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仪萧矜北十八员外》 第1章 赐婚的圣旨明日就到 大周十四年,仲春。 院子里的花让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蔫了头,细碎的花瓣破破烂烂的散了一地,平日里被精心呵护的园圃无人打理,透出一股暮气沉沉的死气。 柳清仪端坐在院中凉亭,修长白皙的双手紧紧握着,面前茶盏换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没等到想等的人。 “小姐,仔细染了风寒……”丫鬟荷香在她身后叹气,“老爷已经进宫三个时辰了,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来那些事,应当是个误会。” 柳清仪不答,如画眉目依旧望着门口,眸子里笼着淡淡的哀愁。 三个月前,皇上突然在退朝之时叫住了爹爹,询问她的年岁,话里话外,都是要指婚的意思。 本来年岁已至,嫁娶本是寻常事,若得圣上亲自指婚也算殊荣,可坏就坏在,圣上想让她嫁的,竟然是淮安王世子。 淮安王何许人也呢? 这要从皇上还是太子那时开始说起。 大周建国的时候,皇帝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皇子,非嫡非长,肩上没有多少压力,最喜欢的就是跟着一群书生打马踏青,赏春游花,踏多了马蹄没收住,有一次不知死活的踏到了军营。 军营正在操练,统领乍一看外人,还以为潜进了反贼,二话不说拿了人,才知道这人是个皇子。 皇子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当场翻了脸,这两人谁都不是消停的主,一来二去彻底结了仇,没少互相较劲。 本来这事日积月累,应该越闹越大,谁知还不等他们闹出个动静,先帝驾崩了。 皇帝驾崩其实不是多新鲜的事,新鲜的是先皇不知道临死的时候灌了什么迷魂汤,把皇位留给了一个生前从没待见过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隆安帝。 这下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文武大臣虽然都愿意遵循先皇遗诏,但其他皇子可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商量了几日,操兵反了。 按理来说,造反的事不应该如此草率,但隆安帝和别人不一样,他背后没有势力,母家籍籍无名,只剩下几个先皇的忠臣,还没培养出什么感情。 就连他自己也以为此番必死无疑,都换好了龙袍在皇位上等死的时候,那个成日在军营里和他互骂的统领到了,一把把人拎起来,大逆不道的踹到了后面的屋里。 厮杀声持续了一天一夜,天再亮起来的时候,统领推开门,把他拉了出来。 皇帝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就此沉寂了下来。 新皇登基各方势力都要重新整合,隆安帝没有可信的人,借着救驾有功的名号破例封了对方为本朝第一个异姓王,也就是如今的淮安王。 虽然现在淮安王脾气依旧未变,还是时不时在朝堂上和皇上吵两句,轮到两人共议朝政的时候,御书房更是鸡飞狗跳,神鬼莫近。 可兵权从来安稳的放在王爷手里,从来没易过主。 淮安王尚且如此受天家信任,更不要说世子,那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混世魔王,活生生被皇上宠成了京华第一纨绔。 就连太子见了这位主,都要礼让三分。 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柳清仪是绝对不愿意的。 她没有多大的抱负,也从没幻想过自己以后要嫁给多么尊贵的人,只想图一个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哪怕只是渔海樵山,也甘之如饴。 淮安王世子,是最不可能满足她心愿的人。 想到日后要与府邸后院一群莺莺燕燕生活在一起,每日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柳清仪就觉得脊背发凉。 “诶!老爷!” 荷香小声唤了一声,话音刚落,柳清仪就猛地站了起来,疾步走了过去。 “爹爹……”柳清仪眉宇间焦急神色未敛,还不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不知爹爹今日进宫,圣上如何说?” 柳通看着自己的女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柳清仪脸色瞬间白了。 “清仪,为父尽力了。”柳通把人扶起来,低声叹道,“皇上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你的事,早已经拿定了主意,就是太子来劝都无济于事,赐婚的圣旨明日就到,你……早做准备。” “怎会如此?……”柳清仪声音颤抖,“爹爹官居礼部侍郎,淮安王手掌边境百万大军兵权,若是两家结亲,岂不是……” “清仪!” 柳通沉下了脸色:“朝堂之事,你一未出阁的深闺女子怎可胡乱议论?” 柳清仪眼底浮出了细碎的泪光,紧紧抿住了唇。 “你自幼饱读诗书,百花宴上名动京华,今日之祸因此而起……”柳通双手覆于身后,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苍凉,“为父希望,你至少从这件事上知晓要如何明哲保身。清仪,你此番嫁给淮安王世子,一举一动都是代表了柳家,这百十来口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切记不要失了分寸。” “……是,”柳清仪沉默良久,终于认命的闭上了眼,“清仪失态了,爹爹误怪。” 柳通叹气,摇摇头把人扶了起来。 他从宫里出来之后,淮安王就带着世子一起进了宫,隆安帝正在御花园喂鱼,见到他们父子,兴致勃勃的招了招手:“阿北,过来看看朕的鱼。” 他招呼的少年一身窄袖玄服,身量已经赶上了走在前面的淮安王,听到皇上叫他的名字才抬起头,露出了俊逸的五官,懒洋洋的勾了勾嘴角。 “皇上万安。” 他行了个口头上的礼,也不见外,直接就在隆安帝身边坐了下来。 “呦,您从哪儿弄这么几条肥头大耳的鱼?” “没大没小!”淮安王一脚踹了过去,“起来!陛下身边是你能坐的?” “朕叫他过来的,”皇帝一摆手,“就你天天规矩多……这几条鱼是外邦进贡的新鲜玩意,鱼嘴大的能吞金,据说是个祥物,朕让人给你们捞两条回去玩玩?” “可别,”萧矜北不痛不痒的挨了亲爹一脚,从一旁丫鬟手里接过了茶盏,通透玉杯在那修长指尖轻摇不抿,一条长腿恣意的荡在池边,十足纨绔样,“您发发慈悲放过我吧,我养不了活物,到时候御赐下来的东西照顾不好,还得进宫来和您请罪。” “倒也是,”皇帝把一把鱼食扔进了池里,“从小到大,但凡活物你都养不了,没一刻沉稳的时候。” 萧矜北挑挑眉,认下了这句话。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阿北,朕想把柳卿的嫡女许给你,你意下如何?” 第2章 陛下,我不想娶 这事进宫之前淮安王就同他提过,萧矜北这次跟进来,为的也是这个。 “陛下,我不想娶。” 皇帝听了他这回答也不意外,边净手边问:“为何?你整日无所事事,应当也听说过柳通之女,去年百花会上露了一面,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朕问过皇后了,此女确实形貌出众。” “陛下为我挑的,必定是极好的,”萧矜北笑了笑,“只是您刚才也说了,我这性子没一刻沉稳,最不喜的就是循规蹈矩的女子,娶来着实无趣。” “胡闹!难不成你还想一直这么放纵下去?” 皇帝终于皱起了眉头,瞥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的淮安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萧文彬!你也这个意思?” 淮安王终于扭过了头,浑不在意一摆手:“他爱什么样什么样,逆子一个,臣教了十几年也没教好,陛下您也别操心了。” 皇上让这父子俩气的牙疼。 “朕就是担心你不知道操心!”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隆安帝眼不见为净的拉回了视线,对萧矜北放缓了声音:“你现在尚且年轻,不想成亲朕也能理解,只是你等得起,京中女子可等不起,能配得上你身份的总共这么几家……柳通是个懂事的,养出来的女儿也错不了,至少将来朝堂上有什么变动,你也不会被卷来,安心过自己日子就是。” 