更好的法子。 女郎倒是很主动,踩着碎步转到他身后,扯着他的胳膊意图将他身子往下拉了拉。 被女郎那双细软白嫩的柔荑触着,寒霁竟觉着胳膊也软了,任由着女郎将他身子往下拉。 不多时,一阵香风袭来,背上多了一团云,还是一团又软又香的云。 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却让他有一种心上压了千斤巨石一般。 寒霁这辈子,杀过人,揍过人,甚至也救过人。 但背别人却是头一次,还是个女郎。 勾住女郎两条软绵绵的腿,寒霁将人驮起,还犹自颠了颠,引得背上的女郎惊呼出声。 最脆弱的脖颈被一双细白的手环住,寒霁心中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想挣开,又不想挣开。 山林间的风在隋珠耳边呼啸而过,树影倒退,偶尔有失重感传来,使得隋珠紧紧抱着寒霁这根救命稻草。 这一次比上一回好多了,至少不会脑袋充血想吐。 实在害怕了,隋珠便忘了分寸,将脸紧贴在少年肩胛处,试图获得安全感。 但这便苦了寒霁。 隋珠虽绑了发,但手法不算利落,加上夜风吹拂,不少都散落下来,同少年那高高束起的发交缠,分不清谁是谁的。 寒霁常年习武,手腕处总是配着护腕,此刻勒在隋珠的腿弯处,时不时的会硌着她。 也许男子的身子都是硬邦邦的,隋珠颠簸在少年背上,一身绵软与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但隋珠仍然感受到了满满的踏实与安全。 小水潭还是如那夜一般,在月色下平静流淌着,偶尔冲刷过青石,便会不一样的清脆声响。 这回没有被扔到地上,寒霁蹲下,将其轻放在了地上。 隋珠整理了一下被吹得款七八糟的发,将怀中衣裳放在水潭边,忐忑地朝着四周看了看,问了一句十分多余的话:“这里不会有人吧?” 毕竟是第一次在这种露天的环境里褪去衣衫,隋珠没什么安全感。 “有啊……” 又是那种恶作剧一般的笑,寒霁故意接了话。 “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再换一个地方!” 一听这话,隋珠紧张起来了,立即表示要离开。 谁知寒霁却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隋珠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催促。 少年笑得恶劣,指了指隋珠,又指了指自己,波澜不惊道:“有你,还有我……” 隋珠险些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也知道了是对方故意吓她,忍不住由着自己的性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将女郎那佯装凶狠的模样收入眼底,寒霁不以为意,转身没入了附近的林子里。 隋珠很满意他的自知之明,见没了他身影后,脚步轻快地躲在一块青石后,将自己穿了好几日的衣衫褪去,白皙光裸的小腿浸没在还带着白日余温的潭水中…… 密林中,寒霁立于树间,背对着潭水方向,阖上眸子,耐心等待着。 尽管看不见什么,但听力极佳的他很难忽略潭水中那些细碎又旖旎的声响。 是女郎撩起细流的声音,是水花汩汩拂过肌肤的声音,甚至还有女郎嬉戏弄水的轻笑声。 零落的夜风拂过林梢,夏夜的蝉鸣,还有远处那偶尔响起的野兽低吼,通通都掩盖不去那潭水中的泠泠淙淙…… 寒霁第一次在脑海中勾出了一幅画面,一幅不能宣之于口的画面。 一刻钟早已过去,就在寒霁第七次往林下看的时候,着一身新裳的女郎拖着缓慢的步子渐渐走过来。 寒霁立即从树上跳了下来,忽然出现的大活人明显将隋珠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谁,便没了惊慌。 “我好了,咱们回去吧。” 沐浴一番后,隋珠心情大好,笑意也随之挂在面上,笑语盈盈。 寒霁看着眼前荷红叶绿的美丽女郎,不自觉轻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沐浴过后的女郎颜色明丽,玉雪清透,两颊略带着些粉,再配上身上的裙子,就好像是接天的莲叶与荷花中坠着的一颗又粉又白的珍珠,叫人一看便爱极了。 但彼时寒霁并不知自己这份情愫是什么,只觉自己心中雀跃,情绪高昂。 这一回没有让隋珠亲自过来指点,寒霁很识相地弯下了腰,静静等着那个明珠一样美好的女郎覆上来。 隋珠瞧他自觉的样子,眸子忽闪了几下,倒也没有扭捏,顺势便抱住了他的脖子爬了上去。 行在林子里,两人皆是无言,但隔着衣衫与皮肉之下,两颗心都在不自觉的狂跳着,与它们的主人所表现出来的模样背道而驰。 女郎沐浴过后青丝未干,顺着肩膀散落而下,随着动作的起伏偶尔拂过寒霁的侧脸,让他从身体到心都酥酥痒痒的。 他将近忍了一路。 相反,那女郎倒是很舒坦,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起初寒霁只是以为女郎家话少,然而,就在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流时,他微微偏头,隐约瞧见了女郎丰盈润泽的唇,像一颗樱桃,红红的,看起来很甜。 本想将人往上提提的想法也被打消了,寒霁只得尽力托着女郎的腿弯,一路僵硬地回了竹屋。 将人稳稳当当地置于床上时,寒霁才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发麻的筋骨,就想将竹门甩上,但回头瞧见了女郎恬静的睡颜,他手下动作一慢,变得轻盈了许多。 安静地上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少年颀长的身子躺在上面,右手盖住自己的眼,试图将那一丝月色与浮躁遮掩下去…… …… 隋珠这一夜睡得很好,可以说是一觉到天亮。 去小溪边洗漱时,她又看见寒霁在溪边收拾着鱼。 刮鳞、杀鱼、掏内脏…… 他的手很好看,像是一双常年抚琴点茶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但这样好看的手染满了鱼身上的鲜血时,有一种矛盾感,血腥,但又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隋珠看不得鱼肚子里那些腌臜的东西,甫一看到那双手将那堆东西扯出来,便有些反胃,赶紧将头扭过去。 心里很抱歉,但隋珠确实不是个接地气的女郎。 不会下厨,也没见过宰杀牲畜,她做不到面不改色。 那股将吐不吐的一瞬正好被寒霁余光瞥见,忆起这个女郎皇室女的出身,他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看着少年手法熟练地将鱼串在树枝上,紧随其后的隋珠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鱼啊?” 寒霁正掏出火折子,听她问话,生火的动作慢了慢,道:“为何这么问?” 隋珠腼腆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屋前那只装着鱼的大水缸道:“山里明明最不缺野味,但你还是日日吃这个,且还会时刻存蓄着,若是旁人,怕是几次下来也腻了,你却回回都吃得很香,所以我觉得你定然是很喜欢的。” 女郎音如其人,总是柔婉又温和,就算是气急败坏,也不见一丝尖利。 如今笑语晏晏,更是春风化雨,和煦如一轮暖阳,让寒霁听着也很是舒心。 他捕捉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另起了话头道:“你也腻了吗?” 寒霁不知晓旁人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不会,且始终如一。 但架不住旁人口味的变化,他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女郎也是旁人,与他那单一的偏好不同。 隋珠没想到寒霁会反过来问她,踌躇了片刻,笑道:“并无,只是瞧你日日都烤,好奇多问一句罢了。” 其实隋珠还有话没说出来,她并不是腻了烤鱼,而是怕了这炙烤油腻的饭食。 隋珠本就不是偏爱荤腥那一挂,如今日日只能吃这些,偶尔也会觉得过了,甚至,她已经隐隐感受到嘴角要生出燎泡了。 应当是快要上火了。 若是放在矜贵人家,父母发现了子女这般,定然吩咐厨房好生养护,但隋珠不能比,以前不能,如今更是不能。 这种小事,忍一忍便过去了,说出来平添麻烦罢了。 若无其事地笑笑,仍旧是一副乖顺好说话的模样。 但就是这副摸样,却让寒霁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那片林子里有一些果树,果子味道不错,前些日子我路过时已经红了一半,现在想必是全熟了……” 故意操着一口蛊惑人的语调,少年语气慢吞吞地,像是在钓着什么。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女郎眸子亮了起来,那里面的雀跃像是有形状,根本难以掩藏…… “但那里经常有狼出没……” 只一句话,像是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将隋珠的热情浇了个干净。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0. 春心微漾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1. 抓鸟哄她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狼的威胁让隋珠立即黯淡了神色,觉得空欢喜了一场。 刚进山时送亲队伍遇到的那一群野狼,其凶狠程度,隋珠可是记忆犹新。 她可不会因为馋几个果子就干这种送命的傻事。 但…… 想到果子的汁水四溢、清新香甜,隋珠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用树枝扒拉着面前的小石子,隋珠心情微不可察地有些低落。 “我们何时出发去莱州?” 隋珠一直未曾忘记自己这个头等大事,只是她也知道目前自己脚伤未愈,不便赶路,所以对于寒霁的无动于衷并没有意见。 但随着脚伤渐渐好转,隋珠又被果子馋了一下,她心里的苗头顿时起来了。 外祖父那么疼她,肯定会带她将所有好吃的果子都吃一遍。 听说那里的葡萄个大甜美,含桃也是一绝,隋珠自小便爱吃含桃,外祖父当时在信里可是馋了她许久! 所以,只要到了莱州,一切都会好的! 怀着满心的期待,隋珠面上不自觉带着笑,那灿若朝霞的笑颜,竟让寒霁一瞬间觉得有些刺眼。 “就这几天,待你脚好了便出发。” 显然,寒霁也是个足够细心的人,一直在等待着女郎的脚伤痊愈。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隋珠可算是安下了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好,便不再纠结现在能不能吃上果子了。 反观寒霁,倒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将鱼烤了一半,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还未烤好的几串鱼往隋珠手里一放道:“照着我方才的样子继续烤,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很快回来。” 不等隋珠多问一句做什么,少年便倏然转身,衣袍飞扬地离去,叫隋珠只能在后面欲言又止。 “这人怎么风风火火的……” 也不去费那个心力探究寒霁去哪,隋珠听话地将寒霁交代的鱼一个一个地在火上炙烤着,闻着那滋滋的油香,隋珠的成就感也愈来愈强。 反正寒霁说了,他很快就回来了,她不会被抛下的。 林间清爽,不时还有山风袭来,纵使对着火堆,隋珠也没有出汗,大抵是新衣裳比较轻薄。 她卖力地翻转着最后一条鱼,就在快要烤好时,身后传来了那道令隋珠熟悉的脚步声。 慢悠悠,却轻盈流畅,甚至还能听出主人性情的慵懒。 隋珠知晓是寒霁回来了,她连忙回头,果然瞧见了那道玄色的少年身影正缓缓朝她走来。 不同的是,他手里多了些东西。 一只五颜六色的山鸡,还有一兜子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但到了隋珠跟前,寒霁便将那兜子不知名的东西一下全倾了出来。 是几个色泽红艳,看起来丰润多汁的果子! 长得有些像林檎,但摸起来又软软的,像是桃子。 “不是想吃吗?正好碰上几个,就摘了回来……” 仍是那种很随意的语调,寒霁看着女郎如墨的发顶,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自然是什么感觉。 隋珠怔怔地看了寒霁半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惶恐。 被钦定为和亲公主前的一个月,隋珠才刚刚及笄,正是懵懂年岁,情爱更是不通。 尽管如此,隋珠也知世上无人会莫名其妙地对另一个人好,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男女。 除非…… 七想八想地,隋珠思绪便跑歪了,觉得心惊胆颤。 正当两人都各怀心事时,一道微弱的鸟鸣声自少年怀中传来,将两人的思绪都打断了。 隋珠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声源竟是从寒霁胸口那边传来的,还伴随着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东西在里面。 隋珠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对方的胸口。 寒霁被这么一闹,倏然间想起自己怀里还揣了个小东西,生怕被闷死,连忙将其掏了出来。 那是一只下腹雪白,浑身翠绿,眼周有一圈白色的漂亮小鸟。 它身形娇小,甚至还没有隋珠的手掌大,更别论置于寒霁掌中,简直就是个牢笼一般。 大概是被寒霁揣在怀里久了,小家伙被捂得一身翠羽都有些蔫蔫地,甫一被揪出来,立即欢快地叫了起来,鸣叫声婉转悦耳…… 隋珠几乎是一眼就被这小东西给迷住了,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见寒霁将那翠鸟递过来,隋珠想也不想地就伸手去接了。 “林子里头捡的,便随手带了回来……” 一门心思扑在这小东西身上,也没有在意少年话语中的漏洞。 满心欢喜地将这翠鸟,不,应该是绣眼鸟给捧在了手心。 以前在王府时,王妃的外甥女杨家梵音有次来,带了一只绣眼鸟过来朝她炫耀,当时的隋珠虽不大理会杨梵音这幼稚的行为,但还是被那鸟雀吸引住了目光。 同手里这只有七八分像,但隋珠觉得杨梵音那只没有她的这只好看! 小家伙脱离了恶煞的怀中,显然精神好多了,不时在隋珠手心蹭来蹭去 ,活泼极了。 隋珠真的很喜欢它,一时并不想放它离开,便捏着它的小爪子,让它飞不走。 眼看女郎满面粲然,寒霁便觉得不亏他费了些力气将其弄回来。 拎着那只山鸡去了溪边,寒霁唇边也带了些笑意。 脚步声远去,隋珠揉了揉绣眼鸟雪白的小肚皮,思绪开始翻江倒海了起来。 方才一时高兴没有细品对方那句话,现在回想起,简直是漏洞百出。 观这小东西,既不像从巢中不小心落下的雏鸟,也不是受了伤不能逃脱的模样,一个健康活泼的成年绣眼鸟,又怎会是能随随便便捡来的? 隋珠记得,当初杨梵音在炫耀时与她说过,这是家中兄弟费了好些个力气才捕获到的宝贝,寒霁又是如何将其捡了回来?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因为她一旦细想便会像拉开了闸门的洪水,将人淹个彻底。 逃避似的咬了咬唇,干脆不再去想,毕竟她与寒霁,终究只是过客罢了…… 继续逗弄着绣眼鸟,隋珠整个人开心的不行。 直到寒霁将那只山鸡收拾干净回来,隋珠仍捧着不松手,时不时还要亲亲摸摸。 寒霁裹挟着凉意的目光在小雀鸟身上停留了一霎,便默不作声地开始炙山鸡了。 好在寒霁捡的树枝多,一只山鸡烤下来,差点被消耗殆尽。 隋珠看着一旁那快要耗尽的枝枝条条,觉得自己也应该出一份力,打算待会去附近捡些柴回来,以表心意。 正当隋珠低头发呆时,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只鸡腿,烤得金黄油亮的那种。 隔着老远,隋珠都闻到了那股不同于鱼的肉香味。 一手攥着绣眼鸟,另一只手接过那只递来的鸡腿,隋珠满目感激地道谢。 看出了隋珠的不方便,寒霁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草叶,看着娇嫩,但似乎极其坚韧,至少缚住一只小小的鸟雀是足够了。 将草叶一端系在绣眼鸟爪子上,另一端系在隋珠细白的腕子上,这下隋珠不用担心小东西会趁她不注意逃走了! 寒霁给她系上草叶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挨着她。 他的神色很淡,气息也很稳,不同于紫都中那些儿郎,靠她靠得近些便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寒霁总归是特别的,就像旷野中的风,来去无形,却又撩人心弦。 手腕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带着滚烫的温度,酥酥麻麻。 山鸡的味道很不错,但仍属荤腥,连吃了寒霁递来的两个鸡腿与鸡翅,隋珠彻底吃不下了。 好在他还带了果子回来,隋珠净手时去洗了两个,用袖子将其擦干,递了一个给对方。 “你也吃一个吧。” 女郎肤色很白,就像是他怀里那颗东珠,红艳艳的果子被纤细雪白的手指攥住,那色彩冲击异常的明显,有一瞬间险些晃花了寒霁的眼。 他本没什么兴趣的,但将这副景致收入眼底,寒霁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竟也想尝尝这果子滋味了。 接过来,狠狠一口咬上去,汁水四溢,甘甜清爽,果然和他想象中那般不错! 隋珠见寒霁吃得有滋有味,也小口小口地吃着,还不忘咬下一块果肉来喂今日新得的小宠物。 大抵是这果子确实好滋味,刚刚还乱蹦的小翠鸟轻啄了几下后,立即安静了下来,乖乖地享用起了它的果子大餐…… 两人一鸟都在愉快地啃着果子,时间仿佛都过得慢了许多,细微的咀嚼声伴着火焰的噼啪声,最终,中央的火堆也渐渐熄灭,直至了无声息。 一只携着狂风的巨鸟飞驰而来,将这片静谧打破。 同为鸟类,小翠鸟一眼认出了来鸟是何物,翅膀一抖便要飞走,奈何爪子被缚住,它再度跌回了地上。 离得近了,隋珠也辨别了那巨鸟是何物。 一只威武健硕的苍鹰! 意识到小翠鸟对其的恐惧,隋珠连忙将其塞到了袖中,生怕这苍鹰过来将这小东西祸害了。 同时,隋珠也为自己担心,毕竟那苍鹰看着巨硕无比,翅膀张开像是能将自己提起来的模样。 下意识躲在寒霁身后,这是她近来习惯性的动作。 “别怕,这是我的鹰。”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1. 抓鸟哄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他失信了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女郎的害怕十分明显,整个人不仅缩到了他身后,袍角更是被女郎攥在手心里,俨然一副要自己保护的姿态。 柔弱事又多,明明是自己最不喜的那一类,寒霁却一点也没有排斥厌恶的情绪,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其让步…… 这不像他。 黑眸轻转,酝酿着细碎的光,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女郎攥在他袍角的纤纤玉手,迷茫地抿了抿唇。 尽管心中思绪纷杂,寒霁仍不忘安抚隋珠。 他养这等猛禽作甚? 驯养苍鹰,多半是草原人的喜好,紫都中世家贵族偶尔也会驯养,以便在狩猎时得一帮手。 不只是苍鹰,听旁的同宗姐妹说,一到秋猎,那些个勋贵世家一点也不含糊,不只是带苍鹰鹞鹘,甚至还有专门驯养的猞猁和豹子,一到猎场,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总能为主人立下汗马功劳! 可寒霁既不是以游牧为生的草原人,也不是那些豪奢勋贵,驯养一苍鹰在侧,又是为何? 将疑惑存在心里,隋珠并没有多嘴去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没必要事事去打听。 她规规矩矩地缩在一旁,生怕自己一个乱动引来那猛禽的注意,然后一个发狂给自己一爪子。 只见寒霁上前,伸出一只胳膊横着,那苍鹰便乖乖落在上面,铁钩一般的巨爪紧紧抓着少年结实有力的小臂,看起来乖顺极了。 一只小小的竹筒被绑在苍鹰腿上,寒霁将其解下,取出了一卷小小的白色布帛。 是一张洁净无字的空帛,这让隋珠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对此,寒霁显然是见怪不怪,拿着那张白帛去了溪水边,将其在水里浸了浸,捞起来扫了一眼。 虽然看不见,但隋珠猜到,那上面如今一定有了东西,要不然寒霁不会蹙起眉头。 抬手一挥,苍鹰自知完成了任务,振翅飞走,卷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拂了拂被风掀乱的鬓发,隋珠瞧见寒霁随手将那布帛丢进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里,布帛在余烬下慢慢化为灰烬。 他看了看天色,似乎在衡量计算着什么,然后转过头对隋珠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大概明日午时便能回来,你明日只需多睡一会,醒来我便会在……” 寒霁判断过了,这女郎胃口又小,今日吃了不少,加之自己又带回了许多果子,明日完全可以撑到自己回来,所以他不担心自己走后这女郎会饿肚子,只粗粗叮嘱一声,寒霁便像上次一般,只带着腰间横刀,背影萧瑟地离了这片林子,向着山下去了。 他此次接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子,路程加上完成任务,最多一日的时间,不出意外他都能在明日午时左右赶回来。 隋珠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盼他早日归来,送她去莱州才好。 经过刚刚那一遭,隋珠发现她对寒霁这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高超绝伦的武艺,独身一人的山居,还有那专门驯养用来传信的苍鹰…… 他就像一个未知的谜团,隋珠半点也不能探清。 不过这都是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将自己平安送到外祖父那里,任他是妖怪隋珠也认了! 就这样,隋珠在竹屋进行了第二次等待,因为寒霁允诺过即将出发去莱州,而自己脚伤和擦伤也在寒霁带回的药的作用下快速痊愈,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她竟觉得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所以,这一回,她更是满心的期待。 苍鹰离开后,隋珠将小翠鸟放了出来,继续给它喂着果肉,一人一鸟和谐极了。 夜幕降临,只余隋珠一人的山林显得空寂无比,躺在竹屋内,隋珠觉得今夜似乎比往日更清幽了。 也许的缺了寒霁吧。 翻了个身,隋珠想起那个总能给她莫名踏实感的少年,定了定心神,开始酝酿着睡意。 临睡前,隋珠将那小翠鸟系在窗子上,同隋珠一样,困倦了一天的小家伙也蜷缩起身上的翠羽,垂着小脑袋睡着了。 如寒霁临走前所交代的,隋珠翌日睡了个懒觉,毕竟她现在再不是处处循规蹈矩的川阳王府县主了,自然一切随心。 在溪水中净了面,又漱了漱口,又洗了个果子坐在溪边吃了起来。 想必小翠鸟也很喜欢这果子的味道,一见果子出现,立即就没了开始那怕生的模样,直接蹦到隋珠胳膊上,啾叽着…… 还是那样,咬下一小口给它,自己美滋滋地吃了剩下的。 日头越升越高,没有树荫的地方热意上涌,虽没有漏刻那等看时辰的工具,但从这日头的高度来判断,隋珠觉得此刻大概已经是午时了。 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头上,隋珠百无聊赖地编着花环,踩些雏菊和嫩草,回忆着阿葵当初教她的方法,很快一个漂亮的小雏菊花环便完工了。 甚至,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小翠鸟 ,隋珠又编了个超级小的,上面别了一朵淡黄色的小雏菊,戴在了那小东西头上。 小肥啾显然不喜欢头上顶着东西,两三下将其晃了下来,引得隋珠一阵可惜。 看着手里这只花环,隋珠难以避免想起了元娘和小丫头阿葵。 两人是隋珠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娘亲为生她血崩而死,元娘作为娘亲从莱州带来的贴身丫头,自小服侍,与娘亲感情深厚,娘亲去了以后便十年如一日的看护着她,甚至还为能一直留在王府里看顾她,不惜嫁了个府上的管事…… 原本,隋珠被钦定为和安公主,元娘与阿葵是怎么都要跟着来的,但隋珠不愿。 元娘为她蹉跎了半辈子,如今还有了家室儿女,若是跟着她去了那茫茫草原,此生定然不会踏入中原半步。 隋珠自己无牵无挂地自然无所谓了,但元娘还有家人,她还有余生,她不该继续将自己葬送在她身上,隋珠不想那样自私。 留在紫都,元娘可以平安无虞地过完一生,这便足够了。 至于阿葵,那丫头比她还小两岁,正是豆蔻年华,陪她葬送在草原上着实可惜了。 因此,在临行前,隋珠一副药下去,叫阿葵睡了过去。 想必等她醒来,自己的送亲队伍已经出了紫都,阿葵想追也没法子了。 元娘甚至不用她使什么小伎俩,正巧在她册封为和安公主的半月前,元娘不知为何病了,缠绵病榻好些时日。 正是疫病多起的春日,王妃怕她得了什么疫症,将病气过到府中人身上,连忙叫府中周管事,也就是元娘的丈夫将人带了出去,放在府外养着了。 在隋珠的特意叮嘱下,周管事一家将她和亲的事捂得严严实实,直到出嫁那一日,隋珠都没有瞧见元娘的身影,她表示很满意。 事情兜兜转转走到了如今,隋珠愈发觉得当初做的事是正确的。 自己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且运气好碰见了寒霁才侥幸活下来,若当初真带了元娘与阿葵过来,那才真是害了她们! 如此,虽天各一方,此生很难再相见,但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这样想着,隋珠心中还是忍不住浮起些许悲伤,但想到日后能随着外祖父自由自在地活着,她也便知足了。 午后,暑气上头,隋珠回屋内小睡了片刻,一睁眼已是日暮西沉。 寒霁仍是没有回来。 起初,隋珠只是觉着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晚几个时辰也不算什么,可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鸟雀啾喳,隋珠还剩下最后一个果子时,山林中仍旧只她一人…… 这下,隋珠难免慌了心神。 若是昨日寒霁回来,不管多晚,都能说是路上有事绊住了。 可又是一日午时过去,人还没见个影,隋珠不知该如何为他开脱了。 莫不是真的后悔应她去莱州的事了,借机甩开她这个累赘? 若他真的一去不复返,隋珠当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铺天盖地地恐慌涌上隋珠心头,她顿时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若真是那样,她又该如何做? 现在胡兵大概率是没有了,但还有成山的野兽,山林地形复杂,对她来说也是个难题。 细细想来,只是下个山,若没有寒霁护卫,她似乎都做不到。 脚腕基本已经不疼了,但她恐怕再也踏不出这座山了。 眼眶一阵发热,好像有眼泪要流出来,隋珠仰着头,将其生生逼回去。 如此时刻,眼泪又有什么用,哭多了还会让隋珠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但情绪还是忍不住低迷了下来。 傍晚,隋珠将最后一个果子吃下了肚,带着沉重的心情睡下了。 第三日天光大亮时,隋珠意识到自己没了食物,有些惆怅。 她胃口不大,且有果子垫着,昨日尚且凑合,没有太大的饥饿感,但今日却不同了。 看着明显“嗷嗷待哺”的小肥啾,隋珠满脸歉意地摸了摸它雪白的肚皮,思忖了片刻,怅然若失地将系小家伙爪子上的草叶给解开了。 隋珠本也没打算一直强留着这只绣眼鸟,只是瞧它生得漂亮,心中喜爱,想私心留它几日。 原本的计划,便是等到了寒霁带她下山出发去莱州时便将其放归山林,现在看来,她得提早放手了。 脱离了草叶的束缚,绣眼鸟大约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那草叶被隋珠扔掉,它甚至歪着脑袋看了面前的女郎一会,直到隋珠将它托举起来,小肥啾扑闪了两下翅膀,才发现自己得了自由,欢叫着飞走了。 它好似回头看了隋珠一眼,又好像没看。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2. 他失信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他回来了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山灵水秀,草木繁茂,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盛景。 然而隋珠却没心情观赏了。 实话实说,她开始有些饿了。 好在此刻山中无人,要不然定会听到她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 她终究是个需要进食才能活下去的肉体凡胎。 好几次徘徊在寒霁用来储着鱼的水缸前,但什么也不会的隋珠一筹莫展。 不管是杀鱼还是料理鱼肚子中的腌臜玩意,隋珠都下不去那手。 更要命的是,她并没有火种,就算克服了千难万难将鱼给收拾了,对着的也是又生又腥的鱼! 因而,这半日,她在水缸前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任何作为。 很想去山里寻觅些果子,最好是寒霁上次带回来的那种,但隋珠没忘记寒霁之前的叮嘱,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遇上个狼,那自己真就叫天天不应了。 比起被野兽给吃了,隋珠还是宁愿被饿死,那样体面些。 肚子空空地坐在老槐树下,隋珠突然想起以前阿葵那丫头跟她说过的话…… 睡着就不饿了。 隋珠觉得有几分道理,慢吞吞地进了竹屋,往床上一躺,希望醒来时这山里不再是她一人。 当然,这只是隋珠的期盼。 带着这份期盼,隋珠渐渐有了睡意,不消片刻便没了意识。 …… 半夜时分,丹州城郊外,明月高悬,树影婆娑。 身形高挑的玄衣少年执着长刀而立,目光郁躁地看着地上已经被自己一刀封喉,没了气息的男子,眼神中忍不住带着些嫌弃。 这人是他此次接到的任务,延州刺史,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 本以为很快就能将人给解决了,寒霁也没太将他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角色,却着实让寒霁恶心了一把。 潜入这贪官宅子里后,不知这贪官从哪得到的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连夜带着金银细软跑了。 更诡异的是,寒霁追踪了将近两日都没将人翻出来,最后还是从小乞儿哪里得知,刺杀前夕,看见一个人影跳进了街边的排水沟,在里面将近卧了一日…… 起初,当知道那贪官躲在排水沟时,纵使经历了腥风血雨,见过不少世面,但对于此事,寒霁还是忍不住震惊了片刻。 街道两旁的排水沟,简而言之便是一座城中最脏污之地。 只要稍稍靠近,便能闻到里面传来的刺鼻气味,比起粪坑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贪官也是个能忍辱负重的性格,不仅入了那排水沟,甚至还在那卧了一天,从某方面来说,寒霁有些佩服他。 但纵使他如何挣扎,依然改变不了将死的命运。 将刃上鲜血拭去,少年冷哼了一声,唇边掀起一道讥讽的笑,轮廓在黑夜中有些模糊不清。 凡是耽误他时间的人都是罪人! 本来计划可以在延州城内便取了他性命,把单子给了了,但这人整了这一出,又连夜逃出延州,为了追踪他,寒霁生生一路随他奔到了丹州,耗了不少超出预算的时间。 寒霁对此表示很恼火,了结对方性命时都比往常手法残忍了些,让他捱了不少苦头。 将没了气息的尸体踢下了悬崖,寒霁正想走,正巧遇见了熟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高瘦瘦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夜里看不清脸,只有个虚虚的轮廓,也是一身劲装打扮,正低笑着朝寒霁走来。 “小十二?真巧啊!竟在这里碰见你,当真是稀奇!” 瞧着将人踢下悬崖的少年,青年感知敏锐,直觉少年心情不佳,笑眯眯地打探着消息。 “嗯,是很巧。” 寒霁淡淡地扫了青年一眼,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漠,青年见怪不怪。 这个小十二是个什么样的人,朔风早就领教过了,因而,面对这个比他小了不知多少的少年的不恭,他面上没有任何的不满。 “听说你前几日向门主请了几月的假,是……接了私活?” 凡是跟寒霁打过交道的门中人,多少对其是有几分了解的,听闻这个接单狂魔竟向门里要了假,还是数月的那种,不仅是朔风,其余十个的心思都骚动了起来。 而接了私活,是对于小十二异常行径最好的解释。 一生门并不禁止杀手私自接单,只要有本事完成,门主都会随他去。 但寒霁此人,一向怕麻烦,四年来只接门里的任务,此次倒是头一回接私活。 这不禁让其余人怀疑,到底是怎样的私活,能将小十二这样的性子都折服了去。 但朔风知道,这样私事对方不会告诉他。 果然,少年只是不咸不淡从他身边越过,言简意赅道:“不关你事。” 朔风自知不是他的对手,遭受冷遇后,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笑道:“哎,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便不废这个话了,这次任务有些难度,耗了我三日时间,得赶快回去,颜如玉里那些个漂亮女郎还在等我,可不能让人家白等……” 朔风越走越远,那吊儿郎当的话语随着夜风被送到寒霁耳中。 不知是那句话入了心,只见脸色刚刚还风轻云淡、无波无澜的少年倏然间变了脸,脚下像踏着风一般离开了。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要命的事! …… 当寒霁风尘仆仆地从丹州赶回延州,再翻上山后,距离自己应下归来的时间已经过了三日。 寒霁不敢去想这三日会发生什么。 想起那女郎连看见自己杀鱼都皱眉的废物模样,他甚至怀疑对方挨不过这几日。 若是一个不小心钻到哪个野兽遍布的山窝窝里,落到那群啖肉嗜血的畜牲爪下,寒霁敢料定那弱唧唧的女郎定然活不了! 像是寒潭起了沸意,丝丝躁意攀上心头,让寒霁心绪不宁。 很快到了那片竹屋,正是暮色时分,周围昏暗地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但对于常年习武,目力极佳的寒霁来说,这都不是困扰。 在这片区域扫了一圈,果然没有那女郎的身影,这让他心绪更沉重了。 若是她还在,定然会像上次那般,见他回来,像个小雀鸟一般迎上来,嘴里欢快地说你回来了! 但这次不仅没有,还不见女郎半分影子,这让寒霁脸色更不好了。 抬腿就想出去找人,但余光瞥见竹屋那紧闭的门扉,寒霁不禁将步子收了回来。 这是女郎的习惯,若是在屋内,就将门窗紧闭,若是不在,就大开着门户,仿佛是怕自己怎么着她似的。 有了这个新发现,寒霁抬腿就朝着竹屋走,心里不免费有些忐忑。 仍记得竹门动静不小,寒霁手下力度放轻,将竹门缓缓推开。 万幸。 看见床上那抹躺得板板正正的玲珑娇躯时,寒霁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一句。 但瞧着人在那一动不动地,寒霁不能料定女郎是睡着了还是别的什么。 长靴踏在竹质地板上,不时有嘎吱声作响,但都没有惊动床上女郎一分。 寒霁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显脸色比起前几日不太好的女郎,沉吟了片刻,伸出手推了推。 “醒醒……” 想唤一唤这女郎的名字,但一张口,寒霁才想起,自己从不知晓她叫什么,根本无从下嘴。 她为何都不将姓名告知于他? 明明自己老早之前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这看起来有些许的不公平! 莫名有些不高兴,少年将目光凝在女郎面上。 偶尔有月光透过竹子的缝隙进来,静悄悄地洒在女郎皎如明月的脸上,那娇嫩的唇仿佛是月色下盛开的一朵石榴花,娇艳又迷人。 寒霁晃了晃神,将目光移开了些。 连推了几下,女郎都是睡意沉沉的模样,半分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会是饿死了吧? 狐疑之下,寒霁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疑问。 弯腰半蹲在床前,寒霁试探着将手指放在女郎小巧精致的鼻下,感受到了那一抹呼吸的热流,总算是放平了心思…… 顺势在女郎柔嫩的脸蛋上轻拍了拍,少年语气清凌凌道:“别睡了,醒醒……” 昏昏沉沉中,隋珠只觉得有东西在戳着自己的脸,还有那道让她熟悉的少年声音。 费力地将眼皮撑开,隋珠先是熟悉了周遭的黑暗,才将视线转移到床边那道半蹲着的身影上。 夜半醒来,乍一看见床头突然有个人,换谁谁都会吓个半死。 因而,隋珠心中立刻漏了一拍,张嘴就要叫出来。 但寒霁眼疾手快,将女郎的嘴一下子捂住了,将隋珠还未溢出的声音掐灭在摇篮中。 “别叫,是我……” 禀明了身份,寒霁将那触碰过女郎娇嫩唇瓣的手抽了回来,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克制着上面传来的阵阵奇异酥麻感。 隋珠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三日来的恐慌与先前的害怕顷刻间便消了去,通通化作无尽的委屈。 “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一日便归吗?我等了你三日,我还以为你嫌我是个麻烦,趁机跑了!” 说着说着,隋珠憋了三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这一声指控可谓是声泪俱下。 有时候人就是这般,心中生了委屈,若是周遭没人,倒还能吞下去,然而,一旦有个人在旁边,只要问上一句,都会攻破心理防线,叫佯装无事的内心瞬间脆弱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3. 他回来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出发莱州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女郎眼眸中含着泪,在夜色里瞧着倒比白日里更加明亮了。 像是缀着星光的一弯潭水,漾开丝丝涟漪,破碎又美丽。 寒霁被这样明亮的眸子望着,竟觉得心里刺得慌,就像有小针在他心上扎戳,密密麻麻的疼。 自寒霁记事起,他所面对的不是整日没日没夜的训练就是血腥与厮杀,门主的冷酷调教,同门的各怀鬼胎,养成了他麻木冷硬的心肠。 可现在,寒霁面前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娇弱美丽,还会一边掉眼泪一边怨怼他的女郎,寒霁表示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新奇到他不知怎么接招。 寒霁沉默了,竹屋内空气都是寂静了起来。 但显然,隋珠只是一时冲动闹了下性子,没指望寒霁真的老老实实给她一个交代,见他不说话,渐渐平复了心情,欲拭一拭自己那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没有,就是有事耽搁了,下次不会了……” 袖子还未举起来,隋珠便听到了这出乎意料的一声解释。 屋内没有烛火,少年又是背着月光,隋珠看不清他的脸,但从那一贯清淡凉薄声音判断,对方此刻一定是凉着一张脸。 这声解释着实让隋珠有些意外,她准备拭泪的手僵在了半空,嘴里嗫喏着,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了咕叽咕叽的声响。 睡着了就不饿了,但醒了依然会饿。 这下隋珠眼泪也来不及擦了,一张脸像熟透的虾米,手忙脚乱地捂着那咕咕直叫的肚子,低着脑袋,满脸窘迫地看着盖在身上的薄衾。 这样寂静的夜里,只是一声清浅的蝉鸣都能被人纳入耳中,何况是这样清晰明显的声音。 半蹲在侧的少年自床前站了起来,高挑的身形将月光遮掩殆尽,面上不知是什么神色。 隋珠还想为自己的失态辩解一番,但寒霁的嘴比她更快。 “想吃什么?” 披着夜色紧赶慢赶回来,还要给眼前的女郎准备饭食,寒霁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但奈何心里并没有什么抗拒,反而语气还反常的自如。 这样晚的天色,隋珠本不想再麻烦他,但想起那焦香四溢的烤鱼,她就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没法,她实在是饿得要命,恨不得将满池的鱼都给吃了! “烤鱼便好……” 终于,她还是没有抵制住诱惑,小声地答了一句。 “好。” 少年言简意赅地应下,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不用想,隋珠都知晓他定然是去了溪边忙活。 大概是顾及到隋珠饿了许久,寒霁的动作比往常更快了不少,少顷,那鱼肉的炙烤香气便飘得四处都是,将屋子里的隋珠勾得乐颠颠跑了出来。 依然是坐在寒霁对面的石头上,隋珠捂着时不时犯冲的肚子,一脸期待地盯着寒霁手中翻转不断的烤鱼。 那亮晶晶的眸子委实太显眼,寒霁烤鱼的空档悄悄瞥了好几回。 就在他给鱼身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撒盐时,寒霁突然想起了一件总被他忘记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想起刚刚自己想唤这女郎的名字都张不开口,寒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下的。 放在鱼身上的注意力被分散开来,隋珠抬起眸子,眉眼怔了怔,将这几日通通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都未曾向恩公言明过自己的姓名,自觉有些失礼…… 现下听到对方发问,隋珠连忙挺起胸脯,眉眼弯弯道:“我叫李隋珠,和氏之璧,隋侯之珠那个隋珠。” “什么意思?” 作为一生门内的杀手,寒霁所接受的教导最多便是识个字,以便日后接任务时不会因为目不识丁而造成阻碍,至于那些文绉绉的诗书,寒霁是半点没有沾过。 听到女郎那文绉绉的后半句,寒霁显然是不理解,他也不装,径直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隋珠虽不算什么惊才绝艳的才女,但自幼也是在川阳王府中长大,嫡母王妃虽当她是个隐形人,但确实也没有故意苛待过她,对子女基本的教导都按部就班地来过。 生长在勋贵满城的紫都,隋珠自小接触的男男女女也都是自幼饱读诗书的,头一回碰见如寒霁这般的,她不禁愣了一下,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隐约看出了寒霁的水平,隋珠没有说得太繁琐,言简意赅道: “和氏璧便是始皇帝雕刻为帝玺的玉璧,隋侯珠便是明月珠,都是比喻极其珍贵的东西,这是我娘亲给我取的名字,元娘说娘亲心里我就是她最重要的那颗明月珠了!” 想起早逝的娘亲,隋珠有些难过,但这不妨碍她体会娘亲对她满满的爱意。 她还是有人爱的,所以也不必纠结于父王待她如何。 “哦,原来是明月珠……” 将女郎一瞬间转了几番的情绪收入眼中,寒霁淡淡地应了一声,将烤好的鱼递给面前这个熠熠生辉的女郎。 这名字倒也贴切。 兀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同时,对于那个李姓,寒霁不出所料地挑了挑眉头。 他再散漫,也知晓当今国姓为何。 这一回,因为太饿了,隋珠一口气吃掉了两条肥鱼才心满意足地去漱了口。 她早已没了子夜不食的习惯,只觉这两条鱼下肚,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隋珠也不怕自己长肉,毕竟她本身便因为最近的跋涉而清减了些,如今多吃些长回来也好。 身体康乐才是最重要的,她要健健康康地去见她的外祖父。 将火堆熄了,两人各自回去安寝。 临睡前,隋珠看了看少年卧于槐树上的身影,心里还是有些歉疚。 好在马上就要下山了,恩公也不必日日迁就她睡硬邦邦的树了。 带着对未来的期盼,隋珠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十分有默契的收拾起了东西。 主要是隋珠在收拾,寒霁全身除了一把横刀,基本都挂在了蹀躞带上,可谓是一身轻。 隋珠就不那么轻便了,一个包袱中除了塞满了换洗衣裳之外,还有零零落落的金银首饰,关乎她路上的一应用度问题。 拎着那不小的包袱出来后,寒霁本倚在槐树上的身影动了动,也看见了那包袱,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眉头拧出了疙瘩,他走上前慢悠悠道:“无需带这么多衣裳,到了城中再买就是……” 在寒霁的认知中,衣衫这种东西,走哪买哪,像他这种大部分时间四处飘荡的人,没必要整日带着这些,只会给他增添麻烦。 因而,瞧见隋珠带着一堆累赘,寒霁忍不住出声了。 然而,听到话的隋珠心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再次在暗暗唾弃了他花钱大手大脚。 她可不是天下第一首富,这些衣衫买下来都耗了她不少钱,寒霁竟还要她丢下它们再行豪奢之事,这显然是不可取的。 若是真如那般不知节俭,怕是还没到莱州,自己就一贫如洗了。 但明面上隋珠不会与他呛,只是叹气道:“还是省着些为好,我就剩了那么些家当,不能这样奢侈,要不然还没到莱州,就要喝西北风了。” 在隋珠看来,眼前少年定然也是一穷二白的,要不然怎会日日隐居在山中? 虽山中风景秀丽宜人,但住久了还是难免孤寂,缺少了市井人间的繁华热闹。 隋珠最愁的,便是如何能靠着这点细软让两人撑到莱州。 精打细算才是首要。 隋珠的愁眉苦脸被寒霁瞧在眼中,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有些想把事情告诉她,但同时又觉得没必要,思忖了良久还是闭上了嘴。 多说无益,日后自己来便是。 将该带的都带上,临行前,寒霁听着耳畔鸟雀啾喳的清脆鸣叫声,突然发现自从昨夜他回来后便没有瞧见那只他费了些力气带回来的翠鸟。 “那只鸟去哪了?” 寒霁清晰地记得李隋珠对那小东西有多喜爱。 甚至都没有多加描述,隋珠就听懂了寒霁在问什么。 她看了一眼小肥啾离开的方向,随口道:“飞走了。” 模模糊糊地,隋珠好似听到对方叹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少年转身欲走,但那方向和他每次下山完全相反,反而像是要去山里。 “你做什么去?” 隋珠心里浮现出了一个她觉得可能又不可能的想法,追上去唤住了他。 少年回头瞧了她一眼,黑黝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道:“再去捉一只回来……” 此番,寒霁也不遮掩了那小东西是怎么得来的了,只想着还剩点时间,他应该可以再寻一只回来。 他下意识地认为是女郎不小心让那小东西给跑了,没想过是隋珠故意放走的。 得到了答案,隋珠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去细想寒霁在执着什么,只耐心劝道:“那小东西是我放走的,如今要上路了,带着一只鸟总是不方便,还不如放了它离去,它是个自由自在的鸟雀,这片林子才是它的归宿。” 女郎说这话的时候,不锦语气轻快,眉眼也是柔柔地,轻而易举就将寒霁焦躁的心绪给抚平了。 迎着隋珠笑盈盈的脸庞,寒霁没了话,将隋珠怀中抱着的一伸手提了过去,抬腿走在前面。 “出发吧。”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4. 出发莱州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边城风气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延州城 正是暑气最盛的时辰,烈阳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位于边境的延州,是大夏与突厥之间最后一道城池防线。 但由于突厥的东西分裂,已经许久没有起过战事了。 不同于紫都的繁华绮丽,延州整体风貌恢宏大气,少了些精致,却多了几分紫都没有的磅礴古朴。 这是进入大夏的第一道关隘,所以这里的胡商与胡姬看起来比紫都更加普遍。 他们穿着奇装异服、戴着高帽,高鼻,深邃的蓝色眼瞳像外祖父信中所说的大海一样蔚蓝,带着千辛万苦从故国运来的珍稀玩意,朝着他们心中的天朝上国而来。 他们身边,还有许多身着妩媚轻纱、身姿曼妙的胡姬。 大夏风气本不算保守的了,但与这些胡姬相较,还是落了一头。 金色的臂钏在太阳下闪着耀目的光,短窄的上衣下露出一片雪白的玉腰,高鼻深目之上,一道额帘坠下,为其饱满的额头增添了几分华丽与神秘…… 她们与胡商的目的地一样,是大夏的都城乾安,这个泱泱大国最尊贵的紫都。 不仅是打扮上大胆奔放,胡姬的性子也是如此。 从不吝啬于自己美丽的笑颜与曼妙的身姿,在路上瞧见了喜爱的郎君,都要大大方方地给出一个明媚又灿烂的笑。 隋珠跟在寒霁身边已经不下五次感受到了包括胡姬在内延州女郎们的热情。 那样大胆炽烈的目光,尽管隋珠是个女郎都觉得羞涩,但她观寒霁的表现,却大为意外。 就像一个木头人,少年旁若无人地走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些妩媚奔放的胡姬与女郎。 少年身边,一个戴着幕篱的窈窕身影正紧跟着他,白色的纱帘偶尔因为主人行快了轻轻颤动。 延州风气开放,女郎们本没有以幕篱帷帽折娇颜的习惯,皆是大大方方将玉面与雪白的脖颈露出来,让路人领略她们的风姿。 打一进延州城的时候,隋珠就注意到了延州女郎的开放风气,所以刚进城时,她并没有像在紫都中一般立即以幕篱掩住自己,而是同城中其他姑娘一样,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展露出来。 但隋珠漏了这毒辣的日头,还不到一刻钟,她脸上就开始火辣辣起来。 想必是寒霁某次回头瞧见了,不声不响领她去买了个幕篱,戴上后,隋珠舒服多了。 边城不比紫都,对于摊贩铺子管理不是那样严格,一路走来,两边都是热热闹闹的景象,完全没有紫都那种只有坊市中才允许设摊做生意的规矩。 戴上幕篱后,隋珠反而与周遭格格不入了起来。 幕篱坠下的白纱刚好到脚踝位置,将身姿娉婷的女郎隐隐绰绰地掩在其中,行动间偶见白纱飘摇,露出女郎纤细的柳腰和交握在腹前的柔荑。 比起明晃晃的外露,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迷糊不清则更让人心痒,恨不得掀开那纱帘瞧瞧里头是什么绝世美人。 但动心思归动心思,但凡瞧见女郎身侧那个腰挂横刀的玄衣少年,他们立即就歇了心思。 直觉告诉他们,那少年不好惹。 遗憾地将目光从幕篱女郎身上移开,他们只能该干嘛干嘛去。 寒霁走在长街上,手指不时轻点在刀鞘上,将周遭那些不安分的目光收入眼底,面上一阵冷寂。 顾忌日头太毒,怕女郎被晒伤是一个原因,阻隔那些让他不耐的目光更是一个原因。 好在那些人也算有眼力劲,省了他不少事。 暗暗将点在刀鞘上的手收回,寒霁不时还有回头看看那女郎有没有跟上,生怕她又跟不上自己的步伐。 就在寒霁看到了前面的茶肆,想问问那女郎要不要进去歇歇脚时,身后人儿突然停住了脚步,隔着纱帘朝着身侧的铺子忘了过去。 寒霁也随着看过去,那是一家当铺,也是他上回来过的那家。 寒霁不动声色地看着女郎道:“要进去?” 纱帘后,隋珠点了点头道:“稍待片刻……” 说完,女郎隋珠抬脚便走了进去,寒霁抿了抿嘴,也跟了上去。 铺子里,隋珠将提前准备好的赤金长簪给取了出来,交与掌柜。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掌柜瞧见隋珠递来的实打实的金簪,眸子亮了亮,接过来反复掂量了几番。 金质上佳,用料很足,是个实在的好货。 “女郎欲要价几何?” 掌柜率先探了探口风,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压一压价,将这好货给哄过来。 虽看不清女郎面容,但从那细软娇脆的声音看来,想必是个年纪不大的,说不定哄一哄也能成。 “掌柜想必也是在这待了许久,见过不少好货,这根长簪的品质如何想必掌柜也知晓,不用我多说,只要价格中肯,掌柜尽管道来。” 隋珠不似其他花销豪奢的贵女,并不清楚这些簪钗的物价,但簪子的品质还是能看出的。 但隋珠不想让掌柜看出她无甚经验,便故意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沉稳姿态。 隔着一层纱帘,掌柜也看不清女郎神色,心下也不敢妄自下定论,又见那跟过来的玄衣少年目光凉凉地看着他,掌柜那歪心思收了收。 最终,掌柜报了个五十两的价,隋珠觉得合适,便一口应了下来。 毕竟一支普通的、品质一般的金簪大约也就是一两的价,她这支能当出这个价,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紫都,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钱,一张肉馅的胡饼也不过五文,这金簪当出的五十两,足够她花很久了! 心满意足地将金簪当了出去,又向掌柜换了些零碎的铜板,隋珠高高兴兴地离了这家名唤永兴的当铺。 将装着银子的荷包收好,隋珠心里踏实多了。 从头看到尾,一言不发的寒霁跟了上来,将隋珠的欢喜看在眼里,眸色沉沉,幽凉冷寂。 “其实你不必这般,我这里不缺钱……” 看着隋珠刚得了银钱便去买了三个香喷喷的胡饼,寒霁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 女郎自己斯斯文文地咬上了其中一个,接着便将其余两个都给了他,将嘴里的饼子咽下才与他说道。 “那枚东珠价值不菲,我知你还剩了不少银钱,我也不向你讨要了,日后路上你有什么需要便用着,不必在意我,就当是我此番给你的定金吧!” 显然,女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声线和缓地将银钱给安排了。 寒霁更是绕不清了。 看着手中被塞过来的两个胡饼,他一时语塞。 其实他并不饿,但透过纱帘,寒霁好似看见了女郎殷切含笑的眼眸,他默不作声地将两个胡饼都吃下了肚。 他的速度很快,可以说是风卷残云一般,但却并不显粗野。 待到寒霁将两个饼子都解决时,隋珠还在细细咀嚼着她那还剩下一半的饼子。 行走间吃东西确实不便,两人找了一家茶肆,叫了两盏冰饮子歇了歇脚。 只是普通的乌梅饮,比不得紫都的花样百出,但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一杯下肚,也是去了不少暑气,叫人神清气爽。 到了茶肆内,头顶的幕篱难免要摘掉,隋珠容颜一展,顿时将周围茶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更有旁边一桌的几个年轻郎君,自隋珠拿下幕篱后,当即就看直了眼,连茶水都忘了喝。 邻桌郎君的失态自然也被寒霁瞧在了眼里,寒霁突然觉得还不如让李隋珠全程戴着幕篱,要不然就是他给这些欠收拾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毋庸置疑,他很反感这副画面,说不清为何。 本就在压着自己的性子,寒霁没想到,这群欠收拾的家伙竟还敢上前来讨嫌…… “不知女郎是谁家千金,在下延州冯进,家中齿序第三,想结识女郎一二,不知可否告知女郎名讳?” 邻桌,一个看起来胆子最盛的白袍郎君故作风雅地走过来,目光灼灼地落在隋珠身上,拱手道。 案下,少年手指已经握在了长刀上,但却顾及对面女郎,没有轻举妄动。 他讨厌不相干的人靠近他,现在带着那麻烦的女郎,这种感觉更甚! “滚开。” 没有一丝客气,话语也无一丝婉转,少年柳叶眸子微微眯起,近乎施舍般地将目光落在那白袍郎君身上。 隋珠惊愕地看过去,第一次认识到了寒霁脾气的乖张。 还没等她开口,那被寒霁骂了的白袍郎君瞬间就炸毛了,脸色青红交替,怒视着对他出言不逊的少年道:“我与你家女郎说话,你出什么头,没规矩!” 显然,这位延州富商家的幼子没受过这样的气,还是一位看起来只是一个侍卫模样的少年赐予的。 在冯进看来,少年一身玄色劲装,腰间蹀躞又挂着长刀,虽面料看起来不俗,但终究不像个权贵人家的主子,倒更像个侍卫。 再看他守着的女郎,虽发髻简单,不施粉黛,但观其衣着,锦绣华丽,样貌气度更是出挑,冯进在延州长了这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娇贵又富丽的女郎…… 心痒难耐的他立即就忍不住了,想豁出去为自己争一争。 万一成了岂不美哉? 可没想到还未得美人应答,就被美人身边的侍卫呛了一句,颜面岌岌可危。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5. 边城风气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6. 梅开二度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眼看着少年逐渐冰寒的脸色和那黑眸中慢慢溢出的暴虐,隋珠终于意识到寒霁从不是那个日日好说话的少年,而是敌袭那夜举手投足间便可夺人性命的煞神! 光天化日地,周遭又是这么多人,隋珠生怕寒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然后给两人惹来麻烦,隋珠急吼吼地站起来,逾矩地将手按在了少年即将动作的小臂上…… “这位郎君,还请对我阿兄客气些……” 女郎声线柔婉清脆,就如山谷中莺鸟鸣啼,听起来没有一丝杀伤力,可就是这样柔柔的话语,却将剑拔弩张的两人都给制住了。 触在剑鞘上的手指慢吞吞收了回来,寒霁幽深的眸子如寒霜洒在女郎皎若珠玉的面颊上,嘴里将那声“阿兄”咀嚼了几个来回。 “什、什么?阿兄?原是兄长,真是失礼了呵呵……” “无碍,不知者无罪,我与阿兄还有事,就先行离去了。” 自己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还冒犯了人家女郎的兄长,冯进表示尴尬极了,还想补救一下,就瞧见女郎留下茶钱,拉着人家兄长便离了这茶肆,让他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诶……” 后知后觉地追到门槛处,冯进只能遥望着女郎倩影,在原地追悔莫及了。 隋珠这边,挽着寒霁走了些路,确定着那姓冯的郎君瞧不见了,立即就将手撒开了,开始规规矩矩地致歉道:“事急从权,先前冒犯了。” 女郎又戴上了幕篱,寒霁看不清纱帘下女郎的表情,只见女郎隔着幕篱行了个颔首礼,一如既往的仪态端雅。 寒霁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环着双臂,想起了先前那一茬话。 “为何称我为兄长?” 不知道是不喜旁人跟他套近乎还是单纯不喜这个称呼,寒霁忍不住问出了口。 早料到了寒霁会这样问,隋珠早有准备,边走边道:“此去莱州路远,恩公与我少不得相伴一段时间,人前应当有个关系为好,我今年春日里方及笄,恩公看着年纪不应当比我小,称作阿兄最为合宜,恩公意下如何?” 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帘,隋珠期待地看着对方,希望对方也能点个头。 莱州路远,她与寒霁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若人问起两人的关系,隋珠又作何回答呢? 她是劫后余生和亲公主的事情自然不能为外人道,所以两人必须有个合理作伴上路的身份。 兄妹这样血缘化的说辞最为妥当,旁人听了也不会大惊小怪。 将这个想法如数说出,隋珠就等着寒霁采纳了。 少年黑眸轻转,心下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不知哪里不得劲,竟觉得闷闷地,很快便偏过头去,说了一句:“随你……” 听见寒霁应她,隋珠这下放宽了心,用力点了点头,复又唤了一声“阿兄”。 不过寒霁这回没有应她,反应也是淡淡地。 对于寒霁此刻的冷淡,隋珠倒也不在意,毕竟没人在场,只是自己的自娱自乐罢了。 不知不觉地,两人走到一家叫做金玉阁的铺子前,正想走过去,隋珠捏了捏自己垂在在脑后的发髻,起了个心思。 “我突然有些事,稍待片刻。” 看着女郎径直入了那摆满了金银饰物的铺子,寒霁扯了扯唇角,一副女郎就是这般的神色。 想归想,寒霁还是跟着隋珠的脚步进去了。 隋珠抱着目的而来,越过那些一看便能让她肉痛的钗环首饰,从中挑了一个价位不高不低的玉耳珰,去寻了那正在一旁盘账的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是个年过三十但看起来仍旧温婉美貌的女人,见隋珠过来结账,便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 她是有几分惊讶的,毕竟女郎来了她这金玉阁挑东西,无不是要挑挑拣拣个半天才能敲定买什么,而如今这女郎倒是稀奇,进来没两下就摸了个东西来结账了,属实是她没见过的。 忍痛将那本不该花的钱送出去,接过那耳珰,隋珠才清了清嗓子,要展开自己的目的了。 “掌柜娘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柳娘子眼皮一颤,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抬眸浅笑回道:“女郎尽管道来。” 果然,这女郎果然不寻常,一早她便感觉到了,只是不知这女郎欲求何事。 “掌柜娘子这可有偏室?” 虽然此刻因为暑气重,铺子里的客人寥寥无几,但终归还是有一些,隋珠可不想在堂前。 “自然是有的。” 柳娘子是个脾气和善的,也不怕隋珠一个女郎家家的能怎么了她,笑盈盈地将人引到了铺子里头的小隔间。 只不过当柳娘子瞧见那跟着女郎一块进来的配刀少年也跟着进来时,她脸色僵了僵,对着隋珠欲言又止。 “掌柜娘子莫忧,他是我阿兄,你权当他不在便好。” 柳娘子扯出一抹笑,刚想说些什么,就瞧见女郎仪态盈盈地将幕篱取下,展露出了一张雪清玉润的芙蓉面来,将柳娘子好生惊艳了一把。 “女郎姿容甚美……” 柳娘子望着隋珠,不禁感叹了一句。 隋珠迎上掌柜娘子的蓦然火热的目光,少有地羞了一下。 “掌柜娘子也甚是美貌……” 拢了拢耳边垂下的发,隋珠没忘记她是来作何的。 “麻烦掌柜娘子分出空闲与我,是想请娘子教我梳个手法简单的发髻,我的丫头半路染了疫病而去,偏我又不会梳发,潦草了这些时日,却是再也不能忍着了,所以进了娘子这金玉阁,请教一二。” 就如同女郎说得那样,幕篱下,那一头如云的秀发没有旁的女郎那样高高绾起的髻,只用着一根赤色发带松松绑着,尽数垂落在女郎颈后,为其增添了几分温雅散漫。 柳娘子讶然地张了张嘴,失笑了一阵,倒也没有拒绝,找了个小丫头过来,亲身给隋珠示范了一个简单的双髻,三两下就将小丫头的发给梳好了。 隋珠倒也不是蠢笨之人,将柳娘子手法在心中记下,觉得自己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刚想道谢,就见柳娘子一脸和气的凑上来,表示要顺手将她的发也给绾了。 隋珠很是感谢,也没推辞,毕竟在这样热的天,她早厌倦了。 柳娘子手法很是温柔,到了自己头上,隋珠才能体会这种舒坦。 她有一个偏好,喜欢别人别人给她梳头,触碰她的头发,但凡只要不是那等手法粗鲁的,一触上她的发,隋珠便觉得十分舒服,酥酥麻麻地想要睡过去…… 因而,在王府时,若是哪天睡不着,只消阿葵那丫头给她梳上一梳,隋珠保管顷刻间就犯困,然后稳稳当当地睡过去。 此刻也是,就那么一小会功夫,隋珠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寒霁斜倚在门边,游移的目光停在了女郎泛起了迷糊的面颊上,眉心拧出了一个疙瘩。 此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那掌柜娘子动了什么手脚,要不然人怎么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柳娘子的手法太过温柔,隋珠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下去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要开始小鸡啄米时,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托住了她的下颚,刺激得隋珠浑身一颤,睡意跑了一大半。 睁着尚还有些迷蒙的眼眸,隋珠朝着少年看过去。 少年逆着光看她,眉宇轻蹙,似还夹杂着一丝凌厉,不过这丝凌厉却不是对她,而是正给她梳发的掌柜娘子。 而此刻,柳娘子也给隋珠绾好了发髻,察觉到那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她被唬了唬,讪笑道:“小郎君缘何这般看我?” 隋珠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颤巍巍地伸手,将寒霁那冰凉地有些过分的手从她下颚处移开,笑容中藏了几缕安抚与讨好。 “阿兄可是等得久了,放心,这就好了。” 寒霁被女郎暗戳戳地推拒开来,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别的情绪,对上女郎特意展露出的甜笑,耳中又听着女郎那娇脆的唤声,他撇了撇嘴,终究没说什么。 转过头,摸了摸那被梳得整齐利落的发髻,又对柳娘子道:“多谢掌柜娘子,娘子果真心灵手巧。” 梳了新发髻,隋珠本想照一照,但顾念着寒霁刚刚的不对劲,猜测他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也不耽误时间,拿起幕篱就要走。 到外间时,柳娘子瞧着女郎光秃秃的发髻,又瞧了瞧自己满铺子的金银钗环,复动了些商人心思。 “我观女郎发间朴素,不若再看些钗子,簪在发髻上,也配得上女郎这副绝好的姿容!” 若是以前,隋珠也许会被掌柜娘子说动,毕竟女郎家家的头上怎能没有个装点之物呢?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这银子怕是要长翅膀飞了! “柳娘子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 隋珠端着笑盈盈的脸,开口就要辞了去,但不想,话还未落地,发间便是一重,似有东西落在上面。 隋珠和柳娘子的交谈立即就被打断了,尤其是站对了地理位置,将少年一整套动作收入眼底的柳娘子,笑得可谓是合不拢嘴。 她可是瞧见了,这小郎君拿的可是她们铺子里数一数二的牡丹花钗,连花叶都是翡翠所制,更遑论那一瓣瓣花,皆是货真价实的赤金。 谁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还是这样一个大单子,柳娘子嘴几乎都要笑裂了。 “这是何物?” 伸手就将钗子摘下来,待瞧见那钗子模样,隋珠傻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6. 梅开二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采花大盗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不是,你怎么能……” 从寒霁的角度,他只看见女郎一张白净的面孔都泛起了粉意,想必是高兴的。 这让他的想法更坚定了些,一本正经道:“头上光秃秃地,确实不受看。” 听罢,隋珠更气了,她不好看跟他有什么关系,家里住海边的,管得真宽! 