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种田从1641开始》 第1章 差点饿死 崇祯十四年八月,明朝南直隶徐州境内。 天高气爽之际,空中却万里无云,只有火辣辣的太阳在曝晒着,让人感受到这个时代气候的异常。举目望去,土地干裂,处处焦黄,这片土地正在死去,没有一丝活力。 正值秋天播种冬麦的时节,几亩薄田上,刚刚吐出嫩绿新芽的麦苗耷拉着没有半点精气神,蔫蔫地都快要垂在地上,在太阳毒晒下已经有大片麦苗干枯,只剩下光秃秃的苗梗暴露在干裂的地皮上。 崇祯十三年,灾荒严重袭来,几乎遍及全国,今年七月起,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湖广大旱不雨,飞蝗蔽天。徐州邻近河南,同样遭了大灾,天气干旱,不少地方颗粒无收,饥民大批死亡。 陈诺站在田梗上,手中拄着农具,呆呆地望着死去的麦苗,眼中满是绝望。 感受到了腹中饥火,脑门不断冒着虚汗,他又习惯性地紧了紧裤腰带,望着两只已经水肿起来的手臂,陈诺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不只是手臂,他整个身子因为饥饿已经轻微的水肿起来,这是人体长时间饥饿造成的水肿现象。胃里面又有酸水要从喉内涌出,陈诺死劲咽了下去,饥饿或许不久就会夺走自己的性命,此刻的他的里面越发的悲凉和恐慌。 身体发虚无力的他不由瘫倒在田梗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惶恐,良久,他脸上浮起难言的苦涩:“崇祯十四年,这里居然是崇祯十四年,我陈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初的后世人居然来到了明朝末年,这是上天要来惩罚我的吗?” 陈诺后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已,但他酷爱中国历史文化,醉心钻研中国的甲胄和武器方面的知识,自身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会骑马射箭。 万万没想到就是骑马这个爱好害了他,那一日他参加某地的甲胄文化旅游节,作为重量级表演嘉宾去表演马术射箭。策马奔驰中间不想胯下马匹突然发了狂一样将不备的陈诺扬倒在地,脑袋磕碰在地上的他立马昏睡了过去。 待陈诺醒过来时,除了脑中的意识之外,整个身体完全换了个人,灵魂和精神附在了一个明末军户身体上,巧合的是,这个人名字也叫陈诺。 陈诺心生凄凉,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同样的,他也饿了三天,每天凭着家中的米汤和糠咽菜吊着这条烂命。 饥饿,对于陈诺这个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后世人是无法接受和忍受的,此刻的陈诺现在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那就是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干米饭。 陈诺年纪十九,身体高大强壮,五官端正,颇为英朗,从小便学习武艺,精通拳脚,就是性格有些憨厚,尤为叫陈诺注意的是他现在的身份。 他是大明卫所制下的一名军户,隶属于南直隶徐州卫。 卫所制军民严格分籍。当军之家皆入军籍,称军户,属都督府,不受地方行政官吏管束,优免一丁差徭,身份和经济地位都与民户不同。 军户固定承担兵役,父死子继,世代为兵,并随军屯戍,住在指定卫所。 陈诺祖上自大明开国时便是卫所兵,入了军户籍,由于祖上立下战功便忝为卫所百户官职,陈诺父母去年就暴毙而亡,他便在今年年初世袭下父亲的百户之职。 第2章 教训 心满意足吃了顿饱饭,当然陈诺也不敢吃太多,只吃个半分饱,回到屋内就舒适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陈诺一早就看见了小弟陈评,昨晚他喝了少量麦粥,险而又险地把性命搭救了过来。想必他也知道昨天之事,看到陈诺过来,他十分感激地看着陈诺,阳光灿烂一笑,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大门牙。 陈评不同其父陈大义的沉稳,也许是少年心性,性格十分开朗跳脱。 正当陈诺与小弟陈评说话时,二叔陈大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陈诺看到陈大义脸色沉重,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紧声问道:“二叔发生了什么?” “就在昨晚上,屯子里又死了两户人。” 陈大义话一说出口,陈诺心头一震,他看向陈大义父子,这二人心里也是惶然,虽然这乱世死人习以为常,但是一个屯子里熟悉的人对他们触动还是很大。 这两户军户的死让陈诺三人联想到了自身处境,种粮才不过十几斤,迟早有吃完的时候,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陈诺他们内心不由得埋了一层阴霾。 强行驱散掉这些杂乱思绪,陈诺就和陈大义一起前去这暴毙的这两户军户家中。 大明卫所制律例,卫军丁尽户绝即可除去军户之籍,这些人世代军户,贫贱不堪,死时自当让他们脱籍重归自由身,陈诺作为屯所之长,有权处理这些事务。 陈诺一个人来到第一户人家,只见这家门院破落,屋内家徒四壁,光秃秃的一片,十分寒酸。死去的四口人被草席草草地包裹着放在院中。院内聚集了十几个屯中的军户,这些人都穿着破风或者打着补丁的衣裳,大多因为肌肉营养不良,面有菜色,瘦弱不堪。 这些军户眼中已然没了生气,眼神空洞,充满了对生活的绝望,内中还有女子和孩子害怕的哭泣声,使得陈诺心里更加压抑。 陈诺长叹一口气,他还未说话,就听见一句刺耳的声音传来:“呦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猫子今天居然亲自来处理屯内事务了。” “陈猫子”这个词一下子刺痛陈诺,在他这具身体印象中似乎对这个词感到十分耻辱,偏偏又带着无可奈何。 现在的陈诺可不会像以前那般懦弱,他眼神一冷扫视着人群,出声喝道:“是谁在说话?