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转生成了莱艮芬德家的恶役大小姐》 1. 第 1 章 1. 我叫克莉西雅·莱艮芬德,前世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在意外身亡后转生成了提瓦特大陆蒙德的一个大家族的养女。 2. 虽然是养女,但巧合的是,我拥有一头很莱艮芬德的火红长发。 克利普斯老爷当初将年幼的我从魔物手里救下,在带回酒庄的路上,有不少认识他的人看到我都会问上一句,“哎呀,克利普斯老爷什么时候添了一位小小姐啊?” 说的人多了,克利普斯老爷也觉得和我有缘,就将我收做了义女,带回晨曦酒庄和自己儿子一块儿养着了。 3. 克利普斯老爷信奉富养女那套说法,很宠爱我,而我嘛,之前说了,是个普通人,很容易飘的普通人,很容易恃宠而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普通人。 于是酒庄的人都说克莉西雅是个娇纵喜奢的大小姐,但穿着漂亮衣服,好吃好喝被伺候着,什么要求都能被满足的我不在乎。毕竟克利普斯老爷对我是“爱如掌珠,惟恐稍拂”,这是照搬外人们的说法,酒庄主人本人根本不在乎,至于小主人嘛,应该也不在乎。 4. 好吧,迪卢克,我亲爱的义兄——虽然我一直直呼其名,毕竟只差半岁,他对我估计还是有些微词的。 “克莉丝大小姐,你还不把你的那桶葡萄搬过来吗?太阳已经大起来了。”红发的,看上去就烫烫的少年靠在地窖前,那冷酷的小脸蛋儿上没有一点对淑女的体贴和疼惜。 怎么说都是酒庄的大小姐,克利普斯老爷对我的要求虽然不多,但每年在葡萄丰收季我都必须和迪卢克一样,自己亲自酿造一桶酒。可是好麻烦啊,挑选葡萄,采摘、清洗、捣碎……在体力上有多废我一直有着清晰的认知。 “哥哥——” “叫我名字就好。”迪卢克不给我撒泼耍赖的机会,直接打断我施法,甚至单手扣上了地窖的石门——可恶,他明知道我自己来的话要手脚并用,而且使起蛮力来会丧失表情管理的余裕,好歹毒的用心! “你多耽搁一秒,温度不到位发酵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我还得去练剑,就不奉陪了。” “对、对不起嘛,求求你了迪卢克,帮我把地窖门打开吧!”我环抱着沉甸甸的木桶,咬牙地小步尽快往前挪,总感觉整个人直往前倾。 就在我撑不住的下一秒,手腕突然轻松不少,迪卢克还是帮我托了一下,另一手轻松拉开了地窖门,“注意脚下别摔了。” “哦。”晚上绝对要在这小子床单下边藏豌豆! 5. 克利普斯老爷带着商队回来的时候,迪卢克正被女仆长拉着擦药油,于是错过了和我们义弟的第一次见面。 酒庄二楼正好有四间房,上楼左转正北方的是父亲克利普斯老爷的,右转西方向第一间是迪卢克的,我的房间在更里边朝东的,义弟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我对面,迪卢克房间旁边。 大概是我有着和父亲一样的火红头发,怯生生的小孩在女仆们伸出的手中选择躲在我身后。看凯亚和我亲近,父亲也放心地让我带他回房间好好休息,听说这孩子被抛弃在外边淋了大半夜的雨,可怜极了。 经过迪卢克房间的时候还能听见爱德琳心疼的埋怨,“少爷睡得不安稳怎么不叫我们换下床铺呢,瞧这儿搁的全是淤青。” “……” 哇!那家伙看过来了,也太敏锐了吧。干嘛,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略感心虚的我在凯亚疑惑地看过来时又挺直了腰板,“迪卢克,你又有新弟弟了哦!等下要一起下楼吃饭。” “……知道了。” 6. 我从女仆接过热毛巾,又递给凯亚,小小地过一下手就收获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姐姐和嗯,迪卢克哥哥关系很好的样子。”有着异国面容的义弟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因为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神态,但话语里总透出几分小心试探的意味。 “哼哼,那可不,”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我6岁的时候就被克利普斯老爷带回来,和迪卢克谁还不知道谁啊,都是曾经大冬天敲排水管口冰棱子轮流舔的人,“我们天天相、亲、相、爱呢!” “嗯,这样啊。” 其实我知道凯亚是在和我套话咱们的义兄是否好相处,在外流浪过的孩子骤然被接到新家总会保持警惕,敏感又多疑,害怕却渴望。 就像我当初一样。 但是父亲和迪卢克确实是很热心善良的人,还有许多细节处的无声体贴,这需要亲身去感会后,才能心甘情愿地交付信任。 7. 晚餐时,已经两个多月未见的克利普斯老爷先是摸了摸我的头,又将凯亚牵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最后才拍了拍亲子的肩膀。 “抱歉啊,克莉丝,迪卢克,商队遇到暴雨晚了几天,这次没能赶回来和你们一起酿酒。”即使眉眼间还有疲态,克利普斯老爷还是陪我们三个孩子吃了顿晚饭,他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没关系,下个月中旬还有批赤霞颜葡萄能熟好,我们再酿一次就好。” 我为父亲添上一杯薄荷饮,是我之前用早春特培的切多丽葡萄加上产自龙脊雪山的薄荷酿制的,度数不高,但口感清冽。人各有所长吧,虽然迪卢克是正统继承人,但在酿酒这方面,不算我自负,我比他更有些天赋。 迪卢克也点头赞同,添了一句,“正好带上,嗯,义弟。” 8. 普斯老爷对于加入西风骑士团有种奇怪的执念。 一方面他能释然地对我说虽然没能得到神明的认可,但他会以另一张方式守护蒙德。父亲也确实做到了:他手下的商队从未停歇,在他的经营打理下,莱艮芬德家坐拥着蒙德酒业大半,其他蒙德贵族都无法匹敌的金钱、人脉、舆论都是他守护蒙德的利器。 但另一方面,他一直鼓励督促着迪卢克的剑道训练,似乎将迪卢克看作自己愿望的延续。迪卢克也不负他所望,在十岁获得了神之眼,得到了西风骑士团的接纳,近来也有消息说迪卢克要升职成为骑士团最年轻的队长了。他为此感到骄傲,相对的,和迪卢克一同开始练习却没坚持几个月的我在这方面,确实让他每每谈起都要叹气个几回。 而半道才开始训练的凯亚成功继承了父亲放在我身上的期望,这小子仪典剑术耍的连现任骑士团团长见了都赞不绝口,“很有天资”。 9. “克莉丝有找到喜欢的东西吗?” 克利普斯老爷调好紫色颜料往自己的画纸上添了几笔,照例跟我陪玩谈心。下午的时候西斜的日光不再刺眼,还能映照出暖色调的光尘,克利普斯老爷画着窗外的葡萄藤,我画的是更远处的龙脊雪山。 “嗯——我只知道现在比较喜欢画风景画。” 克利普斯老爷侧身往我这边看了眼,毫不吝啬他的夸赞,“很漂亮啊,克莉丝在风景画上也很有天赋!” 当然,夸赞并不是重点。 “听爱德琳说之前教速射弓的老师才来不到一个月你就不想学了,之后又是轻弩和重弩,现在倒是能每天在这里坐整个下午琢磨画画。 我知道你也是个受到神明垂青的孩子,万事皆通,也勇于尝试,但什么都浅尝辄止,反而会使你陷入迷惘。要不要选定一项你喜欢的、觉得能长久坚持下去的爱好,试着让它成为你的习惯呢?” “……可是,一直做同一件事我会觉得很无聊。” “先别急着否定自己,你想,每年酒窖都会存入你和迪卢克酿好的酒,这不就是个小小的坚持吗?” “唔,算吧。”对着父亲谆谆善诱的笑容我眼神游移了一秒,酿酒这个主要是有父亲在一旁陪着,父亲不在旁边时也有迪卢克那家伙架着,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根本坚持不了几次啦。“选择于我是件很困难的事啦,不如父亲为我做决定好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 培养一个习惯是件痛苦的事,比起为了自己而主动克服痛苦,我更擅长找个为了别人的借口来忍耐痛苦,克利普斯老爷深知我的性格,无奈但仍纵容。 “这样吧,我不能经常陪在你们身边,每次行商回来都觉得很遗憾,你和迪卢克在我无法亲眼见证的时候长大了不少。父亲就拜托克莉丝帮帮忙,用画笔记录下每天我不在庄园的日子,可以吗?” “嗯!那要记录多久呢?” “你这孩子,已经开始担心时间了吗?哼哼,可别想偷懒,等你们长到能自己出门谈生意的时候,我也能在庄园安心品酒了,到那时自然就不需要你记录啦。” “诶——听上去要好久好久!” “所以克莉丝要听话,好好的、快快的长大。” 10. 我从来弄不懂什么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即便有和克利普斯老爷的约定,我也不怎么觉得我有多喜爱绘画了一分,只不过是在绘画上花费了许多时间,变得重要了而已。 “又是个上门求你画作的拜帖,怎么处理?”已经是要比我高的少年凯亚是抱着一盆风车菊回来的,明明今天是他当值,比起矜矜业业执行骑士团任务的迪卢克,他总能找到闲暇摸鱼。 “烦内!” 因为有次父亲去璃月谈生意,我的画作照旧夹在家书里一同寄过去,意外被某位璃月七星看见夸赞了一句,自那时起对我画作的追捧之风,就莫名奇妙地从璃月吹到了蒙德。也就多了些多余的纠缠烦恼。 “那就老规矩,拒绝掉喽。” “对了,克莉西雅,帮我画幅风车菊吧,下次寄信的时候一起给父亲看看。” “不要。我是不会给直呼姐姐名讳的人画画的,而且风车菊这么常见,有什么好画的!” “哎呀,虽然常见,但是看到风车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我就想到你和迪卢克了。” 比起小时候的谨言慎行,我现在的义弟明显开朗自在的过了头。甚至有点小聪明地和我保持了段距离,不至于被颜料突脸,自顾自地在那边嘀咕,“唔,是因为都是红色吗,倒也不是说红色多么特殊,但是因为看你们这两个红脑袋久了,就有联系了,哈哈哈哈,说不定父亲也有这种感觉呢……” 听着义弟的笑声,我开始考虑起,是不是该巩固下我恶役大小姐的形象和威严了。 2. 第 2 章 11. 我从一堆邀请函了找到了劳伦斯家寄的那封,嗐,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很久没有看他们家的小胖子表演了,甚是想念。 从流放之路归来的劳伦斯家族主流还是坚守当初所立的誓言的,但还是有部分老封建惦记着旧贵族时代劳伦斯在蒙德的威风权势,连带着一些后代也跟着大言不惭了起来。当然,该做正当事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敢瞎哔哔的,当任家主会用武力来向这些家族逆子证明,骄傲的劳伦斯家族为何被称作是蒙德的开拓者。 小胖子名叫赫仑·劳伦斯,没别的优点,就是很能坚持的嘴欠。 与喜欢宅在酒庄很少露面的我不同,迪卢克自加入西风骑士团后经常落在蒙德城,红发马尾娃娃脸,很有辨识度。赫仑这小胖子见到迪卢克第一眼,还没辩出男女就嘴巴不干净,声称“要是在以前,他一定要指定迪卢克当羽球节抛球的少女”,迪卢克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上手揍没了这小胖子半条命,又让酒庄管家搬了五大箱摩拉送上劳伦斯家门当作医药费。 后来见了我,小胖子凭借那张嘴,又让迪卢克付了一笔不菲的医药费。我每年最多去蒙德城十来次,这小子是一次不落,年年都能狠赚十来笔,硬生生从生活拮据的劳伦斯变成了还能维持体面的劳伦斯。 再后来,我愈发懒得出门,也就有快两年没见到这小胖子了,迪卢克也懒得理他,直接避着走,偶尔才能听到凯亚提上一嘴迪卢克倒霉又被碰瓷了。 12. 我应约去往的宴会倒不是专门为了锤这小胖子,而是为了见他姐姐多佩拉·劳伦斯——擅使祭礼弓的天才少女,也是之前教过我速射弓的小老师。 虽然不常会面,但我们有保持书信联系。这次是她的成人礼,18岁的生日会,我准备了酒窖里最好的一批蒲公英酒作为贺礼。临行前爱德琳打包了几幅我的画放在运酒的马车里,说是顺便带到天使的馈赠,装饰一下酒馆,晨曦酒庄的墙面上都已经满了。 13. 日光耀眼,金纱辉煌。一朵朵矜贵的花在舞池里旋转绽开,舒缓的音乐流淌过苹果酒塔,又落回遮面乐师的琴弦上。 还没成年的我坐在了小孩那桌。 入场之后我才知道,这场宴会不仅仅是多佩拉的成年礼,还是她和一个古恩希尔德家族人的订婚宴。比起作为宴会主角和亲近的朋友交谈,多佩拉更多时候只能作为某个男人未婚妻的身份去和那些贵宾们应酬攀谈。 “克莉西雅小姐看起来兴致不高。”搭话的是坐我旁边的优菈·劳伦斯,多佩拉的表妹。 我知道她和多佩拉很亲近,便也愿意多聊几句,“小优菈看起来也没有为你姐姐感到多高兴呀。” “我已经十一了,才不小!这个仇我记下了!”蓝发金眸的小姑娘两颊还带着婴儿肥,就算是皱眉生气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姐姐她,结婚的话就不能和我一起训练了。” “而且我都听到了,叔父让姐姐成婚后尽快怀上孩子,说什么那是劳伦斯和古恩希尔德命运的结合。我很讨厌说出那种话的叔父,明明姐姐接受那个男人只是因为她自己喜欢,因为她喜欢我也会尽量喜欢,但是叔父却故意说成那样,让大家都不高兴。” “喂——你在听吗,别看了落落莓每桌只供一碟!可恶,这个仇我记下了!” “听到了听到了!”我从优菈手里抢回落落莓的碟子,丝毫没有在小孩子手里抢东西的羞愧,反正这孩子也不喜欢酸甜口,“可是你纠结这么多也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吧,你叔父的也好,多佩拉的也好,自添烦恼罢了。” “……那你呢?克莉西雅小姐在为什么叹气?” “啊,我只是单纯为多佩拉忽视我不太高兴,宴会上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好无聊哦。” 14. 不过我话刚说完,就有破窗声打破了宴会还算和谐的氛围。 一只机关鸟冒着烟坠落进舞池,紧跟其后的是展翅能有人两臂长的白尾鹰。白尾鹰显然很有灵性,舞池里全是贵族绅士小姐,它没有跟着冲入人群,只是尖啸两声盘旋在空中,金圈环绕的眼睛紧盯着那只机关鸟的动静。 因为破窗而入的机关鸟和白尾鹰出现突然,本来吵闹混乱的大厅倒是安静了许多,人群皆在仰望那只俯冲的白尾鹰,我也跟着抬头,并伸出手来。于是那只骄傲的大鸟就收敛利爪落在了我手腕上,低头品尝起我递过来的落落莓的香甜。 “到底是怎么回事!” “噤声,骑士团那些家伙也来了!”蒙德很多旧贵族后裔仍然对西风骑士团心存敌意。 西风骑士团的人从宴厅大门涌入,动作井然有序,很快就守住了所有侧门和出口。打头的红发骑士队长往我这边看了眼,倒没有把他的鹰召回去的意思,直接跟着宴会管家去找坠毁的机关鸟去了。 “……哇,原来是克莉西雅的游隼啊!”