寒霁自然探听不到女郎心中的小九九,只瞧见女郎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寒霁心情舒朗,跟着掌柜娘子便要去将账结了。 隋珠真的很想冲上去将人给扯回来,将这牡丹钗子砸在他脸上,然后狠狠斥责他一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敢这么放肆,是觉得她太有钱了吗! 但这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臆想罢了,隋珠哪敢去惹自己恩公这样的狠角色,况且…… 况且这些还都是为她买的,好处也算是让她自己占了,隋珠又怎么好意思站在制高点去谴责他? 算了,以后趁寒霁不注意再偷偷将这些当了吧。 心里偷偷打着算盘,等心情平复了,就看见人跟着柳娘子回来了。 甚至,人不仅回来了,手里还多了几个匣子。 隋珠都不用猜,那里面定是寒霁又糟蹋了钱买的东西。 再配上柳娘子那满面红光的笑,隋珠心里叹了好些声。 好在她当初将和亲时的金银钗环带了回来,要不然真经不起寒霁这样不计后果的造作。 算了,救命之恩,护送之义。 满脸复杂地接过少年递来的几个匣子,隋珠一脸菜色地戴上幕篱,同寒霁走了出去。 并肩时,隋珠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几圈,还是忍不住委婉地跟身畔商量道:“以后花钱,还是一切节俭些,莱州还要那么远,要是花光了我们该当如何?” 暖风吹拂着薄薄的纱帘,偶尔拂过寒霁的手背,让他莫名觉得身心俱痒。 他偏头,迎着女郎隔着白纱的妙目,似乎很不解。 “那些东西很便宜,不用节俭。” 少年说话永远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正经姿态,要不是隋珠是个对珠宝饰物有判断力的人,她还真要信了寒霁这一套! 先不说那牡丹花钗,就连他后来随手揣的几样价位都不比她今日当出去的金簪差,她今日份收极度不平衡,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但,谁叫他是寒霁呢…… 许是常年长在山里,不通俗世,做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荒唐事也情有可原…… “随你吧……” 不欲与他继续争论,隋珠默然下来,倒叫寒霁乱了几分心绪。 虽然不理解,寒霁还是将其放进了心间思忖着,在接下来的一件事上给了隋珠一个尴尬的回馈。 天色将晚,城门也随之闭合,两人在城中的客栈落脚。 临安楼,延州城中一家看起来不贵也不下乘的客栈。 隋珠虽不是骄奢的性子,但也不会特别委屈自己,于是挑挑拣拣后选了这个外观看起来齐整精巧的客栈。 一路来,寒霁只任由着女郎挑拣,再没展露他豪奢的意图。 “来一间上房……” 寒霁显然不是头一回住客栈了,那熟稔的语气叫隋珠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是…… “不是一间,是两间。” 客栈掌柜都要将房间的木牌递出去了,又听到少年身畔幕篱下的女郎羞恼地出了声,一时眼神颇有深意。 小夫妻闹别扭了? 昏黄的老眼在这对小年轻身上不着痕迹的扫了扫,老人心头好笑。 寒霁被否定,心里又是一阵不解,面上不虞,反问道:“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节俭些,现下又订两间,岂不是前后不一?” 少年振振有词,外人,尤其是客栈掌柜听了也是偏向那小郎君的,小夫妻住什么两间房,那样的话还怎么床头打架床尾和? 就在客栈掌柜想帮那小郎君说两句时,那女郎又开口了。 “这种事不一样,这钱也不能省!” “怎么就不一样了?” 幕篱下,隋珠脸红得几欲滴血,甚至都不知怎么说好了。 若不是提前观察出寒霁心性质朴懵懂,没有什么伦理观,隋珠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在冒犯她! 来不及再与他掰扯,也不想让人家掌柜的和其他客人看笑话,隋珠只好先应付这边。 “老丈见笑了,这是我阿兄,上个月骑马摔坏了脑袋,时不时地就会胡言乱语,老丈不必在意他的话,给我们两间房就好。” 这下,那客栈掌柜恍然大悟,将先前脑海中的猜测当即推翻了个干净,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竟不是夫妻……” 隋珠只是常人,耳力一般,只隐隐听到掌柜的碎碎念了一句,但说了什么隋珠不清楚,也没必要弄清楚。 接了那两块木牌,将银钱付了,隋珠小心翼翼地推搡着那被自己说成脑子摔坏的寒霁,笑颜中的乖巧与讨好不加掩饰。 寒霁忽的笑了,但眼中却没有太多暖意。 耳力非常人的他自然没有漏掉掌柜老头的嘀咕话语。 夫妻? 寒霁对这个词似乎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他隐隐知晓了,似乎不是夫妻便不能要一间房。 两人推推搡搡地上了三楼,在伙计的引路下找到了那两间房,隋珠正要推门进去,就看见少年那佩戴着护腕的胳膊伸过来,将门一拦道:“你方才说……我骑马脑子摔坏了?” 这兴师问罪虽迟,但仍让隋珠心里怦怦直跳,平复了一下心绪,隋珠赔了个礼,好声好气道:“事急从权,事急从权,我不该那样说你,都是我摔坏了脑子,呵呵……” 说完,隋珠还不自觉干笑了两声,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纱帘外少年模糊的眉眼。 寒霁好似定住了,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嘴角仿佛挂着笑,又仿佛没有。 僵持久了,隋珠也耐不住了,大着胆子扒开了面前拦着她去路的胳膊,一闪身进了房间,只留了一句天色晚了,我要歇息了,便将门合得严严实实,独剩寒霁在外挑着眉。 倒是胆子变大了! 寒霁将落在门上的视线收回,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周围那些看戏的客人,只这一眼,效果显著,再没人敢多看这边一下。 晚间,叫客栈伙计送上了饭食和热汤,隋珠自和亲后头一次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次常人的待遇。 夜半 就在隋珠睡意沉沉时,一阵吱呀声响起,像是窗户被掀开的声音。 虽然细微,但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对于那些听力灵敏的人,如寒霁这样的,立即就感知到了。 没办法,身为一个于刀刃之上游走的杀手,若是这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寒霁很轻易地就判断出了那声源来自隔壁女郎的房间,寒霁面容一凛,很快有了动作…… 睡梦中,隋珠只觉得脸上痒痒地,仿佛有羽毛在轻拂,她连着揉了好几次都没有揉去那讨人嫌的东西,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谁知这哪是什么羽毛,只见黑漆漆的房间内,她床前模模糊糊蹲了个黑影,像是人的轮廓。 蓦地睁大了眼,被眼前可怖的一幕吓得想要惊呼出声,但下一刻却被捂了个严严实实,让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唔唔声…… 隋珠心里可谓是掀起了狂风巨浪,直叹自己命不好,竟在这下山的第一夜便遇到了歹人。 更糟糕的是想呼救还被捂住了嘴,这让她心生绝望。 就在她挣扎时,耳畔那道黑影终于舍得开口了,却是一道年轻又倜傥的声音…… “嘘~” “美人莫要乱喊,在下不会伤害你……” 那人离隋珠极近,说话间,那股男子特有的气息都拂在了隋珠面上,让她好一阵难受。 佯装听话,假意安静下来,隋珠想着迷惑一下这歹人,届时喊寒霁过来救她。 见只是自己一句话手下女郎便乖顺下来,萧玉棠也是惊疑了一番,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就在自己手掌松动的一霎,他便感觉到女郎倾吐出大量的气息,一副要喊人的架势。 千钧一发之间,萧玉棠立即将那喊声又压了回去,不怒反笑道:“美人倒是有趣,我本以为这是个空房,只是来借个宿,没想到还有美人相伴而眠,倒是一桩美事……” 听着男子露骨的话,隋珠浑身都发颤了起来,若是今夜无人来救她,那自己八成是要被眼前的歹人占了去。 还想挣扎,就感觉到那歹人衣袖在自己面上挥了挥,好似有什么粉末涌入自己鼻翼,她渐渐察觉到身子开始发软,全身没了力气…… 心中大骇,却又叫不出,只能任凭着那歹人将她从薄衾中亲昵抱起,听着他露骨的碎碎念。 “美人别怕,这里不太安全,跟小爷走,自不会亏待你,若是小爷日后对你满意,自当娶了你作妻子……” 歹人的话很多,虽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凑得近,隋珠是一句都漏不掉,咬着牙听着。 眼看着歹人抱着她就到了窗子前,隋珠急得心口都要冒火了。 然天不亡她,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少年高挑俊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凛冽地看着那抱着女郎欲跳窗的男子…… “今夜你便将命留在这吧……”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7. 采花大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娇而无力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陡然出现的声音让夜都凉了几个度,也让正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幡然回神,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 虽然只能看见模糊轮廓,但那声音和气度做不了假,是寒霁来救她了! 柳暗花明,山穷水尽不过如此了。 隋珠几乎都要感动哭了,她发誓以后再不嫌弃寒霁花钱大手大脚了! “哟,美人还有个小情郎……” 漆黑的夜里,萧玉棠的视线撞上少年那双如墨的眼眸,心里突突一阵跳,上下打量了一番,仍嘴贱地说上了一句。 听着这抱着自己的歹人调侃的语气,尽管情况不对,隋珠还是想小小的反驳一下寒霁不是她的小情郎。 但此时此景,这话也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少年长靴落地无声,一步步逼近,让萧玉棠明显的感觉到了危机。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对于危险的到来。 果然,下一刻,在玄衣少年唰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时,那雪色的双刃刺了刺他的眼,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萧玉棠脸色剧变,抱着隋珠的手都紧了紧。 “鬼刀客!” 毋庸置疑的语气,犹如流星划破天际,叫这寂静的屋子沉了沉。 隋珠不明白那句“鬼刀客”是何意义,但她感觉到了歹人瞬间紧绷的身体。 他在害怕寒霁? 这也不奇怪,毕竟见识了那夜他随手料理胡兵的凶煞模样,隋珠觉得寒霁在外的名头定然也是相当当的。 但长刀一出便叫人闻风丧胆的程度隋珠还是没有料到的。 没有僵持多久,寒霁望着那在旁人怀里软了身子的女郎,刀刃微颤,语气寥落道:“放下她,你可以死得好看些……” 在江湖中搏杀了这么些年,寒霁自问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全然不吝惜自己的娇狂,寒霁只觉得眼前人十分地碍眼,碍眼地让他想将其的手砍下来。 “鬼刀客的脾气还真如传言一般不可一世,如此就翻脸了?” 萧玉棠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却是七拐八拐地想了好几个跑路的法子。 他虽不着调,但脑子还是在的,鬼刀客那响亮的名头摆在那,自己显然不是对手,硬刚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好在他洛河山庄的轻功独树一帜,乃江湖一绝,若是拼一把还是能脱身的。 但有一点鬼刀客说得对,前提是他必须放下怀中的美人。 人质又不能带一辈子,放在怀里还会耽误他跑路,将人丢了才是正道。 但一向在家中作威作福惯了的萧玉棠有些忍不下这口气,尤其是当他看清鬼刀客那张比他还稚嫩了不少的脸时,一股恶趣涌上心头。 “让我将这美人放下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要收些利息。” 话音一落,没待隋珠和寒霁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瞧见窗边男子垂首,在怀中女郎那张白皙柔嫩的面上狠狠亲了一口,那吧唧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尤为的清晰…… 隋珠直接就傻在了原地,连斥责的话都未曾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那人将她狠狠一推,隋珠就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个方向倒去…… 那个方向,正是寒霁所在的方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隋珠本以为自己要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却不想跌入了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中。 鼻尖撞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前,隐隐作痛,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但被下了不知何种药物的隋珠身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刚一贴上对方的身子便要滑落,还是寒霁手疾眼快揽着女郎的一把柳腰将人带了起来。 正所谓楚王细腰掌中轻,寒霁虽不知这一句,但内心的想法则与其完全重叠了。 时节将要步入盛夏,除却将褥子换成软席外,几乎人人就寝都穿得清凉单薄,怀中这女郎也不例外。 再没有白日里的外衫,女郎身上只一条堪堪能遮住胸前酥雪的藕荷色抹胸裙,一双无暇玉臂也是大剌剌裸露在外面,被窗外透进来的月华映照地满是清辉…… 女郎那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身子靠上他,寒霁一瞬间竟觉得有些火烫,像是全身都被刺了一下。 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预测,萧玉棠神色古怪地笑了笑,趁着这个空隙便跳了窗。 寒霁自没错过萧玉棠逃之夭夭的动静,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揽着隋珠的腰将其草草放在了床尾,身形一晃便也跟着跳了窗,追着那歹人去了。 瞧那背影,气势汹汹地吓人。 独留隋珠浑身无力地靠在床尾,满脸嫌恶地使劲擦拭着那被萧玉棠啄了一口的侧脸。 以前只知蒙汗药能叫人昏睡无觉,现在自己亲身体会了一番,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让人浑身无力却又清醒着的怪东西,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软成一团靠在床尾,隋珠吹着窗子外涌进来的夜风,倒是比睡着时还要凉快些,就是偶尔有蚊子咬她,她又使不上力气,颇为憋屈。 不知过了多久,隋珠的翘首以盼终于有了回应,一身玄衣的少年终于是踏着月色归来了。 窗前衣袍翻飞,离去半晌的寒霁重新翻进来,神色有些不好。 那人滑溜地像个泥鳅,一身功夫全用在逃跑上了,饶是寒霁招招狠绝,但也只是给他留了个在他看来小小的教训,这让一向箭无虚发的他有些受挫…… 沉着一张昳丽俊俏的脸,寒霁入了窗子,看见女郎还是如同他走开时那般,娇娇弱弱地靠在床尾,连位置都未挪动一寸。 “你为何还坐在地上?” 压根不知隋珠中了什么阴招,寒霁自然不理解隋珠的怪异。 听他这样问,隋珠如今也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窘态。 方才由于情况紧急,隋珠就没有顾及到自己春光乍泄,现在倒是反应过来了,但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自己一双手脚连带着身体也软着,远处木架上挂着的外衫她是半点够不到,甚至就连床上那薄衾,隋珠都拿其毫无办法。 玉臂裸露,玉足也未着罗袜,甚至就连胸前也挡无可挡! 这样的自己展现在一个无亲无故也不是姻亲关系的少年面前,隋珠只觉得人都要烧起来了。 但尽管这样,对方还要问她一句为何要坐在这,隋珠欲哭无泪。 两颊滚烫,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道:“那人不知给我下了什么药,我一闻便浑身没力气,费了半天的劲也只能待在原地,不知你可有法子解了这药?” 闻言,寒霁凑到她面前,蹲下身来,细细打量了隋珠几眼,那直白而毫不懂得避讳的目光落在身上,直将隋珠看得够呛。 “是洛河山庄的醉秋水……” 早从那家伙的轻功便辨别出了那人的来历,寒霁将这软筋散的名讳脱口而出。 “醉秋水?那是什么?” 隋珠自不会懂得江湖中这些弯弯绕绕,以为是什么难缠的东西,一脸担忧地问道。 就在隋珠等着解答时,少年猝不及防地倾身上前,挺拔的身子覆上来,叫隋珠浑身一僵。 刚想惊呼出声,顺带质问几句,就感觉到身子一轻,被放在了身后的床上。 是寒霁将她抱了起来,甚至还给她盖上了那条薄薄的衾被。 自己这个恩公永远都让隋珠觉得很矛盾…… 明明总是对自己明晃晃地逾矩,但每回,隋珠在他面上看见的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反而很是磊落正经,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正常不过的小事…… 这样一来,隋珠都不知是该斥他还是不该斥他了。 显然,作为连连拯救自己的大恩人,加之隋珠又是个软心肠的性子,被不知不觉冒犯了多回,隋珠好似从未苛责过他,总是忽略不计。 这种处理方式还是有些不妥,躺在床上,隋珠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那东西过一个时辰便会消了药力,你安心睡着,不会有事,明日我们便能出延州城。” 看着女郎由睁得圆溜溜的眼眸,寒霁倒觉得有趣,但天色已晚,又经历了先前那一番惊吓,眼底明显染了些黛色,寒霁不欲再折腾她,抬脚就出了门…… 听到那药很快会自己解开,隋珠松了一口气,任由着身上无力蔓延,怀揣着满心纷杂的思绪睡了过去。 明日还要赶路,她不能在这里耗着时间,睡足了才有力气赶路! 而回到了隔壁房间的寒霁,捂着自己方才抱起那团软云狂跳了一瞬的的心口,神色明灭。 同样一个女郎,原来背着和抱着竟还是这般截然不同的感觉。 似乎抱着更称手些。 总结出了这个,寒霁心里想,以后再遇到需要背着的情况,他就换成抱的。 躺在床上,寒霁枕着双臂,也渐渐有了困意。 此夜,他做了一个晦暗不清的梦。 梦里,他仍然是从窗子外翻进来,只不过屋子不再是客栈的屋子,而是一所处处充斥着那女郎身上女儿香的绮丽闺阁。 甫一翻进来,就看见那仍着一身藕荷色抹胸裙的女郎迎上来,笑盈盈地,一双眼眸弯弯,像含了蜜,裹着清辉的玉臂如藤蔓一般缠上他的腰,将他往那房内唯一的一张床榻上引着……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8. 娇而无力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劫杀后续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翌日清晨 寒霁第一次睡过了时辰,天光落下,将他刺得不得不睁开眼。 黝黑的眸子映射出琉璃一般的微光,瞳孔乱颤。 抚着脑袋坐起,寒霁喜怒不辨的面上泛起了一丝古怪。 梦中那荒唐的画面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包括他每一次触碰之下女郎的轻吟都依稀在他耳边响起,鲜活又真切…… 一向寒凉的身子也奇异地泛起了热意,更别提那不知何时被污了的里裤,让他尚还青稚的认知有些无措。 沉着脸,寒霁草草换了衣物,又喝光了一壶昨夜客栈伙计送上来已经凉掉的茶水,调息了片刻,才步伐艰难地打开房门…… …… 听到房间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时,隋珠没有慌张,因为紧随其后的是少年熟悉的脚步声。 知道是寒霁过来了,隋珠也没有回头,只是倔强地与她的头发做抗争。 看着镜中被她绾得歪七扭八的发髻,隋珠实在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在铺子里跟掌柜娘子学得很好,怎么一到自己头上就不行了呢? 还是如此简单的发髻! 难道是她真的没有梳发的天赋? 再一次将那乱糟糟的发髻拆解下来,隋珠准备再试一次,她就不信了,这么简单一个发髻她学不会! 先贤都说了,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恩公稍待,待我绾好发髻便可出发。” 怕寒霁等得烦了,隋珠绾起发髻的同时微微侧脸,朝着身后人安抚了句。 这话听得寒霁蹙了蹙眉,不过不是因为让他等,而是女郎嘴中的那句称呼。 “我有名字。” 寒霁记得,之前他明明说过不要让她称他为恩公,现在看来她还是不长记性 还是梦中的人听话…… 忆起昨夜的梦,寒霁眸色微乱。 绾发的手一顿,隋珠顶着一头不成形的发髻,回头看他,讪讪笑道:“我记住了。” 言罢,女郎又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摆弄着满头青丝。 但在寒霁看来,女郎很是手忙脚乱……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等上不少时辰。 念此,寒霁瞅着女郎在妆台前急成一团的背影,终于放下了环在胸前的双臂,朝着隋珠走了过去。 正当隋珠为着头上不听话的墨发郁躁时,身后脚步声袭来,有人自她手中接过了那满头青丝,一气呵成地将其绾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双髻,那手法,不知要比她强上多少! “你……” 看着镜中自己整齐的双髻,隋珠惊得眼都要瞪出来了。 她从不知寒霁还会这一手,惊讶之下,连被人碰了发就会犯困的毛病都没来及发作。 “那日我在旁边看了几眼,这并不难……” 少年语气平静的叙述,可以看出这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一件简单到只需看几眼便能做到的小事。 佩服他的同时,隋珠又难免觉得自己于此道上的笨拙,与寒霁一比,高下立判! 羞赧之下,隋珠哭丧起了一张脸,暗啐自己的蠢笨。 但寒霁不知女郎心里在想什么,见自己给她绾好了发髻,女郎还哭丧着一张小脸,他自然是将其当成不满意的反应了。 冷下了脸,他直言不讳道:“是嫌我绾得不好?” 冷不丁听到寒霁的质问,隋珠回头,瞪圆了一双眼,否认道:“怎么会,你绾得比我好多了!” 少年面色稍缓,低低哼了声,继续道:“那你何故摆出这样的脸色?” 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隋珠知觉闹了个乌龙。 “我是在嫌我自己蠢笨,明明专门找掌柜娘子学过,却还是绾得一团糟,想来我是没有天赋的。” 女郎期期艾艾的解释让寒霁心中堵着的一口气散了干净,他不再多言,往旁边的榻上一靠,静待着隋珠。 十七岁的少年大概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比隋珠在紫都时见到的同龄人都要高挑健美,往榻上一躺,那人高腿长的模样甚是养眼,叫正戴着簪钗的隋珠不自觉瞥了好几眼…… 寒霁五感向来敏锐,对于旁人投来的视线,不管是明晃晃的还是暗戳戳的,都逃不开他的感知。 察觉到女郎在偷瞄自己,寒霁懒散放松的身子蓦地紧绷了起来,连腿都不自觉放规矩了些。 抬眼看过去时,女郎又不再瞧他,只专心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了,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莫名的,一股郁气涌上心头,叫他不知往何处发。 知晓今日要出城,隋珠也不敢耽误,三两下收拾好了东西,随着寒霁就离了客栈。 临出城时,寒霁问她马术如何。 “尚可……” 隋珠实话实说,她马术不算多精湛,但终归还算不错。 “那就买两匹马代步吧。” 寒霁一人倒是无所谓,但如今多了一个拖油瓶,如果没有马匹代步,他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将这个拖油瓶送到莱州。 寒霁不确定这女郎会不会骑马,毕竟刚遇上她那会就是因为坠了马才有的脚伤,因而,他对此持怀疑态度。 现下听了女郎的尚可,寒霁颔首,带着隋珠去马市那边买了两匹健硕的马,尤其给隋珠还挑了个脾气温顺的,生怕她再给他来个坠马什么的。 隋珠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四条腿的马儿可比她这娇弱的两条腿赶路快多了,也能让她早些到莱州。 本是抱着积极的心态,隋珠没料到的是她高估了自己。 …… 乾安,国都。 当和亲队伍遭到劫杀的事传到紫都时,已是一旬之后。 还是因为其中一个郎将拼着一口气,以重伤之身将消息带了回来,据说向守城的将士喊完这句消息后,人便气绝身亡了。 急报传到金銮殿上时,满朝文武皆是哗然变色。 暮鼓还未敲响,城北的长乐坊中,那座气势恢宏的亲王府便已门户大开,迎接着王府的主人归来。 紫都今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策马而来的英武男子未着一件遮挡之物,冒雨归来。 男子已过而立之年,一身华贵紫袍,腰间系玉带,身材高大健硕,眉目英挺沉着,偶尔有雨丝落在他眉眼上,更添几分萧瑟。 被身后亲卫簇拥着进了府,府中长史迎上来,对着他们的郎主嘘寒问暖着,顺带斥责一下随身的亲卫怎么让主人淋了雨。 “勿要责问,是某的意思。” “是,大王。” 听到李承安发话,长史再没了气性,乖觉地躬了躬身子。 川阳王李承安进了府,在婢子的侍候下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便带着府中的参军、长史、司马进了书房,商榷着近些日子发生的紧要之事。 西院里,川阳王妃杨氏正教导着小女儿李云英插花事宜,听到府中下人道夫婿一回府便召了府中要臣去书房议事,面色平淡地应了一声,继续教导女儿。 “阿娘,大姐姐还能再回来吗?” 年方十二的川阳王府小县主踌躇了半晌,将一株芍药拿起,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李云英自是和她那位大姐姐不甚熟稔,但终归是同在川阳王府生活了数十年的,就算不是姐妹,只是一个婢子,说没了便没了,也是有几分不习惯的。 杨氏听她此话,持花的手顿了顿,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怅然道:“不会了,你大姐姐永远不会回来了。” 十二岁女郎不懂的事,杨氏岂能不懂,一个姝色过人,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和亲公主,遇上了蛮夷劫杀,后果是什么她根本就不必去猜。 就算不死也是受尽折辱。 而且,据她对那孩子脾性的了解,估计现在早已殒命了吧! 对于李隋珠这个前室之女,杨氏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厌恶,顶多就是拿她当个不打眼的存在,安安静静地养着便是。 也亏得这女郎是个安分守己、事事谦卑的性子,这些年来倒没有给她添什么乱子,也算省心。 所以,在得知这孩子悲惨的下场,淡漠如杨氏,都难免怜悯。 真真是比她那个商贾出身的娘亲还要悲戚。 杨氏不自觉叹了一声,,在小女儿云英的怅然目光下将花枝上多余的叶子齐齐剪去。 浓绿的碎叶顿时没有寄托,飘零而下,寂寥凄凉。 而书房内,李承安与府中家臣商讨完了政事后,唯独留下了身边的典军亲卫。 看着上首正揉着鬓角、看起来疲惫不堪队伍男子,赵参心里打着鼓,心想是不是最近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大王私下教训了,要不然他家大王为何专门留下他?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刚纳的小寡妇,赵参心里一跳,也不敢多问,静待着他家大王发话。 “明日,你带几个人,不需要太多,以免引人注目,赶去邙山一趟,瞧瞧能否找出那敌寇的底细,吐蕃人劫杀?未免纰漏太多,我可不信,还有……” “和安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找到了便带回来,毕竟也算是我川阳王府的血脉,不能曝尸荒野,若实在找不到,那便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大王发话,却是这样的差事,赵参抹了把头上的不存在的汗,面上笑着应了,心里却嘟囔了一句…… 还见什么人啊!能见尸就不错了! 赵参可不觉得,一个柔弱的女郎,在面临那样的险境能保全性命活下来,可怜这位县主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这样送了性命,哎…… 叹气归叹气,赵参还是连夜回去点了几个心思缜密稳妥的亲卫,回家告别了婆娘准备明日出发。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19. 劫杀后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怜香惜玉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紫都中,因为劫杀一事,全京城都闹的沸沸扬扬,不仅文臣整日痛斥蛮夷狼子野心,武将更是怒发冲冠,恨不得提到就朝着蛮夷杀过去。 而西突厥那边,也因着大夏没有按时送来和亲公主而隐隐有向中原发难的倾向,这让如今的圣人恼火不已,当着朝臣的面发了好大的火气。 然而,事实却是,劫杀事件中本该早已香消玉殒的和安公主却依旧活得好好的,正朝着莱州方向赶着路,期盼着她的新生活。 离开延州后,隋珠与寒霁便踏入了丹州的地界。 丹州因有丹水绕城,故此得名。 因毗邻延州,丹州风物与延州大致相像,处处都透着北方的豪放与不拘,让人很自在。 将马匹交由客栈伙计后,隋珠仍旧戴着那道能隔绝人窥视的幕篱,身形缓慢地上了楼。 寒霁走在后头,瞧着她略微有些不对劲的身形,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日他也不是没有问过,但女郎每回都是轻飘飘的一句无事便敷衍了他,几次下来,寒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闭上了嘴。 但这不代表自己就不好奇了。 所以,在看见隋珠在房内待了片刻后悄悄溜出门时,寒霁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寒霁的能耐,想让隋珠这样一个女郎发现不了自是十分容易的,再加上隋珠心里揣着事,她更不可能发现有人在偷偷跟着自己了。 问了客栈中掌柜的,隋珠一路摸索着朝着城中最近的医馆行去。 她有一羞于启齿的事需要办,这事她甚至没法跟寒霁这样的外男道来。 起先,隋珠觉得以马代步哪哪都好,但不过两日下来,她便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她的骑术确实是尚可,但那仅限于偶尔去跑跑马。 如今换成成日成日地奔波在马上,纵使她精神撑得住这样的辛劳,然她的身子也撑不住了。 昨日她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仿佛出了血,马儿每一次奔腾,隋珠都会疼得一阵吸气。 好在出于防日头和陌生郎君的窥视,日日戴着幕篱,没叫寒霁看出什么端倪。 但敏锐如寒霁,有时候也从她不自然的步伐中看出些什么,然后问一些她不能答上来的话。 每一回,隋珠都佯装无事的遮掩过去,毕竟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延误了路程,而且伤在这般私密的地方,又是面对寒霁这样的外男,隋珠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隋珠便将其瞒了好些日子,如今却是忍不住了,想买些伤药应付一下,希望她的腿能争气些。 如愿找到了掌柜所说的医馆,此时快要入夜,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蜗居在家,享受着阖家之乐,因而医馆几乎没人,只剩下一个老大夫坐堂。 这正合隋珠的意。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似是正抄写着医书,见一个戴着幕篱,将全身遮掩了个遍的女郎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 “女郎要看什么病?” 进了他这医馆,定然是身子不爽利,这么问自然理所当然。 隋珠因着伤处不便启齿,本来还有些羞窘,但见这老大夫眉目和蔼朴实,一派医者父母心的模样,心中的别扭就去了大半。 大大方方取下了幕篱,将诉求说了出来,欲买些皮肉伤的外敷膏药。 老大夫先是被眼前女郎俊俏的模样惊了惊,又听到女郎说自己成日骑马赶路,拿药的同时不免劝说道:“老头子又要多嘴说几句了,女郎身子骨弱,不比那些皮子厚实的郎君,受伤是必然的,不如雇架马车,要不然女郎这伤怕是会一直不得痊愈……” 将老大夫苦口婆心的劝说听在耳中,隋珠抿唇一笑,心里泛起了暖意,但嘴上还是拒绝道:“无碍,待我回去用些药,再到集市上买个毛毡软垫铺上,兴许就好多了,多谢老丈好意。” “哎,你这女娃娃……” 见劝说无果,老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为这个女娃娃可怜了一阵。 隋珠没有错过老人眼中的善意,她只是歉疚地笑笑,付了银钱,将伤药拿上,如来时一般,幕篱一戴,人施施然走了。 老大夫见人走了,欲执起笔,继续抄写着医书,殊不知此时医馆内又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脚步轻盈,叫耳力有些衰退的老大夫一时没有察觉,直到人走到了他跟前,案上投下一簇阴影,老大夫才反应过来。 今日真是稀奇了,饭点时辰竟接连来了客人,这可是往日少有的。 “小郎君要看什么病?” 如出一辙的问话,老大夫还是一副笑呵呵的脸,尽管眼前这小郎君神色寡淡,不似先前的女郎,总是挂着柔浅的笑。 老大夫等了数息,等来的却是小郎君一句反问。 “方才的女郎,她受的什么伤?” 暮色中,年岁不大的少年睨着他,无端地气势逼人。 老大夫像是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瞬,直到那眉目昳丽的少年有些不耐烦,再度开口重复了一遍,他才回过神…… 医馆外,不知何时狂风骤起,细如牛毛的雨丝开始随风飘落,在行人头上凝结成雾气一样的存在。 寒霁出来的时候,手里同样拿着几个盛放着药膏的小瓷瓶,但不同之处在于,他手中的小瓷瓶单从外观看来,价值便远超隋珠手里那几瓶。 顶着天际零落飘落的雨丝,寒霁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落脚的客栈,本想直接将东西给她,却不想人家将门从里面闩上了,寒霁没推开。 “我在沐浴,还请稍待片刻……” 彼时,刚擦完了身子,还没来得及穿衣,正给自己伤处上药的隋珠听到门处的响动,吓得差点没把手中伤药丢掉,猜到门口八成是寒霁,她匆忙间喊了一声,嗓音中尽是受惊后的慌张。 喊完后,门口的动静果然不再出现,想必是寒霁已然离去,这让隋珠松了口气。 吸着凉气给那被马背磨得出血的伤出涂上药膏,一股凉盈盈的感觉涌上来,让隋珠连日来的那种火辣辣痛感消散了许多。 细细将药涂抹均匀,隋珠穿上寝裙,想起刚刚寒霁寻她,觉得只着这一条单薄的裙子不太合适,又披了件外衫,坐在屋内等着。 却不想,直到月落参横,门口都再不见一点动静。 隋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是河倾月落,想必寒霁也不会来了,于是脱了外衫去了床上。 窗外早已不是细如牛毛的小雨,那淅淅沥沥的声音开始拍打着窗棂,悄悄入了隋珠的梦,伴着她入眠。 绵密的雨点加上药物镇静的作用下,隋珠一夜睡得深沉,夜里也没有因为不小心蹭到伤处而被惊醒,比平日里多睡了将近一个时辰。 日光将屋子照得透亮,隋珠懒懒得从床上坐起,如云的发堆叠在鬓角,一副海棠春睡的慵懒姿态。 瞧了瞧天色,意识到自己晚起了,隋珠翻身就下了床,却忘了自己腿内侧的伤还未好,这这番动作一大,又是一顿抽气。 小丫头昨夜便将洗漱的东西备好,隋珠草草净了面漱了口,顶着一头还未梳就的如云长发,乖乖地在妆台前坐下,等着寒霁过来。 自那日寒霁给她梳了发髻后,两人好似心照不宣一样,每日清晨,寒霁都会自觉过来给她梳发,风雨无阻。 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寒霁多来几次后,隋珠竟有些习惯了,到如今,寒霁若是哪天不来,隋珠都会期期艾艾地找上门,示意他忘了给她梳发。 今日又出了茬子,隋珠在屋子里等了好半天都没瞧见人来,无法,她散着一头乌发,去敲了隔壁的门。 一连敲了三回,屋子里都没有半分动静,完全不像有人的模样。 隋珠大着胆子推门进去,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屋子。 说实话她有些慌。 也许是因为寒霁是她现在唯一的倚仗,每当出现这种状况,隋珠第一反应都是恐慌,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 但因为与寒霁多相处了些日子,觉得自己应该对其多些信任,她不再像上回那般急得掉眼泪,而是自发地安抚着自己。 也许他今日恰好有事出去了。 将发拢到一起,粗粗编了个松松垮垮的辫子,隋珠下楼找了客栈掌柜。 客栈正是人流混杂的地儿,见一美貌女郎身子纤纤地跑下楼,大堂中的各色男子都不自觉看过去,面露惊艳。 隋珠今日虽发髻不受看,但那珠玉一般的娇颜却丝毫不受损,再加上寒霁当初给她买的衣裳都是些华美精致的,一番比对下来,隋珠那不受看的辫子都透着几分烂漫娇俏。 艳红的石榴裙随着女郎急匆匆的步子摇曳,配上女郎那一张人比花娇的脸庞,直叫人看迷了神智,甚至连案上酒倒满了都不曾察觉。 客栈掌柜自然打眼就瞧见了隋珠,想起那小郎君临走前交代的话,刚要开口,却被更加心急的女郎截了过去。 “掌柜可曾见到我阿兄,他今晨不在房里。” 女郎一张俏脸上全是焦急,那满心满眼都是那小郎君的模样,若不是掌柜知晓两人是兄妹,定然会认为这是刚新婚不久的小夫妻!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0. 怜香惜玉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同寝马车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掌柜不急不换地朝着隋珠摆了摆手,神色和气道:“女郎问对了,今早你那兄长便出门了,让我告知女郎一声,说是让女郎在房中稍待,他办完事就回。” 犹如吃了颗定心丸,隋珠这下没有顾虑了,朝着掌柜笑笑,便转身要回去。 巧不巧地,一身凉气的少年也刚好从外面回来,长腿迈进客栈大堂时,打眼便瞧见了那个玉软花柔的女郎。 没办法,在这样乌泱泱的大堂里,女郎的存在着实显眼了些。 瞥见那些像见了蜜一般凝在女郎身上垂涎的目光,寒霁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利如刀剑的眼眸无声刮过那些眼珠子放肆的酒客。 “阿兄,你回来了!” 瞧见门口那道玄色身影,隋珠眼睛一亮,也没忘记周遭都是外人,亲亲热热喊了一声。 虽然觉得怪怪地,有些不情愿,但寒霁现在已经对此听之任之了,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以示应答。 “不是让你待在房里吗?怎么还跑出来了?” 对于隋珠的不听话,寒霁拧了拧眉头。 虽是在问隋珠,但寒霁的目光是瞥向那掌柜的,其中的责问意味不加掩饰。 毕竟他是托了客栈掌柜,但还是让人就那么直挺挺地跑出来了,寒霁觉得是这掌柜的办事不利索。 掌柜赔笑,就要说话,又被隋珠将话拦了过去。 “是我今日晚起了,掌柜看我睡着,不好来打扰,也是我心急,才跑下来寻你,跟掌柜并无关系。” 听出了寒霁话外音,隋珠连忙开口为掌柜的解围,这才让寒霁舒展了眉头。 “头发还乱着,回屋吧。” 目光在女郎随手编就的辫子上停留了会,寒霁越过隋珠,抬脚上了楼,冰凉的剑鞘擦过隋珠腰间丝带。 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梳发了,隋珠乐滋滋地跟了上去。 屋内,寒霁净了手,轻车熟路地攥起女郎如云的墨发,手指时不时不经意地划过女郎细白的后颈和耳侧,不出意料地看见隋珠昏昏欲睡的模样。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寒霁早已发现了李隋珠这个小癖好,会因为旁人碰了她的发而犯困。 这次依然如此。 将女郎困得要命却不得不努力克的反应看在眼里,寒霁在她身后不自觉勾了勾唇。 待一切收拾好,隋珠准备去牵马时,身畔的寒霁拦住了她,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不明所以,但隋珠还是听话地跟了去。 客栈西北角的一处空地,一架装潢精巧秀丽的马车停在那,甚至车架前的两匹马还是隋珠眼熟的,正是她与寒霁日日骑得那两匹。 “这是……” 已经不能算是猜想,隋珠完全确定这架马车是寒霁新买的,要不然二人的马又怎会被用来拉车? 但那股不可置信的情绪还是占据着主导,她有些发愣。 要不是觉得不可能,隋珠都要怀疑寒霁知道了些什么,才能将马匹换成马车了。 但就算如此,她心里还是隐隐带着几分疑惑,觉得事有蹊跷。 “近来雨水多,换辆马车能在路上避避雨。” 寒霁眸色淡淡地,说辞也很令人信服,那副磊落姿态叫隋珠看在眼里,心底的猜疑去了七八分。 也许就是自己想多了。 自我怀疑了一番,隋珠面上疑虑消散。 寒霁余光一直注意着身畔女郎的反应,见她面色不疑有他,心里也悄悄松了一根弦。 他也不晓得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扭扭捏捏了,一些事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要做,但就是下意识做了。 而且,仿佛这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他甚至难以宣之于口。 因为每次对女郎那双通透明澈的眸子,他都好像在被询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半分也答不出来,这种感觉很令人恼火。 所以,他干脆学会了编织谎言,这让他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好在这女郎也好哄骗,说什么便是什么,寒霁觉得很省心。 上马车的时候,隋珠又被难住了。 车驾较高,又无马凳,对隋珠这种身量不足的女郎来说,想要上去颇费力气。 外加周遭人来人往,隋珠考虑到可能会出丑,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踌躇的姿态没维持多久,就察觉到有一双手掐住自己的腰,脚下一阵悬空,硬生生将自己捧到了车驾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隋珠甚至还没来及发出一点声音,人就已经站在马车上了。 那双手已经收了回去,但隋珠却觉得腰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火辣辣的触感,她脸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晕。 转过身,想告诫对方这样是不合礼数的,但一对上少年那双古井无波的黝黑眸子,隋珠就哑了火。 那样干净灵澈的眼睛,竟让隋珠说不出话来。 她险些忘了,寒霁不是紫都中那些成日读着圣贤书的雅致郎君,江湖草莽,行事最是无拘无束,莫说是掐她两下,就是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隋珠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好在寒霁待她还算体面,要不然凭隋珠一路都需要倚仗他的现状,就算寒霁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隋珠也只能咬牙认了。 毕竟忍一时之辱就能换来后半生的自由康乐,隋珠觉得还是值得的。 因而,提前给自己做了那么多铺垫,隋珠倒觉得遇到的是寒霁算是自己幸运了! 默默咽下将要出口的话,隋珠老老实实钻到马车内。 纤腰款款,仿佛还在他手中,寒霁五指不自觉握了握,心叹女郎腰身的细软。 因是夏日,车帘不像冬日那般厚实,而是以竹帘代之,只要有风吹来,车内人都会受用这凉意。 车厢足够大,甚至可以轻松待两个人,这点让隋珠有些意外,起初在外面看着还觉得小巧,原是她看走了眼。 这下自己的随身物品也有了地方安置,腿也不用再继续遭罪,隋珠顿时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运气在身上的。 毋庸置疑,驾车的任务自然是寒霁,得了隋珠一句坐好后,马车缓缓行了起来。 出了丹州这最后一道门,便是绛州,便距莱州更近了! 马车行到最热闹的一条小吃街时,寒霁照例去采买些干粮和水,顺带还给自己沽上一囊酒。 一开始,隋珠还不知他那囊中是酒,还以为跟其他的囊一样,里面盛得是水。 某次在郊外,寒霁去了旁边的林子里不知做什么,她口渴地厉害,但自己的水喝完了,但见寒霁那还有两只水囊,一只喝了一半,一只未动,她便想着先斩后奏,等寒霁回来了再与他说…… 哪知一入口,那辛辣的酒水便刺激地她呛了半天,直到寒霁回来时她仍红着脸在咳嗽。 那是隋珠第一次看见寒霁笑得那样直白,那张瑰丽的脸完全释放出了它最大的魅力,在日头下像是盛放的罂粟…… 不管何时忆起那事,隋珠都难免要羞臊半天。 竟将寒霁的烈酒当成了水,准确来说还是趁着人不在偷喝的法子,虽然隋珠的初衷不是这样,但展现在对方面前的便是如此。 好在寒霁没有计较她的荒诞,只是携着淡淡的笑意将自己喝过的水囊拿给她,并告诉她就要进城了。 思绪翻飞了一阵,回过神后,寒霁也带着东西回来了。 听到寒霁翻身上车的动静,隋珠连忙掀起了竹帘,方便寒霁将东西放进来…… 隋珠再次感叹了有马车的好。 暮色降临,星子高悬,一辆马车行驶在郊野的小道上。 正如寒霁所预料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次落了下来,隋珠坐在车内,自是淋不到一分。 但外面赶车的寒霁就不同了,尽管将车驱到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偶尔还是有雨点落下。 听着外面雨点拍打车壁的细碎声音,隋珠心里开始天人交战。 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车内,放着恩公在外面淋雨,隋珠很难不产生愧疚。 但若是让他进来一同过夜,车厢这样狭小的空间,岂不是…… 衣角被她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最后终归是心中的善战胜了礼教规矩,隋珠掀开竹帘,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要不、要不你也进来吧……” 天知道自小受着女则女诫长大的隋珠是如何说出这样邀请郎君于同一车厢过夜的话语,隋珠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紧张地直发颤…… 彼时,寒霁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女郎这道细细弱弱的邀请,他瞳孔轻颤了颤,转头正好对上女郎从竹帘间露出的小脸,四目相对间,鬼使神差地,他应了一声好…… 寒霁从不是个淋了点雨便耐不住的人,相反,他在这世间行走,酷暑暴雨,严冬寒雪,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何况这小小的几滴雨? 餐风饮露的日子已是常态,寒霁不是车里那那身子骨娇弱的女郎,压根没想过往里面去。 但她开口了。 寒霁突然觉得自己也该体会一下睡在自己花钱置办的马车里是什么感觉。 那个好字拉了很长的音,以至于隋珠立即脸红心跳了起来,多亏了夜色的遮掩,隋珠觉得老天爷给她打了掩护。 但她不知道,对于五感敏锐的寒霁来说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竹帘被从外掀开,少年俊挺的身子探了进来,所携带的阴影将隋珠覆盖了个干净。 她手脚僵硬地缩在一边,几乎将大半的空间都留给了对方。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1. 同寝马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此女妖异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少年身上带着雨水的凉气,就像是被夜雨打过的草木,是一种清新又质朴的感觉,丝毫不让人觉得嫌恶。 隋珠垂眸敛目地缩在一旁,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瞥见少年那差点伸到竹帘外的腿,隋珠倒有一种委屈了人家的感觉。 车厢内本就是一方小天地,现在多了一个十分有存在感的寒霁,更显逼仄了。 小心翼翼地去扯散落到中间的裙边,却发现被寒霁给压在了身下,像是被一座山给压住了,隋珠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回来。 隋珠突然有些后悔让让人进来了。 但话都说出口了,她可不能将人赶出去。 无法,隋珠惴惴开口道:“能稍微起来一下吗?你压着我的裙子了……” 寒霁像是被扰了清梦,明明也才刚进来,却像是睡了许久。 柳叶眸子细长,望着你时好似带着戏谑,微微上挑。 但那幽深的黑眸却很是静谧,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听到女郎柔柔的低语声,低头去看,果然,一截朱红的裙摆正压在自己腿下,女郎在夜色里泛着软玉光泽的素手正费力地扯着。 少年的腿很长,形状笔直,此刻是坐着的姿态,只稍微动动,便能看见缺胯袍下白色的中裤。 成功将裙角拉回来,隋珠默默将头转向车壁,想着快些睡着就不难为情了。 夜雨密集,但也有催人入睡的奇效。 没过多久,隋珠便感觉到困意袭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女郎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流动,阖目的少年嚯地睁开了眼,灿若星子的眼眸不自觉朝着那熟睡的女郎看过去…… 车厢内很香,这是他进来时最醒目的感受。 凭他出色的五感,很快便分辨出了这香味的来源,正是坐在其中的女郎散发出来的。 以往寒霁也遇到过不少身上带着香气的女郎,但那些味道刺鼻地紧,寒霁每每闻了都要蹙着眉头。 但她身上的香味很不一样,不似任何花露熏香。 寒霁有些喜欢这个味道,甚至想以后每天都能闻一闻。 一个贪婪的念头自心底冒出来,寒霁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荒诞。 正当他想继续阖上双目时,余光瞥到女郎靠在车壁的脑袋慢慢下滑,看样子不出几个呼吸便会跌下去。 身体的反应比心更快,寒霁一只手飞快地伸了过去,稳稳地扶住了女郎的侧脸,将其稳稳地托住了。 女郎睡得很沉,加上寒霁动作轻柔,人仍旧未醒,甚至还顺着寒霁凉盈盈的手掌贴了过来,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寒霁的肩上…… 女郎奇异的肌体芬芳这下离他更近了,无时无刻不往他鼻子里钻,寒霁有些雀跃的同时又产生了些莫名的郁躁。 由于自小给门主和那鬼医试药,寒霁的身体早已异于常人,不惧百毒,各色迷香幻药更是对他不起作用。 但今日却被一个小女郎身上的熏香带起了反应,虽说不上是什么害处但他心里仍是生了几分防备。 夜雨潺潺,寒霁被温软的女郎倚着,渐渐也有了睡意。 …… 清脆的鸟鸣声将隋珠从沉睡中唤醒,蜷缩了一夜的身子有些难受,但好在颈下枕着东西,倒也算睡得安稳。 不过…… 她为何是这个睡姿? 倏然间睁开眼,隋珠率先入目的是一圈冷硬冰凉的蹀躞,上面还挂着那枚曾经用来剖鱼的小刀。 腰间惯常挂着的横刀不在,被主人解下放在了身侧倚着。 肩头处,一只手正贴在那,呈半抱的姿态将她扣着,以防她不自觉滚下去。 像是在闷热的盛夏被吹了一脑袋腊月的寒风,隋珠整个人都醒了个透彻。 睁眼瞧见的就是寒霁腰间的蹀躞带,毋庸置疑,此刻的隋珠自然知晓了她是什么样的姿态。 颈下枕的,并不是什么枕头,而是少年一双修长有力的大腿。 意识到这些,随着整个身子都僵了,仿佛身体中的血都在沸腾。 枕于外男膝上而眠,这对隋珠来说着实逾矩过了头。 这和躺在人家怀里睡也没多大区别了! 惶惶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头,隋珠僵着手脚,小心翼翼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只手竟还搂着人家腰…… 真是作孽了。 隋珠自认为动作已经够小心了,应该不会被察觉,但寒霁是什么人,就算是在睡梦中,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也能让他骤然清醒。 腰间的痒意让他倏然醒来,没有一丝迟疑,寒霁快若闪电地擒住了那鬼鬼祟祟的腕子,眸中精光大盛。 入手的滑腻让他准备后续将人扣在地上的动作一顿。 “疼……” 女郎那在他听来娇娇的声音传来,寒霁迟来的记忆填补了上来。 垂眸看去,刚睡醒的女郎脸蛋红扑扑地,青丝散乱,眉眼楚楚,一双月牙似的眸子水盈盈地看着他,里面流淌着的全是被自己捏出的娇弱不堪。 无害、娇弱、美好…… 寒霁脑海兀自飘过这几个词,缓缓松开了那一截玉一般的腕子。 隋珠也顾不上脸红羞涩了,连忙从寒霁身上爬起来,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再度缩在了马车的一角。 男子的力气本就大,再加上寒霁是个武人,力气更是没个轻重,那一下着实痛到了隋珠。 但隋珠才从人家腿上起来,自然没有胆子去质问他。 “枕在我腿上一夜,睡得好吗?” 寒霁的发难虽在隋珠的意料之中,但当真正听到时隋珠还是闹了个没脸。 “对、对不住,想来是我昨夜失了规矩,冒犯了恩公,不会有下次了!” 以为寒霁要计较自己的逾矩,隋珠连忙凑上去告罪,脸色都是惶惶不安的模样。 对于自己是怎么睡到人家腿上的,隋珠甚至没有怀疑过寒霁,毕竟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寒霁怎么看都不是那样会趁人之危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睡得不老实,歪到了寒霁身上。 对于女郎歉然,尤其是再次听到了那句恩公,寒霁顿时觉得没甚意思,甚至还有些乏味。 “一句话就想轻轻松松地揭过去?那我这一夜被你枕麻了的腿又该如何?瞧,一时半会都动不了了……” 寒霁就是故意的,他在江湖腥风血雨了这么些年,什么伤没受过,到头来却拿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演苦肉计,若是让一生门那些相熟的门人听了,怕是要惊掉两个眼珠子。 但这一招用来骗骗隋珠倒是很有效…… 自己一个大活人,压在别人腿上整整一夜,还将人腿压的不能动弹了,她别提多内疚了! 心急则乱,隋珠一时也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出口就是:“那我给你按按……” 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自是收不回来了,尽管她意识到了自己这话有多暧昧。 给一个非亲非婿的男子按腿,隋珠也是昏了头了。 心里念叨着寒霁不要应允,隋珠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希望寒霁能像一个知伦常礼仪的郎君,将她那未经过思虑的孟浪之语回拒了。 但现实还是让隋珠失望了,寒霁不是那等儒雅知礼的谦谦君子,而是一个行随心意的江湖游侠。 隋珠几乎立即就听到了寒霁那声裹着笑意的好。 无法,头顶着对方的“殷殷期待”,隋珠半蹲着,颤巍巍地伸出手,像触碰什么禁忌一般触碰在了少年那双结实健美的两腿上…… 笨拙地学着元娘给她按摩时的手法,隋珠红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在那硬邦邦的肌肉上揉按着。 很奇怪,隋珠觉得自己所用的力气很小,应当不至于弄疼寒霁,但还没按两下,就时不时听到头顶传来轻哼声,就好像自己下手重很一般。 “行了,别按了,不麻了。” 终于,在接连哼了好几下后,隋珠终于听到了寒霁叫停的话,她高高兴兴地坐了回去,悄悄松了口气。 另一边,寒霁却是一脸难看。 先是身上古怪的香味,后是那怪异的手法,寒霁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女郎不简单了,甚至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明明只是一双看起来柔弱又无力的手掌,掌心连个茧子都没有,轻轻一折便能被折断的那种脆弱,偏偏落在他腿上的时候仿佛带了什么妖力法术,让他浑身都觉得无力,就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 百思不得其解,寒霁沉着脸将人叫停了,似是还觉得车厢内的空气有毒,竹帘一掀就踏下了马车。 隋珠心细,隐隐察觉到了他心绪不佳的变化,又见他动作粗莽,心知寒霁定是不快了。 难不成真的是她手劲大了? 隋珠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迷惑了半晌。 又在马车内待了片刻,察觉到自己晨起还未净面漱口,立即整理了一下发髻,撩开竹帘就要下去。 寒霁挑了个好地,几步远的距离就横着一条小溪,正方便人洗漱。 此刻,寒霁刚从小溪里洗完脸回来,脸上的水珠簌簌往下滴,少不得落在衣袍上,浸渍出了一片深色。 仍然是没有马凳,但隋珠觉得要比上去容易得多,她只管跳下去便可…… 蓄势待发的动作还未摆出来,那头回来的寒霁就走过来,欲像上次一般将她掐着腰托下来。 “等一下!” 隋珠忙不迭喊停,表示自己可以跳下去。 听她这般说,寒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指着地上昨夜因下了一夜的雨而泥泞的地面道:“你确定你就这样跳下来……”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2. 此女妖异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和安公主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本来还颇有自信的隋珠看了两眼那泥泞的地,也开始皱眉了。 就这样直挺挺地跳下去,确实滑倒的几率比较大。 这身裙子隋珠还是很喜欢的,要是污了又是可惜。 思忖过后,干脆姿态大方地伸出了手道:“那你给我搭把手吧。” 隋珠想的本是扶着寒霁的臂膀借个力,没想和他发生什么过于亲昵的肌肤接触,但手刚一探出去,就被寒霁径直握在了掌心…… 隋珠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凉,仿佛包裹着自己手掌的是一块寒冰,而不是一个正值青春的矫健儿郎的掌心。 毋庸置疑,她是温热地,像一团暖阳握在手中。 寒霁很早就好奇这女郎的手了,看起来白且软,还那样小一只,寒霁偶尔看着就想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是否和看着一样柔软。 现在如愿了,寒霁将那团白软握在掌心,心也软得不可思议。 “你的手没长骨头吗?” 那厢,隋珠还未从自己被寒霁摸了手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人从车驾上被拉下来。 站定后,那人睁着一双欲求解惑的澄澈双眸,大拇指故意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几下,问出了这样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起先,隋珠一头雾水。 谁的手不长骨头? 那岂不成了一团软肉? 但没过几息,隋珠便反应过来了,寒霁似乎在说她的手…… 柔若无骨。 这般轻佻孟浪的话,偏生这家伙还是一脸正经的模样,好似他真的就是问了一个无关风月的问题。 这便难倒了隋珠,她动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 是斥责这个一脸正色的少年轻狂无礼还是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自己的手为何软得没骨头? 隋珠好像都做不到。 两相倾轧下,随着干脆不管了,抽回自己的手,忍不住横了少年一眼,提着裙子闷声不响地去了小溪边洗漱。 首次遭到冷遇的寒霁被女郎那反应搞得愣了愣,尤其是临走时那一眼,看得自己心惊肉跳的。 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寒霁只是将女郎那最后含羞带煞的眼神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才堪堪结束。 他始终没有等到刚刚那个答案,但寒霁已经不在乎了。 不过随性而发的话,现在想来自己也是可笑。 整整半日,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像样的话,寒霁本身就话不多,而隋珠因为晨间发生的事还在别扭着。 于是,直到马车终于离了荒郊野岭,行进到了一处叫扶蓝的小县城中,二人才将将说上几句热乎话。 到莱州山高路远,几乎每到一个县城,二人都要下来采买一番。 不光是吃喝,还有衣装用度。 隋珠渐渐接受了寒霁每到一个地方便买新衣的习惯,因为受现实所迫,一直奔波在路上的隋珠没法去将衣裳洗净然后晾干。 在衣饰上,隋珠已经朝着奢靡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昨夜落了一夜的雨,天气似乎也开始转凉了,隋珠想亲近一下这雨后沁人心脾的凉气,特地没有戴上幕篱,亦步亦趋地跟在寒霁身后。 青石街道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空气中飘散的都是暖暖的烟火气。 一家馄饨铺子里飘出的香味勾起了隋珠腹中的馋虫,寒霁看出了女郎面上那抹蠢蠢欲动,二话不说叫了两碗馄饨。 馄饨铺子是一家老夫妻经营地,为人很是淳朴热情,馄饨分量也很是可观,可观到让眼大肚皮小的隋珠又剩了不少。 虽然可惜,但肚子发胀的隋珠确实吃不下了,撂下碗就要作罢。 这时,对面轻轻松松吃了一碗馄饨的寒霁瞥了眼她碗里的馄饨,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隋珠心口一跳,想起了在邙山时他总是吃掉自己吃不完的鱼,生怕他在这人声鼎沸的地方干出什么,连忙护住了自己的碗道:“不行。” 只是简单的眼神交流和隋珠一声铿锵有力的不行二字,两人便进行了一场快速的交涉。 瞧着女郎护食的姿态,寒霁也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但紧接着他瞧见女郎宁愿剩在那浪费也不允他插手,寒霁心里堵了堵。 这女郎变了。 寒霁兀自在心里下了定论,像是有些不高兴。 买胡饼的时候,隋珠看见旁边有个糖炒栗子的小摊,刚要过去买些带着,就看见不远处疾驰而来一批人马,深色衣袍,腰挂长刀,皆是一副寻常武士打扮…… 本只是被那动静引过去看一眼,却不想那为首一人的面貌叫隋珠怔了怔,紧接着脸色惊变。 正巧寒霁买完了胡饼糕点,见女郎呆立,刚想开口,就瞧见女郎攥住了他两个胳膊,将他身子转了一个方向,几乎将自己完全缩在了他怀里…… 身后,几匹骏马带起的劲风拂在背上,马蹄声呼啸而过。 …… 出了扶蓝县后,马车又进入了城郊地带,满眼的青葱绿意与鸟雀啾喳。 这样的环境,本是那女郎最喜欢的时刻,现下却像是中了邪一般,闷在马车里不出来,半天也没听个声。 “你不出来透透气吗?” 寒霁破天荒有些无聊了,敲了敲车壁,对里面喊了一句。 不多时,竹帘颤动,乌发雪肤的美貌女郎从竹帘后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气色萎靡地看了看外面的一片苍绿。 “还是不了,我今日……” “今日那几个人,你认识?” 隋珠整个人蔫了吧唧的,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寒霁直白不带拐弯的话截了过去。 隋珠神色迷茫地瞧着眼前的少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她心里装了太多的苦闷,却苦于从无人倾诉。 寒霁这样一个游侠,会愿意听她废话吗? 不知是不是对方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少见的柔软,隋珠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嘴巴顺着心意开了口。 “方才那一队人,打头的是我父王的典军亲卫……” 自小在川阳王府生活,隋珠对于这位时常跟在父王身后的典军亲卫也算有几分印象。 似乎姓赵,很得父王的器重,就连王妃对其也是客客气气的。 隋珠记得他,主要还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和亲队伍出发那日,隋珠从他眼中看见的怜悯。 没错,这整个王府内,就连父王都不会怜悯她,但一个典军亲卫却会怜悯她,多可笑。 今日在扶蓝县瞧见这位赵典军,隋珠很意外,又很害怕。 她害怕是朝廷那边知晓她还活着,特意让人来拿她,继续将她锁在和安公主的囚笼中不得自由。 想到紫都中那位高坐明堂,虽面上笑着,但眸中漠然的圣人伯父,隋珠便觉惶惶。 “父王?” 少年诧异的声音打断了隋珠的思绪,伴着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又听到对方继续发问着:“你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 也不惊讶寒霁猜出了些许,隋珠将脑袋靠在车壁上,目光有些放空。 “是啊,我哪是什么真公主,我只不过是个宗室县主罢了,川阳王才是我父亲。” 寒霁御车的动作放缓了些,抿着唇问道:“既然你不是他的女儿,他为何还要将你送去……和亲?” 将这个词从脑子里翻出来,寒霁从未有过弯绕的心思有点不理解。 突厥要的是公主,又不是县主,皇帝这般不是在蒙骗别人吗? 隋珠看着少年那张不得解的面孔,心里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让他连基本的政治手段都不懂。 但隋珠也乐意跟他解释,毕竟现在与人说说话她都会惬意些。 “因为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侍候草原上的蛮夷,皇帝是九五至尊,自然更不舍他的亲生女儿了,所以挑了我去……” 女郎说着自嘲的话,却是眉眼带笑的姿态,寒霁看在眼里,第一次觉得人的笑也是会刺眼的。 “那你父王就愿意了?他不是七州王吗?” 大夏诸王,乃至先朝,都是以一州封之,但隋珠的父王川阳王则是个例外,因其随先帝开创帝业所立下的赫赫战功,被破格连封了川阳道七州,故此称为川阳王。 