站出来!” “是某说话怎么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陈诺眼神一扫,只见内中站出来一人,这人身形粗壮,脑袋也比旁人大了一圈,眉宇隐有桀骜之气,他环抱着双臂,口中叼着一根草秸,不屑地看着陈诺。 “吴大脑袋?” 陈诺认得此人,此人名叫吴世忠,生性刁蛮,好勇斗狠,他和陈诺一样都是卫所世袭军户,不巧的是他世袭的是祖上的从六品试百户官衔,变成了陈诺的副手,正好被陈诺压了半头。 对此,吴世忠对陈诺这个世袭得来的百户之职十分不满,他认为陈诺这个憨厚懦弱的人不配当这个百户不配做一屯之长,因此常常和陈诺这个屯长作对,时不时的下绊子。 而“陈猫子”这个侮辱性外号也是吴世忠根据陈诺的小名陈虎子起得,偏偏原先的陈诺十分懦弱,发作不得常被这吴蛮子欺凌。 吴世忠站了一旁斜眼不屑地瞟着陈诺,心里有着恼怒,这陈诺居然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看到陈诺还在眼神阴冷地盯着自己看,吴世忠更怒,正要张口开骂,不想对面的陈诺率先爆发起来。 “混账东西!你胆敢辱我?” “什么?你敢骂我?”吴世忠有惊又怒。 “骂你怎么了?你个腌脏东西,原先忍让你还真当老子怕了你?平白受你欺负?”陈诺唾沫齐飞,指着吴世忠的鼻子就痛骂起来。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受他欺负的陈诺居然敢挑战自己的权威,还是在众人面前痛骂自己,吴世忠心里落差极大,心肺都要气炸了,脑门青筋暴起,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撕扯陈诺。 “来得好!”陈诺眼睛一亮,跨步迎了上去,今天他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这吴世忠一顿。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现在的陈诺可不是什么善茬,在他认为,对付吴世忠这种以欺凌弱小为乐的人,只有拳头说话才好使。 吴世忠托大刚要上前拉扯陈诺,陈诺就劈面一拳而来,带起了呼呼空气劈裂之声,吴世忠打斗经验十分丰富,他瞳孔一缩,感受到危险,急忙支起双臂抵挡。 “咚!” 沉闷之声中,众人惊讶地看到平日里的彪悍的吴大脑袋居然被吃了大亏,被陈诺一拳逼退了数步。 “这憨么子好大的力气。”感受到双臂发麻,吴世忠心下骇然,不料还没等他喘过气,陈诺又欺身上前。 啪啪声作响,二人就开始激烈搏斗起来,吴世忠先前已经失了先机,被陈诺不断压着打,勉强以手臂护着头面,此刻的吴世忠心里悔极,实在不该小瞧这憨货。 吴世忠憋屈,对面的陈诺却是意气风发,他双拳大开大合,攻势极为猛烈,直把吴世忠当人肉沙包来捶,他心中畅快至极,一解原先被吴世忠欺凌和憋屈和屈辱。 院内情形转瞬即变,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这么激烈的博战他们这些农夫哪里见过,不少人心里升起寒意,看向陈诺的眼神也一扫原来的轻视,多了几分畏惧。 “原来以为这陈家屯就数吴大脑袋厉害,原来这陈诺更加彪悍……” 终于,吴世忠体力不支,被陈诺一脚踹倒在地。 陈诺昂然站立,看着脚下的吴世忠,斥声道:“吴大脑袋,这下你服不服?” “我不服!”不料这吴世忠还真够硬气,梗着脖子怒视着陈诺愤懑道。 “哈哈!”陈诺长笑:“那我就打到你服!” 说罢又要上前,就在这时,陈大义闯了进来,原来他是去处理第二户暴毙人家,不知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看到吴世忠被陈诺打倒在地,陈大义有些讶然,但是他没做多想,沉声对陈诺说道:“虎子,出事了!” 第3章 惨剧 这是一大片洼地,也是屯外的乱葬岗,草堆,水泊洼地中满是一具一具腐烂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恶心的腐臭味。 “这……” 陈诺喉咙梗塞,双手颤抖,面前的景象对他这个后世而来之人冲击太大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也是无法接受的。 吖吖的孩童稚嫩之声突然从一边的草丛里传来,陈诺急忙赶过拨开茅草,往里一探,身体突然僵硬,呆呆地看着,全身的寒毛都耸立了起来。 众人赶过来,看到面前也全都呆住。 一个洼地粪池里,内中全是污秽之物,恶臭熏天,还有好多瘦小尸骸,生前大多都是孩童。 灾荒饥年弃养的孩童被丢弃在粪池里屡见不鲜,父母不忍亲手杀之,只能将稚儿抛入粪水灌溺而死,这样才能保证死后不会恶疯了的饥民抢夺,终能保全完整尸身。 马懋才的《备陈灾变疏》曾详细地描述道:“灾荒之地有粪场多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粪池内还有一双一男一女存活的婴孩,二者皆是赤身裸体,他们不断在粪水中扑腾,不时的灌入污秽,不少虫子爬在身上,进入口鼻或者耳中。 女童无助地大声哭嚎着,凄凉难言,而男童则毫不畏惧,玩性大起,嘴巴咿咿呀呀地嘟囔着,不时从自己身上抓住肥大的虫子送入到自己口中。 看到陈诺他们过来,男童停下手中动作,天真无邪的目光好奇地看着陈诺他们,身旁的女童也慢慢停止了哭泣,她看到人群中一个妇人,圆溜溜的小眼珠子大亮。 女童在粪水中向妇人一步一步爬动蹒跚着,举起幼嫩的手臂挥动,小嘴一撇,磕磕绊绊地哭叫了起来: “娘……娘……娘亲……” 女童一声声稚嫩的娘亲呼叫声犹如重锤砸在了陈诺的心弦上,一股又酸又涩的东西直冲他的眼眉,大股的热泪就涌了出来。 ”嗬……嗬嗬……“ 陈诺猛地跪下地上,双手紧紧扣在了满是泥泞的土里,口中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呜咽声。 来到这个世界处处刻意压抑着自己的陈诺看见这一幕,终于彻底崩溃了,周围的军户们也都也跟大声痛哭起来。 突然陈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在众人惊叫声中就冲进了粪池里,丝毫不顾及肮脏,伸出双臂就将两个婴孩捞了出来,弄得身上满是粪水。 