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后,我携千亿物资穿古代荒年》 第1章 退亲 “沈清,我们还是退亲吧。” 李豪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看向餐桌对面的女人,一副冷漠的口吻。 女人生得极美,皮肤白的像是能发光,一头乌黑长发像是上好的绸缎,完美的五官轮廓像是顶级艺术家精心雕刻,她坐姿笔挺,一看就有良好的家族教养。 哪怕李豪见识过的美女如云,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个极品。 沈清是家里长辈给他订的未婚妻。 他也曾喜欢过她,可这女人性情强势又寡淡。 都已经27岁了,也不知在装什么贞节烈女。 订婚近三年,连个手指头都没给他碰过。 饶是他再多热情,也被浇灭了。 原想等她守孝过后,把她娶回家当个花瓶也未尝不可。 毕竟沈清不仅能讨他家老爷子欢心,还有千余亿嫁妆,可谁知…… 这女人竟在三个月前,开始大肆抛售她爷爷留给她的公司股份和房产! 且听说她最近挥金如土,竟吃的穿的按吨买,有用的没用的成亿买,还花了100亿买了个价值50亿的游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简直有病! 这样的疯女人纵使有千亿家产也不够她败的,他还怎么敢娶回家。 沈清抬眼看向李豪,表情淡漠而疏离,像是男人不是要跟自己退亲。 李豪蹙起眉。 他最烦沈清这副模样,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激起这女人丝毫情绪,她总是这样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那眼神还让他感到压力,不像别的女人会仰望着他。 世人都当沈家大小姐姿容出众,得体娴静,有大家风范。 可他却知道,这个女人骨子里有多要强,她着实会让一个男人感到挫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疯了,她什么都没了,还敢这么看着自己,真以为自己是谁了? 狂妄自大! 沈清一时没开口,视线移向一旁,看向系统提示。 穿越倒计时:21时12分58秒 穿越目的地:古代 系统背包*90 就在99天前,这玩意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为什么说是脑海中,因为这玩意只有她能‘看’见。 她起初一度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还去看过心理医生,拍过脑部ct。 但没查出任何问题,并且接下来它无时无刻不在,她还可以用系统背包存取物品。 如此奇幻,由不得她不信。 最疼爱她的爷爷两年前已经没了,她父母早已经离婚,各自另有家庭儿女,从不关心她,只关心她的家产。 这个世界让她留恋的东西已经不多。 所以她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为穿越做准备了。 90余天来,她抛售了一切可以变现的东西,动用一切人脉资源,日日国内国外四处跑,大肆采购物资,整整花了一千亿。 她今天来见李豪,本也是为了说下退亲的事。 他能主动提,倒让她省事。 “这里有当初你送我的订婚戒指,还有李家送我的首饰,后续事宜你来处理,我就不问了。”沈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首饰盒,摆在餐桌上。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她和李豪原就没有感情,不像别人经过恋爱才订婚。 当初爷爷收到病危通知书,一定要看着她订婚,那种情况下她实在无法拒绝最疼她的爷爷,这才有了两家的婚约。 李爷爷跟她爷爷有过命的交情,两家是世交。 爷爷担心她以后无人依仗,觉得嫁到李家,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婚姻,至少李家长辈不会亏待她。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需依仗谁。 所以她以要为爷爷守孝三年为名,拖延着婚期。 当然若是没出意外,她也真会按照爷爷遗愿嫁进李家。 想着沈清蓦地一笑。 以往她顾念两家情分,行事颇有顾虑,也从未想过言而无信。 可今天她才发现,只要一个女人‘疯’了,退亲是如此简单。 李豪会找她来说退亲的事,至少是经过李父李母同意的了,否则这事不仅要过李老爷子一关,还要跟公众交代,这事他一个人搞不定的。 这样也好。 沈清没多停留,起身离开。 李豪看了眼桌上的盒子,又扭头看向沈清的背影,眉头皱得死死的。 女人丝毫没有留恋的态度,让他感到非常不爽。 其实她若肯放软了姿态,求求自己,他说不定会收留她的…… …… 离开餐厅后,沈清开了辆越野车,中途扫荡了几家她喜爱的面包店,直到把车装满,两个多小时后才回到沈家老宅。 沈家老宅在s市郊区,是栋占地十余亩的别墅,周围没什么住户,仅面对有个邻居。 她这段时间已经把所有能卖的房产都卖了,唯有爷爷留下的老宅没有卖。 一来舍不得卖,二来万一不穿越,也能留个住处。 不过她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主要是怕她的父母和那些弟弟妹妹,知道她变卖家产来闹她。 事实上那些人前段时间还真日夜来找她,只是久堵不到她,近些天才消停了点。 老宅还有个保姆在,在沈家做事二十多年了,一直勤勤恳恳,沈清到家后,就把最后剩的30余万现金转给了她,作为她的辞退金。 待送走红了眼眶的保姆后,沈清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打开系统背包。 背包横九竖十,一共90个格子,是她抽奖得到的。 当初她得到系统后,背包那里原本是个‘抽奖’功能。 1-99个数字的抽奖大转盘,她不明所以地点了下,抽了个90,这才有了90个背包。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还真是运气爆棚。 背包每个格子都可以无限装同样的东西。 她还发现一个漏洞,那就是系统也可以无限叠放拥有相同物质的组合包装,只要别多了少了不同品类就行,甚至重量、形态、大小、品牌略有异,系统也是能够接受的。 于是她为了多存点不同的物资,还让以前的助理帮她联系不少厂商,帮她采购物资并包装,如今她背包里的物资可谓品类繁多。 随着离‘穿越’时间越来越近,近几天沈清已经习惯睡前早起清点下物资,生怕有什么遗漏的,今天也不例外。 她又从头到尾检查了遍。 1:登山杖,10万把 2:手杖剑,10万把 3:复合弓,10万套 4:面粉,50万袋 5:大米,50万袋 6:大豆,50万袋 7:玉米粒:50万袋 8:其他五谷杂粮组合装,50万麻袋 9:杂粮面粉组合装,50万麻袋 10:大馄饨、汤圆组合装,12万袋 11:蔬菜组合装,20万麻袋 第2章 儿时旧友 沈清的武力值不算高,体育技能除了舞蹈和马术,仅学过剑术、射击和射箭,还都是需要拿武器方能自保的。 她要穿越的目的地是古代,一听就不安全。 万一打个仗、来个天灾人祸,人命就会不值钱。 所以她在前三个格子,单独放着可随手取用的近攻、远攻武器。 她小学起就开始学习剑术,至今已练了十七年,有信心只要给她根棍,一对一难遇敌手。 射箭、射击也是同年学起的,不敢说多厉害,至少闭着眼都能射中靶。 实在遇到更大的危机,她在82格背包里,还装了不少枪械弹药,是她找熟人带她去中东地区买来的,多是便宜货,但也非常好用。 至于最后三个格子装着的床单,都是为了倒货装东西用的,她许多东西都是打包装,存取不方便,总得留点空间备用以防万一。 穿越倒计时仅剩十几个小时了,也不知明天将面对什么,沈清决定养足精神,于是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 沈清起床后,随便吃点东西就开始忙碌了。 别墅里的东西还有不少没收拾。 值钱的古董早就被她打包处理掉了,黄金珠宝也被她收在86格背包里,倒是还有不少杂物。 她先是去了爷爷的卧室和书房,把爷爷房里的照片、摆件、书籍等物收进背包,又跑去后花园,取出她的巨型房车,把东西放在房车里。 这辆房车是她上月从国外一位富商手里,花了近2亿的高价才买来的。 房车长有18米,宽有2.59米,高4.2米,可左右上下扩展伸缩,上车启动按钮,几十秒就能扩展成一个二层别墅,扩展后的可使用面积有120余平米。 里面装修非常豪华,电器配件齐全,车顶附带23千瓦的太阳能电池板,车内有可蓄30余度电的储电池,还嫌电力不够的话,启动发电机也能发电。 车上她只添置了些生活必需品,还有不少储物空间。 收拾好爷爷的东西,她又在别墅里转悠了起来。 