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爱》 1第一章,归来(一) 引:你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这是一生心系凉薄之所在,是一段尘封起来的旧时光,是愈合的伤疤下暗涌的伤口,一碰就碎,血肉崩裂,痛入骨髓。 很多年后沈如月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那种释怀的本领,即使再有多少遍重来,也还是注定要有那种铭心的痛,记忆翻涌而至,差点将她湮没。 当阔别六年再次踏上c城领土的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从下了飞机开始,脚下的土地奇迹般的就有了一种强大的引力,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沈星宇乖乖的跟在她身边,小小的脸上是一贯的淡漠,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毫无察觉,当他们出现在机场大厅的时候已然吸引了大批的目光。 此时的他们俨然一副辣妈潮童的打扮,沈如月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长发微卷,巨大的黑超遮住略显疲态的脸,风情而冷艳,一手拿着guicc新一季的复古手袋,一手牵着一身韩式潮服的沈星宇小朋友。 英伦风的涂鸦t恤搭配韩式的长款外套,再是格子修身裤加小马丁靴,脖子上搭配着与裤子同款颜色的方巾,柔软的头发被修理成好看形状,大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清澈透明,睫毛长得招人嫉妒,嘴唇是天然的樱桃色,完全就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小童星,周围的目光自然被吸引,不过此刻他漂亮的脸上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淡。 很多时候沈如月都希望他在装酷,但可惜的是,这是他一贯的表情,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也绝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 这是一个让人害怕的城市,她曾经在这里死去,然后在另一处绝境里逢生,等待的过程让她痛不欲生,但最后,终于还是熬了过来,而她手里紧紧牵着的漂亮小人儿,就是她的全部,是让她从绝境里走出来的小天使。 但小天使并不完美,他有先天性自闭症,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这个世界,他完全没有认知,更不知道如何同这个世界交流,所以他脸上几乎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通过她几年年来的努力,他偶尔还是会对她露出他难得的笑容,对此她亦感到满足,虽然这种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但她绝不会放弃,她一定要让他有正常的生活,这是她回到c城的原因。 正在张望的时候远处一个穿着得体职业套装的女人像风一样奔了过来,沈如月的张开双臂准备与她拥抱一下,哪知那女人完全忽视掉她,直接把沈小公子从地上捞起来,响亮的亲了一口他白嫩的脸蛋,“宝贝儿,想死你干妈了。” 说着还使劲往他脸上蹭,她夸张的动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应有的形象,不过小家伙没有排斥她,他用他肉呼呼的小手抓着她肩膀,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宝贝儿,快叫干妈。”周楚乔爱怜的摸着他的头发命令道。 周楚乔以前每次放寒暑假都会来沈如月那边住一段时间,对沈小公子更是比她这个亲妈还有耐心,所以她常常当着她的面把他抱在怀里,灌输着自己是比亲妈还亲的干妈,有时遇到沈小公子心情好会对着她笑一下,她就会激动朝她炫耀,“你看你看,这充分说明了咱宝贝认同了我的观点,沈如月,等他长大了一定和她最亲,到时侯你可不要羡慕。” 每当她露出那副欠扁的嘴脸的时候她都会浇她冷水,“这话你就错了,现在的孩子只会认亲妈,其他那些个什么大姨妈的她看早就会被抛到脑后。” 而周楚乔就会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老娘一定要向你证明孩子长大了铁定跟我亲,你等着吧,等他长到十六七岁早恋的时候看他是会告诉她还是跟你说,哼~” 每次一谈到沈星宇的将来沈如月就有点痛心,他不是普通小孩,要走的路也注定比别人难,所以每走一步她都要小心翼翼,她绝不会让他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本来她们在江南的某个小镇上过着舒心的生活,但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她不得不要考虑其他的一些事。 后来周楚乔告诉她说c市有一家专门针对自闭症儿童的学校,师资力量和各方面条件都是,最重要的是里面有熟人,能更好的照顾他,因为对于自闭症儿童,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这一点她相当清楚,每教他一个词语都要不下百遍千遍,很多次她都差点崩溃,何况是陌生人,所以听到这点的时候她是相当心动的,最后周楚乔一脸肯定的告诉她,“小月,你放心,那个人不在c市,你放心回来,学校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 周楚乔是她多年的挚友,总能轻易就知道她的顾虑,所以在考虑了几天之后她终于还是带着沈星宇回到了这个她从小就熟悉的城市。 沈小公子大概是旅途有些劳累,并没有理会周楚乔的热情,而是脑袋一歪趴到了她肩膀上,她也不恼,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件极为珍贵的礼物。 腻乎好一阵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一手抱住沈星宇一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那母性光辉简直散发到了极致,转头却斜睨着她,一脸的不满,“沈如月,我才离开多久,咱小宝贝就瘦成这样了,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虐待他的?” 沈如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过转瞬又意识到此时自己戴着墨镜她根本就看不到,就冷哼了一声,“我可是他亲妈!最近这小东西吃饭不给力,我也很伤心劳力。”说着把墨镜取了下来,露出一脸的倦容。 周楚乔细看了一下她的脸,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你一脸憔悴闹了几个月饥荒的样子,本干妈原谅你。”说着抱起沈小公子就往前走,完全不当她是回事,沈如月一脸无奈的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周楚乔的车就停在路边,她把已经熟睡的小家伙放在后座,然后坐到前面发动了引擎,沈如月把裙子一拢也随即钻了进去,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还真的有些累了,于是把头靠在后座上想小睡一会,才刚闭上眼周楚乔就头也不回的嚷道:“你别光顾着睡,把小宝贝看着点,万一我这出状况来个急刹什么的。” “知道了知道了,发觉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越来越啰嗦,我看着呢。”她不耐烦的瞪掉高跟鞋,把脚放了上来。 “知道就好。”她这次居然破天荒没有反驳她,心情甚好的哼着小调开着车,不再理会。 转头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致,一种熟悉的陌生感涌了上来,六年没有回来过,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更不用说人,一踏上这里的领土,很多她以为早就已经模糊的画面却开始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心口有个地方忽然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让人窒息般的透不过气来。 她是真的回来了,却是另一个沈如月,曾经也有一个叫沈如月的女子,她已经在这里死去,灵魂与身体都得不到救赎,她把一段刻入骨髓的时光遗漏在这里,再也找不回来。 没多久周楚乔已经停了车,转过头豪迈的说了声“到了。”就过来抱沈星宇,说实话,周楚乔的家她一次都没有来过,因为她离开那一年她们都还在读大三,没想到转眼她已经是一名人民教师,这不得不让她感叹一下人生的变幻无常。 她的家并不太大,标准的单身寓所,但是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她已经替她们收拾好,她之前托运过来的行李也被她拾得井井有条,沈星宇的玩具在房间与客厅堆得到处都是,让整个家透出许多生气,她轻轻的把他放到房间的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倚在门口,朝她灿烂的笑了笑,“小月,欢迎回家。” 2第二章,归来(二) 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一双阴翳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发冷,无处躲藏,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无助害怕过。 “沈如月,你滚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滚吧。” “滚” 然后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叫她,醒来就看见周楚乔放大的脸,她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她怀里的沈星宇正在闹腾,小家伙有起床气,每次起床都得千方百计的哄,头有些昏,她吃力的坐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你睡得真死,宝贝儿醒了都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见她一副憔悴的样子,她透出关心的表情伸手过来探她额头。 她挣扎起来,接过正在哭闹沈星宇,“没事,大概是太累了,这小东西每天都不让我好过。” 然后就开始哄怀里的小人儿,不过好在每次他都不会闹太久,停息后他就挣脱她开始去折腾他的那些玩具,漂亮的小脸蛋上是一副的认真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楚乔爱怜的看了一眼他,然后转头对她说:“赶快去换身衣服,今晚为你接风洗尘,林子言江意淮还有苏菲他们都会来。” 沈如月一下子愣在原地,有些不太乐意,更有些心虚,“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 “当然,大家同学一场,何况当年关系都不错,一听说你回来都嚷着要来见你,别作了,赶紧换衣服去,我去给宝贝换衣服。”周楚乔一脸的理所当然,然后丢下她就去给沈星宇找衣服去了。 林子言和苏菲算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当年她们四个算得上是一个小团体,即使后来上了不同的大学,关系也依然没有变化。她心里有些担忧,这六年来她倒是从周楚乔嘴里听说了不少他们的消息,林子言现在c市一家外企上班,苏菲也刚和男朋友订婚,而江意淮则当了律师,有关他们的近况她都知道,但是她却凭空消失了六年,她不让周楚乔告诉任何人她的消息,只说她出国了,当初走得那样匆忙,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如今要再次面对,说实话,她有点紧张。 慢腾腾的换好衣服,依然穿长裙,在江南水乡住了五年,她已经习惯了长裙,在那个古老别致的小镇上,氤氲的水乡,飞扬的长裙,有着一种别样的风情,而且相当随意,她有很多条这样的裙子,不同的花色,不同的纹理,都是缱绻写意的味道。 沈星宇也已经被折腾好,周楚乔给他换了一身海军风的t恤加长外套,戴了一绵宝宝的线织帽,看上去可爱极了,在对沈星宇的穿着方面她从来一丝不苟,她看很多关于宝贝服装搭配的杂志,买当季最流行衣服给他,因为她想,就算他并不完美,她也要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喜欢他。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虚荣心,简单而执着。 记得周楚乔刚收到她寄过来的行李时立刻打了电话过来数落她。“沈如月!你是要折腾死老娘吗?光宝贝儿的衣服就三大箱,还不说玩具和你的东西什么杂七杂八的,害老娘累了一天!”她完全就忘记了那里面也有她自己许多“功劳”。 周楚乔开车带她们去了一家中式餐厅,轻车熟路的就转进了一个包间,他们都还没有来,点好菜后她们就坐在一边等,沈星宇似乎很开心,在一边研究房间角落里的一盆绿萝,他使力把它搬到另一个角落里,然后再搬回去,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抓住,抬头就见到周楚乔鼓励的眼神,不用开口她就知道她在让她不要紧张,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没关系。 不多久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江意淮一身浅色修身西服出现在门口,多年不见他已经多出了一丝成熟的味道,以前有些孩子气的脸现如今却显出一种英气,只是表情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依然和多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一样眼睛瞪得老大,“沈如月?真的是你?”他惊呼着奔了过来。 她记得当年他坐在她前面,高高瘦瘦的,总爱阻挡她的视线,每次看黑板被他挡住她就会用脚踹他屁股,而他就会一脸怒气回过头来吼:“沈如月,你这个女悍匪!” 时隔多年,但她依然清楚的记得他少年时候一脸怒气的表情,非常生动,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但她们关系还是很好,因为都考的是本市的大学,上了大学以后还是经常来往,可惜她却不告而别。 “天呐!你终于回来了。”他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有些不太自然,毕竟真的好多年不见了,旁边的周楚乔一脸鄙夷的看着他,“江意淮,你少趁机揩油啊。” 江意淮放开她,一脸不屑的看着她,“周楚乔,你少玷污我纯洁的心灵,我可是真想念月月,再说了,这在国外不是礼仪吗,收起你猥琐的表情。” “你少恶心了,还月月。恶~”回敬他的是周楚乔一声冷哼。 江意淮决定不予理会,转头兴奋的看着沈如月,随即又换上一副有些生气的表情,“不过月月,你还真是狠心,一去就是六年,中途连回来一趟都不肯,这国外的风水就那么好,都让你流连忘返了?” 沈如月作出一副抱歉的样子无奈的看着他,“我也没有办法,事情太多,总觉得这件做完就可以回来一趟,可惜一件一件做下来,六年就过去了。” 她知道他不会真跟她计较,果然,江意淮的表情瞬间就缓下来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回来就好,这次回来还打算出去吗?”