不知什么时候躲在我身后的多佩拉面上被吓得不轻,但看到这只猛禽乖顺地接受我的投食,可能觉得有些可爱,叶公好龙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笨蛋姐姐,不是隼,是鹰啦。”相反后边的优菈倒是镇定许多,也谨慎许多,“不想被叨掉手指的话,建议你不要再往前贴了姐姐。” 多佩拉和小胖子赫仑不愧是亲姐弟,以前她去酒庄找我的时候,偷偷逗弄迪卢克驯养的猎鹰,被啄的哇哇大哭,现在还是不长记性。我看到多佩拉“贼”心不死地还是想往前凑,结果叼着莓果的白尾鹰撇头看了她一眼,她才乖乖不敢动了。 15. “克莉西雅你怎么坐小孩这边,我找了你好久,”多佩拉不能上手摸鸟,就端了碟落落莓挤我旁边想当白尾鹰的喂食备胎,“要不是鹰往你这边飞,我还认不出来你。一直和你写信也没见面,我都有种你和我一样大的错觉了,见到你和优菈一起我才想起来,唔,原来变成大人的就只有我啊。” 多佩拉大热天还带着手套,她和我一样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冰系神之眼,肯定也热得难受,凭借着她靠近时淡淡的药味,我猜测道,“多佩拉你的手受伤了吗?” 问出口我才注意到,多佩拉的礼服还是高领的,少女美丽的锁骨和脖颈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啊?哦,这个啊,小伤啦。” “是我们的家族试炼。”优菈突然插了一句,但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因为父亲说订婚之后就不能想个小孩一样在外边瞎闹了,不然就是丢了我们劳伦斯的名声和脸面,我收藏的弓箭都锁进仓库了。我有些接受不了,想着要是通过家族试炼,就能向父亲证明……向我自己证明,我不仅仅是其他讨厌我们的蒙德百姓口中只会品茶养花的无用贵族。” “姐姐……” “但是我失败了。”多佩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本来是希望得到祝福才把恋情告诉长辈的,但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就因为姓氏很奇怪地、变得复杂起来了,有时候我都开始怀疑那真的是我喜欢的人吗?唔,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一起来了。” 16. “克莉西雅?克莉西雅·莱艮芬德?” 在我抱着多佩拉和优菈姐妹安慰的时候总有人没有眼色,打扰淑女们的聚会。古恩希尔德家金发蓝眼的搭配怎么都不算丑的,但面容再俊俏,意有所图的贪欲不好好遮掩,也是让人心情糟糕的丑恶之人。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贝肯斯·古恩希尔德,冰系神之眼拥有者,西风骑士团游击小队预备队长。我很喜欢您的画作,也很倾慕您。我投了很多次拜帖,但一直没有机会和您见上一面,这次能和您相遇真的是我的荣幸,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话真多。 我冷眼盯着这个男人对着我自卖自夸,身后还有一堆贵族少女们簇拥着他,西风骑士团怎么什么人都收。 “说完了?” “啊?是、是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正当我酝酿着怎么招来西风大教团的人注意,好合法地往这个明目张胆向未成年女性献殷勤的人倾吐毒液时,熟悉的小胖子面目狰狞地扒开人群,一屁股把这个贝肯斯撞了个踉跄。 “哪儿来的阿猫阿狗敢和我抢生意,咳,不是,抢克莉西雅小姐!” 赫仑·劳伦斯和以前比完全是等比例长大,敦实的身材挡在中间,把贝肯斯钩子似的视线堵了个严严实实。虽然小胖子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明明是好看的蓝发被他用过量的发胶糟蹋成油腻的样子,只不过这次难得顺眼起来。 “你小子之前跟我蹲迪卢克的时候还说钦佩人家的剑术,现在又往艺术方面发展了是吧?” “赫仑你血口喷人!克莉西雅小姐请不要听他胡说,他可是劳伦斯,不可信的!” 我拉住了已经拳头紧握的优菈,拍了拍眼泪还半挂在长睫的多佩拉,示意她从我腿上下来,“唔,西风骑士团什么时候成了垃圾回收站了,怎么什么垃圾都收。这位贝肯斯先生,请你注意你的措辞,你口中的劳伦斯,是我朋友的姓氏。” “比起选择有变态倾向奇怪的成年男性,我更愿意和我的朋友共舞。”没等我看向打扮利落的小优菈,赫仑就机灵地转身单膝跪下,以一个十分标准的贵族绅士邀请礼向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了会儿,还是搭上了手。 出乎我意料的是,赫仑·劳伦斯是个不错的舞伴,难怪多佩拉经常在信里和我吐槽,家里长辈对他们的礼仪教导有多么严苛病态。反而是我因为鞋子有些磨脚,节奏乱了几拍。赫仑也算是间接的老熟识了,索性跟着我的步调来,即便我俩的组合在舞池里有多么格格不入。 17. 音乐变奏,是交换舞伴的时候。 大概是已经处理好紧急的事务,红发的骑士队长竟然公然混入了舞池,从那些觊觎窥伺的目光中牵住了义妹的手。 “嗯?真难得,我的舞伴竟然是大忙人迪卢克少爷。” “哼,是克莉丝小姐看人的眼光太差,令人不放心。” “多佩拉是我的朋友!” “赫仑·劳伦斯也是么?” “……那家伙,唉,虽然还是无赖嘴欠,但其实也不是很坏。他有很多缺点,但他把我当作朋友,我也可以试着把他当作朋友。”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劳伦斯在蒙德城……你知道的,风评不是很好,和他们来往过多,风险比收获更多,你自己可能不在意,但我,我和凯亚不能一直守在你身边。” “……” 若不是这次我主动来蒙德城,算起来我和迪卢克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自十四岁开始发育后,这家伙的身高几乎隔几天就蹿高不少,现在我说话也得仰头去看他,实在累人。 也许是多佩拉的眼泪顺着衣料浸到了我的身体里,在迪卢克的怀抱里我只觉得疲倦和忧伤来得汹涌无端。仗着迪卢克练大剑的,力气大,我搂着他脖子干脆把头靠在他肩上,让他带着我跟着音乐旋转。 “总感觉长大也不是件快乐的事。” 迪卢克也任由我偷懒,几乎是托着我的腰,就像练习剑道一样,认真地对待每一个舞步,“……倒也不用这么想。蒙德城最近不太安稳,等宴会结束,想去哪里玩的话让凯亚跟着你,听他说你想画风车菊,风起地是个不错的选择。” “哈?风车菊完全是他感兴趣的啦!” “嗯,总之注意安全,”一曲已经结束,是就餐时间。迪卢克等我站好后,伸出手召回了那只白尾鹰,“还有,早点回家。” 3. 第 3 章 18. “嗨,克莉西雅,好久不见,听说你从家里带了一批蒲公英酒过来,有我的那份吗?” 天使的馈赠里,我一时兴起放了酒保查尔斯先生半天假,决定体验一下调酒的感觉。在晨曦酒庄时我每天都有和康纳先生讨论研究各种酿酒配方,因此查尔斯先生教了我几次后我就很快上手了。 只是没想到光临酒馆的第一个客人是我可爱的义弟。 “别想了,未成年不可以饮酒!”我调了一杯冰钩钩果汁推到凯亚面前,总觉得钩钩果果汁在冰块的淡化下所呈现出的这种梦幻般的紫色和他很相配。 “克莉西雅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嘛。”凯亚笑着抱怨,但对于义姐特制的果汁还是照收不误,“嗯,真清爽,很适合夏天!” “算你有品味。” “克莉西雅今天要歇在这里吗,还是去别墅那边住?” “嗯,就在这边住一晚,明天再逛逛就回去。” “也好,那边都成骑士团宿舍了,女孩子住着也不方便。那我等下把楼上义兄的东西收拾下,给你把房间腾出来。” “迪卢克不是和你一起住在北边的别墅吗?” “唔,骑士团队长实在敬业,回来晚了怕弄出声响,就经常在酒馆这边凑合着休息了。” 19. 在群风洗濯的坠星谷地,有一棵巨大的橡树矗立平原中央。据说昔日英雄的故事就埋葬于此,但时间带来无形的磨损,那些充斥着血与歌的历史渐渐无人提及,过往布满裂缝的七天神像也在千百日的风雨中沉默不语。 “你怎么改变心意来风起地写生啦?”借助风之翼滑翔的凯亚背着我安稳降落,后边还有两位接受护送任务的同僚。一落地,带着水汽和草木芬芳的清风让人忍不住放松放松起来, “答应过你的事我可不会爽约!比起放在屋内盆栽里的风车菊,还是在野外自由生长的花朵更灵动。当然有机会的话,我更想去看看风龙废墟那边的风车菊。” “可别了吧,现在的蒙德城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护送你。” “那就找冒险家协会好了。” “不行!”本来是开玩笑,但凯亚对这个提议否决的十分彻底,“这话可能有些难听,但冒险家协会的冒险家们实力良莠不齐,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20. 凯亚根据我的习惯找地方布置画架,另外两位西风骑士在处理附近河滩上的史莱姆,我则蹲在神像旁一簇风车菊前观察转动的花瓣。真是奇怪,我从花瓣上捏起一片冰晶,难道风起地夏天也有落雪吗? “克、克莉丝快躲开——” “是深渊法师!” 还没等我琢磨过来这冰晶怎么捏不化,就被一圈冰锥给击飞出去,凯亚和骑士们的提醒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因为知道风起地这边气候无常,我特地穿了件外套,没想到在敌袭的时候能发挥作用,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的我才不至于后背皮肉被磨烂。 “克莉丝!克莉丝你还好吗?” 凯亚的声音愈加急促了听起来距离也很近,但我看不到,红色的,黑色的,绿色的……大片的虚影遮蔽了我的视野,我确信我的意识很清醒,但感官却背弃了我。 压在地面的那一半身体没什么痛感,只有麻木。我花了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觉得自己已经努力爬起来了,可是等凯亚强硬地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扣在肩上的力道几乎要把我骨头也挤到一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怎么清醒。 “凯亚,凯亚我没事,就是头有些晕。”是我在说话吗,也许吧,但现在首要的是先冷静应敌,我试图宽慰他,他的注意力应该在敌人身上,而不是带着哭腔唤我的名字。 “没事的,后援来了……对不起,克莉丝,对不起……” 在他突如其来的致歉声中我勉强辨出除了那两个骑士的声音:“拟造阳华,一个都别想逃,大地之潮!” 21. 等我缓过来视线清明的时候,那位外援也恰好走了过来。 “阿贝多前辈!”凯亚的语气听起来镇定轻松了不少,我也勉强从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被他牵着和这位有着青天一样明朗澄澈眼眸的少年前辈做介绍,“不要怕克莉丝,这位是我们西风骑士团的首席炼金术师兼调查小队队长,是很可靠的前辈。” “你好,叫我阿贝多就好。” “您好,咳咳,我是克莉西雅·莱艮芬德,是凯亚的义姐。” “很抱歉把你们卷入与深渊法师的争斗中,这两个被罪龙之血腐蚀的深渊法师是从雪山那边逃过来的,我追踪了一路,没能及时阻止是我的失职。” “这并不全是您的错,是我太弱了。” 凯亚捏着我的手又紧了紧,这家伙还挺计较的,真的让这位救命恩人担了些错。我想抬头看看他的脸,却牵扯到肩膀受伤的肌肉,引出一阵阵后知后觉的疼。 凯亚也注意到我不太好受,想到蒙德除了西风教团能寻医治病,面前这位炼金术天才也能靠那可称“奇迹”的炼金术解决患者伤痛,“阿贝多前辈,您能帮我看看克莉丝的伤势吗?” “嗯,让我看看。” 22. 以前我在观摩迪卢克训练使用元素力时,曾笑称那些炽热夸张的、能显现出形态的魔神力量简直是科学的对立面,如同魔法一般。现在我要更正一下,比起元素力,炼金术更适合魔法的比喻。 23. 回去的时候是凯亚一步步背我走的。 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去找酿酒的新材料,同样是受到魔物的攻击,虽然只是几只和我们盯上同一株冰雾花的史莱姆。那个时候也是只有我和凯亚,但高一些的是我,力气大一些的是我,勇敢一些的也是我。 史莱姆这种魔物只要你不停地主动进攻,就能让它没有攻击的间隙。我只是用那把平日里近乎当作装饰的弹弓贴脸速射,那些史莱姆就化作了一滩清液。凯亚拿着我们需要的冰雾花,我背着腿被冻伤的凯亚回家。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沉默。 “在想什么,凯亚?” “……没什么。” “和我也不能说说心里话吗?”我伸手去捏他的耳垂,试图用孩童打闹时的把戏将他逗笑,却被他侧头避开了。 “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义兄明明叮嘱过要保护好你,我却没放在心上。” “迪卢克那家伙让弟弟保护姐姐吗?真是的,别听他的,你已经很厉害了。” “不,是我的错,我犹豫了……如果我也能得到那个所谓神明的垂青就好了,如果我也像义兄一样早一点拥有神之眼,你就不会——嘶,好痛,克莉丝?” 我两手并用,凯亚躲不开只能被我捏红了耳垂,我不擅长,也不喜欢安慰人,只能霸道地将我的道理灌到别人脑袋里,“听我说!” 骑士团的人都说凯亚聪明能干,和迪卢克一个有谋一个有武,简直是西风骑士团的双子星。可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比起武技超群还有神之眼辅助的迪卢克,凯亚还只是普通人,他得到骑士团认可的时候并没有神之眼。 “不用和迪卢克比,迪卢克是迪卢克,你是你,你是刚刚救了我一命的,可靠的弟弟。走得慢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回头,你就是在前进。” “……” “谢谢你,克莉丝,唔,克莉西雅。” “叫克莉丝也可以,当然姐姐最好。” “姐姐。” “嗯!” 24. 回蒙德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只得在天使的馈赠再落上一夜。 过惯了在宽阔的庄园被簇拥的日子,小酒馆三楼的房间布置只能勉强称得上很有安全感,一眼望到头。也许确实是白天被吓到了,即使能听到一楼酒馆的吵闹声,我一躺上床没多久就睡得昏昏沉沉。 直到我被开门声惊醒。 25. 照进屋内的月光已经偏转了大半,不管是楼下的酒馆还是窗外的街道都静悄悄的,夜已经很深了。 “谁?” 怎么说天使的馈赠也是莱艮芬德家名下的,一般贼人也不敢把注意打到这上边来。