战功煊赫,权势滔天,这样一个人,想护住自己女儿不去和亲,在外人看来是相当容易的,甚至是在隋珠看来也是如此。 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她那位战功煊赫的父王甚至没有为她说上一句话,只是在她出去拜别时神情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保重…… 现在想起,隋珠仍觉满心冰凉。 “你不晓得,我在家不受宠,父王不太喜欢我……” 寒霁听得一阵拧眉,甚至有些不明白这女郎为何不受她父亲喜爱,虽然总是弱唧唧地,但她长得好看,性格也讨喜…… 隋珠好像打开了一个闸门,一股脑地将心里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尽数倾吐出来,也不管寒霁有没有听进去了,此刻,她需要一个倾听者。 “整个紫都都说,我父王是被迫娶得我阿娘,为了我外祖父能够掏钱出来作为征战的军饷,人人都说,若不是这样,我父王那样公侯之子的身份,定然不会娶我阿娘那样的商贾之女。” “因为士农工商,商贾纵使拥有泼天的富贵,在士族眼中还是低贱的,尤其是在紫都人的眼中,一个小小莱州商贾之女,竟能嫁进即将问鼎中原的霸主之家,就连父王也很有意见……”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3. 和安公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我会护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父王与阿娘成婚后关系冷淡,又加之国朝局势不稳,父王常年在外征战,阿娘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就连我也是意外之下才有的。” “因为不喜欢阿娘,父王连带着也不喜我,阿娘生我时没撑过去,第二年父王就娶了新妻,跟我阿娘不一样,王妃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千金……” 想起王妃那张每每看向她时高傲淡漠但对着小妹云英关切宠溺的脸,隋珠难免心底有些黯然。 “她待你不好?” 注意到了女郎面上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寒霁出言问道。 “并不……” 女郎摇了摇头,一颦一笑间尽是对这个世间的宽宥。 “王妃从未苛待我,倒是比父王还强些,寒冬酷暑裁衣换裳时还记得给我一份,是个不错的嫡母。” 女郎笑得眉眼弯弯,向寒霁诉说着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不知道为何,寒霁却没从那样的甜笑中感受到半分快意,反倒是心口沉沉地。 “所以,刚刚那伙人,是七州王派来寻你的?” 但为何她那么害怕?怕得都不顾一切地往他怀里躲? 隋珠将碍事的珠帘又往后挪了挪,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两腿半跪在同寒霁一样的驭位,身子倚在车门边…… “不是寻我,是抓我。” 笑容淡了下来,隋珠神情蔫蔫继续道:“我头上和安公主的封号还在,将来不论是和哪个异族进行攻伐来往,要用到女郎时,我便会是打头的那一个,就算运气好没有碰上,以后也是睁眼嫁个不知头脸的夫婿,成为我父王拉拢士族的棋子,我才不要回去!” 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听着女郎给自己未来预测的命运,寒霁竟也产生了几分不悦。 “那便不回去,我护着你去莱州。” 少年声音很轻,但里面缀着的坚定却不容置疑。 隋珠看着他,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又被护到至今的坎坷,心中的感恩就像捂不住的山泉,正汩汩往外流。 她是何等幸运,能在那样的绝境中遇见寒霁救她于水火! 也许是老天爷怜她,见她孤弱,将重新活一回的机会赠予了她。 情绪高涨的隋珠也忘记了避嫌,一双妙目直勾勾地盯着一身黑袍的少年,若是此刻有人瞧见,定会以为她是个痴心的女郎。 纵使寒霁无所顾忌,但被隋珠这样瞧得久了,竟也生出了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寒霁第一次对一个女郎的目光产生了回避的心理。 直到车轮不小心从一块石头上碾过去,马车颠簸了一下,隋珠身形一晃,径直顺着竹帘往后倒去,整个人躺在了车厢里。 若是她一个人倒过去也不算什么,顶多是丢个人罢了,但好死不死地,她情急之下攥住了寒霁的胳膊,两人几乎是一同向车厢里倒去。 寒霁猝不及防被拽过去,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女郎软绵绵的身子上,像是压住了一团云。 可那团云似乎很难受,脸都烧起来了,在他身下乱动。 “别动!” 隋珠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么一茬,此刻更是羞愤欲绝。 少年人年轻硬挺的身子几乎可以说是覆在她身上,隋珠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窄窄的腰腹是如何紧致,修长的大腿是多么结实有力,还有那硬邦邦的胸膛是如何抵着她娇嫩的胸口…… 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哪里受过这种对待,几乎整个人都颤起来了,慌手慌脚地就开始挣扎。 但没动两下,身上人就沉声轻斥了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隋珠表示很委屈,明明是自己被占了好处,但自己还没使性子,他都不高兴起来了,好没道理! 心里虽百般腹诽,但面上隋珠还是乖乖听了话,老老实实地僵着不动了。 只见寒霁以手撑着车板,高高的马尾扫过她的侧脸,顷刻间便从她身上起了身,黑色的衣袍被晃晃悠悠的竹帘遮挡,马车平缓地行驶了起来。 马车驭位上,寒霁一手执着缰绳,不自觉开始出神。 他发现自己只要碰上这女郎,便有些控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往只是晨间偶尔才会有的异状,却在刚才有了抬头的架势……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寒霁心中觉得烦躁,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轮在山野中咕噜咕噜地转着,马蹄声哒哒作响。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寂静,谁也没有搭理谁。 直到暮色降临,天空下起了豆子一般大的雨滴,将马车蓬顶打得啪嗒声不断,这样大的动静,隋珠觉得自己在这马车里是睡不着的。 “这雨太大,前面有座荒庙,今夜就去里面避一避吧。” 雨声嘈嘈,让少年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仿若天外来音。 “都听你的。” 隋珠柔柔地应了一声,心中也是大松了口气。 毕竟前几日那事还刻在她脑海中,隋珠生怕重蹈覆辙,再做出什么躺人怀里的事。 隋珠透过晃动的竹帘,看见寒霁将马车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然后像往常一样敲了敲车壁,示意隋珠可以下来了。 先是撩开竹帘看了看外面骤雨打青葱的景象,又忍不住朝着寒霁那边看去…… 寒霁没有戴斗笠,更没有披蓑衣,夜雨就那样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染湿了一大片衣袍,就连那颈边散落的墨发都变成了一缕一缕的。 隐约有雨水顺着少年线条流畅的下颚滑下去,没入领口。 再看看自己身上毫发未湿,干净清爽的模样,隋珠承认,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摸起车厢内唯一的一把油纸伞,隋珠只恨当时怎么只想着买了这一把。 竹帘一撩开,隋珠刚探头出去,不免挨了些雨,但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看着寒霁无所谓地翻下了马车,无知无觉地继续在雨里淋着,将马儿栓在一旁的树上。 隋珠撑开伞,想要下车的意图十分明显。 雨势越来越大,隋珠撑着伞,听着头顶噼里啪啦的声响,都担心这伞撑不住被雨打坏了。 裙角不可避免地被沾湿,雨水伴着风,斜斜地打在隋珠遮掩不到的地方。 就像暴雨中摇曳的一朵美丽又娇弱的花…… 这是寒霁最直观的感受。 雨势太大,寒霁觉得他应该换一种方式将人弄下来,要不然两人都麻烦。 这样想着,寒霁就朝着隋珠走过来,在嘈杂的夜雨中对她说了句什么,隋珠没听清,就看见寒霁揽过了她的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急而密的雨点声仿佛是在为隋珠怦然乱跳的心脏伴着节拍,同时让一切浪潮都掩埋在雨声中。 抛却了一开始的慌乱,隋珠只得牢牢握住手中的油纸伞,让两人不至于被淋透。 寒霁的衣袍有些湿了,如今抱着自己,两人衣料紧贴着,难免会带累着隋珠那薄薄的罗裙绫衣,将她上臂那片衣料沾湿,隐约透出雪色的肌肤。 这样的肌骨接触,两人都感受到了,但都如出一辙地没有言语。 寒霁的动作很快,数息间便跨进了那破庙中,那一瞬间,嘈杂的雨声去了一大半。 静谧之下,两人之间的气流仿佛更晦涩了。 动作轻盈地将怀中女郎放下,少年抹了把面上的雨水,瑰丽的眉眼就像是被雨打了一夜的芍药,清艳异常。 他转身,似乎还要往雨里冲,只不过刚来得及动作就被身侧女郎扯住了衣袖…… “雨那么大,你还出去做什么?” 相比于寒霁浑身的狼狈,隋珠只是沾湿了裙角和零星的衣料,可谓是齐全周整。 她察觉到寒霁还要往那大雨中冲,心里很不解,着急之下就拉住了他。 看到自己小臂上那只葱白如玉的手,寒霁没有动作,只是极有耐心地解释道:“我去将马身上的套引子解开,跑了一天,夜里也该松一松了。” 听罢,隋珠默默将手撒开,把手里还未合上的油纸伞朝寒霁那边递了递,意思很明显。 寒霁没有接,只是摇头道:“不必了,拿在手里也是碍事,我很快就好。” 说完,也不等隋珠反应,径直就踏进了雨幕中。 隋珠在后面看着,张了张嘴,只能作罢。 这是一座不知荒废了多少岁月的庙宇,到处是蛛网灰尘,但好在没有漏风漏雨的情况。 贡案上,早已腐烂的贡果只留下一片残渣,想来是早被蛇虫鼠蚁给糟蹋了。 本应贡在上首的佛像也不翼而飞,也不知是是哪个缺德地顺走了,连佛像都不放过。 隋珠在这破庙里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区域,盘腿坐了下来。 果然像寒霁说得那样,他人很快就回来了,可也被雨打得更凄惨了。 但对方还是那般不在意,只是在刚进来时拧了拧袍子上的水,抹了抹面上的水。 像是一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 一进来,寒霁便环顾四周,似是在找什么,直到看见了那规规矩矩缩在一处的女郎才作罢。 雨夜里根本寻不到枯柴木枝,寒霁在破庙里翻找了一阵,寻出了一大堆可以烧起来的废弃物,用火折子点了,升起了一个暖洋洋的火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4. 我会护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游学举子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被这簇火光带来了温暖,隋珠想起什么,将湿漉漉的裙角捏起来,对着火堆烘烤着。 庙里破败,湿着的裙摆最容易沾染灰尘,就算是出于这点,隋珠都要将其烘干。 烘裙角的同时,隋珠想起寒霁那湿漉漉的一身,刚想叮嘱他也烤一烤衣裳,一抬头就看见少年不紧不慢地解着蹀躞带…… 隋珠指尖颤了颤。 主动说是一回事,但人家抢在她前面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虽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隋珠还是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 少年看着不似父身边那些亲卫武人魁梧壮硕,甚至算得上有些清瘦,但外袍一落,加上中衣也是湿的,紧贴在肌骨上,那虬结的肌肉轮廓还是一览无余…… 隐隐可以看见下腹的一块块凸起的肉块,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非礼勿视。 隋珠脸蛋发热,忙不迭低下头,引得寒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被雨浸湿的衣袍看起来就很重,寒霁将其搭在火堆旁,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曲腿坐在隋珠对面,微敛着眉眼…… 其实,若是按着他以往的习惯,寒霁甚至要将中衣也褪了,光着身子最是合意。 然而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事多的女郎,虽然没读过什么之乎者也的先贤伦理,但寒霁心里有种预感,若他真那般做了,怕是眼前这女郎要不依。 确实,要是隋珠知晓他心里话,定要为他准确的预感鼓掌。 试想,她一个未嫁的闺阁女儿,看着一个不是夫婿的男子光着身子在自己面前,那该有多惊吓。 多了一层中衣,便好上太多了。 火苗滋滋地燃着,隋珠那湿漉漉的裙摆很快就被烘干了。 烘完了裙摆,隋珠倒有些无所事事了。 庙宇破败,早已没了门,那雨水便顺着风刮进来,在地上留下蜿蜒的水迹。 忽然,一阵拖着泥水的急促脚步声靠近,垂着眸的寒霁猛然间睁开了眼,右手握住了自己的长刀。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隋珠一看他那副模样,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样的雨夜,竟还会有人来? 在两人的严阵以待下,破庙门口,一个同样被雨打得狼狈无比的身影一跃而进,还不停地喘着粗气,想必是一路狂奔而来。 “糟老天,这雨是要淋死谁!” 白袍男子一声清晰无比的唾骂传到了隋珠耳中,配上他入落汤鸡一般的形貌,隋珠当即就抿唇轻笑了起来。 寒霁瞧见只是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压根不足为惧,便松了松手中长刀。 抬眼看见女郎浅笑晏晏,寒霁不由得瞥了那滑稽男子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是觉得那人可笑吗?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并没有出声,但那白袍年轻人不瞎,唾骂完了这雨,打眼便瞧见了火堆旁的一对少男少女。 两张同样超凡脱俗、不似凡人的脸,乍一下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中,白袍郎君顿时想起了一些不该想的…… 比如同窗曾跟他半夜说过的夜庙惊魂,千年狐妖或者含冤女鬼藏身荒庙,等待落单男子,以美貌惑其心智,吸人阳气,夺人性命…… 雨夜,破庙,美貌女子…… 再加上自己这个落单的倒霉鬼,好像一切都齐全了。 除了多出一个同样俊俏的少年,这无一不与同窗所说的相吻合。 他脸都吓白了,整个人甚至开始哆嗦了起来。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破庙外雨势磅礴,他才刚从那吃了亏,脚下有些犹豫不决。 再加上被这夜庙惊魂吓了一通,白袍郎君脸白如纸,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原地,几乎是嚎啕大哭道:“不、不要吃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还请两位大仙放我一马啊~” 在这样的雨夜里,男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多少有些凄厉,差点将嘈杂的雨声都压了下去。 被这人莫名其妙的行为弄得有些发愣,隋珠与寒霁对视了一眼,都是迷惑地摇了摇头。 隋珠性子要好些,虽觉得这人吵闹,但不至于发怒,最多不过是看热闹,但寒霁明显就被吵得拧起了眉头…… “闭嘴。” 寒霁终于是忍不住了,张口就是一句冷斥,将白袍郎君的哭嚎声生生打断。 白袍郎君的嚎叫戛然而止,有些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妖怪”,脑子像浆糊一样。 直到其中那位貌美异常的女郎朝他笑了笑,温声开口…… “这位郎君也是来避雨的吧,放心,这里没有什么大仙,我们同你一样,都是过来避雨的。” 女郎很是温柔可亲,配上珠玉一般形貌,无端叫人心生好感。 想起自己在外面貌似确实看见了一驾马车停在庙门口,白袍郎君哑了嗓子,左右将两人又打量了几番,直到看得太久,那女郎对面的少年明显开始冷脸时,他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俊秀的面容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尴尬。 拂了拂已经身上已经不再雪白的衣袍,男子来到隋珠二人跟前,维持着最后仪态作揖道:“在下杜衍,京城人士,在外游学多年,此番准备回京科考,不知二位……呃怎么称呼?” 杜衍看了看那女郎,又看了看那只着中衣的少年,心里有些拿不准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话语磕绊了一下。 像兄妹也像夫妻,这么难辨的杜衍也是头一回遇到。 仿佛刚才跪地求饶的人只是隋珠的幻觉,眼前的翩翩佳公子才是来人本来的模样。 知晓寒霁懒得应付这杜郎君,隋珠二话不说地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道:“杜郎君多礼,本家姓明,这是我兄长,人话少了些,勿要见怪。” 近距离地瞧这女郎,杜衍只觉她人更美了,叫人光是看着便心旷神怡。 “呵呵,哪里哪里……” 游学在外几年,杜衍成日就是跟几个同窗学子在一起,甚少见到什么女郎,何况还是眼前这样眉眼明媚,如珠如玉的美貌女郎,一时间有些犯傻。 仿佛忘却了方才自己的狼狈,杜衍再次找回了本性,开始在两人面前套近乎。 他是个自来熟的,在几个同窗中最善交涉,游学途中,每回都是他挑起大梁,一张巧嘴总能跟人说上几句。 这厢也是,刚说到自己是从莱州那边游学回来的,就看见女郎眸子一亮,与他说话时仿佛更上心了。 火焰仍熊熊燃烧着,偶尔火星崩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听着隋珠跟那叫杜衍的男子聊得畅快,又见他很自然往他旁边一坐,本就气不顺的寒霁脸色更加难辨了,好似正有一层薄冰覆在面上,叫人看了一阵发冷…… 杜衍说话间也瞧见了那小郎君的不虞,但也只是当人家因为自己跟他妹妹搭话讨的嫌,并没有多想。 女郎关于莱州的问题不少,这让杜衍分不出神来。 “嘿!莱州是个好地方,毗邻广海,物产丰饶,民风开放,商业富庶,人也是淳朴乐善,尤其是莱州明家的老爷子,真是当地的大善人,每逢莱州有灾有难,明老爷子都会慷慨解囊,救助孤弱,简直是莱州的活菩萨,怪不得人家富,真是该那老爷子得的!” 提起那莱州首富那十年如一日的善举,杜衍就是忍不住一顿夸,夸完后看到那女郎一副自己被夸的雀跃模样,杜衍受到鼓励的同时又有些惊异。 自从和那几个同窗分道扬镳后,杜衍已有半月没有这般畅快地同人说过话了,一时间没忍住多说了几句,直到不知怎么,小腿上忽然一痛,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样,他顿时止住了话,捂着小腿哎呦了几声。 “杜郎君怎么了?” 隋珠正听得兴起,就看见杜衍出了这一茬,不免惊忧地唤了一声。 而这时,旁边沉默了半天的寒霁将烘得差不多的外袍穿在了身上,语气懒懒道:“荒郊野岭的,蛇虫鼠蚁也多,兴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也说不定。” 寒霁说这话的时候,也许是穿上了那身黑衣的缘故,眉宇间看起来多了几分凌厉清寒,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意思。 杜衍将话一听,也不絮叨了,顾忌到有隋珠这个女郎在,他跑到了一个两人看不见的角落,去查看自己被毒虫咬到的腿了。 又剩下隋珠与寒霁两人隔着火堆相对而坐。 “你喜欢这般聒噪的?” 不知哪找来的小木棍,寒霁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面前的火堆,状若不经意道。 方才瞧着女郎那欢欣雀跃的模样,寒霁很难不多想。 与他在一块的时候都不见她如此模样,想来是因为自己话少的缘故。 被寒霁那句聒噪的评价给笑到了,隋珠将食指竖在花瓣一般的唇前,嗓音中含着一丝笑意,压低了声音道:“小声些,被他听到不好……” “他确实聒噪了些,我本也不想听的,可他说到了我外祖父,我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女郎巧笑倩兮地与他说着话,这让寒霁的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不自觉在心里嘀咕道:这两句有点多。 但女郎的解释还是让寒霁觉得气顺了许多,眼神不自觉瞟了瞟被他恶作剧弹到角落里的小石子,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杜衍回来时,一副垂头耷脸的,话也比先前少了些。 他说自己兴许真的被毒虫咬了,腿上红了一大片,甚至还肿了一块,想来这虫子是个厉害的。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5. 游学举子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6. 借宿村庄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夜已深,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隋珠开始打起了哈欠。 隋珠需要一个能靠着睡觉的地方,很显然,自己身后空无一物,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恰好,寒霁背后正好有一根梁柱,正好物尽其用了。 捶了捶因为盘坐而有些发麻的腿,隋珠提着裙子,踏着小碎步来到了身侧。 见隋珠提着裙子挪到他身侧,那抹艳色靠近,寒霁未置一词,任由着女郎在他身侧坐下。 余光瞥到女郎倚在梁柱上阖上眼眸,寒霁也不动声色地靠过去,挨着柱子准备休息。 毕竟夜已深,他也该睡了。 同倚着一个梁柱,尽管隋珠刻意拉开了些距离,但两人的脑袋相距还是不过寸许,甚至因为寒霁不束发髻,只高束着马尾,那散落下来的发甚至有几缕落在了隋珠蝴蝶钗的蝶翼上…… 只要稍稍再多些,便能将那只蝴蝶勾缠…… 不过这些隋珠都不会知道,因为她闭眼没一会就起了困意,在火焰噼啪声中沉入了梦乡。 还在为自己被毒虫咬肿腿的杜衍本来还没注意到女郎已经睡着,还想说上几句,刚一抬头就对上女郎兄长那警告的目光,他立马把嘴巴闭了起来。 这小郎君年纪不大,气势倒是足的很! 可不敢跟人家兄妹缩在一个梁柱上睡,杜衍悻悻地缩在找了个前人留下的草堆,往里一扎就睡了起来。 自己这腿,等回紫都的时候定要让宫里的医官给瞧瞧,若真是什么有毒的玩意,自己岂不是时日无多? 杜衍心里暗自嘟囔着,不多时也迷糊了起来。 夜雨嘈嘈,伴着各怀心事的三人睡去,到了后半夜,雨势渐渐小了,可也无人知晓了。 翌日 天光大盛,鸟雀呼晴。 破庙无门,日光直直地射进来,将隋珠生生照醒了。 夏日里白日很长,不过卯正,日头已高高挂起,不留余地地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唤醒。 隋珠又是枕着东西苏醒的,想来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镇定了很多。 加上这次她没有对着寒霁,而是脸朝着外,没有什么尴尬对视,相比上次体面多了。 颤巍巍地从寒霁腿上起来,手少不得在那双结实紧绷的腿上撑几下。 很奇怪,被占便宜的又不是自己,寒霁没什么反应,但隋珠却是忍不住脸红了。 草堆里,也是刚醒的杜衍揉了揉眼,将那对兄妹的早起状况收入眼底,也不知是不是还没醒神的缘故,他总觉得这对兄妹哪里怪怪的。 这气氛,怎么总有点新婚燕尔小夫妻的意思? 不会是…… 被自己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给吓到,杜衍脑袋放空了好久,才将这荒唐的猜想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得知隋珠二人要去的地方是莱州,杜衍心下突然明白了昨夜那女郎为何与他说话时那样殷切。 杜衍顿时有些丧气。 本以为是自己倜傥风流,魅力过大,才引得女娇娘青睐,现在得知这个真相,他连连叹气。 与娇客同行的愿望被打破,杜衍只得继续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马,豪气冲天地拱手辞别,扬长而去。 白日里气温太盛,加上日头炙烤,地上因为落了一夜雨的泥泞也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重新变得干热。 在荒郊野岭间又行了一日,在天际升起薄暮时分,隋珠从竹帘外看见了远处的炊烟袅袅。 终于有了人烟! 隋珠兴奋地从车厢内探出了头,对着颇又倦容的寒霁道:“我们去村子里的人家借宿一晚吧!”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沾过床了,每日不是宿在马车里便是宿在荒郊野外,自己这副没用的身子早就想床想得紧了。 而且,不考虑她自己,隋珠也该心疼心疼自己的恩公。 自己好歹还能睡马车,寒霁则只能睡外面,外面蚊子多毒她可是见识过的,寒霁这些日子想来也是没有睡好的,瞧他眼底的青色就够了。 少年也是少见地打了个哈欠,朝不远处的村落看了眼,耳畔伴着女郎雀跃恳求的话语,清凌凌地应了一声好。 马车悠哉悠哉地行驶在乡间小道,偶尔响起女郎清脆的娇语喝少年虽不甚热络但次次不落的应和声。 夕阳下倾,晕出漫天彩霞,空气中不再只有草木的清新,仿佛还多了几分人间烟火。 寒霁说,他们已经出了绛州,这里是一个叫泽州的地方。 秉着不想被扰了清静的想法,两人找了一所村子外围,看起来整洁利落的人家,将马车停在这家人的小菜园外,打算好声好气去借个宿。 此时正摊上饭点,隋珠依稀看见小菜园里有个伛偻的身影,似乎在摘菜。 小菜园后,是一处横连着三间屋舍的房子,侧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灶房的小屋。 此刻,灶房上的烟囱已经升起了袅袅烟雾,想必是里面正烧着饭食。 “阿婆……” 这种事自然是姿态更为可亲的女郎更为合适,隋珠也不放心一脸冷涔涔,腰上还别着一把刀的寒霁上去问话。 走的近了,隋珠看清了小菜园中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婆婆,头发花白,腿脚也有些颤巍巍地,虽看不清脸上皱纹,但已经可以判定这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哎?是何人?” 夜色朦胧,老人眼力更差了,只听一道温软和气的女郎声音,抬头便看见了立在她家菜园外的两道身影。 隋珠将借宿的事情和声细语地说了一遍,还表示愿意付个借宿钱,那老婆婆怔了怔,慌忙摆手表示不用。 “不用银子,不用银子,睡一晚哪里需要费银子,若是不嫌弃老婆子家里简陋寒酸,就随老婆子进来吧。” 大概也是摘足了菜,老婆婆将菜园子的木栅门打开,身形迟缓地朝着那家中走去。 隋珠见人答应了,道了句怎会,便带着寒霁跟了上去。 就像这婆婆先前说的话,家中是简陋了些,但胜在收拾的齐整,昏黄的灯火虽不算明亮,但却增添了几分朦胧的暖意…… “灶上水要沸了,今夜老婆子做的是汤饼,两位若是不嫌弃,就用些,另外再煎些菜饼子,想必就够吃了。” 像是平时一样,老人嘴里念叨着做些什么,丝毫没有因为多加了隋珠和寒霁两个外人而不满。 隋珠惊讶于这老婆婆的淳朴善良,也不打算辜负人家的好意,想着明日走了后偷偷留些报酬给她,也就施施然应了下来。 到了屋子里,老人手里摘了一把的菜才露出真容来,是一大把水灵灵的绿叶菜,嫩叶肥硕,下在汤饼里最是爽口细腻。 吃了几天干粮的隋珠想到那滋味,忍不住被勾起了馋虫,殷切地看着老婆婆远去的背影。 不一会,汤饼的香气传来,还伴着面食被油煎的气味,只闻着气味,隋珠都敢说这婆婆的手艺甚好。 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隋珠的小动作被寒霁看在眼里,引得他眼眸中染了些笑意。 老婆婆虽上了年纪,但做这些事情动作倒是麻利,不过一刻钟的时候,热气腾腾的汤饼便上了饭桌,雪白的面上卧着一枚荷包蛋,配上绿油油的菜叶,再有些葱花油水点缀,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还有那刚出锅的菜饼子,被煎得金黄焦脆,看起来诱人极了。 这一顿饭虽简朴,但却是主人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且做得十分用心。 还是对她和寒霁这样的外人! 隋珠心里热热地,这是她在王府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却在一个农家老人身上领略到了。 有些受宠若惊的隋珠倒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于是,在老人还未踏进门时,隋珠就赶紧迎了过去,帮着她将饭食端上了桌。 饭桌上一共有四个人的餐饭,但此刻却只有三个人,隋珠纳闷这婆婆是不是做多了时,老人擦了擦手,将其中一份汤饼和菜饼子端起道:“两位先吃着,老婆子给我家闺女送过去。” 目送着老人伛偻着身子将饭食送进隔壁的小屋,隋珠这才知道老人还有个女儿在家。 但为何这个时辰还闷在屋子里不出来用饭?还要年迈的母亲专门送过去? 难不成是身体有疾,不良于行? 心头猜了好几圈,直到寒霁已经吃了好几筷子,见她不动催促了她一声…… “不是饿了吗?发什么愣?” 汤饼的热气蒸腾,将少年白净的面容熏得少有的红润,与他原本瑰丽的眉眼相得益彰。 隋珠在心中暗暗羡慕了一把,哦了一声也开始吃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出了幻觉,隐隐听到隔壁有哭声传来,只是初时不算明显,但愈来愈大。 隋珠不自觉慢了动作,黛眉颦颦。 但不知情形的她不便过问,只安安静静地用着汤饼。 又过了片刻,那老婆婆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跟隋珠差不多年纪的女郎,大概率便是老婆婆的女儿。 皮肤白皙,样貌清秀,也是个俏丽的女郎。 只不过那女郎情况不太好,一张脸满是哭过的模样,眼睛肿得厉害。 那女郎走过前堂,瞧见隋珠二人,先后被两人的样貌惊了两次,被自己阿娘催促了一遍才知道挪步子。 在吴秀秀记忆里,镇上的何员外家的女郎便是她见过的女郎,她以前觉得,就算是仙女比起那女郎也美不到哪去…… 但今日瞧见了眼前的女郎,她以往的想法通通被推翻了。 仙女该当为这般模样,何员外家的女郎还是远不能比肩。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6. 借宿村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7. 河神娶亲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但女郎美归美,同为女子,吴秀秀只会纯粹的经验一把,不会产生什么其他心思。 但当其将目光转向另一个人身上时,吴秀秀浑浑噩噩的脑袋过了好久才回神。 如果说先前那女郎是不染纤尘的谪仙,那女郎身侧那个玄衣少年便是一个勾魂夺魄的妖。 尽管他甚至未瞧自己一眼,不笑也不语,只是垂眸敛目,那昳丽浓丽的眉眼也叫她失了半晌的神。 吴秀秀在几日前也是一个整日想着觅得如意郎君的闺阁女儿,就如同眼前少年一般,生得俊俏,貌比潘安,日日看着也欢喜。 然下一刻想起她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吴秀秀再度掩面而泣。 见自家闺女这般,已上了年纪的老母亲哪能忍得住,拍着闺女得背便同闺女一道哭了起来。 隋珠距离那对母女极近,不免将两人的哭声听得真切,好在她已经用完了饭食,若不然她还真就没了胃口。 寒霁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对于他来说,人世间的疾苦他早已司空见惯,根本扰动不了他的心绪。 但隋珠同他不一样,一张脸顿时就皱了起来,看得寒霁直皱眉。 “莫管他人事……” 寒霁朝她摇了摇头,语气疏冷。 他向来冷心冷肺惯了,虽不知这家人到底是因为何事,自己能不能解决,寒霁也不想去主动揽活给自己增添麻烦。 借宿的恩情自有银钱来偿还,他不想多管其他的。 隋珠左看看右看看,尤其在寒霁漠然的脸上游移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她连自己都是靠着寒霁才得以保全的,又哪有力气管其他人,况且自己初来乍到的,连人家什么事都不晓得,去逞这个英雄似乎也不太值当! 等到那婆婆出来时,饭桌上属于她的那份汤饼早凉一大半,但因着天气炎热,老婆婆也不甚在意,笑呵呵地同两人因为自己女儿的大哭向两人致了歉,一口一口将碗里的饭食吃了。 其后,她领着两人去隔壁的两屋子。 知道两人是“兄妹”的关系,所以她只能先让闺女今夜跟自己一屋睡,将原本吴秀秀的屋子空出来。 最右边的屋子看起来本就是无人住的,但意外地干净整洁,一看就是隔三差五便会打扫一遍。 寒霁自己对吃穿用度一向不挑,能有个住处他自然没什么不满的地方,只在临进屋子前虚虚看了隋珠一眼,搞不清那一眼是什么意思,隋珠有些莫名其妙。 老婆婆让她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稍待,隋珠就看着她将床上的被褥都扯了下来换成一套新的,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却干净柔软。 “阿婆,家里怎么只见你与令千金两人呢?” 看着老婆婆忙忙碌碌的背影,隋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搭了个话。 老婆婆忙碌的动作一缓,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笑声艰涩道:“本是有个老头子和儿子的,但是运势不好,先后都被征去打仗了,老头子跟了先帝打天下,儿子也是跟了先帝,不过当时打得是突厥人,但是他们都一样,没回来……” 老婆婆似乎只是在回忆一件年轻时鸡毛蒜皮的小事,语气也是淡淡地,但心思细腻如隋珠,怎会感受不到其中那尘封已久的悲凉。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感受到了战争是如何摧毁一个个幸福的家的。 父亲和儿子,在这样的时代境况下,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现在因为战争一并没了,剩下这一对孤弱的母女,隋珠不敢想她们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进行下去。 她只能尽力去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 “阿婆还有个漂亮乖巧的女儿,以后再为她觅个好夫婿,阿婆也能享享清福。” 本意是好的,但隋珠发现自己说完后,老婆婆的脸色更不对劲了,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浑浊的眼睛开始落起了泪…… “我的女儿啊……” 隋珠也不知是哪里触到了这老婆婆的伤心事,见其突然放声大哭,顿时慌得找不着北,上前将人扶着。 老人想来也是伤心过了头,好像将隋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只管抱着她哭。 隋珠头都要大了,她只能继续温言细语地去安慰对方,顺带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这时,察觉到隔壁异状的寒霁几乎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抬腿出了屋子,将隔壁屋门一把推开。 入眼便是女郎被那老婆子紧紧抱着,老婆子哭成一团的模样。 眉眼冷彻,心里猜测是不是这心软的女郎被这老婆子给赖上,而她又狠不下心拒绝。 正想进去将人给收拾了,但见隋珠朝他摇了摇头道:“无碍地,阿婆只是提起了伤心事,要哭一哭罢了,没有危险。” 还想说些什么,但女郎赶人的意思很清楚,寒霁也不好赖着不走,只留了句若有不对尽管唤我的话将门合上,再度回了自己的屋。 这厢,因为隋珠两人的对话过于平和安静,老婆婆又在伤心里,未曾察觉有人来过,只将隋珠当成了倾诉的存在,把自己的多日来的痛苦尽数说出…… 隋珠这才知道事情的一来二去。 这个村子叫沁水村,因为被黄河的一条支流沁水横穿而过,当面第一批迁徙到此地的人便将其取名为沁水村。 因着这条支流的存在,沁水村村民于灌溉上得了些好处,但同时也带来了弊端,那就是洪涝泛滥。 每每到汛期雨水多的时节,被主河流所牵引,沁水时不时会淹没大量农田村庄,让村民们辛劳了一整年的庄稼就会被损坏,没钱给官府交税,更是一个饥年…… 严重的还会因为失去了房屋而流离失所,被迫迁移他乡。 如往年一般,今年的沁水仍然有了泛滥的征兆,上旬已经开始淹了少部分距离水岸较近的庄稼了。 村民们惶恐不已,每天都在求神拜佛,希望老天爷怜悯。 恰巧此刻沁水村来了一个游方道士,据说是个有大神通的仙人,扬言可以助他们渡过劫难。 但方法却荒唐至极。 河神娶妻,于中元之夜,以无瑕少女献祭。 而吴秀秀,就是那仙人选出来的献祭者。 起先听到这法子的时候,隋珠整个人都是懵的,惊骇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游方道士这样说你们便信了?难道就不怀疑他在骗人?” 隋珠听到自己说话时的嗓音都是干涩的,像是渴了许久的旅人。 面对她的问话,老人憔悴的双眸黯淡无光道:“仙人神通广大,一手仙术玄妙,是天上派下来的使者,我们升斗小民怎敢跟仙人作对!” 待到隋珠一盘问,弄清了这游方道士所谓的玄妙仙术,怒极反笑。 什么仙术,就是紫都那些胡人惯常表演的戏法,怪这里山高皇帝远,村民们没见识过,被蒙蔽罢了! 那游方道士学得便是天竺人的戏法手段,比如断舌接舌、断布接布等…… 断舌接舌,便是一刀割断自己的舌头,待鲜血淋漓,流了一地时,再把割下的那截舌头放盘子里,让看客们一一看清,待那半截舌头被看了一圈之后,他把盘子里那半截含在嘴里接回去,也不知天竺人用了什么法子,就一会儿功夫,舌头和割断之前一样! 断布接布也是如此,将一截布从中间剪断,然后,再把断成两截的布接在一起,复原如此,复原后的布和剪断之前一模一样。 但其实这都是哄骗看客的小伎俩,那布本就是先剪断后接好的。 那游方道士欺村民未曾见闻过这种胡人戏法,以仙术自居,打的什么主意隋珠都不用去猜,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挑的还是一个正值妙龄的俏丽女郎,隋珠不多想都难! 想起这一家子父兄皆为国捐躯,剩下的孤弱还要被如此戕害,隋珠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想救一救这个可怜的老人,就当是她在为自己积德了。 脑海中瞬间有了个主意,但光靠着自己怕是无法进行。 眼神不自觉想着隔壁看了看,隋珠神色中带有一丝不确定。 终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立即向老婆婆保证说能救她们母女于水火,将人三言两语安慰了一通,隋珠送走了她,开始思忖了起来。 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隋珠还是压不下心中想救人的念头,一咬牙推开了门,朝着隔壁走去。 隔壁屋内,寒霁衣袍半解地躺在床上,懒懒地枕着双臂,听着隔壁渐渐消失的声响。 以为那女郎终于将事摆平了,他正准备阖上眼,就听到自己屋门被敲响…… “你睡了吗?” 咚咚的房门声伴着女郎那听起来软绵绵的娇声,寒霁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 也不管身上衣袍还未整理好,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将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夜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但开门的那一瞬,门外的女郎仿佛浑身都散发着光,尤其是那圆润莹白的面上镶嵌着的一对琉璃般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寒霁再一次觉得这女郎取得名字真妙!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7. 河神娶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8. 偷梁换柱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什么事?” 隋珠还在措辞,就看见屋门被打开,衣衫不整的少年立于她身前,语气一贯的冷静。 她飞速的低了一下头,然后又抬了起来。 反正于那破庙中,自己又不是没看过,也没什么好躲的。 念着等会要说的事不是什么微薄小事,也不好一直站在外面僵着,隋珠语气有些腼腆。 “我有些重要的事想与你说,能让我进去吗?” 女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娴静,就算是提出这样本不和规矩的要求,那双眸子也澄澈无比,不含一丝杂质,像一块温润的宝石。 出生于江湖,性格随性的寒霁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身形一让,态度清晰可见。 女郎迈步而进,姿态款款,间色裙随着主人的身姿摇曳轻晃,招摇又美丽。 寒霁记得,这是他亲手买回来的裙子,当时便觉得惹眼,现在看来更惹眼了。 勉励忽略掉寒霁凝在她身上的视线,隋珠进屋后,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依旧持着她那浅浅的笑。 元娘总说自己不仅长相肖似阿娘,就连脾气也继承了几分,都是一贯的柔婉温和。 隋珠不知自己阿娘是什么样的脾性,但自己的好脾气却是八九不离十的,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未与人红过脸。 所以,就连寒霁总是不合规矩地打量自己,隋珠也是一副听之任之的反应。 寒霁是个江湖儿郎,又是自己的大恩人,被看两眼不会掉块肉,她受得住! 见隋珠落座,他更不客气,又如之前那般,双臂一枕便躺在了床上,仿佛屋里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似的,亦或者说丝毫没有将隋珠当成外人。 少年洒脱又轻佻的动作让刚措辞完毕准备开口的隋珠慢了半拍,有些脸热地将头往一侧偏了偏。 他同紫都儿郎可真是天差地别,隋珠心里想。 “说吧,找我什么事……” 寒霁仰面朝天,眼眸微阖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听他主动问起,隋珠心里突然有些打鼓。 他若是不愿意怎么办? 想起心里的思量,隋珠蓦地心里没底。 这毕竟是个麻烦事,依照寒霁的性子,大概十有八九不想沾惹吧。 但想到来都来了,不试一试怎么行呢。 “我刚刚听说了一个荒唐事……” 隋珠满怀期待地将这沁水村河神娶亲的事娓娓道来,且一并将自己的计划也尽数托出。 “我与吴家女郎身量相仿,也许可以……” “不成!” 隋珠说到尽兴处,一道硬邦邦的声音冷冷喝出,那股斩钉截铁的意味根本没有不加一丝掩盖。 “为什么……” 想过寒霁可能会不情愿,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隋珠话被打断,当即就愣住了,甚至还傻傻地反问了回去。 似乎是被女郎的执着引动了情绪,寒霁不再悠哉悠哉地躺着了,而是坐在床沿,翘起了二郎腿,衣发如出一辙地凌乱,因为不虞,那双柳叶眸子微微眯起,像是看着一个不乖的孩童一般看着隋珠…… “不是说了莫要管他人事?你倒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有种心中猜测被证实了的感觉,寒霁心中悄然沉重了起来。 他平生最是怕麻烦,也不喜与人打交道,因此远远地隐在了深山,除非门中来了任务,要不然一概不出山。 如今,也不知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就错了,他不仅给自己招来了一个菟丝花,这个菟丝花还时不时地会制造些麻烦出来。 比如此刻。 他语气凉凉地说完了话,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女郎暗下去的小脸,看起来很让人怜悯。 寒霁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他一个刀口舔血的杀手,要什么感情…… “可阿婆和她女儿真的很可怜,平白被这样荒唐的事夺去了性命,我看了心里不好受……” “阿婆很可怜的,夫婿和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了,若是被那些个招摇撞骗的术士给害了性命,实在是不值!” 很显然,隋珠在遭到第一波拒绝时,她并没有气馁,还是鼓起了勇气继续争取着。 总要尽全力才是,就算最后的结果差强人意,自己至少也努力过了,不会让自己后悔。 心急的女郎早已从凳子上站起,平素泛着莹莹玉色的手因为攥得太用力而呈现出淡淡的红。 那抹红比之鲜血着实淡的很,但却起了显著的效果。 仿佛是被那抹红刺到了眼,寒霁耳畔回荡着这闹心女郎比平日更软绵绵的话语,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隋珠对与她打交道之人这种细微的态度感应得十分灵敏,立即就察觉到了寒霁那一丝丝的松动,她再接再厉道:“我听阿婆说了,祭祀礼后日暮间举行,且到时就那术士一人进行最后的祭河仪式,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拿下那妖言惑众的术士,我相信你……” 女郎裹着蜜糖似的话语如一发发箭矢,精准无误地扎在了少年懵懂青涩的心口,叫他静若幽潭的心绪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为自己的心软惊愕,同时也不能否认这女郎说话令他舒坦。 一见少年微微翕动的唇角,隋珠心中便觉得有戏,一张芙蓉面上笑意愈发浓了。 隋珠本就是个温柔可亲的相貌,不笑时尚有三分笑意,更何况如今这般明晃晃的做派。 作为此刻正面领受女郎笑靥的人,寒霁只觉得周遭都亮堂了许多。 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寒霁第一次感觉到普普通通一句话也这样难脱口。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后日你可不要失约,如果你失约,我可真就要嫁给那河神了!” 尽管寒霁不说话,但隋珠知道有一个词叫默认。 甩开面子痴缠着他,隋珠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眼前人,几乎要将人融化。 不自觉地将翘起的二郎腿撤下,寒霁觉得那迎着女郎的侧脸罕见地开始有些燥,干脆往床上一躺,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虽然这声音不算清晰,语气也不甚笃定,但在隋珠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想说些感激的话,但瞧见对方那似阖非阖的眸子,明显是不想再说话的意思了,隋珠便将嘴闭了起来,欢欢喜喜地对着床榻方向行了个颔首礼,脚下轻盈离去。 她要去告诉阿婆这个好消息! 不同于隋珠的欣喜,吱呀声消失,寒霁朝着被重新闭合的木门,鬓角突突地跳…… 他又给自己找麻烦了。 …… 隋珠敲门进去的时候,阿婆和她的女儿秀秀还在互相抽咽着,那声音虽弱,但在这样寂静的村落中却是十分明显。 老人抹了抹眼泪,松开女儿,去开了门。 见来人是今夜借宿的女郎,诧异地将人迎了进来。 见天色晚了,隋珠不想耽误时间,在吴秀秀怯怯的打量下将自己的计划说与母女二人听…… 伴着夏夜的软风,屋内高低不一的几道声音交错响起,偶尔还有妇人激动的呜咽。 隋珠从主人家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尽管已经百般表示不用相送,但吴家阿婆还是满脸热切地将她送到了屋子里,又嘘寒问暖地说了会话,甚至还怕她晚上饿着,要去给她杀只鸡炖来吃。 隋珠连哄带劝地才将这个满心感恩的老人家送走。 星月低垂,蝉鸣不再。 隋珠盖着薄薄的被子,将后日要做的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才肯罢休睡去…… 翌日晨起,寒霁不在屋内,又不知去了哪里。 但现在的隋珠不比往日了,她心里并不慌,也相信寒霁终会回来。 洗漱时,吴秀秀正巧也在旁边,两人并肩而立。 “明日谢谢你了……” 过了那阵哭劲,也知道自己有救了,吴秀秀再没摆出那副哭哭啼啼的抽咽模样,细声细气地同隋珠道谢着。 她本身是个淑静的女郎,先前经历了那一番生死临头,难免在外人面前失态了些,现在想来自己昨晚啼哭了几个屋子,吴秀秀自己都为自己害臊。 她觉得这对兄妹简直就是她的贵人,虽然还不能下结论说自己困境已解,但有人愿意替了她过去,吴秀秀就觉得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成功了,她和这女郎都平安无虞,失败了…… 想到这,吴秀秀想起昨夜女郎跟她说起的话。 “那术士明显是一派胡言,不仅要无瑕处子,还要模样俏丽齐整的,这明显有鬼,怕是个图财图色的妖道!” 图财图色这一词再次于吴秀秀脑中划过,她复看了看身侧女郎那皎若明珠一般的玉颜,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个荒诞又冷漠的念头…… 若是失败了,凭着这女郎在前,那妖道应当会放过自己了。 然下一刻,吴秀秀被自己毫无良心的念头给惊到了,手一抖便没拿稳擦脸的帕子,帕子猛然砸进了水盆中,发出声响,连带着溅起的水珠染湿了她的衣裳,顺带也波及了隋珠…… “对不住对不住……” 吴秀秀连胜道歉,既是为了自己的失手,也为了内心那一霎那出现的坏念头。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8. 偷梁换柱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9. 田家鸡黍 隋珠倒没什么,只当吴秀秀是失手了。 寒霁大约是走的太早,以至于吴家阿婆还以为他睡着,将前日摘的槐叶拿出来用了,做了冰凉爽口的槐叶冷淘,一端上桌,红绿相映,好看又清爽,隋珠瞧着,浑身都觉得起了几分凉意。 吴家阿婆见没有寒霁的身影,还想去唤她,被隋珠阻了下来。 “阿婆不必找我兄长,他早起晨练去了。” 隋珠现在扯起谎来也不脸红了,破有种信手拈来的意味。 她其实也不知寒霁去了哪里,但总归不会丢下她便是。 好在槐叶冷淘不是热食,本就是凉唔,倒是不怕放。 “女郎的兄长生得与女郎似乎不大像,虽然都是极标致的长相,但看着倒像两家人。” 吴秀秀自从昨夜觉得自己有救了后,心态也好了很多,目光在隋珠面上凝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将一开始就产生的疑惑问出了口。 不过她面上挂着笑,语气也轻轻柔柔地,听着有种闲聊打趣的意思。 但隋珠可不觉得这是个轻松的话题,笑容顿了顿道:“巧了,我与兄长一个像阿爷,一个像阿娘,不少人都说过这样的话。” 女郎的话语仍旧不疾不徐地,吴秀秀听了也没做他想,继续打听着她想要的消息。 “令兄年岁几何?” 女郎便是这样,但凡瞧上了谁一点,这样细小的事情也会成为她在意的东西。 “大概……” 隋珠刚起了个话头就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这样说。 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提到兄长得年岁时怎能用“大概”这个模糊不清的词呢? 自知自己马上要说错话,隋珠强行扭回话锋道:“兄长今年十七。” 对于寒霁的年龄,隋珠也没确切问过,但她凭感觉来判断应当是这个年纪,像只比她大了那么一些的年岁。 吴秀秀眸子又是亮了亮,还想问些什么,比如可曾婚配的话,嘴里的饭食还未咽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还有些禽类翅膀煽动的声响…… 不熟悉寒霁脚步声的母女两人自然没什么动静,但隋珠当即就明白是寒霁回来了。 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槐叶冷淘,她兴冲冲地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少年踏着晨间的清露,手里提着两只肥肥的老母鸡,悠哉悠哉地从不远处走来。 “阿兄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还带了两只鸡?” 隋珠走过去,下意识就想帮着寒霁提一只,但手还没碰到那脏兮兮的鸡爪子,就见寒霁将鸡提远了些,没让她碰着。 “别碰,它们现在很脏……” 少年语气平静地陈述着,将两只不安分的鸡牢牢握在手里,示意隋珠不要沾到它们。 “脏了就洗洗呗……” 自己的好意没有被领受,隋珠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就看着寒霁越过她将两只鸡给了跟出来的吴家阿婆。 “一只炖汤,一只随意……” 板板正正地交代了这两只鸡的结局,寒霁对着吴家阿婆道。 吴家阿婆接过两只肥鸡,起先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听到少年的交代,她嗳了几声,盯着那两只肥鸡,脸色惊疑地去了一边。 这两只鸡,怎么越看越像村西头那吝啬鬼家养的? 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婆娘抠搜地,连鸡下的蛋都不舍得自己吃,都要拿到镇上去买,又怎么会平白将鸡送给外村人呢! 带着隐隐约约的疑问,吴家阿婆将两只肥鸡提进了灶房。 这边,将两只肥鸡给出去,寒霁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脏污,也不自觉皱了皱眉,到隋珠刚刚用过的水盆中净手。 隋珠追着他的步伐过去,在寒霁身侧探着脑袋,姿态有些俏皮。 “你从哪弄来的这两只鸡,莫不是大清早的还去了镇上集市?” 如果真是这样,隋珠当真佩服他。 就拿昨日路过的最近的集市举例,两人坐着马车尚且行了半日,寒霁这是飞过去的吗? 但见他面上不见一丝疲色,隋珠这个猜想便动摇了起来。 寒霁将指尖污泥洗净,目光流转见看见女郎探着脑袋,俏生生的模样,他勾了勾唇,弧度细微到不能让人轻易察觉。 “不是镇上,是到别人家买的,那家人养了很多。” 听到寒霁说是到别的村民家买的,隋珠便放下心来。 不是偷来抢来的便好。 炖的软烂鲜美的鸡肉,再配上一碗黄米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再加个菌子在里面,这顿饭食便完美了。 隋珠自顾自想着,嘴角扬起了笑意,一看就是心情明媚的模样。 将女郎的愉悦收入眼底,寒霁觉得也不枉费他刻意绕了大半个村子去找这两只肥鸡,为了抓它们而弄的满手污泥了。 其实寒霁没有将话说透,他确实出了钱买这两只鸡,但不过是趁着鸡主人还在呼呼大睡时将人家的鸡逮走的,只不过他临走时想到那女郎平素的话,又给人悄悄留了些银钱,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至于为什么费这个力气,寒霁也说不太明白,只是单纯觉得这小丫头最近好似瘦了些,从他那日掐了她的腰便愈发这样觉得。 骨头还没二两重,那软绵绵的腰他用些劲怕是都要折了! 由此,他觉得这女郎要多补补。 可现在两人还在沁水村这样的小村落里,寒霁只能找些现成给她。 若是这里有个山头,他还可以去山上猎些野物回来,可惜这是个连小土丘都没有的地方。 “中午多吃些,你太瘦了……” 莫名地,隋珠得了寒霁这样一声叮嘱,她委实有些错愕。 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她明明还胖了些! 虽然一直在赶路,但隋珠一路没少吃,除了日常的干粮外,她经常耐不住嘴馋买些蜜饯糕点之类的零嘴,寒霁自然更不用说了,经常像个散财童子一样,见她爱吃哪个,每每到了镇子上也是大把大把地买,只不过散地是她的财罢了…… 虽然心疼,但好在隋珠已经对此形成了一定的抵抗力。 反正都是给她买的,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就当自己享福了。 因而,在这样一天天的享福下,隋珠甚至都感觉自己两腮都长了不少肉,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珠圆玉润了起来…… 现在寒霁居然说她太瘦了! 张了张嘴,对着少年清清淡淡的目光,隋珠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为好。 “我哪里瘦了,我还胖了呢!” 有吴秀秀这个外人在,隋珠只是小声对着寒霁嘟囔了一句。 她以为寒霁不会听见她的话,转过身就要去马车里拿些零嘴下来吃,顺带跟吴秀秀分享一下。 然她还没彻底转过身,就听到寒霁毫不避讳地在后面道:“你的腰。” 将三个字在耳边滚了又滚,隋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娇嫩的耳珠火烫如红玉,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寒霁身边。 一旁,吴秀秀因离地较远,没听清寒霁说了什么,只一脸迷惑地看着女郎怪异的反应。 这对兄妹,似乎拘谨了些。 但想到人家可能来自高门大户,不似她们这些普通人家,规矩多也是正常的。 期期艾艾地想凑过去,吴秀秀鼓起勇气想搭个话,还没走两步就瞧见人家面无表情地越过她,朝着女郎方向去了。 泄气般跺了跺脚,吴秀秀干脆去灶房帮忙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知晓隋珠的心事,那鸡还在锅里炖着,香味才刚刚飘出来,就有菌子送上门了。 彼时隋珠正在瞧菜园子木栅栏上缠绕的紫色牵牛花,寒霁靠在她不远处的一棵树,一声不吭地擦拭着自己那柄雪刃长刀。 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短褐麻衣的少年走过来,手里似乎提着一个藤条编织的木篮子。 也许是隋珠身上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华裳,亦或者是她明丽又惹眼的相貌,那少年几乎打眼就瞧见了她,先是呆了呆,怔怔盯了片刻,待感受到女郎身后那玄衣少年投来的冷光,那短褐少年才察觉自己的不妥,提着篮子的手都局促了起来…… “敢、敢问女郎,吴阿婆在吗?我来给她送些菌子……” 短褐少年约莫跟寒霁一般的年纪,但身量不及寒霁,想来是风吹日晒的原因,肤色不白,透着小麦色,看起来健康有光泽,一张脸也算端正。 在乡野村子里长大的小子,平日里见到的绝色也不过是吴秀秀这般俏丽的颜色,或者到了镇子上瞧见些许靠着出卖皮肉做生意的花娘,哪里见过如眼前女郎一般的姝色。 林有财觉得仙女应该就长这个模样了。 他见四下没有吴阿婆的身影,连吴家妹子也没个影,于是磕磕绊绊地跟仙女似的陌生女郎搭了个话,一张麦色的脸悄悄升起了两朵红云,不过在肤色的掩盖下不算明显。 隋珠见有人来,还是个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下意识就想戴幕篱,但又觉得有些大惊小怪。 自己早就不是什么贵女了,对上的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还留着那些繁缛规矩作甚!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29. 田家鸡黍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祭河仪式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于是乎,林有财便将眼前女郎的容颜看了个实实在在。 “阿婆在灶房,你且进去寻便是。” 听到这少年带来了菌子,隋珠眼睛一亮,看人都带了几分欢喜,让一前一后两个少年人神色各异。 本就冷着脸的寒霁看不出什么,但短褐少年更腼腆了,几乎手脚并用地从隋珠身边走过。 等那少年进了灶房,隋珠才回头对寒霁笑道:“这菌子送的倒是时候,炖鸡放上些,不知有多美味!” “所以你是在为那些菌子高兴?” 本来还有些臭脸的寒霁听到隋珠喜气洋洋的话,眸色淡了淡,语气有些怪异。 菌子便能引她欢欣一笑,这女郎真是容易满足。 “到时你也多吃些,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需要多吃多动的年纪,尽管寒霁已经比同龄人强太多了,但隋珠还是顺嘴说了句。 但这话放在寒霁耳中就开始变味了。 这女郎是在嫌弃自己瘦弱吗? 寒霁眉头紧锁,将自己这副身板同一生门几个壮硕魁梧的同门相较了一下,心情顿时不美了。 多吃些也罢。 短褐少年出来时,吴阿婆追着要留他吃个午饭,少年似乎是飞快地瞟了她一眼,看起来有些意动,但还是咬咬牙拒绝了,说家中有活没干完,耷拉着肩膀走了。 吴秀秀从灶房出来,一脸复杂地看着那短褐少年离去的背影,有些唏嘘人心的变化。 此前未见过这外来的女郎,林家阿哥可是成天围着她转,不过瞧了人家一眼,那一颗心就飞了,眼里也没了她,明里暗里问了她好几回,全然不记得以前是怎么跟她献殷勤的了! 唾弃归唾弃,吴秀秀转眼就忘了,毕竟眼下还有个大事,她没心情想别的。 除了两只鸡外,吴家阿婆还清炒了一盘子绿叶菜,打了份自家腌制的小咸菜,各自借着对方的光,四人用了一顿美美的饭食,隋珠甚至比平日还多吃了半碗,寒霁胃口更是不用说。 或许就是因为午食吃的太饱,隋珠到了晚间还是饱腹的状态,便辞了吴家阿婆的好意。 寒霁见饭桌上没了隋珠,干脆也没来,趁着夜色就出去了,也不知是做什么。 待他回来时,隋珠闻见他身上一股熟悉的烤鱼味,心下便知晓了他先前的去向。 同吴家母女说好了明日的计划,隋珠回去便早早睡了,想着养足精神以应付明日的糟心事。 …… 祭河之礼便设在村头沁水沿岸,于戌时一刻举行。 在此之前,祭祀河神的少女要以新嫁娘的身份被装扮完毕,然后跟着村长去往沁水边进行献祭。 酉末时分,头发花白的村长如约带着人来催,说仙人已经准备就绪,就差新娘了。 隋珠进吴秀秀房中时,看见便是她苍白又惊惧的脸,还有一旁挂着的大红喜服…… 不似紫都富贵,嫁衣往往都是刺金绣玉,这身喜服,不过是寻常样式,没有什么繁复花样。 见隋珠如约进来,吴秀秀惊惶淡了许多,吴家阿婆也是老泪纵横地不停道谢。 示意吴秀秀先躲起来,隋珠安安静静穿上了那身火红的嫁衣,一张素面尽管未施粉黛也皎洁美丽。 将寒霁事先给她防身用的匕首揣在袖子里,隋珠坐着,让吴家阿婆拿起红盖头盖在她头上,将面貌尽数遮去…… 有这个红盖头在,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也是隋珠敢实施这个法子的底气。 就算是白天,这严严实实的盖头一上头,旁人也看不出里面人是谁,更何况是晚上,只要她不要说太多话,瞒过去并不是难事。 眼前一片刺目的红,隋珠只能在吴家阿婆的搀扶下往外走。 夜色昏暗,跟着村长的几个汉子擎着火把,将周围映照的都是橘红色的光,似有猎猎风声顺着火焰上传来。 隋珠与吴秀秀身量相差不多,再穿上这大红嫁衣,更是看不出那细微的差别,只会让人觉得这吴家贵闺女似乎比前几日清瘦了些。 但想到她即将去祭祀河神,几个汉子倒也理解了。 隋珠走的很慢,其他人也都紧着她,也不催。 毕竟好好的闺女,为了仙人的一句祭祀,这么白白送出去就了,说到底他们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但顾及到整个村子的安危,村长只能在心里叹息歉疚。 夜里较白日要凉快不少,隋珠虽盖着盖头,也能感受到丝丝凉风从下面涌进来。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紧张的,但她更相信寒霁,相信他会站在自己身后,帮她一起惩治恶人。 不多时,她嗅到了一丝水气,那是一种泥土潮湿的腥味。 要到了。 纷杂的人声渐渐灌入隋珠的耳中,她停在了人堆里,顺着盖头偶尔被吹起的缝隙,隋珠看到四周都站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神情不一,或兴奋或怜悯或忐忑,汇聚在一起,只让人觉得世间百态纷呈。 吴家阿婆被村长拉开来,隋珠被人引到散发着泥土腥味的岸边。 不会要直接给自己推下去吧? 隋珠心中百转千回,思索着如果自己真被推下去了该怎么自救,或者说寒霁多久能将她捞上来。 但后面的事打消了自己胡乱的猜想,她被一个妇人扶到了岸边的一只小船上。 小船靠岸,被麻绳系在岸边的木桩上,偶尔被水流击打,船身摇晃。 隋珠刚踏上去的时候,那股摇晃劲尤其严重,害的她差点没站稳。 人群中有个听起来仙风道骨的男子声音,在高唱着道家经文,在没读过几本书的愚昧村民耳中,犹如天神赐福一般。 但隋珠恰巧曾读过这本经文,也正好听出了这仙人背错了的几句。 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假货! 女郎身姿袅娜地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静若幽谷,心中却盛满了愤怒。 那术士还在高唱着还未背熟的道经,又有长剑划破空气的声响,似乎又是在施展什么花哨惑人的法术,叫周围村民看的眼花缭乱,窃窃私语。 一碗据说是化了神符的水被端到隋珠跟前,那术士言她饮下后魂魄会先行与河神相会。 看着眼前被递过来的符水,隋珠皱眉,心里已经看破了那术士的小伎俩。 上船时她就看见了船头摆着的一堆银钱,目测起来大约有百两银子。 这大概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花销好几年了,如今就这么被这个游方道士忽悠到了手,可真是浪费! 骗骗银钱隋珠可以理解,毕竟人活在世上,没几个不为财的,但要无瑕少女祭祀,隋珠便有些猜不透这术士的心思了。 莫不是要将人卖到花楼里? 想到这里,隋珠更加唾弃这什么劳什子仙人了,恨不得寒霁现在就将人给灭了! 但这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隋珠伸出手,在妇人有些惊奇的眼神下将那碗符水接过去。 今晚月色尚好,映照在女郎雪腻柔白的手上,让递碗的妇人怔了怔。 吴家那妮子手咋那么白嫩,倒像个没干过活的富家小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仙人继续高唱的经文打断,她连忙走开,似乎是怕这船也一并将她带走了。 隋珠掂量着手中的碗,心知这碗符水决不能喝下。 不仅是因为觉得水里有诈,也因为那纸灰融过的水让她觉得不干净。 不远处的树上,有枝叶遮挡着,寒霁站在那,面色冷冽地盯着女郎手里那一碗符水,心想要不现在出去将那找死的术士给杀了算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寒霁肩膀微动,复而又想起临行前女郎对他的叮嘱,寒霁抿了抿唇,将那股冲动又压了下去。 算了,还没到最后关头,他大不了等上一会再将人收拾了。 但那符水…… 寒霁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眼眸紧盯着拿到火红的身影,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什么。 