他随即问。 “应该不会了。”沈如月如实交代。 “那太好了。”江意淮笑起来,转眼就看见在蹲在角落里的沈星宇,然后疑惑的看着她。 “我儿子,沈星宇。”沈如月主动交代。 这下换江意淮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走过去把在一边正忙的沈星宇立正然后面对他,研究了几秒然后回头望着她,“别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 “正确说来是结过。”她纠正他。 “天,你还真是和当年一样是个女悍匪。”他感叹,把沈星宇往怀里推进了一点,沈星宇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难得的没有对眼前打断他游戏的叔叔表示敌意。 “来,叫叔叔。”江意淮随即笑着逗起沈星宇。 “叔叔”沈星宇有些艰难的发音,并不太清晰,但他特有的漂亮童声让人听起来很受用。 至少江意淮是很高兴的,“真乖!”他立刻抱起他把他高高的抛起来,“飞咯~飞咯~” 他的动作跟当年完全没有两样,有几分幼稚,但又显得很真切,不过沈星宇倒是很开心,露出欣喜的笑脸,笑声脆脆的,小手一直在空中挥舞。看到他那个样子她眼睛忽然有一点酸,然后不动声色的隐去。 停下后累的气喘吁吁江意淮抱着沈星宇坐到她旁边,正好这时,林子言和苏菲一同走了进来,林子言一身标准的ol打扮,与当年那个有些男孩子气的女孩已经完全不同,而苏菲一身懒紫色的美式宽松上衣,紧身牛仔裤,看上去潇洒而帅气。 林子言先看见她,几乎是尖叫着冲了过来,走到她面前然后停了一下,惊喜的表情立刻开始收敛,故作生气的责怪她,“沈如月,你,你还知道回来!” “抱歉子言,我也是逼不得已。”沈如月主动过来拥抱她,她知道林子言是真的在责怪她不够朋友,平白无故消失六年,但她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苏菲站在她身后朝她淡淡一笑,“小月,欢迎回来。” 那一瞬间,她之前所有的顾虑、不安、紧张,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她知道,有些事,即使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改变,她想她终于还是没有失去他们。 3第三章,归来(三) 林子言放开她,一脸的责怪,“沈如月,你真狠,你说说这么多年来你就真的连给我们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子言,你别人家一回来你就兴师问罪的,小月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你就别没完没了。”苏菲永远都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 “就是,今天来可不是开批斗大会的,难得聚在一起,说点高兴的话。”周楚乔也跟着帮腔。 林子言果然没有再继续追问,“算了,既然回来了,我也不多说了。”她叹了口气。 沈如月给了苏菲一个感激的眼神,苏菲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这才把注意力转向在一边的江意淮和沈星宇。 “不会吧江意淮,这你儿子?”林子言惊呼,周楚乔托腮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江意淮卖关子的看着她们,一脸狡猾,“你们猜。” 苏菲率先冷静的戳破,“我看不是,他那点破事我们还能不知道,何况这么漂亮的小孩就他那基因也不可能。” “你苏菲,嘴巴这么毒小心嫁不出去!”江意淮暴跳。 苏菲朝他莞尔一笑,亮出她的订婚戒指,“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已经订婚了。” “你”律师江意淮也无话反驳。 林子言已经从他怀里抱起沈小公子,好奇的研究,“真的,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呐,不过总觉得他长得像某个人,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懊恼的皱眉。 周楚乔优雅的喝了一口水,“都别乱怀疑了,他是小月的儿子,全名沈星宇。” 这回连苏菲都忍不住惊呼了,“天!这是真的?” 她肯定的点了下头,林子言眼睛瞪得老大,“你结婚了?” 江意淮得意的替沈如月回答,“准确说来,是结过。” “小月,你总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林子言感叹,不过她的视线完全被怀里的小人儿吸引住。 “不过这小家伙真漂亮,是混血儿吧?”她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我看不像,虽然轮廓有点深,但应该不是混血儿。”苏菲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忽然有些心虚,一回到c城她就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因为害怕失去,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也被江南水乡平静的生活养成波澜不惊的秉性,但一遇上沈星宇,她依然只是个普通的妈妈,护他周全,便是她余生的使命。 如果不是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这里,说实话她还真是不能毫无顾忌的回到这里,如今的沈如月,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沈星宇,所以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做任何事也都必须要小心翼翼。 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回答:“嗯,不是混血儿,对方是个华人,生下他没多久我们就离婚了。” 林子言一直缠着她讲一些她在国外的经历,这一点她倒是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关于加国,她早从高中就开始了解,所以这些都不是难题。 “如果出国的话,你会去哪个国家?” “加拿大。” “理由?” “因为我喜欢啊。” 一整个晚上,他们几乎都没有停下,聊一些从前的美好时光,各自的近况,一些高中同学的八卦,三杯两盏淡酒,最后周楚乔居然喝醉了,她一边傻笑一边轻声唱歌,“我们是一群小小的羊,小小的羊儿都很善良,善良的只会在草原上,懒懒地美美地晒太阳~~” 沈如月扶额,她的醉态相当可爱,唱着沈星宇最爱看的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歌,但最后她却哭了,嘴里喃喃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个名字才会让铁娘子周楚乔流泪,林千。从高中起这个名字就开始在她生命里纠缠,但最后,那个人却和别人走到了一起,还企图欺瞒她,当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没有去兴师问罪,而是带着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来找她。 那时她还在c大,周楚乔甚至连让她安慰的机会都不给,一脸的无所谓,她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记得她当时特别不屑的说:“我靠!姐姐青春无敌,貌美如花,又不是非他不可,犯不着为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娘不要的东西,就让别人捡去吧。” 但是沈如月知道,她心里是在乎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女人,强悍起来跟当年的她一样是个女悍匪,但其实比谁都细心周到,什么都要装作无所谓,不肯让任何人看到她一点点的脆弱。 林子言和苏菲也是知道的,所以她们也都露出一副伤感的表情,江意淮也若有所思的样子,而沈星宇已经乖乖的在怀里睡着了。沈如月拿掉她手里的杯子,阻止了她的动作,“小乔,你醉了,咱们回家去。” “我没醉别管我我再喝最后一杯我是真的很开心,你和宝贝儿终于都回来了。”她舌头已经明显开始打结,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涣散的。 江意淮去结了帐,然后过来帮着扶起周楚乔,林子言和苏菲也在旁边帮衬着,沈如月抱着熟睡的沈星宇跟在后面,最后还是江意淮帮着把她们送到了家,苏菲坐林子言的车回去,把周楚乔和沈星宇安顿好,沈如月再送江意淮到楼下,等他的车开走,她才慢慢的走回家。 不得不承认c城的秋天还是相当冷的,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穿过小区的花园,路灯稀落而发出暖白的光,加上刚才喝了点酒,竟也觉得恍惚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矫情的想要流泪,但最后才发现,很难。 “想哭吗?” “以后在我身边,我不会允许你流一滴眼泪。” 有一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停住脚步,转身。 从来就没有什么灯火阑珊处。 一阵风吹来,她不由得抱紧双臂,裙裾在夜风里飞扬,很冷。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4第四章,新开始(一)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周楚乔铿锵有力的声音震醒,“沈如月!还不赶快起床,别忘了今天要带宝贝儿去报到。” 沈如月顿时睡意全无,赶紧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把睡梦中的沈小公子弄醒,照例哄了好一阵,然后给他换上一件英伦风的呢子外套搭配v领格子毛衣加黑色小皮鞋,看上去帅气而稍显正式,等到她满意了。才匆匆穿起自己的衣服,简单的梳洗过后草草打理了一下头发,就和周楚乔一起准备去报名了。 到了校门口,周楚乔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她们去了其中一栋楼,到楼梯口就有个年轻的女人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张嘉佳。”周楚乔朝她招了招手。 “嗨,楚乔你来了啊。”张嘉佳已经走到她们面前,她礼貌的看着沈如月和沈星宇,笑着朝她伸出手来,“你就是沈如月吧,楚乔跟我说过你们的情况,我是这里的老师张嘉佳,你好。 沈如月赶紧伸出手去握住,小心翼翼生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张老师你好,以后小家伙就拜托你了。” 周楚乔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张美人可是出了名的好老师,人美不说,更是有耐心,咱宝贝儿交给她就是完全不需要操心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倒是自古以来的真理,张嘉佳掩饰不住高兴的推了一下她,“就你嘴甜,放心吧,以后我会照顾好小朋友的。” 说着她蹲下身面对沈星宇友好的笑了笑,“沈星宇小朋友,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要乖乖听话哦。” 说着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会叫老师吗?” 沈如月也蹲下身指使他,“快叫老师好。” 沈星宇这回倒是挺给她长脸,非常顺从的叫:“老师好。” “呀,倒是比我想象中情况好,他会说话吗?”张嘉佳惊奇的问她。 沈如月理了理沈星宇的衣服,如实答道:“只会说一些基本的词句,连贯一点的就不行了。” “已经很好了,孩子还不到六岁吧,比这里一些年龄大的孩子情况还要好,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妈妈。”张嘉佳夸她。倒是让沈如月有些不自在起来,她不自在的笑了一下。 之后张嘉佳领着她们去办好各种手续,然后就带着沈星宇去班上上课了,让沈如月心酸的是,小家伙压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表现出她想象中的任何不舍的哭闹情绪,她有点失望。 周楚乔许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在旁边推了她一下,一脸鄙夷,“干嘛这副表情,孩子能适应新的环境当妈的应该高兴才是。” 沈如月无奈的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观点。 “放心吧小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楚乔把手放到她肩上。 沈如月朝她点点头,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们会有新的生活,沈星宇也会一点点健康长大,她们都会快乐的。 在江南的时候,曾经有个旅人问过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那个时候她就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认真努力的过好每一天,就算不能每天快乐,安稳平静就好,就像现在。 是的,这就是她最想过的生活,简单,却又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实现的遗憾,以前她也没有实现过,到后来有了沈星宇,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绝处逢生,她一瞬间看透了太多,似乎曾经很多被放大的爱与恨似乎都不再重要,在那个冬天,她把过去的执念统统放下,从此后只求他们能拥有平静生活,在江南那个烟雨古镇就这样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门口和周楚乔分别,她要上班,本来坚持要先送她回家,但沈如月暂时不想回家,就对她说要去外面走一走。 周楚乔便没有再坚持,嘱咐她下午早点回家准备晚饭,她过来接沈星宇,然后就开车走了。 沈如月目送周楚乔离开后,就开始沿着马路往前走。 c城新修了很多的高楼,但总体局势没有多大变化,对于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她来说,认路很简单。 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她竟来到了c大,等到清醒过来,她已经走在c大著名的梧桐大道上,此时落叶漫天,黄叶飞舞,别有一番风味。 她想起她曾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也没有领略过它的美,如今物是人非,才幡然悔悟,人总是这样后知后觉,拥有时不自知,失去后才能领悟到它原来的风华。 细细想来,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她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周围的美景自然成了陪衬,再美的风景竟也抵不过他眼角飞扬的笑意,唇边泛起的宠溺。 她曾爱他如己,以为他就是全部,更曾以为今生会与之相携至老,到后来才知,当时的自己偏偏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想到结局。 是否每段以美好开头的爱情,注定会有一个狼狈的结局。 只是到最后,懂的只有自己。 