一想到马上要穿越了,她恨不得把能捡走的东西都捡走。 于是看到挺昂贵的摆件、装饰品、衣物、奢侈品,质地精良的地毯、窗帘、床品、厨具、餐具、小家具,一些食材调料、八箱整只大火腿、地窖里的酒、日用品、常用工具,还有她的钢琴、小提琴,通通给搬上车。 陆陆续续搬了一上午,直到扩展后的房车也只剩了条拥挤的过道,沈清才停止了搬运行为。 其实也不用搬,她只需要把东西打包收进系统背包,再走去车上找地方放就行了,但跑来跑去收拾东西,也把她累得够呛。 装好之后,沈清又把房车收了起来。 她家院子周围种了郁郁葱葱的大树,私密性很好,周边没什么住户和来往人员,对面邻居又常年无人居住,在自家后院收放房车,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说起来这段时间她为了收东西没少东躲西藏,租了不少偏僻仓库不说,就光一艘巨型游艇就让她费不少心思。 好在那艘游艇自带防卫星航拍系统,她问朋友借了个无人小岛,跑过去总算是神不知鬼不觉收走了它,期间经历多少麻烦不提。 看了眼穿越倒计时,还有两个小时,沈清跑去浴室泡了个澡。 在浴室泡了许久,等她吹干头发护理好皮肤出来,都过去一个小时了。 刚走到客厅,突然响起门铃声。 沈清不由挑眉。 还以为麻烦找来了。 走到厅门前,点开可视对讲电话,谁知显示屏上出现一个令沈清意想不到的人。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看起来仅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一身黑色休闲装,好看的眉眼微敛,弧线完美的白皙下巴上带了些胡渣,看起来略有些沧桑。 沈清微怔。 箫恒? 她已有两年没见过他了。 在沈清的印象中,箫恒一直都是极张扬肆意的。 他也有张狂的资本。 身为京都顶级豪门的唯一继承人,他18岁父母意外身亡,继承了万亿家产。 大家都以为萧家要完了时候,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且年少的他,却能在商业上,表现出精准毒辣的眼光和出色的决断能力。 这七年来,萧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非但没倒下,生意还被他越做越大,在国际上都处于领先位置。 从此没人敢再小看他。 箫恒比她小两岁,他家虽是京都的,但在s市也有房子,她家对面的房子就是萧家的。 她8岁就跟箫恒认识,之后箫恒在s市定居好多年,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箫恒都是她的学弟,两人也算从小玩到大的旧友了。 只是自她订婚后,箫恒就把重心放在了国外市场,基本不在国内了。 除了她爷爷的葬礼,他出现过一次,此后她再没见过他,两人也逐渐没了联系。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箫恒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抬起深沉的眸子,再次伸手按了次门铃。 沈清这才回神,解开大门锁,迎了出去。 走到院中,两人相遇,纷纷顿下步子。 午后的阳光下,两年未见的两个人,再次见面,只默契相视一笑,没有多余的话,却依旧那样亲近。 箫恒拉着个行李拖车,上头装了三个大号行李箱,在沈清跟前一米远站定,漆黑冰眸专注看着她,极尽所能地克制着情绪。 两年来,他没有一刻忘了她。 他此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面对她时成了缩头乌龟,胆小如鼠。 这两年他没出息地不敢见她,甚至都不敢关注她。 他不敢看到她跟别的男人亲近的样子,他躲得远远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靠着一点幻想活着。 但今天,他必须来见她最后一面。 系统倒计时提醒着他,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永远见不到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碰到这么奇幻的事。 就在100天前,他得到了一个穿越古代的系统,并且抽到了9个可以存取物品的系统背包。 虽只有9个背包,但他这百天来也收购了不少物资。 他有个船运公司,光是10万吨级以上的货轮就有6艘,最大的那艘,可以装载38万吨货物。 他还有一艘世上数一数二的豪华邮轮,船身就重达20余万吨,还可以载货十余万吨。 他如今背包里分别装着7艘装满货物的轮船、500万吨柴油和20万集装箱货物,足有万亿物资。 但他的钱太多了,至今没挥霍完,还有部分房产、股份没处置。 他今天来找她,除了想要见她最后一面,也是为了把余下的家产转赠给她。 三个大行李箱里除了装着他签过字的财产转赠协议书,还有价值数千亿的珠宝。 他也没有别的近亲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她。 “你最近还好吗?”他声音有些干哑。 沈清微怔。 两年不见,他似乎变化挺大的。 像是经历了什么变故。 想了想,也没多问。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不愿意她知道的绝不会说,想让她知道的都不用她问。 “挺好的。”她走上前,边帮忙拉行李,边问:“进来坐坐?” “你别动,我来拉,挺沉的。”箫恒拒绝了沈清的帮助,又拉着行李拖车,熟门熟路地往客厅走去。 沈清闻言也没坚持,跟着他往前走。 进了客厅,箫恒目光扫视一圈,微有些诧异。 两年不见,沈家落魄成这样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就连地毯窗帘都不见了。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清注意到他的视线,沉默一瞬,才摇头:“没,只是把家里收拾了下。” 那么奇幻的事情,她不知该怎么跟他说。 即使他能相信她,也徒增他的担心罢了。 箫恒想了想,也没多问。 他来前已经跟一个最铁的哥们叮嘱了‘遗言’,让他以后多帮衬她些。 那哥们家世超然,至少对付李家轻轻松松。 再则沈清本身也不是个会被欺负的人。 “我国外还有事要忙,坐会就走,行李箱里装着给你带的国外特产,等我走后你再打开看。”他语气故作轻松。 沈清也没多想,轻笑着点头:“好。” 她去翻出茶具泡了壶茶,好在客厅里还有一罐拆开的名茶和用过的茶具,她之前懒得装了,这才有东西招待箫恒。 两人坐着喝了会茶,但话却并不多。 那无时无刻不在减少的时间,让两人心情都说不出的沉重。 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都咽了下去。 直到穿越时间只剩5分钟了,箫恒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才站起身。 他不知道他一会是要魂穿还是身穿。 但不管怎么穿,他如今的身体,总逃不过‘消失’或‘死亡’的下场。 他不想沈清看到他离去的样子,也不想吓到她。 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要走了。” 沈清也没挽留,沉默地送他。 两人走到大门口,箫恒突然转身,修长有力的手臂拥住了她。 沈清个头不算矮,有1米67,但也仅到箫恒的下巴。 箫恒一把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 沈清身体微僵。 “阿清,答应我,以后要幸福,好吗?”他第一次对她这般胆大,语气却说不出的沉痛,声线都有些颤抖。 沈清心底一软,应了声:“好,你也是。” 箫恒眼眶微红,忍不住用唇轻碰了下她细密如绸般的黑发,贪婪地嗅了下她发间的清香,似想要把她的味道给记住。 并没有停顿多久,又放开她:“回吧,别送了。” 话落,转身大步离开。 沈清目送箫恒进了对面的别墅,在门口站了有两分钟,才心情复杂地关上门。 她不知道的是,箫恒此刻就站在门后,与她两门之隔。 他斜靠着门,微微偏头,似想透过门看到对面的情况,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他希望她能幸福,可又不止于此。 但,一切都晚了…… 沈清回到客厅时,倒计时仅剩40秒了。 她也没时间看箫恒给她带了什么特产。 先是把背包88格里的土布床单取出,行李拖车收进背包,三个箱子被绑在拖车上,可以当成一件东西收进去。 见还有点时间,她又取出89格里的土布床单,床单摊在桌上,把刚刚她和箫恒用过的茶具茶叶迅速打包收进背包,另一块土布收进90格。 不是舍不得一套茶具和茶叶,只为留个念想。 做完这一切,倒计时已经仅剩几秒了。 