而且要想上三楼敲门,只能通过二楼楼梯。对于门外的人,我有了些猜测,但以防万一,还是把墙上的装饰剑取了下来,才悄声走到门口。 即便我脚步放得很轻,但门外之人似乎已经知道我就在门后,没再扭动门把。 “是我,克莉丝你还好吗?” 是迪卢克的声音。 “嗯,我好多了。”即便是迪卢克,在这个时间我心里还是不太想开门。况且他常住这儿,手里有钥匙,他也本可以直接开门进来。“你,要进来坐坐吗?” “不,这样就好。” 晚间的地板赤脚站着还是有些冷,我干脆背靠门坐下,脚缩在睡裙里。“迪卢克少爷不会犯迷糊了吧,今天这间房有主了哦。” “抱歉,我走惯了,还以为……我知道把你吵醒了,但还是想确认下你的情况。” 听着迪卢克话里的别扭劲儿,我只想打开门把他脑子里的拧巴想法摇摇匀,“嗨呀,你们俩兄弟怎么回事,搞得我跟个瓷器易碎品一样。安心啦,你们骑士团的那个炼金术师很厉害,我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累。” “……对不起。” 26. 门外还是一片沉默。 但我知道迪卢克还在。也是难为他在骑士团加班到半夜,习惯性想回住处休息才想起我这茬儿,又开始对我白天受伤的事情自我反思内耗——因为小时候发生过一些事,他对于我的人身安全已经有些心理阴影了。 我打了个哈欠,又有些困,地上坐着也不舒服,嗐,没我给这两个家伙疏导心理健康,这个家得散。 “迪卢克你还在吗?” “我在。” “明天我们一起回家休息吧,凯亚也是,让他也请个假。” “……好。” 4. 第 4 章 27. 来蒙德城的时候我带着两架马车来,走的时候还是两架马车去。迪卢克和凯亚在马车外驱车还在讨论蒙德的事,有关机关鸟,有关深渊法师,有关愚人众。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只是呆在马车里休息。 无聊。 一扇布帘似乎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即使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迁就我,倾听我散漫的、无意义的日常,但似乎除了我之外,他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正义的、热情的、被众人称颂的。 我的兄弟拥有我苦寻已久的东西,目标。 心中生出些无端由的抱怨的我竟然无知无觉的睡了一路,等被弄醒的时候已经到晨曦酒庄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能感受到抱我下车的手是炙热的,贴着的胸膛是热烈鼓动的,但当我抬头想看清那张脸时,只是女仆长爱怜的笑脸。 稍微安心了点。 28. 修整之后我们三个都聚在楼下活动,爱德琳感叹了一句“真难得”就高兴地为我们准备烤松饼去了。 酒庄兼商行管家埃里克在和迪卢克汇报这个月的销售情况,一般都是在家里待着的我代管一下,迪卢克这个继承人反而对家里生意不怎么上心。难得有人分担正事,我也乐得和凯亚在一旁玩飞镖。 “哦,60分!没想到克莉西雅你深藏不露嘛!”凯亚一会儿摸了摸我小臂肌肉,一会儿走过去把我那只飞镖从三倍分区拔了下来,看看标靶上深陷的痕迹,捧场得有些浮夸,“竟然还有肌肉!” “哈?是人都会有的吧!”再说我天天在酒庄研究酿酒,搬来搬去的,力气不比成年人差,“凯亚你是觉得我又多柔弱啊!” “唔,我还记得某人之前还让我背哦。” “那是我被偷袭了!那种魔法攻击就算是你挨了一下也不好受吧!”我又扔了个,和还挡在标靶前的凯亚的那张小脸蛋擦肩而过,正中红心,“好耶,50分!” “是元素攻击。”凯亚和我击了击掌,没有否认,只是更正了一下我的用词,“轮到我喽!” 29. “克莉西雅小姐,凯亚少爷,迪卢克少爷,来吃烤松饼喽。” 等爱德琳把分量比堆高高还要高的餐、后、点、心端上来的时候,迪卢克还在听他的账本汇报,我和凯亚从掷飞镖到掰手腕,甚至开始公主抱了——我抱凯亚。 “不要太勉强哦。” “凯亚才是吧,早点认赌服输不就好了,上来!”我脱了鞋在地毯上站好,两手摊开只等凯亚过来,不过我偷瞄了眼爱德琳那边,又小声和凯亚加了个赌注,“我要是抱着你走五步,我那份堆高、额,烤松饼?反正那坨玩意儿就归你吃!” 凯亚也是老赌,徒了,敏锐地和我再次确认,“可别只说一半,要是你走不到五步甚至抱不动,我的那份烤松饼就由你处理了!” “嘁,成交!” 凯亚显然还是小瞧了我,厅堂中的其他人也是。 我蓄足一口气,直接把凯亚搬到餐桌处坐下,全程没让他脚着地。爱德琳还帮忙为我提前拉开椅子,连另一头的管家和迪卢克都停下往这边看了过来。 “来吧,凯亚先生,享受你的双份烤松饼?”我将蓬松香甜但分量超出正常规格太多的甜点推到凯亚面前,甚至贴心地给他铺好了餐垫。 “……哈哈,那我就不、不客气了。” 30. 正当我满足于胜利的愉悦,靠在桌边放松手腕时,女仆长已经催促上了迪卢克。不巧埃里克也完成了他的工作功成身退,迪卢克不得不面对。 只见他打量了烤松饼的高度后也迟疑了一秒,若有所思地看向还在幸灾乐祸的我,然后坚定地朝我走了过来。 “?” 我被迪卢克轻轻松松抱了起来,然后和凯亚排排坐。 “克莉丝刚刚消耗了那么多精力,作为兄长,我应当把我的那份让给她。”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什么呢! 到现在爱德琳也算是看出了我们三个的不情愿,笑得更温柔了,拒绝迪卢克的语气也十分温柔,“迪卢克少爷真是关爱妹妹的好兄长呢,不过您放心,烤松饼还有很多,人人都有份哦!” 可喜可贺,被女仆长按在餐桌上的迪卢克也加入了我们排排坐的行列。 最终赢家:爱德琳! 31. 在我们三个埋头苦吃时,再次出现的管家终于阻止了爱德琳的无限量续盘行为。 “少爷小姐,老爷回来了!” 我还在机械式地挥动叉子的时候,迪卢克已经迎出去了。熟悉的声音破开昏暗的灯光,在众人簇拥中推门而入,我竟有些落泪的冲动。 “好久不见,迪卢克!我的孩子,我的骄傲。” “父亲!” “迪卢克笑得这么开心真是少见。”同样没动弹的凯亚在我旁边这般感慨道。 “很难不高兴吧。”也可以说从未如此高兴,我拨弄着松饼上甜腻的树莓果酱,心中暗自补上一句。 32. 其实十岁之前迪卢克喜怒哀乐从不掩饰,直到他获得神之眼的那天。 那天我和迪卢克在庄园外边切磋,他用的是大剑,我嘛,那时候正好对长枪更感兴趣。那个时候的我身量和他差不多大,一样的红发,相似的衣着,相仿的年纪,我简直是另一个他。 在武技上的天资,我们也不差上下。 唯一能让我占了些上风的,是长枪比大剑更灵活,攻击范围更广。迪卢克不是轻易认输的性格,我也,讨厌输。于是在我一点也不留情地,长枪直指他咽喉之时,也许就是那一刻,他对胜利和生存的渴望达到了顶峰,代表着炽热战意的红色神之眼出现在他腰间。 凡人的身躯在魔神力量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我输了。 33. 我不仅切磋输了,还因为迪卢克爆发失控的火元素力量严重烫伤。 候在一侧的仆人也不曾预料到,只是小小的普通的一场比试,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躺在地上,灼伤的部位遍布全身,连呼吸都疼得不行。我听到女仆的哭声,管家喊克利普斯老爷的声音,还有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我不太记得那时的伤口是什么惨状了。反正仆人女佣们围着我,却没一个人敢上前碰触我。 唯有迪卢克。 从失控的疯狂,到清醒的呆滞,他呆站了好一会儿。但在看到血泊中的我后,他从人群撕扯出一条缝隙,趴在我身上,企图用手将仍在舔舐我伤口的火元素抹去,莽撞的,颇有些不知死活——不顾我死活的意味。 迪卢克握着我的手,火元素也开始腐蚀他的手掌,血肉贴着血肉,粘连在了一起。 我痛,他也痛。要是当时我能动,肯定要把这个让我伤势更严重的家伙推开,天知道他有多吵,捏得我手有多痛。还很沉,不管是压在我身上的重量,还是砸在我脸上的,眼泪的重量。 太沉重了。 34. 我从不否认克利普斯老爷说我备受神明垂青的话。 我在外流浪过,被魔物袭击过,但我遇到了克利普斯老爷,被他收做养女,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做事三分钟热度,但只要我想,无论是什么,我都具有一定的才能,是我自己主动舍弃了。我受了那般严重的,连西风教团的修女看了都不抱太多希望的伤势,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恢复过来了。 自那之后,庄园的人总向我报以怜爱的注视,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我简直要被他们宠坏了,他们谈笑时也这么说;可是要是别的什么人,就算是客人,要是这般评价我,那么这样的人是不受晨曦酒庄的人待见的。 但迪卢克,在那之后便开始将情绪都收敛了起来,也很少能看到他自在不受拘束的笑容了。 而且对我的态度,就像当作瓶中小人一样,过于呵护了。从他投注过来的过于频繁的目光中,有时我甚至觉得厌烦。 随着年岁增长,我们的差异越来越大,不仅凸显在外貌衣着上,体格力量上,还有他想要掌控我行动的目光,像锁链,像牢笼。 我有些害怕他了。 35. 克利普斯老爷这次是提前回酒庄,他带领的商队交易的最终目的地是须弥,只不过从稻妻回来经过蒙德,补充一些物资。 我们三个未能解决的烤松饼有了好去处,久别重逢的喜悦不仅充斥在迪卢克心中,我和凯亚也是一样。克利普斯老爷陪我们在餐桌上聊到了很晚。 等天色已晚,在大家准备上楼休息时,克利普斯老爷叫住了我,“对了克莉丝,这次我在稻妻海祇岛珊瑚宫那边的巫女那里求到了新的药膏,记得搽。” “嗯。”我接过来,是祛除疤痕的药膏——即便小时候的伤势顺利恢复,但还是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父亲比我还担心女孩子对自己容貌的在意,每次行商都会去找当地的医师询问祛疤的药方。他一直都记得。 “许久未见,不知不觉我的小克莉丝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大家都很照顾我,我有按照约定好好的长大哦。” “那克莉丝这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爱好吗?” “……还没有。” “不用着急,我的小克莉丝还有很长的时间,遵循自己的内心慢慢来。” 5. 第 5 章 36. 我每天的日程很简单。 早上自然睡醒洗漱后,和已经完成训练的兄弟们共同用餐。然后和凯亚一起去帮康纳先生搬酒,修剪葡萄藤枝叶,迪卢克则更喜欢自己待着训他的鹰。 之后闲不住的凯亚会和管家儿子去解决通往晨曦酒庄几条主道附近徘徊的魔物,我则更愿意回庄园里喝上一口爱德琳提前备好的果茶,翻翻须弥新印发流行过来的植物图鉴。 下午的安排就很简单了。往常我会花费整个下午甚至大半晚的时间来完成一幅画,但因为父亲回来了,没了等我画的收件人,我决定偷偷懒,蜷在沙发上看书。 37. 我坐的地方堆了许多看了一半的书,一些是凯亚的,有几本是迪卢克的,大部分都是我翻过的。有蒙德的奇怪童话和诗歌,有璃月的说书杂谈和仙人传说,有稻妻的奇妙探险和,额,轻小说? 现在我比较偏好的是须弥的非正式论文期刊:《蕈猪对不同品种菌类的喜好研究》《关于食物名称影响食欲的论证分析》《关于书本印刷时添加提神香料对论文产出效率的影响》,……,只能说须弥教令院的学者们都很有想法嘛。 “蕈猪生下来的时候就顶着蘑菇吗?”本该在训鹰的迪卢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沙发旁边,捡着我翻了几页的《须弥生态图鉴2.0》看。 “应该吧,配图里边小蕈猪也顶着蘑菇呢。”我看了他一眼随口答道,“你的鹰训好啦?” 可能确实觉得须弥那些奇奇怪怪的物种有趣,迪卢克干脆靠着沙发席地而坐,“没有,娜塔进入发情期了,不怎么听指令,得禁她一段时间食。” 38.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头顶发烫,空气中浮动的光尘隔在亮白的纸张、深刻的墨字间,晃得我有些发困。 迪卢克恍若无意的问语打破了一室的慵懒静谧。 “我听父亲说,你打算和他一起去须弥?” 他仰头看向我,沉静地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看到他额间稍显散乱的红发散开,露出那张白净的脸来,那双红色的眸子正坦白地映照着我,让我想起我许多混乱的梦里的一个——那是一颗颜色寡淡的宝石,但当我将它含进嘴里,细细嚼碎,竟然听到了许多奇妙的回音。 “嗯,后天就动身。”我拍了拍手侧堆叠的那些书,“我对那里的知识很感兴趣,不仅仅是这些书本,还有创造出这些知识的人和机构,唔,好像叫教令院。” “……”我亲爱的义兄垂下眸子,显然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也许是因为坐位高度的差异,现在居高临下的是我,那些对于生长不公的恐惧不甘难得隐去阴影,我终于觉得迪卢克和小时候的样子重叠起来。我又和他一样了。 此刻我甚至觉得失落之感已然摆在脸上的迪卢克惹人怜爱了起来。 “迪卢克少爷已经开始舍不得我了吗?只是跟着商队,像旅游一样离开几个月而已哦。” “我们从未分离超过一个月。”较真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已经一点儿也不觉得困了,心情也好得出奇,伸手去拉他。迪卢克少见地没带手套,乖乖被我抓住的手一展开就露出了旧日的疤痕,和我掌心里一样的疤痕。 “原来你这家伙平时待在蒙德城的日子都是计算过的呀!怪不得我和凯亚每次都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和你聚上一餐。这样好了,你就当把那些半月的日子累加起来,只要等待五六个半月,我就回来啦!” 显然我哄人的话并没起多大作用,我这位义兄回握过来的力道一点也不留情,但我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又不是没有归期,他只需要等待而已,就像我等待过的无数个半月一样。 39. 凯亚知道我的决定时也很吃惊,但没迪卢克反应那么大。不得不承认,他比迪卢克更了解我的性格和想法,可能是我们在这个庄园拥有同样身份的缘故,我这般带着恶意地猜测。 40. 克利普斯老爷的商队里也有女性,所以我加入后并没有觉得不适应。反而当父亲看到我放下了书本和画笔,重拾起弓箭长枪,练了几天就和护卫商队的雇佣兵切磋得有来有回时有些意外。 “克莉丝笑的比原来多了些。”