萧矜北挂在面上的懒散笑意敛了敛,看了淮安王一眼。 “看他做什么?朕同你说话呢!”隆安帝拧了拧眉,“朕也不是要逼你成亲,若是日后遇到喜欢的,纳进来做个侧妃便是。” “是。”话说到这个地步,萧矜北也不能不识好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臣遵旨。” 隆安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上和他不着调的爹有些像,但实际上十分明事理,从不会辜负他们一片苦心。 “既然如此,你回去准备准备,朕明日就赐婚。” 萧矜北苦笑了一下:“也不必如此着急……” “浑话!让你准备就准备!萧文彬,你和他一起走,这两天把人看好了,不许让他弄出什么幺蛾子!” 淮安王不情不愿的领旨,拎着自己的逆子走了。 君无戏言,第二天一早,圣旨就到了萧柳两家。 柳通带着全家人迎,恭恭敬敬的听老太监宣完了旨意,磕头谢恩。 柳清仪一夜未眠,这盈盈一跪更有弱柳扶风之态,得了皇命的老太监偷偷看了几眼,怎么看都觉得与世子格外般配,笑吟吟的回去复命了。 荷香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恭喜姐姐,”庶妹柳香掩着嘴笑,“这皇上赐婚,可是天大的荣宠,姐姐真的是为柳家争光。” “可不是么,”侧室夫人沈兰也跟着帮腔,“我从以前就和老爷说,清仪这孩子有福气,淮安王可是除了皇室以外,整个京华最尊贵的人家了!姐姐,这回您可不用再操心了!” 柳清仪的母亲温琴勉强笑了笑:“哪里……是我们清仪高攀了。” 淮安王世子是个什么名声,整个京华无人不知,可她们硬是拿着这一桩祸事恭喜,柳清仪被她们贺的气闷难当,忍不住开了口:“妹妹不必如此,等我与世子成婚之后,定有机会面见圣上,到时也为妹妹讨一道恩赐如何?”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柳清仪性格文弱,从前无论如何明嘲暗讽都很少反驳,侧室一房习以为常,这才放肆的在她伤口上撒盐,没想到这回竟驳了回来,还驳的让她们不敢拒绝。 “……这香儿哪里配得皇上赐婚,”沈兰干笑两声,又摆出一副担忧神色,“清仪,你还没入王府,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隔墙有耳,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不好。” “没错,”不等柳清仪说话,母亲温琴便频频点头,“清仪,你日后说话定要谨慎些,莫要让他人握住把柄。” “妹妹说的也不错,在娘家人面前,放松些也无妨。” 柳通的长子柳瑾瑜也走了过来,看着柳清仪无甚血色的脸,心下叹了口气。 他与清仪一母同胞,也是正室所出,因此最了解母亲胆小谨慎的性格,见妹妹受了委屈还无人诉说,只好劝道:“清仪,为兄明日要同孟兄一同去清风阁赏花,孟玲也同去,你们多日未见,想不想一起?” 孟玲是柳清仪闺中好友,两人确实很久没见,柳清仪也不想在家听沈兰嘲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尘埃已经落定,不管柳清仪愿不愿意府里都开始大张旗鼓的做准备,礼部侍郎的嫡女嫁妆不能寒碜,因此温琴作为当家主母,很是忙碌。 柳清仪不想看见那些东西,一大早和兄长一起出了门。 清风阁是京郊的一处阁楼,因周围种满了奇花异草而闻名,京中贵人们常聚在此处赏花观景,柳瑾瑜也是这里常客,早早订好了位置。 不过孟氏兄妹比他们还早一步,柳清仪刚下马车,就看到孟玲朝着自己小跑过来,亲亲热热的拉起了自己的手。 “清仪,你总算来了!” 孟玲性格十分活泼,开朗爱笑,见柳清仪面色不太好看,体贴的揉了揉她的指尖。 “赐婚的事我听说了,皇上定的事咱们也没法子,你想开些。” 柳清仪笑了笑:“我知道,没事。” 孟玲便拉着她看花。 这时节花还没全开,京郊也没什么人,再加上两位兄长就在楼上喝酒,她们也没什么顾忌,边赏花边聊天,说说笑笑还真开心了许多。 柳清仪苍白多日的脸色终于慢慢红润起来,清润的眉眼带了笑意,偶尔打趣两句,看的孟玲终于放下了心。 