对于这个跟她有过两年多缘分的校园,她能记住的就只是它当时带给她的甜蜜与绝望,其他风景早就模糊掉了轮廓,所以再次走在这里,她只觉得有一种半熟悉的陌生感。 偶尔一个瞬间,她似乎看到自己曾经的稚嫩的身影,眼神透亮的走在路上,只是下一瞬间,还是又什么都没有。 在学校里走了一圈,她去了学校旁边曾经很喜欢的一间小吃店,本来只是随便想看看它还在不在,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店名,却还是不自觉的走了进去。 老板没有换人,依然是那个皮肤白净的女人,沈如月发现她长胖了些,脸上也有岁月的痕迹,店里也换了新的装潢,但整体还是最初的摸样。 对于离去的人来说,总觉得回来以后世界总是天翻地覆的,后来才发现,城市不会因为少了你而有所改变,你走了,很多东西依旧停留在你走之前的样子,除了岁月会用独有方式留下一些痕迹,什么都不会变。 老板已经不记得她了,堆起招牌式的笑容招呼她,她要了一杯红豆沙和几样曾经最爱的小吃,再吃却没有当年那种味道,甚至有些不太明白以前为何那么喜欢吃这些东西,没有吃多少结了帐她便起身离开。 找得到,尘封小店,回不到相恋那天。 刚从美国回到c城,周慕辰没有急着回公司,也没去见任何人,此刻正站在简然为他准备的新家窗口,修身的t恤隐隐勾勒出上身完美的肌肉线条,手里拿着咖啡,眉锋愈发偏冷,眼睛看着窗外,漆黑而深邃,散发着森森寒意。 还不适应国内时差,凌晨四点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在窗边一站就两个多小时,手里的咖啡早已冰凉。 五年了,这城市还是一如离开时那样让人厌恶,天边渐渐开始泛白,秋天的清晨,寒意也这样明显,放下手里的杯子,周慕辰直接走进了浴室,扯掉身上睡觉时穿的t恤,露出线条分明而结实的肌肉,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等水热就站到了花洒下,瞬间被冰冷的水刺激了大脑,微微皱了下眉头,脑中只有一句话:到底还是回来了。 洗完澡便在偌大的衣橱了随意找了一件白衬衫与一套浅色休闲西服,简然果然还是最了解他,衣橱里所有的衣物与配饰都是他喜欢的品牌与样式,不然又怎会有知子莫若母这样的说法。 出门取了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了两圈,却不自觉的开到了c大,看着熟悉的大门,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立刻往旁边的路开了过去,准备绕回去。 c大的侧门,各种店面林立,依然热闹非凡,周慕辰不得不将车速缓了下来,眉头微拧,干脆将车停了下来,去旁边的宫廷糕点买简然最爱吃的绿豆酥,等下就正好去看她。 沈如月从小店出来,转角的时候撇见一抹修长的影子在不远处一晃而过,下意识惊得差点魂飞魄散,甚至都不敢回头确认。 可转念一想,周楚乔说那个人不在这里,就一定不会是他。安慰好自己之后她终于还是转身往他刚才的方向仔细搜寻了一遍,早就已经没有影子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神经质。 六年前就已经说好的,无论是他赠与的甜蜜、辛酸、痛苦、绝望,统统都放进心底,尘封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既然忘不掉,不如作为回忆的一部分,安之若素。 而这六年来,她做得很好,那么即使真的再见,只要不牵涉到沈星宇,她也就不该再有任何起伏。 笑笑转身,裙摆在街角扬起的风情转瞬即逝。 而刚从店里出来的周慕辰径直往车的方向走去,修长高大的身材与精致如名模的脸自然引起周围路过学生的侧目,似乎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没有表情的脸丝毫没有变化,却在下一瞬间看到那抹不远处墙角飞扬的裙角时,冰冷的眼神中忽然起了一丝变化,微楞了几秒钟,嘴角随即摇头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而后优雅的钻进路边自己的车内,三两下便消失在另一边。 从来就不相信,有多少遇见,就会有多少结局。 5第五章,新开始(二) 回家的时候沈如月先去周楚乔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菜,其中有沈星宇爱吃的玉米和周楚乔爱吃的番茄,熬了一锅玉米粥,炒了番茄炒蛋,青椒肉丝和一盘青菜,不敢相信曾经也是被宠溺着长大什么也不会的沈如月现在做起这些来简直是信手拈来,丝毫不见一丝生疏。 刚摆好盘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果然,周楚乔牵着沈星宇一起冲了进来,“冲啊~”首先进入耳朵的是周楚乔兴奋的声音,接着是沈星宇清脆的笑声,两个人在玄关闹作一团。 走过去就看到疯闹的两人,沈如月无奈的抱臂,嘴角却不由得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饭做好了,赶紧去洗手上桌。”她命令道。 周楚乔帮沈小公子换好拖鞋,然后把他往她面前一推,“宝贝儿,妈妈今天值得表扬,去亲亲妈妈。” 沈如月蹲下身把他抱起来,温柔的问:“小宇今天都学什么啦?饿了没有?老师好不好啊?” 边说边不由得亲了亲他的脸,沈星宇当然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脖子,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喃喃的喊了声“妈妈” 沈如月已经觉得很开心,抱着他去洗手间洗干净了手,然后去了饭桌,周楚乔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居家服,拿起筷子不客气的吃起来,“还是你做的菜好吃,才几年时间你居然能练就这等厨艺,我天天在外面吃得胃都快麻木了,还好有你来拯救我的胃。” 沈如月蔑视的看着她,“你也好意思,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小心以后真的的嫁不出去。” “是是是,沈师傅说的是,小的以后一定学。”话虽答得快,但手中的筷子一刻也没停过,一听就是在敷衍她,中途还不忘夹给沈小公子一块蛋。 刚吃到一半沈星宇又开始闹脾气了,死活要往客厅跑,沈如月只得只得把他紧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一口一口喂他吃,却依然不见效。 沈小公子哭闹起来谁的话都听不见,即便沈如月严厉的喝斥他他依然不为所动,周楚乔也在一边帮着哄,却完全不,最后还是被他逃脱了,往客厅跑去。 沈如月无奈的叹了口气,周楚乔往她碗里夹了菜,安慰道,“算了算了,宝贝儿现在不吃等下饿了再热给他,你先多吃点。” 对于这种情况沈如月虽然已经非常习惯了,但还是不免有点忧心,沈星宇常常都要搞得她筋疲力尽才肯罢休,虽然已经没有多少胃口,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点,不然没有力气照顾他。 周楚乔忽然问她:“小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沈如月轻轻笑了下,其实之前已经作好打算,便回答她:“先买辆车吧,然后开间店,具体开什么店还没想好,至少要有事情做。” “不然先问问江意淮,他认识的朋友比较多,应该能帮上一些忙。”周楚乔建议。 沈如月点点头,“我也是打算先去问问他,毕竟c城对我来说已经太陌生了。”。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里的确已经是个陌生的地方,很多行情也都不清楚,周楚乔也很支持,“嗯,这样挺好,先稳定下来再说。” 第二天沈如月给江意淮打了电话询问他开店的一些情况,他果然一口就答应下来,并说一定帮她留意,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让沈如月有些感动,然后她真心的说了声谢谢,江意淮却直呼受不了,然后感叹,“这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女悍匪沈如月也能变得这样温柔客气,不管怎样,咱们可是老朋友,这种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说谢,再这样客气可就真不拿我当朋友了。” 沈如月只得把感谢放在心里,只说:“行,那我不说了,等你消息。” 江意淮这才没了抱怨,虽然他永远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做事却还是相当周到细致,不然也当不了律师,所以他答应了沈如月也就完全放下心来。 然后在周末的时候拉着周楚乔陪她去选了车,没有怎么考虑,就选了一辆白色的本田,直接开了回家。 急着买车的主要原因是为了以后开店和接送沈星宇方便些,之后沈如月就开始每天接送沈星宇上下学了,一边也开始自己打探一些行情。 不几日,江意淮便打电话来告诉她说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二环的步行街开有一间咖啡店,因为要出国所以准备把店转让出去,他觉得那里地段不错生意也好,让她这两天去看看。 沈如月觉得可行就答应了明天过去,晚上把这事告诉周楚乔,她也很赞成,说明天陪她一起去。 第二天她们一起去了江意淮说的那间店,江意淮在门口等她们,他今天穿得十分随意,白色t恤陪浅色牛仔,简直像是个大学生,照例被周楚乔冷嘲热讽一番,他却不屑的冷哼,颇为自恋的得意,完全让周楚乔吃瘪。 不过很快他还是从和周楚乔的战争中抽身出来,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带她们到店的里间办公室。 在左右打量中,偏头就看到一位气度不凡的儒雅男子正在那里等待,一身考究的衣着,眉宇间淡然从容,见她们进来就起身迎过来,江意淮介绍,“张怀谦,这间咖啡厅的老板,沈如月,周楚乔,我多年的老友。” 张怀谦彬彬有礼的同她们握手,然后请她们坐下,他是个很坦然直接的人,没有多作铺垫直接说愿以八十万的价格把这间店转让与她,除了要求内部员工不予调换外其余都随她意,同时还非常详细的把店内员工的具体情况同她说了一遍,这点倒是让沈如月挺意外。 一个男人也能细致入微至此。 并且在这个地段这个价格简直让人不敢想,沈如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店里生意如此好为何要转出去?” 张怀谦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坦白道:“每个人的追求不同罢了,年轻时想要自由的生活,于是不顾家里反对开了这间店,可随时外出旅行,还可以做一些其他感兴趣的事,不缺钱,倒也过得潇洒,到现在才发现这么多年来竟一直只为自己活,家里父亲年事已高,还在为公司操劳,才惊觉自己自私。所以准备去国外学习两年,然后回来接管公司,就算没有必要转出去,但的确缘分尽了,也算是断自己的后路吧,不让自己还有机会动摇。” 对于他的坦然沈如月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度,即使是第一次见,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于是她对他笑了笑,“每个人都不可能只为自己活,在我看来,你做了很正确的选择,张先生是个孝子。” 他再次笑笑,“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以前想逃脱这层禁锢,现在才知道,每个人都有宿命,不管你信不信,一生都在遵循这条路走。” 周楚乔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话感染,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只差没成心心眼。大概是难得见到这样儒雅沉敛的谦谦君子,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但说话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老成,加上英俊的外貌,简直让人赏心悦目。 这次的交涉十分成功,因为他的要价已经很低,而且沈如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间店,装潢设备十分有品位,她也不用再费心重装,只需要换掉少数几处装饰就完全可以了,于是直接就定了下来,先交了一部分定金,然后两天来签合同时付剩下的钱。 从咖啡店出来已经快到中午,沈如月打算请江意淮吃饭,算是感谢他的帮忙,问他想吃什么,结果他说想吃王记面馆。 沈如月无奈,故意打趣道:“江先生这是在客气?” 江意淮扬扬眉,一副理所当然,“我怎么可能客气,一周几乎天天外面都有饭局,现在是什么山珍海味也入不了我的眼了,唯一想吃的也就这家了,沈小姐不会连这点小小愿望都要让我落空?” 周楚乔也在边上插嘴,“话说我也好久没去了,去吧小月。” 沈如月只好同意。 王记面馆是她们高中时期最为推崇的小饭馆,就在高中学校旁边,味道非常好,何况那里还承载着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记得以前江意淮每次都要吃两碗,有时还会吃三碗,对于那里的喜爱他倒是毫无掩饰,于是她们一行三人,奔去了王记。 果然,江意淮还是不改本色吃了两大碗,她和周楚乔也一人消灭一大碗,味道和记忆中的完全吻合,三个衣冠楚楚的人挤在小面馆小小的位置上吃得津津有味,怎么看都有点别扭,不过她们脸上丝毫没有不和谐感。 沈如月很少会有这么好的胃口,这些年来要顾忌沈星宇,他几乎每次吃饭都会闹别扭,等他安静下来,她便也没有太多心情吃饭了,所以像今天这样吃掉一大碗面的情况几乎都没有。 还在吃的时候,江意淮就谈起了那间店面:“我觉得张怀谦那间店很不错,价格也低,你盘下来正好,他人也不错,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请教他。” 沈如月赞同,“嗯,那也不用费太多心去重新装修还有聘请店员,光看装潢也可以看出老板是个十分有品位的人。” 周楚乔也立刻抬起头来,眼睛里泛着星星,小鸡啄米似地的点头,“是啊是啊,看他那气质,那风度就不是一般人,绝对是难得的极品啊。” “小心你口水要掉下来了。”江意淮忍不住讥硝,一脸鄙夷。 周楚乔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风情万种的撩了一下头发,“你要是也能修炼成那样,老娘照样对你流口水。” “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可不稀罕你的口水。”继续鄙视。 “你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一顿午饭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过去,由于两人下午还要上班,吃过玩江意淮还得赶去事务所处理案子,周楚乔因为带的高三还在补课所以也要回趟学校,走前两个人都不住的抱怨周末上班没天理。 周楚乔就坐江意淮的顺风车回学校了,所以沈如月也就不用送她了,在门口分开之后她就开着车驶向了一个熟悉的小区。 6第六章,新开始(三) 周楚乔就坐江意淮的顺风车回学校了,所以沈如月也就不用送她了,在门口分开之后她就开着车驶向了一个熟悉的小区。 外墙依然被密集的爬山虎依附,生锈的雕花铁门,干净的道路,老旧的路灯,一切都如离开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这是她从小成长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颗树都曾见证过她的成长,那些从童年时代而来的黑白记忆如蔓藤般开始延伸开来,让她无限感慨,把车停到一边,然后就不自觉的就往一个方向穿行。 路过那个不大的花园时她停了下来,随意坐在石凳上,眼睛却没有顾得上欣赏周围的繁花美景,而是一直盯着花园尽头的那栋居民楼。 