克利普斯老爷早年带我们兄妹又加上凯亚,简直当爹又当妈,心思细腻,关注我们每个孩子的想法,因此没过几天就担忧地找我谈心,“是又对弓箭长枪起兴趣了吗?” “不完全是吧。”我跟着坐在马车外,看着往后坠去的新奇景色,乖乖地任由克利普斯老爷摸了好几下头,“主要是我已经在父亲身边了,现在没有等我画的人了呀。” “哈哈哈哈,迪卢克和凯亚听到了会伤心的吧!” “他们忙着呢。”反正父亲现在身边只有我一个孩子,就算我怎么说我兄弟坏话他们也不知道,“而且在家里已经有两位骑士了,我需要做的,是当淑女就好了吧。但在外边的话,我也可以当护卫父亲的骑士。” 克利普斯老爷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跟着配合道,“那么承蒙关照了,克莉西雅骑士!” “遵命,克利普斯老爷!” 41. 按照预定的路线,克利普斯老爷走的是挨着雪山的近道,穿过明蕴镇再走大道到璃月港,稍作停歇后顺便谈些合作后,坐船直达须弥的奥摩斯港。 显然商队已经走过这条路线很多次了,一些不便马车通行短崖处填了砂石泥土,又垫了富含油脂不易腐朽的垂香木当简易木桥,小半天的功夫就到了雪山边缘。跨过雪上融水冲刷下来的瀑布时,回头还能看到晨曦酒庄的影子。 越往南下,环境和温度的变化就越大。 从水流不怎么湍急的地方经过时并不觉得寒冷,可再往瀑布里侧走走头上就有了落雪,真是神奇。再往前,山脊守望的山坡上,已经没有了苍柏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零散不成林的桦树,于是那只绒羽灰白的夜枭就看得分明了。 它受了伤,细小蓬松的绒羽还未褪完,只是个亚成年的独行客。瞪大的眼睛倒是圆亮有神,丝毫看不出它在夜间视力糟糕的样子。 商队里没有了解动物的猎户,我也只是因为兄弟有养鹰才发现并给了它几分关注,却也无法提供任何救助。就算给那只傲气的夜枭放了点食物在跟前,但直到我们离开它也不怎么动弹,对食物看也不看,警觉又孤独。 也许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会做一个梦,一个与那只我牵挂了一段行程的夜枭有关的梦。它吃了那些食物吗?有好一些吗?还能等到次日的黎明吗? 42. 到达明蕴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明蕴镇附近有一些隐蔽的无主矿洞,隔些时间就能产出璃月特产的石珀和夜泊石。克利普斯老爷指挥商队分成四路,在周围的矿洞探了探,虽然矿石产量不多,但进了璃月港总有人主动来收。 第一次亲自采集矿石,我兴奋极了,甚至发现就算不用专门挖矿的锄头,长枪和大剑也可以用来挖矿,速度还不慢。 只不过偶尔直起腰来休息的时候,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白色身影挂在陡峭崖壁上,移动速度很快,再仔细看,已没了身影。 “怎么了吗,克莉西雅小姐?” “我好像看到有人在山崖上移动。” “嗯?没有啊。”同行的人倒也没有完全否认我的说法,“不过也有可能是小姐您正好瞧见了璃月的采药女。” “药?” “就像琉璃袋、清心这些,因为长于崖壁山巅,采摘不易,所以售价也一直居高不下。” “这样啊。”我仔细回想了刚刚看到的人影,只觉那道身形灵动犹如仙鹤化形,不是凡人……亦或者璃月人才辈出,就算是采药女也个个身手矫健吧。 43. 克利普斯老爷喊我一起看新寄来的家书时,我正试图把新得的矿石打磨成合适的颜料。但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并不是所有的矿石都像龙脊雪山的星银矿一样,能加工成漂亮的颜料。 “克莉丝快过来,我想你应该亲自看看你兄弟们有多挂念你。” “什么?” 【至亲爱的克利普斯老爷和克莉西雅小姐, 也许这封家书寄得过于急切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位少爷都很想念你们。 …… 有好几次,凯亚少爷在餐桌前都会习惯性的问一句“克莉西雅呢”,意识过来后又害羞地很快转移话题,十分可爱。至于迪卢克少爷,真是难得,能看到他在书架前待那么久,甚至于冷落了他的娜塔。等被禁食了好几顿的小可怜娜塔被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迪卢克少爷要带它回蒙德,但因为娜塔情况不佳,不得不在庄园多留几天。 此外,我和庄园其他人也很挂念您,有好好吃饭吗?异国的料理还习惯吗?气候穿衣还习惯吗?有变得更开心些了吗? …… 愿七神护佑你们的旅途一路安顺,愿风神保佑我们再见的日子转瞬即是。 爱德琳敬上】 真是粘人啊,我亲爱的兄弟们,商队才刚出发,思念的家书就追赶上来了。信纸轻薄不过两页,我却觉得需要两手捧着才能看完。 “克莉丝有改变想法吗?就算那两小子不能及时收到你的画,但我想爱德琳和庄园的人一定很期待,能从画中见到你眼中所看到的风景。” “有一点点。”我将家书递还给克利普斯老爷,看到他专门收进了一个匣子里,下边一叠都是我之前的画,于是我又补充道,“如果璃月和须弥的颜料合我心意,我也会把我们的经历分享给他们的。” 6. 第 6 章 44. 到了归离原,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见璃月千岩军的哨塔,在他们的巡视下,路上遇到的魔物较之前少了许多。只是在关口卸货例行检查的时候,我竟从两位千岩军口中听到了某个耳熟的名字——艾莉丝。 艾莉丝女士的名讳在蒙德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据说星落湖的七天神像最初并不是被湖水包围的,只是某天艾莉丝女士围着神像转了一圈,就多出了一圈凹下的沟壑,雨水顺着地势凝聚成湖,倒映着星辰的影子,于是星落湖就此而生。 “爆炸就像花朵绽开一样,是瞬间的艺术!”就是她的名言,并被她用实际行动加以证明。风龙废墟也是出自艾莉丝女士手下的“艺术”,人家以前叫风龙遗迹。 据检查我们货物的千岩军星火抱怨道,他旁边这位喜欢学人说话的同僚一开始只是说话结巴,某天偶然路过自称冒险家的艾莉丝给他喝了一瓶药效不明的药水,结巴是不结巴了,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学人说话了起来,连语调也学得惟妙惟肖,听久了实在是烦人。 对于这段过往,我们这一行来自蒙德的商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45. 见证了一路璃月的景色,我也纠结了一路,该选择哪片山峦或平野作为我寄回蒙德的第一幅画。直到商队经过岩神的七天神像,踏过山间夹道的阶梯后,仿若柳暗花明。 映入眼帘的,是舳舻相接,塔楼林立,红楼绿瓦,灯火万家。 所有的纠结为难在那一刻均迎刃而解。我要与家书一同寄回的第一幅画,必定就是这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存在的璃月港了。 为了方便商运交易,莱艮芬德家在七国港口附近都置办的有房产。商队的大家到了璃月港后并没有怎么停歇,毕竟光是璃月这边的仓库对接盘点就需要许多时间了,货运商船离港前也需要去总务司办理各种手续,启程去须弥走流程最快也得七日之后。 克利普斯老爷带着我和他的旧友,也是璃月的天枢星、港口造船厂的背后老板喝了次茶走了照面后,就放任我自由活动去了。毕竟不是以自由为称的蒙德城,璃月港四处可见巡视治安的千岩军。 45. 我沿着海岸把上下两层的商铺小摊都逛了一遍,采购了一些颜料画纸和特产派人送回去后,抬头便看见那位天枢星口中自谦的小小造船厂了,单是那一排吊在横梁上的巨大船锚就足够吸人眼球,更别说那些进度不一的帆船龙骨了。 只不过在那些敲敲打打的工人之中,冒出个穿蓑衣戴草帽的家伙,悠闲地站在桥边垂钓。我打量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过来。 “哦,这位小姐看起来是外乡人吧。” “嗯,你在这里能钓到鱼吗?”旁边就是人来人往的造船厂,还不时有新船下水,怎么看都不是能钓到鱼的环境吧。 “只要鱼儿能在这里生,自然会钓到,我们作为钓鱼人要做的,只需耐心等待就是。昨个儿我就钓了条大的给我妻子做了顿松鼠鱼!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如来试试,我们这行有句老话,鱼儿们更喜欢新手的饵料。” “……”不知怎么的,我竟有些意动。 踏上桥头前的我除了一袋子用不完的摩拉可谓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我已经是拥有鱼竿水桶马扎三件套的天才钓鱼师了。 蹭了我一条鱼给妻子做水煮黑背鲈的钓师嘉玮也连连夸赞,称我是“岩王爷喂饭的钓师”,热情地将一些璃月鱼类知识倾囊相授,并订下了我之后两天的行程,约好一起钓鱼。 46. 至于为什么只约了后边两天的行程,大概是因为,新手保护期只有三天吧。 “被岩王爷追着喂饭”的我甚至第三天就饿了肚子,除了上午有点收获,跟着钓师嘉玮在港口的木桥上蹲了整个下午,除了被两只鸽子盯梢了许久,就再未见到任何除人以外的生物出现。 夜色初降,已然到了回家吃饭的时候。 “啊,克莉西雅小姐,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瞥了一眼平静无波的原是备来放鱼的小桶,嘴角一歪全是感情没有技术,“嘉玮师父今天好像没有鱼给您妻子做菜了啊?” 面对我的质问,嘉玮师父不愧是璃月的精英钓师,丝毫不慌,“我有这个!” 只见他从白天钓到的垃圾里翻出一个木箱,晃荡晃荡就“叮叮当当”地掉出许多摩拉出来,细细数来竟能有1000摩拉的进账。 我:“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 “要想每天都有鱼吃,找别的办法赚点摩拉比花费一整天时间期待鱼儿咬钩更有保障。钓鱼终究只是我们去享受生活的一种爱好,有趣,但不能沉迷啊。”嘉玮师父潇洒地甩出这一番人生感慨,喜滋滋地朝着卖鱼的小摊那边走去,完美结束了我们约定三天的钓鱼之旅。 我似有所悟地坐在我的小马扎上思考良久,突然意识到,那堆水面垃圾还是我白天钓的啊!作为老手钓师,嘉玮师父早就被附近鱼群摸透了,这两天我频频收竿就没见他那边有丁点儿动静,连偶尔的飘流垃圾都不屑于碰到他的钩。 但不可否认的是,钓鱼确实有趣。 47. 等我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换个地点换个鱼群试试手气,收拾好东西也准备打道回府时,身侧伸出来一只手帮我提了水桶和马扎,啊,差点忘了旁边还等着个小孩儿。 “克莉西雅小姐完全是把我忘了吧!”盘花扣,黑布鞋,一身典型璃月打扮的小孩儿似看穿我心中所想,面上表情不显小声抱怨道。 “啊,抱歉啦重云,我请你吃冷肉拼盘吧,等这么久你一定饿坏了吧。” “看来克莉西雅小姐是真的忘了时间,现在这个点大多数饭店都不再接新客了,不过可以去万民堂打包。” “好哦,都听重云的。” 48. 自从父亲见我又开始对钓鱼感兴趣,甚至可以说着迷后,就去璃月的冒险家协会挂了个委托,找个闲暇多且是璃月本地的冒险家跟在我身边。虽然我基本上都是在城里和港口游玩,但父亲仍然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一时兴起出了璃月港,遇到了魔物呢? 于是这个自称方士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冰蓝色少年接下了委托。 但初见时,克利普斯老爷和我都对这孩子过于稚嫩的年纪惊疑了一瞬,但想到蒙德的西风骑士团在雇佣童/工方面也是一个德行,就释然了。毕竟能得到冒险家协会背书的,实力总归不会太差。 小少年赫日清容,霜眸玉面,咋一看可能会让人觉得性情冷漠不好相处,但作为雇主,已经相处了几天的我知道他那副冷面完全是体质特殊。为与自己的“纯阳之体”抗衡,保持情绪稳定,不争执、不起怒也是重云日常的修炼之一。 “小姐明天还要去钓鱼吗?” 按照委托要求,除了带我吃饭时兼职下向导,一般情况下重云都是守在暗处小范围自由活动的。所以今天下午我水桶空空和前两天的对比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去,当然要去,不过我打算换个地方。” “嗯,小姐需要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璃月各个有溪流浅潭的地方都逛逛。” 我点了点头,但考虑到在璃月港停留的日子所剩无几,又摇头否定了,“就在璃月港附近吧,不用走远。” 48. 根据嘉玮师父的说法,鱼群活跃的水域会有明显的波纹,偶尔还能看到水汽蒸腾折散日光的光柱。我带着我的钓鱼三件套围着璃月港勘测了一番,终于在港口东南方向的岸边发现一处适合钓鱼的去处。 只不过,沿着水源一路走来,没见到一株本该常见于水边的金鱼草,冰雾花倒是过两步就能见到两三株,其盛产情况要是长在蒙德,说不准酒庄原料要用冰雾花苞的酒产量要大增一倍。 “唔,这些冰雾花都多得有些奇怪了。”重云抱了两个小马扎和我的水桶,在前边开路,我只需轻松地背着我心爱的钓竿踩着他的路线走,“小姐小心别踩着水。” 普通人若是不小心沾染上水元素,走在持续散发着寒气的冰雾花旁边很容易会被冻伤。像偶尔经过的团雀和狐狸这种小型动物则会被整个冻住,远远望去就像这些植物在捕食一样。 49. 钓鱼是件需要很耐心的活动。实话说,除了浮标被扯动以及与上钩的大鱼拉扯这两个时刻最是激动人心,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闲坐等待。等待本就是我习惯了的事,而且有重云陪着也不算无聊。 就算现在正是天热的季节,但有附近那一路的冰雾花,还有小伙伴分享的冰棍,倒也不怎么热。 只不过位置虽好,鱼群聚集,种类也繁多,但任凭我怎么摆弄甩钩的位置,都引不起那些大鱼一丝意动,只有些花鳉鱼冲得一往直前。 “或许可以更换饵料试试。”第三个人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吓得一哆嗦,眼看着水桶要倒,还是重云及时伸脚勾了一下,不至于水撒鱼翻。 “你是谁?怎么来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此人样貌俊美,行止风雅,尤其是那双眼睛,让我想起在明蕴镇采矿时,颜色平淡无奇的石珀从矿脉中剥离,那些碎裂流动的金光。 “两位不用在意,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过路人罢了,只是听说天晴的时候这边的水域能看到擒霞客跳出水面,闲来无事便想来欣赏一番。” 7. 第 7 章 50. “擒霞客?” “其实只是有着罕见斑斓花色的花鳉鱼。”