隋珠慢慢托起碗底,以红盖头和嫁衣的大袖为遮挡,假意抬起下颚饮下了那碗符水,实际上慢慢将其倾洒在了衣襟处…… 还是夜带来的好处,衣襟处那片水渍,若是放在白日定会有人察觉不对,但如今是黑沉沉的夜晚,没人能看清她衣襟被浸湿。 至于后续…… 模糊的猜到这碗符水里加了料,而且很有可能是使人昏睡的药,隋珠饮下符水后,假模假样的昏在了小船上…… 很庆幸,隋珠应该猜对了,见她昏倒,那仙人没有任何反常,仪式继续进行了下去。 直到那一通忽悠人的作法结束,村民被遣回家中,术士说要亲自送新妇上路后,村民们才面带不忍的四散开来,毕竟都是乡里乡亲,谁也不想亲眼看吴家这女娃丧命。 由村长带头,一大群人呼啦啦往回走,场地上除了那为了标榜自己仙人身份,穿了一身庄严道袍的术士外,再无其他人。 寒霁依着计划,火速将刚离去的村长绑了回来,头发花白的老村长惊惶失措地被一脸凶煞的少年强行押了回来,正巧看见沁水岸边的后续。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祭河仪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铲除奸恶 那被他们奉为仙人的男子见人都散了后,将手中拂尘一丢,对着黑暗中的某处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魁梧的陌生男子便从一旁的林子里钻了出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朝着他们的仙人走去…… “这次的村子是个有油水的,银子足有一百多两,再配上这俏丫头,真是大赚了一笔!” “哦?那还真是不错,这回赚大了!” 高壮男子听到同伴所言,顿时喜气洋洋接话道。 村长看着他们的仙人露出市侩嘴脸,同那人讨论着欺诈歹毒之事,神色呆滞起来。 “他们!” 枯如老树的面皮剧烈颤动着,老村长张嘴就想骂,但被身侧少年按了按肩膀道:“继续看。” 他们所躲藏的地方距离祭祀的岸边不远,加上那两人嗓门洪亮不避人,老村长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两人说完,就要去船上验收成果,寒霁脸色一变就要动作,但女郎清亮的声音一出,他便再次被定住了脚步。 “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空旷安静的夜里突然出现一道女声,还是本该昏迷不醒的女郎发出来的,两人俱是身形一震,心惊肉跳地停住了脚步,朝着船上看去。 只见,刚刚还身着火红嫁衣卧于船上的女郎施施然站起,手里还提起了他们此行骗来的命根子。 两人惊惧过后,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四下扫视确定只有这女郎一人后,又大胆回道:“哟,小美人醒了?知道了又怎么样,等会还是得乖乖跟我们走,大爷劝你识相些,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女郎将头上红盖头一扯,露出那张珠玉倾世之容,如洛水之神,又如瑶台之仙,叫两人齐齐看呆了去。 “伙计,你这回找的小丫头怎的这样极品,这村子神了,还能出这样的货色,这下咱不得腰缠万贯!” 不同于同伴单纯的惊艳,“仙人”则是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女郎根本不是他几日前挑的那一个,那小丫头虽然有几分俏丽,但远不及眼前人! “怕是有诈,这小丫头不是前几日那个!” 连蒙汗药都被她糊弄了过去,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仙人”脸色不好地出声提醒了同伴一句。 但那壮汉却是不以为意,因为他事先检查过了周遭,只这女郎与他们三人,不足为惧。 壮汉无所谓地笑了笑,垂涎万分地盯着船上的女郎,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眼看着就要上船将人抓下来。 这一幕,就连老村长的面皮都紧了紧,更别提寒霁了。 所以,当听到女郎那一声清脆的唤声,他就像一根离弦的箭,嗖的一下便飞了出去…… 以寒霁的能耐,对付两个招摇撞骗的小角色,他甚至连刀都不需要动,一脚下去人就已经被踹出了了几丈远,人在地上哀嚎了一阵。 另一人还想跑,才转头的功夫,腿上就传来一股剧痛,像是被刀子扎了一般,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再没力气起来…… 电光火石间解决了两人,寒霁几个迈步间到了岸边,动作自然地将隋珠拉上岸,目光隐晦地将人上下检查了一遍。 老村长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见那两个歹人没了反抗的能力,开始指着两人鼻子骂。 本以为是遇到了真仙人,想要帮助村子渡过厄难,没想到着了歹人的道,差点害了一个女娃不说,还被骗了个彻彻底底,这很难让人接受! 谋划败露,两歹人还想逃跑,奈何那少年看着清清瘦瘦地,不想下手却那样重,两人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能起来,脸色皆是难看无比。 在这行干了也有几年了,没想到今日在这小小的沁水村栽了个跟头,两人心知不妙,连连磕头认错。 在隋珠的盘问下,两人将自己多年的恶行都交代了出来,听得隋珠恨不得当场送他们上西天。 伪装成得道仙人,哄骗银钱与美貌女子,然后再将女子转卖入花楼,这一行当两人已经做了多年,已经数不清祸害了多少村子了! 隋珠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让他们血溅当场,寒霁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情绪,腰间长刀映月,雪亮的刃出鞘,将地上二人吓得脸色像纸一样,那个伪装成仙人的竟当场吓晕了过去。 寒霁见状,虽没说话,但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正要让两人血溅当场时,就看见女郎拂手而来,似要按住他伸出的刀锋…… “别碰。” 少年低喝了一声,长刀脱手,直挺挺落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看到寒霁长刀落地,隋珠也忽然反应了过来,寒霁的刀刃上是淬了毒的,不仅心里一阵后怕,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大概是自己害他头一次落了刀,少年目光少见的有些锐利,盯得隋珠不敢与之相视,只低声歉疚道:“对不起,我帮你捡起来……” 女郎动作很快,避开那锋刃,攥着刀柄就将长刀递到他面前,面上尽是乖巧,让人不忍苛责。 寒霁接过长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其实他想告诉她,自己恼得并不是这个。 刀柄上,两人的手指相触,一个温热,一个冰凉,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刺激的双方都悄然颤了颤。 “这样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还是送去官府,让村民都知道他们的恶行,再让官府自行裁决。” 对于隋珠的提议,寒霁并没有表示明确的赞同,只是默默将刀入鞘,用动作表明了态度,同时,寒霁打算回去将刀上的毒祛一祛,要不然哪天这丫头再一不小心蹭上去,事情就不好办了…… 老村长风风火火地叫了人来,将两个恶徒连夜押走,临走前还想向今夜两个大功臣道谢,一转眼人竟没了踪影,便只能作罢。 …… 夜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将隋珠鬓发吹得四处飘摇,有的甚至放肆地轻拂在少年泛着玉色的面上,然后与他同样纷飞的墨发勾缠在一起,在夜风中狂舞…… 眼眸发晕,隋珠有些恐高,不敢朝地面看去,只将眼睛闭着,两手紧紧攥着寒霁的衣襟,一言不发。 “怕高?” 少年清凌凌的声音传来,隋珠在他怀中轻点了点头道:“有点……” “那就抱紧我。” 寒霁丝毫不知男女大防是何物,听到女郎表示害怕,他很自然地将怀中人抱紧了些,甚至还嘱咐隋珠同他一般放肆没有边界。 隋珠察觉到自己被寒霁又搂紧了几分,脸颊本就滚烫,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隋珠甚至能感受到少年澎湃的心跳和随着呼吸一收一放的腰腹。 若是以前还在王府,隋珠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非亲非故更非夫婿的男子这般亲密。 但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自己今后的命运,就如同她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选作和亲公主,更没有料到和亲遭遇劫杀,她会逃出生天,和寒霁孤男寡女地前往莱州。 心里有了事情,隋珠就愈发安静了,乖觉地缩在寒霁怀中,像一只困倦的雀鸟。 寒霁下颚抵在女郎发髻上,怀中明明轻软地像一团云,但他心上却沉甸甸地,像是放了一座山。 眼看着吴家阿婆的小屋就在眼前,寒霁抱着她慢慢落了下来,实实在在踩在了地上。 扶着寒霁的胳膊,隋珠脚下有些虚软,刚一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好在被寒霁不经意扶了一下腰,隋珠才没有出丑。 同时,隋珠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她好像越来越习惯寒霁对她的逾矩与触碰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对于从小在江湖讨生活,无拘无束的寒霁来说,也许这些摸摸抱抱只是寻常,但是换到隋珠这边,这无异于情人间的禁忌。 长此以往,隋珠不敢保证后续两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是时候该注意了。 刻意与寒霁拉开了些距离,躲开腰间还未离去的手,隋珠拿出以往示人的笑脸,朝着寒霁礼貌又疏离的笑了笑。 “你不要这样笑,我不喜欢。” 寒霁说不出哪里不好,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很不喜欢女郎此刻的笑,就如同不喜女郎总是称他恩公一样的感觉。 隋珠显然没有想到寒霁的感知如此细腻,她只稍稍改了态度便能察觉出来。 念此,隋珠心中羞赧,赶紧收了自己那一副模样,有些怯怯地朝寒霁看过去。 这下,寒霁心里舒坦了,抬脚就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 隋珠紧跟其上。 夏夜多虫蚁,自然也少不了照夜清。 就在隋珠经过一处小小的灌木丛时,她被其中几个盈盈光点给引住了目光。 因为自小生活在紫都王府中,她不曾像现在一般踏入过乡野,只在阿葵嘴里听过照夜清的名头。 阿葵长在乡野间,说每到了夏夜,照夜清便会出没,她和玩伴就会出去捉些回来玩。 虽然没亲眼见过,隋珠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这个在夜里能闪闪发光的小东西一定是照夜清。 她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心里的喜欢,悄咪咪地靠近那些飞舞的虫儿,想用手捂一只回去放在屋子里。 只要一只她就满足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铲除奸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此间浪漫 但隋珠忽略了这些虫儿的警惕性,她才刚一靠近,那些悠哉悠哉的小光点就振翅飞走了。 像一朵蔫下来的花,鲜活的眉眼都失了几分色彩,若是叫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子见了,怕是要怜香惜玉一番。 可惜只有一个冷心冷肺的寒霁在旁边,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胸腔中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目光随着飞远的光点游移着,寒霁只觉得这些虫子有些不识抬举。 “回去吧。” 天气渐渐转凉,夏夜的风也不那么燥热了,但跟少年的嗓音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隋珠回了吴家的小屋。 听到两人回来的动静,吴家阿婆带着吴秀秀赶紧出来瞧了,将隋珠浑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松了一口气。 吴秀秀见隋珠果真安全无虞归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毕竟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旁人。 一个人躺在小屋里,隋珠侧卧着,心头还念着刚刚的照夜清。 能在夜里这样自然亮堂的东西,除了明月珠外应该就只有它们了吧? 心头上一刻还在可惜没能在屋里放上一个,下一瞬,隋珠惊觉到她似乎很久都没有看见过阿娘给她留下的明月珠了! 翻身下床,隋珠趿着鞋子,在随身包袱里翻找了起来。 也是见了鬼了,隋珠将包袱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是半个珠子的影子都看不见。 深觉自己可能将其丢了,但隋珠不死心,披了外裳,乘着夜色开门走了出去。 她要去马车里翻一翻才是。 还不到亥时,寒霁同样还未入睡,他还在纠结着一件在他看来很幼稚的事,忽然间就听到隔壁木门响动,有一道轻盈又熟悉的脚步声越出门去,不知朝何处行去…… 寒霁本就五感出色,又成日跟隋珠混在一处对她的脚步声不可谓不熟悉。 她又乱跑什么? 联想到上回女郎好好在屋里都能被人掳了去,寒霁还真拿不准女郎会不会出事。 它住的屋子无窗,想要看见外面只能开门,说做就做,他径直推开门,于黑暗中朝着不远处看去。 也是没想到隋珠的动作能这样快,寒霁刚站在门口,就瞧见女郎面色不好地转了回来,也不知是去做了什么。 夜里漆黑,再加上隋珠自己心绪不佳,自然不会注意到隔壁门前还倚了个人,直到寒霁出声,隋珠才惊觉有人,当即被唬了一下。 “大晚上的,你出去做什么?” 纵使在漆黑的夜里,寒霁也能清晰地看见女郎乌黑的发与雪一样的肌肤,还有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眸子,像是会发光。 在他的问话下,女郎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对着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快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仿佛是怕他追上来问一样,隋珠轻声细语后便匆匆回了屋子,耷拉下了一张脸。 她果真将阿娘留给她的明月珠弄丢了! 坐在床上,隋珠垂头丧气地懊恼着。 就是不知道丢在了哪,也许是边境山脉,亦或者是半途中,延州?丹州?又或者是泽州? 隋珠半点都想不起珠子最后消失的地点,但总归是难以寻回了。 所以当寒霁问起时,她干脆就装作无事,这样也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 但想起阿娘的遗物被她搞丢了,尽管心放得再宽,隋珠还是忍不住在屋里唉声叹气了一会。 隔壁门前,寒霁屏气凝神了片刻,过人的耳力将屋子里女郎的叹气声听了去。 目光掠过女郎先前走来的方向,寒霁似乎在那边隐约又看见了几只上下翻飞的发光虫子。 眸子在虫子和女郎之间左右转了转,寒霁不自觉又拧起了眉头,那双柳叶眸子中隐约夹杂来些许罕见的无奈…… 可真难伺候。 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寒霁头也不回地朝着黑暗中行去,方向便是那一簇会发光的虫子处。 叹够了气,隋珠再次躺了回去,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这个糟心事,也好让自己今晚能睡个好觉。 也许是丢了明月珠太影响心情,隋珠酝酿了好些时候都没有困意,直到她听到自己屋子的窗户传来轻轻的敲打声,她瞬间如惊弓之鸟一般坐了起来…… 她是经历过一次被歹人强掳的,所以再次遇到相似的情况,隋珠忍不住开始害怕起来。 任由着轻敲声继续,隋珠在里面一言不发,甚至偷偷下了床,拿起了屋子里唯一有威胁力的木凳,如果外面的人敢强闯,隋珠就用凳子打烂他的头! 蓄势待发地守地举着凳子,隋珠举得手臂都开始酸了也不见人进来,直到窗外响起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的“是我”,隋珠才明白过来什么。 伸手就想拉开窗户上的木栓,但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个凶器,隋珠立即悻悻将其放下,怀着一腔疑惑打开了窗子。 少年浓丽冶艳的脸不期而至,眼眸灿若繁星,几乎要将他身后的漫天星子都比下去。 “你怎么来了?”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炎夏阵阵蝉鸣也逐渐消了去,隋珠耳畔只余微弱的风声,再无其他。 “拿去吧,今晚别折腾了。” 寒霁抬起胳膊,露出了手中的东西,一个厚实的布袋子,也不晓得装了什么,径直顺着窗子抛进了她怀里,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诶……” 忙不迭接住了那布袋子,隋珠刚想问问里面是什么,一抬头,人已经走了大半,隋珠那一个诶字也随着夜风被吹散了。 确定寒霁不会再回来后,隋珠只好抱着那布袋子关上窗,一脸懵地坐回了床上,准备看看寒霁塞给她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将袋口松了,隋珠还没将手伸进去摸一摸,就看见黑漆漆的布袋中飞出了一个接一个的盈盈光点。 大约有十来个,皆如挂着一盏小灯,携着此间唯一的光亮,悠哉悠哉地升空而起,盘旋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给隋珠带来了莫大的惊喜。 “这是……照夜清?” 捧着空空如也的布袋子,隋珠眼中盛满了讶然与惊喜,当然也有一丝来不及细思的灵光。 少年探窗而望的一幕再次涌进了隋珠的脑海中,不过这一次,少年眼角眉梢的料峭减了几分,化作星星点点,细碎又柔和…… 胸腔中仿佛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流淌,让隋珠经年孤弱而敏感的心被暖流包裹,悄然轻颤着。 他真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呐! 心口的热意使得隋珠忘却了先前丢了明月珠的懊恼,她心绪平和地仿佛一江静水,在照夜清忽闪忽闪的盈光中进入了梦乡。 明日要和寒霁说声谢谢才是。 …… 沁水村村口,吴家阿婆带着女儿站在那,挥泪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头感慨又不舍。 直到那车最后隐匿在一片青绿间,再不见踪影,母女两人才收回目光,相携离去。 隋珠有些不明白,明明昨夜她睡的不少,早起时精神头也足得很,但不知怎的,被马车晃悠了一会,她竟又睡了过去。 偶然间一次回头,寒霁顺着竹帘边的缝隙瞥见女郎双颊粉红的酣睡姿态,不自觉将马车赶慢了些,让马车少了几分颠簸。 也不知是几个时辰过去了,隋珠才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自在地伸了个懒腰,由于是刚刚醒来,尚且混沌的脑袋没管住自己,随着不自随着动作嘤咛了几声,那嗓音语调,哼唧完后连隋珠自己听了都生出几分羞意…… 隋珠心虚地朝着竹帘外瞅了瞅,心中忐忑地猜想着寒霁有没有注意到她失礼的一面。 好在对方永远是那样一副稳如磐石的模样,让隋珠看不出什么。 接连睡了两回,再贪睡的人也厌倦了,况且马车中的沉闷哪比得上乡野间的清爽宜人。 想着出去透透气,隋珠将竹帘卷上,整理了一番因为久睡而有些凌乱的发髻,探着小脑袋就钻出了马车。 甫一开始,寒霁只感觉到身侧竹帘响动,以为是那女郎又要伸头跟他交代些什么,于是适时地偏头看过去,谁料这回他判断失误,闹了个乌龙,他撞了女郎一脑袋…… “嘶~” 这点小磕小碰对寒霁来说自然不足挂齿,但换到身娇体贵的女儿家身上,便有的受了。 被少年硬邦邦的脑袋结结实实磕了一下,隋珠只觉额角一痛,顿时嘴里吸了口凉气,忍不住惊叫出了声。 自己的手还没摸上去,那被撞得地方便覆上一个冰冰凉凉的指腹,就像冰块一样有用,将她的痛意连带着热意都去了大半。 “无碍,没红也没肿,马上就不疼了。” 隋珠很意外,寒霁居然还会安慰人,虽然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但在隋珠听来却异常受用,甚至都忘了计较对方逾礼触摸她的发肤。 “好……” 有些迷醉于少年指尖的凉意,隋珠姿态乖巧地应了一声,终于将身子全部探出来,坐在了同寒霁一般的驭位上,心里还在回味着刚刚额角那易于常人的冰凉。 她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关于寒霁的体温,在这样的三伏天,他的手仍然凉得像冰块,跟常人迥异。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此间浪漫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蛛丝马迹 与车厢内不同,外面空气清新又通透,让隋珠混沌的脑袋都变得清醒了许多。 车轮咕噜咕噜的声响回荡在这一方寂静的天地,让人觉得既安宁又舒适。 马车偶尔会穿过狭窄的丛林小道,两侧的草木不可避免地刮蹭着马车的两沿,伸在隋珠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忍不住揪了旁边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艳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在绿叶的衬托下异常的惹眼,叫隋珠一眼就瞧见了。 有点像王府花园中养的茶花,虽个头没那么大,但别具一番风味,隋珠爱不释手地将其捧在掌心,左看右看。 日子有时就是这样,偶然间看见一朵漂亮小花,也能让人的一天出现惊喜。 寒霁屈着一条腿坐在旁边,眼眸总会不经意间落在女郎那执花的素手上,一心二用。 在浓烈艳红的映衬下,女郎那一双犹如葱段的手愈发地白净,在日头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不止是手,女郎浑身上下,尽管是他看不见的地方,寒霁都觉得白的晃眼,就好像她生来没有晒过太阳一般…… 女郎今日穿了一袭碧色襦裙,发髻仍是他早上亲手给她梳的,簪了些与裙子相配的钗环,一身的冰肌玉骨,像是烟蔼中一块无瑕的美玉。 寒霁右手握着缰绳,状若不经意地揪下了左侧沿途的一朵清丽小花,随手丢到了女郎碧如春水的罗裙上,好似真的有一江春水,一朵清丽白花被掷于其上,荡开丝丝涟漪。 察觉到裙子上的动静,隋珠将目光下移,不期看见了那朵娇嫩又漂亮的素白小花,正静静躺在自己裙子上,仿佛在祈求着自己的喜欢。 她侧目看过去,心里颇有种小鹿乱撞的情绪。 少年仍然是一副清清淡淡的姿态,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她,甚至比平时还要内敛,只平心静气地驾着车。 “不是喜欢吗?拿去玩吧。” 也许是隋珠盯得久了,她仿佛看见对方面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情绪,隐约间好像还红了耳朵,不待隋珠多看几眼,就见少年脑袋一扭,拿高高的发尾对着她,闷声说了句。 心里好似有一面鼓,在咚咚地敲着,密集而紧凑,让人不平静。 与此同时,也让隋珠心里生出了些不该有的甜。 她委实控制不住自己,低头的一瞬唇角就勾起了笑,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 悄悄将一红一白两朵花缠在一块,隋珠眉眼带笑,载着满身轻快,于青翠林间穿行着。 …… 邙山深处,十来个轻衣便服的男子满身疲惫地在山林间徘徊着,似在寻觅一些踪迹。 为首的人正是川阳王府的典军亲卫赵参,奉了自家大王的命特来查探和亲劫杀一事。 从山脉外围到如今的逐步深入,他们已经花费了三日多的时间。 如今是第四日,黄昏暮后。 “将军,都耗了三四日了,别说是贵主了,连半个敌军都没有,怕是找不出什么,收拾收拾咱回去复命吧!” 跟来的亲卫中,有些许耐心不足的年轻军卫忙活了好几日,心里有些急了,想催促他们头儿掉头回去,好让他们也能回去和妻儿团圆。 再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了,家里缺个他们算怎么回事! “瞧你们那点子出息,才这么几日就心急了?就你们这样的,七老八十了都别想着在大王面前出人头地了!” 赵参看着渐渐沉下的夕阳,虽嘴上斥了这几个愣头青几句,心里还是思量了几番继续道:“罢了,再找一个时辰,若是今日还是一无所获,那便明日启程回去吧!” 因为此行,赵参自己都不相信能找出个什么花来,再经过眼下几日的辛劳,他心中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在那群虎狼野兽的环伺中,贵主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弱女郎,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就算是换了他来,都是九死一生的命,况一女子乎? 赵参也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什么尸骨,毕竟他见过贵主的样貌,着实是个漂亮的孩子,遭了这一劫,不是被掳走便是大义自戕,有无尸骨还真是不好说…… 但凭着这几日的一无所获,他心头本就渺茫的希望渐渐熄灭,只想着再咬咬牙寻最后一个时辰算了,心头的退堂鼓也开始打了起来。 暮色降临,林子里越来越黑了,军卫的火把燃起,将这一片区域重新照亮乐些。 入了夜,白日的闷热倒是减轻了许多,叫军卫们松快了许多。 就在赵参还在费力进行最后一波搜寻时,那一刻钟前跑去找潭水凉快一番的几个小子一脸严肃地赶了回来,还带回了此行的重大发现! 一里地外发现了一具胡人尸骸,还有疑似贵主的遗物! 这话一出,所有人瞌睡都跑了干净,二话不说便跟着报信的军卫赶了过去。 繁茂密林间,不时有晚归的鸟雀飞过,林下的一处空地上,赵参身后跟着数十位军卫,皆脸色肃然地围在那具已经腐烂的看不出人样的尸骸周围。 “嘁,都烂成这个鬼样子了……” 军卫中,不知是谁叹了一句。 凝了那具尸骸片刻,赵参率先有了动作,蹲下身就开始探寻着尸骸身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公事上,赵参一向最是认真,仿佛看不见那腐烂的尸身,也闻不见那股刺鼻的臭味。 见到他们头儿都如此做派,后面几个军卫皆是面露敬服,也开始分头在周围寻找些其他的线索了。 尸骸所透露的信息很多,首先,是一根锐利的金簪插在尸骸肩头。 毋庸置疑,荒山野岭的,金簪的制式又如此贵重,这定然是和安公主的所有物。 说明在此地,和安公主曾遭遇过险境。 但这并不能说明人便香消玉殒在此了,因为尸骸头骨上的一个明晃晃的窟窿。 金簪并不致命,杀死这个胡人的便是脑袋上那个血洞! 能轻易贯穿人的头骨,一击毙命,这等手段,定然是内功卓绝的江湖人士了…… 就是看不出是何等利器。 “贵主应当还活着……” 思忖了半晌,赵参下了这样一个定论,让军卫们都吃了一惊。 “将军如何看出的?” 副将闻言,围过来道。 赵参站起,有理有据分析道:“你们看,此地有贵主金簪在此,说明贵主曾遭到了这胡人追击,反抗时奋力刺伤其肩,金簪不致命,这胡人却身亡,又不见贵主踪影,所以,某怀疑,贵主被他人所救……” “这处伤口便是最好的证明。” 言罢,赵参指了指尸骸脑袋上那个黑窟窿,神情确凿无疑。 “可这深山老林,能有什么人?总不会是野兽成精了吧?” 一个年轻的军卫满脸不可置信,实在想不出这鸟不拉屎的边境山脉竟还有人住。 赵参睨了那胡言乱语的年轻军卫一眼,也没出言斥喝,只继续在尸骸身上找线索…… 紧接着,又被他翻出了一个好东西。 一个掩在腐肉烂衣下的酒囊,酒囊地步,赫然绘制着一个图腾,隐约可见是狼头的模样。 “嘶~这个图腾……” “好一个东突厥!” 这下真相大白,一行人也看破了此次劫杀背后的真凶到底是何人。 突厥人崇尚天山神狼,也就是天狼神,如同紫都中的佛教信徒,总要把佛祖挂在嘴边,他们最常挂的,便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天狼神。 所以,哪有什么吐蕃趁势偷袭,都是东突厥见不得中原与西突厥合纵,才伪装成吐蕃试图搅乱这场政治联姻。 很显然,东突厥的计划成功了,但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大王的猜测果然没错! 赵参兀自想着,将手中酒囊交给手下军卫,交代他好好保管,带回紫都以便证明所说不假。 “你们看,那是什么?”就在所有人准备继续动身去寻和安公主踪迹时,副将陈述眼尖地瞥见了几步远的草丛间有东西正在发光…… 在这样深邃的夜里,那一簇光隐在草叶间煞是惹眼,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离得最近的军卫当即就将那东西从草叶间翻了出来,快步奉到了赵参面前。 是一颗正幽幽发光的明月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赵参接过珠子,一时沉默不言。 此刻大伙心里都明白,金簪是谁的,那这颗珠子便是谁的。 “行了,这些东西,一起带回去给大王吧!” “既有了线索,那便再寻一寻,争取明日能将事给了了回京去。” 任务有了进展,军卫们自然不会再嚷嚷,只想着加紧将和安公主寻出来,好让他们能早些归家过节。 军卫们重新恢复了精神头,四散开来,对这片最为可疑的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 熬了一夜,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天色将明时瞧见了这一处明显有过人烟的小竹屋。 军卫们立即听从赵参的号令,全都汇聚在了这一处。 那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明显也没有逃过赵参睿利的眸子,他用脚翻了翻灰烬周围,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些吃剩的鱼骨与食物残渣。 心下的猜测更是笃定了几分。 最后,当赵参推开竹门,将角落中那刺金绣玉的艳红衣料收入眼中时,他心中的猜测则完全落实了。 和安公主,当真是被人救下了,但却是人去楼空。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蛛丝马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伊人阑珊 此次探查,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一队人马怀揣着硕果,马不停蹄地往乾安城赶去,不似来时的散漫悠闲,可谓是一日千里。 几乎将来时的时间压缩了整整三倍,一行人只花了四五日的时间便匆匆赶回了京城。 川阳王府外,守门的小厮见是赵典军过来,连忙遣人牵了马,一路恭顺地将人送至内府。 彼时正是用饭的时辰,李承安刚与妻儿杨氏和一对儿女安静地用完一顿饭,正漱着口,就听长史来报赵参回来了,正在书房候着。 正巧,李承安也不想在此地应付着客气疏离的妻子,留了一句你们慢吃便随着长史出去了。 饭桌上,杨氏只瞧了一眼丈夫离去的背影,面色不变,眉眼仍旧温和淡漠,也不理会一对儿女看向她的欲言又止。 “看什么,为娘脸上有花?还不快吃,吃完该作甚作甚。” 不想费口舌去跟这一对儿女废话,杨氏只撂下一句话,便继续用着饭食,将食不言贯彻到底。 左侧,已经十四岁的川阳王嫡子李暄已经有了副少年模样,眉眼更多的是随了母亲杨氏,清淡秀丽,但又多了一丝少年人的英气俊朗。 看着父王离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母亲仍旧淡漠的姿态,心中仿佛堵着一口气。 多少年了,李暄将双亲的疏离看在眼里,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世上真有这样相敬如宾的夫妻,也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怎的。 督促着妹妹将粥喝完,李暄规规矩矩拜别母亲,想着要赶紧去小憩片刻,毕竟下午还有武课,若是没了精神头,又要被程伯伯说上几句。 …… 书房内,赵参已等了好一会,终于听见外面传来自家大王熟悉的脚步声,他连忙起身相迎。 “见过大王……” 左右门一开,一身紫袍玉带的英武男子踏着虎步而入,高大的身形遮下一片阴影。 “不必拘礼,坐吧。” 率先坐到主位上,李承安有些疲倦,揉了揉鬓角,随口道。 赵参是他府上多年的亲信,早已跟他说了不必多礼,奈何这人是个执拗性子,明明是个武人,却整天一副礼不可废的文臣模样。 “属下此去邙山,收获良多。” 接过婢女奉上来的茶水,转手就放到了一旁茶几上,全然没有要喝上一口的意思。 心里一大堆要报的,赵参此刻根本没心思饮茶。 “哦?如何说?” 川阳王李承安今岁已三十有五,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若是放在别的热衷于享乐的勋贵身上,怕是早离了青春时的好模样。 但常年于马上征战,日子太平了也不忘根本的川阳王还是日复一日地勤于武艺,一日不缀。 甚至哪里需要出兵,他都是第一个请命领兵的人。 以至于李承安到了这个年岁,风采仍旧不减当年,身姿样貌只是比及冠之年多了几分成熟健硕,丝毫不见岁月痕迹,一如往昔俊朗无铸。 当年便有无数名门贵女为其神魂颠倒,誓要非君不嫁,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在贵女们看来出身商贾之家,微贱不配其位的明氏去了后,王妃之位就那么迅速落在了弘农杨氏的头上,叫她们只能咬牙忍了。 弘农杨氏,北方士族领袖,前朝时便出了三位丞相七位能臣,更有一位母仪天下者。 如此煊赫的世家门阀,又得先皇赐婚,自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作之合,心碎的贵女们再不满,也不敢多言,只能将翩翩郎君存于心底,含泪嫁了。 一娶商贾之女,二娶门阀贵女,紫都中都纷纷议论,这是先皇对川阳王的补偿,补偿逐鹿天下时为军费迫使儿子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商女为妻。 甚至连李承安都是这样觉得的,他的阿爷,为了补偿他,封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七州王,又赐了一桩看起来尊贵无比的婚事…… 然而,对他来说,这些补偿还远远不够! 将前尘往事尽数敛去,李承安喝了一口清茶,笑着回应属下道。 赵参忙不迭将那酒囊拿出,将东突厥的谋划一一禀报。 李承安一边翻看酒囊底部的狼图腾,一边听着属下的回禀,脸色也生了几分冷意。 “果然是蠢蠢欲动了,看来也不需要我们废什么心思了,东突厥那边就开始自取灭亡了。” 朝廷本就不信是吐蕃劫杀了和亲队伍,暗地里早就对东突厥那边起了疑,只是还缺乏足够的证据,现在有了这些,李承安毫不毫不怀疑,朝廷将会立即与西突厥联合,左右夹击东突厥…… 正想着如何将突厥逐个击破,扬大夏国威时,他的典军亲卫再次开了口,禀报了此行另外一大发现。 “大王,还有一事……” “和安公主,应该尚在人世……” 李承安饮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来,眸色幽暗不明。 虽未说话,但好歹跟了李承安多年,赵参将怀中金簪与明月珠拿出,让一旁侍候的小厮递了上去。 书房重地,寻常婢女只被允许送个茶水糕点,送完便需退至门外,能留下的都是府内心腹。 比如面前来接物件的小厮,是自小跟大王到大的孙管家的儿子,如今老子去给主子管理王府杂务,儿子来接班了。 李承安一开始以为不过是些寻常物件,眸子匆匆扫过去,便要收回。 却不想,金簪一旁,那颗在白日里失去光辉的珠子猛然间牢牢吸附住了他的目光。 一段尘封于脑海深处的记忆像是洪水一般破闸而出,将李承安静如深海的心绪猝然间冲垮,还未放稳的杯盏顷刻间落在了地上,茶水泼了一地。 然,李承安浑然不觉,仍死死盯着那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珠子。 直到他将其握在手心,找到了珠子上那一处细微到几乎不易察觉的裂痕,人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 “大王……” 赵参不知发生了何事,满含担忧地起身唤了句。 孙家小郎心知这不是他该问的事情,只手脚麻利地将摔碎的杯盏收拾了,然后继续静默在一旁听候差遣。 似乎过了一个漫长的岁月,赵参才听到上首男子开口说话。 “这珠子是谁的?” 很奇怪,明明喝了许多茶水,但这会开口,李承安竟是一副沙哑的声调,仿佛干渴了几日似的。 “是在公主遇险的地方寻到的,大抵是公主的私物。” 赵参觉得他家大王是不是糊涂了,明明他先前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怎的又莫名问了一遍? 已经没有闲暇去看属下的脸色了,李承安此刻的脑海中,尽是绮纨之岁时,他于上元灯会遇见的那一遇惊鸿的面具少女,纵使还未得见美人面,他也早已刻骨铭心…… 惊鸿一遇,匆匆别离,至此天涯难寻,唯有这颗意外生了些瑕疵的珠子,是两人相遇过的唯一证明。 脑海中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意,那是他的头疾又发作了。 孙小郎见状,脸色一变,赶紧掏出了提前配好的丹丸,让他家王爷服下,眼看着人簇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这才松了口气。 赵参此刻心里打起了鼓,不晓得自己只是奉了和安公主的两样东西过去,怎么就引了大王犯起了头疾。 “大王这是怎么了?可是属下哪里说错了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赵参上前关心道。 李承安才缓过来,心里正如一条奔腾澎湃的河流,根本压不住那颗想要求证的心。 “无碍,只是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 急需想知道些什么,却发现眼前的心腹大将并不能回答他,眸子像失了魂一般,漫无目的地游移到了孙小郎身上,突然一亮。 “去,将你阿娘叫来,我有话问她!” 李承安这才想起,孙二那媳妇正是莱州陪嫁过来的丫头,如果自己想要知道些什么,她一定可以告诉他! 像是抓住了乱麻中的一根丝,李承安整张脸都浮上了一抹潮红,看起来怪异极了。 赵参已经不想发问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问也是白费口舌,大王的异常,自己无法获知,他能做的,便是在大王问话时将他在邙山的探查如数说出。 孙小郎几乎是一刻没耽搁,将家中病还未完全痊愈的阿娘接了过来,送到了王爷跟前。 这中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参未来得及离开。 元氏被儿子搀着进来,因为和亲一事消瘦了不少,往日丰盈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被川阳王传唤时,她心中还存着气,态度不甚恭顺,进屋后也是语气淡淡地。 “不知大王传唤所为何事?” 孙小郎一听自家阿娘这话,再一瞅那神色,便知自己刚刚未劝住,阿娘还是忍不住性子,为公主的死怨怼着大王。 这也难怪,在元氏看来,她家女郎被眼前这人狠心送到了那虎狼之地,刚开始得知消息的那几天,元氏恨不得与其拼命,但现在,她已经没力气了。 人都没了,再拼命又有何用呢? 李承安满心都是事,自不会在意元氏的态度,只将那珠子拿在手上问她道:“你可认得这珠子?”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伊人阑珊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鸡同鸭讲 话音落下,只一眼,元氏满腔的怨愤便化作簌簌而下而下的眼泪,哽咽声伴着模糊却有力的颤语,回荡在川阳王府的书房内。 “怎会不认得,我们娘子足足握了它四个年头……” 看着元氏簌簌的泪眼,李承安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大热的天,那张平日里不动如山的面庞瞬间白得如霜冻雪打,失了活气。 李承安再也忍不住了,颅内的疼痛让他眼前一片眩晕,嘴里粗喘着,还未等他发出一个音来,那高大挺拔的身子便如山倾一般,轰然坠在了地上,屋内仅有的三人措手不及…… “大王!” …… 相州地界 隋珠仍是长睡过后醒来的,身上的不适让她精神萎靡。 昨个半夜便感觉到了小腹隐隐地不对劲,不放心之下,隋珠带着月事带,悄悄找了个隐蔽的林子,褪了衣衫一看,果然如她所料,有葵水来的痕迹…… 隋珠不像有些女郎那样幸运,来了月事跟没事人一样,那几日仍旧生龙活虎,不见一丝疲态。 她总会身子不舒服,腰酸便算了,仿佛精气神也被一并抽走了,整个人恹恹地没力气,小腹还会不时传来绞痛,让她昏昏沉沉中也饱受苦楚。 好在这种苦楚一般只持续半日,熬过了半日,隋珠便能少受些罪了。 浑身好似被抽走了骨头,隋珠有些费力地坐起来,感受着身下一动便汹涌不止的动静,如临大敌。 动了动身子,血液的黏腻感涌上来,隋珠觉得她应该去换一换月事带了。 将东西拢在衣袖中,隋珠扶着车壁,从竹帘后探出头来。 “寒霁……” 比平日里虚弱许多的女郎声量自然也降了几个度,微弱地像是耳边穿过的一阵风,又轻又柔。 “有事?” 耐住了想挠一挠耳朵的冲动,寒霁忍着耳后酥酥麻麻的痒意,黝黑的眼珠轻转,定格在女郎今日明显有些苍白的脸上。 为什么说是苍白呢? 因为寒霁留意过,女郎平时的肤色虽也是无瑕若雪,但在阳光下总是有生气的,两颊上总是带着鲜活的一抹红,像是花汁晕染上去一般。 但今日却不一样,女郎面上只剩下了霜白,那片红润也没了。 “我想去林子里……” 与寒霁相伴了好几个州郡,两人对各自的习性也算有了初步了解,隋珠甚至不用说完,对方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拽住缰绳,将马车缓缓停下。 女郎的衣袂与裙衫从身侧拂过,寒霁不可避免地嗅到了其身上那股遮掩不去的血腥味。 眉头狠狠一皱,似要说话,但还未张口,就瞧见小姑娘急匆匆钻到了林子里,连裙摆都消失不见了。 心底莫名地焦躁烦乱了起来,寒霁胡乱猜测着各种可能,但觉得根本一个都说不通! 明明她一天到晚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会…… 在他胡思乱想的空档,隋珠又白着一张脸回来了。 跟离去时不同,少年斜坐着,两条长腿自然垂落而下,轻轻松松地便抵在了实地上,不似隋珠,两条腿每回都是在半空中晃悠,挨不到地面。 隔着老远的距离,隋珠便感受到了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像是审视,又带着几缕不虞。 难道是怪她动作慢了? 寒霁似乎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隋珠干脆大大方方走到跟前道:“为何这样看我?” 女郎有一双清澈灵秀的眼睛,认真与你说话时,眸子睁得圆圆地,像一颗水灵灵的葡萄,总想让人多看几眼。 寒霁也不例外,而且他不懂什么是克制礼节,喜欢看什么便直白地去看,此刻也是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女郎灵澈的眸子。 “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谁干的?” 将隋珠全身上下隔着衣裳慢悠悠地扫了一遍,直到隋珠苍白的面上羞出了一抹晕红,寒霁才罢休,抬眸凝着她的眼睛问道。 不必想,隋珠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自然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受伤啊……” 两人显然是鸡同鸭讲,谁也没懂谁的意思,一时出现了大眼瞪小眼的情况。 寒霁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否认,亦或者说嘴硬不告诉他。 眉头差点拧出一个结,浑身烦躁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隋珠逼近。 “寒霁你……你怎么了?” 看着一步一步凑近自己的少年,隋珠明显局促不安了起来,不明白为何寒霁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举动。 身后是一簇低矮的灌木丛,但也足够阻了隋珠后退的步伐了。 退无可退,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寒霁甚至捏住了她想要闪避开来的肩膀,一脸正色又不解道:“你撒谎,你身上明明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还说没受伤……” 常年在腥风血雨中游走,加上五感敏锐,寒霁自不会分辨不出鲜血的气味,甚至可以说相当地敏感。 女郎身上的血腥味很重,重到就像是被利刃戳出了一个口子! 那样一个弱唧唧的身板,流了那么多血,怨不得脸色那样差。 一语道破天机,事情终于水落石出,随之而来地,隋珠一张苍白的面皮也被他惹红了彻底。 红唇张合了几度,一双明眸忽闪着,似乎在思忖这个江湖少年知不知晓女儿家的私事。 很显然,寒霁他不知道。 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分毫没有力度的话。 “那血不是受伤流的,是女郎每月都会有的,不是什么大事,你、你就别管了!” 与寒霁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少年讨论起自己的葵水,隋珠表示自己的脸皮没有那么厚,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人,将这事揭过去。 但事与愿违,寒霁明显不是那么好敷衍的,只知道执拗地追着她的话尾反驳道:“流那么多血还不是什么大事?伤在哪了我看看……” 生于江湖草芥,数十年都在腥风血雨中拼杀的少年明显不懂得隋珠这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只是认为这女郎不知在犟什么,血都流成那样了还一点都不听话! 隋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块即将烧着的炭,噌得一下燃遍了她全身。 “你……你不可理喻!”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隋珠气急败坏之下,一把将人推开了,臂上轻纱披帛也随着女郎剧烈的动作垂曳在地,被夺路而逃的主人拖行在草叶间…… 一时不察,寒霁还真让眼前这个看起来弱唧唧的女郎给得手了,被推得身子一踉跄,足足向后倒退了小半步才稳住…… 唇瓣紧抿着,柳叶眸子呆滞了几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罪魁祸首像一只粉蝶般跌跌撞撞跑走了,用尽了全身力气笨拙地爬上了马车,只听竹帘一声脆香,女郎一头扎进了马车里,再没了动静。 寒霁碰了碰被女郎推搡过的胸口,神色是难以掩饰的迷茫与不解,却唯独没有不悦。 她生气了,为何? 站在马车外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少年才慢慢挪动着步伐,朝马车那里走去,神情不辨喜怒。 马车内,隋珠一脸惴惴地缩在一角,由于心里发慌,她还将只有夜间才会拿出来盖在身上的薄毯卷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小腹经过刚刚那一番逞强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但好在只是一阵,隋珠很快又歇了回来。 躲在毯子里,隋珠有了空隙复盘,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生了悔意。 她也是闲得慌,明知道寒霁这样的江湖游侠儿不懂这些女儿家私事,还跟他拗个什么劲,还一恼之下推了人家一把,这下不好收场了。 隋珠记得,寒霁气性不小,怕是不好惹。 自己这番冒犯了他,不知道寒霁会怎么待她。 会不会一怒之下悔了送她去莱州的诺言? 毕竟自己现在无法给出那五百金,甩下她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意识到这点,隋珠心都停了半拍,脑中飞速思索着该如何才能挽回眼前这局面。 正当隋珠捂在毯子里一闷得燥意上涌时,只觉马车一晃,明显是有人上来的动静。 隋珠心跳地更厉害了,生怕这人一撩帘子就要跟她算账。 然而,等了好半晌,都不见竹帘响动,那翻上马车的少年也没有旁的动静,只是照常地赶起了马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给瞧便不给瞧,发什么性子……” 车轱辘碾在地上,偶尔崩断掉落在地的枝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少年状若波澜不惊的话语顺着竹帘缝隙飘进来,也不知是不是隋珠的错觉,她竟在里面听出了几分郁闷与委屈…… 想来是自己的错觉,寒霁这个人,少年老成,整日面上不见第二种情绪,哪里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又怎会显露出这种扭捏的少年情状? 许是他真的大度,原谅了她的冒犯,这次说这种话。 本是在心里思酌着,还未下定论,只是想着出来透透气,就感觉到有东西砸在了她身上,引得隋珠立即就钻出来了。 定睛一看,那从她身上滚下去落在她裙边的,正是一个青玉小瓷瓶,一看便是装的药膏一类。 “拿去自己涂上,省得一身的血气。” 竹帘挡的不算严实,寒霁很轻易地就能看到先前鸵鸟一般窝在薄毯下的女郎此刻钻了出来,正瞧着自己扔过去的小药瓶发愣。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鸡同鸭讲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古怪之人 寒霁觉得自己八成是中邪了,竟多管闲事到了这般地步。 但就是架不住那颗心的蠢蠢欲动,他也懒得去克制什么,毕竟他身上没什么天规天条压着,他想何如便如何,纵使做这些事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扬起马鞭,两匹骏马在长鞭下不懈奔腾,逐渐踏上将入城的平坦大道,将林间小道远远抛在后面。 马车内,隋珠面色懊恼地握着那青玉小瓶,不知如何补救。 一思一想间,时间便悄悄流逝,两人在月色朦胧下入了相州城。 也许是心中不快活,寒霁此次没有顺着隋珠节俭的心思,一掷千金订了城中最为奢侈气派的客栈,叫明月楼。 足足有五层高,飞檐叠嶂,绮丽豪奢,只消一眼便知昂贵。 隋珠没料到这人居然又开始犯病了,但又不敢冲上去理论,毕竟白日的事还未掰扯好,她现在心亏的紧,哪有底气凑上去。 入城后,隋珠便默不作声地跟在寒霁身旁,眼睁睁看着他入了明月楼,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贵也有贵的道理,不说屋子如何,只房间的木牌都是翠玉做得,更遑论那处处富丽又雅致的屋子了,与上一个相较,简直是一天一地! 同时,隋珠的心也在滴血。 这个败家郎,就会花她的钱! 有些郁闷,隋珠不欲多言,转头就要关门,不想这时寒霁叫住了她,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明日不必早起,我订了三日,就在相州歇歇脚吧。” 少年的语气不容置疑,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全然是一种下了决定过后的通知。 说完后,也不看隋珠的脸色,径直将房门合上了。 这般自作主张的行径,一般来说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不满,但落在此时此刻的隋珠身上,却是石入河底,没有掀起任何惊涛骇浪,只余丝丝涟漪。 隋珠很难不怀疑,寒霁这番决定,是为了给她“养伤”。 两颊又晕上了嫣红,隋珠不争气地生出了些窘迫和羞怯,觉得日后有必要让寒霁明白些什么。 这一觉,因为没了早起赶路的困扰,隋珠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天光大亮,热闹喧哗。 由于睡过了早食,隋珠干脆也就直接跳过了这一环,就着屋子里提前备好的水洗漱了一下。 浅浅的阳光从大开的窗子照了进来,在地上投射出大片细碎的金芒,叫人看了心情愉悦。 隋珠看着窗外湛蓝无云的天幕,耳畔回荡着明月楼下鼎沸喧闹的市井之声,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正好,屋门传来了有规律的敲击声,是寒霁过来了。 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自己何时起身,掐准了时间过来。 “进来吧。” 一如既往,隋珠顶着一头还未梳就的发,乖乖地坐在铜镜前,等着寒霁过来。 隋珠有些紧张,毕竟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其中滋味只有隋珠才懂。 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隋珠手指蜷缩了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往昔一般面上挂着浅浅的笑。 身后,少年的脚步声如声声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她心上。 终于,那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夜一般深邃的黑色充斥在铜镜中,是寒霁于她身后站定的身影。 一只骨节分明且指腹带有薄茧的手执起妆案上的象牙梳,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女郎浓黑秀丽的发,开始梳理着,动作早已从起初的笨拙变成如今的行云流水。 幽暗的眸光不经意落在铜镜上,瞥见的是女郎噙着浅浅笑意的脸。 她仿佛不生气了。 心里得了这样一个结论,寒霁手中动作更轻盈了。 绾发这样的事情,两人难免磕磕碰碰,尽管已经不是头一次了,然当寒霁冰凉的过分的指尖划过她耳后那一片娇嫩温热时,隋珠还是会忍不住瑟缩几下。 但寒霁多碰几下,隋珠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后,就开始犯起了困。 眼皮子不听话地耷拉着,头皮上传来的酥麻感袭遍全身,隋珠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偶尔,少年粗粝的指腹蹭到她鬓边,隋珠都会短暂地被刺激一下,伴着困意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心悸。 “寒霁,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出门逛逛吧!” 铜镜里,女郎笑靥如花,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尽是希冀,叫寒霁说不出一个不字。 “嗯。” 不知何时又从哪学了新的,寒霁给隋珠梳了个双螺,还自发给她的双螺簪了碎花样式的钗子。 隋珠讶异地摸了摸被寒霁料理的齐整的脑袋,“你何时学会了这新样式?” “就昨日,大街上瞧的。” 少年仍旧站在她身后,言简意赅道。 这话一出,隋珠更是自惭形愧了。 寒霁这种性子,不会撒谎,他说在大街上瞧的,那应当没有悬念。 换句话说,寒霁只在大街上粗粗瞧了其他女郎的发髻几眼,回来便能无师自通地给她梳成,这样的天赋,让身为女郎的隋珠自叹不如。 “你真厉害。” 隋珠由衷地夸奖道,低着头的她没有注意,听到她称赞的少年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还在苦恼为什么自己这样手残,隋珠被对方轻快的声音打断了。 “不是要出去逛逛,还不走?” 少年倚在屏风旁,虚虚歪着脑袋,似乎又笑了一下,懒懒地催了一声。 “哦,对对,马上便好……” 只见隋珠慌里慌张地从月牙凳上起身,理了理衣裙,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幕篱戴上,满身飘逸地凑到了寒霁跟前…… “我们走吧!” 话语声中,满是即将出门撒欢的雀跃。 “大街上人多,记得跟紧我。” 寒霁看着女郎轻纱下模糊而又美丽的脸,不忘叮嘱,仿佛隋珠是个随时会丢了的孩童。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心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面上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跟紧。 也许是因为明日便是中秋,今日成了佳节的最后一日,不管是商贩还是百姓,都在今日倾巢而出,做生意的做生意,采买的采买,游玩的游玩。 果然如寒霁所说的,街上人流如织,虽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络绎不绝。 金黄酥脆还冒着油香的环饼,炎炎夏日散发着盈盈凉意的冰饮子,还有提着一篮子鲜花的卖花少女。 隋珠喜欢这样的热闹,隔着一层幕篱,寒霁都能感受到身侧女郎高涨的情绪。 腰间一柄未出鞘的横刀,叫路过的人纷纷在即将靠近时下意识闪避开来,除了一些大胆的女郎,反而会主动凑过来,但还没等到开口,就被少年漠然冷冽的眼神冲了回去,讪讪绕开。 隋珠正享用着新出炉的桂花糕,大约是某次吃的有些急了,一不小心噎住了,哽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霁自然也注意到了轻纱下女郎的异样,看着女郎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他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就撂下一句原地等着,自己火速往不远处那卖冰饮子的摊贩赶去。 也是巧了,寒霁刚走,隋珠就将糕点咽了下去,解了自己的危机,眼看着就要去追寒霁,这时突然有人从侧边横空出现,将自己撞了个正着。 身形不稳地歪了歪,撞了自己那人还算有良心,伸手扶住了她。 隋珠周身被幕篱包裹着,本不用担心会被不相干的人窥探,但就在她被来人扶住的那一刻,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隋珠只感觉有一阵风迎面袭来,巧合般地将面前的幕篱向两边吹开,隋珠跟那人对视了个正着。 那是个面白如玉,丰神俊朗的年轻郎君,一双桃花眼带笑地看着她,眼中惊艳如流星一闪而过。 “对不住……” 对方嗓音中隐约含着笑意,出奇地让隋珠觉得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素白的轻纱自然垂落,挡住了那人窥探的视线。 还没轮到隋珠开口说半个字,就瞧见刚刚还冲她笑眯眯的人不知瞥到了什么,掉头就走,眨眼间便淹没在人流中再也瞧不见。 有了幕篱的阻挡,隋珠没能看清那人的神色,等到再有人站到她跟前时,便是寒霁回来了。 今日日头很足,大多数行人额上多少都染着薄汗,就连隋珠面上也是一阵热。 然寒霁不同,面上一丝汗液也无,清清爽爽地,总给人一种凉盈盈的错觉,隋珠看来,冰肌玉骨中的冰肌也不过如此了。 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几寸高的青翠竹筒,里面装的不难猜,是街头小贩售卖的冰饮子。 刚从冰块中拿出来的竹筒还沾着冰结出的寒气,青翠的竹身上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看着就让人觉得身心清爽。 但是,隋珠现在喝不了凉物。 她很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寒霁,阻止他去买这个她这几日都喝不了的冰饮子。 “刚刚那人是谁?” 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寒霁这才匆匆忙忙地往回赶,谁知那人跟泥鳅一样,转眼就溜了,他只好作罢。 隋珠随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见他望的正是刚刚那怪人离去的方向。 “我也不认识,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摇摇头,隋珠也没有将此事多说什么,毕竟她觉得那人怪也许只是她得错觉,没必要提到嘴上。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古怪之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琵琶女郎 既如此,寒霁也没有多问,只是将此事压在心头。 因为他觉得那人的背影总有几分眼熟的感觉,仿佛不久前追过。 但脑海中确实没了具体的印象,干脆不去想了,将手里的竹筒递给隋珠,轻声道:“喝了吧。” 连拒绝都没来得及,竹筒就被穿过轻纱塞到了她手中,隋珠指尖都被浸染了凉意。 寒霁觉得自己也是闲的慌,巴巴过去给人家买了饮子,结果递到手上人家还不要…… 看着女郎捧回到自己面前的冰饮子,寒霁面色一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抿着唇凝着眼前的女郎,虽未开口,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以示尊重,隋珠撩开了面前的轻纱,语气歉然道:“是我说慢了,害你白跑了一趟,并不是想糟蹋你的心意,委实是这几日我碰不了凉的,不然会肚子疼……” “要不你把它喝了,解解热?” 又是那副和风细雨的笑靥,柔柔地,就像是三月里的风,拂在他每一寸血肉间,渐渐止了他骤然间的郁躁。 隋珠说完这话,正忐忑着,就看见少年默然地将饮子接过去,像喝酒那般,一口闷了下去,溢出的水线顺着下颚流淌而下,沿着不断翻动的喉结,最终没入领口…… 彼时隋珠还未将轻纱落下,正巧看见这一幕,臊得面皮发烫,手一抖赶紧撩下了轻纱,默默平息着。 回到明月楼时,正是午食的时辰,交了伙计将饭食送到屋子后,隋珠便要回屋子歇歇。 一阵清越婉转的琵琶声响起,勾住了她即将离去的脚步。 隋珠定在了楼梯上,视线顺着琵琶声传来处看去。 寒霁就走在女郎身侧,感应到人不动了,也停下了脚步。 一楼正堂,食客聚集,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热闹喧哗不止。 锦衣华服的锦绣堆中,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倒显得十分扎眼。 那是一对祖孙模样的人,老人看着大约是花甲之年,一身深蓝布衣,正抱着一把看起来有些老旧的五弦琵琶,神色认真地弹拨着。 右侧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年轻女郎,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怀中也是一把黄梨花木的五弦琵琶,不过看起来比老者的要新许多,还刻着女儿家喜欢的芙蕖花样…… 那女郎生得柔美婉约,尽管是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裙,也难掩其美丽。 女郎横抱着琵琶,神色恬静,素白的指尖拨弄着,一串串明亮清丽的琵琶声回荡在大堂中,与身畔老者的琵琶声相互辉映,一时间音色绕梁,引得满堂喝彩…… 但也因为女郎姣好的面容,有些吃醉的食客没了礼法规矩,开始对着琵琶女郎出口调笑逗弄了起来。 “小娘子生的这样好,何必苦熬在这弹琵琶,不若跟了小爷我,以后定让你日日吃香喝辣,不必在卖艺讨生活,如何~” 那是距离琵琶女郎最近的一位年轻郎君,他早已吃醉了酒,复被女郎这琵琶声唤醒,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有眼前俏丽的女郎了。 若是清醒着,或许还会顾及满堂宾客,只压着心思听听美人弹琵琶,但失了理智的他哪还管得住自己,摇摇晃晃地便凑上去了。 “陈郎君,你吃醉了,还请自重。” 琵琶声停,女郎眉眼清绝,檀口轻吐,语气淡漠。 想来也是认识眼前这醉酒男子,琵琶女郎道出了他的姓氏,继续弹奏。 但很明显,那姓陈的男子并不就此放弃,继续摇摇晃晃地凑过去,像一只苍蝇一般在琵琶女郎身边嗡嗡作响…… 身畔的老者是女郎的祖父,眼看着孙女被纠缠,也舍下老脸出来说着软话。 但吃醉酒的人哪是那样好纠缠的,只见老汉被推搡开来,琵琶女郎避无可避,脸色已然苍白。 “弹琵琶的女郎,若是可以,上来与我弹一曲吧!” 人声喧闹间,一道轻灵又柔和的声音从上头飘落,像一束光照在了琵琶女郎身上,让她瞬间稳住了心神。 不止是琵琶女郎,大堂中看热闹的食客都看了过来,众多视线齐聚,倒让隋珠不自在了起来。 “你可愿?” 见琵琶女郎怔在原地未吭声,隋珠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这一遍,琵琶女郎立即反应了过来,高声回道:“自然愿意,女郎稍待……” 也不看那姓陈的男子,琵琶女郎抱着琵琶便绕开了众人,快步朝着隋珠处走来。 一看便知是苦于纠缠良久。 那醉酒的陈郎君还想追上去,但被尚算清醒的好友一把拉住了,在其耳边耳语了一阵,才堪堪制住了他。 “明月楼是什么地方,能住在雅间的客人,在这相州,非富即贵,来人身份不明,富贵难辨,咱们不过商贾小官之家,还需三思啊……” 昏沉的头脑在听了好友的一通劝告后清醒了几分,陈姓男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楼梯处戴着幕篱的女郎,心头摇摆难言。 虽有幕篱遮挡,但还是能看清,女郎衣着锦绣,气质雅贵,这不是一般平民所能拥有的气度。 再加上女郎身侧那腰挂长刀,眉眼冷峻的少年,陈二也隐约感受到了压迫,不敢轻举妄动,干脆装作醉倒,径直倒在了好友身上,将此事揭过。 楼梯上,见那人知难而退,隋珠也是大松了口气。 自己川阳王女的身份可见不得光,但为了救一救这个琵琶女,她不得不高高端起架子,摆出一副权贵模样,试图将人逼退。 紫都中便是这样,权势可压人一头,有事可以做好事,有时也可以做坏事。 以前在紫都,凭着川阳王府县主的身份,她没少帮扶一些孤弱老幼,川阳王的名头一摆出来,再嚣张的权贵也要暂避锋芒。 这就是她父王的威慑力,可谓是圣人之下第一人。 现在失了这仅有的一层身份,隋珠再行这事时,难免有几分心虚。 然看见寒霁始终站于她身侧,那副稳如磐石的姿态,倒叫隋珠多了几分底气。 “管完闲事了?” 就在琵琶女快要过来时,隋珠听到寒霁清凌凌地说了句,语调不辨喜怒。 “呃……嗯。” 隋珠还记得在沁水村时对方叮嘱过她的话,如今自己又犯了一次,又管起了别人的闲事。 心虚之下,隋珠甚至不好意思看他,好在有轻纱阻隔,隋珠还多了几分安全感。 小声地应了句,隋珠本以为他还有话等着自己,但等到琵琶女郎都过来了,也只是一句“那便回去吧。” 隋珠惊讶地看着寒霁率先上楼的背影,回头对那琵琶女颔了颔首,示意她跟上,三人消失在楼梯尽头。 剩下那个弹琵琶的老者,见孙女被好心人叫走,也没了顾虑,笑呵呵地继续给食客们弹着琵琶,清脆的乐曲声再度响彻大堂。 楼上,隋珠将琵琶女领了进来,招呼她坐下,姿态平和地给其倒了一盏茶,使得琵琶女有些受宠若惊。 她这样靠着曲乐侍人的存在,很少受到客人这番对待,就算有,多数也是如那陈郎君一般,打着别的心思。 “多谢女郎。” 客人好意,她自不会拒绝,立即将琵琶放下,双手接过这盏茶。 