有那么一扇窗口,木质的古旧窗梗,阳台上放着几盆垂落的吊兰,风吹过就轻轻颤抖,一瞬间终于还是湿了眼,那里曾经是她家,就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也有过那么几多风浪,大起大落,一个平凡家庭的兴衰史,湮没在尘埃里。 而如今,她却像个旁观的人冷静的注视这扇被岁月蒙上灰尘的窗台。 不知现在,章姨和苏程还在不在那里住,也许她该上去跟她打声招呼,毕竟他们也曾是她名义上的继母和哥哥,但终究还是没有去,或许他们也都在心里认定沈如月这三个字早已没有意义,又何必去打扰别人的平静,而且她没有信心他们会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 正打算离开时,有人从身边擦身而过,而后折回身顿住,“浅浅?”声音里是一种明显的震惊与疑惑,或许还有惊喜。 一瞬间她就再也迈不开脚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从小到大,只有最亲近人才会这样叫,手有些轻微的颤抖,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依然身姿挺拔,眉目英俊,甚至就连眼神也一如从前般柔软,他穿着浅灰色的西服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再也不是记忆里的温润少年。 苏程,这个她名义上的哥哥,在她十岁的时候强制性的进入到她的生活里,她从一开始对他敌视与讨厌,到后来在青春岁月里的懵懂暗恋,那些如百合花一样纯白的年代,他占据了大部分的回忆,他也曾那样爱护她,只是最后,他却不能保护她。 恨过他吗? 也许。如果他知道那时她陷入的绝境他会不会拼命留住她? 她记得儿时他在雨里为她撑的伞,记得他替她背黑锅挨过爸爸的责打,记得他宠溺的微笑,记得他给予的温暖只是他始终是一个儿子,母亲和妹妹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也许他也挣扎矛盾过,但那时的沈如月年轻气盛任性妄为,把爸爸的死全都怪罪到他母亲身上,歇斯底里,不肯妥协,从未想过他的为难,直到后来她离开他亦没有挽留。 前尘旧事,一去多年,如今站在他面前她竟然有点紧张,甚至不知该怎样回应。 “浅浅,真的是你?”他声音开始变大,表情却冷了下来,眸光里散发出一种冷冽还有失落,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她悄悄握紧了那只轻微颤抖的手。 他大概生气了,眉头瞬间紧蹙,一贯柔和的脸上渗透着不可忽视的怒意,“你以为?这些年为了找你我去了多少地方问过多少人你知道吗?因为害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所以一直住在这间旧房子里,这些你又知道多少?沈如月,你够狠,一去六年音信全无,或许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作过家人,你父亲去世后你就理所当然的觉得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眼睛里的怒气是那样明显,她从来没有想过苏程会这样,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可能不在乎,但那时的她尚不能看透这些,以为离开就可以拥有全新的生活,与过去所有告别。 而此刻才明白,有很多东西不会因为距离而有任何改变。心里消失已久的亲情与依赖感瞬间涌了上来。 唯有眼前这个人才能让她觉得安心与信赖,随之而来的却是委屈,极度的委屈。 “是你先放弃我,苏程,当年你甚至没有挽留我。”冷言向着面前因她而愤怒的男人,声音里不觉的就带了怨念。 他的表情瞬间沉静了下去,轻微垂下眼,声音有些嘶哑与哽咽,“我没想过你真的会就这样离开,以为让你冷静一段时间就会好,但是我再也找不到你,浅浅,你太任性。” 他无奈而包容的语气让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已有太久没有人让她可以这样对着他任性妄为,“我不得不离开,留下来,我会死。” 看见她的眼泪,苏程的表情瞬间就软了下来,温柔如初,他从小就见不得她哭,只要她一哭,她再过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她,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替她擦掉腮边的泪水,小心的说:“你在怪我,我知道。” 她否认,“不,早已不,苏程,我现在只怪自己。” 苏程眼睛里满是不忍与心疼,“不管怎样,浅浅,回家就好,让我们忘掉过去不愉快的事情,重新开始吧。” 他眼里是恳求的目光,炽烈的让人不敢直视,似乎生怕她再次消失掉。 沈如月摇头,“回不去了苏程,已经太迟了,我现在过得过得很好,这次回来,不会在离开了。” 苏程没有强求她,他从来都是如此迁就她,“但你知道,这里永远是你家。” 沈如月点点头,“我知道。你也会永远是我哥。” 苏程眼睛有些红,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愿回来,至少让我知道你的住处。” 她坦白道:“我住在周楚乔家里,你认识的,我一直以来的朋友。” “当然。我曾向她问过你的下落,她说不知道,看来她欺骗了我。”苏程苦笑。 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几秒,沈如月终于还是开口,“章姨她还好么?” 苏程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忧虑,“她不太好,这几年来一直念叨你,觉得对不起你父亲,加上年龄大了身体开始出现很多问题,或许你可以去看看她。” 沈如月点头,“我会的,但今天我还没有准备好,过段时间吧。” 苏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了口:“浅浅,我不会逼你,但是希望你可以放下一些东西,当年你父亲” “我明白。”沈如月打断他,“是他的选择,相信我,我已经不再怪她。”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松一口气,“浅浅,你长大了。” 沈如月心里却苦涩难挡。又有多少人能自觉成长,那种撕裂皮□自己拼命成长的无奈与苦痛又有多少人能懂? 她没有告诉苏程,很多事情,她早已没有向人倾诉的习惯,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这次意外的相逢让她很开心,也很感动,特别是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时,那种从心底里侵染上来暖意让她留恋,但她始终明白很多事依然回不到原点,中间横亘的不止这么多年的空白,还有许多现实给予的无奈。 最后她还是没有踏入那个家门,她没有勇气,房子里有太多她不敢面对的东西,苏程没有为难她,他总是那样善解人意,他也了解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最后他们在小区的花园里互相讲述了对方这些年来的生活,当然沈如月跳过了很多重点,那些绝望没有阳光的日子,她再也不想回忆。 最后他们互留了电话,便在门口分别了,苏程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一直到车开出很远了,沈如月透过后视镜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那些斑驳如黑白胶片的记忆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涌过来。 很多年前她也曾像这样在小区门口,看他披着一身被树叶揉碎的阳光笑得柔软,一瞬间就让她无法平息,那种无法轻言的情愫让她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的苦涩与无奈,她原以为这种无望的感情会这样无望的延伸下去,直到后来周慕辰以更强势的姿态闯入她的生活,来势汹汹,完全没有前兆。 7第七章,错遇(一) 还记得那年高考完的那天,她从考场走出来,外面阳光浓烈,让她觉得有些许恍惚,唇边自信的微笑已然明显,从两年前苏程考取了c大那天起她就定下了这个目标,她从考场出来直接就坐车去了c大。 她想第一个告诉他,在那条著名的梧桐大道上等他,穿荷叶袖的上衣与碎花短裙,短发。躲在树荫下,像个属于夏天的精灵,心里是满满的甜蜜。 苏程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永远干净泛着阳光味的白衬衫,蓝色牛仔裤,身形挺立,她便不顾一切的朝他奔去,那时年轻,笑容明媚遮掩不住,蹦跳着跑到他面前。 “苏程,我要当你学妹啦!”她兴奋的向他炫耀。 苏程随即开心的笑起来,好看的脸上有一枚浅浅的酒窝,习惯性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行啊,刚考完就这么自信。” “那当然,我们一个学校你开心吗?”她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当然开心,不过以后你要小心了,我会时刻监视你,不要妄想乱交男朋友。”苏程还不忘警告她,不过他不懂她的小心事,她才不想和别人谈恋爱,她喜欢的人只有他。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忽然冒出一个女孩子,眼睛异常明亮,长长的头发漂亮而又柔软,穿无袖的浅色连衣裙,线条优美的锁骨。 她“嗤嗤”的笑出了声,由于她刚才和他有一段距离她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孩的存在,她亲密的站在苏程旁边挽住他的胳膊对她带着友善的笑容,“小妹妹,你可别怕他,他自己都交女朋友凭什么不让你交男朋友。”说着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苏程无奈的看着她,但眼睛里却不自觉的就流露出一种曾经只属于她的宠溺,故意板起脸装作生气的说:“你少来打岔,别人我可不管,她可是我妹妹,谁要敢来招惹她得先过我这关。” 那女孩并不气馁,不屑的撇撇嘴,“老古董!” 看他们亲密拌嘴的架势她心里忽然委屈起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苏程会把他的温柔与宠溺给予别的女孩子,她以为从多年前他出现在她生命里那刻起,他就只会属于沈如月,如今却有女孩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幸福。 那种忽如而至的疼痛让她再也笑不出来,再呆多一秒都觉得难捱,于是找了个借口就飞一般的逃走了。 直到走了很远的地方,才蹲下身开始流泪起来,她年少时爱而不得的情感,她的青春,她的少女心事,全在那场盛大的眼泪里终结,直到很久后才重新抬起头。 周慕辰就是那个时候闯进她生命里的,刚被眼泪浸泡过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外面强烈的光线,浮光掠影间,只看见一张过度精致的脸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随意的插在裤兜里,眼神似一片秘色沼泽却又带着飞扬的气度,一直冷冷的望着她,两道犀利的光直射进她眼里,就像是想将她望穿。 但当时正委屈的她怎么经得住这样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站起来打算离开。经过他身边时听到一声冷哼。 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来自陌生人的嘲笑在此刻的她听来简直是天大的侮辱,立马停在他身边站定,用一种近乎仇视的眼光看着他,那人却依旧是满不在意的表情,在阳光下飞扬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光彩夺目的同时,却有一种让她最厌恶的高高在上。 看见他一脸无畏的样子她再也忍不住朝他吼:“看屁啊!” 得到的依然是他唇边勾起的一抹不屑的笑容,眼睛里带着一丝嘲弄,声音沉稳而带着轻佻,“第一次见到有女生这样形容自己。” 说完挑眉,一双细长的眼睛不怀好意的从头打量了她一遍,有些无辜的说:“其实没必要这么看不起自己。” “草!”她气急败坏的指着他的鼻子,“姐今天心情不好,别来惹姐!” 他不动声色的拿开她指着他的手,眼神波澜不惊,冷静得令人发指,唇角是得逞的弧度,“惹你又能怎样,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惹的人。” 他始终带着一种让人生气的高高在上与凌人的气势,那种冷静而嘲弄的表情更是让她气急。 因为少时失去母亲的缘故,所以更加得到父亲的万般宠爱,从小大大,几乎所有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看他那种迫人的气势,又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脸都气得通红,加上之前的伤心情绪并没有平息,一急眼泪又跟着掉下来,却依然不肯妥协,一脸倔强的瞪着他。 “姐大人大量,今天不跟你计较,再见!”转身,在更丢脸之前还是先走为好。 这就是第一次见到周慕辰时的情景,对方凌人的气势与淡定得让人冒火的态度让女悍匪也完全吃瘪,心里虽然生气,但依然比不上失恋的痛苦,在走了两步之后,她擦掉眼泪再次回头,冷冷一笑,“哦不,是永不再见。” 但是转身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那样一双眼睛,不见了之前的飞扬与盛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没有尽头的颜色,就像是一个深色的漩涡般让人迷失,即使阳光浓烈,在那一瞬间她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凉意。 他穿着几乎透着阳光味道的浅色衬衫,就那么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声响似乎都安静下来,嘴角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笑容,自信的,宁静的表情,轻声说:“沈如月,这个你说了不算。” 一个惊艳的回头,一个错误的开始。 后来的很多年,沈如月都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回头,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的故事,更不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他,如果没有爱上他,那么如今,她会不会拥有另外的结局? 但事实就是,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的事,就算当时没有回头,后来还会有更多的回头,命运早已安排好每一出戏,没有人有机会喊cut,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很多时候她都想不通,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开始,为什么后来,他们会变成这样呢? 有时一恍惚,似乎觉得那只是昨天的事,青草浅笑,一米阳光,年轻美丽的笑容,他身上清新如阳光的味道,可再努力一想,又立刻模糊起来,甚至就连他唇角一贯上扬的弧度也依稀了。 唯一真实的,只有沈星宇那张酷似他的脸,婴儿时期还只是微微的像,随着长大,那轮廓越发掩盖不住,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大而微长,几乎跟他一模一样,唯一区别的是眼神。 周慕辰眼睛里永远带着飞扬桀骜的凌人气势,而沈星宇眼睛里却永远都是干净而清澈,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是一朵软软的云。 