沈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倒计时,心跳有些加速。 3 2 1 时间正好到达0秒时,沈清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在沙发上。 与此同时,对面门口的箫恒也重重倒下。 第3章 沈家兄妹 大燕永兴七年,冬。 太原府,清源县,七里村。 沈清是被冻醒的。 醒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重如千斤。 好不容易睁开眼,入眼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涂了白灰的青砖墙,屋顶是木梁砌黑瓦,许是住户爱护房屋,打理得还算干净。 她此刻正躺在一条长炕上,炕的一头摆着两个厚重的大木箱子,炕中间还有一个四方炕桌,她正睡在木箱和炕桌之间。 身上盖着条挺厚的棉被,却依旧感到冷。 沈清脑子如浆糊般,一时竟想不起自个是谁,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突然窗外传来说话声。 “哎?阿策,你手里拿的啥玩意?”这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尖利的语气透着股刻薄味。 “三婶,我去找李先生拿了副药,小妹病了,不喝药怎么成。”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口齿却伶俐。 沈策年仅九岁,他手里提着包药,急等着给小妹熬药,却被三婶徐氏挡住了去路,当下拧眉看向她,语气也有些不好了。 “你哪来的银钱给阿清买药?不是三婶说你,这年头饭都吃不饱,你有银钱抓药不如买点粮食!”一身绿袄红裙的徐氏,挺着个大肚子,眼神不善地看着沈策,语气阴阳怪气的。 “我哪来的银钱?这是我问李先生赊来的,等我大哥带了粮回来再还上。” “啥?你还跟人赊药了?这副药要多少粮啊?” “也不多,李先生就要三升粮。” “三升还不多?你知道如今三升粮外头都卖啥价了?你大哥每月就挣回来二斗粮,这一下去了三升,你是打算下月饿肚子啊?” “我和小妹整日喝稀粥,一月还吃不到一斗粮,小妹病了,家里也没个人管,我不过拿三升粮给小妹换药,也值当三婶大惊小怪?” “呦,阿策,你这话啥意思?你意思是家里苛待你们兄妹了?谁能抠你那两口吃的,这地里一旱旱两年,你去外头瞧瞧,村里有几家还能像咱家一样喝上粥,那穷的都啃树皮吃草根了!再说咋没人管阿清,你奶不是说了,让你用姜汤水给阿清灌了喝,改明儿不就能好了吗?你倒好,不声不响使掉三升粮!” “晌午大娘给小妹喂了姜汤,哪里管用?三叔每年去县里念书要交几石麦子,也不见你心疼!三婶,你还有啥话回头再说,小妹等着喝药呢。” “你!” 后面的话沈清也听不清了,她的眼皮子太重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她犹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到有人扶起她的脑袋,轻声唤她:“小妹,起来喝药了。” 沈策把妹妹的脑袋轻轻抬起放在他腿上,然后从炕桌上端下大娘帮他熬好的药,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在妹妹的嘴边:“小妹,张嘴,啊……” 沈清闻到一股苦药味,但出于对男孩声音的信任,她下意识张开了嘴。 被灌了一肚子药,最后又被人塞进来一块甜甜的糖,她无意识地咬着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日清晨。 沈清缓缓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昨儿那间青砖墙黑瓦顶的小屋。 只是如今炕桌的另一边多了个人。 沈清视线瞥过去,就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睡在那头,身体蜷缩在棉被里,只露了个小脑袋。 男孩的头发束在头顶,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可小脸却瘦得脱了相,脸颊都有些凹陷。 沈清又掀开被子,看了看自个的小手,白白嫩嫩的,看起来才四五岁大的样子。 好半响,沈清才记忆回笼,也理清了原主的记忆。 她穿越到了一个叫大燕的地方,肯定不是她上辈子的世界。 因为她清楚记得,华夏历史上虽有过燕国,却并无大燕朝。 她如今所处的大燕,是个南北统一的大朝,且看当地文明程度,若换成她上辈子的世界,至少也是15世纪之后的时代了。 朝代对不上,也就是说她学过的历史不管用了。 她能知道这些,还多亏了沈家不是一般农户,家里有个正经读书人,那位读书人每次回来,总会跟家里老爷子吹牛皮,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原主听不懂,她却是懂的。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属太原府、清源县下七里村,地处大燕北方。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原主名字也叫沈清,只是如今是一个才满五岁的小女孩。 原主是沈家二房的小女儿,无父无母,上头倒有两个哥哥。 沈家的房子前后俩院儿,足有十二间青砖瓦房的屋子,院墙也是青砖盖的,在七里村算是个体面人家了。 原本沈家的家境是还不错,家有良田四十余亩,太平年间填饱肚子没问题。 但这两年来,大燕北部多地大旱,太原就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当地庄稼两年几乎颗粒无收。 朝廷不作为,迟迟没有赈灾粮下来。 沈家如今还能喝上稀粥,可当地不知多少人已经在卖田卖地过日子了。 更甚者,不乏饿死的。 七里村算个大村,有着近两百户人家,姓氏颇杂,但人口最多的,就是沈、徐两姓。 村里几个地主大户,也都是沈、徐两族的人。 原主家早年底子太薄,还是前些年发达起来的,这大户,沈家还够不着。 她所说的大户,是拥有良田百亩以上的地主。 几个大户为了造福乡里,几十年前合资在村里办了个学堂,村里男娃去念书费不了几个钱,对沈、徐两族尤为优待。 因此村里识字的男人还挺多的,原主家这条件,男人更加不会是文盲。 所以家里小辈都有名字,不至于叫个阿猫阿狗什么的。 原主的爷爷沈大山,其原配早逝,后又娶妻赵氏,也就是原主的后奶。 沈爷共有三儿一女,大儿子二儿子是原配所生,三儿子和小女儿是赵氏所生。 小女儿名叫沈娇娥,今年才14岁,还待字闺中。 仨儿子分别叫沈福、沈瑞和沈昌,现都已成家。 老大沈福娶妻周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沈坚16岁,女儿沈桃11岁。 老二沈瑞娶妻王氏,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沈进13岁,次子沈策9岁,女儿也就是5岁的原主,沈清。 老三沈昌娶妻徐氏,育有一女,取名沈蓉儿,如今3岁,另外徐氏的肚子里又怀了个,来年家里怕要再添一口人。 老大沈福是个地道的农民,性情憨厚老实,这两年因为旱灾,家中粮食紧缺,年初就去了别村的一个大地主家做工,每月就回家一次。 老二沈瑞据说打小就会做生意,长大后跟人一起走南闯北的倒货跑商,据说一年能鼓捣好几十两银子,沈家如今青砖瓦房的院子就是沈瑞出钱盖的,田地也有小半是沈瑞添置的,也算有出息了。 可惜沈瑞命不长,三年半前一次出远门,遇到了山贼,整个商队都折外头了,只听人报了信回来,连个尸首都未见。 原主的娘王氏也在三年前病逝,之后二房就剩了仨孩子。 至于老三沈昌,是沈家唯一一个正经读书人。 村里是有学堂,但学堂先生教的都是小孩子,若想有所成,还是要到县里书院念书。 沈昌今年21岁,他自13岁起就在县里念书,早年还是原主爹沈瑞掏银钱送他去的,后来沈瑞没了,沈爷依旧供着他在县里念,灾年间也没让他落下学业,其妻女倒住在家里。 乡下人家,供个正经读书人不容易,原本家里供着沈昌,其他人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何况这到了灾年。 二房没爹没娘的孩子,日子就更难过了。 也好在原主有个有本事的大哥,沈进从小力大如牛,十来岁就能成为家里耕种的主力,今年年初时,沈进也跟着大伯沈福一道做工去了。 两人如今同在邻村马大地主家做事。 那马大地主不是一般的地主,听说其举人出身,家有良田上万亩,人称马大老爷,在清源县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乡绅! 听说沈进和沈福颇得马大老爷看重,两人在马家干活,不仅能管饱,每人每月还能领二斗粗粮。 这时候的一斗粗粮,至少有21世纪的十七八斤重,二斗就有三四十斤粮食,可不少了。 