趁着琵琶女喝茶的空档,隋珠将幕篱摘下,一张珠玉般的娇颜便毫无保留的露在了琵琶女面前,让其晃了晃神。 “怨不得女郎要佩戴幕篱,这般好颜色,若是那姓陈的狗东西瞧见,定是会给女郎添乱。” 想来是被眼前女郎稀罕的容貌所慑,琵琶女一时不察,将心里话直接吐露出来,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话语粗俗了些,恐惹了客人不悦。 正想说一声失礼,就听见女郎轻笑了一声,面色平和地坐在了不远处的软榻上。 “女郎倒是个爽利之人……” 隋珠没想到,这看着贞静文秀的琵琶女,原来性子如此直白爽利,甚至还带着一些泼辣。 “让您见笑了。” 见隋珠没有任何不虞的反应,琵琶女才松口气,若是自己开头就给恩人留了不好的印象便遭了。 “不知女郎贵姓?想听什么曲子?” 琵琶女没忘自己是来作甚的,喝完一口茶,立即将琵琶抱在怀里,姿态俨然。 隋珠眼眸发亮地瞧了几眼对方的琵琶,眼中似有怀念。 “免贵姓明,我不知你会什么,就挑你最拿手的弹奏吧。” 有些犯懒地倚在软榻上,隋珠心中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虽然她幼时学习弹奏琵琶是为了赢得父王的青睐,但随着时间推移,隋珠早已认清自己的喜好,她是真心喜爱这项乐艺。 就连当初自己出发和亲时,都没忘带上她心爱的琵琶,就是为了去了茫茫草原还能有个寄托。 但很可惜,在那次劫杀中,一切都丢了个干净,包括自己那把嵌螺钿的凤颈琵琶。 数月未曾碰过,现在见了这个琵琶女郎,她自然心痒难耐。 同是爱极了琵琶之人,琵琶女自然也看出了隋珠对琵琶的喜爱,她笑了笑,将弦调好,摆好了姿态道:“那便给女郎奏一曲《浔阳夜月》吧。” 话音一落,琵琶明亮的音色响起,满屋都飘荡着叮咚悦耳的珠玉落盘声……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琵琶女郎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醋意横生 琵琶清脆明亮的声音渐渐在隋珠眼前勾勒出一副春江潮水的盛景。 明月高悬之下,江岸杨柳垂丝,万里江水连绵,偶尔荡起的涟漪在月光下也闪着浅金色的微光,一波叠一波,拍在停搁在岸边的小船上。 江上画舫络绎不绝,隐约有声声丝竹之声入耳,伴着妙龄女子的轻笑,月色于江心撒下的微光远看成一片素白,叫人看不真切。 毋庸置疑,这琵琶女的技艺称得上一句精湛,这让隋珠欣赏极了,也喜爱极了。 伴着悦耳的曲子,将身体舒展到一个最闲适的姿态,隋珠拄着脑袋,渐渐沉了进去。 一曲罢,琵琶的脆响声彻底消失不见,隋珠也回了神。 她一改闲适的姿态,再次端坐起来道:“如此天籁,当真是绕梁三日……” “女郎如何称呼?” 隋珠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眼中的亮光几乎无法让人忽视。 见自己的琵琶技艺受到了恩客的赞赏,琵琶女面上也扬起了笑,语气轻快道:“我姓林,叫风致,女郎称我风致便可。” 林风致一如既往地大方爽朗,与之前在大堂里时的谨小慎微,竭力忍耐不同,像是被人揭开了面纱。 大约这才是她的本性。 不过隋珠也理解,靠这一行讨生活的人来说,最不能得罪的,便是那些整日听曲的客人。 紫都中也不乏林家祖孙这样在各处弹奏琵琶讨生活的乐人,尤其是各大酒肆茶楼,邸店客舍,文人雅客聚集的地方,便是自由乐人最常献曲的地方。 弹得好了,时常能得到客人的赏钱,店家为了自己生意的兴隆,也不会阻拦这些乐人进门,总归是能为自家生意招揽客人,添砖加瓦的存在,店家自不会傻到去赶人,相反,还要欢欢喜喜地将人留下。 但如林风致这般长相姣好的琵琶女郎,整日混迹在这些人多眼杂的地方,难免会受些困扰。 如今日陈家郎君这般的货色,她以往不是没遇到过,但都化险为夷了,今日算是最为凶险的一次了。 但好在她遇见了贵人相助。 “林下风致,娴雅端方,倒是个好名字……” 隋珠赞了一声,与其交谈了几句,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往林风致怀中的琵琶上瞥去。 “是这样,我也算粗略学过几年琵琶,但因为行得仓促,已数月未曾碰过,风致可否让我也过一过瘾?” 心里踌躇了半晌,隋珠还是没有抑制住内心的渴望,向对方提出了这个请求。 说完后,隋珠腼腆地笑笑,眼神却是一眨不眨地落在那把琵琶上,眼中的热切都要化作实质。 林风致噗地一下笑了出来,笑完后察觉到自己放纵了性子,连忙敛住神色,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琵琶递给了隋珠道:“女郎哪里的话,尽管奏去!” “多谢。” 小心翼翼地接过琵琶,久违的熟悉感自手上传来,隋珠有种恍如昨日的错觉。 在川阳王府,在那处名叫蒹葭的小院中,隋珠半数时间都是怀抱着琵琶,一遍一遍地弹奏,以此来让自己无趣寂寥的生活变得鲜活些。 触上弦丝的那一刻,仿佛昨日归来,那停滞了数月的生涩感通通消失不见,青葱素手转轴拨弦,轻拢慢捻,一曲《浔阳夜月》再次倾泻而出,技艺更甚前者…… 林风致听着琵琶清丽脆响,讶然不已,眼中同样多了几缕赞赏与惺惺相惜。 以乐会友,是乐人的偏好,也是乐人抒发情意的开口。 女郎端坐在软榻上,横抱着琵琶,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碎光下,眉眼柔如玉,一身衣裙锦绣,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风致听得看得有些痴了,就连曲声已停都未曾察觉,还是隋珠一身轻笑这才惊醒了她。 林风致当即便抚起掌来,眸中满是见了珠玉一般的亮光。 “女郎才真真是技艺超群,若说风致是绕梁三日,女郎这一曲怕是要绕梁三十日了!” 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林风致今日算是遇上了知音。 隋珠也没有想到,自己隔了数月未曾碰过琵琶,今日上手竟还能如有神助,流畅一如往昔。 隋珠想好了,到了莱州,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买一把琵琶,不能让手生了去。 二人详谈甚欢,隋珠长久没个说话的人,如今好不容易碰上林风致这样的妙人,不由得想多缠一会,直接留了她共用午食。 寒霁虽每日都与她在一起,但终究是个话不多的人,且寒霁总归是个外男,隋珠自然不能将其划作和元娘阿葵亦或者林风致一类。 也是她性子本就恬静,不是个爱动爱说得女郎,如若不然早就受不住这份清静了。 让楼里伙计告知了林家祖父一声,两个女孩便欢欢喜喜地用起了午食,从天南海北聊到家长里短。 经过这番畅谈,隋珠才知林风致与她有着相似的经历。 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父亲又在她幼时被征了兵去了战场,自此再也没回来,家中只剩下祖孙二人。 索性林家祖父曾是相州教坊的琵琶乐师,尽管离了教坊也有一项糊口的技艺,并将这琵琶技艺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小孙女。 此后,祖孙二人便相依为命,为了讨生活,游走于相州各大酒肆茶楼,这么些年也算过得去。 然随着林风致渐渐长大,模样出落的水灵动人,如今日一般的困扰便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让人避之不及。 “不如换个地方,去紫都闯一闯……” 之所以给出这样的建议,是因为隋珠太了解紫都的风气了,琵琶这东西,于紫都中,备受推崇,可以说整个大夏无出其右。 无论是权贵还是富商,亦或者是家境殷实的平民之家,都会在家中孩童启蒙年岁为其聘请琵琶乐师,以教导家中子女。 关于紫都对琵琶的推崇的风气,自前朝便已显现,到了本朝更是愈发厉害。 前有隋珠那位早早去了的祖父将琵琶定为乐中之冠,中有圣人伯父与父王技艺军中合奏,后有那靠着教坊第一琵琶名头获得帝王青睐,一路荣升贵妃之尊,宠冠六宫的柳玉昭。 前赴后继,从上到下,琵琶之风盛于整个王朝,尤其是京城紫都最甚! 相比于其他州县,紫都人对技艺高超的琵琶乐人也多了几分欣赏与尊重,可谓是礼遇有加。 所以,劝林风致去紫都,隋珠觉得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林风致听罢,眼中也是一亮,但没有立刻打定主意,只是说考虑考虑在做决定。 确实,这相州城怕是不能再待了,那陈家郎君的逾矩,可不是第一次了,林风致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女郎以后也会在紫都吗?” 听见林风致期待的话语,隋珠笑容淡了些,摇摇头道:“应当不会在了……” 不用想,以她现只能躲着藏着的尴尬身份,怎么可能再次回到紫都?除非是朝廷又需要宗室女和亲了,儿恰巧又发现了她还活着。 想到这一可能,隋珠血液都凝固了起来,浑身冰凉。 在市井中随着祖父摸爬滚打了数年,林风致惯会察言观色,见到隋珠脸色不好,猜到自己定然说到了人家伤心事,于是赶紧机灵地换了个话头,两人再次欢声笑语了起来。 隔壁屋内,明月楼的伙计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下,一眼也不敢瞧倚在软榻上的少年,只觉得屋子里嗖嗖冒着冷气。 他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家子兄妹,怎么妹妹脾气那样温和知礼,兄长却整日寒着一张脸,除了对着自家妹妹,半丝笑意也无。 就像是现在,送个饭的功夫,伙计感觉这小郎君似乎更生人勿近了,一看就是心情不佳。 火速关上屋门,伙计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马不停蹄地去送下一屋的饭菜了。 屋内,寒霁看着案上几道色香味俱全饭菜,不知怎的,突然没了什么胃口,尽管里面还有一道他最爱吃的醋鱼。 耳畔隐约传来隔壁的欢笑声,一听便是聊的畅快。 寒霁好似有些明白了自己不高兴的点,因为李隋珠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琵琶女抛下了他。 往日住客栈,只有他们两人,自然都是一块用饭。 女郎的胃口很小,总是吃一会便饱了腹,剩下的便由他来解决,数月来,不管是在邙山,还是州县,一直如此。 寒霁有些习惯了这样的陪伴,甚至觉得,每日能看见女郎那张皎洁如月的脸,他胃口都能好上几分。 但现在因为那琵琶女郎的到来,通通没了。 别扭的少年尚不知这是什么情绪,也没法改变什么,只能气闷地将伙计送上来的酒饮了半壶,等到脑海传来微醺的感觉时,寒霁才慢悠悠放下酒壶,脸色淡淡地将案上饭菜横扫殆尽。 重新躺回软榻上时,寒霁睡意朦胧中,似乎又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琵琶声响,不过这一回却是一点也不吵人,端得是玉珠落盘,莺语绵绵。 就像女郎给他的感觉。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醋意横生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此情追忆 金秋岁时,长街寥落,商贩早早收了生计,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着急着回家与家人共度团圆夜。 隋珠午后贪睡了些,一睁眼便是薄暮乍现,她懒懒地起身漱洗,将窗子推开,遥望人间烟火。 隐约间有桂香萦绕在鼻尖,隋珠不由得多嗅了几下,觉心旷神怡。 反正今夜也不必出去见人,隋珠干脆由着发髻散落,尽数垂在两肩,三千青丝如乌云倾盖而下,衬得小脸愈发莹白,皎洁如月。 随着夜深,温度已经开始下降,闷热感都去了大半,坐在窗边,偶尔有凉气环绕在周身。 明月楼背靠一湖,风一吹来,仿佛都携着湖水生冷的气息。 此刻,对着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色,隋珠很想怀抱琵琶弹奏一曲,让美妙的乐曲驱散孤寂。 …… 紫都,川阳王府。 王妃杨氏同一对子女坐在桌前,桌上尽是珍馐美馔,只待人享用。 但母子三人不言也不动筷,仿佛在等人。 相比于母亲的气定神闲,李暄则有些浮躁了,又想遣人去催一催他那大忙人父王,但刚要开口,就被杨氏一个眼神制住了。 “急什么,你父王要来自会来,不必你在这操心。” 杨氏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纵使遇到天大的事也不见一丝急色,这是李暄一直学不来的。 被杨氏一瞪,李暄无法,只能继续等着父王到来。 今儿是中秋夜,父王少见地推了宫宴,李暄与妹妹本以为父王是要同他们一起过,还有些受宠若惊,但现实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等了片刻,来的人也不过是长史,还是告知他们父王不来,让他们先吃的消息。 “父王怎能……” 李暄性子顿时躁了起来,一句话就要掷出去,好在意识到有长史这个外人在场,他生生又压了下去,愤愤不平地用起了饭。 李云英也是有些不高兴,本来雀跃的小脸也耷拉了下来,只有杨氏见怪不怪,一脸淡定地将长史遣了下去。 母子三人再度回归了平静,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将又一个团圆夜安静地度过了。 而川阳王府的书房内,一个喝得半醉的人倚在罗汉床上,手边的案几上正摊着一个纸页泛黄,账册一样的东西,但比之不同的是,那封皮上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 这是李承安从元氏那里得来的手札,是亡妻明氏的东西。 里面记录了明氏总角年岁至亡故的点点滴滴,是一本充斥着少女心事的手札。 李承安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其看完,脑袋也被烈酒烧得钝痛。 尘封的往事被这一纸手札揭开,年少时的念想也如洪流一般滚滚而出,李承安心脏犹如被万千刀割,窒息感扑面而来,让他心绪愈发沉重。 又是一个空酒壶滚在地上,人也仿佛憔悴了十岁一般,随侍的孙小郎推开书房的门,看见地上一片狼藉,面露担忧道:“阿郎,别再饮了,安寝吧。” 孙小郎不知他家阿郎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只隐约猜到可能是与先王妃有关。 身为仆从,这不是他能探究的,服侍好主子,才是他应当操心的。 听到有人进来与他说话,李承安费力地睁开了眸子,见是他的随身仆人孙小郎,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对孙小郎招了招手道:“孙平,你且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想必是饮了太多的酒,平日里威武的川阳王气势减了大半,连声音听起来都软绵绵地。 孙小郎过去时还贴心地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谁知递到跟前时李承安摆了摆手,丝毫不接,只拉着他胳膊道:“明……明日,去将赵参叫过来,让他、让他带人再去一趟边境,将……将县主寻回来……” 酒醉的人说话都没有平日里顺畅,李承安思绪也混混沌沌地,但仍旧没有忘记前日赵参与他说的话。 “公主想来是获救了,只是不知是何人,属下于山林深处发现和安公主遗留下的嫁衣,周边还有男子的蹀躞衣物……” 尽管赵参回禀地很含蓄,李承安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赵参话里的意思,深山老林,孤男寡女,挟恩图报,为求自保,无奈屈从…… 李承安想起长女那张肖似明氏,且容貌更甚的脸,怒火伴着酒意几欲喷发出来。 他甚至想着,若那江湖匪类不识相,便让赵参顺手将其解决了,省得给长女心里添堵。 孙小郎听到这话,想起家中每日都在为县主憔悴的阿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连应了好几声。 见孙小郎晓得,李承安终是撑不住酒意的侵袭,头一歪便睡了过去,睡梦中也是眉头紧蹙着。 孙小郎身形偏瘦弱,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尽管跟着自家主子已经被要求练了几年的身体,但将李承安这样高大又健壮的身板拖到床上,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给主子盖上了被子,孙小郎将满地酒壶轻手轻脚地收了,但对案几上那摊开的手札,他动也不动,悄无声息地退下,将门合上。 今夜有风,门合上那一瞬,一阵风被借力带进来,将手札吹的簌簌作响,连翻了好几页。 若是孙小郎此刻大胆些凑过来看,一定能看到纸页上的寥寥言语。 平德十二年,正月十五。 跟着阿爷过来真是一个好主意,乾安不愧是天子脚下,灯会比莱州热闹了数倍。 就是人太多了,我和贞儿都被冲散了。 也许是老天爷知道我及笄了,我遇到了我的玉郎,是个哪哪都好的俊俏郎君。 我觉得玉郎应当也是中意我的,要不然怎么会费心给我赢得灯谜的彩头? 虽然那颗明月珠不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我家中多的是,但这颗是玉郎送给我的,那就是最稀罕的东西。 玉郎一直很想看我的脸,虽然他没说,但是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 但是阿爷告诉我,见色起意不可取,她要再考验考验玉郎。 阿爷说不可太晚回去,我一贯听阿爷的话,于是和玉郎约好了明日再于此处相会。 玉郎笑盈盈地应了,说明日定会赴约。 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女郎! …… 李承安醒了,但奇怪地是,他不在书房的罗汉床上,而是对着满城彩灯,立于青雀大街。 人流如织,灯火绚烂,琳琅满目的彩灯挂满街道两侧,将长街点缀得如梦似幻。 男男女女都是一副盛装打扮,笑语盈盈,暗香浮动。 他正在迷惘,这时衣袍被人轻轻一扯,李承安目光流转,看见了一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女郎。 尽管有面具在,女郎只是露出了一双眼眸,也足够顾盼生辉。 女郎手里正握着一颗明月珠,似乎在对他笑。 很奇怪,李承安仿佛做不了自己的主,他似乎只是住在这副躯壳里,一言一行皆不受自己的心神。 他听到自己说,“这珠子便留给女郎把玩,不必给我。” 女郎仍旧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但李承安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更灿烂的笑意。 他与对方心意相通,相携赏了灯,那种甜蜜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不经意间,女郎没拿稳那颗珠子,掉在了地上,导致珠子上多了一条细微的裂痕。 女郎看起来很歉疚,但自己如记忆中那般,温和宽慰了她。 “你真好……” 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话,只不过这一次,女郎没有吝啬与矜持,她摘下了面上碍事的昆仑奴面具,一张明丽无双的脸露了出来,与多年前蒹葭院中惊鸿一瞥的脸重叠起来。 嗯? 那好像是明氏,他早亡的发妻。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此情追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共度佳节 相州,明月楼。 楼中伙计来送饭时,托盘上明显多了几样东西。 一碟看起来酥香可口的月团,还有一壶散发着淡淡桂香的酒。 伙计说,因为今日是中秋,明月楼的规矩,今夜宿在他们这儿的客人饭菜免费,每个房间再配上一份月团与团圆酒。 其实就是桂花酒,因为明月楼的东家爱喝,桂花又逢在这等金秋佳节,于是变成了明月楼的一大特色。 每年中秋,都会如此。 “这桂花酒说到底就是果酒,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便是专门给女儿家酿造的,入口绵甜,不必担忧饮醉。” 本来还想拒了这团圆酒,听到伙计这样说,隋珠立马改变了主意。 大过节的,她饮几口果酒能怎么着? 含笑接了东西,看着伙计继续出去忙碌了。 隋珠知道,他接下来定是要给寒霁送饭菜,每次都是如此。 顺着窗子望着天际黄澄澄的明月,眼下是城中万家灯火,隋珠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团圆之夜,怎能只有她一人赏月? 她与寒霁,也算是风雨同舟了一阵,都是孤零零的一人,何不一起过了这佳节,也能多一丝人气。 打定了主意,隋珠立即端起了伙计送来的酒水饭菜,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一连敲了三下,都不见有人开门,隋珠托着饭菜酒水的手腕都开始酸涩了起来。 这是睡着了还是人不在? 疑问刚冒出,就被隋珠否定了一个。 刚到戌时,寒霁不至于现在就犯困,应当是出去了。 主人不在就贸然踏入房间,隋珠觉得这样有些失礼。 但想到寒霁那不讲规矩的不羁性子,进自己屋子那股随意劲,加上手腕上的疲累,隋珠想着自己又不是做贼,也不干什么坏事,有什么好拘泥的! 手刚抬起,就要推开门,身后传来声音…… “你在做什么?” 像是夏日里一缕裹着草叶清香的凉风,让隋珠身心一凛。 她转身看去,就见少年信步从长廊尽头走来,走动时,缺胯袍下腿脚挺拔修长,黑色长靴带起细微的摩擦木廊的声响。 此时,少年眸中带着疑惑,目光垂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平和又静谧的目光,就像是在深夜中发现一只正伏在花叶间的蝶,不忍破坏,也不忍打扰。 但蝶终究是察觉到,然后惊慌失措地飞离。 “今日是中秋,我们一起过节吧。” 幽深的柳叶眸子里,映出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寒霁才猛然想起,今夜似乎是个节日。 心里嗤笑一声,其实他很想说自己从不理会这样的节日,但对上女郎殷殷期盼的脸,他下意识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如对方的愿道:“随你……” 他走过去,就着隋珠侧开的身子将房门推开,就要抬脚进去时,瞥到了隋珠怀中费力捧着的一堆酒菜,二话没说,顺势将其抽了过来。 隋珠还没踏进去,怀中就是一空,酸涩的手腕压力顿减,愣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心里不自觉划过一丝暖意。 寒霁虽看起来寡言冷漠,但内里细心又体贴。 隋珠有时候觉得这样的他很矛盾,但又深觉契合。 尤其是作为被寒霁体贴的对象,这种感觉让隋珠觉得很好。 踏进来,将房门再度阖上,屋内便只她与寒霁二人。 更深露重,皓月当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让一些迂腐保守的老夫子瞧见,定要唾沫喷出三尺远。 偏偏隋珠早抛下了这些规矩,寒霁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屋内的圆桌上,早已被伙计送了一份酒菜,与隋珠的一样,还添了明月楼所谓的团圆酒和月团。 想着待会能看个月亮,隋珠拦住了寒霁即将放酒菜的动作,将桌上的酒菜也拿到了一边,撸起衣袖,在寒霁欲言又止的眼神下连拉带拽将桌子拖到了窗子下面。 “其实你可以说出来的……” 女郎衣袖撸起后,那双细白的腕子便露在了寒霁眼前,他瞧着那脆弱地仿佛一折就能断的腕子,脑海中又忆起了在延州时做的那场荒唐的梦。 隋珠将桌子拖过来后,复将窗子也推开了,正好对着天际高悬的朗月。 心情畅快时,忽听少年幽幽话语,隋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寒霁是少女意思,直到看见他目光落下她手下的桌子上,隋珠才晓得他话中意思。 无所谓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无碍,都是些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寒霁闻言,并没有说话,但不知是不是隋珠的错觉,她感觉对方面色凉了几分。 但这下一刻就被隋珠给忘了,只认真摆着酒菜。 “快坐。” 两人一左一右落座,隋珠兴致勃勃地倒了两盏桂花酒。 与紫都的桂花酒不同,明月的桂花酒似乎多了些什么,但隋珠不是行家,品不出是什么,只觉得似乎比紫都的桂花酒更香醇,桂香也更浓烈。 “今夜中秋,这是楼中赠的团圆酒,你也喝一点。” 不忘给寒霁倒一盏,酒液倾下,桂香扑鼻。 少年漫不经心地端起杯盏,先是凑过去嗅了嗅气味,随即意兴阑珊了起来。 果酒之流,喝着没滋没味的,他向来没兴趣。 但与他相反,对面的女郎却很有兴趣,一盏接着一盏。 “你不是不能饮酒,还敢这么喝?” 仍然记得那一日,女郎像一只小老鼠般偷饮他的酒,被呛得两颊如霞的场景。 他跟隋珠不一样,只是嗅一嗅,也能辩解出酒的类别,这所谓的团圆酒,虽入口甘甜不辛辣,但多少还是有些后劲的,尤其是对女郎这样酒量浅薄的,后面才有的受。 谁料女郎只是摆摆手,说她心中有数。 这并不是隋珠在逞能,而是根据在紫都时的经验。 紫都物博,自然也有桂花酒,虽然感觉上略有差别,但大体一致。 在王府时,也不是没有饮过这等果酒,不仅是桂花酒,还有蒲萄酒与荔枝酒等,都是谢适宜女儿家的甜酒,并不醉人。 最多只是脑中稍微混沌些,不至于醉酒出丑。 这便是隋珠敢如此放肆的原因。 可她这回委实是经验误导了她,明月楼的团圆酒是个不好驾驭的。 寒霁换了自己的烈酒,面不改色地一口一口地灌着,眼看着那女郎月亮还没瞧上几眼,人就开始恍惚了起来。 少年像是看戏一般,气定神闲地看着女郎的一举一动。 隋珠已经记不清自己饮了多少桂花酒了,只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要飘起来。 不怪她,确实明月楼的桂花酒酿得好,甘甜美味,回味无穷,让她一时失了分寸。 此刻,隋珠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醉了,因为她认为自己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就是身体不太听她的话。 比如所那颗她始终夹不起来的糖花生,还有实视线触及到对面时,那正看着她笑的好几个虚晃的人影。 “寒……寒霁,你没事晃什么,我眼都花了。” 果断抛弃了那颗她始终家不起的糖花生,隋珠拄着脑袋,第一次大胆又放肆地盯着对方看,含着盈盈水意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我没晃,是你醉了。” 少年将女郎没有夹起掉在桌上的糖花生捻起送入了嘴中,悠哉悠哉细品了起来,眸中淬着淡淡的笑。 “你胡说,桂花酒怎么会醉人!” 不是平日里那种柔婉地,温和的辩驳,此刻的女郎大约是借了酒的势,气焰都冒了出来,那骄矜蛮横的语调,颇有娇蛮大小姐的意味。 但在寒霁看来,终归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而已。 寒霁倒觉出了几分趣味,指着窗外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道:“那你倒是说说,天上有几个月亮?” 人都能看成好几个,估计月亮也逃不开这命运。 果然不出寒霁所料,女郎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窗沿费力地看着天,嘴里还念叨着:“稍待一会,有点多,让我数一数……” 若是清醒的时候,隋珠自己听见这番话,定是要无地自容地,但被酒麻痹的她,已经思考不了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了。 寒霁是个极少会笑的人,但此刻,他还是被女郎的醉态给引动了情绪,眉眼都舒展开了,像是于深夜中绽放的一株罂粟花…… “不用数了,你数不过来的……” 难得开起了玩笑,寒霁顺着隋珠道。 酒后的人有时足够执拗,脾气也上涨,譬如隋珠,不让她数她偏要数,微微鼓起一张脸,继续趴在窗沿,隐隐有倾身探出去的前兆。 作为一直关注隋珠的人,寒霁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个征兆。 笑意一敛,眉头一蹙,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起身就绕到了隋珠身后,提着她的衣领就往后扯。 “哎……你扯我作甚,我还没数好!” 女儿家的力气哪能跟寒霁这样自小习武的人相比,几息之间就被扯到了一个远离窗子的地方。 今日不出门,隋珠本就穿着随意,只在里面着一身诃子裙,外面披了一件轻如云雾的大袖衫。 挣扎间动作频繁,外衫质地是最为丝滑的缎,不可避免露出了半个玉润雪白的肩头,明晃晃地刺着某人的眼。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共度佳节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一夜忙碌 寒霁第一次觉得,女儿家的肌肤竟比刀刃还要刺眼,但不同的是,比冷冰冰的刀刃美多了。 没有礼教规矩的束缚,寒霁打量起来丝毫不心虚,更没有什么非礼勿视的羞耻心,甚至还考虑到人会不会冷,实实在在看了好几眼,才过去将女郎身上那滑落的外衫拉上去,脸不红气不喘,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粗粝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细嫩的肌肤,隋珠浑浑噩噩的脑袋只觉少年指腹似乎带着魔力,引起她全身一阵颤栗……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人,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只觉得浑身燥热,急需找个东西解解热。 记忆里,周围正好有一物是冰凉的,那便是寒霁的手。 说来有些匪夷所思,隋珠已经醉成了这番模样,竟还能记起这等琐碎小事。 凌空捉住少年还未收走的手,肌肤相触的一霎,两人皆是一震。 一凉一暖,这般猝不及防地碰在一起,可谓是天雷勾地火。 月光洒进来,女郎细嫩的手掌如同一块温玉,静静附在他掌心,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意于其间散发,顺着掌心流入他的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处燃起一簇蓬勃的火焰…… 寒霁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但匮乏的男女经验让他不知从哪里下手,只能压抑着那股莫名的冲动静观其变。 因为女郎的痴缠还没有结束。 见少年没有抗拒,隋珠仿佛被鼓励了一般,主动凑近了些,将晕红的脸儿凑上去,直至感受到预料中的盈盈凉意…… “寒霁的身上,为什么是冷的?” 女郎有一双水润的杏眼,醉酒后又添了几许迷蒙,说话时,神色尤为纯质,语调更是绵软。 寒霁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酒喝少了,要不然为何此刻会突然嗓子发干? 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快速摆脱眼前的女郎,但身体却不允许。 女郎还未等到答复,仍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硝石堆砌的,只要他再多看一眼便会勾起天火。 “听话,明日再告诉你……” 寂静的夜里,少年清冽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暗哑,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不欲与这个醉醺醺的女郎解释,因为就凭着她数月亮的行径,寒霁觉得说也是白说。 推到明日吧,明日应当就清醒了。 听到少年少有的轻声细语,女郎乖乖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温顺。 其实是隋珠开始困了。 脑海中传来一阵阵的晕眩与困倦,她也没了探究的心思,注意力转眼就飘到了屋内的一张床上。 撒开少年的手,嘴里嘟嘟囔囔道:“不跟你说了,我好困,要睡觉了……” 女郎身形不稳地朝着床上飘去,在寒霁挑起的眉头下一头扎进了那个不属于她的被褥里,几个呼吸间就失去了意识。 好在床离得不远,若不然就凭着女郎醉鬼一样的步伐,定是要在中途摔上几下的。 也许是女郎的转变太快,寒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掌心那抹温热娇嫩彻底没了,他才回过神来,去看自己床榻上那睡成一团的女郎。 神色难言地走过去,端详了小脸红扑扑的女郎好一阵,寒霁总算是认栽了。 “你不能睡在这。” 好像是在说给已经沉沉睡去的隋珠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能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并不是要遵循所谓的世俗教条,而是单纯觉得女郎的亲近是一种折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折磨。 在他不能弄清楚之前,他必须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解下腰间几乎从不离身的横刀,置于案几上,寒霁弯腰,稳而有力地将人抱在怀里,朝着门口走去。 …… 将那软成一滩的女郎送回到自己屋里后,少年将门阖上,深深吐了口气。 静谧的夜里,只听数道屋门开阖的声响,其余再无动静。 待寒霁重新回去,发现屋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开的窗子上,一只苍鹰正啄弄着自己的翅膀,不声不响地立在那。 见寒霁回来,不由得兴奋地鸣叫了两声。 “闭嘴。” 生怕这声叫唤将隔壁的女郎惊醒,寒霁冷着脸训斥了苍鹰一句。 禽鸟不通人语,但懂得观察主人的神色与语调的高低,听到这声熟悉的斥喝,苍鹰立即就知晓了主人的意思,再没发出一声叫唤。 看到苍鹰脚上绑着的竹筒,少年眉头一蹙,有些不虞。 他记得自己走前与门主交代过了,送那女郎去莱州期间不接单,明明当时门主答应得好好的,怎的这时出尔反尔? 虽不高兴,但寒霁还是去解了竹筒,将布帛浸在水中。 将布帛上的字过了一遍,寒霁勉强应了这次的单子。 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不过是在相州,距离其他同门师兄距离太远了些,若是专门调人过来,未免有些不值,门主便想让他顺便解决了。 好处就是这次的佣金尽数归他,不再与门中对半。 也算是能勉强接着。 将布帛燃了,他重新将横刀挂在腰间,木门嘎吱一响,屋内再度回归了寂静。 这种小事,还是早解决了为好。 苍鹰看着主人离去,歪着脑袋又啄了半晌羽毛,才身姿矫健的飞走。 有零星羽毛被啄下,飘落在屋内,被十五的月亮映照着,泛着金色的绒光。 …… 相州城某处小巷。 寒霁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任务目标后,也不管地上被一刀毙命的大汉正汩汩流着血,转身就朝着明月楼的方向走。 十五的夜很清寒,但抵不过他心中弑杀过后的血液沸腾。 突然,体内自小种下的子母蛊传来了异动,这预示着子蛊处在危险当中。 寒霁难掩烦躁的神色,但不得不去营救那个没用的东西。 顺着体内蛊的指引,寒霁在相州城郊外的一处山林里发现了它,那只一生门用来连接杀手的信鹰。 一生门的杀手,为了以后天南地北的也方便接门中传达的任务,基本上人手一只信鹰。 而为保障这些信鹰能成功在五湖四海寻到主人,门中自杀手可以接单起,就会给两者之间种下子母蛊,人为母蛊,鹰为子蛊,以便两者互相感应…… 而今夜,寒霁就感应到了自己的信鹰遭受到了生命威胁。 黑色的长靴踩在山林里的枯枝败叶上,噼里啪啦的脆响不时传来。 寒霁最终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草丛间寻到了那只翅膀受伤的苍鹰。 是被一支箭矢射中了翅膀,显然是猎人的手笔。 寒霁想不通,到底是这猎人的箭发太过精湛,还是这没有的东西太废柴! 抿着唇,将草丛里的苍鹰拽出来放到肩上,寒霁除了带它回去养伤再无其他法子。 苍鹰本来还警惕无比,见是主人来了,豆大的眼珠子都亮了,蹦蹦跳跳着上了主人的肩。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逼近,两个猎户追着猎物掉落的方向过来,瞧见自己辛苦射下的猎物被别人占了,顿时气愤上前…… “小子,这是我们兄弟射下来的,理应给我们,将它放下!” 在天上飞时,因为是夜里,猎户本以为只是体型大些的鸟儿,现在近距离瞧着,原是一只矫健俊秀的苍鹰,可把他们喜坏了。 但眼前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将其托在肩上,这让他们很不高兴,毕竟这可是那些达官贵人最爱赏玩的苍鹰,要是拿去卖了,指不定一年都不用忙活了! “这是我的鹰,你们不想死就滚开。” 少年懒懒地掀起了眼皮子,目光木然地看着两人,语气中尽是不耐烦,隐隐透露着杀意。 显然,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地是什么人,还是拿出一贯的姿态去吆喝,直到少年冷然出声,另一人才注意到少年右手上那柄尚沾着鲜血的长刀。 “大、大哥,你瞧……” 拍了拍同伴,待到两人俱瞧见了那染血的长刀,皆是呼吸放轻了些。 没有人认为有人少年会半夜拿着这种横刀去狩猎,所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他刚刚杀了一个人。 两个猎户脸上的肉顿时抖了一下,开始下意识的后退着。 他们虽打猎勇武,但也只是对那些牲畜下手,人却实打实的没杀过。 意识到眼前少年可能是个凶残的杀手,两人也不争辩了,鹰也不敢要了,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瞧着两个猎户惊慌失措的背影,寒霁嗤笑了一声,也没了杀戮的心思,揪下山林小径中的嫩叶,细细擦着刀身上赤红的血。 一番忙碌下来,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稀薄的朝霞也渐渐爬上了山头,开始普照着这片人间。 急着赶回去,寒霁不遗余力地施展着傲人的轻功,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了明月楼,给苍鹰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到头就睡了过去。 毕竟人的身子不是铁打的,忙了一夜,寒霁难免困倦。 入睡前,考虑到今日李隋珠应当不会出门,他晚些去给她梳发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然这一次,他料错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一夜忙碌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有违伦理 睡梦间,寒霁被一道听起来像鸽子的咕咕吵醒了。 已经好多年未曾听到苍鹰这样唤他晨起,寒霁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明媚的日光照进来,让初醒的寒霁觉得有些刺眼,意识到已经是日上三竿,早过了给女郎梳头的时辰,他三两下穿上外袍,系上蹀躞。 粗粗地洗漱了一番,瞥了一眼老实立在笔架上的苍鹰,寒霁去了隔壁。 不知她是否等得心急了。 叩了两下门,按照往常,里面的女郎会立即应一声,甚至有时还会奔过来开门。 但今日怪了,连敲了三次,都没有半分动静,好似屋内没人一般。 面上的气定神闲少了几分,寒霁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按照以往的先例,如果要出门,女郎定会同他说一声,或者叫上他。 平日里知道他早上要过来,女郎总会提前给他留个门。 昨夜吃醉了酒,门自然也没人落闩,但好在明月楼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小客栈,又是中秋夜,客人稀少,几乎没什么隐患。 木门嘎吱作响,寒霁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如他所料,人并没有出去,而是在他看来的正在贪睡。 能贪睡成这样,看来她酒量真的很差。 想起昨夜女郎的娇憨醉态,寒霁心中忍不住起了些波澜,唇边也是扬起了弧度。 天色已接近正午,寒霁觉得是时候该起了。 “醒醒,别睡了……” 走到床边,视线落下,这样俯视的角度,女郎睡态一览无余。 昨夜的外衫已经被主人半夜里嫌热扯开了,只剩下海棠红的诃子抹胸裙,大片雪色外泄,那仅仅盖到腰线的薄衾根本不能遮掩。 乌黑如缎带的发凌乱地铺在枕上,偶尔有几缕搭在女郎雪润的肩头,时刻在刺激人的眼球。 寒霁只觉得昨夜那股蠢蠢欲动的感觉又回来了,很恼人的反应。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在看到女郎晕红地有些过头的两颊时,通通消失不见了。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特意抬高了声音又喊了几声,除了女郎看起来有些痛苦的呓语,仍旧没有半分回应…… 怕是不妙! 即使这样的女郎看起来比平日更美了,像是雨后娇艳到极点的海棠,也掩盖不了这股异常。 伸手探了探女郎的额头,本就凉于常人的手立即被对方火烫的肌肤给惊着了。 虽然自己很少生病,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头疼脑热是什么样。 那股慑人的温度告诉他,女郎八九不离十是起了高热。 想起女郎那看起来弱唧唧的身子骨,寒霁一刻也不敢耽误,弯腰就要将人抱去医馆。 但目光落在女郎大片裸露的肌肤时,他眼神忽闪了一下,将被扯到地上的外衫再度披到了隋珠身上,甚至还特意拢了拢,没让太多雪腻春光外露而出。 他不会治病,但总有大夫在,记得昨夜回来时,似乎就看见这条街西头有家医馆。 头一回懊恼自己多睡了那几个时辰,寒霁心情再度沉了下去。 抱着人下楼梯时,正巧被来明月楼弹琵琶的林家祖孙碰见,林风致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昏睡着的隋珠。 也不顾手里还抱着琵琶,她立即迎上去,面上是明晃晃的担忧。 “她这是怎么了?” 见有人拦路,寒霁第一反应就是想清除,但理智让他认出了这个是与隋珠相熟的琵琶女,郁躁的心绪强压着,脸色漠然道:“她病了,我要送她去医馆,别挡着……” 寒霁自己意识不到,此刻的他看起来是多么凶戾,心绪的不宁将他骨子里的暴虐尽数激发了出来,尽管不想引人注目,林风致还是被少年的凶煞唬住了,乖乖让开了。 医馆距离明月楼不算远,都在一条街上,只是一个在中一个在西罢了。 许是心里烦乱,没了分寸,寒霁马车也忘了,就那么抱着隋珠运起轻功往西街赶去。 也好在这个时辰是用饭的时辰,又是团圆夜的第二天大街上没什么人,不然定是要被眼前的一幕给惊掉下巴。 赵家医馆,此刻一家人正在后堂用饭,忽听到前堂有声响,五十多岁的郎中连忙放下碗筷,叹着气赶了过去。 用饭被扰,本来还有些不高兴,但当他看见被少年抱在怀里不省人事的女郎,身为医者的仁心立即就促使他忙碌了起来。 “快,随我进来……” 寒霁跟着大夫进了隔间,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小榻上,就毫不客气地下命令道:“将她医好,要不然……” “你个混小子还有脸说,都烧了那么久才送来,再晚点人都要没了,人小姑娘嫁给你这个粗心大意的小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寒霁狠话还没放完,就瞧见那老大夫瞪了他一眼,气焰比他更嚣张地说了一大堆训斥他的话,唾沫都差点喷到他脸上。 但,在这一番训斥下,寒霁居然半点也没法反驳,甚至还愣了半晌。 自觉略过了人家说二人是夫妻的话,寒霁脑子里只有大夫说的再晚一会人都要没了的言论。 许是意识到了他差点误了隋珠的性命,寒霁虚心地受了这番训斥,虽脸色不太好,但总归没有拿出先前那番杀手的做派。 他安静立于一边,看着大夫对其诊断了片刻,叫来了家中小儿去熬药,并去取了几方湿帕子过来,想着趁着药还没熬好的空档先降降女郎的体温。 “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小子,你来看顾你娘子。” 大夫眼神怜悯地看着女郎因为高热而通红的小脸,心里忍不住骂着小儿子的龟速,决定自己去瞧一瞧,临走时将令一方帕子丢给寒霁,嘱咐了一声便撩开布帘出去了。 对着那声娘子,寒霁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只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好,默默将帕子接住,缓缓坐在了榻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女郎。 不多时,大夫端着一碗药过来了,黑乎乎的汤药还散发着一股浓重且刺鼻的苦味,一进来就充斥了这个小房间。 赵大夫瞧见少年面上的嫌弃,高声道:“小子你这什么表情,正所谓良药苦口,这一碗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一碗下去,保证热退得干干净净,药到病除!” 听着大夫信誓旦旦的保证,寒霁脸色稍霁,就要接过汤药来。 大夫又是一瞪眼,在寒霁疑惑中将药碗移开了。 “说你是根木头一点也不假,这药刚熬出来烫得很,就打算这样倒你娘子嘴里?” 大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少年郎,叹息着将汤药放在了榻边的小案几上继续道:“好好照顾着,待药稍凉些,可以入口了再喂,我去配后几日的药。” 大夫晃着脑袋就出去了,小隔间里只剩下两人。 眼见女郎的病态,寒霁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端起药碗,一下又一下地用勺子搅动着汤药,试图让其凉得快些。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三次亲身试温之后,寒霁觉得这药总算可以入口了,便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朝着女郎嘴里送去。 但显然,给一个昏迷着的人喂药是一件极艰难的事,一连舀了好几勺,甚至寒霁还用一只手捏住了女郎的两腮,都没能让药汁成功流入女郎的喉管…… 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女郎嘴角溢出来,慢慢滑落,浸湿了肩头一片外衫,看起来很是狼狈。 少年沉着脸,明摆着一副无力的姿态,心中隐隐开始急躁。 怎么样才能不让药汁流出来呢? 最好有东西能堵住,这样药汁就不会溢出来了。 寒霁静静凝望着女郎因为高热而比往日少了些血色的唇瓣,倏然间心里有了个绝好的法子。 端起药碗,凑到自己唇边,寒霁忍着嫌弃吞下一大口,右手使了些力气,捏起了女郎尽是软肉的两腮,迫使那张总喝不下药汁的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了一道缝隙…… 含着一大口药汁,寒霁倾身覆了上去…… 昏昏沉沉中,隋珠只觉得不时有难闻的东西往嘴里送,浑噩的她根本咽不下,只能放任那东西流出去。 然而,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那难闻的苦东西又来了,这一回,隋珠再也无法拒绝它了。 唇好像被什么未知的东西堵住了,一股一股的温热的水流被哺进来,隋珠无法,被动地将其往下吞咽。 一浪接着一浪,将第一波苦东西咽下了,竟还有第二波,第三波,昏沉中的隋珠觉得时间好似一次比一次长了,可她咽下的明明还是那些量。 不同于隋珠的昏沉,寒霁此刻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 他含着的药汁明明苦涩无比,但于女郎唇上辗转间却消失无踪,反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清甜。 便是这股清甜,诱使着他哺药一次比一次费时,甚至药汁已然殆尽,他竟丝毫未察觉,犹然怔怔覆于那处柔嫩之上。 气息逐渐开始紊乱,一贯静如幽谷的胸腔内开始鼓声密密。 寒霁眼神幽暗地望着女郎比之先前多了几分血色,水润嫣红的双唇,颇有种意犹未尽的意思。 若是旁人在此,定然能看见少年面上也是爬满了晕红。 眼瞅着碗中还有最后一口的量,寒霁轻吐了一口气,闷头含住了最后一口药汁,宽阔挺拔的身子继续倾覆而下,将榻上女郎玲珑身姿牢牢压住,唇间热意流淌…… 布帘外,此刻匆匆追过来的林风致掩着嘴,僵硬地松开了帘子,眼中惊惧无比。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有违伦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大病初愈 捂着怦怦直跳的心,林风致慌里慌张转身往外走,恰巧碰见了配完药的大夫。 “女郎来瞧病?” 由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林风致没心思应付旁人,只摇了摇头,强扯出一个笑脸,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得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 真是怪了。 想着自己还有个病人在隔间,大夫也不敢耽误,提着药包就进去了。 隔间内,那个眉眼俊俏却冷漠异常的少年刚喂完汤药,药碗空空,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地正常。 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小郎君还是个体贴细致的。 “待她回去,睡上一睡发发汗,醒了就无大碍了。” 大夫将榻上女郎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观察到面上潮红减了不少后,才放心将人送走。 回去时,寒霁是将人抱回去的,没有像来时那样,毕竟此刻大街上陆陆续续有了摊贩与行人。 那琵琶女还在那里,与她的祖父一块,给楼里的客人奏着琵琶,看到那一身玄衣的少年亲昵地抱着怀中女郎,不仅脸色微变,指尖也是颤了颤,曲调偏误。 她尚能忆起,相识的那日,女郎笑靥如花地提起对方。 “他是我兄长……” 说话时,女郎眸中的光芒柔和又恬淡,想来感情是十分要好的。 但…… 医馆那惊悚的一幕如狂风骤雨般,将她的认知击了个粉碎。 岂不是襄公与文姜? 不知如何是好的林风致还是默默咽下了此事,由于装着心事,她曲调少了几分明亮与欢快。 隋珠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只几缕薄薄的夕阳。 入眼仍然是熟悉的屋子,花几上的秋菊还是老样子,淡雅芬芳。 想说话,但嗓子一阵发干,艰难地起身,隋珠想去给自己倒一杯茶来润润。 身体的异样告诉她,她大约是病了。 嘴里还残存着药汁苦涩的味道,是她昏沉中尝过的。 虚软无力的手脚一踏在地上,立即就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感觉,伴随着头脑中不时的晕眩,隋珠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屏风,顿时,一阵刺耳声响起,房门也适时被人推开了。 不出意料,是寒霁。 仍旧是那样一张清清淡淡的脸,只不过这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本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一进来看见地却是女郎讪讪扶着屏风的模样。 自己都还虚弱地左摇右晃,偏生还要去扶那几十斤重的玩意,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躺回去,我来便是。” 寒霁动作很快,抓着另一头就将屏风抬了起来,柳叶眸子微微眯起,眼神示意隋珠乖乖躺回去。 隋珠也不跟他争这些,大病初愈后的体虚让她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扶着脑袋便回了床上 没忘记她下床来作甚,但嗓子干涩的她不太想说话,只安静地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表示自己想喝水。 女郎使唤着他,偏生还一脸乖顺柔婉,心里怪异的同时,寒霁居然有一种心甘情愿的情绪。 没有一丝抵触,就好像本该如此。 一盏茶几息间就倒好了,隋珠咕嘟咕嘟地饮下,才感觉嗓子舒服多了。 将茶盏递回去,隋珠发现对方似乎正盯着自己面上某处瞧。 不是头一次见这阵仗,隋珠四平八稳道:“今日多谢你,想必是昨夜受了凉,给你添麻烦了。” 声音仍然带着几分沙哑,但比先前好了许多,至少说话很顺畅。 将目光从女郎饮了茶水后泛着湿润光泽的唇瓣上移开,寒霁指腹下意识摩挲了几下杯身。 “不用谢我,若是你死了,我那五百金找谁要?” 少年勾起一抹笑,一番话说的公事公办,听起来没有半分私心。 “也是……” 听他这样说,隋珠讷讷地应了一声,心里莫名有些低落。 本就是这样的关系,她为何那样听不得呢? 窗户阖着,屋内气氛有些沉闷,两人相顾无言。 察觉到隋珠情绪的不对劲,寒霁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是自己刚刚那句话说错了,于是他兀自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决定让让步,让她开心点。 “其实,倒也可以便宜些……” 这个决定说出口,寒霁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这下她应该可以满意了。 “呃?” 没料到对方突然来这么一句,转头看着少年那副因为不会哄人而生疏局促的模样,她不仅笑了。 罢了,何必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犯别扭。 “能将窗子打开吗?屋里有些闷。” 看见了隋珠的笑脸,寒霁觉得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人也豁然开朗起来,嗯了一声便去开了窗。 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一扫先前的沉闷,这时,房门又被敲响了,是楼里来送药的伙计。 “这是郎君方才吩咐熬的药,小人送来了,拿好……” 小伙计声音很是洪亮,隔着老远,隋珠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回忆起昏睡中那苦涩的滋味,隋珠便满心拒绝。 黑乎乎的汤药被搁在一旁的案几上,隐隐散发出浓烈苦涩的药味,倒不像个救人的良药,反而更像夺人性命的东西。 不愿归不愿,但自己身子未好透,这药该喝还是得喝。 尤其是看见寒霁端起碗,一副要喂她的姿态,隋珠更是难为情,伸手就将碗给夺了过来。 “无需你来,我自己便可。” 药被冷得也差不多了,隋珠试了试温度,拼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一口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灌了下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将其咽下的。 寒霁这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还有女郎皱成一团的脸,对比之前,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估摸着是用饭的时辰,伙计接连将饭菜也送了上来。 隋珠本就没有什么胃口,肚子里现下又灌了一碗苦得要命的药汁,她更没有胃口了。 “让伙计把饭菜送回去吧,我没胃口,不想吃……” 高热时的晕红已经完全散去,女郎面上只余虚弱时才会显现的苍白,病殃殃地,比平日又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弱之感。 “你病了,不能不吃饭。” 寒霁满脸的不赞成,拧着眉头试图劝道。 本就一副病殃殃地,若是再不用些饭食,怕是好的更慢。 他幼时过得艰难,自有记忆起,就是一个瞎了眼睛的阿婆给他一口饭吃,虽然那饭也不过是最为粗劣的豆饭,勉强只能吃个半饱,但也让他活到了六岁。 六岁那年,蝗灾降临,到处是饥荒,阿婆被活活饿死后,自己也随着流民四处逃亡,逃流亡的半年里,为了活下去,能吃的,不能吃的,他通通吃过。 直到半年后被那个神秘莫测的门主捡回去后,寒霁才结束了饥寒交迫的苦日子,但也迎来了炼狱一般的血腥生活。 所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寒霁都不会浪费食物,因为能吃饱饭这件事,让他很有安全感。 然,见到女郎虚成这般都不愿用饭的反应,寒霁只觉得棘手。 “可我就是没胃口,吃不下这些……” 瞧见寒霁端起一副类似于元娘的严厉姿态,隋珠顿时有种自己是被管教的小娃娃的感觉,心都虚了不少。 “那你想吃什么?” 终于,两难之下,寒霁妥协了, “其实不必麻烦,我……” “你好的慢,便拖着行程。” 又是这样一番言辞,让隋珠无话可说的言辞。 寒霁的执着显然出乎自己的预料,也让隋珠生了些郁闷之气。 那就别怪她了! “我想吃鲜花饼,玫瑰馅的。” 这是她在紫都中最爱吃的糕饼,店家据说是南诏人,从家乡逃难过来的,这鲜花饼也是他们南诏的特产。 隋珠很喜欢他家玫瑰馅的鲜花饼,阿葵那丫头每月少不得为她跑腿几次,将新鲜出炉的糕饼买回来。 在紫都,鲜花饼算是常有的,但出了紫都,那便不一定了。 这也是隋珠一瞬间冒出来的刁难念头,相州这地方,怕是没有这东西,只需等寒霁知难而退便可。 还没等隋珠补充说相州没有鲜花饼,他可能要白跑一趟时,就看见少年兀自点了点头,衣袍甩动了几下便不见了人影…… 罪过罪过。 倚在床上,隋珠双手合十,有些懊恼地忏悔着。 寒霁回来不会骂她吧? 如此惴惴不安地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寒霁才沉着脸姗姗归来。 听见长廊上传来那阵熟悉的脚步声时,隋珠本来有些困倦的思绪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她听见木门在嘎吱作响,那道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屋内没有点灯,到处都有些黑乎乎地,少年玄色的衣袍也淹没在其中,让隋珠更看不清人走到哪了。 “寒霁,你在哪?” 倏的,灯火的光芒一个接一个亮起,将屋子照得通明。 隋珠也瞧见了寒霁的身影,他正将灯罩盖上,听到她的声音,一张俊美昳丽的面庞立即转了过来,看着床上目光澄澈的女郎。 “我跑了七条街,总算找到了你说的什么鲜花饼,怕是有些凉了,快趁热吃了!” 一包被油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温热糕饼被放到了隋珠怀里,少年声音难掩疲倦,但仍不忘叮嘱她。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大病初愈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心动一刹 愣怔地看着手中还散发着温度的油纸包,隋珠隐约间好似闻到了曾在紫都中常有的味道。 颤颤巍巍打开了油纸包,十来块金黄的酥饼躺在其中,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甜腻花香。 那是隋珠熟悉的玫瑰味,她忍不住捻起一块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与紫都一般无二的味道蔓延在口腔里,眼眶一热,泪珠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啪嗒啪嗒地滴在油纸上,发出难以忽略的声响。 那边,一脸疲倦的寒霁还未转身,看到这副情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瞳孔缩了缩。 她为什么哭了? 难不成是他买错了? 百思不得其解,寒霁身侧的手紧握着。 “为何落泪?可是我买错了东西?” 屋内,除了女郎微弱的抽噎声,气氛静地可怕。 少年敛目,语气如静水深流,让人看不清表面的情绪。 隋珠正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思绪里,忽的听到寒霁这样问,立即回过了神,以袖拭泪,摇了摇头,仍就垂着脑袋。 “这鲜花饼,与紫都中一般无二,我落泪,是因为高兴,并不是其他。” 其实隋珠没有完全说出来,她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一是再度尝到和紫都一模一样的味道,她难免动情。 二则是由于感动,除了那寥寥几人除外,寒霁是第一个待她这样好的人,愿意为自己一句任性的话耗费心力,他甚至只是一个结识不过短短数月的外人,一句受宠若惊难以表达她内心的酸胀与甜蜜…… “高兴也会落泪?” 搞清楚了原因,寒霁兀自呢喃了句,想不通这等复杂的情绪。 往昔,他见过的泪水,都是人悲伤或者恐惧之下诞生的。 高兴的泪水? 他还是第一次见。 寒霁简单直白的心性容不得他想太多,但见女郎一连吃了好些个,他才安下心来。 “寒霁,你也吃一个吧,这个很好吃的!” 想起寒霁为买它的辛劳,隋珠不忘邀请他共享。 迎着女郎亮晶晶的月牙眸子,寒霁没有拒绝,从女郎捧过来的油纸包里捻起了一块簌簌掉皮的鲜花饼,一口咬下一半来…… 香软,甜腻。 这不是他一惯爱吃的口味,但此时此刻,寒霁倒品出了几分滋味。 …… 因着自己这一场病,两人又在明月楼耽搁了几日,将隋珠的风寒养得差不多了才启程。 明月楼花销不小,隋珠估摸着寒霁身上那颗东珠应该要消耗殆尽了,于是第二日,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了自己头冠中的一支凤尾钗。 将钗子交给寒霁,并表明了让他去当铺将其当了换钱时,却被对方以银钱还足给拒绝了。 隋珠是半信半疑地,但奈何对方神情笃定,隋珠倒送不出去了。 难不成那颗东珠他卖得很高? 还是明月楼没有她想得那样贵? 不管是哪种结果,隋珠都不得而知了。 待在明月楼养病的几日,林风致偶尔来看望她,这让她十分高兴。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林风致似乎总爱避着寒霁。 甚至可以说是惧怕。 但每回,当隋珠旁敲侧击地问起时,林风致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最后作罢的反应。 隋珠也就渐渐地不问了。 终于,在三日后,隋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两人收拾了东西启程去往下一个州,兖州。 与目的地莱州只隔了一个密州,隋珠踏进兖州的那一刻,心中越发雀跃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山野间,此间草木葳蕤,景色秀丽,山水宜人。 隋珠熟练地自马车内钻出来,坐到少年身侧,向那只蹲在车辕上的苍鹰招了招手。 苍鹰像是蜜蜂见了花儿,蹦蹦跳跳就过来了。 离开相州的第一日,隋珠就发现寒霁身边多了这个大家伙。 起初隋珠是害怕的心理,生怕这苍鹰没事啄她两下。 但随着一日过去,苍鹰只是偶尔歪着脑袋看她,对着她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是在打招呼。 虽是猛禽,但性情温良,甚至经常因为乱动或者发出咕咕声被寒霁训斥,然后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隋珠从一开始的害怕转变为感兴趣了。 就在一块绿豆糕的投喂下,隋珠成功俘获了这只苍鹰的心,成了她解闷的小宠物。 再一次看见隋珠出来,苍鹰兴奋地抖了抖全身的羽毛,奔着隋珠就过来了。 奔过来时少不得被它那阴晴不定的主人用眼神伤害。 不过它不在意,苍鹰知道,它只要躲在这个女郎怀里,主人就没办法动它。 它十分喜欢这个女郎,不仅会给它吃好吃的,还会温柔地抚摸它的羽毛,这是苍鹰在它的主人身上没有体验过的。 看着苍鹰蹭过来的脑袋,隋珠吃力地抱着,熟练地喂了几块绿豆糕,苍鹰欢快地啄食着,难免掉了许多碎渣在隋珠裙上。 隋珠浑然不觉,尽情地揉捏着苍鹰毛茸茸的肚腹。 “寒霁,它叫什么名字?” 恍然间想起自己还不知这大家伙的名字,隋珠遂转头问道。 晨曦照耀在女郎灿若明珠的面上,那抹浅浅的微笑仿佛也带着金光,透着十足的圣洁。 “它没有名字。” 寒霁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正在啄食的苍鹰,眼中夹杂着一丝恼怒,语气淡淡道。 “那我能给它取一个名字吗?” 隋珠跟这只苍鹰很是投缘,听到苍鹰没有名字,自告奋勇道。 “随你。” 寒霁还是这般好说话,下颚轻点间便允了隋珠。 自那场高热后,她与寒霁的距离似乎又拉进了很多。 不仅是他再度救了自己一次,更重要的则是那包跑了七条街才买回来的鲜花饼。 像是被扣开了心扉,隋珠觉得寒霁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一言一行都更亲近他了。 听到应答,隋珠扬起了笑,那笑容柔和,纯净,就像是寒霁在深夜时落在溪水中的月华。 “让我想一想……” “鹰者,凌云长空也……” “就叫做凌云!你觉得如何?” 想到了一个好名字,隋珠眉眼都飞扬了起来。 喜提新名字的凌云不晓得两人之间的交涉,也不知道自己有了名字,只欢欢喜喜地吃完零嘴,开始打理自己的羽翅。 “都行,你觉得好就行。” 寒霁答得很是慵懒,配合着这句话,隋珠莫名有一种被寒霁宠着的感觉。 “凌云,你以后就是一只有名字的鹰啦!” 宝贝似的揉着凌云蓬松的羽毛,女郎语气宠溺,透着满满的喜爱。 赶着车的少年偶尔看过来,瞧见苍鹰在女郎怀里昏昏欲睡的惬意模样,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晦暗之色,有种秋后算账的警告。 睡梦中的苍鹰只感觉背上偶尔冒着凉气,但在女郎柔软馨香的怀中,他很容易就忽略了过去。 马车继续前行,穿过一道道山峦叠嶂,渐渐来到了兖州城郊外。 石碑上刻着珈蓝二字,掩映在杂草间。 行了一天的路,夕阳下落,天色渐沉。 前路仍是一片荒芜,距县城瞧着还有不少路程。 人困马乏,夜路难走,隋珠从车内探出了头。 “我们在这里歇下吧。” 不仅是上述的两条原因,还有另外一条更重要的。 那便是寒霁看着有些异常。 因为是夜里,隋珠看得不算真切,隐约觉得寒霁脸色有些不好,但问了几次得道的回答都是无碍,隋珠便消停了下来。 马车稳稳地停靠在一颗老树下,隋珠扶着车壁钻出来,踩着马凳下了车子。 总觉得一直让寒霁帮忙有些不好意思,在相州城时,隋珠就到马行买了个马凳,再也不用靠着寒霁了。 石榴裙摆飞扬,在空中荡起一抹动人的弧度,然后随着主人翩翩而下,就算是在夜里,也夺目非常。 寒霁系着马车的同时,余光瞥见女郎踩着马凳的动作,他唇角的弧度都减弱了几分。 但对着隋珠的时候,寒霁并没有表现出来。 手脚麻利地升起了火堆,寒霁自觉充当着烹住饭食的角色。 见他开动,隋珠也极有眼力见,将干粮拿出来,尤其是早上买来的几个包子和胡饼。 寒霁削了干净的树枝,将早已凉掉的干粮串上去,拿出火折子,就要点火。 想着也没什么需要她帮忙地,隋珠摸了摸自己好几日未沐的发,隐约瞧见林子里似乎有一处池子,距离也不远,心中意动。 “我去那边池子里沐发,一会便回来!” 听到隋珠此话,寒霁顿时抬起头朝着隋珠所指的方向看去,见距离极近,似乎还能看见那粼粼水光,便放心地让隋珠去了。 “有事便喊我,我在这里听得见。” 火折子闪出火花,枯叶和茅草瞬间被引燃,火光映照在少年浓丽的脸上,半明半暗,有些妖冶。 “嗯。” 隋珠含笑着应了声,提着裙子便往池边去了。 循着那处明亮的粼粼波光,随着成功走到了那处池子边。 月光照明,池水清澈,深浅有度,青石遍布,这正是一处极适合洗浴的地方。 用手触了触池水,温度正好,还有些白日的余温,也不怕着凉。 