叫陈诺惊奇的是,这对孩童躺在陈诺怀里不再哭泣,只是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他们似乎十分享受陈诺的怀抱,惬意十足。 望着婴孩纯净的稚容,陈诺眼神坚定又富有神采,在这一刻心思瞬间通透起来,他站在粪水中,望着遍地尸骸,前所未有的立下心志: “为民生请命,替汉家传承!” …… 陈诺爬上岸对众人郑重说道:这一双稚儿实在可怜,现下他们父母已死无人养育他们,我们屯内应该担起抚养之责。” 众人闻言都骚动了起来,有的佩服、有的惊讶、有的摇头叹气、更有的忧心忡忡,其中一老者忧心劝道:“虎子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屯内户户没有余粮,自家都有饥谨之忧,如何能够抚养这两个孩童呐……”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更是有人建议说要将这对孩童再扔回粪池里,不是这些人狠心而是他们当中见多了此类事情,心肠已然麻木。 自身都吃不饱饭哪还有余粮养活这对孩童,最终还不落了饿死的下场。 陈诺也不怪他们,这个荒年自家的孩子都有狠心舍弃的,又如何为了一对不相干的孩童从自己嘴里再叼一口食呢…… 众人的劝说并没有动摇陈诺的决定,他决然道:“灾年难以活命,我决定去给大伙借粮!” “借粮?” 人群中骚动了起来,内中有人问道:“陈诺你要去向谁去借粮?” “刘一守。” 出乎陈诺意料的是,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明亮的眼神全都黯淡了下来,不报什么希望。更有人咒骂道,像刘扒皮这种吝啬鬼是绝不会借粮的,相反他会巴不得我们全都死去,这样他就能吞占我们剩下的田亩。 陈诺默然不语,他也知道借粮的困难,但是方圆几十里就刘一守这一个地主大户,家中钱财万贯,余粮甚多,陈诺只能寄希望于此人身上。 人群内一直没有说话的吴世忠也站出来讥讽道:“陈猫……陈虎子,”他原本顺口还要称呼陈诺为陈猫子,但是看见陈诺冷冷的视线扫射过来,不知怎的心中一慌,忽然间就改了口。 察觉到众人脸色各异看着自己,吴世忠又羞又愤怒,他看向陈诺道:“你若真能给屯内借来粮食,我吴世忠便服你陈诺,从今而后任你驱使,绝无二话。” “若是你借不到粮食的话,你趁早将屯长的位置乖乖让给某,怎么样?”说到最后吴世忠死死地盯着陈诺,生怕他不答应。 “好!一言为定。”陈诺重重点头,与吴世忠约定击掌便回家准备去了。 望着陈诺离去的背影,吴世忠心头落地,忍不住笑了起来,刘一守那是什么人,吴世忠可十分清楚,陈诺此去借粮必会失败,到时就等着他出丑,好好羞辱他一番。 回来家中陈让二嫂给这对孩子用热水清洗了一番,自己身上同样也是满是污秽,回到自己房中清洗了一番。 清洗过后陈诺感到十分清爽,面容洁净最能体现精神面貌,哪怕吃不饱饭,陈诺也要保持身上每天的洁净。 陈诺将头上发髻裹好,用网巾束上,网巾是明代成年男子用来束发的网子,也是明朝最具朝代象征的巾服之一。由于“人无贵贱皆裹之”,因而在大明成年束冠中十分常见实用。 陈诺将自己的百户官衣穿上,百户官衣乃是青袍,上绣着彪样纹饰,陈诺的这件官衣确是浆洗的发白,乃是陈诺父亲生前留下的。年初陈诺去千户所接受世袭封职,仅仅就领下印鉴和腰牌告身,官服根本没有,想必是被上面侵吞了。 大明旧例,军士的鸳鸯战袄每三年给赏一次,总旗以上军官官服每一年给赏一次,现如今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卫所制糜烂,军士粮饷都拖欠不发,更不提军服等日常杂物了。 陈诺穿上青色官服,扎着束带,脚下穿着同样陈旧的硬靴,头顶扎着网巾,整个人登时变了大样,看起来颇为精干爽利,不再像是土里抛食儿的农民,倒有那么几分官样。 陈诺出了屋看到他全身装扮利落,陈大义疑问道:“虎子你这是要什么去?” 陈诺苦笑,无奈摊手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借粮喽!” 说完陈诺便提着腰刀走出了家门,那刘财主的家老虎山脚下,距离陈家屯有十几里地,单人出门在外,陈诺必须拿着武器,否则会被各处逃难来的饥民捉去,剁手跺脚烹熟了填入了饥民的肚子里。 走出屯外,四周都是盐碱地,杂草丛生,十分不好走,陈诺看到沿路边的田地全都荒废,道路边还时不时的出现倒伏的饿殍,每具尸体都是干枯瘦小,死相各异,十分凄惨。 陈诺哪怕见惯了这类惨象,但仍旧心情沉重,沿途还遇到了好几股流窜而来的饥民,这些人看到陈诺都露出戒备和贪婪之色,但是看到陈诺腰间挎着的腰刀,都不约而同地打消了念头。 就这样陈诺一直提着小心终于来到了老虎山脚下,豪绅大地主刘一守家门口。 这刘老财的家乃是一个庄园,坐落在山脚下,庄后便是老虎山,而庄子的东西两面同样都有山,仅仅南面是一片平原,可谓是险要据守之地。qqxδnew.net 山下周边田地绵延,不知有多少土地,大都种着冬小麦,不比陈诺种植的小麦全都干旱而死,这庄外和山脚下水利沟渠修缮完备,能够有效灌溉。 庄子不大但是扼守进山道路,听闻这庄子就住着刘老财一家人,但是加上守卫的庄丁足有百十号人。 土地豪绅家资丰厚,钱粮充足,在灾年往往会被饥民当做首要目标,攻破家门抢夺钱粮,满门灭口,下场凄惨。 因此在大灾之年好多地主豪绅便占据着优势险恶之地,大修寨集,招募大批壮丁为他们守寨,以确保他们的身家性命,这刘一守便是其中一员。 看着庄子墙垛上一个个脸色冷漠的庄丁,陈诺提声高呼道:“烦劳通禀下,大明官军徐州卫左千户隶下百户,陈诺求见你们的庄主刘一守。” 第4章 借粮 墙垛上的庄丁看到一个官军打扮的人在叫门,当然不敢怠慢,立刻遣人前去通报。 没叫陈诺等多久,庄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厮,他趾高气扬地看着陈诺,敷衍地一拱手道:“陈百户是吧?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陈诺点点头便跟随着小厮进了庄子,进了庄子陈诺深感这些豪强实力的可怕。整个庄子防御十分完善,周长五百多米,为传统的方形,通体以黄土夯筑。陈诺估算了下,庄墙通高六米,叫他惊异的是庄门内居然还有个半月型瓮城,可以算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了。 