她生怕柳清仪一时想不开寻短见,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谁也没注意到,阁楼最顶层的包间里,有两个人正倚着窗口闲坐,萧矜北换了一身广袖常服,狭长的眸子懒洋洋的半眯,注视着楼下两只蝶儿似的女子。 “那是谁家的女子?” 这少爷起了兴致,举起酒壶饮了一口,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哪个?”旁边人凑过来看了一眼,“鹅黄衫的是孟家之女,另外一个……” 他倏地住了口,目光奇异的暼了萧矜北一眼。 “另外那个是谁家的?” 萧矜北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直盯着楼下那把群花衬的黯然无色的女子,眸光似有星火跳动,藏着跃跃欲试的野。 “……那是柳氏的嫡女,京华第一美人……”对方顿了顿,怕他不记得,又补了一句,“你家的。” 萧矜北嘴角的笑容停了一瞬,高高挑起了眉。 第3章 不可强求 京华第一美人这个称号皇上也同他说过,只是大周酸儒遍地走,评个什么第一,都要多方面考究,琴棋书画礼仪家世全搅和在一起,这第一美人的称号,只要长得不丑都有可能拿的上。 他根本没当回事。 没想到今日惊鸿一瞥,萧矜北惊奇的发现,那帮酸儒虽然干啥啥不行,但眼睛居然没瞎。 可见老太傅成日念叨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是全无道理。 人是自己未来媳妇,萧矜北就不再克制,他就着美人美景当下酒菜,手里一壶佳酿很快见了底。 许是这样的视线太过刺骨,柳清仪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揉了揉手臂。 “清仪,你怎么了?”孟玲疑惑。 柳清仪也说不出,她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带来的小厮和马匹,并没有看到什么,轻轻勾了勾嘴角:“没什么……总觉得凉了一瞬,许是起了风。” 孟玲狐疑的挑眉,不明白这晴日万里,风从哪来。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站在花海中吹凉,两人携手进了阁楼。 柳瑾瑜刚温了一壶酒,见她们上来,笑道:“我和孟兄刚才还在想,你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上来,话音没落人就到了。” “瑾瑜哥哥!”孟玲眼睛亮晶晶的,娇嗔道,“瑾瑜哥哥最近都不来孟府了,来了就和兄长谈正事,也不来看看孟玲。” “你还用看?”柳瑾瑜挑挑眉,“孟兄早就同我说了,你又被夫子罚了字,如今能跑出来,也是让孟兄帮忙了吧?” 孟家书香门第,从祖上就在翰林院,到了他们这一代,还是不争不抢的做学士,柳通和孟老私交甚好,所以几个小辈也算一起长大,没什么顾忌。 孟玲听了个耳红,偷偷白了自己兄长一眼。 “好了。”孟兆赶紧岔话,“我叫店家送来了酒菜,你俩也别傻站着,过来坐。” 柳清仪和孟玲一起坐下,见她眼神不住往兄长身上瞄,弯唇笑了笑。 或许……回去应该问问兄长的意思,在她嫁人之前,能为心疼自己的人们多做几件事,也是好的。 柳清仪又想到了出门前摆了一院的嫁妆,眉宇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云,低头抿了一口酒。 这酒是桃花酿,香气扑鼻不醉人,她刚饮了两杯,就听门口有人敲门,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刚才听到柳兄和孟兄的声音,谭某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席白衣的男子含笑拱手,“没想到当真是两位兄长。” “原来是谭兄,”柳瑾瑜还了个礼,“许久不见,今日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 “忧思难忘……”谭承启意有所指,“特来散散心,没想到竟恰巧遇到诸位。” 孟玲担忧的看了柳清仪一眼。 在圣上赐婚之前,谭承启不止一次表示过对柳清仪有意,只是还不等柳清仪回应,圣旨就已经落了下来。 