卸下钗环,解了发髻,一头如墨青丝坠下,在月色下映衬着女郎明珠般的玉色,恍若谪仙降世。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心动一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围杀险境 四下寂静无人,隋珠朝着寒霁的方向瞥了瞥,径直脱下了鞋袜,将一双脚浸在了池水中。 刚触之,池水带着一丝白日余温,再向下,便是沁入皮肤的凉意。 很舒服,让隋珠思绪都懒散了起来,只想露天而眠。 但没有忘记她还有发未沐,于是低头,开始撩着水花。 嘴里哼着元娘曾唱给她听的莱州小曲,天地间一片静谧。 野外不讲究精细,隋珠将头发沾湿后,涂了些皂角在上面,再用水冲洗干净,不必像在王府中那般,揉上花油什么的。 难就难在隋珠发量很是繁茂,洗完后没有一时半会很难晾干。 尽力将发间的水挤出来,隋珠一门心思扑在上面,却没有察觉到脚边的异动…… 待到隋珠感觉到脚上一阵剧痛,她浑身一颤,低头看过去。 一只看起来乌漆麻黑的蛇正死死攀咬在隋珠的脚踝上,痛意经过恐惧,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啊……” 隋珠哪里被蛇咬过,从小到大最多不过是在墙角看到过被府中仆人清理走的小蛇,连直面都未曾有过。 如今那蛇就爬在她脚上,饶是她再勇敢也难免受到了惊吓,一嗓子叫出声来。 彼时寒霁就要烤完包子,听见林子里那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动静,几乎立即就丢下了手中的东西,身形如鬼魅一般朝着女郎那边赶去。 气息不稳地赶到了池边,寒霁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青石上的隋珠,蹚着水就来到了隋珠跟前。 “你……” 才起了个话头,想问问她一个人在这叫什么,就被一把扯住了衣摆。 “寒霁,寒霁,你快,有蛇咬我,你快把它拿走!” 脚上缠着一条蛇,隋珠都快要哭了,几乎是半抱着寒霁的腰,看起来可怜极了。 听了这话,寒霁撇了撇嘴,似乎是想笑,但终是忍下了。 一弯腰,手指精准地掐住了那条蛇的七寸,将其拽离了隋珠的脚,提在半空中。 本来就很怕这玩意,见到寒霁还把蛇提到她面前,隋珠崩溃大喊道:“快把它扔掉啊!” 寒霁本性顽劣,本来还想吓吓她,但见女郎面颊血色尽失,泫然欲泣的模样,他不敢造次了。 回头看了一眼蹦蹦跳跳跟上来的苍鹰,他直接丢了过去。 凌云见了吃的,也不客气,就地将这条咬了隋珠的蛇吃了下去。 蛇被吃了,危机解除,隋珠心有余悸地捂了捂心口。 但脚上被咬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难以让人忽略。 “嘶,好疼……” “这蛇不会有毒,我不会要死了吧?” 脚踝上,蛇留下的血洞还在汩汩冒血,心中的猜测让隋珠觉得被咬的地方更痛了。 一只冰凉的手蓦地捏住了她的脚踝,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刺激让隋珠红了脸。 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让男子随意看了脚呢? 还是这般轻握于掌中,简直是没规没矩! 隋珠觉得,自己应该像元娘教得那般,将人推开,态度严厉地斥喝对方,让他再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才好。 可这人不是外人,他是寒霁,是…… 隋珠也不知该如何给寒霁定义了,但她就是觉得,寒霁不是元娘嘴里那些登徒子。 他是几次三番愿意救自己于水火的恩公,是这个世上除元娘、阿葵和外祖父之外真心待她的人。 反正自己都不是什么县主公主了,被看就被看吧。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截冰凉的指腹摩挲在她肌肤上时,隋珠还是控制不住地脸庞发热。 “死不了,这只是条水蛇,无毒,顶多疼上一疼。” 没有放开女郎的脚,寒霁自蹀躞带上解下一个小药瓶,将药粉倾洒在伤口上道。 药粉沾上伤口的那一瞬难免会有些刺激,隋珠浑身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要躲,奈何对方抓得紧,隋珠没能躲掉。 “躲什么,药又没毒。” 也注意到了隋珠那细微的动作,寒霁笑了笑,反而握紧了那只皓白玉润的脚踝,调侃道。 敷药时,指腹无意识地划过女郎细腻柔滑的肌肤,寒霁眼神闪了闪,思绪纷飞着。 这女郎,倒是哪里都讨喜。 也许是今日确实疲倦,他起身时,头脑一阵发晕,身子晃了晃。 “寒霁,你没事吧?” 这一幕恰好被隋珠收入眼底,女郎声音柔柔地,满是担忧。 在路上时便觉得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寒霁虽是个肤色白皙的儿郎,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白得像张纸。 今夜月色很好,借着这股月色,隋珠将少年的脸色看得更清了些。 本以为先前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隋珠心中的猜测更加坚定了。 正思考着是委婉点还是直接点时,隋珠倏然间身体一阵悬空,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已经不晓得被这家伙抱了多少次,况且还是因为出于好心,隋珠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了。 眼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额头,隋珠想也不想,单手探了上去。 果然,温度高得吓人。 “做什么?” 额上的热意反倒衬得女郎手心凉盈盈地,与平时翻转了过来。 他没有抗拒隋珠的亲近,只是眼眸闪动的速度快了很多。 少年忽闪的睫毛偶尔扫在手边,隋珠只觉得痒,连忙收回手正色道:“你额头很烫,你发烧了。” “嗯?” 仿佛是为了映衬隋珠的话,少年身形又是晃了一下,隋珠抓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两人成功上了岸,隋珠被搁在一处干净的草地上。 三两下将留在岸边的鞋袜穿好,隋珠踮着脚凑过去,表示要扶着病人回去。 寒霁却是睨了她一眼,继续借力将其抱了起来往前走。 “不过是起了些热,又不是废人。” 同样身上有伤的苍鹰看着主人丝毫不管它的架势,只能认命地在后面蹦跳着跟上。 隋珠没能拗过他,等回了马车旁,立即就开始翻找着她从相州带来的药丸。 说来好笑,这本来是为自己备下的,怕哪天她又因为着了凉而生病,再碰上个荒郊野外的,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走前又跑了一趟医馆,让大夫做了些药丸,虽不如汤药那样立竿见影,但也能起些效果了。 将那支装着丹丸的小药瓶找出来,隋珠兴冲冲地便去找寒霁,连脚上的伤的都仿佛不疼了。 谁知道,刚跑到寒霁跟前,还没等她拿出药丸,就见对方脸色一变,往日的清冽平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地是满面寒霜。 “找死!” 从未见过寒霁这番面孔的隋珠一时怔然,下一刻直觉天旋地转,被人勾着腰肢倒在了地上。 手心磕在碎石上,有些刺疼,但她没有心思管了。 发生了什么? “嘿嘿,果然没错,动这个女郎,还真有用!” 几道粗犷的笑声从昏暗的夜里出现,那里头透露出来的凶恶,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寒霁利落地自地上起身,顺便还拉了隋珠一把,虽面上冷沉,但周身却透着一股桀骜之感,柳叶眸子一瞬不瞬地瞧着那逐渐走来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堆死人。 随着那几十道身影走出来,隋珠心下有些慌了。 这些人个个身形彪悍,穷凶极恶,一看便不好对付。 况且寒霁还发着烧,隋珠心里忐忑地要命。 不安促使她紧紧拉着寒霁的胳膊,面色愁苦。 大约是感受到了隋珠的愁绪,寒霁将她往后拨了拨。 “怕什么,只管躲好,这些货色还不是我的对手。” 寒霁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于是乎,这番狂傲的话语便轻易被对面听了去,使其勃然大怒。 “小子,都死到临头了还说大话呢!你武艺卓绝又怎样,我等可是专门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哈哈~” 领头的男子面上有一道入骨的疤痕,一笑,便如蜈蚣扭动,使其更添凶恶。 隋珠后退着,依着寒霁的话想要躲到树后面,可才稍稍一动,对面就注意了过来。 “哟,大哥快看,这女郎生得标致,还是个美人呢!” 刀疤男左侧,一个瘦小但看起来精明的男子率先看见了一身红妆的隋珠,眼中的垂涎几乎要化作实质。 常年混迹江湖,他们玩过的最多最标致的女子也不过是花楼里的妓子,要么就是乡野民女。 民女大多没有情调,不如花娘妩媚多姿,但花娘终归是风尘女子,不知道侍候了多少男人,哪有眼前既貌美又冰清玉洁的女郎更有吸引力? 他们毫不顾及地大放厥词,言语更是粗俗下流,听得隋珠气愤不已,恨不得与他们对骂几句。 但理智尚存,隋珠知道自己这几句不痛不痒的斥骂可能不会起作用,还会适得其反。 干脆闭上嘴,老实等着寒霁将人解决后,自己上去踹他们几脚。 没来由的,隋珠很相信寒霁所说的话,寒霁说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那一定没问题! 目光愤愤地扫过对面,隋珠现在十分理解父王为何总是去荡寇平匪了。 这些匪类,就该好好被惩治一番! 心中各种怒骂着,然而,隋珠却忽略了一点,那个陪伴了她数月的少年也是匪类。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围杀险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偏逢夜雨 正在那些人还在说着下流的话,哈哈大笑时,尖利的破风声响起,那说得最欢的几人,尤其是刀疤男左侧的精瘦男子,脑门上立即多了一道血洞,死不瞑目,犹带着笑颜。 “岂有此理!给我上!” 领头的刀疤男一看数息间死了不少兄弟,少年一副似笑非笑的傲慢姿态,提着鬼头大刀就扑了上来,后面小弟虽害怕,但见大哥出动,只得咬着牙陆续扑上来…… 他们来自于江湖中的天毒门,武功以阴毒善毒而闻名。 半年前,天毒门门主被人买命,寒霁接到了这个任务,自此结下了仇怨,天毒门现任门主正是前门主的亲弟,如今领头的刀疤男子。 天毒门人表示,动不了整个一生门,还不能逮着鬼刀客报复吗? 怀着这种心思,一群人犹如脱缰野马奔袭而来,小小的山林有些地动山摇,隋珠满心不安地观看着战局。 渐渐地,隋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再忐忑。 本以为对面人多,寒霁又起了热,多半会吃亏,但看了半晌,就连隋珠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寒霁是占着上风的。 人一点没事,对面已经躺下了好些个了。 银白的刀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雪色的冷光,轻挑慢挥间便能轻易夺人性命。 隋珠甚至能听到刀刃入肉的奇异声响,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正当她鬼祟地躲在树后胡思乱想时,耳畔猝然间响起一道笑语声。 “小美人看得挺开心呀!” 有种半夜见鬼的惊惧感,隋珠刚想叫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钳制在怀中。 “唔唔……” 你是何人? 这是隋珠想说的话,也都被她显露在眼眸中。 萧玉棠此刻心情很好,一路尾随,总算钻了空子挨到了眼前的小美人,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不过小美人仍旧很害怕他,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读懂了隋珠眼中的意思,萧玉棠故作伤心道:“真是令人伤心,好歹在此之前也与女郎有两面之缘,竟一点都不记得在下。” 见他自言自语地说些胡话,隋珠只觉得这人有病。 萧玉棠本就喜欢女郎这双无瑕又灵动的眼眸,瞧见里面的鄙夷,他瞬间急了。 “你忘了?延州城那一晚,还有相州的大街上,我们可都是见过面的,你好没良心!” 男子直白的话立即勾起了隋珠久违的记忆,延州那晚的采花贼,还有相州那个大街上看了她面容的年轻郎君…… “唔唔唔……” 你个采花贼,居然还敢来! 像是每一个眼神都能读懂,男子轻笑道:“你小情郎都腾不出手来了,我现在把你劫走,看他怎么救你!” 想起上次被鬼刀客打断一条胳膊的痛,萧玉棠心中就一阵郁愤,半带着报仇雪恨,半带着劫掠美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天赐良机! 另一边,战况还在继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寒霁快要取胜了。 隋珠满心欢喜,但萧玉棠就不那么觉得了,只暗叹一声不好。 天毒门众人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包括他们引以自豪的毒,但穷尽手段,都不见鬼刀客有一丝中毒的迹象,反倒是他们,被鬼刀客那柄诡异的刀刃划伤后,整条胳膊剧痛无比,浑身的力气都散了大半。 刀疤男武艺最好,见怎么都奈何不了鬼刀客,干脆换了个心眼子,看了眼不远处树后躲着的女郎。 假意朝着少年砍去,实则一闪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大刀掷出去,方向正是隋珠躲藏的树后。 “哈哈,我杀不了你,杀了你的女人,哈哈哈~” 刀疤男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好处,整个人狂笑不止,但与此同时,他也被寒霁一刀挥在了身上,鲜血淋漓。 寒霁被人诓了一下,又看见把柄冷光震颤的大刀飞一般朝着树后女郎那里暴射而去,夜色里,他眼眸都仿佛充了血…… 纵使他再快,也无法与那飞驰而去的刀刃相比,他在想,如果李隋珠真的遭遇到了不测,他定要将天毒门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刮下来喂山中的野兽。 但,他还是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 脸色比之前愈发苍白了,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血液,他眼睁睁看着把柄大刀飞过去,然后…… 没有动静。 嗯? 不仅是寒霁,就连天毒门人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树后,两道身影在黑暗中跃出来,准确来说,是一个挟持着一个出来。 正是被萧玉棠强箍在怀里,还捂着嘴的隋珠。 看见寒霁,隋珠激动地又开始喊了起来,可惜她被捂着嘴,还是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再看寒霁那脸色,几乎可以用风雨欲来来形容,落在萧玉棠面容上的眸光冷得渗人,显然,他认出了这个趁火打劫的人是谁。 “看来少庄主还是没长记性。” 银色刀刃染血,少年轻描淡写地抖了抖长刀,语气森然。 萧玉棠莫名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没有将怀中女郎撒开,只倔强地梗着脖子道:“小爷我还是那句话,要娶这个小美人做媳妇,你要是能追上,就来啊!” 说完,不待隋珠有个心理准备,瞬间就腾空而起,向着与寒霁的反方向掠去。 萧玉棠这回敢如此猖狂,就是看中了天毒门会拦着他,而自己轻功卓绝,只要给予自己多一些时间,就能让鬼刀客追不上他,从而抱的美人归。 幻想着将隋珠带回洛河山庄,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有心上人,与那罗家泼妇退婚的场景,萧玉棠就一阵兴奋。 果然不出他所料,寒霁见人被抢走,脸色沉得像冰,转身就要追上去,但天毒门的人还在负隅顽抗,尤其是那中了他一刀的刀疤男,拼着性命死死拦住了他。 “哈哈,就算是死,也让你不痛快,女人都被抢走了,是不是很心痛?” 他大笑着,指挥着剩下的残余死命拦着寒霁,还真起到了些许作用,将人拦了下来。 亦或者是心浮气躁,分神间居然被人划了一道伤口,虽是小伤,但也沁出了血。 天毒门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一个门主也在少年隐约的暴怒下被刺了个对穿,嘴角血流不止,颤抖着倒在了地上,死前嘴里还发出貌似嗬嗬的笑声…… 连刃上鲜血来来不及擦拭,更没心思管他阵阵发晕的脑袋,寒霁循着萧玉棠离开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 萧玉棠怀中,隋珠总算被松了嘴,几乎是一瞬间,隋珠就开始对着萧玉棠骂了起来。 “你这个采花贼,休想我顺从,我才不会跟你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寒霁马上就会来救我,你就等着被教训吧!” 隋珠采花贼登徒子的骂了一通,发现对方根本不生气,只是笑意满满地凝着她,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叫萧玉棠,是洛河山庄的人,敢问女郎芳名?” 瞧着女郎喋喋不休地骂了半晌,萧玉棠居然没有半分气恼,好似隋珠骂的不是他一般,那仿佛缀了晚霞的面颊,还有一生起气来便亮晶晶的眼眸,萧玉棠怎么瞧都觉得鲜活可爱。 “你……” 隋珠都被气得无言了,干脆不再理他,任萧玉棠百般逗弄,女郎都紧闭双唇。 “你若是不告诉我,那我可就亲你了……” 一听这话,隋珠还哪敢犟,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子道:“我叫明珠,你别乱来!” 关于自己的真名,隋珠还是觉得只有寒霁一人知道为好,旁的人,还是该瞒就瞒。 萧玉棠这边,终于得道了美人芳名,他心情明朗。 “明珠……” “是个极衬你的名字。” 半空中的月光很盛,隋珠轻而易举地看清了男子的脸,果然是相州城大街上那位,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茫茫的夜色,隋珠心里乱得很,担心自己真要被这个叫萧玉棠的人掳走,给他们家做媳妇,传宗接代去。 她还没有到莱州,还没有见到外祖父,她就要踏进另一个深渊了,隋珠表示很难受。 “老天爷,这煞神怎么追得这么快!” 就在她暗自神伤时,她听到萧玉棠爆了句粗口,像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一般。 像是被唤起了精神,隋珠扭过头往后看…… 茫茫夜色中,一身黑衣的少年正马不停蹄地朝着她这边追来,眼神凶悍得骇人。 虽然隋珠知道那眼神绝不是针对自己,但她还是被唬了一下。 “寒霁!” 隋珠兴奋之下喊出了声,在这求救声下,萧玉棠貌似觉得那小煞神似乎速度更快了。 “你到底喜欢这煞神哪儿,见了他就这般欢喜?” 萧玉棠语气酸溜溜地,嘴上还不老实,但脑海中已经在思索对策了。 本来还纠结于是忍痛将人还回去自己跑还,是背水一战,将人硬抢回去。 女郎很快给了他选择。 头皮一阵被撕扯的痛,让他忍不住哇哇叫出来。 原来是女郎为了扰乱他开始扯他的头发了。 而且,从痛感判断,女郎一点也没有留情,几乎是用尽了她身为女儿家所有的力气。 “快把我还回去,要不然头发都给你薅光!” 身后后有狼,怀里又有个急了的兔子,萧玉棠这下轻功都不好使了,脑中火速做了决定。 “你松手,我送你回去!” 隋珠也料定他不敢扯谎,毕竟情势于他不利,他应当不敢戏弄于她。 松开他头发的一瞬间,隋珠便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推开,甚至没有等到落地。 凌空还被翻了个身,一股劲气从背后袭来,推着隋珠便向着赶来的寒霁扑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偏逢夜雨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照顾病号 凌空的失重感让隋珠惊叫出声,但很快就撞入了一个坚实又可靠的胸膛,被完全揽入怀中。 惊惧之下,隋珠牢牢地抱紧了寒霁的脖子,呈现出一副交颈之态。 高热之下,寒霁的肌骨已经不再寒凉,而是透着一股灼热,让贴上来的隋珠仿佛被烫到了。 这样亲密的接触下,寒霁鼻翼间不可避免地萦绕着浓烈的女儿香,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恍惚了。 想去追萧玉棠的想法也被打消了,拖着这个弱唧唧的女郎,再加上他身体的状况,这明显不是一个理智的举动。 萧玉棠也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将他的小美人毫不犹豫的掷出去,因为他相信鬼刀客一定会去救,也一定会被绊住,然后自己便能趁机脱身。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很对,眼看着萧玉棠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寒霁只一门心思放在了怀中女郎身上。 “你可有事?” 早已被夜风吹干,却未来得及梳起的一捧墨发散在后脑,凌乱地拂在少年已经开始泛着潮红的面庞上,引得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比往日更炽烈的气息喷洒在隋珠耳侧,使得那一处肌肤都不由颤栗了起来。 “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人是你才对,你瞧瞧你自己,都烧成什么样了!” 没忘记眼前的当务之急,隋珠双手撑在对方的双肩上,直直望着少年的眼睛,眼中满了忧虑。 “我无碍……” 又摆出了那样一副百病不侵,浑然无事的姿态,险些要将隋珠气死。 “什么无碍,睁着眼睛说瞎话,别再嘴硬了!” 难得发了脾气,女郎眉眼嗔怒,倒有了几分紫都贵女跋扈娇蛮的模样。 做了江湖多年的煞神,寒霁本就是一个极不好惹的性子,此刻被眼前娇娇弱弱的女郎突然一凶,袭上心头的竟没有半分不虞,反倒有些想笑。 没有半分掩饰,少年笑出声来,眼角眉梢勾出浓烈的艳色,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美色当前,隋珠也是愣怔了片刻,脸蛋微微泛起霞色。 世人都说儿肖母,寒霁生成这般模样,他的阿娘定然是个惊世绝艳的女郎! 也许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状况的不佳,寒霁抱着怀中女郎落了地。 也许是因为方才那番气血翻涌的战斗,又或者是瞧见女郎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掳走,怒极攻心,他像一根弦般紧绷着,同时也强压着身体的不适,直到如今,天毒门人皆身死,李隋珠也被他抢回来,精神一松弛,反倒病来如山倒了! 颀长挺拔的身子猝然往隋珠身上倾了倾,差点将本就没站稳的隋珠压垮。 好在反应快,隋珠颤巍巍地将人扶到了最近的一颗树下,让其坐下。 这是一处在隋珠看来十分陌生的林子,也不知距离马车多远,隋珠甚至分不清方向。 只要寒霁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抱着这种信念,隋珠心中一点也不害怕,只庆幸般地翻出了先前放在身上的药丸,喂给那靠在树干上正烧得开始有些迷糊的少年。 “快吃了它,吃了它就没事了。” 话虽然说的笃定,但隋珠心里是忐忑地,虽然那大夫医术不错,但草药搓成的丹丸又哪里比得上那苦的要命但效果又立竿见影的汤药。 然此刻除了这药丸,隋珠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迷糊中的少年很听话,只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乖巧地将药丸衔在嘴里吞下,完全没有初见他时的桀骜与漠然。 也许是那药丸起了作用,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隋珠就看见对方沉沉地睡了过去,恬静地不像话。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少年呼吸声平稳悠长,但面容却偶尔泛着痛苦。 这种痛苦,同样是过来人的隋珠自然晓得,她面色犯难地摸了摸寒霁的额头,心中忧愁着该如何减轻他的痛楚。 眼眸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最后转到自己的衣裙上,隋珠心里有了主意。 知道自己的力气撕不下裙子,隋珠解下寒霁腰间的小刀,将自己裙摆割出了好几块。 附近似乎传来潺潺的水声,正好行了她的方便。 隋珠将小刀放回去,提着被割得残破不已的裙边,带着几块新鲜出炉的“帕子”,在夜色中摸索着寻找那条水源。 微薄的月色在林中所起的照明作用不大,荒林中又是惯常的崎岖难行,偶尔还有藤蔓老树挡路,摔倒也是有的。 因而,这第一趟,隋珠走得极为艰辛,但好在顺利地找到了水。 沾湿了几块“帕子”,隋珠继续忍着心中对黑暗的恐惧,跌跌撞撞地原路走了回来,但这回,没有完全熟悉路的隋珠又摔了一次。 灰头土脸地爬起来,隋珠随意擦了擦脸,带着被蛇咬伤的痛楚,一瘸一拐地赶了回去。 像小时候元娘照顾她一样,将沾着水凉盈盈的帕子敷在寒霁额上,隋珠才大松了口气。 但帕子总要换,这样才能将人的热度尽数压下去。 于是乎,这一夜,隋珠几乎没怎么合眼,接连跑了好几趟,只为了去水里浸帕子。 虽然很辛苦,但是隋珠也是有回报的。 比如说,寒霁额上的热度渐渐退了,还有她已经认清了路,不会再摔倒了。 再一次给寒霁换了帕子之后,她衣袖不知蹭在了哪儿,入眼一片湿濡血迹。 视线在对方身上飞速游走,直到隋珠模糊地看见寒霁胳膊上沁出的深色,她摸上去,果然是血。 心慌之下,隋珠焦灼不已,只能在寒霁身上摸索,希望他能带些伤药什么的。 密林中,夜色稀薄,隋珠将一个小锦囊看成了小药瓶,胡乱握在了手中…… 心下觉得不对的同时,又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隔着薄薄的布料,隋珠摸出了里那东西的轮廓,是一颗圆润的珠子。 电光火石间,隋珠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解下了那只锦囊。 一颗雪白圆润的东珠从其中滚出来,珠身晃动间闪动的微光映照在隋珠的面颊上,一张呆滞的脸便显露了出来。 这是? 她的东珠! …… 天光破晓,薄雾冥冥,第一缕晨光照耀在这片林子里,也将昏睡了一夜的少年唤醒。 久违的虚弱感从身体中传来,但好在脑袋中已经没了昨夜的眩晕与昏沉,大体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 左臂伤口处,一块石榴色的布条正端端正正地系在那,甚至还打了个精致漂亮的结,一看就是出自于女郎的手笔。 右肩上,不出所料地靠着女郎青丝浓密的小脑袋。 “咳咳……” 寒霁轻咳了一声,惊醒了正熟睡的女郎。 “唔……寒霁你终于醒了!” 看到少年再度神采奕奕的眼眸,满身疲倦的隋珠顿时提起了精神,满心欢喜道。 “我睡了一夜?” 回想起昨日支离破碎的画面,寒霁揉着鬓角问道。 “对,你生病了,说起来还是我的过错,定是前几日将病气带给了你,这才让你受了这无妄之灾……” 高兴完,隋珠又想起祸根很可能是自己,心里愧疚不已。 “你这是这么弄的?” 寒霁拂了拂胳膊上包扎漂亮的布条,抬眼间,看到的却是女郎浑身狼狈的模样。 裙角碎裂地不成样子,浑身也是脏兮兮地沾满枯叶泥土,脸灰扑扑地就不必说了,上面甚至还有些细小的划痕,血珠微微渗出来,凝在女郎细嫩的面颊上,着手刺眼地紧。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寒霁在问什么,隋珠迷惑地眨了眨眼,待看到对方落在她裙角的视线,隋珠恍然道:“你额上热得厉害,我身上没带帕子,便撕了些用。” “那身上和脸是怎么回事?” “那小溪有些远,路上没看清摔了一下,不碍事……” 女郎还是笑盈盈地,用随意擦了擦脸,好似根本不在意,看得寒霁一阵蹙眉。 “下次莫要这般了,一点风寒,我还死不了。” 少年微敛着眸子,喜怒难辨,但说话的语调却出奇地柔和,让隋珠不自觉暖了心扉。 “我愿意~” 细弱蚊蝇地回了句,隋珠心里不赞成。 风寒是大病,就算身子再强健,也不能视为儿戏,在紫都那样遍地富贵的地,每年尚且有不少被风寒夺去性命的人,何况现在? 隋珠不会放任寒霁不管,就算再来一次,她依然如此! 也许是这回隋珠的声音过小,寒霁竟没有听清,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这女郎在嘀咕什么。 “待进了兖州,再添几身衣裳吧……” 像是在同隋珠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少年目光划过女郎破碎的裙角,一脸的正色。 朝霞浸染,林间笼罩着一片暖而炫目的光晕,草叶间沉重的露水开始蒸发,衣袖拂过时,便沾湿了衣裳。 念着寒霁的身体,隋珠站起来,下意识就想搀他。 结果扑了个空。 隋珠错愕地看过去,迎上的是少年有些发臭的脸。 “我不是废人。” 听他这般抗拒,隋珠讪讪放下手,想说句算了,话还没冒尖,就被对方一个横抱起来。 “你怎么……” 不要她扶就算了,还逞能抱她? 怎么和自己那会虚得要命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感受到了隋珠的那丝抗拒,少年挑了挑眉头,少有地戏谑道:“怎么?那蛇咬得一点也不疼?” 隋珠无言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照顾病号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兖州庙会 晨风柔柔地扑在脸上,夹杂着露水混合着草叶的清香,让人闻着便十分安心。 一夜的惊心动魄,加之要看顾寒霁这个病患,隋珠几乎一夜没阖眼,只是在黎明时忍不住打了个瞌睡。 现在一切都好转,她缩在对方充斥着安稳的怀里,不自觉就被勾起了睡意,在晨风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寒霁是落地后才发现这女郎睡着了的。 也不怪寒霁察觉不了,因为隋珠本性淑静,他只会以为女郎是在沉默发呆。 抱着女郎如云般轻软的身子,少年目光扫过她眼下的淡淡青色,眼中又是一沉,心中百感交集。 看来昨夜确实将人累着了。 回到两人初落脚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两匹马仍在悠哉悠哉地吃着附近草,苍鹰凌云蹲在车辕上打盹,一抬头见主人回来了,还为完全好透的翼翅扑扇了几下,蹦跳着迎了过来。 它咕咕地叫了几声,立即就收到了主人一记眼刀。 低头,看见女郎仍旧安静地睡着,没有要惊醒的反应,寒霁默默松了口气,抬腿朝着马车走去。 将软软的人儿轻轻置于车厢内,寒霁就要抽身离开,却不想受到了阻力…… 腰上,一只细白的素手正无意识勾着自己的蹀躞,就像是孩童抓着最心爱的玩具一般。 女郎均匀的呼吸声回荡在车厢内,白净的小脸上因为熟睡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就像是寒霁偶尔在街上看见的那些擦了胭脂的女郎。 只不过眼前的女郎要比她们顺眼多了,总让他忍不住多瞧几眼。 想着外面还有马没有套,寒霁握住女郎那软得没有骨头的手,轻轻掰着,想将其从蹀躞上扯下来。 像是在触摸着一块柔润的美玉,寒霁心神颤栗,忍不住想要更多。 终于,在几经周折后,他最终将女郎的手从冰凉的蹀躞上扯开,但同时,他将自己送了过去。 女郎的手从勾着蹀躞带变成勾着他了。 少年舔了舔后槽牙,神情沉默,一言不发。 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少年慢吞吞地从马车内钻出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的蜷缩了几息,像是在松筋骨。 隋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类似于明月楼的客栈床上。 脑海中闪过夜色中那颗熠熠生辉的东珠,隋珠将四周精致风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陈设打量了一番后,心下直叹气。 她这是欠了寒霁多少啊! …… 寒霁今日发现这女郎很奇怪,尤其是在花钱的时候。 如往常一样,带她来买几件衣裳,女郎的反应都和往日大有不同。 好比以前,在他一口气买了好几身衣裳时,女郎虽面色郁郁,但总不会拦着,结账上也是随了他去。 但现在不同了,女郎总会很有眼力劲地抢着结账,尽管那账让她看起来十分勉强,女郎也是咬牙付了。 怪哉。 寒霁被拦回来,心里很不解,嘴上自然而然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然,得来的尽是女郎的装傻充愣。 “没什么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不是他的仇人,他很难追着去细究。 就连在街上看中了什么小玩意也是,再不让他插手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寒霁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看起来很穷吗? 憋着一股闷气,少年一路上一声不吭,直到夜里用过饭食,女郎一脸笑盈盈地来邀他出去逛庙会。 听说这是兖、密、莱三州特有的庙会文化,当地人都称之为东岳王庙会,是三州惯有的民间风俗,也是鲁地特有的庙会集市。 其形成与发展和泰山有关,泰山为东岳,为山之至高者,历朝历代皆奉其为山之尊,回溯上古王朝,更有君王推崇备至,特赐东岳王神庙。 在这一日,在寺庙附近,商贩为供应游人信徒,百货云集,遂成庙市。 对游人来说,春游,祝福祈愿,宗教祭祀,文化交流也是必不可少。 庙会因祭神活动兴盛而逐渐发展,两人随着人潮移动,正巧碰见花车神像游街而来。 长街两侧,游人见东岳王神像至,纷纷停下脚步,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 黔首所祈所愿,不过是平安喜乐,一生顺遂,而这些,都被寄托于无所不能的神灵。 花车所过之处,是万人瞩目,也是万人期许。 隋珠并未挤在人群中,而是静默地站在人群的最后,花车过时,跟着人群一起闭目合十,心中悄悄地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将九泉之下的娘亲,远在紫都的元娘和阿葵,还有不久就要见面的外祖父都祝愿了一番,隋珠悄悄掀了掀眼皮,飞快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天神有知,愿我身侧之人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呢喃声泯灭于唇齿间,却于心中徘徊不去。 “世间是没有神的……” 幽凉的话语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隋珠的念想,也让周围本一脸虔诚的游人神情微怒。 于人祈愿时说这样的话,无异于泼冷水,也难怪旁人愠怒,隋珠这样的好性子都难免瞪了他一眼。 “莫要再说了!” 与寒霁风风雨雨地走了一遭,隋珠早已与其熟稔,往日的生疏都去了大半,言语间也随性了许多,倒真的像一家人了! 将女郎的嗔怒收入眼底,寒霁轻哼了一声,并未与其较真,只是默默将脸转过去,眸色如刀,将周围敢与他犯冲的一一看了回去,那眉眼的煞气,叫刚刚还气势十足的游人瞬间敢怒不敢言了。 街边摊贩云集,小吃尤为甚,若不是隋珠早早用了饭食,今夜定要被勾了去。 随着熟门熟路的兖州本地人齐齐踏进了东岳王庙,隋珠看见了另一番天地。 庙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另一处热闹盛会。 身姿玲珑飘逸的伶人,技艺高超的百戏杂耍艺人,说书唱曲,傀儡皮影,在这间东岳王庙里可谓是百花齐放…… 百戏包括杂耍、歌舞等诸多文艺形式,千奇百怪,十分抓人眼球。 不时有胆大心细的喷火艺人口含烈酒,趁着看客目不转睛时猛然喷出,顿时,手中所持的火把拉出数尺火线,引得围观看客纷纷叫好。 又有十岁稚子舞于竿杪,身形稳如泰山,让人提心吊胆的同时口中不住喝彩。 击球、剑舞、熊翻筋斗、踏索上竿、生吞铁剑等无奇不有,引得万人空巷…… 其中有一处剑舞,最是得隋珠喜欢,舞剑者是个英姿飒爽的女郎,一身利落胡服,舞起剑来飒飒生风,柔美中不乏凌厉,于万千人中屹立,隋珠一人就瞧上了她。 隋珠虽不像别的王爷家惜如明珠的女儿,但王妃仁善,总不至于苛待她,该有的见识隋珠大抵都有。 因而她识得此剑舞,名曰《剑器行》!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如今亲眼见了这诗中的妙景,隋珠只恨不能站在前面抛花赐金,甚至连视线都时不时受到前面游人的阻碍。 她还是矮了,不能越过前面晃着脑袋看舞剑的几名身形高大汉子去。 剑舞灵秀,甚是引人瞩目,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胡服女郎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那胡服女郎身姿高挑健美,舞剑时的英气配上她那妩媚生姿的面颊,不仅是猎奇的女郎爱看,对一切都好奇的孩童爱看,就连平日里吟诗作赋的儿郎们也兴致盎然的围了过来。 导致隋珠被挤的越来越靠后,她心里发急,面颊都染了几分红晕。 本就因为个子矮看不见,现在又到了后头,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正在隋珠急得团团转,在人群中探头探脑时,忽然就感觉到腰身被一双手缚住,很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气涌上来,隋珠整个人都瞬间悬空了起来。 再次稳住时,隋珠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有乌泱泱的人头阻碍视线,视线所至处,尽是胡服女郎飒爽的剑舞。 但她也离地三尺了。 隋珠与周遭几个骑在自家阿爷脖子上的稚童对上视线,双双都愣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兖州庙会 免费阅读.[.aishu55.cc] 纨绔子弟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那种戏谑与讶异,就像一盆滚烫的热汤兜头而下,隋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快要煮熟的虾子。 舞剑的胡服女郎隐约间也朝着这边看了一霎,剑身颤了颤,瞧那面容好似在笑。 “阿爷,以后我长大了你也要这样托着囡囡哦,像这个哥哥一样!” 扎着双丫的三岁小女娃一脸纯真地扯了扯她阿爷的手,奶声奶气道。 “丫儿放心,阿爷都记得……” 小女娃身下,眉眼憨厚的男子也看见了不远处那对少年少女,和身旁的妻子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灿烂。 “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不见外呀!” 妇人含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低低叹道,眼中似有淡淡的回忆与甜蜜。 万众瞩目之下,隋珠一张脸红了个透,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亦或者是羞恼参半。 “寒霁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好丢脸!” 小女娃虽声音稚嫩,但胜在清亮,不但她听到了,周围人同样也听到了,于是哄笑声不断。 那些哄笑声此刻便犹如魔音贯耳,让隋珠气血翻涌。 虽不是小女娃那般骑在她阿爷脖子上那样狂悖的姿态,但被扶着腰坐肩上的动作对隋珠来说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承受的范围,她恨不得此刻那胡服女郎的剑能在地上划出一个洞,然后让她钻进去…… 她急怒地喊着,但也记得不让别人听了笑话,声音还是压了些,手也不知该放在哪,胡乱扯着自己能抓到的一切,摇晃着。 “嘶……” 那正是对方的头发,只听到少年吸了一口凉气,扶在她腰间的手仿佛更使力了,一双柳叶眸闪着细碎的微光,抿着唇对上隋珠。 “我好心帮你,你还扯我头发?” 少年唇角微微翘起,黝黑的眸子似乎藏着一簇小小的火焰,给人极冷又极热的感觉。 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脸,隋珠哑火了。 游人看客也不过看个热闹,很快注意力又被台上女郎飒爽剑舞引走,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小郎君偶尔将目光流转过来,心中不住叹息着与佳人无缘…… 听了寒霁这番抱怨,隋珠讪讪松了手,顺带将被她着急时抓得一团乱的头发安抚了一下,才倔强地反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不该这样,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娃,叫人看了笑话!” 周边的几个年轻妇人还在偷笑着往这边瞧,那直白的眼神,直叫隋珠面红耳热。 “谁敢笑?只管告诉我……” 一惯狂妄又自傲的口气,像是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隋珠听了直叹气。 算了。 隋珠今日穿的是一身新衣裳,秋香色的坦领上襦,外加一件浅蓝半臂,下身配了一条红白十二间破裙。 因为要游庙会,隋珠嫌累赘,并未携披帛,一把盈盈柳腰没有任何遮掩,被玉色锦带束起,端得是摇曳多姿。 此刻,那双柳腰,正被一双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箍住,任主人怎么都挣脱不得。 隋珠只觉得腰上很热,就像塞了个手炉。 但,她分明记得,寒霁明明体质寒凉…… 略带羞涩地垂下了眸子,就连那舞剑的胡服女郎仿佛都失去了魅力。 手脚僵硬地垂着,隋珠木木地看了一场剑舞。 剑招毕,胡服女郎利落收起长剑,赢得满堂喝彩。 游人渐渐散开,隋珠心急地拍了拍寒霁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隋珠再也不想如稚童一般被人扛在肩上,虽然她知道旁人的眼光并没有恶意,但那些人眼中的调侃,她看得真切。 双脚落了地,隋珠才踏实下来。 腰间没了那只火烫的手,一股空落落的感觉莫名涌上心头,她装作不在意地拂了拂鬓边的发。 “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无甚好看的,也就你喜欢……” 将她放下后,寒霁摸了摸自己被女郎抓乱的头发,有意无意地瞧了隋珠一眼,将发带拆下,重新束起了发。 嘴里叼着发带,少年语调有些模糊不清,但隋珠准确无误地听清了。 隋珠心里不赞成他的话,但嘴上也不想跟他掰扯,只悄悄撇了撇嘴,以示无奈。 很少会将注意力从女郎身上移开,寒霁自然没有错过隋珠那一闪而过的神色。 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少年盯了她几息,隋珠仿佛听见了一声浅浅的轻哼,转瞬间被碾碎在风中。 天气渐渐转冷,冰饮子开始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糖炒栗子和冰糖葫芦。 透明的糖浆包裹着山楂红果,仿佛一层冰晶裹着红艳艳的玉石,几十支红艳艳冰糖葫芦被插草棍上,在小贩手中高高举着,引得无数孩童追逐。 隋珠难免被那抹艳红吸引,不过多看了一眼,便让身畔之人有了动静。 “想吃?” 正巧,串满了艳红山楂果的草棍从两人身边经过,还没等隋珠摇头拒绝,就看见寒霁随手抽了一串最饱满漂亮的山楂果下来,另一只手还不忘掏了几个铜板出来,然后抛给那卖冰糖葫芦的老汉。 “吃吧。” 将那串红艳艳的山楂果在隋珠面前晃了晃,少年面色显得异常柔和,甚至让隋珠产生了一丝错觉。 寒霁好似在笑。 定睛再看过去,那丝笑意又不见了,就如风过一刹。 隋珠目光凝在面前的冰糖葫芦上,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安静地接过了寒霁递过来的冰糖葫芦,眼眸弯弯道了一声谢。 交递时,寒霁不可避免地触到了女郎绵软细滑的手指,不禁让他想起方才他托举着对方时女郎那绵软如春柳的腰肢。 真是无一处不柔弱。 低头,瞧见女郎正安安静静小口咬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寒霁心下又补充道…… 但好在安静听话。 庙会还在继续,长夜未央,游人自不舍离去。 就在隋珠于一皮影戏处驻足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像是有什么热闹。 不自觉随着人流往那处涌,借着寒霁的势,隋珠成功地占据了一个好位置,将那热闹一览无余。 是刚刚那位舞剑的胡服女郎,她似乎遭了麻烦,正一脸愤然地环着前胸,眉眼张扬地同对面几个锦衣纨绔对峙,偶尔眉头轻蹙,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卫家丫头,识相得就给小爷低头道个歉认个错,此事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地揭过去,不然……” 其中,一个身着鸦青色圆领袍,面容普通的少年趾高气扬地说着,眉宇间骄横至极。 当然,如果两只眼上没有那一圈青黑,这股子骄横便更有气势了。 明显是被人揍过的痕迹,但让人看了着实忍不住想笑。 但此时此刻,周围人都强忍着笑意,不敢泄露出一丝声音,只怕惹了那位大人物。 就在那两眼乌青的少年郎身后,一个圆领白袍,穿戴富丽的小郎君矜贵地立着,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浑身上下散发着卓尔不群的气质。 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生得俊俏风流,细皮嫩肉,一看便是家中养尊处优出来的公子哥。 很明显,周围看客们,包括胡服女郎,忌惮的都是这个一身骄纵富贵的小郎君。 隋珠虽不知这人身份,但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能让兖州城百姓熟识且忌惮的人,八成跟兖州的当权者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 “不然怎样?让你的主子来给你撑腰吗?” 姓卫的女郎一听对方的叫嚣,眉头一挑,语气轻蔑道。 她惯看不上胡家这儿郎,整日里斗鸡走狗不说,欺男霸女不说,遇到些事就舔着脸巴结刺史家的宝贝疙瘩,狗仗人势! “卫锦玉!” 显然是被戳到肺管子,那鸦青色衣袍的少年脸色瞬间涨红了,隋珠仿佛能听见他咬牙时的咯吱声。 “九郎……” 他父亲也不过是兖州录事参军,正八品的官,甚至还不如卫家正六品的司马一职,卫锦玉不让他也是常理。 但今日他可是特地将晏家这个小祖宗请过来了,他定要让卫锦玉吃不了兜着走。 “你父不过是六品司马,听说性情也是极为和顺,不想竟教出你这般张扬跋扈的女儿,当街打人不说,竟还不知悔改,当真是欠管教……” 那被称作九郎的少年眉眼漂亮又倨傲,显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着卫姓女郎毫不客气地训斥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看了着实堵心。 隋珠自然也看不过去,虽然她尚且不知双方为何事而争执,也不知到底谁对谁错,但就凭着这一番拉扯,隋珠便反感了这几个少年。 隋珠已是这般心情,更遑论被居高临下教训的卫女郎了,脸色数息间便沉了下来,冷声道:“晏九公子,我敬你父是我们兖州公正廉明的刺史,但也容不得你这般欺人太甚,助纣为虐!” 这话一出,隋珠总算是知道了为何周围人会是那样一副情态,原来真让自己猜对了,这骄傲地像孔雀一般的小郎君是从兖州土皇帝家飞出来的! 怪不得周围游人大多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纨绔子弟 免费阅读.[.aishu55.cc] 惊鸿一面 场面一度剑拔弩张,周围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就连隋珠也屏住了呼吸,心里有些担心那看起来势单力薄的卫女郎。 寒霁落于隋珠身后,冷眼旁观着一切,也没有错过女郎面上划过的蠢蠢欲动。 那点小心思,他熟。 “又想管?” 扎堆在人群中,隋珠自然与寒霁靠得极近,隋珠隐隐感觉后背贴着对方前胸,几乎没有什么缝隙。 少年一说话,胸腔中的震颤便隔着衣料传过来,将她的身子也带着轻颤起来。 莫名有些脸热,隋珠不安地动了动,尽可能地挪了挪,摇头讪讪道:“不曾,不曾……” 虽然欣赏那卫女郎的剑术,但隋珠也只是止于此了。 不曾说过半句话,更不知晓对方的名讳,甚至不知事情的起因经过,她自然不会去掺和什么。 见隋珠乖觉,寒霁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那几个纨绔子弟还在不依不饶地阻着路,周围百姓虽忌惮,但还是压不下看戏的心,围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着。 被卫女郎言语一激,那刺史家的小郎君脸色也不好看了,不忿地哼了哼,凝着那姓卫的女郎,语气不善道:“你果真像胡二说的那般,嚣张跋扈,怨不得前些日子敢抢我相中的骏马,胆子倒是不小!” 胡二能将他拉来助阵,并不是晏桓与其的关系多深厚,而是他心里对卫家这女郎早有芥蒂,只不过如今正好有个缺口发作罢了。 晏桓是家中的幼子,也是爷娘的老来子,自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在这兖州城里,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八年来,除了在自家阿爷手上,在外人跟前几乎就没吃过什么亏。 结果就在五日前,自己稀罕了好些日子的宝马被别人抢占先机买了去! 买主就是眼前的卫家女郎。 他也曾试过派小厮过去协商,想让这卫女郎将马儿再还于他,但很可惜,晏桓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那是一匹血统纯正的突厥马,膀大腰圆,脖颈修长,四肢健硕,一看便知是匹良种! 他不过下手晚了些,便被人抢占先机,还不予转圜,心里难免恼怒。 晏桓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难免不沉稳,见胡家二郎来找这卫家女郎的茬,自己想也不想就应了。 若是让卫家女郎乖乖将宝马献上自是最好。 但现实不如他想象中那样美好,卫家女郎显然要比他想的要难缠些,尤其那性子,简直狂妄! 比如他那番问责的话一出,卫家女郎嗤笑了一声,丝毫不让地回道:“九公子好没道理,那马儿未曾写上你的大名,且是我先驯服了它,马的主人才将其卖于我,怎的又成了我抢九公子的了?怕是九公子想夺人之所好吧?” 晏桓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此时被卫家女郎话一堵,明显噎住了,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脸色一阵变换。 卫家女郎说的不错,他虽看上了这匹马,但马主人执拗,坚持要买马者驯服此马才肯出售,不然便没戏。 如果是普通人,靠着他晏家九郎的身份,威逼利诱一番也就罢了,但这人曾是阿爷旧时老友,他若是敢干混账事,家中阿爷定要教训他,如此,他只能慢慢来。 但就是这个节骨眼,有人先他一步驯服了宝马,叫他痛煞不已。 平日里,以他刺史九公子的身份,在这兖州城,旁人只有退让或者献殷勤的份,鲜有这般敢与他对冲的人,还是一个女郎,这让一贯骄傲的晏桓有些受不了。 晏桓黑沉的脸色被胡二看在眼里,心想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立即对身后带来的几个仆从使了个眼色。 五六个仆从不动声色地围在了卫家女郎周围,将其的退路断了个干干净净,气氛也瞬间凝重了许多。 “哟,是要仗势欺人了?” 就在周围看客都替卫家女郎捏把汗时,正主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叫隋珠更提心吊胆了。 “寒霁……” 她忐忑地唤了一声,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怕什么,有我在……” 似乎距离自己更近了些,隋珠隐隐察觉到少年的吐息落在耳侧,吹得她有些发痒。 她内心很是纠结,但有没有任何立场去掺和,也不能要求寒霁去插手无关的人和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事态的持续发酵。 缩在人群中,她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卫姓女郎,本以为看见地会是一群渣滓欺辱女郎那极其过分的一幕,却不想还是她少了见识。 也不知是那几个仆从太弱还是女郎果真武艺不俗,那几个仆从还未挨上卫家女郎的边,便被其三拳两脚地收拾了,一个个在地上打滚哀嚎着。 至于那顶着两眼淤青的胡家郎君,也被卫女郎一剑吓得失了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毫无官宦子弟的仪态可言…… 唯有刺史家的晏九郎还好端端地站着,但也是脸色铁青了。 “噗……” 被胡家郎君那箕踞而坐的可笑姿态给逗笑了,隋珠没忍住,唇畔溢出了一阵轻笑。 本也不是什么大动静,但落在此刻这般鸦雀无声的环境里,便十分地显眼。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朝着隋珠这边看了过来,包括此刻场上的双方,几十双眼睛齐齐聚了过来,隋珠当即便被唬住了,腼腆地往后缩了缩,几欲缩在身后人的怀里。 大意了。 隋珠心里惊呼了一声,十分后悔自己方才怎么没憋住笑,现在好了,成了出头鸟。 隋珠甚至感受到了兖州刺史家那位矜贵少年的目光,她愈发觉得不妙了。 刚吃了个大亏,就被人嘲笑,自己怕是逃不开这顿迁怒了。 神色僵硬地抬起头,偷偷跟寒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带着自己跑,兴许能混过去。 然,寒霁不知是怎的,纹丝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隋珠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催促道:“麻烦要来了,我们快些走!” 相比于隋珠的紧张兮兮,寒霁则是一如往昔般沉静,甚至懒洋洋的姿态都未曾改变,只安抚地反握住了女郎的腕子,轻声回了句…… “不会有麻烦,你安心待着。” 这一刻,什么规矩礼教都被深埋于心海,隋珠于那凉如寒玉的掌心领略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人潮拥挤间,少年那一句抚慰好似有魔力一般,隋珠心也跟着静下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样的心境下,那位晏小郎君的目光似乎都失了寒芒,变得柔和了许多。 隋珠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侧着身子就要拉着寒霁一道溜走,这时,晏家那位迟迟未发话的小祖宗出声了…… “你,过来……” 就在隋珠悄悄活动着小心思时,晏家小九郎蓦地对着人群中扬声喊了句,话语没头没尾地,让人一头雾水。 起初,隋珠并未多想,随着周围看客们一同左顾右盼着。 隋珠身后,一身黑袍,眉眼浓艳的少年则是一寸寸冷下了脸。 不同于视线受阻的隋珠,隔着数丈的距离,寒霁一眼便看清了那刺史小郎君的眸中的意动。 黏腻、热烈、贪婪,像是见了宝藏的盗贼,又仿佛目睹着神佛的信徒,一眨不眨地,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执拗。 这本与寒霁无甚关系,但问题就出在他瞧得人不对。 少年垂眸,看着一脸浑然不觉,甚至还跟着众人一道看热闹的女郎,搭在刀鞘的手指不紧不慢轻点着,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终于,晏桓再也耐不住性子来,也没心思管自己人被揍得一地狼籍,急急抬手往那珠玉生辉的女郎身上一指,语气急促道:“说得就是你,那个女郎!” 晏家九郎的手指像是一把利刃,只虚空一指,便叫人群如水流一般向两侧分开,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女郎让了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眼前再没了遮挡,视野瞬间空旷了起来,隋珠疑惑地看着身边四散的游人,一时没回过神来,怔然抬眸,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热烈灿然的眼眸。 这双眼眸正属于刺史家那位金尊玉贵的主儿,连其中的骄矜都未少上半分。 凭心而论,这位晏九郎的皮相不错,与隋珠脑海中的纨绔子弟很不一样,干净灵澈的气度,俊丽多姿的五官,虽一举一动间带着骄矜之气,但眼角眉梢的稚气却难以遮掩。 不过是一个稚气未褪的少年郎罢了。 但就是这个稚气未褪的少年郎,让隋珠如今有了麻烦。 她愣愣地迎上了晏九郎“怒气喷薄”的目光,心中暗道了声不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隋珠可不觉得这位晏九郎只是没事喊她玩,定是计较起了方才自己的冒犯,现在来清算了。 “九公子身份尊贵,心眼倒是不大,竟要去同一个小娘子计较,平白遭人笑话!” 卫锦玉本都准备好迎接晏九郎的怒火了,同时心里盘算着回家该怎么和阿爷交代,但就是这一转眼的功夫,被晏九郎盯上的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郎了。 还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女郎。 瞥了一眼女郎身后那仿佛出鞘利刃一般的少年,卫锦玉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带了些笑意。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惊鸿一面 免费阅读.[.aishu55.cc] 分外眼红 行走间衣袍生风,卫锦玉几步拦住了晏桓,让其不得往前一步。 晏桓心中本就因为不远处那女郎急得抓耳挠腮,现下被卫锦玉拦住,更是火冒三丈。 “卫锦玉!你莫要太过分,想想你阿爷,想想你卫家!” 晏桓脾气涌上心头,语气也不免狠厉了几分,话语句句切中卫家要害,使得卫锦玉脸色一白,气势退让了三分。 卫家不过是兖州司马,于刺史手下做事的六品小官,方才的举动已是冒失冲动了,如今更是惹了晏九郎不快,念及家中阿爷鬓边的白发,卫锦玉不得不思量几番,神色歉然地让开了步子。 但愿那女郎能安然度过此劫吧。 晏桓见她退让,神色满意地从卫家女郎身侧越过,朝着不远处那个让他一眼惊鸿的女郎走去。 久违的紧张和局促包裹着晏桓,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胸腔中的血液在沸腾、欢跳。 束发以来,晏桓第一次觉得竟有女郎如此合他的眼缘,生得处处美妙粲然,让他无一处不称心。 他决定依了她阿娘的愿,寻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侍候他日常起居,为他红袖添香。 脑海中立即浮现了一幕温馨的场景…… 他晚归而来,灯火通明的寝室内,女郎身姿摇曳如柳,一张芙蓉面满是温柔的浅笑。 只是想想,晏桓便已觉心神酥麻。 “你是谁家的女郎?” 还是一贯骄矜地、高高在上的口气,但因为所面对的人不同,里面夹杂着几缕说不清的情绪。 他是兖州晏家九公子,就算是看中了谁也定不会像旁的男子那般露出没出息的做派。 晏桓话一出口,便紧盯着对方,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至于隋珠身旁的寒霁,则很自然地被他忽略了。 微仰着下巴,他静候着女郎的回应,眉宇间那股倨傲之气徘徊。 万众瞩目下,隋珠踌躇不已。 她现在本就是个没身份的存在,被人这般盘问底细,本就难以应付,且还是来找她算账的。 当下立断,先前糊弄了几个州的假身份也不想用了,干脆梅开二度,再编一个算了! 这样想着,隋珠心神剧烈飞转,又一个假身份就欲脱口而出。 “她是谁家的,关你什么事?反正不会是你家的。” 就在这个空档,少年幽幽的话语将主场夺了过去,隋珠还未说出口的谎话就此熄灭。 还是那样一副泰山甭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寒霁将人往身后一带,拿出了一副相比于晏家小九郎更加张扬轻肆的姿态。 慢悠悠的语调,含着淡淡嘲意的眉眼,甚至眼神中还染着些许居高者才有的轻蔑与狂妄。 这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寒霁,不再是一潭暗流涌动的静水,倒像是一江即将侵蚀两岸的潮水。 隋珠被他握着手腕定在身后,像一只被大鸟护在翅下的雏鸟,纵然本有千言万语,现在也必须噤声了。 因为接下来的场面就不是她三言两语能摆平的了。 “好狂的人,你是她什么人?” 女郎窈窕的身姿被一道颀长的少年身影遮住,晏桓这才注意到女郎身边的少年,目光在其身上扫了一周,微微在其面上停顿了几息,心中突生了几缕不安,强压着不悦,开口道。 “你说呢?” 这样含糊不清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隋珠的注意。 一双杏眼盛满了讶异,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他。 不知什么时候,寒霁这样直率的人也学会了这一套,话说得不明不白地,平白叫人误会。 想出声解释些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仰头去看寒霁,果不其然看见他唇边挂着笑意。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笑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 惯会惹祸的家伙! 心里暗戳戳地骂了寒霁好半天,隋珠才作罢。 不远处,晏桓听着少年那句意味深长的回答,又看到两人非同一般的亲昵姿态,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脸瞬间发生了翻天覆的变化。 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晏桓心中如翻江倒海,一道血气直冲脑门,让他心神纷乱。 生了新的变故,胡家郎君和那些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家仆也纷纷凑了过来,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位晏家小九郎的脸色。 “九郎,你这是……” 胡二不是那些蠢笨的家仆,他心思灵巧,善察言观色,如若不然也不会得了刺史公子的青眼。 将晏家这小祖宗种种怪异的行径看在眼里,胡二思绪百转,一眼便瞧出了其中弯绕。 怕是少年郎红鸾心动,得了个情窦初开…… 眼珠子转了转,胡二再没心思去计较被卫家女郎下了面子的事,他瞅了瞅晏家小祖宗隐隐有些泛青的脸色,凑到跟前悄声道:“九郎莫忧,且放佳人离去,那少年浑身煞气,腰间挂刀,怕是个硬茬,我们的人不好硬碰硬,且回去,容我想个法子,试问,九郎如此身份,在延州这地界,哪个女郎会实心眼呢?” 气归气,晏桓还留了几分理智,不至于在这样众目睽睽下失了分寸,做出一些丢人现眼的荒唐事。 怒气使得牙根深处传出阵阵痒意,晏桓不得不将其强压回去,眸色不善地睨了黑袍少年一眼,那发臭的脸色,明晃晃地写着记仇二字。 家仆不敢触霉头,灰溜溜地跟着自家主子走远了。 周围看客一看人走远了,顿时卸下了枷锁,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一时看看晏家小九郎远去的方向,一时偷偷打量那对不知底细的少年男女。 卫女郎虽逃过一劫,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本是自己的灾,却间接让旁人挡了,带累了无辜之人。 见晏家的祸害走了,卫锦玉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朝着不远处的女郎笑了笑,刚欲凑上去说些话,一转头瞧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势汹汹而来…… 那人正是家中阿兄,此刻过来,八九不离十是听到了风声,来抓她回去受教的。 笑容僵在了脸上,来不及攀关系,卫锦玉掩着面便往反方向跑,让刚想回以笑容的隋珠一愣,紧接着就看见人群中冲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眉目阴沉,带着家仆满是煞气地追了出来,看方向,正是追着卫女郎去的。 不知情况的隋珠错愕了一瞬,但很快被旁边大爷笑呵呵地解答了。 “瞧瞧,卫家郎君又来逮人了!” 闻言,隋珠抿唇一笑,随着这笑,今晚的闹剧也最终归于尘埃。 庙会还在继续,但隋珠已经没了逛下去的心思。 “我们回去吧 ” 浅浅打了个哈欠,隋珠眼角沁出了泪意,嗓音中带着些许的鼻音,还是女郎一惯的温软。 寒霁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某一个方向,引得隋珠好奇不已,也跟着看过去。 “寒霁,你在看什么?” 女郎的轻语唤回了他的思绪,少年长睫如蝶翼,在眼下投下细碎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看一个死人。” 少年语气淡如风,轻飘飘地在隋珠耳边掠过,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寒霁,你……你别乱来!” 无端感受到了少年话语中的森冷,隋珠蓦地瞪大了眼,震惊之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刺史公子虽纨绔荒唐,但罪不至死啊…… 但寒霁这样动如风雨的性子,刺史公子此番惹了他,很难料寒霁会不会半夜将人料理了。 寒霁虽从未正式与她说自己的活计,但同行了数月,隋珠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睚眦必报,于刀刃间夺人性命,这看起来是寒霁的常态。 耳畔回响着女郎轻声的劝语,寒霁垂首,清凌凌的目光如凉风袭面,将女郎忧愁的面庞囊括而进。 “你怕他死?” 寒霁未提名提姓,但两人心里都知说得是谁。 心照不宣地对视着,一个面色冷然,一个忧心忡忡。 莫名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隋珠一时竟有种被质问的错觉。 直觉告诉她寒霁此刻是不快地,但隋珠只以为是自己阻了他的杀性,没做他想。 “他是刺史之子,会很麻烦,而且……” 那句罪不至死还未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还是寒霁,还是那样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态。 “刺史之子又如何,很难吗?” 少年突然笑了,洁白的牙齿隐约可见,眼眸也是自在地微微眯起,分明是一副恣意畅快的面容,但隋珠却难以忽略对方身上的凶戾与淡漠。 就好似面对的不是人,而是草芥鱼虫,那种不将万物置于眼中的漫不经心。 隋珠心尖颤了颤,带着瞧寒霁的眼神都生了几分怯。 