通过庄门和瓮城几道门这才能够进入到庄内,庄墙垛上站着数十个壮丁,手中拿着各色的武器,这些壮丁各个孔武有力,很显然这刘一守花了大气力养育他们。 走在庄内,陈诺很明显感受到庄内的人对他这庄外而来的人有很强烈的排外心理,都是冷漠警惕地盯着他。 来到最大的一所宅院内,正房大开,陈诺举步进去,只见内中布置的颇为古朴典雅,屋内上首黄花梨官帽椅上坐着一中年人,头戴六合帽,穿着圆领袍衫,雍容富态。观其面容,高骸骨,尖下巴,脸上隐有暴戾,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陈诺猜想此人便是这庄内主人刘一守了,他抱拳施礼道:“某是左千户所隶下百户陈诺,见过刘员外。“ 刘一守喝了一口茶,慢慢地将嘴中茶渣吐掉,这才撩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陈百户啊,失敬失敬。” 叫陈诺尴尬的是这刘一守嘴里说着失敬,却稳坐在椅上没有动作,叫陈诺在这堂内干站着。堂堂正六品武官居然遭受如此冷落,这让陈诺心里十分不适应。 但这也没办法的事,大明文贵武贱现象沉疴已久,比之宋朝都要严重,他这个六品武官恐怕在这些地主豪绅眼里也没有丝毫分量。 坐在上首的刘一守问道:“不知道陈百户来见过我有何事情啊?” 陈诺眼睛一亮,知道谈正事要紧,他连忙说道:“某此次来是想向刘庄主借粮的。” “借粮?” 刘一守神色登时沉了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厌弃之色,他干笑道:“陈百户你怕是找错人了吧,在这大荒年,我这庄内可没有多少余粮可借。“ 听到拒绝,陈诺立马急了:“刘庄主,我们是借粮,等捱过了灾年必会还粮的。“ 不料这刘一守仍旧固执地摇头,看得陈诺真是火大,庄外种植的麦田不知绵延多少亩,这厮居然当别人眼瞎吗?还在这里和自己打马虎眼。 陈诺不甘,继续劝说道:“实在不行,我可以拿东西典当粮食?” “哦?”刘一守来了兴趣,他问道:”不知陈百户有什么可以典当的?“ “这……”陈诺有些为难了,在古时,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万不得已是断然不会出卖的。 陈诺家中祖上分有卫所屯田一百多亩,可惜这么多年经上官盘剥和周边豪绅侵占,到了陈诺这辈仅剩下来的十几亩田地。如果真把这十几亩地卖了,陈诺可真变成了穷光蛋一个。qqxδnew.net 思虑再三,陈诺还是下定了决心,苦涩道:“家中还有十三亩薄田,不知能换多少粮食?“ “一亩田可换一斤粮食。” “什么?”陈诺不可置信,继续问道:“一亩田才能换一斤粮食?” “当然。” 看着刘一守市侩狡猾的面孔,理所当然的样子,陈诺胸中团火燃烧,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耻辱。 陈诺家中田地虽不是什么良田但也没有低廉到如此程度,虽是灾年,但是一亩田往常能卖两到三两银子,三两银子照现在的市价足可以买上一石小麦。 一石粮食约有一百八十斤。这刘一守居然想以一斤粮食买自己一亩田,这简直就是对陈诺的极大羞辱。 “荒唐!” 陈诺愤然斥责,看着刘一守唾骂道:“老子祖辈血汗拼下来的基业,一斤就想买?你这老小子在想屁吃?“ 被陈诺当面唾骂,刘一守脸色瞬间僵硬了下来,他指着陈诺暴怒道:“你这丘八好大胆子,敢骂我,来人呐!” 话音刚落,屋外就冲进了五六个个持枪拿刀的壮丁将陈诺包围了起来。 被壮丁包围的陈诺丝毫不慌,他脸色冷然,拔出腰刀与壮丁对峙着。 陈诺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万恶的封建社会了,这些地主豪绅简直吃人不吐骨头,看来他之前借粮之事是想当然了,怪不得吴世忠敢与他打这个赌。 陈诺被围却夷然不惧,他最大的凭仗就是身上这件官衣,他冷冷地看向刘一守,斥声道:“怎么?你敢杀官?” “你……” 刘一守哑口无言,他自然是不怕陈诺这个小小的百户官。虽然他这个庄子俨然是个独立王国,不纳税不交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刘一守敢于官府对抗,让他杀官他可是万万不敢的。 刘一守犹豫之色被陈诺看在眼里,他心中大定,嗤笑道:“既然不敢,还不快叫你的人滚开,某要回去了。” 众庄丁都看向刘一守,刘一守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众庄丁纷纷散开。 陈诺长笑一声,抽回腰刀,转身大跨步而去,少年英姿勃勃,昂然再现,一改刚进门时的委屈和讨好姿态。 “陈百户,山水有相逢,今后你可要小心了。” 身后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陈诺转头看到刘一守满脸狠厉之色,正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 既然撕破脸了,陈诺就没在怕的,他轻笑一声,回了句:“好说!” 被庄丁杀人的目光“护送”着出了庄外,陈诺正巧看到一个汉子带着一名妇人进庄,那妇人怀中还抱着婴儿。 陈诺认识他们,和陈诺一个屯子的,汉子叫李有财,妇人和怀中孩子是他的妻儿。 李有财也看到了陈诺,似是没想到陈诺会在这里,有些猝不及防,他上前有些尴尬打着招呼道:“大人。” 陈诺点头回应,向向李有财问道:“你这是要干嘛?进庄吗?” 听到问话,李有神色更加不自然,支支吾吾道:“对,进庄子讨口饭吃。” 陈诺正待要追问,突然看到李有身后的妻子,心下了然,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站在庄外看着李有财夫妻进门的背影,陈诺心里堵得慌,在这乱世,伦理道德已成一张一捅就破的废纸,轻飘飘地没有丝毫分量。 听人说这刘一守有怪癖,专好刚生育没多久的妇人,周边十里八乡被他祸害的妇人不知有多少,当然也有自愿的,刚才进庄的李有财夫妻便是。 陈诺没有资格指责或者阻挠他们,在这大灾之年,自身都难保,谁又能顾得了他人呢! 第5章 杀人 李有财是个卑贱怯弱之人,他的卑贱天生的,从他出生那天起就命中注定了,因为他的身份乃是一名军户,甚至他的子孙后代都是军户这个身份,无法更改。 不止是别人瞧不起他,李有财他自己瞧不上户这个身份,相反十分憎恨。李有财从小就十分羡慕有民籍的人,哪怕这些人也都和自己一样都是苦哈哈的穷人,但是在他心里,这些拥有民籍的普通百姓也高他一等。 