那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段美好开始的爱情,到后来会令她如此绝望,一瞬间死去的灵魂至今都得不到归属。 她赠他琼浆,他还她泪光。 不过如此,一切都不过如此。 8第八章,错遇(二) 在与张怀谦把一切谈好后,沈如月把那间咖啡厅正式盘了下来,合同签好后,跟着一步步办好手续,她也准备着马上正式接管,在张怀谦出国的前两天,她约他去了店里作最后的交接。 因为堵车沈如月到的有些晚,办公室在咖啡店最里面的位置,安静简洁,但又非常有品位,一如他的人,她赶紧往里面走,怕让人等太久。 等她匆匆进去的时候张怀谦已经等在那里了,安静的坐着,沉静儒雅。 沈如月敲了敲门后,他抬头见到是她便微微一笑,沈如月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抱歉的笑笑,“抱歉让您久等了。” 张怀谦无所谓的笑笑,“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刚到。” 沈如月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就不再多说,然后开始跟他谈论最后的一些细节。 之后张怀谦毫不保留的跟她说了很多的经验,最后甚至把自己一贯合作的商家与重要的客户名单都交给她,沈如月自然很是感激,而且这男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为人谦逊有礼,很难让人不信服。 在一切几乎快谈妥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泛冰的声音,“张怀谦,可以给你机会解释。” 沈如月身体忽然就僵住了,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声音,永远都是这样带着一种天然的自信与沉静,即使很多年过去,那种看似安静而又实则狂妄的姿态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不需要回头,她就能确定是他,就连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她也能猜到到,突然就很想嘲笑自己。 张怀谦对沈如月抱歉的耸耸肩,示意她稍等,表情有些无奈,然后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 周慕辰不怒自威的摸样甚是让人冷汗,在国外生活了五年的时间里更是变得愈发阴翳,即使是多年相交好友他也不能完全摸透他心性,不过从小相交的情谊,张怀谦始终自信,他绝对没有真的在生气。 走到他身边,张怀谦轻轻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无奈道:“就是怕你知道后来像现在这样来质问我,所以才打算去那边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毫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眉头微拧,“我才刚回来你就急着往国外跑,是怕我找你算过去的帐?” 沉稳如张怀谦也忍不住在心里滴汗,不得不打起同情牌,“你也知道老爷子身体开始出问题,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应该能明白我的。” 狭长的眼睛冷冷瞥他一样,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玩够了就开始装孝子了?” 张怀谦无奈摊手,“反正已成定局,要算账还是再等两年吧。” 对方表情稍微有所缓解,再次确定,“真要走?” 他肯定的点点头,“就去两年,到时候公司的事还得你罩我。” 斜睨他一眼,还打算说什么,忽然,细长的眼睛注意到那道一直不肯转身的背影,眼神瞬间聚敛起来,开始散发出森然的寒气,张怀谦这才想起一直还坐在那里的沈如月。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安静的猫,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着背,不肯回头。 他对着眼睛忽然变得探究而深沉的周慕辰介绍道:“周大少,这是这间店的新老板沈如月小姐。” 果然是她,从看到那个背影开始周慕辰高大的身躯就蓦地一震,心也跟着纠紧起来,眼睛微微眯着,却挡不住里面散发的寒意。 当初那头乌黑的短发已经变成微长的大卷,依然瘦削的肩膀,穿蓝黑色花纹繁杂的长裙,与过去明亮的姿态完全不同的沉静,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到那□,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结住。 “沈小姐”见她一直没有转身,张怀谦忍不住叫住她。 沉淀几秒,沈如月终于才转过身站起来来,一脸抱歉的看着他,“不好意思张先生,刚在想事情所以走神了。” “没关系,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周慕辰,最近才刚回国,以后也许他会成为这里的常客。”张怀谦指着身边人。 对上那双眼的一瞬间只觉得迫人。毫不避讳的看着她,眼睛里并没有复杂的情绪,不见了过去飞扬桀骜的神色,只剩下沉静与冷然,散发着让她想要立刻退缩的寒意。 他丝毫没有逃避,磊落而平静的样子,穿深色西装,复古的朱红领带,脸部轮廓变得更加深邃而挺立,愈发透出一股让人心声怯意的气势,迫人的气势。 周慕辰凉薄的嘴唇一弯,露出一丝鄙夷,“我想你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张怀谦。” 慢慢的抱起双臂,微微眯起双眼,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我跟沈小姐可是旧识了,是吧沈小姐?” 故意把称呼叫得很重,眼睛里有一片深色的隐境,虽然早已想过千百遍重逢的场景,也早觉得前尘旧事一去多年,却在见到他那一刻心就不可避免的紊乱起来。 他依旧活得精彩而潇洒,也许早已忘记他曾带给她的绝望与伤痛,而如今,她也把一切沉淀,各自都已不在对方的世界里,还要去在意什么呢? 沈如月立刻恢复平静的表情,坦然轻笑着点点头,转头向着张怀谦,“我们是大学校友。” 张怀谦恍然,随即挑眉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当真做了多此一举的事,这样周大少你以后谈生意都可以约来这里,照顾下学妹,还可以顺便联络一下校友之情不是更好?” 依然保持着之前唇角的幅度,周慕辰不置可否,“那是自然。” 转头又看着沈如月,大而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语气却依然平静,“沈小姐还真是多金,这么年轻就当老板,果真让人佩服。” 如果是不认识人,听这语气会当真以为他在夸奖她吧,可沈如月听得懂他话里的刺,也知道原因,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不需要在意的他的不屑与嘲弄。 沈如月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轻声道:“周先生说笑了,像您这种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哪里还有人能让您佩服。” 他依然用带着寒意的双眼直视她,表情很让人玩味,从头到尾他都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观察她,丝毫没有隐藏,“我很少夸别人,我夸过的人,绝对是厉害至极的人,沈小姐你担当得起。” 沈如月听得出他字字带刀,却一点也不想去在意,她早已不再是过去一听到难听话就会暴跳的沈如月,如今的她,情绪都隐藏在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经不起任何波澜。 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沈如月找了借口便道别离开。 在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有几缕头发轻轻掠过他的脸,有些微痒,若有似无。 余光,她看到他因为厌恶而微微皱眉的表情。 意料之外的遇见,意料之中的结局。 沈如月刚离开,张怀谦看着面前的人有所了然的微勾了一下唇,“你们有过去。” 肯定的语气,没有一丝疑问,周慕辰的表情立刻就沉了下去,眼睛里的黑愈发阴沉,“你知道当面拆穿我的后果。” 张怀谦撑着桌面好整以暇,继续触他逆鳞,“虽然双方都藏得很深,但是那种微妙的气场是不会骗人的。” 他张怀谦是何许人,这些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难得看到周大公子这种表情,他决定要不怕死一回,继续道:“不过这样不是更好,再续前缘也是美事一桩。” 周慕辰森冷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看着窗外,似乎是在对他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这样的女人,不配。” 张怀谦愕然,随即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倒是觉得她挺真诚的,而且也很有味道,她一定是有故事的女人。”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他还是很确定这种感觉,她是那种看似的安静的,却又一定是因为经历了某些事才变得安静的女人,眼睛里有沉淀下来伤痛。 周慕辰的眼睛深邃而无底,嘴角依然挂着不屑的笑容,否定他,“不要轻易评价女人,她们永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怀谦不想跟他争论下去,因为周大公子的结论只能由他自己修改,旁人的话都是狗屁。摊摊手表示结束这个话题,接着又坐回的自己的位置,整理之前拿出来的文件。 周慕辰双手□裤袋,走到他办公桌面前按下他手里的文件,几乎面无表情,“我还有事要回公司处理,到时候我会来送。” 张怀谦微微一笑,“好。” 说完周慕辰就要离开,忽然听到张怀谦叫他,“周。” 他疑惑的转过身,只见他一脸认真的开口,“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过什么,但适当的放下一些,才会有新的收获。” 周慕辰没有回答,转过身就往门外走去。 9第九章,错遇(三) 从咖啡厅出来,沈如月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转了两圈,心口有东西堵在那里,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干脆将车停在路边,鼻子有些微酸。 为什么还是想要哭? 这种感觉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陌生而又熟悉,让她避之不及,却又无处可逃。 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才感觉好一点,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顺畅许多,等恢复平静,抬手看了一下表,发现沈星宇快要放学了,于是调转车头往他学校的方向驶去。 很快就已经到了他的学校,还有几分钟放学,沈如月直接去了教室外,从窗口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他小小的身影。 此刻他居然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水彩笔不知道在画什么,表情看起来也非常认真,张嘉佳正站在他身边,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教室里还有另外几个个小孩,年龄不一,有的在地上玩积木,有的也在座位上专心的画着什么,也有什么也不做在座位上发呆的。 沈如月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这这样的画面,那张小小的脸只有一个侧面,安静而专心的坐在那里,头发软软的耷下来,还能看到他长长睫毛映下的阴影,非常漂亮。 他从来都是漂亮的小孩,如果没有这样的缺陷,他一定会是一个天真可爱偶尔有点调皮,但总是讨人喜欢的小孩,不知为何突然流下了一滴眼泪,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几时竟也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沈如月忍不住感叹。 不多久放学时间就到了,她走进去,张嘉佳对着她笑了笑,“来得好准时。” 沈如月对她回以同样的笑容,然后张嘉佳低下头提示正在专心画画的沈星宇,“小宇快看谁来了。” 沈星宇抬起那张漂亮的脸看到眼前的人,立刻弯起了眼睛轻轻的叫了声“妈妈”接着就低下头继续忙自己之前没画完的画。 沈如月走到他身边安静的看他画,不打扰他,即使晚点回家也没有关系。 张嘉佳也走开去照顾其他小孩,她微微弯下腰看着他认真的勾勒和涂色,忽然发现,他似乎画的是她。 虽然是小孩稚嫩的画法,但是长长的卷发和至脚踝的长裙还是让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心里立刻涌起一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感情,轻轻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忽然觉得很满足,至少,还有他在不是吗? 对自己突然患得患失的情绪,沈如月有无奈,在回去的车上,沈星宇难得乖乖的坐在座位上仔细的研究者他手里的玩具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车上又出现了一大堆他的物品。 红灯的时候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之前心底抽空的那一部分才开始慢慢的填满,再次遇见他,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沈星宇的存在,不然定会生出更多事端,也一定会出现让她最害怕的局面。 一定不要让它发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突然,座位旁的沈星宇低低的喊了声“爸爸。” 软糯的,独属于他的童声,心一惊,沈如月立刻惊得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带着恐惧的心情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四周除了在等红灯车辆什么都没有。 再转头看着依然认真把玩手里玩具的沈星宇,发现他只是随口一叫,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原来是虚惊一场。 还真是戏剧性的一天。 到家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个衣着前卫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悠闲的斜靠在门口,沈如月拉着沈星宇有些疑惑的一步步走过去。 那男孩子也带着一种桀骜而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和沈星宇,走进了才发现这男孩子有些面熟,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他很高,也很瘦,飞扬的眼角,不可一世的张扬,皮肤有些白,长得也挺细致好看。 左耳上带了一颗晃眼的细钻,过程中那个男孩子也一直在盯着她,眼神更是疑惑的看了沈小公子好几眼。 “请问你找谁?”