有沈进带回来的粮食,沈策和原主才能在家过上太平日子。 但虽说原主在家还算有口吃的,却也要看人脸色。 前儿晚上原主发起了烧,沈策求家里俩老的给原主请大夫,却换来后奶赵氏的推三阻四和谩骂,结合昨儿沈清迷糊中听到的话,估摸是沈策自个找了村里唯一会看病的李大夫赊了药,这才救她一命。 否则昨天那种情况,沈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别说,这药还真管用,她昨晚出了一身的汗,如今烧已经退了。 沈清目光又扫向系统背包,意念打开,看到背包里的东西都还在,暗暗松了口气。 这太原一旱旱两年,朝廷又不作为,一年两年老百姓还能苟延残喘,可要知道当地不少大户已经开始趁乱兼并土地,许多农户失了田地,来年那些人该怎么活? 再则来年再旱呢? 届时怕要出大乱子。 她背包里的物资,此刻就显得弥足珍贵,也给了她底气。 正想着,隔壁有了动静。 沈策迷迷瞪瞪转醒,一看天都亮了,诈尸一般挺起身。 再一看妹妹已经醒了,忙绕过炕桌爬过来摸了摸沈清的脑门,感觉妹妹烧退了,当即大松了口气:“可算是好了。” 昨儿晚上他也是等妹妹出了汗,这才敢睡。 不怪他担心,他妹妹从小就身子骨弱,刚出生时跟小猫崽子似的,奶都说养不活的。 每次妹妹一生病,都让他担忧得不行,妹妹真是好不容易才长这么大。 好在李大夫没骗他,给他拿的药真管用。 “小妹,你再躺会,二哥去看看大娘烧了饭没。” 沈策说着,也没等妹妹回话,又忙穿好袄褂棉裤下了炕。 昨儿妹妹病着,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该饿坏了。 第4章 成天闹幺蛾子 如今灾年间,大家全处于躺平状态,那是能不动就不动,能睡觉就睡觉。 沈家人亦是如此。 没法子,家里除了后奶赵氏、小姑沈娇娥和三婶徐氏,每日还能吃上干粮,其他人餐餐喝稀粥,躺平才不会感到那么饥饿。 但一大家子不能没人干活,于是一大家子人的活计,几乎全放在了大房身上。 老爷子和赵氏是家中最大的,小辈们哪敢让俩老的劳累。 至于三婶徐氏,那可是家里花了二十余两银子才讨回来的金贵儿媳妇,在沈家向来不沾手公中活计,何况如今她还大着肚子。 好在如今家里不种地不养猪,公中活计不算重,大娘周氏负责烧饭洗衣,大堂哥沈坚负责打水砍柴,堂姐小桃负责打扫院子和照顾后院几分菜地,沈策每天也会帮忙干点零碎活计,事情就差不多做完了。 沈策走进灶房,就看到周氏在烧早饭了。 他忙上前帮忙烧火,问了声:“大娘,饭好了吗?” 周氏穿了身蓝色土布斜襟袄子和棉裤,衣衫还打了几个补丁。 她今年不过35岁,可看起来像是四十好几了似的,皮肤蜡黄,瘦高瘦高的,脸上生了不少细纹,枯黄长发简单挽起,只插了根磨旧了的木簪。 一见沈策,周氏便露出笑脸:“就好了,清儿好些了没?” 周氏嫁进沈家有十八年了,作为沈家长媳,却没什么地位,一直任劳任怨的。 当年周氏是赵氏选的长房儿媳,赵氏自然不会对沈福上心,那挑儿媳妇就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聘礼低,二是老实能吃苦,说白了,就是既省钱又能任赵氏拿捏。 周氏娘家无人,男人又没本事,就是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进门后,周氏在沈家也是地位最低的。 老二在世时,有本事能赚钱,王氏也是老二自个挑的媳妇,王氏娘家条件那可比沈家强好大一截,在整个清源县都是大名鼎鼎的门户! 赵氏素来会捧高踩低,当年老二夫妇在的时候,那对老二一家那也可好了。 可惜老二夫妇走得早,王家近几年也跟沈家不再来往了,赵氏就对二房变了脸。 至于老三媳妇徐氏,娘家条件也比沈家好不少。 倒不是徐家比沈家有钱,而是徐氏爹是他们村唯一一位秀才公。 就连村里发生啥大事,那些族长乡老都得找徐秀才商量的。 周氏娘家要啥没啥,咋跟两个弟媳比。 沈策回了句:“已经退烧了,想是好了。” “那就好。”周氏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沈清没了,那样家里咋对得起老二夫妻。 当年老二在的时候,大房没少沾二房的光,家里新房是老二出钱盖的,前些年她儿子在村里学堂念书,笔墨纸砚也都是老二给掏银钱买的。 周氏是个会感恩的,一直都记得二房的好,老二夫妻走了后,平日也就对二房多有照顾。 但这个家还是老爷子当,老爷子偏心赵氏和三房,他们当儿孙儿媳的真是有苦没地说。 这时赵氏端了个瓷碗走进来。 赵氏今年不过40岁,她个头不高,身形微有些发福,穿着身暗红色土布袄裙,头戴银簪,一手戴着个银手镯,看着比地主婆也不差了。尒説书网 她姿色着实不出众,眼睛不大,鼻子有些塌,但其皮肤白皙,因在沈家没吃过什么苦,看起来比周氏这个大儿媳妇还年轻不少。 沈老头比赵氏要长了16岁,这老夫少妻,也难怪沈老头宠她。 见沈策也在,赵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周氏,没好气道:“老大家的,把饼热热。” 周氏低垂着眉眼接过,语气不见起伏:“是,娘。” 碗里四个粗粮饼,是玉米粗面做的,不过成人巴掌大,就算饭量小的,一个饼怕也吃不饱的。 但如今这粗饼也成了沈家的精贵粮食,只有赵氏、沈娇娥和三房徐氏能吃,就连老爷子都没得吃。 倒不是家里儿孙不孝顺,而是老爷子自个不肯吃。 往年家里虽年年有余粮,但地里两年没收成,还要供着老三在县里念书,吃到这会儿哪还有剩的。 如今家里粮食都是大把银钱买来的,老爷子哪里舍得吃,宁肯饿着自个,也不愿饿着娇妻、小女儿和小孙子。 沈娇娥是老爷子唯一的女儿,还在他四个儿女中年纪最小,不说赵氏宠她,就连老爷子都宠得紧。 而徐氏的肚子里,如今可能怀着沈家的小孙子,自然也得给徐氏吃干粮,且她一个人得吃两个饼。 这仨人不能挨饿,家里粮食又紧巴,只能老爷子自个饿着。 但别看周氏平日闷声不吭的,她可不傻,知道家里压根没穷到这地步。 当年老二挣的银钱,都交给老爷子了,老爷子手里不知存了多少,不然哪来的钱粮送小叔子去县里念书。 去年粮价还没今年这么高时,老爷子就掏银钱买了好几石粮回来。 再则原本家里还有头牛的,也是前几年老二买的,今年外头连草料都找不着,地也没得耕种,实在养不起牛,老爷子一咬牙便把牛跟村里大户换了六石粮。 加上家里如今每月有四斗粮的进项,就算全家吃干粮,撑到后年秋收也够了,哪需省成这样。 所以老爷子不是吃不起,只是在做样子给大房和二房看的。 老爷子都没干粮吃,大房、二房的小辈能好意思吃? 这大房、二房饿一饿,可不就把来年供老三念书的粮食省出来了? 沈策看了眼那饼,本想问赵氏讨个饼给妹妹吃。 想想又算了。 没得饼讨不来还要被一顿臭骂,这都是这两年得来的教训。 但即使沈策不提,赵氏也没放过他,她居高临下看向沈策:“阿清病好了吗?” 沈策回了句:“像是大好了。” 赵氏像是很失望的哼出一口气,鼻孔都变大了,眼神也狠厉起来:“成天闹幺蛾子,不是病了就是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大早起来就往灶房钻,就坐等着吃!也不知养你们二房干啥用!” 许还顾忌着点老头子,赵氏骂了两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策眉心皱得死死的。 他如何不知赵氏一大早的火气从哪来的,还不是他昨儿出去赊了药。 药都赊回来了,以他爷要脸的性子,自然不能退了去,还亲自跑到李大夫家把三升粮还了,就怕有人说他苛待了二房仨孩子。 赵氏从昨儿起就看他没好脸。 一旁周氏幽幽叹了口气,见粥煮好了,盛了两碗出来,还特意多捞点稠的。 这粥是黍米和粟米熬的。 家里的干粮赵氏看得紧,但粥却是都有份的。 不过就这赵氏也算好的,一大锅粥拢共只给十两米,家里十来口人分,一人约莫就能分一两粮。 “阿清该饿了,你先端去吃,小心烫,别洒了。” “哎,谢谢大娘。” 沈策手小,一次只能端一碗,他端着粥回到屋里,就见妹妹穿着单薄的小袄呆呆坐在那儿。 他顿时皱起眉:“阿清,你咋起来了,赶紧躺着,别冻着了,我一会儿给你穿衣裳。” 说着上了炕,把碗摆在炕桌上,又去翻出一件厚实点的灰色土布小袄。 这衣裳是他穿小的。 妹妹出生后他娘的身体就不太好了,也没精力给妹妹做几身衣裳。 如今妹妹穿的,不是他穿小的,就是堂姐沈桃穿小的。 他一边给沈清穿衣裳,一边发愁道:“咋不听话呢,万一再冻病了咋整。” 昨儿他问李先生赊了药,又跟三婶吵了一架,爷虽没说他什么,但也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虽年龄小,可也看得懂爷脸上的厌烦。 这家里一穷,真是连生病都成了罪过。 沈清怔怔看向男孩。 她上辈子自从爷爷走后,就再也没感受到过亲人的温暖了。 许是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看着男孩尖瘦凹陷的小脸,沈清只觉鼻头一酸。 饿成这样,也太作孽了。 