他听父亲说过,祖上这个卫所官兵的身份可是十分荣耀的,生活也十分滋润。那时卫所屯田官兵每人可分得官田五十亩和耕牛等农具,收获所得以十二石归自己生活,其余作为卫所守备官兵的粮饷和储积。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屯田制就败坏了,李家的屯田就被上面军官侵占光,李家世代子孙渐变成了军官们的佃户,以租种军官的田地生活,不但要上缴军官们的租子,还要上缴卫所的粮税,就这样一年辛苦的耕作结余下来没剩多少,仅够生活,一旦遇上灾年收成全家都要饿肚子。 李有财一生卑贱怯懦,但是上天待他不薄,让他娶了一个好媳妇,不但人长的漂亮还十分能吃苦能干。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光彩荣耀之事,他也十分疼惜自己的媳妇。 两口子生活虽苦但胜在二人肯踏实肯干,能填饱肚子,生活过得美满。 可是这一切在去年就变了,崇祯十三年全国各地发生极大旱灾,旱灾之后又是蝗灾,赤地千里。 去年颗粒无收,今年青黄不接,家中余粮也在几个月前就断了,就这样李有财和妻子经历着长期挨饿的生活,吃草根、树皮、甚至鸟粪都吃,只为求得一条活命。 周边村庄百姓为了活命大批逃荒,甚至出现了举庄逃荒现象,不仅是民户,军户也都大批逃亡。卫所军官也不去抓,听之任之,这些人巴不得这些军户全都逃亡,这样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吃空饷和侵吞田地。 就这样的糜烂现状,李有财还是不敢逃荒,骨子的怯懦根深蒂固。 一个月前,他的孩子出生,叫他悔恨极了,真不该在这荒年要这孩子,可谁能料到大灾来得这么快。 眼看着妻子因为饥饿身体瘦弱不能哺乳,孩子嗷嗷待哺,李有财没法做了他这一生最为耻辱的决定。 李有财蹲在刘一守庄子的门楣下面,李有财头颅低低地埋在裤裆里,感受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耻笑。仅有的那点羞耻心,让他不敢抬头见人,他十分害怕见到众人异样的目光,这些目光仿佛在说:“看,就是这个软蛋将自己的老婆供刘财主玩弄,哈哈……” “刘财主说了,他会给自己一斗米,那可是一斗米啊!”李有财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想到这一斗米可以让他们一家子熬过这个冬天,李有财忽然有了奔头,看着旁边酣睡的小儿子,他心里的负担稍稍松了些。 吱~ 刘一守的房间门打开了,一名妇人脸色苍白地从屋内走了出来,李有财看见了头颅更低了,他没有脸面见她,妇人正是他的妻子。 房间内刘一守随后也走了出来,李有财看到急忙小跑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刘老爷,我的粮食……” 刘一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像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一旁的家丁提了一袋粮食扔给了李有财,李有财大喜,赶忙接了过来,等他一接粮食,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明明是半斗粮食,完全不够一斗啊!” 李有财急了,哀求道:“刘老爷,粮食给的不够啊,只有半斗。” “什么?”刘一守回头,眼带凶光道:“你这厮好大胆子,分明给了一斗粮食,居然敢赖我?” 李有财受刘一守这么一恐吓,瞬间跪在地上,但他仍旧低声嗫嚅道:“是半斗粮啊,还望刘姥爷您能说话算数将那半斗粮食补足给我。“ “他妈的,不给你补又如何?半斗粮算是给你家天大的恩惠了,你十里八乡去打听打听,睡个女人谁家能给一斗粮啊!“ “滚开,少打扰爷的兴致。”刘一守唾了李有财一口说着就要拔腿回屋。 李有财不甘,这可是那他的妻子和自己的脸面换来的粮食啊!看着刘一守就要回屋,李有财不知怎的有了血气,用尽了平生的胆子猛地冲了过去,死死地抱住刘一守的腿,苦苦哀求着。 刘一守真是恼了,呼喝着李有财放手,但是李有财不肯放手,就这样拉扯之间,刘一守的锦缎袍子被撕下一块来。 眼睁睁地瞧着昂贵的袍子被撕烂,刘一守大怒,猛地一脚将李有财踹翻在地。 刘一守此刻被激得凶性大发,脸上满是暴戾之色,突然他看到李有财妻子怀中抱着的婴儿,上前就抢夺了过去。 手中用齐眉短棍挑着婴儿甩在空中挥舞着,自己孩子无助的哭叫声把李有财夫妻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李有财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刘老爷粮食我们不要了,快将孩子还给我们吧!“ “还给你,好!” 刘一守说着残忍一笑,就将空中挥舞的婴儿狠狠地向地上坠去。 “不要啊!” 在李有财夫妻凄厉的惨叫声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狠狠的坠在地上没了声息,李有财妻子看见登时晕了过去。 “啊……你这个畜生,我和你拼了!” 李有财痛彻心扉,,眼中流出血泪,他状若恶鬼,嘶吼疯叫着向刘一守扑来。 刘一守轻蔑一笑:“你这个贱民居然敢和我作对,今天休想走出去,来人,给我上,活活打死他。” 瞬间冲出了十几个壮丁围着李有财就打,李有财不屈,拼命地反抗着,却是一次次被打倒在地,直到再也起不来。 一旁的壮丁队头指着昏过去的李有财妻子,向刘一守问询着:“庄主,这个怎么办?” 刘一守淡淡道:“赏给你们了。“ 壮丁队头大喜,招呼着人就将刘一守妻子拉走。 倒在血泊中的李有财血肉模糊,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人拖走,口中不断怒骂:“你们这些畜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咒骂之声凄厉犹如地狱之声,袅袅不绝,仿佛在控诉这天地之间的浑浊黑暗。 天色渐黑,壮丁队头来报,李有财被打得只剩下出气声,而李有财妻子因为身体虚弱,没过多久也惨死。 当得知李有财居然是陈诺屯里的军户时,刘一守阴沉一笑,白日里受陈诺之辱,刘一守时刻记在心里,他吩咐人将李家三口尸体送到陈诺家中,目的很显然,纯粹是为了羞辱报复陈诺,给陈诺来个下马威。 