现在碰上,恐怕不是巧合…… “清仪也在,”果不其然,谭承启下一句就直奔目标,“许久未见,你消瘦了许多。” 柳清仪福了福身。 谭承启也是京华世家之一,祖上因不喜官僚间虚与委蛇那一套远离了官场,后代也一直未曾入仕,只是这么多年积累,在民间说话很有地位,虽比不上柳家,但比孟氏不遑多让。 “清仪……”谭承启看她淡漠的样子,忍不住拢了拢眉,“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男女单独碰面必是不妥,但看他今日模样,柳清仪还是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以免日后被有心人听去,祸及两家。 “荷香在马车那儿等你,”柳瑾瑜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低声道,“清仪,你身子弱,去添一件氅衣吧!” 柳清仪顿了顿,应了声是。 谭承启焦急的跟在她身后,好不容易到了马车前,还不等荷香把氅衣披在她身上,就忍不住开了口:“清仪,赐婚的事可是真的?你当真要嫁给萧矜北那纨绔?你……” “谭公子慎言,”柳清仪冷冷抬眸,打断了他,“圣上赐婚是真的,清仪即将嫁做人妇,还请谭公子一改幼时称呼,莫要直呼清仪闺名。” 谭承启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绝情,声音也扬了起来:“那怎么行?你我两情相悦,你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清仪从未说过心仪谭公子的话!”柳清仪没想到他会纠缠不休,一双罥烟眉轻轻蹙了蹙,“还请公子顾忌颜面和你我二人清誉,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你怎么会不爱我?”谭承启急了,猛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肩膀,“你忘了,你幼时曾说过只想嫁如我一般的男子,你还说若是长大了,要我来找你提亲,你怎么会不爱我?!” 柳清仪被他双目赤红的模样吓到,忍不住向后踉跄着退了半步。 在她印象之中谭承启是个翩翩公子,温文尔雅,进退有度,柳清仪本以为自己与他说明原委,他就不会再做纠缠,万万没想到他竟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你也说了那是幼时,那是不过七八岁年纪,哪里懂得……” “清仪!” 谭承启忍无可忍,手指收紧了几分:“你是不是碍于他是淮安王世子所以不敢反抗?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带你走!” 柳清仪吃痛,闷哼了一声。 谭承启现在的样子太过可怕,根本无法交谈,她得叫兄长过来! 柳清仪抬眸,张口欲喊,一声“哥”还没喊出来,就看谭承启猛地举起了手。 他竟是要动手? 柳清仪一惊,想躲开,才发现他捏着自己的肩膀的手掌犹如桎梏,根本无法挣脱。 “小姐!” 荷香的惊呼声落入耳畔,柳清仪心知来不及,下意识闭紧了眼。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柳清仪只闻见一股淡雅的檀香,怔了怔,慢慢睁开了眼。 一道黑影自身后笼罩了她。 萧矜北追着白玉坠子的折扇轻而易举挡住了谭承启的手,另一只手环在柳清仪腰间,他用一种占有欲十足的姿势把人禁锢在怀里,懒洋洋的勾了勾嘴角。 “谭承启,”皇上面前尚且不用拘礼的世子爷犯不着给凡夫俗子留面子,直呼其名,“谭家人没有教过你,女子说了不愿,就不可强求么?” 第4章 摆明要撬你墙角 所有人都僵住了。 跟着萧矜北出来的男子在一旁啧啧摇头,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连楼上的柳瑾瑜他们也察觉到不对,匆匆下楼赶了过来。 “你是何人?!”谭承启显然没见过萧矜北,看他这么堂而皇之的搂着柳清仪,目眦欲裂,“你放开她!” 柳清仪也被这一声暴喝唤回了神,赶紧挣扎了一下。 萧矜北挑了挑眉,松手放怀里温香软玉离开,没有强求。 “清仪!” 柳瑾瑜他们也到了,见凭空多出来两个陌生男子,也谨慎了起来,拱手试探:“不知二位是?