等她回过神,自己已经被穿好了衣裳。 她脸色微赧,忙自个把腰带系上。 “好了,先吃饭吧,吃完再洗漱,我给你拿好勺了。”沈策把碗往沈清跟前推推。 “吹吹再吃,别烫到了。”他又交代了句,这才出去端他的饭。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粥,他爬到炕上,见沈清在盯着粥看,忙问:“咋了,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沈清摇了摇头,便拿起勺子喝起粥来。 沈策边看着她,边抱着个碗吃了起来。 第5章 三石麦子 粥什么味道都没有,寡淡得很。 沈清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许是病刚好,她也没什么胃口。 “二哥,你吃。”她把碗推到沈策跟前。 说完沈清一怔,她喊这小男孩‘二哥’竟如此顺口。 沈策皱起眉:“咋就吃这点?” 以往妹妹一碗粥还不够吃的。 毕竟一天就两顿,还都是稀的,哪怕妹妹胃口不大,但等到饭点也早饿了。 他还想着一会留半碗粥给妹妹呢。 沈清:“饱了。” 沈策见妹妹真吃不下了,想了想,把半碗粥先放一旁。 “那等你啥时候饿了,二哥再热热给你吃。” 沈清蹙了下眉。 沈策又去大木箱子里翻出一个油纸包,从里头掏出一块酥糖来,递到沈清嘴边:“啊……” 这包酥糖还是上月大哥带回来哄妹妹的,不过半斤重,他平日也不敢给妹妹多吃,每天只在妹妹饿的时候喂她一块,一块糖并不大,小妹一口就能吃一个,就这也仅剩下两块了。 沈清:“二……”哥吃。 她刚张口,话都没说完,沈策便把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沈清:…… 她抿了抿唇,只好咬了几下。 这酥糖是饴糖、细白糖、精面和芝麻做的,还挺好吃的。 沈策见状满足笑笑,又小心把最后一块酥糖包好。 沈清看着沈策的动作,心中喟叹一声,直接上前抢了油纸包拆开,在沈策诧异的目光下,拿起最后一块糖塞进沈策的嘴里。 沈策一时不察,被塞进来一块糖,他人还有点懵。 “二哥吃。”沈清认真道。 沈策顿时眼眶一红。 他咬着甜甜的糖,既心疼,又感动。 妹妹懂事了,知道疼他了。 倒不是以前妹妹不好,事实上妹妹一直很乖很听话,也很好哄,他说什么都听他的,这样强硬的给他吃东西,还是头一回。 “二哥喝,我饱了。”沈清又把炕桌上的半碗粥推给他。 “那哪成,你吃这么点,一会儿就该饿了。” “二哥喝!” “……” 两人争了半响,最终以沈策失败告终。 …… 正屋东间。 沈老头、赵氏、沈娇娥和三房徐氏、沈蓉儿坐在炕上吃饭。 这间屋子是沈老头和赵氏住的,炕通着灶房,灶台生了火,屋里就会暖和了,所以家里人冬天都喜欢在这屋吃饭。 原本早前全家都在这屋吃的,但如今一家人吃饭还吃两样的,沈老头哪好意思把大房二房的都喊来。 沈娇娥容貌集合了沈老头和赵氏的优点,不仅皮肤白皙,还随了沈老头的大眼睛高鼻梁。 她穿着身桃红色土布袄裙,头上戴了朵红色绢花,年仅14岁,已出落得明艳动人,也难怪沈老头和赵氏都疼她。 沈娇娥有些没滋没味的啃着粗饼子,从桌上唯一一个小菜碟里夹了一片腌菜,心情烦躁道:“整天吃粗饼子喝寡粥,还只有一个饼,压根吃不饱。” 爹娘也太抠了,凭什么三嫂能吃俩饼,她只能吃一个? 家里又不是没粮食! 沈老头皮肤黝黑,脸上还生了许多深深的皱纹,看起来一脸苦相,想是年轻的时候没少吃苦受累。 他早饿得把一碗粥喝完了,此刻正拿着个烟袋抽着烟,吞云吐雾的,闻言好没气瞪了沈娇娥一眼:“还有饼子吃就不错了。” 沈老头是偏心没错,但乡下人到底看重香火,不代表他心里一点没有其他儿孙。 想到家里还有俩孙子每天只能喝稀粥,他心里总怪不是滋味的。 也难怪三孙子昨儿跟徐氏吵架说了那话,家里省吃俭用下来的,全填狗肚子里去了。 有东西吃还嫌这嫌那,小女儿这话若让大房二房听了去,得更加让人心生嫌隙了。 再则,他都没得吃呢! 赵氏正抱着沈蓉儿,给她喂饭,三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吃点粗粮了,亲孙女她倒也知道疼,还把自个的饼分给孩子一半。 见沈大山不高兴了,赵氏笑着掰了一小块饼递给他:“他爹,你也吃,整天不吃干粮哪成。” 沈老头就爱吃赵氏这套,闻言心情又好了点,也没客气的接过来。 这每天饿得实在让他心浮气躁。 徐氏跟老三沈昌一般大,都是21岁,她姿色平平,个头瘦高,皮肤有点黑,倒是长了双勾人的丹凤眼,长脸高颧骨,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此刻穿着身绣着精致花纹的绿袄红裙,头上戴了个银钗,耳上戴了银耳环,手上还有个银镯子。 只是身子有些臃肿,她肚里的孩子约莫再三月余就能生了,早已显怀了。 徐氏眼珠子转了转,也递了块饼给沈老头:“爹,您也吃。” 这次沈老头却没接:“你吃你的。” 徐氏又把饼递给赵氏:“那娘,您吃。” 赵氏一副好婆婆的模样,嗔了她一眼:“让你吃你就吃,你这怀着身子,可不能饿着,也是委屈你了,谁让这年头闹了饥荒,让你大着肚子还吃不着好的。” 徐氏只好收回了手。 一旁沈娇娥翻了个白眼。 又是这样,就会装腔作势。 但沈娇娥可不敢跟三嫂呛声,她爹娘再疼她,可只要有关他三哥前程的事,她都要靠边站的。 三哥若想考中功名,还得徐氏爹指点一二,她爹娘怎肯为了她得罪三嫂。 徐氏没注意到沈娇娥的白眼,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把小姑子放在眼里。 她装模作样锤下了腰,叹了口气道:“这还有个冬天要熬过去,来年还不知啥光景,万一再旱,太原可要乱起来了。爹,娘,依儿媳看,咱家可得多存点粮食以防万一,否则到时想要买粮都没地买了。” 沈老头默了下,才慢悠悠道:“如今外头粮食都啥价了,买啥买,再说真乱起来,那可不是有粮食就成。” 也是家里有存粮,他大儿子二孙子每月还能带四斗粮回来,沈老头还是有点底气的。 别看他大儿子二孙子出去能挣着粮食,这俩人一个庄稼老把式了,另一个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那马大老爷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家里的长工多是当牲口使的,换别人可受不了那份罪。 但若入得了马老爷的眼,那人也不吝啬。 要知道如今二斗粗粮外头都能卖得一两银了,马老爷确实够大方了。 不过沈老头心里还是有忧虑的,他就怕外头会乱。 如今外头已经开始乱了,县里有官兵镇压还好些,乡下地界,早就生出乱象了。 他们七里村要不是族人多,有大户主事,平日又派了人巡逻,哪还有这般安宁。 真乱起来,若只有零散流民还好对付,万一再有人造反,或来了山贼流寇,那才真是要人命。 沈老头自家有吃有喝,自然希望外头太平,否则他都一把老骨头了,到时还不是被人吃干抹净的份。 徐氏似犹豫了下,才说出目的:“爹,我昨儿听我爹说,我那大槐哥想要娶个填房,大槐哥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不差吃不差喝的,就是命不好,我那堂嫂走得早,他一个人过日子实在不像样,爹,我想着,咱家的闺女嫁过去,总不会吃亏的。” 这话一出,赵氏和沈娇娥纷纷看向她。 沈老头耷拉着眼帘,并没有吭声,赵氏和沈娇娥却满眼算计。 那徐大槐算是徐氏的一个堂哥,条件可比沈家好不少,可徐大槐今年都三十好几了,三个儿女都快长大了,好人家的大姑娘谁会愿意嫁给他。 赵氏和沈娇娥自然不会觉得徐氏说的闺女,是指沈娇娥,她也没那个胆子。 但沈娇娥不行,那大房不还有个闺女呢吗? 赵氏忙问:“那他家娶媳妇,能给多少聘礼啊?” 徐氏笑道:“娘,大槐哥说了,这要是有大姑娘愿意嫁给他,他给出三石麦子,如今麦价都涨到八九两银子一石了,三石麦子都够置几亩地的,谁家娶媳妇能这么大方。” 其实沈大槐说的条件,可有四石麦子,但她爹还想从中收点媒钱,所以徐氏只说了三石麦子。 赵氏眼睛瞬间亮了,看向沈老头:“他爹,三石麦子不少了!来年昌儿去念书咱也能轻省点。” 这县里念书,往年束脩交二石麦子或二两银就行,可如今灾年,书院是要粮不要银,只是束脩减到一石麦了。 她儿子在书院吃饭一年还得交两石麦,纸墨书本钱一年也得花好几两,另还有要给先生的节礼和住宿钱,总得算下来,一年至少使出去三石麦和十余两银子,麦子若是换成其它粮食就更多了。 家里能多出三石麦,那来年她儿子念书就能省下大半费用了,家里吃喝也能宽裕点。 三个女人纷纷看向沈老头,等着老爷子发话。 沈老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小桃才多大啊,这嫁人是不是早了点?” 就跟赵氏一样,沈老头也没想过让小女儿嫁给一个鳏夫。 但大孙女今年才十一岁,这么小嫁了出去,还挑了这么个夫家,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不得喷死他? 