傍晚陈诺正在家中吃饭,突然闯进来一群人,陈诺和陈大义一家出门去看,原来是刘家庄的人。 为首的庄丁看见陈诺,高声叫道:“陈百户,我家庄主让我给你送样礼物,来啊,抬上来。” 庄丁将三具尸体抬了上来,一个婴孩尸体,脊椎断裂活活被人摔死,还有一个妇人,脸色苍白扭曲,生前似乎受了极大的痛苦。 陈诺还看到屯中的李有财血肉模糊,已是被打得不成人形,李有财似乎也看到了陈诺,他嘴巴嗡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陈诺匍匐在地上,低头听他说话,李有财满是双手的鲜血死死地抓着陈诺的衣角,嘴里吐着血块,断断续续道:“大人,帮……帮我报……报仇。” “好,我答应你!”陈诺直视着李有财的双眼,重重地点头。 李有财双目大亮,随之眼中光芒慢慢黯淡了下来,口中也渐渐地没了呼吸。 夜风呼啸,在送走最后一缕惨死的冤魂,陈诺静静地跪立在李有财尸身面前。 良久,陈诺阖上李有财怒睁的双目站了起来,他脸色平静如死水,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诺看着为首的庄丁,质问道:“为何杀了他们?” 那庄丁低头唾了一口李有财的尸体,语气轻飘飘道:“这个贱民不知死活,居然敢向我们庄主多要半斗粮食,实属活该!” “哦?为了半斗米你们就随便杀人?“陈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气极反笑。 庄丁昂头,答道:“是随便了,那又如何?你敢怎……“ 庄丁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暴喝。 “好,那老子也随便一回。” 说话声中,陈诺已是大跨步冲向他的面前,腰间长刀拔出,匹练般银色寒光在暗夜中闪烁,一个大好人头就滚落在地上。 头颅滚落,壮丁脸上的傲慢之色居然还在,陈诺暴起杀人来得太快,他至死都没反应过来。 余下庄丁惊叫起来,就连一旁的陈大义一家人都呆呆地看着没有反应过来。 “大丈夫头顶青天,脚踏大地,就当快意恩仇。这个吃人的世道看来只有手中长刀管用了,杀!” 陈诺心里怒吼,他双目赤红,抹了一把满是腥臭鲜血的脸庞,提着腰刀向余下的庄丁冲去。 第6章 聚众 庄丁来了六个,不过他们都没拿武器,任谁也想不到陈诺居然敢暴起杀人,此刻的他们只能成为案板鱼肉,任人碎剁。 余下五个庄丁看见陈诺杀人,吓得魂都没了,内中一人呐喊,这些人全都四散奔逃,往院门方向跑去。 在他们快要跑到院门之时,突然出现了一对父子,正是陈大义父子,父子二人手持农具挡住了院门。陈大义看见陈诺杀人之后就知道事情严重性,这些院内庄丁一个也不许跑掉,放跑了他们后患无穷。 庄丁们看到前路被挡,都发了狠向陈大义父子冲去。陈大义大吼大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向其中一个庄丁脖子划去。 滋滋响声中,那壮丁捂着鲜血喷飞的脖颈摔倒在地,陈大义这一镰刀力道之大,竟将这个壮丁半拉脖子都给划开。 在陈大义阻挡的这么一功夫,陈诺已经提刀赶了上来,手中长刀一入,狠狠地刺进了一个壮丁体内。守着院门的陈大义也不甘示弱,挥着镰刀四处砍杀。 不多时,院内庄丁被屠戮得只剩下一人,这人早就瘫软了身子,眼泪鼻涕流了一大堆,死死地哀求着饶命。 陈诺不理,在庄丁惊恐的目光中,就一刀划在了他的脖颈上。庄丁的血管被割断,他嘶叫着拼命去按着脖子上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血一直喷,全身鲜血淋漓,地上留着一滩滩的血。 庄丁身体阵阵抽搐,痛苦至极,他忽然看见李有财妻子的尸体,强暴李有财妻子他也有份,此刻李有财妻子死不瞑目死鱼般的双眼歪了过来,正巧不巧地正盯着他。 “难道这就是报应?”庄丁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闪过这个念头。 血一直往外冒,直到最后他的身体不再抽搐,慢慢僵硬…… 夜风呼啸着,腥臭的鲜血让人作呕,血腥的杀戮让陈诺和陈大义一家人望着满地的身体都痴呆住了。 忽然,一股凉风贯入陈诺的脖子里,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陈诺脑筋急转直下心里立刻就拿了主意。 陈诺跨步走到庭院台阶上,虎目扫到陈大义,大声喝令道:“二叔,你速去打开屯所武库,搬出所有能用到的武器。” 听到陈诺下令,陈大义怔了怔,看着上首的陈诺坚毅酷烈的面庞,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陈诺性格刚烈,杀伐果决,这种铁血风格比之大明边地的将主们也不遑多让。 侄儿给他找个长辈下令,陈大义心里丝毫不恼,他也没有多问,只知道有大事发生,答应一声就出门而去。 走出院门外,陈大义长舒一口气,心里激动着:“陈家终于有望了!” 院内,陈诺继续道:“陈评,现在你立刻将屯内所有青壮全部召集在这里,记住,是全部青壮。” “好的,大哥!” 陈评听到自己居然也有任务,十分高兴,欢快地蹦跳而去。 陈诺转头看向还在因为看到死人而呕吐的二嫂道:“二婶,去吧屯内那头耕牛拉过来吧!” “啊……” 二婶有些惊讶犹豫,不清楚陈诺把耕牛拉来干什么,但是看到陈诺不容置疑的目光,只得答应了。 没到一柱香的时间,屯内凡是青壮男子陆陆续续都来了,因为灾年兵乱,军户大量逃亡,现在的陈家屯仅有五十多户人家,十五到四十岁的青壮不过三十多个。 军户青壮们来到陈家,看到满院的尸体全都吓呆了,看着站在上首的陈诺仍旧提着滴血的腰刀,更是畏惧,心下惶然。 “陈诺,怎么你是借到粮了吗?这么着急叫我们大伙来……” 院门外传来的大嗓门的嚣张声音戛然而止,吴世忠进到院内看到满地的尸体也是吓了一跳。 看到陈诺提刀站立,吴世忠骇然道:“陈诺你疯了吗?居然敢杀人?” 陈诺咬牙切齿道:“这些人都该死,李有财一家三口惨遭刘一守杀害,这等恶绅该死,刘家庄的人也全都该死。”qqxδnew.net 这时间众人才看到李有财一家三口惨状的尸体,有的人大骂刘一守、有的人漠然、有的人唉声叹气,但是没有一个人说是要给李有财报仇。 陈诺冷眼在一旁看着,他也能理解这些人,小民趋利避害,谁会像陈诺一样傻乎乎的为了答应李有财的一个承诺而暴起杀人。 