掏出钥匙的时候,沈如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男孩撇了一眼她手上的钥匙,眼睛狡黠的转了一圈,立刻把手从裤袋里抽出来站直,不见了之前的桀骜与张扬,表情纯良,“我找周老师,我是她学生,有些不懂的问题想请教她。” 虽然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但沈如月还是没有丝毫怀疑,打开门的时候示意他也进来,刚进门他就毫不客气的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随意的翘着二郎腿,一双漂亮的眼睛开始四处打量。 替沈星宇换好鞋子,沈如月叫了两声周楚乔,没有回应,以为她不在,就走到客厅替那男孩倒了一杯水,“她好像不在,不然你先等一下,她应该就快回来了。” 男孩嘴角露出一个好像得逞的笑容朝她点点头,“没关系阿姨,我等她。” 沈如月没有再说什么,去厨房准备切一些水果,正开始切的时候就听到周楚乔放大的尖叫声。 走出去就看到周楚乔穿着她的海绵宝宝的睡衣一脸抓狂的指着在沙发上一脸无辜的男孩子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孩一脸无辜的指着她身后的沈如月,“跟这位阿姨一起进来的。” 沈如月还完全搞不清状态的时候,周楚乔就转过头对她怒目而视,“沈如月!你到底长不长脑子?随随便便就让一个陌生人进门来。” “他不是你学生么?”她也很无辜。 “他是我祖宗!”周楚乔抓狂得简直想要爆炸了。 沈如月挑眉,无奈的耸了一下肩,不再接话,第一次看到铁娘子周楚乔被人弄得抓狂,她倒要看看这叫她阿姨的小破孩到底有什么能耐,于是选择先看看热闹。 见她没打算帮她赶走这不速之客,周楚乔又立刻转过头去面对事件的始作俑者,对方依然以一个相当随意的姿态翘着二郎腿,眼神无辜的看着她。 她深深吸一口气沉淀了一下,然后努力堆了一点笑容,“周睿奇同学,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先回家去好吗?现在是老师的私人的时间,就算有事课堂上再问吧。”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沈如月受惊的表情,就连脚步也有些发虚,靠着背后的墙壁才有了一点支撑。 硬的不吃,就来软的吧,周楚乔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的笑容一定很扭曲,哪里想得那小破孩完全不吃这一套,装作一脸认真的回:“老师,我找你纯粹就是为了私事,当然要私下说。” 10第十章,措手不及(一) 周楚乔愕然,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周氏不就他一个儿子么,哪里又冒出来的侄子?” 沈如月眉间的忧虑更深了,“周慕辰的母亲简然早年间据传没办法生育,后来周礼华在外面和别人先有了一个儿子,周睿奇就是那人生的,只是在他八岁那年他父母出意外去世,他才被领回周家。” 周楚乔一脸震惊,随即感叹“这豪门家庭就是事端多,难怪那小子一副混世魔王的做派,不过居然那么小就没了父母,也够可怜的。” 看着沈如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不解,“不过你在担心什么?是他侄儿又能怎样。” 沈如月走到沙发上坐下,无力的将头靠在后面,双手蒙住脸,“他见过我,虽然当年他只有十一二岁,但肯定有了记忆,万一他不小心告诉周慕辰怎么办,他还看见了小宇。” 周楚乔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边拍边安慰道:“没事的小月,只是一次偶然的见面而已,而且那时候周睿奇那么小,哪里记得这么清楚,再说了,你现在变化这么大,他怎么可能想得起,看那孩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记得。” 沈如月深深叹一口气,声音飘忽不定,“但愿吧。” 周楚乔继续安慰道:“你就别想太多了,他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想到那么多事,以后我会警告他不准来我家里的。” 低低的声音从手掌间溢出,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今天我见到他了。” 周楚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谁啊?” 随即又瞪大了眼睛,“周慕辰?” 沈如月拿下双手,眼睛里是无限放大的恐惧,“他回国了,而且他居然与张怀谦是旧识,今天在店里碰到了,本来以为他在国外我就可以完全无后顾之忧,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如果让他知道小宇,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周楚乔赶紧过去拥住住,轻抚她的后背,“别怕小月,今天只是偶然而已,c城这么大,只要不刻意,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何况他生活的圈子跟咱们完全沾不上边,就概率来说也是几乎为零,他不会有机会来破坏我们的生活。” 沈如月点点头,“你说得对,他也并不想再见到我,他恨我,从他的眼神里就能读到。” 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如月,周楚乔知道,也只有那个人才有本事轻易就让她乱了方寸。 周楚乔再次给她定心,“听着小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忘掉今天所发生的,继续照常生活,那仅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并不会改变什么的,相信我。” “你知道的,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无力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周楚乔紧紧的抱住她,六年前画面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一定不能再重演,那样绝望的让人看不到阳光的日子。 她轻声安抚她,“你什么都不会再失去的,真的,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过了许久,周楚乔才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息。 沈星宇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委屈的说:“干妈,我饿。” 11第十一章,措手不及(二) 有时候店里忙她会直接把放学的沈星宇接到店里,让他在自己办公室玩,以至于她办公室不知何时开始又多了一些他的私人物品,店里几乎所有员工都很喜欢他。 还好他倒是也很喜欢呆在这里,因为这里比家里大,也比家里有了更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供他研究,所以完全断了她的后顾之忧。 有时候下班太晚,沈星宇就会直接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回家的时候她就会抱着已经熟睡的小家伙慢慢走到停车场,他安静的趴在她肩膀熟睡,有时发出轻微的鼾声,沈如月小心翼翼的搂着他,就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自上次在店里遇间周慕辰后便再也没见过他,过了一个多月也是风平浪静,沈如月才渐渐放下心来,缘分早已尽,此后两相忘。 再残忍的过往,也都化为碎片,随风而去了,她早已没了爱恨,只求余生与沈星宇平静生活,保护他健康成长。 自从送沈星宇入学以来,他也的确进步了不少,有时甚至会说一些让她非常意外的话,比如某天她送他去上学,在老师牵着他往教室走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她,轻声说:“妈妈我爱你。” 他干净的童声没有一丝犹豫,脆脆的有如天籁,一瞬间就让她湿了眼,他还会画漂亮的画,各种各样奇思妙想的画,而且画画的时候专注而认真,似乎没有人呢可以打扰到他,老师也赞扬过他的画,说是比正常的孩子更有天赋。 那时她就想到一句话:天才都是有缺陷的。也坚定了要培养他这一方面爱好的想法,她赶紧为他请了一位教画画的老师,周末便带着他去老师家里学,虽然有时候他并不太配合,但她会在旁边很好的引导,几次下来他渐渐也乖了。 同时她也买了无数的水彩笔,蜡笔,铅笔,画纸等等,在家里和办公室都放了许多,这样等到他有兴趣的时候可以随时都能坐下来画。 咖啡店生意还不错,加上沈星宇时时带给她的惊喜,日子竟也开始慢慢变得生动起来,有时苏程下班后也会来店里找她,聊一聊这些年的生活。 聊到沈星宇的时候苏程会微微叹气,他也是到如今才知道他的存在,一想到他从小最疼爱的妹妹竟然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更是心疼得无地自容。 当年他没有及时留住她,本以为是她因为不能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而暂时的任性逃离,没想到一个恍然的错失,就让小小的她独自去面对那些残忍的时光,如果当年他能想到,就是死也会留住她。 可人生从来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去弥补这些年的缺口,让她明白,她永远都会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沈如月当然也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曾经无数次在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他,责怪他,为何让她来独自面对这一切,直到后来沈星宇的出世,随着他的笑与泪,过去所有的爱恨都随风而逝,曾经看得大过一切的事终究抵不过他一个柔软的眼神。 更何况,苏程又做错什么呢,那时的她任性妄为,从来不顾他的感受,把父亲的死全都责怪他母亲头上,哭闹不休,死都要章姨还她一个父亲,作为儿子的他又怎能忍受自己的母亲失去爱人之痛的同时还是承担起妹妹歇斯底里的怨恨呢? 而那时的她,除了这样还能去责怪谁?不过是一场旅行,走前父亲还宠溺的对她保证会给她带很多礼物,却再也没有回来,明明有机会,他却把最后的救生衣让给了章姨,没有告别,没有预兆,这个从小细心保护她,把她当公主宠得无法无天的男人,就这样消失在那边海域,再也没来过。 晴天霹雳,万箭穿心的感觉也不能来描述那种痛,即使多年后的今天想起,也是窒息的痛,当时如果不给她一个宣泄口,她一定会疯掉的,她从没觉得自己错,苏程没错,章姨没错,父亲更是没错,后来她想,那到底是谁错呢? 可无论是谁错,她也慢慢接受了这些事实,这些年她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再回到这里,发现也并不如想象中令她无所适从,她开始渐渐朝自己梦想的生活靠近,认真努力的过好每一天。 只是没有想到,周慕辰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自上次在店里偶然遇见已经近两个月,本以为就此再也不会见到,他却忽然出现在她店里。 沈如月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他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坐在角落的位置,似乎是在谈事情,他看起来绅士而优雅,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都彰显出一个生意人的睿智与成熟。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样子的周慕辰,有一点陌生,有一点虚幻,但还是那样遥远。 在她愣神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隔着人群直直的就看了过来,依旧迫人的目光,冰冷得让她背脊发凉,让她无处可逃,与他对视两秒,她转开了视线,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之前要做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 那是沈如月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坐在椅子上什么事都做不了,脑海里唯有那双散发寒意的眼睛在盯着她,恨到平静的眸,却更让人触目惊心。 明明那么恨,却为何还要再次刻意的出现在这里? 想报复她么? 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轻易就摧毁她现在的一切,可他没有。 就算他要摧毁她的新生活,她也不怕,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如果真的还能有摧毁她的方法,也只有沈星宇了。 而他不知道沈星宇存在,她也不会让他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注定摧毁不了她。 他们早已是这世上熟悉的陌生人,再多的纠缠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周慕辰那样聪明的人,又何苦做这般愚蠢的事。 让沈如月庆幸的是沈星宇今晚不在,因为今天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接他,正好周楚乔没课就让她去接了。 如果让周慕辰见到他,那样相似的眉眼,只要一眼,他就能明白所有。 到那时,她不敢去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不知道在办公室坐了多久,沈如月只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值班的店员进来告诉她客人已经全部离开的时候,她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到停车场刚刚拿出车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就被一道黑影用力的抵在车门上,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重的酒味,惊吓过后,只剩下彼此微重的喘息,不需要猜想,她便知道是谁。 12第十二章,措手不及(三) 他的温度与气味,倒是从未改变,抬头,没有尽头的眼睛泛着偏冷的色调,呼吸抵触在她的皮肤上,领带松松的歪在一边,全然不见之前的优雅与稳重,他的力气那么大,双手紧紧禁锢着她的双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飘零在残风中的落叶,丝毫没有能力抵抗。 他就那样直直的望着她,带着凛冽而强势的气息,让她没有一丝后退的余地,沈如月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突然的靠近让她无所适从,下意识用双手抵在他胸前企图让他远离,但她的力气在他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在她还在想着如何摆脱这如牢笼般的禁锢时,他却忽然开了口,“沈如月,你告诉我,六年前你没有拿那笔钱。” 略带沙哑的声音,轮廓分明而冷峻的脸上似乎是出现了一丝期待,“不是因为钱才离开我。” 