过路人见我有兴趣,也乐于展开解释,“按照璃月民间的说法,擒霞客有着预测天气的神异能力。每个晨光刺破天际的时刻,若能见到它们跃出水面、将小小身躯撞入第一缕朝霞,那意味着接下来,人们将会享受到一整日的好晴天。” “可是现在已经到下午喽。”这种民间传闻大多都是普通人对于生活顺畅的一种祝愿,我对天气不关心,反正不管今天明天是天晴还是下雨,都阻挡不了我钓鱼的脚步,“哦哦,有动静!” 就在我们闲聊的时候,有鱼上钩了。饵线吃水很深,看不出地下挣扎的是什么鱼,但根据我和鱼拉扯上百次的经验,这折腾的力道估计还是花鳉。就是不知道是蓝染花鳉还是甜甜花鳉了,不过不管什么花色,都还蛮好吃的。 随着我利落收竿,那鱼儿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旁边看得了趣的重云跟着惊呼,“出来了!啊,没见过的花色!” 路人也点头附和,“嗯,看来今天我来得巧了,是擒霞客。” 51. 也许真是那过路人说的,是饵料出了问题,今天到最后也只钓到花鳉,其他鱼瞧都没瞧上一眼。至于那条擒霞客,似乎只是观赏类的花鳉,我便送给那过路人了。 “饵料的话,明天早上再去选吧。我们先去新月轩吃饭,我专门给重云安排了薄荷果冻哦!” “嗯!那,小姐,这些花鳉是给新月轩,还是给万民堂处理?” “还是交给万民堂吧。”前些天我将钓到的花鳉交给万民堂的厨师代做料理,有道水煮鱼香辣入味,酣畅过瘾,打包回去给商队的人尝了都赞不绝口。 52. 正巧我和重云走到万民堂门口时,老板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不算太忙。我一边指挥着重云把桶里的鱼抬起来给老板看看数量,一边掏钱袋付摩拉,但摸到一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进新月轩的预约玉牌丢了,估计是掉在白天的钓鱼点了。 “呀,重云!真难得,你都敢自己进我家厨房啦!” 正当我招呼重云重走一趟时,出门迎面撞到了个抱着堆红颜果实的小姑娘,小姑娘腿边还跟着个人偶一般的熊型异兽。小女孩和重云差不多高,看样子是认识的老熟人了。 “咳咳,克莉西雅小姐,这位就是卯师父的女儿,也是我一起长大的玩伴香菱。香菱,这位是我这几天的委托保护对象,来自蒙德的克莉西雅小姐。” 重云乖巧地为我和女孩儿彼此介绍了一番,又见香菱一兜袋都快掉下来的东西,刚要主动上前帮忙分摊,就被扑面而来的刺激香味惹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角含泪,整张脸都热得发红,“啊,是绝云椒椒!” “嘿嘿,重云还是老样子嘛!” 香菱也体谅小伙伴的情况,把新采的野生绝云椒椒放好后,就把重云推出了厨房,“我在外边听到喽,克莉西雅小姐想吃我们万民堂的水煮鱼嘛,那可是我的拿手绝活,连爹爹都比不上哦!” “哦,很有自信的发言嘛,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和重云有事,待会儿再来取。”看重云跟在后边还是一副要咳不咳的样子,可怜又可爱,我帮着拍了拍他后背,“你还好吗,重云?” 53. 我和重云两人借了盏灯,沿路找了回去,借灯的千岩军看我们都算是孩子还多问了几句。天青月明,几个白天没见过的人在钓鱼点到处晃荡的样子就更清楚了。 重云当即就把灯转给我,捏符挡在了前边,“你们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 只见那些勾着腰在挖什么东西的家伙停了动作,也不见一点慌张,齐齐看了过来,露出脸上标志明显的面具,是愚人众! 我在蒙德的时候就听说过愚人众的来头。他们的背后是至冬国,即使这些组织的人做出些惹人生疑的事,只要没有确切证据,就没办法制止他们,毕竟处理不好就是个外交事件。 显然在璃月也是一样的情况,即使气氛紧张,重云也没有贸然出手。大概是夜里降温,周围愈发冷了。 这些被我们撞见了不知道做什么行当的愚人众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就在他们逼近之时,是跟过来的千岩军喊了一句打破了僵局。 “你们两个小孩儿,这么晚怎么还不归家!” 那几个愚人众对视一眼,大概也不太想当着千岩军眼皮底下灭我们两个小孩的口,转身就要遁走,重云直接召出一柄冰剑砸在了他们的去路上。大约是逼急了,领头的那个在同伴阻止不及的情况下直接扯起了一株冰雾花往我们这边扔来,爆开来的寒气逼得我们连退了几步。 “别想逃!”重云作势要追,被我拉住了。 我盯着冰雾花被拔起时而产生的坑洞,眼睁睁看着周围大范围被冻住的冰面从这个坑洞处蔓延,又变形隆起,可怕的震动感也辐射开来,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 “喂,重云,你们璃月的骗骗花都这么大的吗?” 54. 几乎有港口塔楼那么高的魔化骗骗花从地底钻出,引出这家伙的愚人众早就跑了个没影,于是骗骗花的火力直指我和重云。 三颗泛着红光的巨大果实投掷过来,虽然因为轨迹缓慢很容易躲开,但“果实”一落地,就破裂放出来数量不少的大型冰史莱姆。上有骗骗花不停射出魔化冰刺锁定追踪,下有冰史莱姆喷吐冰雾阻碍行动,包围之下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重云虽然是神之眼拥有者,但归根到底只是个个子不到我肩膀的11岁小孩,力量不够而且同属冰属性被魔物免疫。作为普通人的我只能不顾鱼竿和我合作百次的情谊,当作长枪劈砍戳刺,但鱼竿终究只是鱼竿,没挥几次就碎成了几段。 至于那两个找过来的千岩军,开始还能看到他们不顾安危想往我们这边冲,但战况太乱,没一会儿就看不到影子了。 骗骗花攻势不减,丝毫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往地上一砸就震荡起一段范围颇广的荆棘突刺。眼看避无可避,重云也只能勉强召出符文撑起一道屏障,朝着距离分开了些的我急呼,“小姐,快过来!” “天理长驱。” “丝线,交织。” 55. 不卜庐,璃月城最好的医馆内,虽然夜色渐深,但仍灯火通明。医馆不怎么宽敞的内厅挤满了人。 “这两个孩子都只是一些冻伤擦伤,并无大碍。” 医师白术先是和守在我旁边的克利普斯老爷和商队管事叮嘱了几句,又吩咐跟在旁边的徒弟看看熬给那两个千岩军的药,才和候了许久的蓝发少女——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我和重云以及两位千岩军的总司务公务人员,走进了里屋。 等着上药包扎的伤患,除了我和重云两个,还有个意外落水脑袋撞到礁石的蒙德钓鱼佬。听到我们也是钓鱼出了事,还颇有些意动地想和我们交流心得,我没理,重云则早就支撑不住靠着窗台睡了过去,根本没看见那家伙欲言又止的小眼神。 56. “克莉丝,伤口很痛吧?”克利普斯老爷自得了消息赶过来,眉头就没松过,“当初应该多派几个人手保护你的,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都是小伤。就连璃月这边的人应该都没想到,就在璃月港内也会出现这种魔物。”我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道,“那个骗骗花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你有听到消息吗?” 那么大的魔物,总不可能是那群愚人众现埋进去的,但白天我们在那里晃荡了那么久,竟然没引起一点动静。 “刚刚听璃月那位夜兰队长提到一些,好像是地脉异动和,唔,愚人众的手笔。你们遇到的魔物不仅是璃月港,荻花洲和归离原也有出现。” 克利普斯老爷不怎么愿意多说,我注意到他在提到愚人众的时候似乎迟疑了一下,“这些事件璃月总司务已经在处理了,只是,克莉丝选定的那个钓鱼点估计短时间不能去了。” “哦,没关系的,正好养一下伤嘛。”我很懂事地表示理解。 “不过我安排了港口附近更安全的钓鱼池,是养育的商户用网围了一块水域,不仅是璃月特产的,什么种类的鱼都有哦。等你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去都行。” “好耶!” 57. 或许擒霞客的传闻是有些依据的,商队管事带着我去人工钓鱼池的时候,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估计一天都是个好天气。 重云还是跟在我旁边,不过不是作为保护雇主的冒险家,而是被我邀约一起游玩的伙伴。我安排人准备了两人份的钓鱼三件套。我和重云一人一个小马扎,旁边小木箱里果酿饵、赤糜饵、蠕虫假饵、飞蝇假饵一应俱全,任意选换——这,就是摩拉的力量。 “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没能保护到小姐是我失职了。” “不是你的错。” “唔,本来约定好的薄荷果冻也错过了。” “等下就去吃。” “啊,还有小姐的万民堂水煮鱼,不知道香菱会不会生气我们没去拿!” “付过钱了没关系。” 大概是我一心与那威猛有劲的斗棘鱼拉扯斗争,让重云察觉到了一丝敷衍,本来红扑扑的小脸蛋瞬间冷漠,“小姐还是这么喜欢钓鱼啊,不如找那个蒙德钓鱼佬和小姐一起玩,一定比我的话题更有趣,对吧小姐?” “是、不,不是——哦哦,钓上来了是斗棘耶!” 58. 彼时的晨曦酒庄里,迪卢克和凯亚这对义兄弟倒是比以前回家的次数频繁得多。女仆长爱德琳也不拆穿,直接将璃月寄回来的书信递给了两位少爷,还有克莉西雅小姐一同寄回来的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小姐的画与其说是分享在璃月看到的风景,不如说是分享在璃月的钓鱼日记: 第一天,钓到了甜甜花鳉,好耶! 第二天,怎么全是花鳉,算了挺好吃的,好耶! 第三天,最后一条花鳉也钓完了。 第四天,擒霞客!好耶! 第五天,去了人工养鱼池,钓到了斗棘!好耶! 第六天,金赤假龙!跑了。 第七天,去须弥钓鱼喽!好耶! 8. 第 8 章 59. 温暖但不至于闷热的海风吹得我的裙摆都是暖洋洋的,当我靠着船舷,初见位于须弥雨林南部出海口的奥摩斯港时,虽然没有璃月港那时来得震撼,但吞吐量惊人的人群嚷嚷仍旧叫人向往。 双树控扼的港湾以及依水而建的村庄,光是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都觉得热闹。 在书里我就读到过,须弥沙漠所占的地域比雨林更广,截然不同的魔神统治历史,不同的肤色和文化信仰,却同属于一个须弥。 下船后我更觉得雨林人和沙漠人区别明显了起来,来自沙漠的须弥人都有着被太阳亲吻过的深褐色皮肤,这让我想起凯亚,瞬间有了种亲切感。而且不论男女,沙漠人都大胆展示着强健的体格和漂亮的肌肉,而雨林的人许多都带着学士帽,穿着花纹瑰丽的长衫,可谓是风格分明了。 60. “克莉西雅小姐!等一下!” 正当我想好好逛逛这个新的港口城市,选购中意的鱼竿时,一道男声叫住了我,因为是从同一艘船上下来的,我也便稍微停了脚步。 是商队管事的儿子,我没怎么去记他们的名字。大概是货没卸完就急着跑过来,他额头上都是汗,脸也热得发红。 “克莉西雅小姐您要去钓鱼吗?您的鱼竿我、我给您拿过来了。” 就为了这个?说实话我不太想接,奥摩斯港有那么多新的,不同材质制成的,花纹也不一样的鱼竿等着我去挑选,这根旧鱼竿已经失去我的宠爱了。 “我接下来的行程已经和父亲报备过了,至于鱼竿,我会去挑把新的,”我偏头避开将我头发吹乱的风向,只觉得这人有些自作主张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啊,好、好的。” 61. 我跟着雇佣兵的指引来到奥摩斯港北边的村庄,对于这边的老村长来说,沉甸甸的摩拉比什么异国贵客的身份更值得尊敬。村长引着我往能钓鱼的水潭路上,笑容就没断过,左一句慷慨的贵客,右一句尊敬的小姐,连村里的狗路过都能挨他一拐杖好给我让路。 对此我不做评价,我就是一钓鱼的。 也许是须弥雨林环境养“鱼”,原本在璃月拥有美丽背鳍线、姿态优雅的蝶鱼,在须弥长得过于宽大圆润了,颜色也青翠了许多。须弥其他的鱼也是一样的紧实丰满,看起来傻乎乎的,游得也慢,但胜在颜色漂亮。 我在须弥的手运好得出奇。刚甩线出去,就有动静勾着钓竿越拉越弯。 期望多大,失望就多大,我的大鱼长着《须弥生态图鉴2.0》上浮游水蕈兽的样子,仔细看看,还是假蕈兽。看重量应该这个不明装置应该是金属制的,越凑近看越显简陋,除了还算生动的拟态帽,本体就是一个机械盒子。 “什么嘛,原来只是个水垃圾。” 我有些怄气地用力一扔,把那怪异的零件扔远了,却听到接连两道“噗通”的落水声。 62. 我站在岸上,看着水波裂出涟漪,一个枯瘦的少年带着那个零件破水而出,不怎么茂密的蓝发湿了个头纠结在了一起,露出半张焦黑毁坏的脸。 他狼狈地扒拉着水草,刚游到我脚边气还没喘匀,眼刀就甩了过来,赤红似血的眸子里似乎灌满了毒液,“你这个蠢货,我的装置全被你毁了!” 说实话,我活了十六年还不曾有人敢当着面咒骂我,这并非夸张。我挑了挑眉,没等他爬上来就用鱼竿把他又戳了下去,他每浮上来喘一口气,我就把他按下去一次,他嘴巴还有说话的余裕,我就多按几秒。 “你,呼,你这个疯子唔——”看来给他换气的机会还是太多。 这个人的身量和迪卢克差不多高,但又完全不同,他如此瘦骨嶙峋,连抓住我鱼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玩弄他的生死就像按死一只灰蝶一样简单。 我偶尔能从花中翩翩起舞的灰蝶身上感受到美好的停留,但同样一只灰蝶停在污秽的水沟里汲水时我又厌恶极了,显然我不能公正的看待一只虫子的生存方式,我不会也无法去理解一只虫子的感受和痛苦。 当我在一个人类身上感受到这种渺小感,他就成了我手中那只无法反抗任由评判的虫子。起先被冒犯的愤怒已然平息,我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少年折腾的动作越来越小,当那双刺眼的红色被水色掩盖,我心中甚至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终于安静了。 63. 村长出现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在我回心转意把那少年像钓鱼一样拉起来的时候,老村长带着几个年轻男人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赞迪多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看来潘多斯的鞭子还是软了些,没把你那不干净的手脚打服,不仅偷人家东西还来这里打扰贵客雅兴!” 