卫所制的糜烂早就磨掉了这些军户的血性,这些人也只是苟活在豪绅盘剥欺辱下的可怜虫而已,他们的命运和李有财一样。 众人喧闹一阵后,内中吴世忠上前问道:“陈诺你把我等聚集起来是要干什么?” 听到问话,陈诺举起手中还是血迹斑斑的腰刀,大拇指肚摩挲着尖利的刀锋,他双眼冰冷地看着吴世忠,慢条斯理说着:“自然是借粮了。” “借粮?刘一守不是没借给你吗?”吴世忠看到陈诺这个姿态,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继续借!”陈诺斩钉截铁答道:“不过此借无还也!”说到最后已是满脸杀气。 “你是说……”吴世忠有些明白了,因为就紧张,喉结急速滚动着。 陈诺看向院内一众军户青壮,恨声道:“没错,此番借粮乃是用刀子去借,杀进刘家庄,夺其田,分其粮。” “夺其田,分其粮!” 这六个大字重重地捶在众人心上,青壮们全都喧闹起来,打豪绅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实属骇然,同时内中也有不少人心动起来。 陈诺继续鼓动着:“李有财一家三口的惨死你们也见到了,那刘一守暴虐残忍,今天是李有财,明天或许就是我们了。” “凭什么他刘一守缩在庄子内,守着大批钱粮,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到头来还要肆意欺凌我等?” “上天无情,豪绅无道,这个灾年没有粮食,我们谁也活不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活活饿死,二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搏一把。” 陈诺紧紧地盯着众人道:“哪个有卵子的敢随我去的,就和我一起杀牛纳下投名状。” 陈诺说完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拔出解首刀狠狠地一道捅在耕牛粗大的脖颈上,耕牛痛的蹦跳起来,鲜血不断流出。 大明律令:“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擅自杀牛者等同死罪,饥荒年即使陈家屯内不断有人饿死也没人敢动耕牛的念头,没想到陈诺说杀就杀了。 这个投名状纳得真是狠。 陈诺将解首刀扔在地上,冷声问道:“谁敢杀?” 火把的照映下将人影拉得长长得,院内一片寂静,只有人浓重的喘气呼吸声,人群中,有人犹豫动心了。 人群内陈评因为激动,小脸通红,他期冀地看着自己父亲,突然他眼前一亮。 一直沉寂的陈大义脚步终于动了,他一步越出众人面前,跪地拱手洪声道:“陈大义愿追随百户大人。” 陈评立刻随后,同样大声喝道:“陈评愿追随百户大人。”二人说完就拿起解首刀一人给那可怜的耕牛捅了一刀。 “好!是两条汉子。”陈诺大声赞道,同时十分感激地看向陈大义。 陈大义真不愧是自家人,行事稳重得体,滴水不漏。不但率先响应还称呼陈诺为百户大人,这不仅提醒了众人不要忘了陈诺的官职,同时还确立了陈诺的领导地位。 “还有谁敢同去?”陈诺希冀地看向众人,光靠陈家三人是完全不够的,他需要更多的人。 突然,人群中跳出一人,这人身体矮瘦,但是惹人注意的是他双臂粗壮,看起来十分有力。这人嚷道:“他奶奶的,老子儿子饿死了,剩下的一个女儿也快不行了,与其窝在饿死倒不如为我那可怜的婆姨和女儿拼一次。” “我宋二牛愿追随百户大人。”说罢他拾起解首刀向耕牛走去。 宋二牛之后,众青壮全都响应,纷纷站了出来,最后只剩下了吴世忠和他的一个跟班。 第7章 吃肉 院内可怜的耕牛已经被捅得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没了声息,陈家二婶看得心疼不已,连忙用木盆接出耕牛流出的血,在这灾年耕牛身上每一处都是宝贝,光是这牛血就不能浪费,可以做牛血汤,牛血羹,是进补人身体的大补之物。 吴世忠看着上首的陈诺威风凛凛,三言两语就拉动了这么多的人跟他拼命,心下震动,看来这陈诺威势已成。 陈诺拿眼瞧着吴世忠问道:“吴大脑袋,我瞧你还是条汉子,先前的恩怨翻篇,怎么样?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博取钱粮?” 吴世忠犹豫地瞧了陈诺一眼,沉着脸没有说话。 身后诨号叫做臊猪儿的跟班拉了拉吴世忠的衣角,低声道:“吴哥,万万不能去啊,就这几个人去打刘一守,那铁定没命。” “唔……” 吴世忠听了更加畏怯,说实在,他心里根本不看好陈诺能打赢刘一守。 看着吴世忠迟迟没有表示,众青壮都是不屑的目光瞧向他,内中宋二牛高声道:“喂!吴大脑袋,你平日里欺男霸女不是威风得很吗?原来也是个没卵子的欺软怕硬的货色。” “我呸!”宋二牛说着就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随后挑衅地看着吴世忠。 吴世忠大怒,脸上横肉抖动着,他大声厉喝道:“宋矮子,你敢侮辱老子?” 瞧见陈诺没有动作,似是默许了他,宋二牛心里更加有底,胆子更振。 “辱你又怎么样?在座跟随陈百户的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哪一个不比你有种?” 宋二牛此话一出,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纷纷跟着应和,大骂吴世忠是个怂包软蛋。 “你……你们”眼瞅着自己被众人辱骂,被屯内渐渐孤立,吴世忠心肺都要气炸了。 被这么一激,吴世忠站出大喝道:“谁怕谁?许叫你们知道,我吴世忠可不是什么怂包软蛋。” 说着提起刀就给那死透耕牛尸体补了一刀。 陈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总算没小瞧你,你吴大脑袋是条汉子!” 臊猪儿万万没想到自家大哥也趟入了这浑水,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感受到院内众人的目光,心思慌乱,压力倍增。 他满脸堆笑道:“我家里还有老母要养,真的没法搏命,我就不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鄙视地瞧着他,内中还有人有趣地瞧着吴世忠,感受到异样目光,吴世忠脸上火辣辣地,他瞪着牛眼怒骂臊猪儿道:“亏你还跟老子混,快些滚,碍着老子眼了。” 