沈如月看着他的眼睛,曾经总是让她怎么都看不够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眼神,如今却真实的呈现在她面前,她离他这么近,却又感觉他远在天边,她从来就不在他的世界里,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他的世界里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与他共存。 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却已经将她拥入怀里,霸道得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那是她曾贪恋的怀抱,有着让她迷恋的味道,此刻却是那样冷,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在她耳边低语,几乎是呢喃的声音从她耳际传来,“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会相信你,就会原谅你,就算你心里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只要留在我身边。” 到底需要多少酒精才能让高高在上的周慕辰说出这番低到尘埃的话,沈如月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幻觉,丝毫没有真实感,酒精果然是可怕的东西,只可惜,她早已不再天真。 他们之间的裂口,从来不是一次醉后的失言能弥补的,那些伤口虽早已结痂,却依然留着丑陋的痕迹,什么都抹不去。 在沉溺之前沈如月挣脱开他,冷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的笑了,打断他所有的期待,“我当然拿了,周慕辰,我就是你想象中那种人,你不用怀疑,我从来不是什么见鬼的灰姑娘,有了钱,人人都是公主。” 13第十三章,黑白映画(一) 年轻时的爱恨,总是来得比寻常更加猛烈。 那个时候刚上大学的沈如月,一半新奇,一半失落,曾以为苏程在这里,就算横冲直撞也总会有人耐心为她抹去伤口,可以独享他眼底温柔的笑意,可以肆意在他面前无理取闹。 可一切的一切,都因为那个叫黎阮的女子而终结了,她说不出口的感情,甚至连公平竞争都没有机会,在暗处肆意增长的负面情绪日益加重,就连对大学新的生活也似乎失去了所有兴致。 整日里闷闷不乐,以至于别人在刚上大学的时候都积极的参加各种社团,各种活动,只有她一个人在对学校熟悉之后,连那一点点的新奇感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目的失意与茫然,再也不复往日的飞扬明朗。 而苏程对她情绪的变化却毫无察觉,常常会带她一起去吃饭,当然也都带着他的女朋友黎阮,最惨的是,在渐渐的接触中她发现那个叫黎阮的女孩怎么也让她讨厌不起来,直率而又有点小调皮,虽然神经有点大条,但却更显得可爱,情敌都无法讨厌,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悲哀到最高境界。 一时间心情沉到谷底,对什么都失去兴趣,除了上课,就一直呆在寝室,有时会打电话给周楚乔聊聊天,心情才会稍微好转一些。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两个月,某天她逃了体育课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瞎游荡时,忽然被一个戴眼镜的高大男生截住了去路,她愕然的看着面前陌生的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却带着友善的笑容先开了口,“学妹你好,我是c大摄影协会的会长秦牧,在此邀请你参加我们协会。” 沈如月只觉得懵,各种社团协会招新早就在一个多月前的新生入学两周之后就停止了,而此时却出现一个自称会长的人亲自邀她入会。虽然她从小就喜欢摄影,甚至还参加过好多次大大小小的比赛,但不至于名声在外吧。 见她一脸怀疑的样子,秦牧再次靠近了一步,满眼期待的说:“学妹你不必觉得惊讶,学长我经过对新生的调查,发现你对摄影也是非常喜欢的,而且也是小有成就,何况你还没参加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社团,何不来我们协会学习更多的摄影技术呢?” 因为失恋的痛楚,她对什么都不再有兴趣,忽然听人提到她曾经最喜欢的摄影,心底某个积尘的角落忽然动了动。 对方见她没反应,进一步利诱道:“我们协会可是有最专业最强大的大师当指导哦~” 爱而不得的感情,或许没那么容易说放就放,与其困顿自己,画地为牢,不如转移下重心,让自己把多余的精力与注意都转移其他方面。 而且看对方一脸热情,沈如月想了想,露出难得的笑容,“既然这样,就不辜负学长盛情了。” 秦牧一看目的达成,恨不得在原地欢呼跳跃,本以为会经过一番争斗,却不想如此容易,暗自在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 如果她不答应加入,那他的协会面临的有且只有一条路:解散。 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所以即使拼了性命,豁出老脸,他也得把这个不笑的时候就冷得让人发毛的妹纸拿下,却不想最后她却给了他一个笑容,那种感觉,真是如沐春风。 正在享受这个秋日难得的暖意的时候,秦牧忽然感觉到背脊幕的一凉,丝丝寒意背部而起,他赶紧收敛了表情,热情的带这个妹纸去办理入会手续。 沈如月跟在秦牧身后,薄薄的毛衣似乎已经抵挡不住这秋日的萧风,有些冷的抱了抱臂,似乎感觉到有一道刺人的目光朝她射过来,她警觉的回头,却只有那一排孤立的梧桐与随风而飞的黄叶。 什么人都没有。 那天,沈如月第一次去参加协会的活动,带着自己的单反,因为途中见到几处不错的景色,所以停下来取景,等拍到自己满意的照片才想起时间快来不及了,等到了门口,已经迟到了好几分钟,在门外踟蹰了一下终于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讲台上的周慕辰,依旧精致的轮廓,修长的身型,眉宇间带着自信与冷然,有条不紊的讲述着一些拍摄技巧。他手里拿着几幅作品,肢体动作优雅而好看,有一种天然的让人仰视的气度,只可惜整个人色调偏冷,眸光中有一种慑人的光芒,隔了人群瞥了她一眼,并无丝毫在意。 见他没有戳穿她,她便悄悄的坐到最后一排,还好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上次生气说希望与他永不再见,但再次见到,她却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丝毫反感。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听他讲光与影,形与色,不觉得就专注起来,大概因为阳光甚好,从窗口透进来的浅光绒绒的将他包围其中,似幻境般让她软化了情绪。 随着他讲解的过程,她注意到他专注的眉眼,干净的手指,考究的衣着,好看到令人发指的侧脸。然后发现所有的协会的成员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女生,各怀心事的一眼不眨的盯着讲台上那个人,沈如月撇撇嘴,想着想这思绪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正盯着他的脸出神,就被他深不可测的眼眼抓了现行,来不及收回视线,只见他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忽然就觉得气极。 那表情明明就理所当然的当她在花痴,她从来不是什么的害羞的小姑娘,心里虽然生气,但忽然就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观察他,之后的时间她都没有再去直视那张脸,一边听他讲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相机,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课时间,她也开始慢慢收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没有再看讲台一眼,她带着自己的东西,就飞快的朝门口走,因为今天和苏程越好了要一起回家。 由于速度太快,在刚走到门口就重重的撞到一个同样快速的人,那人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她连忙说声对不起,正想说声对不起,眼前冷着脸微微皱着眉头的人却是周慕辰。 下一秒他嘴角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眼角飞扬,气势凌人,“我早说,再不再见你说了不算。” 14第十四章,黑白映画(二) 下一秒他嘴角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眼角飞扬,气势凌人,“我早说,再不再见你说了不算。” 他的桀骜凌人的样子虽然有些嚣张,但她也早就忘记了之前毫无缘由的怒气,甚至不知当时为何要和一个陌生人置气,大概是因为失恋的困扰,她的情绪似乎很难起伏,只低下头去替他捡起散落一地的照片。 只低低的说,“是么?我又不是预言家。” 下一秒却被手中拿着的照片怔住,简直有些惊叹,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是你拍的?” 只见对方居高临下,毫不谦虚的挑了挑眉,“你以为呢?” 这下换来沈如月心底不可控制的颤动了一下,这是她高三的时候参加的过的在c市举办的全国青年摄影大赛“心灵之眼”的一等奖作品,虽然那次她只得了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优秀奖,但第一名的作品她倒是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一开始参赛作品展播之时她就已经完全被震惊住,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非常确定这幅作品能得到一等奖,因为的确太完美了,简直让人找不出一丝瑕疵。 只可惜那个时候她没有见到摄影师本人,因为那人压根就没有来领奖,没想到今天又再次见到这张照片,更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脸傲慢不可一世的人就是作者。 在她的想象中,那个人应该有一双温柔睿智而沉静的眼睛,善于发现生活中细微而又不可忽视的美,没想到会是他,虽然与想象完全不同,但她仍然对能拍出这样的照片的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钦佩感。 她将手中的照片递还给他,,将之前所有的不快抛之脑后,坦然的看着他,眼睛漆黑明亮,毫不掩饰的说道:“我见过这幅作品,很完美,你很有才华。” 周慕辰一把拿过照片,眼睛的光明显暗了下去,完全不在意的将照片夹在手里,随即又直直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叫周慕辰,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沈如月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自恋得这样自然,虽然当时的她不以为然,却不知这即是命运,抑或是周慕辰强加给她的命运,他的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逃脱不开的魔咒,永远烙印在她坎坷的生命里。 而他,说完这句话就潇洒的转身,留她一脸疑惑。 不可否认的是,在发现那张照片以后沈如月之前一直消沉的心忽然又重新燃起了热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做什么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有摄影她一直喜欢并且坚持下来,在高二那年爸爸为了奖励她期末考进入年级前十特别买了那部她心仪已久的单反相机给她,从此只要有机会她都会随身带着它,随意拍拍,对于这种可以将时间永恒留住的方式她非常喜欢,更对那些好的作品从心底倾慕。 从那以后,她开始积极参加协会活动,也不可避免的关注起周慕辰,因为他成熟的技术与完整的讲解都让她完全羡慕,他成了她心中一个类似于“大师”式的存在,而对于摄影的热情依然渐渐让她转移了失恋的痛楚,课余时间也开始认真努力的学习研究。 因为本身也有兴趣,加上周慕辰详细的解读,她惊喜的发现,自己拍的照片也越来越有味道了,虽然对他桀骜凌然,不可一世的态度有些吃不消,但依然无法阻挡她为了追求拍照品质不断向他请教的热情。 随着入会的时间越长,她也开始对他熟悉起来,他是大四的学长,总是穿形式各异质地上好的衬衫,敞开两个纽扣,袖口会微微卷起一些,有时会带一些设计精美的袖扣,讲话时习惯性的带着一丝高傲,眼角总是带着飞扬的色彩,思考时喜欢抿唇,微微皱眉,大概有洁癖,衬衫总是干净得令人发指,下课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 并不是刻意,最后却知道了这么多。 周慕辰不讲课的时候总是冷得结冰,但沈如月却喜欢缠着他问一些技巧上的问题,面对她的纠缠,他总是冷着脸十分不耐烦,但却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而且最后也总是会教给她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后来沈如月开始觉得他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拒人千里,只是需要那样一个过程,他对陌生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厌恶感,原因不得而知,常常会遇到女孩子跟他搭讪,她一眼就可以看见他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拒绝得利落干脆,那个时候她就想,还好她只是喜欢他的作品而已,不然爱上他,注定会受伤。 到后来,周慕辰已经习惯了她的纠缠,情绪也不再抵触,有时候他在校外的咖啡馆遇到她想问问题,也会不经意邀她一起喝上一杯,当然,话题总是离不开摄影,有时在他耐心为她分析的时候,对上那双飞扬的双眼,她会有些错觉,觉得这个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冷。 再后来她第一次去了他家里,因为那天她一直想要看他最近拍的一些照片,他住在外面,上大学得到的第一个礼物就是简然送他的这套离学校很近的公寓,这对沈如月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思议,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阶级等级”这个词。 他的公寓很大,装修简约而大气,有独立的暗房,还有一系列专业的摄影器材,第一次见到,她就倒抽了一口冷气,特别是那架她只能在杂志上触摸到的长焦机简直让她舍不得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去触碰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带她去暗房,房间里几乎没有灯光,之前的洗好的照片被挂在绳子上,一排望去,很有气势,他打开墙壁上偏暗的灯,她才能稍微看到那些照片,这一次,她再次屏住了呼吸。 