……” “在下魏长风,”在一旁看热闹的男子缓缓开口,含笑道,“那位……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柳清仪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魏长风,魏老将军之子,平西南之乱有功,被封为少将军,京中唯有一至交好友,便是淮安王世子萧矜北,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那方才谭承启的话,岂不是全被他听了去? 尚未成婚,还与男子纠缠不清,这算什么?抗旨还是……不忠? 柳清仪几乎站不住,眼底一片惶惶难安。 萧矜北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眼见自己名字一出来,柳清仪便如被暴雨打过的梨花,开始瑟瑟发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就这么可怕? 方才对着谭承启,不是还挺硬气的么? “参见世子!参见少将军!” 柳瑾瑜和孟兆对视一眼,赶紧见礼,就连谭承启也在魏长风似笑非笑的视线里低下了头,跪了下来。 唯一站着的,就剩下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柳清仪。 “小姐!”荷香赶紧拉了她一下。 柳清仪一惊,飞快的瞄了萧矜北一眼,膝盖一弯正要跪,手肘便被人托住了。 “不必,”萧矜北懒洋洋道,“都起来。” 众人依言直起了身。 萧矜北懒得理他们,他虽觉得柳清仪这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可怜又可爱,但骨子里的恶劣让他还想看点别的。 于是他向一旁的丫鬟伸出了手:“拿来。” 荷香一愣,倒也机灵,顺着世子爷的视线往自己怀里看了看,赶紧把柳清仪没来得及穿的氅衣递给了他。 萧矜北抖开那氅衣,披在柳清仪身上,贴心的帮她系好了领口的结,然后醇厚轻佻的声音微微扬起,跟着叫了一声:“清仪?” 柳清仪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不知道看没看清他模样,又反应了过来,仓皇垂下了眼睫。 于是他心满意足的看见美人害羞,一抹淡粉犹如初展海棠,悠悠然从脖颈爬到了耳根。 美不胜收。 萧矜北勾唇一笑,不再戏弄她,转过了身。 “长风,走了。” 他也不搭理其他人,对着魏长风一扬下巴,长腿率先一步迈了出去。 魏长风一挑眉,也无可无不可,和柳瑾瑜他们抱了抱拳,跟上了他的步伐。 既没要解释,也没问来由。 来也随意,去也随意。 当真是放荡不羁。 柳清仪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风一吹带来渗骨的凉意。 闹了这么一出,花是肯定赏不成了,柳瑾瑜也看出了谭承启面色不对,明里暗里威胁了两句,让他不要再纠缠,带着柳清仪回了府。 魏长风坐在马上和萧矜北并行,回头看着他们的轿子离开,撅嘴吹了个口哨。 “怎么个意思?”他拍了拍萧矜北的肩膀,挤挤眼睛,“你就这么放了那个姓谭的?” 萧矜北嗤笑一声:“我和个懦夫计较什么。” “我看人家挺勇猛……那话说的,摆明了要撬你墙角,这你也能忍?” “为个女人,我至于么?”萧矜北混不在意,“若他们真是有情谊在,总有法子在成婚之前离开,正好给我省了事。” 魏长风摇头:“我看谭承启不论,你那小美人可没有那意思,这婚若是逃了,柳大人一家可就没有活路喽……” 萧矜北充耳不闻,长眉一挑,从袖中弹了些碎银给贩花的小贩。 “那盆海棠,给爷取来。” 小贩一掂量银子,眉开眼笑,赶紧举高递给了马上的贵公子。 萧矜北接过那柔软花儿,指尖轻轻一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像是接了魏长风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爷只给一次机会,若是不跑,以后想跑可没门……” 魏长风被他这幅样子瘆的抖了抖,连人带马远离了几步。 柳清仪不知道萧矜北是什么想法,反正自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敢出门。 