那臊猪儿被吴世忠当着众人大骂,也是脸皮厚居然不恼,仍旧笑嘻嘻地,随后转身离去。 陈诺冷冷地注视这一切,并没阻止臊猪儿离去,这骚猪儿一幅谄谀之相,眼珠子贼溜溜地直转,这等奸猾猥琐小人待在队伍里也是祸害,还是不要的好。 经过陈诺计算,加上他自己本人,此刻陈家屯内聚众而来的青壮而来的人足足三十四人,这些人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岁,最小便是十五岁的陈评。 望着下方这三十三个朴实粗狂的面庞,陈诺豪情无限,现在起,他便是这些人的头了,要为他们负责。 陈诺道:“庄丁被杀,那刘一守定会起疑,所以攻打刘家庄宜早不宜迟,今晚子时就出发行动,尔等可有异议?” 第8章 报信 众人吃饱喝足后发现牛肉和杂碎汤还有剩余,不少人都希冀地看向陈诺,他们家中的妻儿老小还饿着肚皮,不少人都存着将食物带回家的想法。 陈诺也不是不近人情,当下应允了,规定了众人半个时辰的回家时间。 众青壮喜笑颜开,各自提着分来的牛肉心满意足的回家,吴世忠同样提着牛肉走在回家路上,突然道路闪出一人,吴世忠定睛一看瞬间破口大骂起来。 “臊猪儿,你这怂货还敢来找我?” 骚猪儿贪婪地瞧了眼吴世忠手中提着的牛肉,默默吞了下口水,他赔着笑脸对吴世忠道:“吴大哥,我早就说过那陈诺根本不成气候,就凭他那点人根本打不下刘家庄,需知道那庄内可是有六十多号壮丁呐!” “那又如何?我还怕了那刘一守不成?”吴世忠鼻孔朝天不屑道。 骚猪儿眼珠一转,贼溜溜道:“吴大哥不若你和我一起去给那刘一守通风报信吧,有这么大的功劳那刘一守又岂能亏待我们?” “什么?你叫我做那反骨仔?”吴世忠听到怒目圆睁,挥起臂膀就给了那骚猪儿重重一耳光,直打得他脸颊红肿高高鼓起。 骚猪儿捂着脸庞无辜道:“吴大哥,咱可是为你好啊!你怎的打人呢?” “打人?老子还要剁了你。”吴世忠眼中凶光毕现,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刀。吴世忠起了心思,这骚猪儿既然说了出来,为了赏赐还真有可能做背叛屯内之事。 骚猪儿看见吴世忠拔出刀,腿瞬间吓得软了,抱着吴世忠大腿苦苦哀求着:“大哥,我只是这么一说,万万不敢做那事,看在我骚猪儿跟随你一场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你敢保证?”吴世忠按住刀柄,斥声问道。 骚猪儿连连点头,终究是兄弟一场,看到骚猪儿哀求样子吴世忠终究狠不下心来。 他警告道:“你若是敢背叛我们大伙,老子第一个绕不了你,必定将你千刀万剐,滚!” 骚猪儿连连道谢,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只是叫吴世忠没看到的是,他眼中竟然闪过的阴毒之色。 半个时辰后。 看着院内众青壮全都聚齐,陈诺心情激荡,正要准备下令出发,吴世忠突然站了出来。 吴世忠放过骚猪儿没多久就后悔了,他心里越发觉得难安,为了保险,他叫骚猪儿之事全盘托出。 “糊涂啊!你怎么会将他放跑了呢?”陈大义大急,斥责道。刘家庄人多势众,若要攻打刘家庄就必须偷袭,倘若那骚猪儿报信给刘一守,叫庄内人做好准备,一切全完了。 众人也都嗡嗡骚动起来,显然骚猪儿之事对士气打击甚大,不少人心里都没底,一旁站立的吴世忠惭愧地低头不语,显然他也知道自己铸了大错。 而陈诺按刀站立,冷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大义思前想后自觉难安,上前与陈诺商量道:“战机已失,今日偷袭刘家庄一事要不要作罢?” 不料陈诺竟然拒绝了,他看着下面脸色惶然的青壮们肃烈道:“原计划不变,所有人子时出发,今晚必须死磕下刘家庄。” 陈诺知道他麾下的这些人能够跟随他,全凭着的是今晚的血勇之气,若是朝令夕改,那是露怯,聚拢起来的人心必散,恐怕他今晚的所做的所有努力白然白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是兵家自古起来通俗却又难以透彻的道理,这是在这乱世建立基业第一步,这场仗陈诺不能输,他也输不起。 午夜子时,漆黑的暗夜里,泥泞的道路上突然缀起了点点星光,一行人持刀握枪点燃火把行走着。 陈诺领头望着后面乱哄哄行军的青壮们无奈地摇了摇头,卫所制下内地分为二分守城,八分屯种,不止是他们这些屯田的军户经年没有军武操练,就连卫所守备的军兵也久疏操练,卫所制官兵已经活脱脱地蜕变成为了农民,哪有半分军队的样子。 漆黑的暗夜里陈诺面前迎面走来了两人人,其中这人正是陈大义,刚刚哨探回来,由于消息泄露,陈诺为防刘家庄的人出庄埋伏,在队伍行进间,他将三队分别派出二人轮流出去哨探。 陈大义作为第一波哨探顺利回来,他头顶着大明制式的红笠军帽,身穿破烂鸳鸯战袄,叫陈诺尤为注意的便是陈大义手中的武器了。 这武器远处看形似狼牙大棒,近处看竟是一门火铳,这铳名字叫做三眼铳。 三眼铳管长约一尺,铳口和鸟铳一般大小,熟练炼制,三管攒而为一,用箍三道或者一道包裹,铳后可装填木柄。 陈大义手中的三眼铳外密密包裹铁钉,并且三个铳管中间也有枪头突出,三眼铳不但可远程射击,待射击完毕还可拿在手里或砸,或刺,特别为大明边地将士喜爱使用。 三眼铳优点十分明显,点火十分便利,不会像鸟铳一样担心炸膛的风险,近战可用作肉搏利器,熟铁炼制的铳头向人体砸下去可想而知的暴力血腥。 缺点便是这三眼铳射程不远,仅有三四十步,二十步内才可破镶铁棉甲,并且还是一次性武器,顶多连发三铳。 怪不得陈大义不需要陈诺给的弓箭,原来他手中有这利器在手,陈诺还看到陈大义臂膀上绑着火绳子,腰间挂着铅弹和药子袋。 陈大义哨探回来后陈诺便派遣宋二牛的二队出去哨探,与大队伍间隔一里的距离,方便来回传递消息,就这行走着,队伍来到了一段狭长的地段。 两块不大的坡地正好夹住了道路,使得道路狭窄,看到这样的地势,陈诺脑中灵光一闪…… 半个时辰的跋涉,众人终于来到了刘家庄外,看着庄墙上灯火通明,内中还有人影绰动,陈家屯的军户们全都大骂起来,定是那骚猪儿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庄墙上出现两人,一人是庄主刘一守,另一人身形猥琐,正是那骚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