徐氏早就想好说辞了,忙说:“爹,咱让小桃嫁过去,那是让她去享福的啊!如今家里饭都吃不起,小桃若是嫁过去,我大槐哥还能短了她吃喝?再说咱家是有存粮,可这马上要到腊月了,来年我男人可还得念书呢,家里粮食哪够用的。” 她还等着他男人考个功名回来,好让她也跟她娘一样,当个秀才娘子呢。 可这家里的粮食她都算了,来年再供她男人念书,可就剩不下多少了,难不成来年她连这点干粮都吃不上了? 要知道如今她是怀着身子,这才顿顿有两个饼,偶尔还能开小灶。 等她肚子里的小崽子出来了,她还咋好意思比公婆吃得多? 第6章 村里最好看的女娃 赵氏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小桃嫁去大槐家,好歹能填饱肚子,这是好事。” 沈老头闭了闭眼:“这事老大能同意?再说还没到那地步,不行来年就让老三休学,在家念书好了。” 三石麦子,沈老头不是不心动的。 但再心动,也不能丢人丢到徐家去,更不能让老大跟他离了心。 毕竟等这灾年熬过去,家里的地还要靠老大种的。 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只能委屈下老三了。 村里倒是有个学堂,杨氏爹就在学堂教书,按说也有学问可教他儿子。 但亲家公带的是初入蒙学的学生,总不能让亲家公学堂里的学生不管,教他儿子一个人。 如今灾年间,村里学堂的学生虽不多,可几个地主家的男娃还都在学堂里念着。 亲家公如今挣的也都是村里几个大户合伙出的粮,他总不能把亲家公的差事弄黄了,人家也要是养家的。 只能让老三自个在家学,等亲家公啥时候空了,再去请教请教学问好了。 赵氏和徐氏顿时脸色不好了。 沈娇娥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 不管是用侄女小桃换粮,还是三哥不上学,家里都能轻省些,她也能吃些好的了。 三哥虽是她亲哥,但家里有啥好的,都是先轮到三哥,就连三嫂她都要让步的。 再说三哥压根不疼她,那就是个吃独食的,有好东西从不想着她,沈娇娥能喜欢这样的哥哥才怪了。 “昌儿正关键时候,这咋能不念书?”赵氏一听就急了。 她没想到小桃的主意没打成,老头子还不让她儿念书了! 沈老头解释道:“你听我的,这都要腊月了,换往年这时候早该落雪了,可今年到这会都没落雪,我看来年怕是又要遭难了,如今外头都在传,这是朝廷干了坏事,惹了天怒人怨了,到时真乱了起来,咱们一家待在一块,也能互相照应点。” 去年冬天,便是没落雪,今年的旱情便更严重了。 今年又是没落雪…… 他前儿去了趟族长家,族长都说了,这是要大乱的征兆。 这两天他都盘算过了,今年冬天若是真不落雪,来年就不让老三去书院了。 都难成这样了,当然是齐心协力渡难关,还念啥书? 再则他心里一直犯着嘀咕,老三自六岁就开始念书,除了老二夫妻走时,老三为其服丧休学两年,在县里也念了六年了,按说这该学的也该学完了? 族长可是跟他谈过话了,说老三这情况没必要继续念下去了,都说十年寒窗苦,他儿子总的算算都进学十三年了。 他们又不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哪有这么多年考不中功名还一直在书院里耗着的? 人家学到这地步,该学会的,都会了,学不会的,那是还没开窍,不如边做事边自学,死读书也是不成的。 他虽没读过几年书,但听着族长这话,觉得是有道理的。 赵氏闻言倒是冷静了些。 若外头真乱起来,她当然是跟儿子在一起才安心。 否则七里村离县城二十多里远,真出啥事一时半会还真顾不上。 她已经有些被说服了,但仍咽不下这口气:“好嘛,你们父子几个就会欺负我们娘俩,当年二房害我儿休学两年,如今又不让我儿念书了,以后昌儿考不中功名,可都怨你!” 沈老头没好气瞪向她:“你咋又提这事,都过去几年了,还成天念叨叨。” 赵氏也来气了:“我凭啥不念叨?要不是二房俩短命鬼,我儿早就是个秀才了!” 她怀里的沈蓉儿被吓得一个激灵,咧嘴就要哭。 赵氏又连忙去哄她。 沈老头懒得跟个妇人吵,只好烦闷地抽着烟。 徐氏见这两口子都吵起来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她一年到头见不到男人几面,其实打心眼里也希望男人能常伴身边的。 只是心中有些恼恨老头子不上道,四石麦子都飞了。 但看老爷子的态度,这事怕是一时半会说不通,只好按捺下来。 再说这事就算她不再提,她婆婆怕也得惦记着,她何必讨了公爹的嫌。 …… 饭后,沈策打了盆温水帮着沈清洗好手脸,又开始帮她梳头。 别看他是个男孩,但自他娘走后,大哥要干活,小妹多是他在照顾着,如今梳头的手法已经很老练了。 没一会儿便帮沈清辫了两个丸子在头顶两侧,用红头绳绑好。 看着妹妹白嫩可爱的小脸,沈策的心都要化了。 人人都说他妹妹是村里最好看的女娃,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就是妹妹没有花衣裳穿,不然肯定更好看。 沈清爬下炕,穿上自个的小棉鞋。 其实也不是她的,原主如今穿的鞋子都是堂姐沈桃的。 两个哥哥是个男孩,就是比女娃费鞋些,沈桃早年穿过的棉鞋还都好好的,沈进和沈策的却都已经破了。 不过沈桃虽是女孩,鞋子却也都是蓝布头做的,没什么花色。 蓝色染料常见便宜,乡下穷人多穿蓝,家里的红绿布头和彩色绣线,赵氏才舍不得给大房和二房用。 “走吧。” 等她穿好了,沈策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方才沈坚喊沈策一起出门砍柴,沈清闹着要一起去,他只好带上妹妹了。 平日他很少让妹妹出门的,并且总拘着妹妹让她多睡觉。尒説书网 多睡觉才不会感到饿。 妹妹平时可是很听他话的,今儿也不知咋了,竟犯上倔了。 沈坚已经拉了辆带斗板车等在院里了。 沈清好奇看向沈坚。 16岁的小伙身量已经很高了,他浓眉大眼的,就是身子骨有点瘦弱,沉闷的性子使得他看起来有点阴郁的样子。 说起来沈家的男人个头都高,长得也都出众,就老三沈昌长得逊色了点,五官随了赵氏,眼睛有点小,鼻子也有点塌,但沈昌生得白,看着也算斯文白净了。 “阿坚哥,我先带小妹去趟茅房。”沈策跟沈坚打了声招呼。 沈坚也没回话,只点点头。 沈清跟沈策来到后院。 后院的茅房真的是茅房,就是茅草搭的小棚子,她把要看着她上茅房的沈策赶出去,忍着臭味,在茅房蹲了下坑。 现在不方便下,等会她总不能在野外小解吧? 等两人方便好回来,三人便出了门。 沈坚都没问沈清的意见,一把把沈清抱起来放在板车上,他拉着车,沈策则在一旁帮忙推车。 沈清只好就在车上坐着。 村里房屋建得还算密集,二百来套房屋分别建在三片地,每片数十到百户人家不等。 走不了多远就会遇到一两个邻居,虽说邻居多是面黄肌瘦的,但见了面还是要相互打招呼,人情味挺浓的。 沈策要活泼一点,一路都是他在喊人,沈坚和沈清则闷声不吭。 沈清默默地打量着这个村子。 她是看出来了,小小的七里村,呈三分之势。 村里大致分成三片屋群,一片住着四十余户姓沈的,一片住着五十余户姓徐的,另一片则住着百来户外姓人。 别看沈、徐两族户头少,但这两族大户多,族里还有父母在不分家的习惯,哪一族都不比外姓人少。 且两族是七里村的老住民,村里的地多半都是这两族的,从房屋就能看出来,沈、徐两族有不少青砖瓦房,外姓人多是土坯房,明显外姓人处于弱势。 三方看似一村人,实则泾渭分明,尤其沈、徐两族还暗中较着劲,争着村里的主导地位,难怪沈老头总怕丢脸面。 不过要脸好啊,这人就怕不要脸。 沈坚和沈策走得不快,毕竟整天吃不饱饭,谁会卖力给家里干活,没得把身子搞垮了。 好在沈老头还算有点良心,平日也不让赵氏给家里孩子多找活干。 走远一点,沈清就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那还叫不叫农田,入目之处全是荒地。 在原主的记忆中,两年前村里的地还不是这样的。 七里村虽地处北方,可因周边不缺水源,土地还算肥沃,良田亦有不少。 可这两年少雨,不落雪,地里长不出庄稼,绿植也不生长了,才变成了这般荒芜的景象。 “二哥,朝廷为啥不赈灾?”沈清心里装着事,便疑惑问出了声。 第7章 人得认命 自从穿越后,沈清连口音都不自觉变了。 都饥荒成这样了,当地采取的‘救灾’措施,竟是忽悠老百姓卖田卖地,让大户趁机兼并土地。 以往一亩良田至少要十石麦子,一降再降,如今半石麦就能换一亩,那没有地卖的,活生生被饿死得也不少。 七里村还好些,关键是沈、徐两个族长有手腕,那些吃不起饭的,能干活的介绍出去干活,实在干不了的大家救济两口,但就这也饿死了几个外姓人,有的死在外头了,有的死在家里了。 毕竟不是谁都像大伯和大哥一样能干,如今外头招人,每顿只给一个粗饼子也多的是人抢着干。 那些出去做工的,劳累却少食,可不就能死人。 之所以说两个族长有手腕,而不是有善心,是沈清看得明白,两个族长目的在维稳,而不在救助。 那些没饭吃的,能生事的麻烦都被搞出去了,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能给村里惹出什么乱子? 