确实有个学者打扮的人混在后边,对于村长口中的赞迪多并不在意,反而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瞬间想到了那个怪装置。 老村长比我还要生气,拐杖敲得咚咚作响,“潘多斯!潘多斯你还不过来?得好好教训这烂脸皮的害人鬼几顿,才能长些记性!” 被我惩罚过一轮的赞迪多湿漉漉的躺在地上,面色如纸白。他慢慢的半抬起了眼皮,浅色的睫毛被水沾湿低垂,艳丽的瞳子柔和下来,倒是给人一种顺服而又迷茫的错觉。 村长忙着两头赔礼,也不管这个赞迪多的死活,吩咐人把那少年像拖死狗一样拖远了。即便那副凄惨样子,我仍能感受到,那个叫做赞迪多的小子盯着这边的固执疯狂的目光。 64. 在村长风风火火地赶来,又恭恭敬敬地离开前,我望着之前赞迪多和他的装置一起落水的方位,开了口,“那个赞迪多,是你们村子的人吗?他看起很虚弱,你们要打死他吗?” “是、是的。这小子没大人教管,是惯偷了,小姐您不用同情他,都是他自找苦吃!” “确实如此,”我点点头,继续确认道,“那你们会打死他吗?” 见我真的没有什么怜惜之态,老村长反倒开始犹豫了,有些摸不准我的意图,变了措辞道,“倘若您的怒火还未消散,我们可以让他跪在您面前道歉,你可以亲自抽他一顿,但赞迪多到底是村子里的人,还请看在老头子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条贱命!” 65. 经过村子里那一桩闹剧,我对于钓鱼的热情消减了许多,屯了一大袋的甘露饵,被我一把一把洒给了港口桥边偶尔路过的两条黄金鲈鱼。 我就坐在石台边晃荡着腿,那两只鲈鱼实在笨得可以,对饵料视而不见就算了,被我晃动的倒影吓得四处乱蹿,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倒是有两只无知无畏的暝彩鸟落在水草伸展的枝叶上,伸着脖子够那些饵料。 那只从水底伸出的手就是在这时候把我拉下去的。 我坐的位置不巧,动静完全被几箱货物挡住了,岸上过往的人没有一个发现扑腾的水波。宽松碍事的裙摆被水膨起,一层层地扑在我脸上试图让我窒息。那个把我拖下水的人,赞迪多,我想起这个名字,那种阴沉邪狞的眼神很难让人遗忘。 这可怜的家伙报复的念头很果决,但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甚至可以说自负,凭借这那副营养不良的骨架子就想把我拉入水中,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跟他年纪差不开多少,他能使出钳死我脚踝的力道应该就用尽全力了,而我随便踹上两脚都能让他感受到更大的痛楚。 但教人恼火的是,他还是不肯松手。 66. 我一向备受神明眷顾,虽然我并不是什么神明虔诚的拜服者。 奥摩斯港高处的大桥上有看风景的教令院学者目睹了我落水全程,绕着迂回的楼梯跑了半天才找到附近镀金旅途的佣兵帮忙救人。 佣兵扛一个拖一个,很快就把我们救上了岸。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我瘫坐在地上衣服湿透,鞋子丢了,还呛了好几口水,忍不住咳嗽。耳朵里也进了水,不仅难受,周遭的声音听起来都觉得像蒙了一层布,模糊有杂音。 而那个罪魁祸首,赞迪多比我的状态更糟糕,我几乎能想到他一定是刚被鞭子抽完就迫不及待地逃出来报复我。新鲜的鞭痕被泡得发白,赞迪多脸上大概中了我几脚,眼周和嘴角都是紫红的淤血,而且他呛的水只会比我很多。 即便如此,那只把我拖下去的手仍焊死在我脚脖子上。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 议论纷纷的人群里冲出道熟悉的声音,我拍了拍耳朵,辨认出是商队管家儿子的声音,我甚至觉得他在我心中亲切了起来,即使我仍然不记得他的名字。他拿了块毯子盖在我身上,我感觉好受了许多,借着他的手勉强起身,和躺在地上的赞迪多对上了眼。 那双血色的眸子亮得吓人。 “放开!” 我终于能毫不留情地把那只烦人的手碾开了。脚踝的皮肤一阵刺痛,我都要觉得里边的骨头裂了,皮肤上的痕迹肯定也很明显,我还没疼出声,就听到管家儿子“嘶”了一声。 然后我就听到了赞迪多嘶哑如毒蛇吐信的声音,“你也觉得痛了啊,大小姐?” 9. 第 9 章 67. 俗话说债多不压身,虽然有学者作证,但赞迪多被贸易监察派人带走拘留的时候,还能无视一身狼狈,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我腿上留下的痕迹,笑得疯癫。 被缠上了。 至于原因,我大概能猜到,应该是我毁掉了他的装置吧。 68. 那个钓鱼的水潭。 那天在所有人离开后,我因为多余的好奇心尝试着把那个留在水里的装置勾出来,但是鱼竿见底了我才意识到那片水域比想象中深的多。 边缘繁盛的水草和漂浮着不肯散开的不知名藻类让我没办法看清潭水中心到底是什么状况,而且那群颜色漂亮的大鱼似乎完全不受我的干扰,怡然自得地呆在潭水中心,不逃跑也不肯咬钩。原本弃若敝履的水垃圾等我主动寻找起来又迟迟不肯上钩,这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我可不会像某些笨蛋鸟雀一样贸然下水,沾湿羽毛后任人拿捏,所以我借用旁边的小舟,撑着木浆就安稳地来到了水潭中间,于是一切都清晰起来了。 眼睛也会骗人的吗? 山青色、桃红色、果绿色、云灰色……没有什么鱼群,全是彩色的纸片。眼睛里呈现出的还是胖乎乎的游鱼,但捞起来就变成了平面的薄纸,更别说重量了。更诡异的是,即使都把假货抓在手上了,恍惚间彩纸又变成了真鱼,试图延续这个骗局。 完全就是被戏耍了啊。虽然我经常花费大量时间和摩拉去做一些旁人看来没有意义的事,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忍受所有的期待和喜悦都付之一空。 69. 可是当我愤怒的火信刚刚被引燃,那种奇异的分割感又来了,我心中越是愤怒,脑子里却是出奇的安静平和。这次它来得毫不掩饰,就像彩纸被游鱼的外表遮掩时瞬间的重影,眼睛看到的是假的,脑子里的过分冷漠就是真的吗? 我站在小舟上,盯着那一堆浓艳的色彩随着水波晃荡扭曲,胸口涌现出一阵阵的混沌惊惶来,几乎分辨不出是盯着那团彩纸太久,还是单纯的晕船才犯的恶心。 头也开始晕眩起来,我面无表情的用鱼竿把那些晃得人眼花的彩纸撑开,终于看到了那个被掩盖的装置,以及装置下边、水底深处那个安然游曳的巨大黑影。 70. 我曾在和佣兵闲聊时了解到,须弥水系四通八达,从奥摩斯港到须弥主城反而是走水路最快,只是走水路会有遇到海兽的风险,所以普通人大多还是选择走陆路。是的,须弥即使是雨林里的水系里也会出现海兽,也有老人说须弥地下有许多无人知晓的空间通路方便了那些异兽肆意穿行。 须弥的海兽长什么样呢?不外乎就是类似巨鲸章鱼的异兽变种,怎么想都和人类搭不上什么血脉联系吧。所以,会有海兽是人类四肢拼接做鳍的吗? 那个黑影,大概也是像彩纸一样欺骗眼睛的恶劣骗术吧?这样想着的我把那个给我感觉不好的仿生蕈兽用鱼竿捣成了碎片。新买的鱼竿又断了,木刺还扎到了手里,不过无所谓,那时的我也没有什么钓鱼的心思了,脑袋昏昏胀胀地只想回去休息。 71. 也许是对那个黑影的印象过于深刻,光是回想起一次就倒足了胃口,我在屋子自闭了几天。克利普斯老爷开始还对此感到好奇,等我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他时,他又觉得我在说玩笑话了。 我想这就是大人的傲慢了。 看我精神确实不好,克利普斯老爷给我带回了一把新的大弓,说是从一位至冬国的少年商人手里买下的,名字叫弓藏。弓身大概是黑铁制成的,涂了朱漆和金色的云纹作装饰,外观漂亮,手感很重,但速射时的打击感很舒服。 我又觉得开心起来了。 克利普斯老爷和商队的人看着我兴冲冲地四处找靶子,甚至到处射花削草的样子,大概也觉得我很好哄吧,笑呵呵的。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这可是父亲专门给我买的新玩具诶,迪卢克凯亚都没有,这不是超酷的嘛! 72. 提及迪卢克和凯亚,我才想起我们已经分离了一个多月了。 我在须弥知道了许多书本上没有提及的有趣的事,也想告诉他们那些有趣的事:璃月热卖的红色眼妆是新鲜香辛果上包裹着的红色花萼加工而成的,所以用多了会辣眼睛;每株须弥蔷薇都有两个花苞,一个白天开一个晚上开;须弥特产的秃秃豆如果连续吃一个月的话真的会让人变秃,但仅对男性生效…… 在璃月的时候,我还有重云这样可以随时分享喜悦的小伙伴,每天我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只要转头就能分享给身边的人,但在须弥只能一个人闲逛的我已经觉得寂寞了。 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真真切切的在想念我的义兄弟们。也许我该马上写进家书里,小小地和他们抱怨一下。 73. 如果直接写思念的话,会被取笑的吧,我都能想到那个画面了。明明是我想要出来玩的,可是半道就开始想回家,不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嘛。说我想吃家里的烤松饼了吗,含蓄是含蓄了,但被爱德琳看到了会很害羞,简直像在撒娇一样。 也许可以换个思路,用凯亚他们看不懂的须弥话告诉他们我很想家好了,如果他们也是真切的想念着我,或许会想办法查阅通用词典解读出我隐藏的想念。此外,还能无形地向他们卖弄一番! 我之前买饵料的时候认识了须弥的渔师鲁梅拉,从她那里不仅买到了造型奇特的鱼竿,还学到了一些须弥话。只是我改不了我的老毛病,学了几个单词就放弃了。 于是等我真正动笔的时候,就只能照着相关书籍上的一些字词拼凑下,也不知道意思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念起来的时候仍然很绕口。 “安、安波曼,是这样念吗?”我沉浸在我的小聪明里,趴在露台上拨弄着盛着水珠的须弥蔷薇,嘴里不自觉念叨着,“安波曼,安波曼,的曼波瑞尔,谭琼丹思(我的心,我的心,想念你)……” “……您在想念我吗,大小姐?”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是如此耳熟,并且烦人。 74. 是赞迪多。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一看到这双红色眼睛,我就心里烦躁得厉害。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装置影响我的情绪,但我还是厌恶着面前这个人,连脚踝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贸易监察的人就应该多关你几天。” “何必反应这么大,大小姐不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找上门的吗?”赞迪多摊摊手,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小姐把我的‘大鱼’放走了,擅自逃跑可不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看到了一堆纸片。” 我几乎能预料到这个人站在这里就代表麻烦来了。那个几乎盘踞了整个潭底的黑影,我只是衷心地希望只是个视觉骗局。 “果然如此,你看到了!我的共鸣装置也对你起作用了是吗?” 但是赞迪多听到我否认的话明显兴奋起来,炙热的眼神让我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冲动,但只是一瞬间处于本能的不解,很快我便因为被冒犯而恼怒起来。 “什么意思?” “啊,大小姐脾气真大,”赞迪多做作地模仿蒙德的贵族绅士礼仪弯了弯腰,只是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已经咧出了可称贪婪的角度,“我的意思当然是,大小姐简直就是最适合的实验对象嘛!” 看着赞迪多那副瘦削的身板,还站在我的地盘大放厥词,我几乎觉得他有点搞笑了。也许就不该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我突然遗憾起我的鱼竿被我弄断了,但好在我新得的弓藏就在手边,“……你知道吗?我最近得了一把新弓。” “?” “你猜猜我的射程有多远?”我拉开弓弦,开始瞄准,“现在就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就让佣兵再把你关上几天,或许,你更喜欢鞭子的滋味?” 75. 有些人总是有着过剩的表演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但是如果在我面前来这套的话,那就很抱歉了,我只允许我自己当唯一的那个主演。 箭矢从赞迪多面颊上擦过,落下一道血痕,看到他瞬间阴沉但又不敢言语的样子,笑容终于转移到了我脸上,“下一箭就不会偏喽。” 在第二箭即将飞出的时候,赞迪多终于开口了。 “你父亲的商队——” “!”我犹豫了下,稍微松了松绷紧的弦,“继续说。” “那条‘鱼’吃光周围水域的生物用不了几天,我观察过它的进食习惯,就像它的体型一样,没有任何限制。这个时候估计已经盯上奥摩斯港的人了吧,你父亲的商队能在一天之内瞬移回蒙德吗,要担起责任来啊,大、小、姐!” 10. 第 10 章 76. 关于那个东西,那条‘鱼’到底是什么东西 ,赞迪多并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 “就当它是特殊的海兽吧。据我所知,最开始它是枫丹的行商走/私过来的,须弥的水质与枫丹不同,‘鱼’在这边没有生长界限。” 赞迪多的解释慢吞吞的,几乎要把“我不会全部告诉你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就是这个态度让我总是没有耐心和他完整的对话。等我真的抽出弓箭时,他又开始讨好起来——算是讨好,最起码态度恭敬了不少。 听到他的描述,以及他还专门制作了特殊装置把那东西困在水底,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赞迪多这家伙喂养了那个怪物,然后还研究它!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我立刻在心中为自己破坏了特殊装置而导致怪物逃走的行为脱了些罪,要负起责任的不止有我一个。只是我为我的过错担责是因为克利普斯老爷一直教导我应该成为正直的人,那么赞迪多呢?就凭我从老村长那里了解到的,这家伙的道德标准可不怎么高。 