那股怯意虽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机敏的少年给察觉到了…… 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寒霁不自觉圈紧了女郎纤细的腕子,语调沉闷道:“你怕什么,又不是杀你。” 寒霁总觉得这女郎偶尔有些过于胆小了。 是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烦躁感涌上心头,寒霁目光越发冷冽,虽不是对她,隋珠依然心慌慌地。 隋珠有一个很讨巧的优点,那就是很会哄人。 以往元娘恼了,自己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哄好,虽然换成了一个少年郎,隋珠还是稍微有些经验的。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分外眼红 免费阅读.[.aishu55.cc] 晏家有请 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少年的臂膀,隋珠扬起了一抹用元娘的话来说像蜜一样的甜笑,笑盈盈地,姿态婉转。 “别再想不相干的人了,咱们回去吧……” 像是被云雾包裹,耳边也是莺啼阵阵,仿佛有风吹过,寒霁梗在心间许久的阴霾瞬间散了去,变作柔软又清明的一片旷野。 不相干的人。 这句话他怎么听怎么舒畅,如入口良药,药到病除。 “好。” 眸中冷色消散,若春光融融,尽数凝在俏生生的女郎身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灯火阑珊中,一对少年男女相倚离去,翠袖之下,女郎莹白手腕上,少年修长的手指仍圈在上面,密密包裹着,仿若一体。 两人浑然不觉。 …… 兖州刺史府,一处朱门绣户中,晏家小九郎正倚在罗汉榻上,半阖着眼眸听着胡家郎君打探回来的消息,眉头微微蹙着。 “商女?” “还是爷娘亡故的孤女?” 胡家郎君坐在下首,双手微拱,神色谦卑点头道:“正是,这是从浮翠楼那边探来的,不会有错。” 浮翠楼,正是隋珠在兖州落脚的客栈。 “那便麻烦了,我阿娘那边……” 似乎是预见了接下来的阻碍,晏桓眉宇间多了一丝暗淡,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话虽没有说完,但熟悉他家中情况的胡二自然知道这位小九郎在苦恼什么。 晏桓的母亲,紫都世族梁氏出身,最是在意礼教出身,讲究门当户对。 一个商女加孤女的身份,晏桓的心思八九不离十是没戏的。 除非…… “你说我许她贵妾,她会愿意吗?” 晏桓定定望着西北,正是浮翠楼的方向,语气捉摸不定,神情更是少有的忐忑。 晏桓也设想过,若那女郎出身尚可,他便告知了母亲,央母亲遣媒人上门提亲。 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商女?孤女?远走他州投亲? 可那通身清贵,金玉之像,哪里像一个落魄商女? 晏桓有自知之明,家中虽宠他疼他,但唯独在这婚姻大事上,爷娘不会许他胡来,就连家中服侍他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个个知礼节懂进退,绝没有那等媚上之流。 若是知道他的心思,晏桓都能想到家中阿娘怒意沉沉的眉眼是何种模样。 正妻。 是决计不能了。 但贵妾,也许还能争取一番,大不了不在娶妻前搞出子嗣罢了。 晏桓心中酝酿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圆满的计划,但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惴惴地,于是多嘴问了身边的胡家郎君一句。 “自然!” 胡二一听,眉眼一瞪回道。 似乎没有尽兴,胡二复起身,在晏桓面前连踱了好些步子道:“九郎你是什么人,一州刺史的嫡幼子,权钱富贵皆有,她一个家中落魄的孤弱商女说不定还会被亲戚不待见,寄人篱下,日子艰苦,又怎会不愿?” “普通商户之女,于九郎这样的郎君做贵妾,一生可谓富足无忧,某相信头脑清楚的女郎都会点头。” 显然,胡二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励给了晏家小九郎很大的勇气,送走了人,便一腔热血去拜见了母亲梁氏。 …… 浮翠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寒霁感觉这女郎一直在看管着自己,自打晚上回来以后。 就连自己出个门,那女郎都要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紧跟着自己,好似他要去做什么坏事一般。 甚至都到了子时,他已经懒洋洋地躺下了,还能听见女郎在外面敲门,说要给他送夜宵。 他只当自己看不出其中的意思,默默将送来的一份甜腻腻的糕饼吃了,遂了来人的意,带着一股强烈的饱腹感睡了过去。 不就是怕他半夜出去收拾那个官家公子吗! “呵……” 漆黑的夜里,少年眸色如星,散发着熠熠光辉。 翌日,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丝丝缕缕如雾气飘散在人脸上。 天气使然,隋珠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 因为昨夜的事,隋珠担心她与寒霁会被刺史家那个小九郎记恨上,伺机找麻烦,于是商量好了今日便启程,去往莱州前的最后一州,密州。 寒霁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在听到女郎说到晏家小九郎时撇了撇嘴,眼底流露出淡淡的轻蔑。 晨起时,寒霁不出意外地发现他那只伤残鹰再次没了影。 熟门熟路地敲开了女郎的门,果不其然看见那只傻鸟蹲在女郎屋子里的笔架上,温顺乖巧地张着嘴,接着美丽女郎的投喂。 故意将门重重一摔,弄出的声响毫不意外地吓到正美美吃着米糕的苍鹰,看见满身凌厉气息的主人一进来,它立即缩了缩脑袋,发出了特有地、带有讨好意味的咕咕声。 “你吓到它了……” 放下手中被苍鹰啄得乱七八糟的米糕,隋珠嗓音中夹杂着笑意,轻柔又悦耳。 寒霁先是目光落在女郎身上,再睨了一眼那只瑟缩起来的苍鹰,低哼了一声,“它可不是你,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骂鸟还不忘损了自己一通,隋珠不免羞赧,但知道寒霁是拿昨夜的事揶揄她,隋珠无话可说。 也不与寒霁争辩这样的话题,隋珠有些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坐在了妆台前的月牙凳上,捋了捋自己浓密而秀丽的长发,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挑了挑眉,唇边似乎隐约坠着笑,如期到了隋珠身后。 “昨夜皮影戏,我们前面有个穿桃红裙衫的女郎,她梳得发髻很漂亮,寒霁你有印象吗?” 女郎的话说得婉转,一张粉白如玉的小脸映在妆镜里,其上的期盼几乎要从妆镜中溢出来。 寒霁撩发的手一顿,脑中一瞬间百转千回,而后才慢慢执起角梳,一寸寸划过女郎细软的青丝。 “也许。” 不同于话语间的犹豫,少年指尖翻转,灵活又敏捷,一盏茶后,隋珠一头浓密的发便被绾成了一个端庄又明媚的交心髻。 也许是模仿了别的女郎,寒霁顺手簪了一对金钗,又在发髻中央簪了一朵桃花样式的钿头钗,配上隋珠今日穿的一身郁金色上襦齐腰红罗裙,那股子富丽之气简直压都压不住。 “你观察得倒是仔细……” 看见镜中发饰周正的自己,隋珠抿唇浅笑,忍不住调侃了少年一句。 若她记得不错,昨夜皮影戏跟前的女郎也是这种打扮。 倒是会有一学一。 行下楼时,不出意料又引起了大堂内无数食客的注意,满堂寂静了片刻,直到女郎背影消失殆尽,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是兖州哪家的女郎。 苍鹰凌云翅膀好了大半,飞起来不算吃力,在路人惊异的目光下英姿勃发地落在了车辕上,翘首等待着主人以及主人的伴侣。 在凌云简单的脑袋里,成日伴在身边地不是兄弟姐妹便是伴侣,显然这不是主人一窝的兄弟姐妹,因为凌云很早便跟着主人了,但此前从未见过这待它温柔似水的女郎。 眼看着主人去套了马具,凌云对着逐渐走来的女郎咕咕地叫着,试图博得对方的注意。 它极其喜欢女郎的抚摸,温柔又可亲,不像主人,总是粗暴无比,时不时还会弹它的脑门。 眼看着女郎扬起了那抹让它熟悉地,柔柔的笑,同时,那双柔软细嫩的手也探了过来。 凌云阖上了一双鹰目,咕咕声不断,就要接着女郎的一顿抚摸。 然而,意料之中的抚摸没有到来,女郎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唤住了。 “可是明家女郎?” 这一声唤并未压低,甚至还带着几分急切,像是怕人跑了。 那一声明家女郎,隋珠始一听,差点没反应过来在叫她。 浮翠楼门口,一个约莫四十,穿着体面富贵的妇人带着几个小丫头朝她走过来,脚步急促又细碎。 “明家女郎稍待!” 见那妇人情态,隋珠才断定了来人是在唤自己。 隋珠在妇人身上不俗的衣着扫了扫,心想定是兖州哪个大户人家出来,一脸的富态相。 “我便是,不知寻我何事?” 妇人颇有礼仪,态度也是可亲,隋珠也不好不应,还了一拜礼,温声答道。 闻隋珠认下身份,那妇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前女郎几番,心里暗自感慨,这般品貌气度,怪不得九郎一眼瞧中,着实是抓人的紧! “老身是晏府上的,女郎可称我秋娘,我家夫人听说了昨夜的事,特来请女郎过府一叙。” 自称秋娘的妇人也不拖沓,开门见山地将事情给交代了,面上也是笑盈盈地,叫人不好回绝。 秋娘可看清了,此行她若是再晚来一步,人怕是就要走了,如果再不抓紧些,怕是真要辜负了夫人交代的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是兖州刺史家出来的,隋珠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一介升斗小民,可不能将话说断了。 尤其是昨夜自己与人家有了龃龉…… 刺史家当真就如此计较,要特意将她叫过去问罪? 隋珠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好在来人态度还算温和,隋珠带着侥幸,觉着刺史夫人应当也不会太过计较吧? “车套好了,咱们出发吧。”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晏家有请 免费阅读.[.aishu55.cc] 可愿为妾 见有陌生人靠近隋珠,寒霁闻风而来,目光扫过,发现只是几个面色和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心中警戒便放下了大半。 但仍然会觉得这几人碍事,阻了他与女郎赶路。 尤其看见女郎面上的踌躇不定时,寒霁觉得眼前这几人更碍眼了。 “稍安勿躁。” 两边同时在催促,隋珠先安抚了一下寒霁这边,才回话道:“怕是不便了,秋娘子也看见了,我们即刻要走,刺史夫人的相邀……” 隋珠还是不想应邀的,毕竟这看起来是一桩麻烦事,还是卡在了这个节骨眼,让她很是为难。 言语中的拒绝被秋娘听了出来,对方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竭力争取着。 若是真将人放走了,回去可怎么向夫人和九郎交代? 尤其是九郎,那泼皮难缠的性子,怕是要发癫。 “女郎三思,此番我家夫人确有要事,特意嘱咐了一定将女郎邀去,若我这般两手空空而归,夫人定要责难于我,还请女郎去一趟罢!” 听着人家这般婉转恳切的话,隋珠本就犹豫的思绪顷刻间便崩塌了。 本就是自己先行失礼,去一趟便去一趟吧! 尽管猜不到刺史府里有什么幺蛾子,但隋珠觉得,只要寒霁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惧。 心中叹息着点了点头,隋珠再次一拜礼道:“还请秋娘子带路。” 见隋珠应允,一行人脸色顿时喜气洋洋起来,立即将带来的马车遣仆从牵来,要请隋珠乘之。 隋珠总觉得对方殷勤地有些过了,既然是问罪,何以用这种态度? 且看见仆从牵来的宽敞富丽的香车时,隋珠心头更觉得怪了。 自然,隋珠也不想乘旁人家的马车,于是婉言回拒了,表示坐自己的便可。 刺史府的人倒没在意这点小事,见人应了,便已欢喜雀跃。 回头,不出意外地瞧见少年沉着脸,不发一言,隋珠笑了笑,轻声哄道:“就一会,事办完了就出来,绝不在那里耽误时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人还是他守了数月的人,寒霁顷刻间便散了面上那股冷气,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忿道:“她们会找你的麻烦。” 犹记得昨夜他对上的人是刺史家的公子,寒霁心知这趟刺史府之行不太平。 早知道昨夜就该将人解决了,就算是打断腿,大抵也能让他们家忙个几天,没时间纠缠过来。 果然不该动什么恻隐之心! 眸色明暗不定,其中像是酝酿着风暴,但最终于女郎面上归于平静。 “不是有你嘛!” 像是抛却了一切烦恼忧愁的天真烂漫,女郎眸中似有波光,闪着粼粼春意,将寒霁心中的冷硬通通化去,散作一池春水。 她总是能说出让自己高兴的话,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女郎。 寒霁无言,如了对方的愿,将人送上马车,再次坐在了驭位上,纵马而出。 只不过这一次是往那不知深浅的刺史府而去 后面,秋娘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隋珠和寒霁两人,忽然觉得打听来的消息是不是存着偏差。 怎么看着不像兄妹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了一刻钟左右,周围的人声渐渐消退,不再是先前的嘈杂热闹。 想必是刺史府到了。 咚咚咚…… 车壁被敲响,但这回不是寒霁所为,而是站在车外的秋娘。 “女郎,到了。” 隋珠下了马车,迎面见到的是两扇嵌着狻猊铜门环的朱门。 富丽堂皇,气势恢宏,尽显高门大户的风采。 但,较之隋珠从小长大的川阳王府,还是逊色不少。 秋娘领着她转向偏门的时候,隋珠心里是有底的。 紫都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正门总要留给贵客,其余人则一律为偏门,这是常理。 她如今不是什么川阳王长女,外人只知她是商家孤女,身份远远及不上什么贵客。 所以,当秋娘做出这一举动时,隋珠只是起先愣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 寒霁更不用说,他长于江湖市井,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自然也不会计较。 权贵人家的宅子总是风雅精致,五步一长廊,十步一水榭,走了好半晌,隋珠终于进了刺史府所谓的内院。 停在垂花拱门前,秋娘拦住了寒霁,示意外男不可进女眷之所。 这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要求,隋珠沉吟一瞬,便安抚对方道:“此话有理,阿兄便留在此处吧。” 寒霁是外男,这里又是女眷内院,如果还跟着进去确实不合礼数。 只在隋珠面前不讲礼数尚可,但如今是在旁人家中,又有外人在,隋珠便不能放任他逾矩了。 女郎央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寒霁虽不放心,但还是如了她的愿,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退至身后几步远的一方青石上,身姿慵懒地倚着。 见此,隋珠才放心,随着秋娘进了内院。 刺史夫人见她的地点也很随意,是在她的寝房内,这让隋珠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被问罪的。 珠帘被撩开时发出的碰撞声响清脆悦耳,博山炉中,雪中春信独有的梅花冷香袅袅升起,让人疲惫的人心绪大震,头脑清明。 美人榻上,一位云鬓高髻的美妇人正端坐其中,淡淡凝望着缓缓走进来的妙龄女郎。 “夫人,明家女郎来了……” 秋娘通禀了一声,便识趣地退了下去,留隋珠一人对上这位尊贵的刺史夫人。 听闻刺史夫人已四十有余,但隋珠看着却像是三十出头的,依旧风韵不减,鲜妍如花。 “民女问刺史夫人安好。” 本就是长于规矩甚多的紫都,隋珠自不会忘了礼节,当下垂眸,对着梁氏肃拜一礼,姿态雅而端方。 梁氏几乎自女郎进来便紧盯着,不错过一丝一毫。 样貌、体态、气质、性情,还有现在这一端庄周致的礼,梁氏皆一一收入眼底。 “倒是个有规矩的。” 放下手中书卷,梁氏语气淡而平缓。 梁氏突然心情开阔了许多,尤其是在见到这个明家女郎后。 她本以为,能一面就将小儿子勾走了心神的女郎,定是如花楼里的花娘一般长相妖俏,性情艳而浮浪的货色。 按着自己的心思,梁氏压根不会将这样的女郎给小儿子纳进门! 奈何经不住小儿子的软磨硬泡,梁氏决定招进来瞧一瞧。 然,出乎意料地,来人不是什么妖妖俏俏的浮□□郎,虽同样长相出挑扎眼,但性情却是一等一的温和知礼,瞧着是个温良的品性。 甚至,梁氏竟产生了一种错觉,竟觉得眼前的女郎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微末商女,而是锦绣紫都中出来的高门贵女! 将这股错觉摒弃出去,梁氏想起昨夜幼子希冀的眼神,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梁氏不经意往身后的座屏瞥了一眼,神色莫名。 “听闻你是紫都来的,家居紫都何处?又是哪个明家?” 梁氏慢悠悠开口,意图再探查一番这女郎的性情。 隋珠没想到这位刺史夫人上来正事不问,偏偏喜欢问人家事,心里疑惑,但面上不显,只轻声慢语道:“家中只是小本生意,世代居于西城,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说了夫人怕是也未曾听过,便不费口舌了。” 好在隋珠早有准备,将一番含糊不清的说辞推了出来,让梁氏挑不出错处,也问不出更多了。 梁氏蹙了蹙眉头,又问了几句,皆是被女郎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来,她可以说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唯一能得出的,便是女郎的聪颖与细致。 妾室聪慧,往好了走便是进退有度,识大体,往坏了走便是工于心计,妻妾不平。 这是一个难以掌握的度。 梁氏有些难以判断,但心下的直觉告诉她,这女郎是个仁善知礼的性子,加之往后有她在,想必掀不起什么风浪…… 想通了这点,梁氏停止了她那无休止的盘问,开始切入正题。 “昨夜,女郎想必也见过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九郎……” 隋珠早就倦了刺史夫人无关正事的问话,如今一听她提到昨夜,心知终于要说起正事了,神色一凛,抬眸肃然道:“确有此事,夫人有话请讲……” 这位刺史夫人自她进来,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了,却只有个话头,这让好性子的隋珠也有些不耐了,更别提外面等着的寒霁了。 想必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吧? 纵使心中有些燥,隋珠面上还是一派谦和地回着话,只希望这事快些揭开,她好快些解决快些走。 “你觉得九郎如何?” 突然的开门见山,让隋珠有些反应不过来,也诧异地对上了刺史夫人端庄冷清的眉眼。 “夫人此话何意?” 心里像在打鼓,隋珠整个心绪都七上八下地,搞不懂这刺史夫人的意思,亦或者不想往那个方向猜。 有些不满眼前女郎的装傻,梁氏放下手中茶盏,直勾勾盯着隋珠,像是沉浮了好久的心思终于定了下来。 “你可愿入我家门,做九郎的贵妾?” 石破天惊一般的话语,隋珠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可愿为妾 免费阅读.[.aishu55.cc] 妾通买卖 “贵……贵妾?” 无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由于太震惊,隋珠甚至还磕绊了两下,目光愣愣地看着眼前雍容典雅的刺史夫人。 隋珠总算明白了,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被刺史府邀来,为何刺史夫人要亲自接见她,又为何是在这样私密的寝房内室…… 原来是想让自己做个婢妾!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身体便已做出了回应。 隋珠摇头,目光坚定。 梁氏本以为女郎的呆愣是讶然,是惊喜,是被这天降好事砸得没回过神,好心等女郎缓缓,得到的竟是对方缓慢而坚定的拒绝! “你这是……不愿?” 梁氏身子坐得更直了,像一根笔挺的竹,面上带着毫不遮掩的诧异。 也就在梁氏话音刚落时,一道细微但在此刻又十分刺耳的动静从梁氏身后的座屏方向传来,像是被磕碰的声响。 突然被这么一声打搅,梁氏与隋珠都抬了抬眼朝座屏看去。 恍惚中有人影闪动,但下一刻就被梁氏的话引走了注意。 “定是我家那不省心的小犬醒了,在后面闹腾,吓到女郎了。” 脸色的变化只在一霎,梁氏很快便敛住了那抹异色,淡笑着解释了缘由。 不过是个小插曲,隋珠倒也不甚在意,只垂眸敛目的端着叉手礼,准备迎接这位刺史夫人的下文。 “听闻女郎家中爷娘亡故,是随兄长投亲的。” “不错,夫人消息不假。” 那听闻二字让隋珠在心里悄悄打了鼓,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与寒霁不过两人一马车,声势跟浩大可差的远,竟能让每日安居于刺史府中的大夫人听闻,如此,可见专门遣人打听过。 “士农工商,女郎外家听说也是商贾,又是孤女投亲而去,不怕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吗?” “我晏家的门第,纵使九郎不似他兄长可以封官拜相,踏入仕途,但入了我家门,虽不是正妻,但一生锦衣荣华是一定的,不比女郎寄人篱下,最后配个寻常商贾黔首来的好,女郎何不再思虑思虑?” 想起昨夜自己那宝贝疙瘩的千求万求,梁氏不忍让其失望,只好再努力转圜,试图再劝说一番。 不得不说,梁氏这一番苦口婆心,若是遇见的不是隋珠,倒真有可能成事。 商贾虽非贱籍,但在士农工商中为末流,不可着丝绸,不可事科举。 先朝时,更有禁令言:贾人不得衣丝乘车。 更有先秦时期,当权者为了辱商,让他们“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工商皂隶不得服金银、锦绣,犯者弃市…… 相比于先朝几代,大夏已算宽仁,但士族朝廷对待商贾的态度仍然不甚乐观,总以微末贱者视之。 梁氏的话,若是听者真的是一名小门小户的商贾孤女,与外家关系又不甚亲近的,说不定真的会安心去给刺史公子做一名贵妾。 但,隋珠是个例外。 她本不是什么商贾孤女,也不会自轻自贱地去想着给人做妾。 再言之,从外祖每年寄来的书信看来,自己在明家应当也能安稳度日,至于往后配个什么样的夫婿,隋珠觉得太远,也未曾想过,也懒得去想。 和安公主这个名头虽然是虚的,她确实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这不代表她没有一丝皇族人的骨气。 与一个刺史家的纨绔公子做妾,简直是不可理喻! “夫人,妾通买卖。” 微微垂首,隋珠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见梁氏怔住,隋珠继续道:“商贾虽末流,但至少是良籍,贵妾,再多的荣华宠爱都是贱籍,是个可以随手送人的玩意儿,夫人,民女虽愚钝,但这个浅薄的道理还是懂的。” “我志不在富贵荣华,粗茶淡饭,自在随性便足矣。” 女郎话语娓娓道来,像是春日里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在碧色的荷叶上,连绵不绝又悦耳动听。 美人榻上,梁氏将这番话听进了耳,神色松动了下来,先前笔挺的身子也松懈了几分,懒懒地倚在了榻上,有种泄气之意。 “罢了,罢了……” 连说两声,梁氏才抬眼看向那一脸不卑不亢的女郎,神色有些犯难。 起先,梁氏想过,若是那女郎毫不犹豫的允了,虽顺利舒心,但梁氏总归将她当成一个爱慕权贵的俗人。 现在好了,这女郎确实叫她高看了几眼,但却是实打实地被人家拒绝了,梁氏此刻心里居然是可惜居多的。 同时为自己的小儿子唱衰。 其实,若她是个不讲道理的,凭她兖州刺史夫人的地位,拿捏一个小小女郎不是什么难事。 但梁氏是何人,出身于紫都书香门第,父为国子监祭酒,礼义廉耻自小系于一身,断然做不出这等逼良为妾的丑事! 九郎那边,便自个受着吧! 梁氏如此想着,脸色淡淡地唤秋娘进来,遣人送客。 秋娘进来时,见两人神色平缓以为这事成了,刚想扬起个笑,就听见她家夫人语气有的倦怠道:“秋娘,送客罢。” 这样的语气,再配上一个客字,秋娘再傻也晓得了事情的走向,赶紧敛了面上的灿笑,将那一脸平静温和的女郎领了出去。 跟着秋娘出了房门,晒着了暖阳,隋珠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虽心中判定梁氏品性高洁,不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事,但万事总有疏漏,隋珠还是有些忐忑的。 然现在,这一丝忐忑也无了。 暖阳的碎金洒在面上,给女郎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回头瞧她的秋娘难免目露惊艳。 就在将出刺史夫人的小院外,隋珠于细碎的光影下看见了那个正在朝她走来的少年。 一身玄黑,马尾高束,腰挂长刀,一举一动间尽是江湖游侠的自在与风流。 …… 女郎娉婷倩影消失不见后,屋内一波又起。 梁氏身后的座屏后,人影忽闪,一个身着红袍的少年郎踱了出来,脸色沉得可怕。 正是梁氏的宝贝疙瘩,晏家九郎晏桓。 梁氏看着小儿子发臭的脸色,不自觉叹了声。 “收起那副臭脸,你也听见了,人家女郎不愿意,你还是收收心吧!” 梁氏放下的很快,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得不到也无甚严重的,人一生长着,往后说不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男子的性子,多半都是那样。 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当梁氏听见自家那宝贝疙瘩负气冒出的一句“将人抢回府如何”时,她三魂七魄都要吓掉了! 先别说这种行径多么违背道义天理了,往近了说,今年升迁入京的官员正在考评,她的夫婿,兖州刺史也位列其中。 多年兢兢业业,案牍劳形,眼看着就要回到紫都了,若因为这小崽子一个冲动惹了污点,误了这次机会,那梁氏真要疯了。 “逆子,你给我听着,你阿爷就要考评升迁了,若是你干了什么破事误了这次良机,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嘭地一声,是梁氏拍在美人榻扶手上的动静,听其声响,怒气可谓是不小。 晏桓瞅着自己阿娘冷肃严厉的脸,刚刚冒出的念头立即被扼杀下去,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几步远的距离,女郎走时被撩动的竹帘还在轻颤,晏桓眸光落在上面,心中纷杂如絮。 忆起昨夜女郎在人群中笑靥如花的面容,晏桓握紧了拳头,突然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直奔着隋珠离开的方向而去…… “逆子!你要作甚!” 刚端起茶盏的梁氏被小儿子的动作一惊,拍着腿就从美人榻上站起,神色大变地喊了句。 奈何晏桓不管不顾,已经像野马一般冲了出去,梁氏只能望洋兴叹。 …… “你怎么进来了?” 先是对着一脸怒容的秋娘告了罪,隋珠连忙凑到了寒霁跟前,苦着脸道。 怨不得人家不高兴,这地界仍旧属于刺史府的内院,寒霁这样贸然进来,主人家不悦是必然的。 当下之急,得尽快领着人出去。 “你总是不出来,我只能进来了。” 少年一派正色的解释着,面上也没有一丝私闯人家内院的歉疚,柳叶眸子里澄澈又干净,看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逾矩的事。 然,寒霁本就是如此,执行任务时,从不会考虑什么规矩不规矩,半夜翻墙头的事从没少干,只是进个内院,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我们走吧。” 隋珠不是教导礼仪的老夫子,自然不会长篇大论地将人说教一番,更因为她知道寒霁本就不是能三言两语便能框住的。 他是生性如风般自由的游侠,不是紫都中循规蹈矩的世家君子。 只这一次,隋珠也不想浪费口舌了,只匆匆告诫了一句,拉着他的胳膊就要走。 “站住!” 一声清喝将隋珠刚迈了几步的腿止住了,虽不是是谁,但隋珠直觉来人是在叫自己。 身后之人脚步声急促又密集,一听便是快步而来。 寒霁随着身侧女郎一道回首,顷刻间便认出了这个昨夜在他面前叫嚣的、别有居心的少年,眸中的不耐几乎就要掩盖不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妾通买卖 免费阅读.[.aishu55.cc] 不自量力 还未离开的秋娘见这小祖宗追了出来,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做出什么荒唐事。 “九……” 秋娘刚冒出一个音,就看见晏桓对她摆了摆手,神色不容置喙。 晏桓冷峻的脸色让其不敢再多言,哑着嗓子退到了一边,以待真发生了什么她还能补救一下。 “晏郎君。” 出于礼节,隋珠肃拜一礼,问候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隋珠没有动作,显然在等这位晏家小九郎说话。 只在刚打个照面时抬了一下眼,后面便将视线放平,尽量避免对视。 与隋珠不同,晏桓几乎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女郎,就像是爱花之人瞧见了倾国名花,舍不得移开一眼。 寒霁看在眼里,心里的躁意犹如野草疯长,右手手指不自觉地在刀鞘上打着圈,颇有种山雨欲来之势。 垂眸的隋珠也不是无知无觉地,那股明晃晃且毫不避讳的目光早就炙得她心烦意乱了。 黛眉轻蹙,隋珠刚想劝他注意些,就听见晏桓轻狂又放肆道:“若是平妻,你可愿?” 晏桓嗓音中夹杂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紧张,尤其在面对女郎时,他愈发惶恐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此番不能使女郎应允,人便再不会出现在他眼前了。 昨夜惊鸿一面虽绚烂美好,但比之今日两两相对,少了几分迎面而来的冲击,几分美人在侧的鲜活灵动与活色生香。 尤其那双仿佛含着一汪盈盈春水的眼眸,像是要让他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晏桓怀疑自己中邪了,中了这只见过区区两面的女郎的邪。 这世上万事都可控,独独情动最是难捱,不知和气,亦不知何终。 这种风流才子口中的说辞,晏桓如今真真切切地受了一遭。 胸腔中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仍只剩下了这干巴巴的一句。 虽笨拙,但却是他目前能思虑出的最好的办法了,也是他最大的让步。 平妻,总不是妾了。 怀着难以抑制的忐忑,晏桓眼底浮现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期盼。 但很快,他的那股期盼便在女郎摇头间溃散了。 “晏郎君,我对你……并无情意。” 眼见晏家九郎的纠缠,隋珠觉得有些棘手,干脆快刀斩乱麻,一鼓作气将话说明白了。 不愿做妾是其一,对其无意其其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隋珠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于婚事上更是如此。 “晏郎君,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今日过后,山高水长,此生不会再相见,你实在不必这般,刺史夫人是个好娘亲,待日后定会为你寻得良人,届时晏郎君怕是再不会记得我这个小小商女了……” 女郎的嗓音柔和清越,犹如阳春三月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人的脸,叫人心旷神怡。 但对于晏桓来说,那阵春风中还裹挟着尖锐的冰凌,时时刻刻都在刮蹭着他本就薄薄的面皮。 话已至此,晏桓也无颜再纠缠,脸色发青,一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秋娘见状,大松了口气,朝隋珠微微施礼,紧跟着离去了。 事端了结,隋珠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轻吁了口气,抬头看着一直未曾发言的寒霁粲然一笑道:“我们走吧。” 早在女郎毫不拐弯抹角地拒绝晏桓时,寒霁便将在刀鞘上打旋的手收了回来,且唇畔的弧度便未曾消减过。 眼前是女郎一如往昔的笑颜,明媚又灿烂,叫他心神莫名荡漾。 “好,我们走。” 不再是清浅的凉意,少年应答时,融融暖意如春水流动,一吟一叹都带着温度,就好比他的名字,寒意消退,万物回暖。 青空一片,万里无云。 兖州城外外的小道上,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正在缓行着,两匹拉车的骏马高大健美,四蹄扬起,带来哒哒的声响。 无声无息地,仿佛没有惊动兖州城中的任何人,两人离开在一个静谧的午后。 而兖州城门上,无人注意的地方,一个朱红锦袍的少年郎静立这,似是在眺望着远方,一言不发。 直到那辆马车最终没入尽头,再不见半分踪影,那朱红锦袍的少年郎才安静地扭过头,如来时一般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晏桓觉得,这是他十八年来最难熬的一天。 …… 马车外,寒霁趁着赶车的空档回首,见那道烦人的身影终于成为一道红点,再看不见,他慢慢扯出一抹凉而嘲弄的笑。 呵,不自量力。 忆起那个碍眼的刺史公子难看的脸色,寒霁只觉得满心的郁气都去了大半,心里只剩下畅快。 马儿撒欢地跑着,往日听着无趣的马蹄声都顺耳了很多。 入夜,淅淅沥沥地小雨又落了下来,让睡了一个饱觉的隋珠渐渐苏醒,于黑暗中睁开了眼眸。 “已经入夜了呀?” 眼前的昏暗让隋珠在马车内叹了一句,声音朦胧中带着几许不真切,颇有一种绵软无力的娇弱情态。 刚将马车驱赶到一棵参天巨树下的寒霁,听到女郎这模糊不清的惺忪睡语,抹了把面上缀着的水珠,好脾气地应了句:“是,入夜了,还落了雨。” 闻言,隋珠探出头来,立即有雨丝拂在面上,冰凉醒神。 两匹马已经被卸了马具,拴在树上,马车由于有着树荫遮挡,雨势倒是不大,只是微末小雨罢了。 忙碌在雨水中,寒霁的鬓发不出意外又被打湿了许多,疏松的马尾变作一绺一绺,额前的碎发也成了一股一股…… 隋珠看了眼清清爽爽的自己,那股愧疚感又上来了。 “寒霁,你还是睡在里面吧。” “这样在车外睡一夜,明早怕是衣裳都透了。” 隋珠的话不假,有树荫的遮挡,雨势虽减到了最小,但仍有夜风带过来的斜风细雨,加上一夜的浸润,怕是一早起来衣裳都保不住。 寒霁不是她的奴仆,纵使她知道对方身强体壮,她还是不忍将人拦在外面。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隋珠破罐破摔地想着。 细密的雨幕中,寒霁头也不抬地应下了,没有一丝迟疑,仿佛早有预谋一般。 快得让隋珠都有些意外。 但隋珠动作却不慢,见寒霁跨上车,让出了一半地方,任由着满身雨水气息的少年掀帘而进。 寂静黑暗的山野间,独二人相对。 至于那只用寒霁的话来说耍小心思的苍鹰凌云,早在白日间便被驱赶走了。 也是隋珠孤陋寡闻,竟没想到一只看起来憨厚嘴馋的鹰也会卖弄心计! 起先见寒霁态度冷漠地驱赶凌云时,隋珠还因为怜悯而护着,直到寒霁一个飞刀打过去,隋珠便亲眼瞧见了那前一刻钟还不能飞的苍鹰凌空而起,双翼一振便离了原地,瞧着矫健极了,完全没有不能飞的痕迹。 那一刻隋珠才知自己被这只奸诈的小东西给骗了,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自己暴露的凌云,耷眉苦脸地冲着隋珠咕咕了几声,在得到她最后几块桂花糕后,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将苍鹰的不舍看在眼里,隋珠甚至还有几分舍不得,在询问寒霁你能不能将他留下时,得到的是对方斩钉截铁的话…… “不可,它是一生门豢养的信鹰,只要我还在,它便要一直在。” 寒霁不留余地的话语让隋珠心里小小失落了一把,被寒霁看在眼中,张了张嘴,一时倒不知如何补救了。 好在隋珠不是爱伤春悲秋的性格,一觉醒来又将凌云走的事忘了去。 少年一身雨水的凉气,静静坐于隋珠身侧,好似隔了很远,又好似近在咫尺。 “擦擦吧。” 翻出了一个干帕子,隋珠于黑暗中眼睛不太灵光,一下不知怼到了何处,引来了对方一声闷哼。 “抱歉,天太黑,我看不清,你没事吧?” 只能模糊地看见对方轮廓,隋珠不知戳到了哪儿,心里干着急。 “没事。” 斜风细雨中,只听少年话语清浅,将那条干帕子也被抽走了。 偶尔有潮湿的发随着寒霁的动作甩过来,隋珠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细小的水珠跳到脸上。 用袖子将其擦去,隋珠心里嘀咕了几句,便安安静静缩在一角了。 伴着第一场秋雨的到来,天气渐渐转冷,雨水中也有了寒气。 这样的天,隋珠将自己裹在小毯子里只觉得温度正好。 或许是白日里睡多的缘故,隋珠酝酿了许久,竟无一丝困意。 但身边还半躺着一个少年郎,隋珠觉得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雨夜中,隐约传来阵阵蛙声,呱呱声听得隋珠愈发精神了。 寂寥的夜里,隋珠忍不住轻吁了口气,轻到几乎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习武之人,对于吐息最为灵敏,尤其距离如此之近,寒霁想不察觉都难。 比起以往艰辛又忙碌的日子,寒霁觉得现在的自己骨头都要散了,自不会因为赶了一天的马车就喊累。 头脑同样清醒着,他垂眸,似乎在欣赏女郎艳丽的裙摆。 又过了不知多久,寒霁察觉到了身旁女郎的动静。 似乎是坐了起来,像是怕扰了他,动作小心翼翼地可爱。 与隋珠不同,寒霁即使在夜间也能视物,虽不能夸张地与白日比肩,但分清人的口耳唇鼻还是轻轻松松的。 他不动声色地张开了眸子,静静看着女郎摸索着探过来的手。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不自量力 免费阅读.[.aishu55.cc] 寻芳倩影 那双手细白而柔软,比他宝库里品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还要温润白皙,看得寒霁莫名心痒。 这让他忆起了以往他握住这双柔荑的一幕幕。 一股不知哪来的声音在耳边叫嚣着,诱惑着他去满足自己。 但还未等他理清思绪,那双异常柔软的素手便攀上了他垂放在一侧的手背,两两相触,刹那间勾起了地火天雷…… 隋珠瑟缩了一下,脑海中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她摸了人家的手,心里窘得不行。 夜半,辗转了许久的隋珠突然有些口渴,印象里她记得水囊都放在了另一边,本想着在不惊扰寒霁的情况下将水囊翻出来,却还是大意了。 以为自己的鲁莽已经将人给惊醒了,隋珠连致歉的话都备好了,等来的却是仍旧安安静静的少年。 也许是赶了一天车累着了,隋珠猜想。 既人未醒,隋珠继续探着身子翻找着水囊,上半身几乎是悬在少年腿上方,只要稍稍一卸力,她整个人就会跌在对方身上。 也不知今夜是不是她比较背运,那水囊迟迟翻不出来,还累的她身上哪哪都酸。 轻微的喘息声回荡在马车内,听着便让人叹一声娇而弱。 “你到底在找什么?”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寒霁终是忍不住了,眼皮子一掀,疑惑地问道。 被这道猝然间出现的声音惊到,隋珠条件反射地弹了回来,转头间,她的唇似乎飞快擦过了一个同样柔软的东西…… 隋珠来不及猜想那是什么,也猜不出那是什么,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水……水囊,我有些口渴。” 隋珠不晓得自己在紧张些什么,说话都差点打了个结。 对方似乎沉默了下来,也不知她答错了什么。 碍于天色,隋珠看不见寒霁的神色,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但觉得他定然是一副被自己吵醒的不耐模样。 朝着寒霁赧然一笑,隋珠攥着手心,心里在考虑还要不要喝水。 但很快,寒霁给了她答案。 黑暗中,只听窸窸窣窣的一阵,一支水囊被塞到了她怀中,让隋珠有些措手不及。 “别折腾了,喝吧。” 少年语气中不仅没有一丝不耐,反而夹杂着几许笑意。 “哦,好……”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隋珠胡乱摸抓起了水囊,侧过身子咕嘟咕嘟饮了几口,才堪堪解了渴。 拭去唇边溢出的水迹,隋珠看着少年模糊的轮廓道:“你竟还没睡?” “我一向如此,睡得少。” 不知怎的,虽看不清寒霁的脸,但耳畔听着话语声,隋珠仿若能看见对方的神情似的。 淡漠的,轻肆的,好似飞絮一般,轻飘飘地没个重量。 听他这话,隋珠神色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正色道:“不能这样,元娘说,我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多睡些,要不然会长不高的!” 下意识拿出了往日元娘哄她的话,但刚一说完,她自己就意识到了可笑的地方。 需要长高的好像只有她而已。 回想起在邙山竹屋,少年踏着夕阳归来,身姿颀长挺拔,脚下的影子更是被夕阳拉得细长。 寒霁哪里需要再长高,她又说了一通废话。 隐约间听到少年的轻笑声,很愉悦,也很有嘲笑力度。 “说的对,确实需要多睡些,也许还能长高些。” 没有直接笑话她,但这番话的意思也足够明显了,隋珠听着,脸都臊了起来。 “我不矮的,过了年我才十六,我还会长个子的。” 女郎嘴硬地嘀咕着,像只自顾自叽喳的麻雀,倔强又好笑。 少年于黑暗中勾起了一抹笑意,昳丽的眉眼如冶艳的罂粟花,可惜无人窥见。 “睡吧。” 好在寒霁没有继续嘲笑她,隋珠卷了卷身下的毯子,就要继续靠在车壁上。 但毯子的暖意提醒了她,寒霁身上似乎还光秃秃地什么都没有。 早知便在兖州多买一个了! 如今不比盛夏,秋老虎说来就来,夜里更深露重地,身上没个铺盖,岂不是会着凉? 尤其是寒霁这般本就体质寒凉的,一定觉得很冷吧! 想起前段日子她和寒霁接连感染风寒的景象,隋珠不由得一阵后怕。 踌躇了一阵,彻底将规矩抛去后,隋珠分出了一半的毯子,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寒霁的身上。 “天气凉,分你一半。” 混合着女郎气息的绒毯被送了过来,如云一般覆到身上,将夜色中的寒气驱逐了几分。 女郎于黑暗中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十足的温柔。 其实他一点也不冷,但他没有拒绝。 他们这算不算一种同寝呢? 夜半,耳畔响起女郎平稳的呼吸声,寒霁凝着女郎的侧脸,不自觉在心里呢喃道。 …… 远在千里外的延州城,一队轻装简从,打扮地毫不起眼的便装武卫出现了。 领头人是个熟面孔,国字脸,眉目疏狂威武,身上满身为将者的沉稳,此人正是川阳王府的典军亲卫赵参,奉命来寻回流落民间的公……不,县主。 赵参很会揣度川阳王的心意,看大王那一口一个县主的称谓,赵参觉得大王怕是不会让县主接受这所谓和安公主的名头了。 也是,一个和亲公主的虚名,哪个女郎想要? 带着几个亲卫好手,赵参得了令,第二日便上了路。 因为此次他家大王催的急,不过十来日,一行人便赶到了邙山地界。 仔仔细细翻了好几日,完全确定了县主并不在山上,赵参才带着手下急匆匆下了山,来到了邙山脚下第一站,延州城。 在他看来,下了邙山,无论去哪,这延州城都是必经之地,所以,在这座边城里,定然能打探出县主的下落。 在胡饼摊上买了几块刚出炉的羊肉饼子,赵参大口嚼着,似乎被噎住了,复又喝了几口水。 在经历了几十次徒劳无功后,一行人终于在当地一家瞧着齐整气派的客栈打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女郎好生面熟……” 客栈掌柜眯起由于劳累而显得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赵参手里张开的画像,盯着上面如画中仙一般的女郎,语气犹豫。 闻此,赵参与几个手下对视了一眼,精神大振。 “老丈见过我们家女郎?” 出发前,赵参就想好了说辞,以便用来探听县主下落。 “你们家女郎?” 沉吟间,听到赵参的话,那掌柜顿了顿,反问道。 赵参连忙点头应是,继而道:“不怕老丈笑话,前些日子,我们家女郎被一个混小子勾了去,我家主君大发雷霆,命我等前来,将人寻回去,探查到这延州城有女郎的踪迹,所以一路问了过来,若老丈知晓,还请告知我等,不甚感激……” 赵参装得也十分到位,说话间神色满是愤恨与无奈,瞬间获取了掌柜的信任。 因为掌柜家也有个女儿,所以对此十分感同身受。 故此,他再不迟疑,拱手道:“某确实见过这画上女郎,正是和一个小郎君在一块,虽是以兄妹相称,但行为举止颇为亲密,某当时还以为自己多想了,现在看来……哎!” 掌柜叹了口气,心里想到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话来,那样相貌出色少年,竟是个会勾搭人家女郎私奔的浪荡子,实在是可悲可叹! “那老丈可知我家女郎去了何处,我等好去追她回来。” 这才是赵参最关心的点,有了线索,总比漫无目的的乱找要好的多。 “这……” 被问道这儿,那掌柜犯了难,沉吟了许久,拍了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唔……那女郎好像说过要去投亲什么的,其他的我便不记得了……” 赵参还想多问几句,客栈又来了一群投宿的客人,生生将掌柜引了过去,赵参只好作罢。 和几个亲卫出了客栈的门,赵参心里参谋着。 旁边跟着的亲卫也将疑问嘀咕了出来,给了赵参一个醍醐灌顶。 “县主去投亲?县主现在能有什么亲眷,除了紫都不就是外家了吗?” 嘀咕完,那亲卫自己都是一愣,抬头,发现周遭一圈子兄弟,连带着他们的将军都是一副眼神放光的模样。 他突然悟了。 莱州,明家! 像是突然有了方向,一群人不自觉露出了笑。 拨云见雾,赵参也有了笑脸,忙吩咐了手下亲卫一句将这事传信告知大王,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莱州。 送于川阳王的信件,驿站快马加鞭,人马俱疲,不过三四日便入了王府,递到了李承安手中。 彼时,李承安正在考校嫡长子李暄的武艺,本端着一丝不苟的肃然模样,在看到信件中的内容时,脸色松动了许多,孙小郎侍候在侧,似乎隐隐瞧见了笑意…… 匆匆留下一句好好练,李承安抛下儿子便回了书房,立即挥毫写了一封回信,叫孙小郎急送出去。 一整套下来,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拖沓,李承安来回翻看了赵参送来的信件,确定了人没事,还有了消息,总算松了口气。 终归是老天眷顾,他还有机会。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寻芳倩影 免费阅读.[.aishu55.cc] 他的故人 秋雨初霁,周遭的一切都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只余泥土草木的芳香。 隋珠与寒霁在午食前进了密州的城门,扑面而来的水汽,让她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密州距离莱州不过百里,自然也沾染了莱州海水的气息,湿润中带着点淡淡的咸。 刚一入城,嗅到这有些特别的气息时,隋珠心里是雀跃的,因为这代表她就要见到外祖父了。 只要再穿过这座密州城,便是她向往已久的莱州,她未来生活的地方。 撩开帘子,隋珠探着脑袋向外面看去,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密州这地方,和延州城那种边城同也不同,一样的民风开放繁荣,但多了几分精致与秀丽,没有延州的粗放与磅礴。 这里的女郎少有带着幕篱和帷帽的,甚至衣裳也没有紫都那样讲究,比紫都多了几分随意。 卖花女孩提篮走巷,叫卖着她今早新采的早菊与玉兰,清脆的叫卖声中满是活力与朝气。 路边,果农将田里新结的绿蔬与瓜果纷纷摆到集市上,热情似火的招呼着客人,脸上洋溢着朴实无华的笑。 隋珠像是一只没见过外面世界的鸟儿,探出的脑袋四处张望着。 寒霁赶着车,不时偏头看她,嘴角也爬满了笑意。 “若是喜欢,那便买一些。” 少年语焉不详,也不知具体指的什么,给人一种任什么都可的意味。 “不了,只是看看,懒得下去,耽误时辰罢了。” 隋珠笑着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道。 寒霁没有说话,只是在马车路过那卖花的小女孩时,转手抛了一块碎银过去,在小女孩发愣的空隙便抽走了她篮子里的一捧开得正盛的花。 满是馥郁香气的花束被推到了隋珠怀里,别说那卖花的小女孩猝不及防,隋珠更是如此。 “你倒是会先斩后奏……” 先是一愣,隋珠看着怀里的一片芳菲,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买既买了,断然没有不要的道理,隋珠干脆整个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坐在寒霁身侧,心情愉悦地摆弄着怀里的鲜花。 小女孩心思巧妙,于花束中还添了几支细碎的桂花花枝,以至于花束一到怀里,隋珠便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 马车驶过,带起的风将卖花小女孩的碎发吹起一瞬,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张口道谢,就见那抛给她银钱的少年失了踪迹。 看着手里比她那一篮子花明显超了数倍不止的银钱,她心里感激极了,准备回去给阿娘多买些好吃的。 马蹄声哒哒作响,路人闻声看去,只觉饱了眼福。 马车上,一对俊丽的少年男女坐在那,女郎穿着一身交领齐腰裙,上襦浅碧,下裙藕粉,怀抱着一束鲜妍多姿的早花,本就妍丽皎洁的面庞愈发惹眼,可谓人比花娇! 路过的行人,尤其是年轻男子,都不由得多看几眼,洗涤一下眼睛。 寒霁已经见惯了女郎时不时引来的各色目光,然,尽管如此,他还是会不自觉的烦躁。 真想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闭上眼…… 脑中不时冒出这个念头,但很快便被他压下去。 他还没那么闲,她应该也不想看见自己做这些。 不知是路过了哪儿,街道突然拥挤了起来,马车变得寸步难行。 嘈杂声弥漫在空气中,让人脑袋有些阵阵发疼。 隋珠怀抱着花儿,眼见是一群布衣荆钗的百姓,他们虽嘈杂,却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而造成这一景象的人,正是端坐于一方医馆前的女郎,大概双十年华,着一身素衣,黑发如墨,清冷如天上月,山巅雪。 对于美丽的事物,不论性别,物种,都有被欣赏的价值。 隋珠瞧着她,渐渐出了神。 忽然有一刻,想是隋珠盯得久了,引起了人家的注意,那正在给人诊脉看病的女郎突然抬起了头,对上了她。 那是一双淡泊又静谧的眼眸,里面怀着对万物的仁慈与悲悯,只需一眼,便可领略到其中的善念。 尤其配上周遭穷苦百姓的感激涕零时,女郎更像仙佛临世了。 素衣女郎只看了她一瞬,紧接着便将目光移开了,径直落在了她身侧,也就是寒霁身上。 不知是不是隋珠的错觉,她仿佛看见素衣女郎眼眸亮了亮,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东西。 “小十二……” 搁这人潮,那素衣女郎扬声唤了一声,笑颜绽开,清冷中温柔乍现。 像是山巅的雪悄悄融化,天上的月降临凡尘,隋珠觉得她真是个极美的女郎。 还没等她张口问问寒霁,就看见少年松开缰绳,翻身下了马车,只留了一句简单的稍等二字,便冲着那素衣女郎过去了。 隋珠半张着嘴,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错愕。 那个女郎……是寒霁的什么人呢? 隋珠发愣地抱着怀中的花束,瞧着寒霁与那女郎说着话,面色似有轻快之意。 这是寒霁对待一般人没有的好脸色,不是淡漠,也不是无视。 她心中越来越好奇了,但同时,一股淡到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涩悄悄升起。 二人交谈着,不知说到了什么,寒霁好似沉吟了一瞬,那素衣女郎抬眸看了她一眼,里面尽是笑意。 猝不及防,隋珠刚想回一个笑脸,但见人扭过了头,她只好讪讪作罢。 不多时,寒霁回来了,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赶着车。 隋珠听着周围百姓口中不时称赞着什么医仙娘娘的话语,脑中思绪纷飞。 尤其在看见寒霁一副沉默是金的模样,她更郁闷了。 “那是谁?” 忍不住问了出来,隋珠不时捏着手里的花瓣,时间久了,竟将其渐渐揉了下来。 正赶着马车,缓行于拥挤的人潮中,周围的繁杂声有些碍事,加之女郎声音有些小,寒霁未曾听清,只偏头道:“什么?” 无法,隋珠又重复了一遍,翘首以盼着他回答。 少年安静了片刻,眉头蹙了蹙,在隋珠的等待下,终于给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勉强的答案。 “一个故人。”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听得隋珠气结。 她并不瞎,自然能看出百姓口中的医仙娘娘与寒霁认识,她想要的是更具体的东西,比如两人是什么样关系,两人…… 倏然间,隋珠为着自己这份古怪的求知欲打了个颤。 她叫停了自己开始蔓延的求知欲和反常的情绪,强迫自己缓下来。 她为什么要纠结于此,她不该纠结于此! 距莱州不过百里,等见了外祖父,清了佣金,两人自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一丝瓜葛。 若不然,寒霁一个江湖游侠,能一辈子跟在她身侧,亦或者自己这样一个闺阁女儿,要平白无故地伴在他身侧? 这很荒唐,不是吗? 想清楚后,隋珠不再纠结于那医仙娘娘的与寒霁的关系,恢复成了原先的安静模样,只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瞧着没有一丝异常。 神经粗大的少年没有察觉出身侧女郎的心思,只思忖着先前与素衣女郎的谈话。 两人就这样,一路安静地到了密州最大的客栈,这是寒霁一惯的作风。 付账时,隋珠也没有抢着与他争,她想清楚了,这些欠着寒霁的银钱,大不了见了外祖父时一并给了,也不需她时时刻刻都拦着,显得古怪。 向店家要了午食,隋珠径直将自己那份拿进了屋子,没有再像往常那样邀对方一道吃。 大约是在马车上想清楚了,纵使没有那个素衣女郎,隋珠也早该明白才是,不能维系的东西,便应该尽快斩断为上。 寒霁便是如此。 脸色也染了几分淡色,隋珠在少年有些怔忪迷惘的目光下缩回了屋子,再没了踪影。 立在门外,寒霁面色变幻了一阵,默然回了自己房中。 她应当是身体不舒服了,正好一会戚霜过来与她瞧瞧。 回到自己屋里,空荡荡地没个人气,看着满桌的菜肴都没了趣味。 用过午食后,客栈伙计来清理残羹冷炙。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眼还未长开,看起来青稚又单纯,逢人便是一副笑脸。 收着碗盘时,他不时瞥着屋内美人榻上神情恹恹,瞧着很是无聊的美丽女郎,嘴上忍不住搭话道:“姐姐若是心中无趣烦闷,可去咱们海客楼后面的荷塘玩耍,这个时节,荷花开的正盛,还有味道清甜的莲子,驾着一叶扁舟,去看看荷花,定然有趣!” 一方面,这伙计的话无可厚非地引起了隋珠的兴趣,另一方面,这秋日的荷花挑起了隋珠的疑问。 “这个时节,怎会有荷花盛放?” 正所谓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合该是六月的东西,怎会出现在秋季? 如小伙计心中预料的,女郎不仅人美,声音也是娇脆悦耳,听得他喜滋滋地只顾着笑。 “姐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密州独一份的荷种,听说是咱们海客楼老东家几十年前从莱州船上得来的种子,种下来竟然比寻常的荷种盛放得晚了许多,待旁的荷都谢了,它才会姗姗盛放,我们密州人开始也觉得新鲜,日子久了,便习惯了。” 小伙计是个能说善道的,嘴也甜,一口一个姐姐,隋珠听得入神,心中也诧异极了。 竟有秋日绽放的荷种,她少不得要去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他的故人 免费阅读.[.aishu55.cc] 他的秘密 被这小伙计哄得心中畅快了些,隋珠掏了一把银瓜子赏于他,小伙计得了赏钱,美滋滋地道了谢,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 屋内又变作寂静一片。 午后不免困顿,隋珠将那荷塘先行抛去了一边,打算睡个午觉,小憩一下,等醒了再邀寒霁一同过去,摘些莲蓬回来也好。 怀着这般美妙的计划,隋珠睡了许久才沉入梦乡。 隋珠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那股不缓不慢、特有的节奏,一听便是寒霁特有的。 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了外裳,隋珠一头青丝未理,就这样带着一脸惺忪睡意去开了门。 意料之中的寒霁,但是多了一个女郎,正是进城时那位被百姓称为医仙娘娘的女郎,此刻整跟在寒霁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懵,隋珠欲说话,但寒霁比她更快。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乖乖待在屋里,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寒霁甚至未说是因着什么事,就这样三言两语地通知了她一声。 看着眼前成双成对的两人,隋珠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只默默点头应了一声好。 她又不是寒霁什么人,似乎不应该动辄盘问,倒显得奇怪。 面对今日隋珠一如既往的安静内敛,寒霁只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细说不上来,欲言又止地瞧了隋珠一眼,终是走了。 人走后,隋珠再度开了门扉,定定看着寒霁与那女郎消失的楼道口,面上的黯淡转瞬即逝。 …… 医馆中,戚霜正往冒着热气的浴桶中配着药,不时看向寒霁的方向,目光落在少年偶尔紧蹙着的眉头上,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探听道:“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想是提到了在意的东西,少年一改恹恹之态,仿佛认真思考了一下,给了一个令戚霜十分不满的结果。 “不知道。” 如果是刚开始,有人这样问他,寒霁大抵会答一个雇主,但现在,他不想用这个词。 然而他没有第二个说法,心思百转,只能答了一个不知。 “不知?好敷衍的话!我且问你,你为何同那小姑娘在一块?” 戚霜清如雪的面色一动,柳眉轻挑,含笑道。 寒霁抬眸,对上那张如冰融雪化分外美丽的脸庞,眼中丝毫不见波澜,只沉声答道:“我护送她去莱州,她给我五百金,所以我跟她在一块。” 说这话时,寒霁似乎也觉得哪里有些别扭,面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赧然。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寒霁理不清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戚霜作为旁观者,几乎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护送一个小姑娘?还只是五百金?” 戚霜眸子笑成了一弯月牙,面上也不点破。 并不是她话语武断,自这位鬼刀客在江湖上成名以来,哪次不是风里来血里去,接的都是鬼门关前的生意,如此番这般,护送一个女郎跋涉千里去莱州,戚霜觉得,这一点都不像寒霁会做的事情。 况且,五百金这个数目,也许在平常人眼中是一笔巨财,但在百发百中,敛财无数的鬼刀客眼中,着实不算什么大财。 所以,为了区区五百金去护送一个看起来娇弱无比的女郎去莱州,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寒霁的做事风格。 看破但不说破,戚霜将最后一味药材添到汤浴中,给了少年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道:“药浴配好了,服下案上那盅药,脱了衣裳泡在里面几个时辰,你的寒症应该就有解了。” 戚霜提到这个,眉目也是一松,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寒霁身上的寒症,可以说间接是她导致的。 她的阿爷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既爱又恨的鬼医,善医,又善毒。 她九岁时,身患重病,那病在阿爷那里也是闻所未闻,几乎愁掉了阿爷许多头发。 为了配出最完美的解药,阿爷不得已去找人试药,而这试药之人,正好便是初入一生门的寒霁。 彼时,未来会大名鼎鼎的鬼刀客还是一个瘦小孱弱的五六岁幼童,被一生门门主有一日好心情捡了回来。 因为人小又没什么用,当好友鬼医要了这个孩子去试药时,一生门门主,那个号称玉面修罗的公子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寒霁当了将近一年的药人,在那一年里,看着饱受折磨,时刻面临生命危险的寒霁,戚霜愧疚不已。 一年后,阿爷终于配制出了解药,寒霁虽保住了一条命,但却留下了寒症的毛病,一年四季都是肌体寒凉的状态,夏季还好,若到了凛冬,那股寒意,只教人如坠冰窖。 戚霜曾见过冬日里少年寒症袭来的场面,面色白得像雪,唇色青白,浑身颤抖地厉害,就像是失了生气的死人。 虽然寒霁也因为试药得了一个额外的好处,成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但只要他的寒症不好,戚霜心中便一日不好受。 于是乎,这么多年来,她跟着阿爷苦学医术,不仅是为了悬壶济世,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这人情还清,让她心中不再愧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数十年的苦心钻研寻觅,她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出了可行的法子。 以针灸之术,配合苗疆特有的草药制成汤浴浸身,或可一试,只是过程应当十分痛苦。 但这已是唯一的法子。 话音一落,少年便摸上了腰间的蹀躞带,刚欲扯下来,瞧见戚霜还在,动作又是一顿,以眼神示意让她出去。 戚霜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好笑,嘴上忍不住啐道:“小屁孩,还害羞起来了,行了,我这就出去……” 出门前,戚霜不忘告诫他道:“那药浴泡着可能会很疼,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唤我进来给你扎一针止痛!” “知晓了,快出去。” 寒霁不耐地催促了一声,心里想得却是海客楼里那个心情不太好的女郎,只希望快些回去。 戚霜又听他赶人,也不多话了,掀了布帘就出去了。 寒霁见人走了,快速解下腰带,脱下衣裳,露出了一副精瘦有力、但布着伤痕的躯体。 尽管经过岁月的冲刷,几乎都成了淡淡的疤痕,但放在那样一副本该白璧无瑕的身子上,让人觉得刺眼的紧。 嗅着药浴中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少年嫌恶地皱了皱眉,抬起那双修长笔挺的腿,逐渐迈了进去。 苗疆虫草药特有的猛烈药性立即浸入他的发肤肌理,让他原本红润的脸色猛地一白。 烟雾缭绕中,少年生生受着那股剧痛,一声不吭地咬牙扛了下来。 …… 海客楼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那人还没有回来,隋珠心不免沉了沉。 到底在做什么,居然要这么久? 夕食也被送了上来,仍然是那个小伙计,这让隋珠想起了海客楼后面的荷塘。 人将走时,她叫住了那小伙计。 “你们这里有会梳头的娘子吗?” 捻起自己垂落在前胸的一缕缕长发,隋珠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梳发,这样披头散发地出去成何体统。 寒霁不在,她似乎只能求助于旁人了,毕竟她的手艺当真是不值得入眼。 “有的有的,糕饼房的张婆婆便是个梳头发的好手,这就去给姐姐说说!” 小伙计一溜烟跑走了,不一会果然带了一个面庞圆润白净的妇人上来,那妇人不仅手巧,心思也巧,给她梳了一个很像兔子耳朵的娇俏双髻,就连隋珠看了也喜欢极了。 给了赏钱,隋珠便按着小伙计指的路去了那片长着晚荷的湖。 可能是她来的时辰巧妙,荷塘周遭人影稀稀落落,不见多少游人。 秋日里白昼不如夏日,黄昏走向了尽头,稀薄的月色隐约可见。 粉色的荷瓣和碧色的荷叶掩在昏黑的夜色中,虽看不真切,却反添了几分朦胧绰约。 向船家租了一个小小的,最多只能容下两人的船只,隋珠含笑拒绝了船家要为她撑渡的要求,自己摇着桨便下了湖…… 元娘是跟随着阿娘从莱州过来的,是土生土长的莱州人,莱州临海,少不得会几手划船行桨。 幼时,每回隋珠心情不好时,元娘总会带着她到王府西南角的荷花池划上一划,等玩闹够了,隋珠的心情也便开阔起来了。 耳濡目染下,隋珠自然也学会了这个,正好今日派上了用场。 在船家有些担忧的目光中,隋珠轻摇着一叶扁舟,缓缓驶入了藕花深处,那碧色襦与藕色裙,倒是和周遭的粉荷与碧叶相得益彰。 海客楼 少年脸色发白地赶回来,本想去看看那女郎的情况,却发现人又不见了踪影。 有了前车之鉴,他很难不多想些。 脚步匆忙地下了楼,抓住正在招呼客人的掌柜盘问着女郎的下落。 令人失望的是,掌柜看上去全然不知情。 就在他心中郁躁翻涌,要夺门而出时,路过的一个小伙计出声告知了他。 “那个姐姐去后面荷塘了,客人去那里寻一寻吧。” “多谢。” 如获珍宝一般,寒霁匆匆道了声谢,脚步生风,衣袍飞扬着便踏出了海客楼的门。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他的秘密 免费阅读.[.aishu55.cc] 因为我想 当寒霁来到小伙计口中的荷塘时,并没有在岸边看到女郎的身影,有的只是稀稀落落的游人。 船家看出他是来找人的,笑呵呵地与他说方才有个十几岁的女郎独自驾着船入了水,还顺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寒霁目力极好,顺着船家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片花叶掩映中瞧见一个不停晃动的小身影。 胆子真是越发地大了。 脚尖轻点于石台上,像是暗夜中一只矫捷的鹰,如风穿梭于水面,朝着藕花深处掠去。 船家见没什么客人,刚想打个盹,看见眼前这一幕,睡意醒了大半,看着少年飞掠而去的背影,连着嗳了好几声。 摇着小舟,穿行于一片粉碧中的隋珠自然不知晓岸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一片幽深静谧中。 木桨拨动流水的潺潺声是如此温柔动听,鼻翼间不断涌来晚荷的清香,月光下的荷影偶尔随着夜风蹁跹。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麻醉着隋珠的心神,让她原本有些发沉的心绪逐渐松弛,愉悦。 一只莲蓬横生而出,挡在了摇着木桨的隋珠身前。 隋珠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将小舟停在了一片疏密有致的荷叶中,伸手扯住了那颗莲蓬。 