何况几个大户还趁机收了不少外姓人的田地,待到灾情过去,那些外姓人若么给大户当奴隶,若么就滚出村子吧。 一直闷声不吭的沈坚有些诧异回头,看了沈清一眼。 他印象之中,堂妹向来闷声不吭的,即使说话也蚊蝇一般,压根让人听不清,今儿怎么说话声音清亮了不少,且还会关心这事了。 沈策倒没多想,他思索了下,回了句:“朝廷的官老爷都是贪的,咱们的县太爷也是个贪官,就算有粮也被他们贪没了。” 家里长辈都是这么骂的。 沈清抿了抿唇,也不问了。 她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从去年旱情出现至今,已一年半有余,这么大的事情压根没法瞒过上头。 赈不赈灾可以瞒,死了多少人不能瞒,否则来年的人头税布税让那些当官的来填?人少了,便耕不了那么些田,粮税也要当官的来填? 没有当官的会瞒大批死人的事。 只能说明朝廷从上至下全烂了,再则上头有没有赈灾意向还另说。 但从老百姓前些年日子还算太平来看,烂也是近些年开始烂的。 三人一路来到村后的一个山坡前。 山坡上乱木丛生,树木都已干枯的不像样,正好不用晾晒就能当柴烧。 沈坚把板车停在山坡下,从板车里取出镰刀上去砍树枝,沈策则从车里拿出麻绳,跟在后头收拾树枝,等捆了一大捆,就往回拖着走,往板车里堆。 沈清见状也帮着沈策拾柴拖柴。 沈策忙道:“小妹,你病刚好,别忙了。” 事实上他妹妹在家也会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乡下养孩子没这么娇惯的。 但妹妹今儿不是病刚好吗,他担心妹妹再累病了。 “没事,我已经好了。”沈清回了句。 她早上刚醒来时是没什么力气,这会倒是好了些。 许是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 沈策叹了口气,只好不再管她。 直到板车装满了柴,沈坚和沈策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策还拉着沈清坐了下来。 沈清犹豫了一下,便也入乡随俗,直接坐在黄土地上。 接着沈坚就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沈清抬眼看去,见他拿了本《大学》,书皮已经很旧了。 沈家的男娃基本都上过学,除了沈策以外。 就像沈坚和沈进,都是六岁便入村中学堂,沈坚念了六年多,沈进则念了三年多。 轮到沈策就倒霉了,他不到六岁爹没了,半年后娘又没了,这一守孝就把沈策入学的事给耽搁了,沈坚和沈进也是在原主爹死后被勒令停学的,之后再没让上过学。 原本普通老百姓不讲究这个,毕竟还有礼不下庶人一说。 但沈老头是个心气高的,总想着老三早晚要考中功名,这礼制一定要遵守,省得往后落个把柄给人。 所以就连老三沈昌,也被沈老头勒令为二房夫妻服丧两年。 就因为原主爹娘耽误了老三两年学业,赵氏可没少咬牙切齿说二房害了她儿子。 她怎么能不恨。 这童生的平均年纪,也就16、7岁。 沈昌16、7岁都下场考过童试,可惜都没考过。 童试三年两试,辰、戌、丑、未年称岁试,寅、申、巳、亥年称科试,算下来就是考两年空一年。 原本赵氏说等沈昌19岁再下场考试试,结果他18岁那年又开始为兄嫂服丧了。 这时候的守丧,即便亲人同时死,那也是一个一个算,若是做其他事还没这么严格,但科考没有任何通融之处,沈昌必须为兄嫂守满两个一年,才能接着下场。 去年倒也有一场童试,但第一场县试是二月开始,沈昌是三年多前的四月份,才为兄嫂守丧,这就把去年的童试也给耽搁了。 今年又是没有童试的一年。 来年,看旱情这般严重,童试还会不会照常举行还未知。 都21岁了,沈昌却连个童生都不是,赵氏就把这账算二房头上了。 按赵氏的说法,若不是二房,她儿早就是个秀才了。 且不提沈昌是不是真的能考中秀才,这沈老头本就是用心良苦。 想想沈昌能去县里念书,用的是谁的银子? 沈昌若不为兄嫂服丧,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不得喷死他? 这种人品还想要什么功名呢? 原本沈老头还没想这么多,这事还是族长特意提点他的,若不沈老头说不定也会在这事上犯浑。 第8章 柜里有动静 沈清看着沈坚,总觉这少年眉宇间有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忧愁。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心结。 等沈策自个背了一会儿,沈坚又教他下一段,就这样连教了好几段,沈坚感觉今天学的差不多了,就递给他一支树枝。 “把今儿学的先抄写两遍,明儿再教你新的。” “哎。”沈策乖乖接过树枝,便在地上抄写起来。 沈策跟着沈坚学了有两三年了。 《弟子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龙文鞭影》,他俱已背熟并会默写,还背了不少诗词,学了一些算术,常用字基本都认得了,阅读和抄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沈坚看沈策的眼神终于带了点笑意。 在他看来,阿策比他聪明。 当年沾了二叔的光,沈家的日子过得红火,他能心无旁骛地跟着徐先生念书,纸墨也不缺,阿策可没这条件,却能赶上他当年念书的进度。 但旋即他又收起了笑。 可惜了…… 沈策从上午写到下午,就用那枯树枝写,边写边背,一遍又一遍,二三时辰过去,数百字已被他铭记于心。 “阿坚哥,这些话是啥意思啊?”沈策问了声。 沈坚沉默了会,才说:“等你读多了,自然就懂了。” 沈策想了想,“哦”了一声。 沈清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坚。 她明明看到沈坚一开始是想解释的,但后来不知怎么说了这句话,还垂头丧气的。 其实这话是有道理的,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谓读得熟,则不待解说,自晓其义也。 可能体会到书中的意思是一回事,怎么清楚明白的总结叙述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难道沈坚是不知该怎么解释? 沈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注意到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忙看向沈清,心疼道:“小妹,累吗?” 妹妹竟一声不吭陪他到这会。 沈清刚刚一直在观察着沈策。 按说小孩子是很难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可她发现,沈策一旦学习起来,真的会进入到忘我的境界。 这是个读书好苗子啊。 他必须去念书。 沈清舔了下有些干的唇:“不累。” 她一直坐着,能怎么累。 要知道沈策可是一直在地上写字的。 用树枝在地上写字那么费力,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事实上沈策一旦停下,才发觉胳膊酸疼得不行。 但他也没有喊累,甩了甩胳膊,起身拉起沈清的手,又看向沈坚:“阿坚哥,咱们回家吧。” 沈坚点头,拉上板车,沈策从后头推着车,三人又往家走去。 这次因为板车装满了柴,沈清也只能走着回家了。 等三人慢悠悠到家时,就看到一身蓝色袄裙的沈桃在打水。 沈坚忙丢下车,上前从沈桃手里拎过水桶,倒进水缸里。 家里后院就有口井,倒不用跑远处打水,但打水这活对于半大小孩来说也蛮费力的。 “怎么也不等我回来再打水。”沈坚见水缸都要满了,责怪地看了沈桃一眼。 沈桃笑道:“我闲着也没事,每次少提点,多提几趟就行了,不累的,大哥。” 沈坚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沈桃又看向沈策和沈清,笑眯眯道:“阿策,阿清,你们回来啦。” 许是大房夫妻俩个头都不矮,沈桃虽才11岁,如今个头也拔高了,这兄妹俩长得挺像,都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看面相就像性子倔的。 也是奇了,大房三个都是闷声不响的,倒是出了个沈桃性子活泼的,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看着就舒服。 沈清冲她笑了下:“小桃姐。” “小桃姐,大娘呢?”沈策也笑笑。 “我娘在后院磨面粉呢。” “那我去帮忙。” “都要磨完了,你们赶紧洗洗,看身上脏的,灶上还有温水。” 沈策脸色微赧,“哎”了声,便回屋拿上鸡毛掸子,在院里帮沈坚和沈清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又让沈坚帮他扫了扫身后,接着又打了盆温水,三人洗了下手。 