这样想着我也这样质疑了,“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关心别人死活的类型啊,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算计我?” “我确实不是,我只是不想我的东西被某些老鼠偷去罢了,”赞迪多也爽快认了,甚至还开始狂妄起来,“就算我确实在利用大小姐,但是这条‘鱼’对大小姐来说不得不找,不是吗?” “……” 脸上的血痕已经对称起来的赞迪多马上补了句,“当然我还是希望能与大小姐和谐相处的。” 77. 赞迪多给了我一个绿色的罗盘,我甫一接过手,那罗盘上的指针就开始转动起来,与之对应的红色内圈也随之显现。我把玩着罗盘上的刻纹,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熟悉的不适感,“这个罗盘和那个仿生蕈兽有什么关系?” “果然大小姐对波频很敏感,这个是信息同调装置,等指针转完一圈,就能通过罗盘共鸣找到那条‘鱼’的方位了。” 按照赞迪多的说法,那个仿生蕈兽只是个安抚装置,通过发射生物信号来模糊怪鱼的感知系统,已达到休眠状态。 我是少有能感知到这个信号的体质,我的大脑活动生物波是和安抚装置以及那个怪鱼同频的,虽然那个安抚装置的数据损坏了,但仍然可以通过收集我身体的生物波数据,来制作共鸣罗盘。 78. 对于找到怪鱼后该如何解决,我有过犹豫,面对那种生理构成以及超出普通人认知的巨大海兽,我对我的战力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我认为可以雇佣镀金旅团的佣兵帮忙,关于这个提议,赞迪多表示完全不必要。这家伙不仅对自己有着莫名的自信,对我也是,他摸着脸上的伤痕不屑道,“有人用鱼叉捕鱼,折腾一天也捞不着几条;有人布下围网,就能轻松等到鱼群自投罗网,有时候脑子比肌肉更管用。” 我倒是认为这句话反着来更有道理。 不过事实是大人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由小孩背书的风险,对于在奥摩斯港来往的行商和雇工们来说,每分每秒都等同于进账的摩拉,就算是海兽作乱的时期也有唯利是图的商人冒险出海。 此时就凸显出冒险家协会的重要性了。可惜须弥的冒险家协会在须弥主城,虽然我用暝彩鸟寄了封委托书,但等接受委托的冒险家赶过来说不定奥摩斯港已经进怪鱼肚子了。 就像稻妻那边流行的冒险轻小说一样,最后拯救百姓的重担还是要落在普通平凡的主角身上,而且十个主角里有九个都是未成年,简直和我完美契合。虽然我的冒险之旅上没有可爱贴心的美少女伙伴,只有个想把我拉水里淹死的病弱阴暗男配。 79. 顺着罗盘的指引,我跟着赞迪多来到了港口西南方向的迪亚法饭店,它的室外茶摊能将整个港口的进出情况尽收眼底。 “难道线索在饭店里吗?”总不会是饭店进货的人员把怪鱼捕获了当作普通鱼肉端上餐桌了吧,一想到那数十只手掌缝合连接而成的鱼鳍,我就有些犯恶心,连忙否决了这个想法。 赞迪多反而不理解地瞥了我一样,“来饭店当然是为了吃饭,现在是午饭时间。” 哪有勇者出门第一步就是跑到最豪华的大饭店吃饭的啊!不是时间紧迫吗?不是要赶着消灭怪鱼守护百姓吗? 正当赞迪多不客气点了一大桌,而我冷眼看着拒绝支付摩拉时,一只三花猫衔着什么东西冲过街道,在一排排室外的餐桌上跳跃逃窜了起来,惹得周围的客人一阵阵惊呼。 追赶它的人也紧接而至,看打扮是个教令院的学者。但是他的动作很快,直接借着狭窄但畅通无阻的花台堵在了小猫前头,跳跃之间其挂在腰间的紫色神之眼十分显眼。后边还有个老者佝偻着腰,急匆匆地才赶上来。 “哎呦,我的醒醒!小祖宗可别跑了!”这不是港口旅馆的老板沙普尔老爷嘛,原来他口中一直念叨的“醒醒”是只三花猫啊。 我也起身和饭店酒保一起拦了下,才将这只手脚不太干净的小猫咪拿下。沙普尔老爷虽然嘴上抱怨,但捉到自己离家出走的小猫后,就乐颠颠地跟饭店老板商量赔偿事宜去了,饭店的招待生则忙着安抚受到惊吓的客人。 至于那个学者,则是捡起小猫吐出的水晶骰子后走了。 80. 神之眼的持有者,还是须弥本地的学者,这完全就是比佣兵更适合寻求帮助的对象。 “你要吃什么?直接打包吧!”急着追上那位学者的我主动把菜单塞到了赞迪多手里,“土豆船?芝士球?” “你想找那家伙帮忙?素论派的家伙哪里会懂海洋生物。”赞迪多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配合,把菜单甩在一边,开始大放厥词,“就连对面灯塔的守塔人都比素论派的外行懂得多。” 但他这次的发言就像港口孩子们在争辩谁的圣金虫堆得沙团大一样,我不理解这无端的攀比之心从何而来,毕竟赞迪多又不是教令院的学者。于是我宽容地略过了,并直接做了决定,“娜斯米尔小姐,请给我们这桌打包两份烤肉卷、两份椰炭饼,麻烦快些。” 赞迪多又开始阴沉沉地盯着我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横啊,大小姐。” “谢谢夸奖。” “……我要加一份帕蒂莎兰布丁。” 81. 我带着赞迪多追到那位素论派学者的时候,他正在和守塔人讨论些什么。巧合的是,灯塔也在共鸣罗盘所指的方位上。 还未等我上前搭话,那位学者就转头看过来了。他比一般的学者更为警觉。 “你们是来找我的?”他根据我们的目光倾向判断道,“我是来自教令院的实习风纪官赛诺,请问有什么事?” 我将怪鱼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赞迪多则像块木板一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一开始赛诺也像那些大人一样,虽然表情上没什么大的反应,但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对怪鱼这个存在的质疑了,不过当我提及怪鱼的来源后,他才正视起来。旁边的赞迪多也往这边瞥了一眼。 “从枫丹走/私?”赛诺低头考虑了会儿,最后同意了我的请求,“我正是因为一起走/私案从主城追踪到奥摩斯港的,虽然一个是愚人众,一个是枫丹,但或许两者有某种牵连也说不定。我可以和你们同行。” 82. 共鸣罗盘仍然指向西南,我们租了一艘小船循着指示开了几百米,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旋转起来,没有在任何一个方向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都是海面,没什么可以遮掩的岛屿,海床里水面也不深,可以清晰看到底。我把罗盘递给赞迪多研究,这家伙没有多余的手接,但有两只手端着布丁吃。 我瞪了他一眼。 “位置没错,上面没有——” “那就在下边。”旁边的赛诺接了话,手里的赤沙之杖也转了两下,直接往我这边掷了过来。虽然不是真的瞄准我,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蹲下了,赞迪多显然也有些惊到了,只来得及往我这边伸伸手。 83. 一只机关鸟被打了下来。不知道何时跟上来的,奈何其模仿的外壳是暝彩鸟的模样,即使一路贴着海面低飞,但在海面上还是显眼了。 赛诺操纵船把东西捞了上来,检查的时候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看我实在好奇,赛诺直接把机关鸟递给了我,“机关鸟是愚人众常见的盯梢手段,上边也有他们的标志,但奇怪的是,和我在主城那边截下来的不是同一种。” 没等我接过来,机关鸟就被赞迪多截了胡,他拨弄了几下翅膀衔接处的机关,挑挑眼角又看向我,“也不是跟着我的那一批,没想到大小姐这边也受到了那些家伙的关注。” 赞迪多之前提过一句,他跟着我行动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找到村子里的那个学者跟他有纠纷,而且对方人脉很广,他跟着我也能避开一些。没想到那个所谓的人脉就是愚人众。 至于我这边,我实在没有什么头绪,我只是跟着商队来须弥游玩的,没什么值得愚人众注意的吧,除非他们发展了打劫商队的新业务。 因为这一出,返回灯塔的时候,赛诺格外的警觉,分给他椰炭饼也只咬了一口便放在一旁了。虽然我也觉得这饼的口感过于冷硬了,吃一口就噎得慌,而且甜的发腻,我想能喜欢吃这种东西的也就只有那种困在秘境里弹尽粮绝的冒险家了吧。 11. 第 11 章 84. 我们的船一靠岸,守塔人阿拉比就迎了上来,将怀里的资料交给了赛诺。 虽然海岸边的这座没有门的灯塔是妙论派的手笔,但守塔人阿拉比其实是生论派学者,专门研究海洋生物,日常工作就是收集海兽活动数据,连带着进出港的船只情况一并录入虚空。但赛诺需要的近几日数据还没来得及更新进虚空,所以阿拉比单独整理了一份出来。 阿拉比还在跟我和赞迪多抱怨搞不懂教令院的安排,为什么不安排个妙论派的学者来守塔,这样他就能自由出海游学了,而赛诺那边已经把资料过了遍。 “人员方面似乎没有明显问题,但按照你之前所说,这次周边海兽的潜伏周期是不是变长了?” 对“海兽”的话题十分敏感的阿拉比马上接了话,“我也注意到了这点,但夏季正是它们的繁殖期,有迁徙到了更安静水域的可能,之后我会备注上去的。” 我对赛诺和阿拉比谈论的专业话题不感兴趣,而且我注意到在灯塔下共鸣罗盘的指针有稍许晃动,不明显但确实一直在变化。我刚想招呼赞迪多来看看,就发现他也凑到那边开始发表观点起来。 注意到我视线的反而是赛诺。 “海兽繁殖前期非常躁动好战,海面会出现白色旋涡,周边其他鱼群的活动范围也会发生变化。”那边赞迪多看了一眼数据就提出了异议,“如果没观测到这些前兆,那么直接推断是繁殖期的原因,就只能算你的主观猜测。” “这、我确实没有观测到这些……赛诺——前辈?” 85. 我围着中间的高塔走了一圈,指针也跟着缓慢转动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西南。既然指针因为这座塔偏转过了,那它与我们要找的东西确实有某种联系。 而赛诺跟着我走了半圈就停下了,似乎有发现。我转了回去,发现他正蹲着手掌贴在地砖上摸索着什么。 “有什么线索吗?” 赛诺起身又走了一圈,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曾看过一些去稻妻的游学者分享的游记,有人提到有种机关需要按正确顺序踩上特殊地砖才能解开,而这里的所有深色地砖恰好都比浅色地砖高一些。” 所有的冒险故事在我听来都是十分新奇有趣的,我立马觉得干劲满满,退后两步,又干脆爬上围墙从高处仔细观察周围的地砖起来。赛诺说的没错,而且大概是因为高度差,下雨的时候浅色地砖处常有积水,容易长青苔,所有浅色地砖甚至都有些发绿。 从颜色分布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别规律,高塔周围的地砖都是深浅交替铺砌的,难道要每个都踩一遍吗?说到颜色,那些青苔的颜色似乎也有差别。 “赛诺,你踩一下最内侧那圈浅色地砖!” 86. 如果我能加入冒险家协会的话,一定是位相当敏锐优秀的冒险家。赛诺跟着我的指示把内圈每一个青苔有磨损的地砖都踩了一遍,在地砖开始震动下沉时便动作灵巧地跳到另一边。 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院门口还在讨论学术的赞迪多和阿拉比也听到声音看了过来,尤其是阿拉比,扶着额头不敢置信的样子,“我去年就来这儿了,竟然从来没见过这里还有通道!” 我也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这很正常,我也是在高处看才发现区别的,也许有人经常踩那几块砖,所以上边的青苔与其他的比起来明显稀疏发黄。” “要下去看看吗?”阿拉比伸着脖子往下看了一眼,语气犹疑。 我能理解他的犹豫,因为这通道实在太陡太深了,即使现在是白日里光线最明朗的时候,也只勉强照亮了通道口这一小段,再往下是一片黢黑。 赛诺行动力很强,已经往下走了,“我先下去探路,你们可以先呆在上边,等确定了情况再下来。” 赛诺话音刚落,自饭店过来开始就一直在边缘围观的赞迪多倒是主动跟了下去,也许是念着刚刚聊天的些许情谊,他还劝了劝阿拉比,“不是对我说的海兽很感兴趣吗,跟着来吧,而且上边的麻烦说不定更大。” 我以为他在说阿拉比作为守塔人把人放进塔里的事,也颇感同意地点了点头。 出海时对于阿拉比的境况我听赛诺评述过几句,守塔这种任务不多派几个强壮的佣兵而是选择派一个文弱学者来,很难否认教令院没有故意打压的嫌疑。 阿拉比走在了前边,我负责殿后,只是下去的前一秒我就对通道的沉闷空气感到不舒服了起来,虽然只是很细微的感受。那一瞬间我想念起在上头轻松湿润的新鲜空气,但没多久这个念头就消失了,应该是我的鼻腔已经习惯起来,人是种很能适应环境的生物。 87. 通道很长,但好在阶边墙头都有发光的星蕈照亮,除了一路静谧,倒也没什么令人不安的意外发生。我们走了许久,我甚至扒拉了一朵星蕈把玩,它们被采下后就不再发光了,但凑近些能闻到很香的草木香。 就是这个时候,走在前边的阿拉比惊呼了一声,“终于到了!” 阶梯尽头是一间被火把照亮的石室。虽然有面墙角被树根扎破攀延,但整体上算是干燥整洁的,最令我惊喜的是,几乎有大半的空间都存放着橡木桶,靠墙的立柜上也全是摆放整齐的葡萄酒。 就像回到了家里的时候一样。 不对。 眼前的石室摆设完全就是照着酒庄的风格来的!我心中喜悦的泡泡还没升起来就被理智戳破了。我回头想要提醒同伴,结果一转头除了阿拉比哪还有另外两个的影子,我缀在后边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点发觉,甚至因为储酒的石室冲到最前面时也没想起前边少了两个人。 冒险环节最经典的考验出现了。 不仅是同伴被分开,我注意到阿拉比虽然沉默,但正脸却是因为过于惊喜以致于失语,他甚至脸上升起来一片红晕,手也激动得发颤。我可不认为他是因为见到美酒而震惊到这个地步的。 真是糟糕,还有因人而异的幻象。 88. 我猜测阿拉比应该是看到什么关于海兽研究的东西了吧,只见他趴在酒柜上虚空横扫,拿着瓶萨维农白葡萄酒双眼放光,嘴里囔囔着,“课题有了!课题有了!” 当然我的情况也算不得特别清醒,不管是橡木的纹理还是发酵的气味都十分真实,看不出破绽,只是因为共鸣罗盘在我身上,罗盘给我的排斥感使得我对幻境的沉浸感稍差了些。 说到气味,我突然想到长在通道里的星蕈的香味,虽然凑近了才有些味道,但耐不住隔三步差五步就冒出一株,在不怎么通风的暗道里浓度自然就上来了。我喊了喊阿拉比,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有反应,看来是靠不着他了。 我试图原路返回,没想到进来容易出去难,来时的楼梯口被绿色屏障罩住,两侧的树根环绕着中心的两个菱形凹陷蜷曲成旋涡状,那大概就是关键了。 