谭承启倒是想法设法的登过几次门,全部被柳瑾瑜留在了外面,后来这人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说服了庶妹柳香帮他递信。 柳清仪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了那个地步,谭承启还是不依不饶,心烦的很,后来干脆同柳瑾瑜说了此事,让兄长留心帮忙阻拦,这才得了几日安宁。 大喜之日就这样慢慢逼近,几月过去,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柳清仪起了个大早,像个任人摆弄的瓷娃娃,套上喜服,开面上妆,母亲在一旁垂泪,她刚安慰了几句,就被喜婆劝住,盖了个红盖头扶上了轿。 “起——” 喜婆自带一股喜气的声调扬起,柳清仪感觉轿子晃动,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要嫁人了。 要离开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从此别人见了她,便不再是柳小姐,而是世子妃。 她要冠上夫姓,从此变成萧夫人,日后受了委屈也无人可诉,日子怎么过,全部要凭自己,再不能依靠什么人了。 柳清仪眼眶倏地一红,闭了闭眼。 花轿不走回头路,长龙一样的送嫁队伍绕了一圈,停在了淮安王府,萧矜北一身喜服,身姿英朗无双,翻身下马行至轿前,掀开了轿帘。 柳清仪看到了一只手。 几个月前她曾见过这只手在她面前挡住了谭承启,如今这只手再次出现,扶她下轿。 她顿了顿,慢慢把手放在了那掌心。 入手的触感冰凉柔腻,像一块上好软玉,萧矜北唇边笑意加深了些,带着她走出来,一步步进了王府。 柳清仪垂着眼,只能看到对方黑色的云靴,似是刻意放缓了步子,等着自己跟上。 隆安帝坐在正位,见萧矜北把人领进门,欣慰的点了点头。 “一拜天地——” 主婚人得到皇上示意,拉长了的声音响起。 柳清仪按照之前母亲教过她的,慢慢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第5章 嫁了我可就不能反悔了 柳清仪在喜婆的引导下松开了手上的红绸。 新婚之日,新娘子不用开口,三拜之后便可以回洞房等待,柳清仪被喜婆搀着带回洞房,轻轻吐出一口气。 荷香作为陪嫁丫头,早在屋里等着伺候,见人都离开,悄悄贴近了柳清仪的耳朵。 “小姐,刚才世子爷身边的人来传话,说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您饿给您准备了糕点,您先尝尝?” 柳清仪轻轻摇了摇头。 她确实饿了,从早上开始滴米未进,但今时不同往日,在这淮安王府,她不敢轻易放肆。 柳清仪想好了,圣旨已下,事成定局,她不求能得夫君疼爱琴瑟和鸣,只求能够做好分内之事,无论如何不给柳家招致祸端。 这是自己作为柳家嫡女,唯一能为家里做的事。 荷香知道她的性格,也不敢再劝,跟着静静的站到了旁边。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直到无边夜色顺着窗户爬进来,萧矜北才被放过,带着一身酒气回了洞房。 柳清仪听到脚步声就提起了心,看见黑靴在面前站定,更是心如擂鼓,快从胸腔中一跃而出。 也不知为何紧张至此。 “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喜婆也跟进来,见新娘子连姿势都未动过一下,心里赞了一声端庄,眉开眼笑:“进洞房,看新人,一对鸳鸯人人夸,生个贵子带乌纱!世子爷,该挑盖头了。” 萧矜北懒洋洋的勾了勾嘴角,接了她手中的杆秤:“赏。” 喜婆赶紧谢恩。 玉石镶金的杆秤从盖头下伸进,柳清仪顺着他的动作慢慢抬眼,和萧矜北对上了视线。 那日惊鸿一瞥,其实她已经见过这人神采,只是喜服比玄装抬人不知几倍,朦胧红烛下,萧矜北黑发被玉冠束起,疏冷的眉眼深邃无比,明明该是一张英俊冷面,又因为眼中的狭促而平添了一抹倜傥风流。 柳清仪像是被那双黑眸的笑意烫了一下,睫毛像一只扑闪的蝴蝶,倏忽垂了下来。 “都下去。” 萧矜北一锭银子扔进喜婆怀里,笑道。 流程还没走完,喜婆却是个有眼色的,接了银子立刻给周围的丫鬟们使眼色,荷香本来还有些担忧,看喜婆冲自己摇头,也闭紧嘴巴跟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