沈家是体面人家,自然不会让家里孩子搞得脏兮兮的,还是挺讲究卫生的。 沈清回到屋里,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 早上没吃几口东西,到了这会儿哪能不饿。 之前是见沈策学的认真,这才忍着没说。 想了想,趁着沈策到后院帮周氏忙去了,她走到屋里唯一个木柜前。 这个双门木柜和炕上两个大木箱子,都是王氏的陪嫁,用的都是好木料,很厚实,外头刷了漆,柜门定了铜把手,乡下地方嫁闺女这么讲究的人家可不多。 要知道四年前徐氏进门的时候,陪嫁除了一套银饰和新衣,也仅有四床新棉被和一套粗制瓷器,那银饰是沈家给其的聘礼,新衣布料也是沈家送的,其余东西置办起来还费不了二三两银子。 而沈家拿给徐家的彩礼,除了徐氏带过来的银饰,粮食布帛家禽食盒香烛之类,另有礼金十六两银,这徐家嫁闺女可真是算得精。 沈清抬高胳膊打开上层木柜。 里头摆着一个胡仙姑神像,这是早年王氏在时供奉的保家仙,待王氏走后,家里俩男孩就不怎么供奉了。 倒不是俩人不信神仙,而是没钱买香。 早年二房还存着些银钱,不是原主爹偷偷塞给王氏的,就是王氏的陪嫁。 但王氏走后,赵氏以要给王氏办丧事为名,把二房的银钱都搜刮走了,就连王氏的两副银镯、两只银簪和两副银耳环都没放过。 银镯银簪如今都在赵氏那儿,两副银耳环则被徐氏讨走了。 想了想,她打开背包,在第35个格子里取了一袋子馒头,就放在神像旁边。 这些馒头是在十余家铺子定的,她还特意选了好吃的铺子,一共订了100万袋,都是大个的馒头,一个袋子装6只。 这些熟食她在国内的时候,基本一天找时间收一次,菜和汉堡什么的等她收的时候不少都凉了,但馒头保温工作做的好,她收进背包的时候还多是热乎的。 背包似乎没有时间流逝,东西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还是什么样,她拿出的这袋子馒头还冒着热气,白面的清香味立马钻进她鼻子里。 沈清忍着想吃的冲动,关上柜门,脱鞋爬上了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不一会儿沈策就回来了。 他倒头在炕上歇了下来。 之前去砍柴的地方不近,加上他今天写两三个时辰的字,这会儿着实累了。 主要是身体太虚,本就饿得慌,干点事浑身就冒虚汗。 他还不忘看向坐在旁边的沈清安慰:“大娘去烧饭了,一会儿咱就能吃饭了。” 沈清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黑眸:“二哥,我刚听到柜里有动静。” 第9章 白面馒头哪来的 沈策眨眨眼。 想了想,他又爬起来,打算去看看柜子里到底有没有啥东西,不然怎会有动静。 结果走近了,就闻到一股香味。 馒头的味道不重,但饿了的人鼻子异常敏感。 他奇怪地打开下头的柜门,看了一圈啥也没见着,又打开上头的柜门。 结果柜门一打开眼睛都瞪圆了。 他傻傻的看着那他从未见过的食品袋,还有里头一团团白白的东西,竟一时回不过神。 他屋里啥时候多了白面馒头? 怔了会儿,他才伸手摸了摸,软软的触感,还是热乎的! 旋即他猛然回神,做贼似的去把房门关上,又回到柜前,把馒头取了下来,抱到炕上,小声问沈清:“小妹,这白面馒头是哪来的?” 沈清一脸无辜的摇头:“我就听到柜子里动了下。” 沈策瞪大眼睛看着沈清。 接着又震惊看向那柜子里的胡仙姑神像。 这是胡仙姑显灵了?! 沈清也不管他怎么想,自个拆开袋子,取出一个大馒头来:“二哥,吃。” 沈策吞了口口水:“这能吃?” 沈清抱着馒头咬了一大口,咽下才道:“能吃,是神仙送咱们吃的,不然她变出馒头干啥?” 说着又掏出一个大馒头递给他:“二哥吃。” 沈策又咽了口口水。 他有多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这香味实在是引人馋。 但想到大哥还要等好几天才会回来,妹妹的酥糖也没了,他又忍住了:“留着明儿阿清吃,二哥不饿。” 他大哥也不是那么傻的,每次回来,还会偷偷带点吃的给他们,多是粗饼子,糕点酥糖这种精贵东西偶尔也会带点,虽不多,却也能让小妹解解馋了,就连大伯也会偷偷给大房带点东西。 不然天天喝稀粥,他们早该饿晕了。 但大哥还要好几日才回来,所以他想着这白面馒头都省给妹妹吃。 妹妹不像他和大哥,爹娘在的时候,他们不仅能吃饱,零嘴也不缺。 而妹妹一岁半没了爹,没半年娘也走了,那时妹妹牙都没长齐,没享过多少爹娘的福,所以他和大哥都是最心疼小妹的。 “二哥吃。”沈清固执地看着他。 九岁正发育的时候,整天饿着怎么成,饿坏了身子,往后补都补不回来。 沈策沉默了会,才咬牙点头:“那我吃一小块就行了,一会儿还有粥呢。” 沈清瞪着他,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沈策:…… 最后沈策到底没舍得吃一个馒头,说啥都不听,只掰了半个吃。 沈清也放弃了。 想着等明儿她再‘变’出来一袋馒头,这小子应该就不会舍不得吃了。 沈清思索了下,也没提议让二哥给大房送几个馒头过去。 虽说这个家不少东西都是原主爹挣来的,但光都被三房沾去了。 大伯大娘在家最是劳累,往年地里和家里家外多是大房在操劳,大房看似受过原主爹恩惠,实则也是当骡马似的供着三房,收获远不如付出多。 他们的衣裳回回都是大娘洗,沈坚还教着沈策识字,对二房来说是大恩,确实该关照下大房。 但这一看就是新鲜蒸的馒头咋解释? 总不能让人人知道她屋里每天有‘神仙’送粮食,她可不敢赌人心。 只能等便宜大哥回来,让大哥背锅,就说他从外头带回来的好了,大不了到时一次多送点。 也是沈清潜意识觉得,这俩兄弟不可能害她。 沈策小口小口咬着香软的馒头,太久没吃到这么香的粮食了,一咬下去嘴里都泛着酸。 正吃着,他想起什么,看向沈清交代:“小妹,这事除了大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记住了吗?” 沈清笑着点头:“记住了。” 这馒头挺大的,沈清吃一个就觉得好撑,晚上的粥没喝几口,又全给沈策吃了。 只是吃过饭,沈策跑到柜前跟胡仙姑磕了几个头。 “仙姑莫怪,近两年实在家穷,没银钱买香,待过几日小子再买香供奉您,您的大恩大德小子一定铭记于心……” 沈清听着沈策念念叨叨,哭笑不得。 …… 翌日。 早上沈清和沈策一人分了半个馒头吃,也没热,是泡着汤吃的。 今天的早饭是萝卜菠菜汤,这么冷的天能种的蔬菜不多,后院一分菜地除了萝卜菠菜,就是葱蒜了,最近家里唯一能吃的蔬菜就是这两样。 就是沈老头和赵氏太抠了,一道蔬菜汤就能打发他们一顿饭。 不过这汤要比昨天的粥好吃点,虽没有丁点油,好歹放了盐。 如今外头吃的都涨价,盐价倒没涨多少,但其本身价格就不便宜,要四五十文一斤。 人不吃盐不成的,所以老爷子还知道时不时给家里人都补点盐。 这也就是家里困难了,早年富裕的时候,家里人刷牙漱口都能用盐的,现在老头子可舍不得那样用了。 饭后,沈策把剩余的馒头,藏在一个装着衣裳被子的木箱最下头,接着又带上沈清跟堂哥一起砍柴去了。 今年地里没长出庄稼,就没有庄稼杆子烧炕,只能砍柴烧,这柴火就费的多了,他们每天都要拉一大车柴回来。 但大房二房很少用柴,老爷子、三房和沈娇娥屋里倒是早就烧上炕了。 这个倒不是老爷子不给用,而是大房和二房都想着多省点柴火留着过冬,等到腊月后好歹能清闲清闲,不用每天跑来跑去的了,用柴受累的还不都是他们。 沈策看着沈坚清瘦的脸,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和妹妹吃了白面馒头,堂哥却是吃不到。 但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敢乱说,还是得等大哥回来拿主意。 三人砍好收好柴,沈坚又教沈策背了几段书,然后让其抄写。 沈清就一直看着沈策学习,顺带自己也认认字。 她也练过几年毛笔字,但到底各朝各代的字都有变化,比如有些字冲撞了天子名号,就是不能写,只能找其他字或创新字代替。 再则这还不是她上辈子的时空,那变化就更多了,沈清已经看到好几个字跟她上辈子所学的不一样了。 沈策又是写了两个多时辰,三人这才回家。 一到家,就看到徐氏坐在院里晒太阳。 看到三人回来,徐氏便阴阳怪气道:“呦,先前是阿坚和阿策整日出门跑半天,如今连阿清也跑出去不归家了?” 沈坚和沈策显然已经习惯了徐氏尖酸刻薄,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理也没理,便开始卸柴。 这些柴都不用晒的,直接堆到柴房去就成了。 沈清看了徐氏一眼,也没理她,直接回房去了。 谁知徐氏却喊住了她:“等下,阿清,过来帮我捏捏肩。”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以往没少让原主干侍候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