莲子清甜,到了这个时节,难能再有,也就是如今她赶上了密州这个巧,要不然至少也得等到来年。 一连扯了几个莲蓬下来,隋珠指尖染上了些草木汁液,她弯下身子,将手浸入了水中,撩起水波,清洗着手上的青绿汁液。 月色下,粼粼水波荡漾,闪烁出动人的光泽。 忽然,船身晃动了一下,似有重物落于其上。 还为探回身子的隋珠心头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寂寥的夜色里,她那只小舟的船尾上,正悄然立着一个眉眼都笼罩在黑暗中的玄衣少年。 他终于舍得回来了! 惊讶之余,隋珠心中第一想到的竟是这个。 一瞬间,游于荷塘的愉悦感通通消失了,白日里那股满心的郁结之气再次卷土重来。 第一次,隋珠没有给他回应,甚至还甩了一个无声的冷脸。 手中的莲蓬像是变成了稀世珍宝,将隋珠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没有分给身后的少年一丝。 入了秋,最后一丝蛙鸣声也所剩无几,天地间唯余风吹碧荷的簌簌声,让两人之间不至于太过静谧。 将女郎一反常态的冷淡看在眼里,寒霁心中不免一堵,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困惑。 “李隋珠。” 第一次,寒霁正色地唤出了女郎的名字,那一刻,他竟觉得有些许地别扭。 他走下船尾,行至女郎身后,船身在他的步伐下微微颤动,这股强大的存在感让隋珠不得不分出心神面对他。 “唤我作甚?” 隋珠无奈应了一声,但仍旧是头也不回,剥出了第一个莲子,剔掉了里面的莲心。 “你今天很奇怪,是身体不舒服吗?” 寒霁俯视着女郎头上精致秀丽,甚至比他梳得还要好的发髻,第一想的不是何人所为,而是莫名产生了一股专属权被夺走的紧迫感。 尽管那发髻让女郎看起来像兔子一样讨喜可爱,但不出于他手,着实是一件让他心绪不佳的事。 “没有不舒服,我今日很好。” 莲子淡淡的甜充斥在口腔中,但冲刷不去隋珠心中的苦涩。 不理,还是不理。 寒霁被女郎这股要死不活的冷淡激得生了火气,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终于有了动作。 她恍惚觉得身后之人蹲了下来,因为她感受到了脖颈后少年温热的吐息。 正想缩一缩脖子时,隋珠被一双铁钳般的双手掐住了腰,眼前一花,眼前景物飞转,等到再安定下来时,隋珠面对的已经不是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的荷,而是少年艳丽而冷峻的脸。 她这是被寒霁转了一圈? 脑袋有些发懵,隋珠微微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对方。 “你……” 身上放着的几个莲蓬也被那猝不及防的一下抖落下去,甚至有一个被波及地最惨,直接滚到了水里,发出一道扑通的声响。 也是这道声响的出现,将隋珠的愣怔打破,她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被寒霁懒腰截断。 “你说谎,你还不理我……” 少年语气淡淡地叙述了这个事实,眉眼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郎,好似要她给个交代。 “我哪有不理你……” 心虚不仅让隋珠声音变小了,连脑袋也低垂了下去,不敢和他对视。 然而,今日的寒霁像是与她较上了劲,一点不放过她,两指一捏,手中微微使力,隋珠便被他捏着两颊抬起了脸…… “睁眼说瞎话。” 今夜的星子很多,漫天都是,璀璨得让人惊艳。 但此刻,在少年的眼眸下,那足以使人流连惊艳的漫天繁星都瞬间使了色彩。 隋珠看见了另一处星河,一处近在咫尺地、更惑人的星河。 像被妖精诱了魂一般,隋珠思绪陷入一片浩瀚又静谧的星空中,不可自拔。 浑浑噩噩地,直到唇瓣贴上来一个又凉又软的东西,辗转着,吸吮着,温柔又贪婪。 这哪里是星空,而是少年与她不过一寸距离的眼眸。 比之先前更大的冲击,一瞬间里,也使隋珠彻底懵住了。 寒霁在……吻她? 心中有山陵崩塌,海浪澎湃,但面上却像是被千年寒冰封锁,不见波澜,静得可怕。 捏在两颊的手慢慢游移开来,逐渐扶在了自己的后脑,像是安抚,又像是桎梏。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扶在女郎那杨柳一般的纤腰上,掌控力十足。 隋珠完全被吓到了,竟半晌都忘了反应,任由着对方在她唇上作怪。 又啃又舔,仿佛那是一颗糖。 而寒霁这边,与隋珠不同,他几乎可以用心潮澎湃来形容。 早在许久以前,他便想再尝尝这滋味了。 以口渡药那一回的滋味,他一直念念不忘,直到今夜,瞧着女郎被他掐着两颊而微微张合的小嘴。 柔软,嫣红,润泽…… 那一刻,他再也没了定力,只想着遵循心中的欲念,俯身吻了上去。 如他所想地,女郎的唇柔软地不可思议,也清甜地不可思议,还带着一股他未曾尝过的味道。 如果放在平时,隋珠一定会告诉他这是莲子的味道。 但今时不同往日,无人会说于他听了。 为了追寻更甜美的味道,他就要深入其中…… 但意外发生了,不知何时,幡然回神的女郎瞪大了双眸,一把推开了他,那突然间爆发的力气,加上寒霁丝毫没有防备,竟被那个平日里弱唧唧,跑几步路都要喘上几息的女郎一把推倒在了船尾,四仰八叉那种。 “你放肆!” 逃脱了少年桎梏的隋珠,满脸都爬上了艳丽的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遭此唐突,慌乱之下,隋珠气性当即便涌了上来,张口便斥了一句,眼眶都涨红了。 虽然这个人是寒霁,但…… 隋珠下意识捂着唇瓣,感受着残留在其上的陌生凉气,羞恼扯过了船侧一支探过来的青翠荷叶,牢牢将自己罩着,好似将其当成了一个盾牌,举着便能阻挡寒霁的侵袭似的。 “放肆?” 被推倒在船尾,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寒霁也满脸地不可置信,沉着脸重复了这一句。 就好像全然不明白隋珠的愤怒,那种无辜与懵懂,让隋珠瞧了更是增添了几分火气。 “对,你、你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一方,但对上少年冷沉的眉眼,隋珠还是害怕地打了个颤,话语都结巴了一下。 她义正言辞地怒斥着,想看到的是对方的懊悔歉疚。 然而…… 少年闻她口中的话,只是眉头一蹙,全然没有做错事的羞愧,反而满脸正色道:“知道,我在亲你……” 满腔怒火在听到寒霁这句直白又正经的话,几乎是瞬间哑了火。 嗓子眼里的话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半晌吐不出来。 隋珠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年那张满是认真的脸,指甲深深陷入荷叶的茎梗中,声音干涩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亲我?” 这一刻,隋珠的心情很复杂,她既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又想听到那个答案。 “因为我想。” 简单的四个字一落下,隋珠半晌的害怕与期待通通喂了狗,她甚至觉得先前还温和的晚风都刺骨了起来。 因为我想? 多么随性的回答,多么随性的人。 只是因为他想,便可以轻易占自己的便宜,对她行使只有夫婿才有的权利吗? 若今夜寒霁面前的女郎不是她,是那位医仙娘娘,亦或者是其他美貌惑人的女郎,他是否也会像对她一般,想了便做了? 为了更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隋珠抛却了女儿家的体面,张口问道:“寒霁,你会娶我吗?” 寂静的夜里,一朵开的极盛的粉荷下,一条红艳艳的锦鲤突然越出水面,扑腾着身子越到了与荷花一般的高度,张嘴咬下了粉荷的一片花瓣,紧接着再度没入水中……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因为我想 免费阅读.[.aishu55.cc] 他的难处 可惜,这样一副充满灵性的画面,从始至终都没有没观赏。 天地在这一瞬间仿佛都静默了下来,唯余风过时荷叶的簌簌声。 一叶小舟深陷在一塘粉碧中,融融月色洒落在小舟之上的一对少年人身上,为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显得温柔又美好。 可事实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像一张被拉紧的弓,稍有不慎便会崩断。 隋珠指甲深陷在荷叶的茎梗中,她几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将那句本不可言明的话问出口。 现在,心中只余忐忑。 今夜过后,无论是何种答案,她都可以认清自己的路了。 她紧盯着寒霁,一双明眸灼灼,似有千言万语。 但,仍是一片静默。 少年抬眸,寂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里面盛满了隋珠看不懂的情绪,似懵懂,又似为难。 如一池暗流涌动的深潭,缭绕着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但这已足够。 甚至不需要有多余的解释,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股强烈的热意涌上心头,逐渐攀上眼眶,欲化作实质倾泻而出。 这是一种隋珠以往从未体会过的悲怆与苦涩,就连知道自己被选为和亲公主那夜,都比现在要好上不少。 这是她舍弃了一个女郎最大的颜面得来的结果,也让她生生得了一个教训。 怕自己的失态模样被寒霁瞧见,隋珠再度将身子扭了回去,竭力控制着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意。 不过是被拒绝罢了,又没少块肉,她才刚及笄,以后还有日子要过,她要振作起来! 仰头望天,希望能将眼泪压回去,但举目一眼触及的,是灿烂星河,这又让隋珠想起了寒霁吻她时眼中的星河…… 一滴泪还是无声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手中胡乱掰着莲蓬,一粒莲子被囫囵送入了口中,但莲心未去,只余满嘴的苦涩,一如此刻她的内心。 “我……”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像是过了百年之久,隋珠终于听到了一个音,但迟来的回应已经无甚作用了,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得更糟糕,隋珠抢在他前面,将话截了过去。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切正常,但还是有丝丝哭腔溢出来,让听者察觉出了异常。 脑海中的浪潮还未停歇,寒霁反复思量着女郎那声问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婚娶之事? 作为一个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杀手来说,这是寒霁十几年来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况且,一生门的规矩,可不好破。 想起门主曾经言明的脱离宗门的规矩,寒霁便觉得棘手。 怕是到时都没命出来。 心中百转千回,他很难给予女郎一个肯定的答案。 听到女郎说是玩笑话,寒霁心中一松的同时,莫名又多了些难言的烦躁,像是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看着女郎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身影,寒霁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刚起身,就听见远方天际传来一阵熟悉的尖利的啸声。 冲破迷雾一般的黑夜,那啸声越来越近,寒霁伸出胳膊,意料之中的托住了一只苍鹰。 这个节点过来,寒霁不用去猜,怕是门中出了什么大事。 将竹筒解下,拿起药水特制过的布帛往池水中一浸,寒霁一目三行将其看完,不出所料地蹙起了眉。 确实是一件麻烦事,还召他立即回去。 看完后,布帛被他随手丢进了水中,目光踌躇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女郎,心里飞速思索着对策。 莱州之行,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荷塘不大,隋珠拒绝了寒霁要用轻功抱她回去的法子,仍旧倔强地摇着一一叶小舟慢吞吞上了岸。 寒霁早早地在岸上等着,看着女郎一反常态的沉默与疏离,眉头拧得像是能夹死蚊子。 她还是会朝他笑,但那抹笑意中,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好像少了些什么。 一时说不上来,心上又挂着一生门的急召,寒霁也就没有闲暇去思考,见女郎跟上来,只粗粗交代道:“我突然有些急事,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你送去莱州,明日一早便出发,日夜兼程大概三日便能进莱州城,届时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做好准备。” 这便是寒霁所选择的法子。 如果按着门中的意思,他应该即刻便启程回去。 但是,将女郎一人留在密州他是断不能放心的,索性距离莱州城不过百里,他将女郎送去莱州也不过拖延几日,应当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这样一来,怕是路上会匆忙辛苦些。 本意是想提醒女郎后续日子的辛苦,但不知女郎意会成了什么,粉白的小脸一瞬间黯淡了许多。 “我知晓了。” 女郎仍是那样,语气柔柔地应着,没有任何意见,一副任他安排的乖顺模样。 不知为何,明明是和往日相差无几的态度,可寒霁瞧在眼里,只觉得一阵气闷。 回海客楼的路上,女郎很安静,就连那只平日里惯会讨她开心的苍鹰在她身边咕咕叫了半晌,女郎也只是意兴阑珊地胡乱摸了苍鹰的脑袋几下,看上去神情也是恹恹的。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想等着女郎追上来,与她并肩走着,最好再能说上几句话。 然事与愿违,今夜,无论他怎么放慢脚步,都不见身后的女郎与他并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郁闷。 终于回了客栈,寒霁以为至少睡前能得女郎一句晚安,但终究是他想多了,到了自个房门口,寒霁眼睁睁地看着人家阖上了门,看都没看他一眼。 寒霁心中猝然间产生了一股冲动,想推开女郎的门,与她说上一说。 但仔细想想,他这样似乎很是滑稽。 犹豫再三,想到女郎摇了一来一回两趟桨,定然也累了,念起明早还要赶路,他最终移开了脚步,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躺在床上,入睡前,寒霁想的是先将人送到莱州,等他火速处理了一生门的事再回来寻她。 …… 与寒霁不同,隋珠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心中满是自嘲。 果然,自己不过自作多情罢了,一句婚嫁之事问出口,不仅没落到个好,还将人逼走了。 虽然但是,隋珠并不怨他。 感情之事本就不可勉强,再往好了想,寒霁还算个正人君子,知道拒了她后学着避避嫌。 若是碰上了心术不正的男子,隋珠怕是要亏了心又亏了身子。 这般如此,或许是最好。 他做他的江湖游侠,纵行江湖天下。 她做她的闺阁小姐,一辈子在莱州安安稳稳也挺好。 像是一瞬间想开了许多,隋珠扬起笑,迷迷糊糊沉睡了过去。 翌日 万里晴空,一碧如洗,满眼的湛蓝让人瞧了心情舒畅。 一辆马车疾行于乡间小道上,其后烟尘滚滚。 少年头上戴着一个既遮雨又遮阳的斗笠,奋力赶着马车。 偶尔扬鞭时,他会回头去瞧竹帘后的人影。 昏暗的马车内,隐隐可见一道模糊的倩影,正安静靠在一侧,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 这是女郎惯会做的事。 但,她已经几日都是这副模样了。 除了日常的吃饭洗漱,女郎几乎都是在马车中度过的,再没有像平时那般,觉得闷了便往他身边一坐,仰着她那双笑起来弯如月牙的眼眸与他说话……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他觉得应当是前几日夜里那事惹了人不高兴。 忆起当时女郎推开自己时的一把子力气,寒霁觉得原因应该是出在这上面了。 早知道不那么冲动了。 少年轻抿着唇,面上似有懊悔。 但门中事务的紧急让他没时间去做什么,只希望快些到莱州,将女郎安置好才是。 最后这一段路,虽称不上日夜兼程,但也是紧赶慢赶着。 索性,这样的辛苦的赶路总归是有回报的,在第三日的日落时分,两人终于进了莱州的城门。 那座对于隋珠来说朝思暮想的城。 当马车缓缓驶入青石大街上之后,日头完全落了下去,天地一片薄暮冥冥。 苍鹰盘旋在马车上方的天际,不时发出尖利的清啸,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 隋珠在马车内,听着凌云不同寻常的叫声,总觉得有些不安。 终于,马车晃晃悠悠停住了,少年一把撩开竹帘,示意她出来。 这间名叫四方阁的客栈的客源仍旧十分可观,甚至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隋珠默然地看着寒霁将一切都打理好,始终未置一词。 直到寒霁将她送到门口,一副转身欲走的姿态,终于耐不住喊住了他:“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在女郎的轻唤下,少年停下了动作,回头瞧她,眸中似乎比平日多了一分雀跃。 “我要回门中办点事,估计十日我便会回来,不过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这段时间你便在这住着,乖乖等我回来。” 像是安抚一般,少年语气罕见地多了几分柔意,颇有种对待对待小猫小狗的意味。 至少隋珠是那么觉得的。 可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己可不就是他手中的小宠物! 不会去拦,也不好拦着,隋珠淡定地应了一声,便将门阖上了。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他的难处 免费阅读.[.aishu55.cc] 脱离代价 隋珠不喜欢看离别的背影,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也曾想过寒霁此行是不是找的借口,想趁机把她这块烫手山芋丢在这儿,然后自己天高任鸟飞。 毕竟已经进了莱州城,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但一想到还有五百金没拿到手,寒霁大抵还是会回来的。 念起这桩事,隋珠轻轻掀了掀唇角,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与寒霁,原来只有这些关系是真真切切的。 入了秋,不似盛夏,微微开合的窗子偶有凉风渗进,吹在脖颈处,竟让隋珠觉察出沁如肌体的凉意。 夜色清寒,连带着往日皎洁柔和的月都孤寂了几分。 就着客栈丫头送上来的盥洗用品,隋珠草草卧了床。 临睡前,她告诉自己,睡醒了便都好了…… …… 莱州街道上,一骑如飞,转瞬间便到了城门外。 黑黝黝的骏马身上,同样一身玄黑衣袍的少年驾于其上,正风驰电掣地赶着路,面色微沉。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因着这回只他自己,寒霁赶路赶得毫无顾忌,生生将自己当成了铁打的人。 只因为他这回要赶去的是紫都,那个比莱州近不了多少的地方。 虽不知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次的信件中有着一枚小小的赤火印记,寒霁便知晓了事情的紧急程度。 赤火一出,召必回。 这是那位狡诈的门主当年笑眯眯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而他这般延误了许久,怕是那老狐狸又要有意见了。 念此,寒霁一蹬马腹,加快了速度,一路追星逐月的往西行去,那里,正是紫都的方向。 拼着全力,疾风骤雨地赶到了这天子脚下,轻车熟路地进了紫都中最大的一家名叫水云间的茶楼。 很难猜到,江湖中势力最盛的杀手组织的老巢,竟设立在煌煌紫都。 没日没夜的赶路,身子强健如寒霁,都脸色倦不已。 他本可以早些出发,也可少些折腾,但如果这样,他便不能将女郎安全送至莱州。 他倒是宁愿自己吃些罪。 “他们人呢?” 用了赤火令,召来的定然不止自己一人。 这声问,显然是在找其他同门。 “还请十二师兄入密道。” 茶楼内等待的一生门人见寒霁终于来到,心下大松了口气,连忙为其指路。 案上一罐平平无奇的茶叶被拧动,一个黑黝黝的地道瞬间现了出来,寒霁眼睛眨也不眨便踏了进去,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 刚进一生门时,他便是这般,白日里给茶楼的客人端茶倒水,晚上沿着地道过去给那鬼医当药人。 这地方,他熟的很。 地道中漆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寒霁想,若是由那女郎来走,定然会摔好几个跟头吧。 一丝轻笑挂在嘴边,少年闲庭信步般走着。 甬道外,是一处月明风清的荒郊野外,萧瑟的林子里,大概有十来个身影伫立着,他们一言不发,仿佛是在等人。 直到寒霁的出现,那十来道身影才一道看过来。 其中,一个背对着月亮,在夜色下看不清脸孔的男子发话了。 “小十二,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道声音悠扬又温和,就像一位正在关爱小辈的长者,满身散发着温润之气。 但这只是外人眼中的表象,寒霁在他身边长大,这人的黑心烂肺他比谁都清楚。 “路上耽搁了。” 寒霁深邃的眼眸抬了抬,语气不咸不淡。 “哦?被什么耽搁了,总不会是女郎吧?” 男子还是一惯轻飘飘的话语,仿佛意有所指般,让寒霁心中一跳。 纵使面对再心惊肉跳的事,寒霁早已养成了不动如山的性子,面对男子这扑朔迷离的问话,他同往常一样,神色漠然否认。 男子轻笑了一声,也不再问,只是唇畔笑意不减。 寒霁走到人群中,四下一扫,果不其然,都是除他之外的另外十一名同门,齐齐聚于此。 一生门的金牌杀手的位置只十二个,以实力论断。 寒霁被称作十二,并非是实力排名末尾,相反,他在一生门中,有着雏凤清于老凤声的赞美。 只因他年纪摆在这里,门主便赐了他第十二。 他是一生门中最有天赋的苗子,同时也是年纪最小的。 寒霁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周围,心中揣度着接下来到底要发生什么。 突然,就在寒霁沉吟时,那位在江湖上有着落雨剑凶名的任一站了出来,拔出三尺长剑,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门主,任一还是那句话,欲离开一生门,还请各位师弟赐教!”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乍响,闪电如如白昼般短暂地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像是在为这句话呼应着什么。 伴着将来的的夜雨,寒霁终于知晓了他被急召而来的原因。 一生门的规矩:想要脱离宗门,获得自由,可以,但需要捱过其他十一位同门一炷香内的联手袭杀。 只要一炷香内不死,你便是自由之身,从此不再被一生门束缚。 要知道,能坐稳一生门一流杀手之位,他们每一位都是千里挑一的水准,这样的十一个人联手,不管是对付任何一人,那人几乎都是没有胜算的结果,就如同一生门对外宣称的九死一生差不多,都是极有可能要赔命的买卖! 寒霁觉得,只要不傻,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证不丢了性命。 但现在,这个一向对门主最为忠心的任一居然率先做了这个出头鸟,这让寒霁费解。 人群首处,男子见他态度顽固,冷哼了一声道:“长青,你果真要为了一个女郎冒这个险?” 任一本没有名,是七岁那年被门主收留进了一生门,本是贫苦出身,只一个姓,长青这个名字还是门主予他的,望他如松柏一般长青。 因为来的最早,年纪最大,便直接做了一生门第一个杀手,被人唤作任一。 女郎二字仿佛是一个刺激点,刚从男子嘴中吐出,就让一直沉着脸的少年陡然出现了龟裂。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没有规律的狂跳着。 第一次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抬眼扫了扫其他人,与他不同,人人都是一副费解的冷漠姿态。 也不顾同门投来的地各色目光,任长青半跪在地,两腮颊肉不可抑制地抖动了几下,眼中满含歉疚道:“长青愧对门主,但长青……无悔!” 想起那个与他约定白首的女郎,任长青只觉一切痛苦与恐惧都消散了。 如今,他只想拼尽全力一试,生,则与她双宿双飞,死…… 想到这个可能,任长青脸色灰暗了下来。 但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牢牢抓住! 瞧着任长青坚毅不悔的神色,男子幽幽叹息,径直背过身去,同时对着其他人打了个开始的手势。 身边侍候的小童极有眼色的拿出了一支提前备好的香,火折子一吹,星火迸发而出。 天地间,山雨欲来。 任长青看着剑拔弩张的同门,深吸了一口气,拔出了手中的落雨剑。 他在江湖上有着一个落雨剑的名号,但这并不是什么夸他的话。 只因为他长剑一出,对方的鲜血会如雨落一般,将周遭溅出暴雨打过一般的痕迹,久而久之便被他人赋了名。 然今日,纵使他拿出十二分的力气一搏,也是生死难料。 剑刃雪亮,但此刻,任长青却觉得有几分凄清。 他脸色凝重地扫过一众同门,目光却突然在年纪最小但也让他最忌惮的少年身上滞了滞。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小十二那神情…… 犹豫? 还未来及细想,一支淬着毒的短箭袭来,战局瞬间被打开! ……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半道落了下来,让一群人的攻势多少受了些阻碍。 一身素色布衣的男子悠闲地撑起了伞,将那燃直大半的香遮了起来,免了它被雨水打湿。 这个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门主,其实长相看起来一点也不凶恶,反而处处透着无害,如翩翩公子,冠玉之姿。 倒像个温润如玉的读书人。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时常搅起江湖中的腥风血雨。 他悠闲地观赏着眼前血腥的战局,像是贵妇人在看戏,眼中不时闪过趣味。 但也有晦暗的时候,比如落在年纪最小的寒霁身上时。 雨水顺着油纸伞滑落,在男子面前形成了一道雨帘,隔着这道雨帘,他饶有兴趣开口道:“小十二看起来有了心事啊……” 战圈中,任长青再次被断刃划过,身上的血水喷涌而出,被雨水冲刷,顺着衣裳往下流。 如他的名字一般,任长青爱穿青绿色的衣裳,但此刻,已经被身上的血水染了个透,呈现出斑驳的青赤二色。 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受伤了,皮肉上的剧痛让他随时想倒下,可他知道,此刻但是有一丝分神,他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银色的刀刃袭来,任长青知道,那是小十二的长刀,最是快而锋利,还有着无人能解的毒。 刀影如虹,任长青腿刚刚被不知哪个师弟刺了一下,血正汩汩地流,面对这一招,再也没法及时避开,惨白的面上满是绝望后的苦笑。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脱离代价 免费阅读.[.aishu55.cc] 他的怜悯 就在任长青几乎要接受自己失败的命运时,那本该砍在他脖颈的长刀诡异地偏了偏,落下了他的肩胛上。 甚至也没有预料中的剧毒侵袭感,就如同受了普普通通的一刀。 血液仍旧喷涌而出,将青色的衣袍染得颜色更深,但尚不至性命之忧。 雨幕中,他飞快地瞥了少年一眼,但看见地仍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冷漠,仿佛刚刚放水的人不是他一般。 本以为穷途末路的任长青突然得了这一丝生机,仿佛是受到了鼓舞,大吼了一声,如同回光返照,再次爆发了力气与十一个师弟接着战了起来,让一旁观战的男子讶异地轻咦了一声。 “小十二什么时候还学会心软了?” 不仅诧异任一的顽强,他也惊异与寒霁的小动作。 突然间,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就快要近了。 任长青脚下几乎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水,赤红赤红地,看起来极为渗人。 他双腿都受了伤,剧痛几乎要淹没他的感官,他躺在血水里,衣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像一具尸体般,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寒霁定然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香已燃尽,罢手吧。” 终于,男子大发慈悲地开了口,眼睛落在那堪堪燃到了底的香,有种尘埃落定的叹息。 十一人陆陆续续收了兵器,有的甚至是松了口气的状态。 也不需多说,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他们身上大多都有任务,耽误不得。 寒霁看着那泡在血水里的人,又看了一旁还未走的门主,乌黑的眸转了转,也随着其他同门没入了黑暗。 素衣男子打着油纸伞,领着两个小童,在经过那一团血人时,侧目留了句话道:“能不能活下去,便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他不再逗留,于磅礴大雨中消失。 血水中,任长青存着一口气,浑身颤抖着,但一双眼眸坚毅。 他现在有些恐惧,就像门主说的,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他甚至不敢闭眼,生怕这一闭眼,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失了太多的血,他身体亏得厉害,正迅速衰弱着,头脑也开始不清醒了起来。 眼皮子开始打架,任长青知道他就快坚持不住了。 雨水流进眼中,让他视线模糊了起来,最后一刻,他好似看见了一个玄色的少年身影,正朝他走来。 “好像是小十二……” 失血过多的他终究是昏了过去,只余这一个念头盘旋在心头。 ……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任长青在一片刺目的阳光下徐徐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一处破败的屋顶,紧接着是身体的疼痛。 “我竟然……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狂喜感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着。 大约是这咳嗽声动静太大,将外面的人引了过来。 并不是自己昏迷前的臆想,正是小十二救了自己。 随着一身玄衣的少年推开了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这破败的小屋透进了大片光亮,就如此刻任长青的心境,明亮、坦荡…… “醒了?” 少年挑了挑眉,态度有些模糊不清,让任长青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凭他救了自己这条小命,任长青觉得小十二应当是乐意见着他醒的。 “咳咳……此番有命活着,还得多谢你……”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小十二,你为什么要救我?” 任长青全身都有伤,只能梗着脖子,费力地看着门口施施然走进来的少年。 从见到小十二起,他的不对劲便已然写在了脸上,那种微妙地、令他熟悉的情绪,使任长青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什么,可怜你罢了。” 将伤药随手放在床边的木案上,寒霁眉眼清淡回道。 这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小屋,墙上还挂着一张不知是什么物种的兽皮,还要一张已经坏掉的弓想来是猎户曾住过的。 难免有些破烂萧条,但对于任长青来说,能有个这样的地方苟命,已经再好不过了。 听着寒霁言不由衷的话,他费力地扯出了一抹笑。 “小十二,你可不是个会可怜人的,那个荷包,是一个女郎送你的吧?” 任长青虽伤着,但眼神依旧锐利,自打少年一进来,他便瞅到了那明晃晃挂在腰间的荷包。 丁香色,莲花纹。 那颜色,那花样,一瞧便知是女郎的东西。 任长青像是堪破了什么天机,倒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被对方一语点破,寒霁怔了怔,瞧了眼腰间那只忘了解下的荷包,倒不能否认了。 任长青确实没有猜错,这是那女郎送于他的,大约是在去往兖州的半途中,二人路过了一座庙宇,女郎非要去求个平安符,甚至还给他求了个。 见他没有荷包,便慷慨大方地将自己的给了他,用来装这枚小小的平安符。 初时嫌弃这东西怪力乱神,没什么用处,可他还是一路带了过来。 如今被这个快成废人的家伙给认了出来,寒霁多少有些不自然。 他也解释不清这种情绪,或者说总是会下意识地掩藏起来。 但事已至此,他就算再否认任长青也不会相信自己。 “是。” 少年直言不讳,眼睛一瞬间散发着熠熠神采。 任长青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寒霁这副红鸾星动,少年慕艾的心思,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在对战中对他频频留手,以至现在救下他。 不过移情而已。 “果然如此……” 任长青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庆幸不已道:“那一刀,本该送我下黄泉,如今我却好好在这,小十二,你居然将刃上的毒也去了,就不怕以后有漏网之鱼?” 鬼刀客出手本就狠辣决绝,常人难以逃脱,再加上刃上无解的剧毒,这么多年来,几乎是无往不胜。 可现在,居然由本尊亲自抹去了毒,也是新鲜。 “毒用完了,戚老头没配新的。” 寒霁违心地撒了一个谎,其实他只是怕这无解的毒哪天一不小心蹭到那女郎身上,将人荼毒了。 任长青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去打探真实的缘由,只自顾自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她叫陆妍,是官家千金,我们相识于一场任务,我受伤了,正好倒在她当时住的庄子前,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郎,救了我的性命。” “我渐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她说也喜欢我,要我娶她……” 回忆着一幕幕甜蜜的画面,任长青本苍白的脸色浮现了一抹潮红。 “一生门的杀手,过的是刀尖舔血的危险日子,这样的我,是不可能带着她安稳生活的,所以我想赌一把。” “所幸,我赌赢了……” 像是枯木逢春一般,任长青眼中满是勃勃生机,让人瞧了精神也不自觉一振。 “这样,真的值得吗?” 少年黑眸间像是拢了一帘雨雾,叫人看不清情绪。 他仿佛在问任长青,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任长青了然于心地一笑,忍着满身的痛意,畅快答道:“当然值得!” “试想一下,往后的日子里,她每天都会陪在你身边,与你同吃同睡,说笑嬉闹,这不好吗?” “还是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于其他男子,投入别人的怀抱,与你此生不见?” 任长青的话像是一记闷棍敲在寒霁心上,引得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疼到他渐渐变了脸色。 他难以想象那是个什么场景,他只知道,往日女郎朝着哪个年轻郎君笑笑,他似乎都看不惯。 更别提其他的了。 任长青虽虚着,但没有错过寒霁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将少年那副越来越沉的臭脸收入眼底,任长青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心中愉悦不已。 “看起来同我一样,不能接受喽~” 想笑出声,但许是幅度过大,扯到了伤口,又是剧烈咳嗽了半晌。 “咳咳……今日是初几咳咳……” “十月初八。” 寒霁的思绪被一连串的咳嗽拉了回来,此刻他心绪很乱,不知该做些什么。 “初八啊,后日就是初十了,小十二,我能不能请你再多等我两日,不要现在就走,至少等到后日,可否?” 看着现在这副连动弹一下都颇为艰难的身子,任长青只能厚着脸皮去麻烦别人了。 “我很忙的。” 没有直接拒绝,然寒霁也大致表明了他的不愿。 那女郎还一个人在莱州,他不放心。 任长青也猜到这个春心萌动的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但没有点破,只是心照不宣地笑笑,继续争取道:“我给你万金的补偿如何,只需你在后日将我带至城南的陆家庄子前,让我与她会面即可,这是我事先与她约好的,若是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们便在那里见一面,小十二,你看我这样子,怕是后日都是行动不便,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了。” 为了能履行约定,任长青什么都愿意付出,钱财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万金几乎是眼也不眨地便送了出去。 但说动寒霁地,反而不是这万金之重。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他的怜悯 免费阅读.[.aishu55.cc] 山重水复 也许就是被任一说对了,他那可笑的同情心在作祟。 “说好了,后日我将你带过去便走人,不负责后面的事。” “那是自然,只要你将我带至那处,自有人管我。” 任长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生了些骄傲,像是前行者对后来人的炫耀一般,颇有种得意洋洋的意味。 寒霁心里骂了他句没出息,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终是大发慈悲地嗯了一声。 闻寒霁应下,任长青大喜,眼中神采飞扬。 两日时间飞驰而过,不论是任长青还是寒霁,都无比期待这个时刻的到来,一个是将要与心上人双宿双飞的美好期盼,另一个则是急于回莱州的心思。 夕阳下,少年认命地背起了还不能正常行走的任长青,运气轻功,朝着城南那座庄子赶去。 夕阳带着最后的暖意,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远在莱州的隋珠,自然也没有闲着。 她又不是离了寒霁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难道上门寻亲这事也要等到他回来携着自己去吗? 这未免有些显得自己太依赖他。 于是乎,在人离开的第二日,隋珠便稍作打扮,赁了一辆马车,打听了一下明家在何处,便急急往那边赶去。 明家在莱州城的名声很响,不仅是因为明家是莱州首屈一指的商贾夫户,更因为这莱州城无第二家姓明的,因而很好打听。 驾车的车夫技术很是娴熟,但不知怎的,隋珠就是觉得他似乎没有寒霁驭得稳些。 但隋珠此刻已经全心都是即将与外祖父相认的兴奋了,再也装不下其他。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外祖父,她心脏都会怦然一跳。 就这样心潮澎湃了一路,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车夫终于吆喝了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女郎请下车。” 思绪正纷乱着,突然听到车夫这一声,隋珠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又正了正自己的衣裳发髻,生怕这第一面给外祖父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待到两脚踩在实地上,亲眼瞧见明家宅子那一刻,她晃荡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平了。 “女郎可需返程赁车?” 车夫不知情况,还熨贴地多问了一句,得来的只是隋珠的摇头。 既寻到了外祖父这里,哪有再花钱赁车再跑回去的理,因而信誓旦旦地回绝了车夫,仪态款款地朝着明宅走去…… 明家的宅子,有些出乎隋珠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如外祖父家这般富庶之家,宅子定然造得华美巍峨,让人见之生羡。 但亲眼见了,才知未有她想的那般奢靡惹眼,只是个看起来寻常的三四进宅子。 转念一想,大夏轻视商贾之流,处处惹眼争富,在当权者眼中,才是最不应当的,外祖父这般,也是奉着低调之理。 隋珠今日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裙,风有些大,她怕自己被吹出个好歹,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珍珠白的雪羽披风。 本就是人群中最为夺目的面容,又在萧瑟的秋日里这般鲜活明亮的打扮,瞬间就引起了明家门房小厮的注意。 瞧着不远处走来的明丽女郎,门房小厮望子立即就迈开了腿,一脸殷勤地迎了上去,毕竟美色的作用还是不小的,起码在第一面会给人留下好印象…… “这位女郎,来者为何?” 望子是明家的家生子,家中阿爷自六岁便被卖到了明家,算起来已经在明家做了将近三十年的仆从,平日里一贯都是和阿爷一起做门房,但近几日日,阿爷偶感风寒在家中休养,只他一人守着明宅。 望子尽职尽责地盘问着眼前的女娇客,态度虽亲和,但一如既往的正经。 隋珠差点忘了还有身份这一茬,但她又不能如实说出自己是明家的外孙女,毕竟阿娘是明家唯一的女儿,明家唯一的外孙女在世人眼中早已香消玉殒了。 好在她机敏,眼睛一亮扯道:“我、我是明家的远房亲戚,唤你们家家主一声舅姥爷,家中遭了难,爷娘都亡故了,临走前特地交代我来投奔舅姥爷,还望小郎君通允。” “噢?是哪一家,说于我听听,我是明家家生子,最是清楚这些,而且奴身为明家门房,总要搞清楚来龙去脉,才好放女郎进去,是不是这个理?” 隋珠本以为自己的说辞可以混过去,没想到这小厮如此严谨,非要与她论个毫厘。 具体的细节她是编不出了,只能哑了火,一副被难住的模样。 望子一瞧,心中有些确定了这女郎也是来家主这里打秋风的。 毕竟作为莱州首富,树大招风,时不时总有些爱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以求得到明家的富贵日子。 望子都见惯了,也不以为奇。 但很出乎意料的是,这样模样气质都端庄上乘的女郎,也竟怀着这样的心思,真是世风日下! 刚想将人打发走,女郎又说话了,这回就显得有些焦急。 “我真的是明家的亲戚,不信便将你们家主,或者几个舅……老爷喊出来对峙一番便是,他们一定是识得我的!” 隋珠看出了这门房小厮不信她,连忙将自己最后的法子都用了出来。 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元娘总说她生得像故去的阿娘,只要外祖父和几个舅舅见了她的面,隋珠相信这事一定会有转机的! 可那小厮听了她的话,仍然无动于衷,好似还笑了一声。 “女郎开什么玩笑,我们家主和几个老爷可不是天天没事做瞎晃悠的,这几日都在外忙生意,哪有功夫来见女郎,女郎还是别费力气了,没有准头的事,奴也不敢拍案定下,回去吧。” 虽然觉得女郎是来打秋风的,望子态度还算温和,只是没了耐心,想送客了。 最后的筹码不在家,隋珠也是一愣,脸色黯淡了几分,紧接着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家主和几位老爷何时归来?” 既然今日等不到,那她便明日来,明日等不到,那就后日来,她相信自己肯定有等到的一天。 望子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女郎,眸光在女郎此刻显得楚楚可怜的面容上扫过,叹了口气,还是心下不忍回道:“家主做生意上的归期奴确实不清楚,但若是按照往常,一般也得十天半月的……” “十天半月?那好,我等便是。” 隋珠听到这个明显有些苦长的日子,眉间也是浮上了一层愁绪,但眼下除了等待,也确实没有第二个法子了。 向门房的小郎君道了声谢,又向他问了此处最近的赁车点,她转身便走了。 望子眼看着女郎身影越来越小,就要回去时,迎面看见自家阿爷正骑着驴过来,他连忙迎了过去。 “阿爷你怎么来了,病好透了?” 目光在来人家红润的脸上扫过,望子担忧道。 刘老伯则没有立即理会儿子的话,只是不时回头瞧着那远去的女郎背影,扭头问儿子道:“方才那女郎是什么人?来作甚?” 望子也随着自家阿爷的视线往女郎消失的方向瞅了瞅,不在意道:“说是咱们家主的远房亲戚,但是一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儿子估摸着又是个来打秋风的,让我刚才给打发走了,怎么了阿爷?” 刘老伯听了这话,先是怔了片刻,又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眼扫过去有几分眼熟。” 其实刘老伯没有说全,他甚至想说刚刚匆匆一瞥下,竟觉得那女郎生的和他们家女郎有些相像,可他们家那个活泼可爱的女郎早已远嫁去了紫都,唯一的女儿也…… 哎…… 想到这,刘老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对着儿子摆了摆手。 望子不知这老头子又在伤春悲秋些什么,干脆也不去参与了。 另一边,隋珠想起门房小厮说的要跨越三条街,隋珠心里就一阵后悔,为何当时不讲那车夫留下! 但这实属无可奈何,毕竟她不会预言,没料想到会进不去外祖父家门。 虽是有些寒凉的秋日,但走的久了,隋珠额前还是生了些薄汗,并有些微微的喘。 尤其是行知人声鼎沸处,接收到四面八方陌生男子投来的不加掩饰的、赤条条的目光,隋珠心里更难受了。 若是此刻寒霁在就好了,至少能让那些人少看她几眼。 但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些男子最多也只是上前搭个话,也不敢做什么。 一路问过去,隋珠马上就要到达街头的赁车点了,她精神一振。 此刻接近午时,四面八方不仅有炽热的打量,更有着勾人馋虫的饭香味。 因为急着见外祖父,隋珠今日来的有些早,未来的及吃朝食,现下又走了许久的路,隋珠早就饿了,根本经不起饭香的勾引。 想着外祖父和几个舅舅还有十天半月的,她不能太奢靡,便放弃了去这条街上看起来饭香最浓郁的酒楼的想法,只在街边买了一张烤的金黄脆香的肉馅胡饼,一边吃着一边往街头走。 本来就饿的厉害,再加上马上要去赁马车,手里始终举着一个胡饼也不太好,隋珠风卷残云地吃了一通,以人生最快的速度将饼子解决了,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和手,就要走。 谁知,就在这时,脑袋突然被一粒东西砸中了。 为什么是一粒,因为就在隋珠捂着脑袋的一瞬间,她看清了从她头上掉下去,又在青石地板上滚了几圈的花生豆…… 隋珠先是一懵,继而听到头顶上方的酒楼上传来一阵少年的哄笑声,隋珠面上带着一丝薄怒抬头望去。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山重水复 免费阅读.[.aishu55.cc] 柳暗花明 今日天气明朗,春光明媚,阳光也不吝啬,隋珠抬头间不免被那暖阳刺了眼睛,于是抬手轻轻挡了挡。 那是几个凭栏而立的少年人,正嘻嘻哈哈地朝下望,与隋珠的目光不期撞在了一起。 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那四个少年如同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一个个都噤声了。 事情回到一刻钟前,在这个叫做花宴楼的酒楼,四个酒酣意浓的少年玩起了六博,口中对着案上滴溜溜转动的骰子不断呼着“卢卢卢”,甚至有的直接坐在长案上,双手合十祈祷着。 坐在东侧位的一个少年,雪青锦袍,眉眼清秀俊逸,但也最是青稚,四人中,以他最安静,也最紧张。 因为这局骰子是他掷出去的,前头已经输了两局,若这次再输了,就要听这几个混人差遣了。 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捏了半天的汗,但老天爷终究没有饶过他,当骰子停止转动时,他输了第三回。 明逸痛苦地往椅子上一瘫,满脸绝望。 “老天薄我!” 反之,其他三人则是满脸的奸笑,扭头商量了一番,想出了一个取乐的好点子。 “六郎,愿赌服输,快起来,我们想好了怎么罚你!”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约莫十八九岁,一身宝蓝色锦袍,在四人里面明显最大的少年将人扯了起来,一副即将看好戏地语气道。 明逸一听,一脸防备道:“照之前说好的,绝不做有背道义之事,你们可不能害我啊!” 生怕明逸反悔,三人自然忙不迭点着头,将人簇拥着到了栏杆边上。 明逸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不知他们几个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中狐疑,张口问道:“来外面作甚?” 洛子言,也就是那个宝蓝衣裳的少年,他神秘兮兮地摊开了手心,示意明逸去看。 “你抓一把花生豆干嘛?” 一头雾水地明逸根本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他尴尬的事,只憨直地出口问了句。 洛子言并没有立即回答明逸的问题,只是老神地塞了一粒花生豆在他手里,在另外两个好友一脸期待下解释道:“这就是我们三给你的惩罚,用你手中这粒花生豆,抛到路过的女郎头上,便算罚过了!” 洛子言说完,贼兮兮地笑了笑,一副即将要看好戏的姿态。 “这怎么使得,我都不认识人家女郎,岂不是唐突?” 明逸震惊地张了张嘴,语气中尽是难以接受。 他家虽是商贾,但家风甚严,平日里若是被祖父看见和家中伺候的小丫头嬉皮笑脸几句都要被训斥,更别提去招惹清清白白的女郎了。 他今日要是将这花生豆扔在一个女郎头上,要是回去被阿爷和祖父知道了,不得削死他! 惊恐地摇着头,明逸表示不愿去做这种事,但奈何三个混账好友一个都不鸟他,一个个的对着楼下路过的行人筛选着,给他挑着合适的人选。 “哎!你们三过分了,我都说了不能……” 话还没说完,洛子言几个就挑中了人选,三人架着他靠近栏杆,指着楼下一个鹅黄裙衫,身姿窈窕的姑娘给他看。 “六郎你瞧,这个如何,虽看不清脸,但瞧着姿态盈盈,很是不俗,六郎,你可要愿赌服输,要不然就乖乖交个百金,破财消灾!” 这话一出,明逸沉默了。 他这几日六博玩的厉害,早就输了不少银钱,现在身上哪还有钱,还是百金,这不是要他的命根子吗? 阿爷和祖父一向不许他玩六博,已经告诫了他许多次,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背地里还偷着玩,回去一定被打断腿! 两相权衡了一下,明逸咬紧了牙关,捏住了手中的花生都,一副如临大敌模样去寻着他们所说的女郎。 一头青丝尽数挽起,珍珠白的披风随着女郎行走不断翩飞着,虽未见其颜,只从一行一步间可观这是个贞静娴雅的女郎。 捏着那粒花生豆,明逸迟迟下不去手,直到将人几近耗走,快要离开几人的视线,洛子言急了。 他家与明家不同,他是家中幼子,父亲平日里便不苛求他,再加上母亲溺爱,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也不管自己这等没出息的好友了,就这手里的花生豆,猛然向着楼下身姿娉婷的女郎掷去。 咻~ 正中靶心。 眼看女郎捂了一下脑袋,抬起脑袋朝上边看了过来。 一张以芙蓉为神,秋水为韵的面庞撞入了几个少年眼中,黛眉微蹙,似在谴责。 几人猝不及防地看呆了。 隋珠现在很恼火,很想给这几个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居然有人闲得没事,拿花生豆戏弄自己,这应该就是整日里不学无术,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了,隋珠想着。 简直比晏家那个还气人! 第一反应就是想对着上面几个讨厌的家伙破口大骂,但多年的诗书礼教让她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且她也不瞎,这几个少年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此刻孤身一人,还是不要沾染是非为好。 毕竟,还未寻到外祖父,隋珠还是个漂泊无依的外乡人罢了。 尽管心里气得不行,隋珠还是强忍了下来,不去跟这几个小混蛋计较,只是看他们时不免冷下了脸,一瞧便是生气了。 “是……是明家六郎扔得你!” 洛子言刚从女郎那美色冲击下回过神,就看见美人玉面上那明晃晃的怒意,心下不知怎的就是一颤,连忙开始推卸责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顺手将替罪羔羊给推了出来,自己一脸悻悻地别过了脑袋。 “子言兄,明明是……” 明逸猝不及防背了这口黑锅,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反驳,就听见楼下那刚刚还一脸怒容的女郎出声了。 “明家六郎,可是城北的明家?” 隋珠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感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以为今日算自己倒霉,被这群浪荡小子戏弄了一番,却不想却是柳暗花明,给她送了条捷径! 若是明家人,那便好办了。 “自、自然,莱州城再无第二个明家。” 栏杆旁,又是一个少年出来搭话,眼睛发亮地盯着她,语气中带着紧张而产生的结巴。 听他确定,隋珠满意地点了点头,目测了一下她那个不知是表兄还是表弟的明家六郎所处的位置,寻了酒楼入口了便脚步轻快地踏了进去。 这是隋珠目前唯一的机会了,她要紧紧抓住。 栏杆处,明逸,包括洛子言几人瞧见那女郎二话不说就进了花宴楼,一副要上门问罪的架势。 几个人都莫名慌了,尤其是明逸,简直又怕又气。 “洛子言,你害惨了我!” 明逸还是少年心性,头一次遇见这样刺激的事,第一时间就是慌张,顺带着斥骂了罪魁祸首几句。 但这一会,不知是不是转了心性,洛子言转了转眼珠子,也不恼,话音一转道:“六郎勿忧,待那女郎来了,便推到为兄身上,为兄来与她周旋!” 方才是一时情急才胡乱推搡了责任,现在想想,这可是个近水楼台的好机会,洛子言哪能言弃。 明逸总觉洛子言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但见他老实承认,也算有君子之风,便消了七分怒气,但嘴里依然不依不饶道:“什么叫推到你身上来,本就是你干的!” 和单纯的明逸不同,另外两个少年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好兄弟的心思,在洛子言笑眯眯地看过来时忍不住赏了他一个唾弃的眼神。 就在四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笑声中,廊道里传来了一道轻盈又急促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个身量窈窕的女郎。 “咚咚咚……” 门被敲响,敲击声中还带着几分犹豫和不确定。 洛子言几乎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人,让其余三人都看呆了一瞬。 “看来子言兄是真的知错了。” 明逸还傻乎乎地感慨了一句,引得周遭两个少年恨铁不成钢地对视了一眼。 门开了,果不其然是那个模样极其标致的女郎。 尤其是近看,简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隋珠虽热血上头,但一开门见还有三个陌生人,她心中也是发紧了一下,先是行了一个颔首礼道:“敢问哪位是明家六郎?” 明逸在后面涨红了脸,正想亲口解释自己不是砸她花生豆的人,洛子言很有眼力见地接话了。 “女郎勿怪,刚刚是在下说错了,不是六郎动的手,是在下失礼,女郎有什么寻在下便是。” 洛子言一番话说得磊落大方,人也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俊俏公子哥,丝毫没有行事时的顽劣之气,若是旁的女郎听了,还真会产生些什么心思,但隋珠是个特例。 她来,本就不是为了那区区一粒花生豆,而是明家六郎。 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留给洛子言,隋珠答道:“这位郎君想必是误会了,我寻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方才郎君的戏弄,只是为了明家六郎而来……” 女郎斩钉截铁的话使得一身解数还未使出来的洛子言僵住了脸,而后讪讪笑了笑。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柳暗花明 免费阅读.[.aishu55.cc] 获取信任 “原是冲着六郎来的……” 洛子言呵呵笑了一阵,瞥了一眼还在原地傻乎乎的明逸,眼神中透露着几分艳羡。 这小子,明明瞧着傻里傻气地,但艳福却是不浅! 隋珠循着洛子言的目光看过去,终于确定了明家六郎是何人。 也许是血脉亲缘的作用,隋珠一见着他,便觉亲切。 “可否请几位郎君暂时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隋珠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能让其他人听去,只能明明白白地赶人了。 隋珠的毫不避讳让屋内四人都心神一震,尤其是明逸,脸上已经慢慢爬满了红晕,神色又惊又怕。 想说什么,就看见几个好友皆是脸酸地回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一脸调侃道:“自然自然,女郎请便。” 洛子言说完,也不管明逸还扯着他的袖子,一挥手便走开了,并留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哎你们……” 啪的一声,门都阖上,屋内只剩两人,一瞬间寂静无比。 明逸扶着长案的手都在轻颤,他看着对面女郎笑眯眯的美丽脸庞,忍不住朝后退了退。 “不都跟你说了,不是我砸得你,怎么非得……” “你是哪年哪月生人?” 明逸话还没嘟囔完,就听见女郎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许是他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他太实诚,听到这话,嘴皮子一动,话就从他嘴里答了出来。 “承德元年六月初八。” 话一出口,明逸自己都惊着了。 他怎么这么听话? 隐约间,明逸看见女郎笑了,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句更为惊悚的话。 “我是承德元年四月初八,正巧大你两月……” “你当唤我一句表姐。” 明逸觉得,女郎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块居然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什么意思?” 少年眼睛本就不小,微微瞪圆后就更大了,像一颗圆溜溜、水灵灵的葡萄,里面盛满了迷惑。 隋珠被新晋表弟这副傻气的模样给逗笑了,唇弯了弯,也不马虎眼,直接了当道:“我的阿娘出身莱州明家,是你的姑姑……” 这些话,隋珠不敢对外人言,但遇见明家人,她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听这话,明逸眉头一拧,反驳道:“开什么玩笑,我就一个姑姑,早就嫁去了紫都,只育有一女,早就……” “我正是李隋珠。” 还没等到明逸说完那句和亲草原,就听见女郎柔婉却坚毅的回答。 李隋珠,正是和亲而而去的川阳王长女,他家姑母留下的唯一血脉。 “你……” 明逸像是见了鬼一般,吞吐了几息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用着一种荒诞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整个人沉浸在震惊中。 “你、你不是死了吗?” 踌躇了半晌,明逸还是将这句不甚吉利的话问出了口。 举国皆知,和安公主的送亲队伍于邙山被东突厥袭击,几近全军覆没,和安公主也是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已是最体面的交代。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和安公主就算未死,结局也是不可言说的凄惨,不知所踪,至少给人留了最后的尊严。 明逸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还是因为自家祖父,在得知他那素未谋面的表姐和亲草原又遭到劫杀后,人当场就红了眼眶,一连三天都粒米未进,可叫一家人担心坏了。 也就这段时间才好些,又恢复成了平日模样,但全家人心里都知道,祖父夜里还是会时不时落泪。 所以,在听到眼前女郎说自己是李隋珠时,明逸不可置信的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在天下人眼中,我确实是死在了那场劫杀中。” 隋珠偶尔回忆起那夜,心中仍会不自觉打个寒颤。 “但是我寻到了一线生机,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保住了我这条小命,我这才能千里跋涉来到莱州。” 想到救了自己的某人,隋珠神色黯淡了一瞬,没有提及太多,只三言两语简单说了过去。 “可……这怎么可能呢?” 明逸还是觉得有些荒诞,但不知为何,心底居然有些相信这女郎的话,相信她就是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皇族表姐。 大抵是女郎呈现出来的姿态太过清正磊落,明逸私心认为她没有在说谎。 理智与情感在激烈碰撞,明逸现在很纠结。 隋珠也看出来了,她也并不意外,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能信我,这样,你带我回去见见外祖父,只要见了外祖父,一且便可分晓,届时若是我骗了你,你便告了官府,我绝无二话,如何?” 本来还犹豫的心思,被隋珠这一番决绝的保证给驱逐了大半。 明逸觉得女郎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真如她所言,那自是阖家欢喜,若是欺诈,对方自然会受到应有的惩戒,怎么看都很合理。 “那、那好吧,不过我阿爷和祖父他们现在都不在家,你可能要稍等些时日了。” 明逸突然想起家中长辈都去外面忙生意去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也正是如此,他才敢壮着胆子同几个好友赌一把。 隋珠一颗心终于落地,那还在乎多等少等地,这么几个月都过来了,她还在乎再等几日? 遂摇头笑道:“不妨事,表弟能信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多等几日算什么。” 和川阳王不同,隋珠生了一双杏眼,元娘只说是随了外家人,隋珠以前没个概念,现在见了明家六郎这双眼睛,倒是十足信了。 她笑得眼儿弯弯,直看得明逸脸红不已。 “还没影的事呢,谁是你表弟!” 明逸神色不自然地回了句,耳后染上了一层薄红。 屋门开的时候,外面三人显然一副久等了的模样。 洛子言三人此刻的心情很憋屈,最单纯傻气的好兄弟突然有了美貌女郎寻上门的艳事,他们难免好奇,本想在门边听个声,奈何忽略了花宴楼的隔音水平。 偷摸了听了半晌,只能听到个模糊的声,具体说了什么,他们是一个字没听到,真真是气歪了鼻子! 现在人出来了,他们更不可能知道了,偷摸的动作被发现后,看见好友发沉的脸色,赶紧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什么也没听着。 闻言,隋珠也是松了口气。 她这等见不着光的身份,可不能随意被外人听了去。 无视三个损友满含暗示的眼神,明逸强忍着给他们一拳的冲动,简单交代了一句家中有事,要回去了。 本就觉得二人有猫腻,眼看着明逸回去时还带上了隋珠,更是在上马车时亲自给人掀帘子,洛子言三人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六郎来真的啊?” …… 明逸才不知几个损友在想什么,他此刻只想赶紧知道结果,这种半信半疑,将知不知的感觉太让人抓心挠肝了! 马车里空间很宽敞,但多了隋珠,明逸总是坐立难安。 他会不时地偷偷打量她,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祖父他身子可还康健?” 得了一个定心丸,隋珠精神都松弛了许多,开始关切起外祖父的身体状况了。 外祖父已是花甲之年,若放在紫都中那些热爱享乐、生活懒散的勋贵身,这个年纪,大半是没什么好身子骨的。 “康健康健,他身子骨好着呢!都能追着我五哥打好几里地!” 明逸怕是忘了,出花宴楼前他还反驳这事没影,现在倒是一股脑全忘了,只会乐呵呵应承着。 “那便好,那便好。” 被逗笑的同时,隋珠心里宽慰了许多。 两人又聊了些明家的事情,但大多都是隋珠问,明逸答,除此之外,明逸很少主动开口问她什么。 这也让隋珠省了许多力气。 毕竟自己能在劫杀中活下来,并安然无恙地抵达莱州,寒霁的存在不可或缺,若是被人仔细问起,隋珠不免又要小心措辞一番。 这一段路本就不长,马车行起来又比隋珠两条腿快多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隋珠又回到了明家宅子。 这一回,门房不止有那个少年模样的小厮了,还多了一个眉眼与其相似的老汉。 瞧见家中六公子的马车回来了,刘老伯连忙上去迎。 “六郎回来了!” 刘老伯是家中的老人,几乎大半的孩子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地,因此每每瞧了都十分地熟稔。 “刘伯伯怎么来了,听阿爷说过,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病可好些?” 明逸扬起一副笑脸,也是一副亲切的姿态。 刘老伯是跟着他家祖父的老人,早年为着他们明家做了不少事,吃了不少的苦,这两年祖父念他年事高,让他回家安养着,却不想刘老伯这人闲不住,时不时就会过来帮着家里忙前忙后,让人无奈地紧。 “不劳六郎挂心老朽,早就好了,在家闲不住,就想过来瞧瞧。” 刘老伯笑呵呵地说着,一张脸挤出了不少褶子,但在看见紧随着明逸下车的隋珠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姑、姑娘!” 为您提供大神 唐时锦 的《明珠游刃》最快更新 获取信任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