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独特的视角和主题,光与影的结合也总是恰到好处,视线停在那张有一棵树的照片上:下过雨的清晨,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流淌下来,剔透而反光的草地,跌落在地上死去的蝴蝶,单薄的几近透明的翅膀无力的耷在地上,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转头看着他,发现他也正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有一张非常完美的脸,侧面看起来也找不出丝毫瑕疵,可是他肆意而狂妄的外表下隐藏了太多了情绪,她不懂,也不想去深究,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明明是那么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转身却又看见那样一双深沉无底的眼睛,发现她在看他,似乎是看透了她,看着她快要流出的眼泪微微皱眉,“沈如月,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但残酷也是一种美,你应该学会正视它。” 她才发现,他所有的作品里无一不透出一种哀伤的美,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却又抑制不住低落情绪的力量,转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失落,她装作不在意的问:“难道不应该相信美好的东西么?” 她听到一声冷笑,然后是他嘲弄的声音,“沈如月,女孩子太天真的话,总有一天会受伤的。” 她没有转头也能猜到他一脸不屑的表情,忽然真的难过起来,眼睛里一直拼命忍住的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怕他发现,往另一个方向转身走了出去,“照片拍得很好,我想起还有事先回去了。” 不顾身后人是怎样的表情,她就那么逃走了,一直到走了很远,她才停下来,一摸脸,一片凉湿,她也觉得自己的眼泪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旧控制不住那种忽然而至的伤感,想到他冷静而不屑的语气,平静到冷峻的眼睛,心里就是堵着那么一团东西,上不去下不来,眼睛酸涩得厉害。 莫名其妙的眼泪,莫名其妙的伤感,她觉得似乎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了。 15第十五章,黑白映画(三) 从那天以后,每次见到他,沈如月总会感觉到一种复杂的情绪,甚至不能像之前那样坦然的面对他,下课也不会再追着他去问一些问题,而是直接回寝室,常常一发呆就是一两个小时,回过神来,却发现想的全是他。 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去认真。世界观不同,不代表他不能继续当她的老师,就这样想着,却依然无法像当初那样坦然面对他。 眼睛也渐渐忍不住追随他的方向,少了她的纠缠,他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依然趾高气昂的讲课,眉眼依旧桀骜飞扬,依然在上完课第一时间冲去厕所,然后匆匆离开,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心里竟开始有一种隐隐的刺痛感,也开始期待他会主动来找她,但她也知道,没有可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苏程的那种无望的单恋渐渐放下了,每次周末一起回家的时候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欣喜,甚至连黎阮每次约她一起逛街她也不再排斥,渐渐的,她开始把那份隐秘的感情渐渐回归正位,对他撒娇,任性,安心享受他的爱护与宠溺,无论是以那种方式她也不再去计较,至少,他也是爱她的。 终于结束了两年来无望的单恋,心里轻松了不少,也为自己感到开心,可另一方面又觉得一片空白,于是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学习和摄影上,要么寝室,要么图书馆,或者拿着相机在外面随意拍拍,她不想去相信他所谓残酷的美,她要用自己的视觉去发现那些让人温暖的东西。 然后大一第一个寒假,整整一个月,除了偶尔和周楚乔他们那堆老同学见见面聚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宅着,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周慕辰,却总是想起那双冷然的眼。 新的学期,她退了摄影协会,一方面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比较成熟的技术,作为爱好来说已经是相当高的水准,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何,她有些排斥再见周慕辰,无论秦牧怎么软硬兼施让她回去,她依旧不肯动摇。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的她已经觉察到危险,再靠近只能引火**,在她还有理智的时候就必须要远离。 只可惜命运的力量太过强大,就算她拼命抵抗,也阻止不了早被安排好的宿命。 开学差不多一个月后的某天,距她拿着相机在操场里转,一边寻找一些可以拍摄的角度,比划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画面,立刻毫不犹豫的按下快门,但就在最后一刻,那人却闯进了她的镜头。 很大的特写,侧对着她的镜头不经意的一撇,没有死角的脸依然好看得没有理由,眼角飞扬,初初见到只想到一句话:海上明月共潮升。光与影都恰到好处,画面美好到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太似风景的人,本身就是危险动物。 抬头看着擅自闯入她镜头的人,对方微眯的眼睛隐藏着深不见底的眼睛审视着她,穿着宽松的咖啡色毛衣,卡其色长裤,手里拿着几本书,几个月不见,更显得沉稳深邃。 对于大四生来说,他居然没有选择去校外实习,却依然在校园里奔波,忽然的遇见,让她一时有些心慌,下意识的就把相机藏到身后,但立刻就为这一动作后悔了,因为对方完全是一副完全明了的样子。 “沈如月,想拍我就不要掩饰,那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微微上扬的下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恋。 她当然不会承认,“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我的镜头。” 一下子夺过她的相机,看了看上面的照片,然后瞟了她一眼,讽刺道:“别忘了这方面我是专业的,这样的效果你要我相信是偶然?” “信不信随你!我也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沈如月努力辩驳,再说下去连她自己都快要不信了。 周慕辰把相机还给她,对着她轻轻一笑,不知所云的来了一句,“果然是失恋中的人么,连性格都变得这么温顺了。” 一句话就让沈如月愣在原地,表情震惊。 对苏程无望的单恋,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却这么冷不防的被人戳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 他冷然看着震惊的她,靠近她,然后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这种绝望的爱情,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会一直执迷不悟。” 她退后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周慕辰,你到底知道什么?”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再对苏程抱有期待,但依然有些心虚,如果被苏程和家里人知道,这对她们家必将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以后更是和苏程连兄妹都没得做,最可怕的是她也许会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才完整的家。 笑容好看的男人,果然都藏着毒。 周慕辰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表情,嘴角始终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声音里忽然带了一丝让她不敢相信的暖意,也像是安慰,“这只是我们的秘密,你懂这句话的意思。” 再她还来不起松一口气时,他挑眉来了一个转折,无辜的笑容,“但是沈如月,我一个人住,我妈请的人实际上是为了监视我,所以我不能答应,所以,我缺人洗衣做饭打扫房间。” 说完定定的看着她,她当下反应过来,即刻回应道,“虽然很想帮忙,但我也不会。” 似乎料到她这个回答,对方淡淡道,“不知道摄影协会八卦的女孩子挺多的,真怕讲课的时候不小心讲露嘴。” “我来帮你!周慕辰,我会学着做好的。”沈如月脸上带着笑容,心里恨得牙痒痒。 周慕辰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勤奋的聪明的女子,只要你履行约定,这将是我们两人之间永远的秘密。” 已经气得完全不想讲话了,他却转移的了话题,若无其事的说:“果然在我的帮助下,进步还挺大。” 沈如月毫不谦虚,暗讽道:“主要还是我自己很努力,其他什么猫狗教我也会有同样的结果。” 周慕辰微微皱眉,“女孩子难道不应该矜持一点么?” 她立刻骄傲的仰着头,反驳道:“事实干嘛要否定。” 她立刻骄傲的仰着头,反驳道:“事实干嘛要否定。” 周慕辰微微挑眉,不再说话,转身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手里是一本厚厚法文书,她有些傻眼,因为她就连封面都看不懂,而他却若无其事的看着,眼神专注,这个样子的他,有一种不同于平时的安静,没有锋利的菱角与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不由得将身上的戾气软化了些。 正发呆,头也没抬的某人戏谑道:“再看我要喊非礼了。” 16第十六章,开始(一) 她泄气的坐到他旁边,手若无其事的摆弄着相机,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周慕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就知道我的名字?” “偶然。”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书,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 她当然不甘心,继续追问:“什么样的偶然?” 这次他终于不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忘了。” 沈如月忽然就没来由的就觉得失落,还想再接着问,就见到他忽然望向她身后微微扬手轻笑了一下,她转身的同时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heymasion!” 看到的是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孩子抱着两本书笑容灿烂的朝这边走来,不得不说,第一眼看到这女孩子的时候她真的有些吓倒,一看就是属于混血儿完美而立体的五官,即使她穿着最普通的连帽衫和牛仔也丝毫掩饰不了她本身出众的气质,有些微卷的头发利落的扎在脑后,长腿三两步就迈到他们面前,礼貌的对她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 她自然的坐在他身边,把手里的书递给他,然后两个人用流利的英语一边交谈一边认真的在书上圈画,虽然偶尔可以听懂两个单词,但她真的完全猜测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只得装作不在意的继续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相机,但不经意的,眼睛总是要往那两个人身上撇。 两个人似乎很熟,她从没见过周慕辰能这样友好的和一个人相处,柔软的表情,自然的动作,全然没有平时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堵,在一旁连话也插不上,刚想离开的时候,那女子忽然抬头看着她,有些恍然大悟的问:“ylelaright?” 沈如月茫然的看着她,这句话她能听懂,然后摇头,礼貌的答道:“我没有英文名字。” “no!no!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是anglela。”中文咬字有些不太清晰,但还算流利,用一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坦然的看着她。 沈如月依旧一头雾水,转头看着一脸不在意的周慕辰,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他也只是把头转到一边微微皱眉的看着那女子,“tina,你话太多了。” 叫niki的女子对着他轻轻一挑眉,倔强的说:“ihavetoknowwhoismyloverival。” 似乎是习惯了对方说这样的话,周慕辰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你就是个小姑娘。” 那女生似乎很介意他这样说,有些不太高兴,挑衅的看了他一眼,“dontlookdownuponme。”。 然后起身拿起自己的书,“seeyou。” 走之前转头看着完全不在状态的沈如月,笑着对她说了声:“bye!anglela。” 她也只好回了声“bye!” 周慕辰微微颔了一下首算是作别,继而看着手里刚才画圈的地方,似乎还有些疑惑,表情十分认真,完全不理会在一旁完全不知所以的她,此时她脑袋一片混乱,如果没有听错,那句“我总得知道我的情敌是谁。”她是听懂的。 这下换她焦躁不安了,难道在外人眼里她那时整天缠着周慕辰问那些关于摄影问题的行为早就已经被翻译成爱慕了? 可明明不是那么回事,他也应该知道的,但为什么却是一副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否认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心慌,突然伸出手去挡住他的书,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周慕辰,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似乎不满被突然打断思路,周慕辰有些不耐的看着她,继而反问:“你觉得我能误会什么?爱慕自己哥哥的人,我还能误会什么,不过是利用而已。” 大概是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太过轻蔑,眼里的光太过灰暗,她觉得心脏似乎被一个人紧紧捏在手里,透不过气来,却依然仰着头冷然的看着他,“周慕辰,你是不是因为生来高高在上,就理所当然认为所有靠近你的人不是因为喜欢你就是想要利用你?” 眼神渐渐聚拢,犀利的眸光直射过来,抱臂,微微仰着下巴,“再明显不过的事。” 冷,只觉得忽然有些冷,沈如月冷冷的看着他,“原来你一直就是这样想我的,真是一种悲哀。” 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唇角有些颤抖,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心却开始渐渐平静下来。 “你希望我怎么想?”周慕辰微微弯起唇角,一双黑眸逐渐变深,让人猜不到情绪。 无法直视这样一双眼睛,她低下头去片刻,然后重新抬头,努力笑了笑,“我不知道。但是周慕辰,如果是第一个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