就像门配钥匙一样,要想离开这间石室,我需要找到解开屏障的两把钥匙。 89. 我不擅长找东西。 我几乎将整个石室翻了个遍,顺着树根往墙角缝隙摸,那些完全封死的木桶也一个个搬开,甚至将酒柜的酒都重新列了一遍,除了汗湿的后背和满手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这样困顿的场景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我和迪卢克玩捉抓人游戏。 小时候我精力好得出奇,我找了他一整个庄园,楼上楼下加地窖我来来回回跑了三遍,甚至外边葡萄园里我也一垄垄的搜刮。 等我终于耗完了力气,满满的好胜心变为迷茫的委屈,哭哒哒地找爱德琳帮忙作弊时,目睹了全程的迪卢克才慢悠悠地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我的肩,我输了。沙发上盖着的红色毛毯还是我午睡时扔的,衬得迪卢克那个红脑袋格外刺眼,他甚至还看完了整本《野猪公主》! 回想起过往的悲惨教训,我意识到现在的我也可能犯了灯下黑的错误。我一直确信我将所有的酒瓶都排查了一遍,但实际上我漏了一个。 我盯着阿拉比抱着的那瓶酒,眼神变得炙热。 90. 两个好消息。 我从砸碎的酒瓶里找到了一颗橙色的菱形水晶,阿拉比也重新看到我的存在了,虽然是因为我这个可恶的强盗把他的“海床生态建模”给毁了而大受打击跪地崩溃。 问题是还差一块。 两把钥匙……两个人,两个幻境,两把钥匙……我绕着酒柜走了两转,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捂着脸的阿拉比身上。我找到了我能看到的酒瓶中的钥匙,剩下的那把就只有阿拉比能看见了。 91. 离开石室时,阿拉比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概还是怨我逼迫他把所有的文献资料、数据模型都烧了个精光,他全然没有理睬我的意思。 门口的树枝各自卷着菱形水晶缩了两侧,路过的时候,我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抠了抠。还真给我抠下来了!我立马去抠另一个,没想到水晶掉下来的一瞬间,屏障又关了回去。 脚步慢了几拍的阿拉比站在石室内,和外边的我小眼对大眼。 我重新操作了一遍,但还是不死心,等阿拉比也出来后,又扣了一个水晶装进口袋里,两个带不走那我就只带一个好了。 12. 第 12 章 92. 我们走回通道没多久,赛诺和赞迪多也一前一后地从黑暗中走出,与我们会合。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们也是两个一起,看来是单独分开的。 阿拉比见到彼此相安无事马上又高兴了起来,快步上前分享信息,我本打算跟上,却被赞迪多看过来的视线恶心到了。 不知道赞迪多经历了什么,他显得很激动,甚至朝我的方向走了两步,见我警告性地摸向箭袋,才克制地停下,“真是美丽啊,我已经开始怀念大小姐你被我一层层剥开的样子了!” “!” 正在交流情况的赛诺和阿拉比听到这爆炸性的发言都呆住了。 93. 真正的石室,通道的尽头,可以清晰地看见就在前边了。只是这次换我打头阵,阿拉比和赛诺隔在中间,喜提手铐一副被赛诺拉着的赞迪多在最后。 我将之前关于星蕈散发出迷香引起幻觉的猜想说给赛诺和阿拉比听,但被两人坚定地否决了。 阿拉比挺着胸膛以一种本地人的自信解释,“星蕈是可食用的无毒菌,而且性状表达很稳定,在虚空的记载中从未出现过有毒性的变异种。至于小姐您说的香味,应该是您对菌类的气味比较敏感而已。” “可是真的有啊,和蘑菇那种有些腐烂的木头气味不一样,就算是现在的空气,也有那种味道,就像是,像是香料?”我耸了耸鼻翼,又补充了句。“只是淡了些。” 阿拉比也跟着猛吸了几口气,还是坚持是我闻错了。 我不喜欢被否定,于是赌气的侧过脸,不想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倒是赛诺怀着谨慎地心态,先是将口鼻捂在衣袖里习惯了几分钟,又捏碎了一朵星蕈在手里搓了搓,附在鼻尖嗅闻,吃惊地睁大了那双红色的眼睛,“是灵酚香!” “那是什么?” 阿拉比表情严肃了起来,“有些学派的学者需要在林中修行,他们会借助一种叫做「灵酚香」的植物熏香稳定心神,进入沉思状态。” “一般情况下熏香对人只有静心凝神的辅助作用,不会对精神造成刺激,”在动植物方面的研究,作为生论派学者的阿拉比了解得更多,他又低头学着赛诺的动作仔细确认了一番,“但这里的香味又有细微不同,完全是相反的作用。” 我想起在石室里看到的家里的样子,思念惫懒、不愿前行的念头在那刻达到顶峰,“使人认知错乱,产生幻境扰乱心绪?” “是的。”按照阿拉比的说法,这香味其实很淡,他和赛诺作为学者由于过于熟悉这种熏香反而没有察觉,普通人也不会注意,我的五感可能比较敏锐。 94. 为避免再发生意外,我们用沾湿了的布遮住口鼻后才继续前进。 直到走到石室门口,我才明白空气里的香味一阵浓一阵淡的原因——门的两侧有两间墙体设置了巨大风扇机关的小耳室,地面则是挖了两个水池。 “这种风扇在沙漠遗迹里很常见,间隔一段时间会自动启动,然后关闭,往复循环。水池里应该是灵酚香的水溶液,蒸发的气味很重,离远点!” 赛诺掏出一颗眼熟的橙色晶石——他也从幻境里带出来了一把“钥匙”,塞进了石室门中间的菱形凹槽中。随着石室门开启,两侧耳室也落下两扇石墙,风扇和水池都被隔开了。 我立马对赛诺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知己感,慢了几步与他并行,把我抠出来的晶石给他看,“你怎么也取出来了?” “在秘境里任何能拾取的东西都有它的作用,这是我研究课题时深入遗迹多次的心得。”赛诺接过我手心里东西,点了点头,“你很有天分!”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 95. 石室里有驻营的痕迹。一些木箱、腐烂的蔬果以及一堆卷宗散落在地上。房间最里侧靠墙还有个工作台,由魔晶矿制成的不灭灯盏倒在桌面上散发出朦胧的蓝光。 阿拉比勾着腰整理被遗弃的卷宗,赛诺则观察室内的机关和出入口情况,于是戴着手铐的家伙终于找到机会蹭到我面前。 有类人的平衡系统很奇怪,手被束缚住连走路也东倒西歪,赞迪多就是这种人。 真是白瞎他那高高瘦瘦的身量,如果我也能拥有男孩子那样高大的体格,我绝不会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像他这样破败难看,我会把自己锻炼得很强……比迪卢克凯亚他们更强壮,也更优秀。 我木着脸用弓头抵住赞迪多的脸,制止他进一步靠近,甚至不乏恶意地用尖端戳了戳他脸上未愈合的伤口。 伤口不出意料地裂开了,在他苍白的脸上滑下一道艳痕。 我盯着那抹红色才稍感愉悦起来,但我清晰地认识到这种□□人的愉悦感是错误的,唔,但说到底还是赞迪多的错。赞迪多的眼里总充斥着将我剖开的探究欲,这种饿犬的贪欲让我下意识自卫,总觉得该狠狠反击回去,用疼痛去教训他、呵退他…… 只是有时候过了头,我甚至想要摧毁他。 把我变得如此恶劣,这都是赞迪多的错,我愈发确信地将责任推到了这个不反抗甚至主动贴近的家伙身上。 96. “你想做什么?” “只是想给大小姐一份礼物而已。” 只见赞迪多摊开手,一只手里是辅助拉弦的扳指,连着扳指的腕绳上挂着个蓝色玻璃球——就实用性来说,多余的装饰完全没必要。 另一只手里是我熟悉的橙色晶石! 我直接选择橙色晶石,却被赞迪多乘机抓住了手,“不可以哦,这是一、份礼物。” 我被迫戴上扳指,尺寸虽然合适,但有种难受膈应的感觉,就像,就像共鸣罗盘,还有那个仿生蕈兽给我的感觉一样。我暗暗做了决定,等赞迪多松开那个晶石,就马上抢过了然后扔掉这个怪异的扳指。 “下来了。” “?” 赞迪多笑着任由我夺走橙色晶石,我刚扔给赛诺,他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我迷惑极了。 赛诺在工作台那边找到了一扇暗门,需要两把钥匙,现在凑齐了。随着菱形晶石卡入机关,暗门升起带来一阵震动感……不对! 整个石室都在震动! 从上至下的涌入声席卷而来,先是突然湿润沉重起来的空气,短暂地预兆之后就是黑沉的海水顺着甬道将一切冲刷殆尽。即使是神之眼的持有者,在千钧重的波浪激流中也不过肉体凡胎,被一同裹挟卷走。 97. 从黑沉沉的水雾深处,从无数帆船的残骸和海兽们的骷髅堆里,我攀着不知名建筑的废墟来到高处,那条怪鱼毫未模糊的面貌再次显露出来了。 ——它从那不见底的,不知从何处通来又通往何处的洞窟中冒出肖似鲸类的大脑袋。那些本该生长在人类躯干上的手臂,一只连接一只排列下来组合成“鱼鳍”,最末端由两只手掌撑在岸上,那些够不着地的手掌则在空中晃动着、扭曲着,朝四周不断窥视。 那些让人难以理解的画面让我脑子空茫茫的,但好在身体已经紧绷习惯了,因为不确定那些手掌中是否真的长了许许多多的怪眼,我下意识地将动作放在最轻。 除了背部有些刺痛,我足够幸运没被撞出什么大毛病来,勉强能爬能跳。但我的箭都被冲没了,只留了个空袋子绑在背后,只希望我能一直幸运下去,不至于成为用弓身抡人的近战弓箭手。 98. 迷失方向感后连时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上上下下折腾了半天,只捡到跟还算笔直的树枝,背更痛了,这让我确信我确实受了伤。 我不擅长找东西,人也是。我决定就在这高悬的平台上休息一会儿,那条怪鱼如此巨大醒目,我相信赛诺他们如果没倒霉到被水里的碎石砸死的话,一定会注意到它的。我只需要安心等待就好,等待他们与我会合。 99. 我大约是眯了一觉,眼皮很沉重,五感也变得迟钝。隐约听到些交谈声,奇怪,明明之前没找到人的,怎么会有交谈声呢? “伤口已经愈合了,看来……适配度很高,已经能……” 手臂好像被虫子之类的东西咬了一口,想挠一挠,另一只手却没有力气抬不起来。 “她对……反应也很敏感,但身体没有出现实质性的……简直完美,如果能剖开再观察下……情况就更好了……” 好吵!真是太吵了! 我猛地睁眼,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头也像睡得太久了一样昏昏沉沉的。时间应该又过去了很久,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看不出什么变化来,这种停滞感让我等得有些难过。 臣服于肚子发出的哀鸣,我解开口袋力里被水泡过一遭的椰炭饼,有了些许欣慰感,它总算“松软”些了。 100. 我打算主动出手,靠自己解决那条怪鱼。 扪心自问,我等待赛诺他们——主要是赛诺和赞迪多,是期盼赛诺这个神之眼拥有者能打头阵,试探下那条怪鱼的实力;至于赞迪多,哼,解决这条怪鱼本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他喂养了怪鱼,他也是共犯! 但我一直等不到他们的踪迹。这片空间太过宽阔,除了一眼的绿色水域、灰色废墟,根本望不到边际,没有食物和水的支持,贸然行动根本不明智。 更糟糕的可能是,他们已经死在某个角落了。 13. 第 13 章 101. 我想着我不能只有一根“箭”,于是又在附近收集了一些韧性不错的树枝,这次容易得多,我心中想着需要,它们就出现在眼前了。 就像是神明听到了我心中所想一样。 但这是个很虚妄的念头,我是个蒙德人,甚至都不知道须弥的那位草神名讳是什么,更别说如果她真的存在,看到了那条会威胁她子民生命的怪鱼,她应该能马上出手解决。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小的人类折腾。 比起等待神明的救赎,我更相信把这些树枝一端磨尖对我的帮助更大。 我把一根打磨过的树枝当作箭,有扳指的辅助,弦拉满的时候指腹很轻松,我本该瞄准它的弱点,但我根本找不到它的弱点。那怪鱼太大了。 那根“箭”飞过去了。 我心里没多大期待会有奇迹降临,光凭一根树枝就把那怪鱼宛若铜墙铁壁般的鳞片扎破,只是马上接上下一支“箭”,以相同的力道,相同的轨迹射出,对单一点重复性的伤害说不定会引起些许微不足道的质变效果。 因为动作频繁,腕链上的玻璃球晃动着,轮廓模糊出幽蓝色的光影。 102. 我伤到它了,我甚至能看到那怪鱼黑色的表皮上裂出了一点白色,我让那条怪鱼感受到了痛楚,仅凭那些树枝! 整个地下空间都随着怪鱼的翻滚而震颤,废墟开始二次崩塌起来。还没高兴几秒的我脚下踩空了一步,来不及调整身体就直接从高处摔了下去,下边都是碎石堆,我认命地闭了闭眼,护住要害。 也只是摔断骨头而已,我本来抱着这样庆幸的想法,但是那个从窟窿中深潜后又猛地跃出的黑色怪物让我开始绝望起来。我仍然没看见它的躯干上有眼睛这类器官的存在,但它在空中精准锁定了我的方向。 我处于最糟糕的境地:我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我只能抓紧没有箭矢的弓,在所有光线都无情上浮的怪物食道中,在无限下坠的恐惧中屈服投降。 我祈盼着,如果大人口中念叨着的神明是真实存在的,就请降下神迹,就在此刻。我如此期盼着神明的降临。 103. “我接到你了。” 降落停止了,准确地说,我有了支撑点——突然出现的赛诺抱住了从空中坠落的我,就像英雄一样。他的帽子没了,白色的长发随着黑暗向上浮起,看向我的红眸纯粹而坚定,与之对视的那一刻我的所有恐惧都变得可控起来。 我们朝着可以清晰看见的地面一同落去。 “我们已经期待你的到来很久了。” 赛诺把还有些呆楞的我放下时,阿拉比就很细心地上前扶了我一下,只是当智者的沉静与孩童的真诚同时出现在他那张脸上时,我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差点又跌了,这次是赛诺撑了一下。 阿拉比与我印象中无辜憨态的样子一点儿也不符,见到我惊疑的态度,阿拉比才恍然解释道,“抱歉,我吓到你了吗?你睡在草木间,我看到了你的梦,听到你的呼唤,我是纳西妲。很抱歉我现在只能通过虚空终端,借由你们同伴的身体降临到你们面前。” 我看向赛诺,赛诺也佐证性地点头,“小吉祥草王一直注视着须弥的每一个人。” 我想到那些出现得恰到好处的树枝……这么说来,即使是外乡人的我,也被这位神明平等的关照着吗? 104. 与同伴会合的我有许多想问的:被倒灌的海水冲走之后他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在怪鱼肚子里还能安然无恙?阿拉比和小吉祥草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在这些疑惑脱口而出之前,我看到了我们四周的处境。 明明从外界看是拥有巨鲸身体和人类怪手的恐怖海兽,体内却全然是纵横交错的金属结构。精密复杂的齿轮、连杆、传动装置被巨大的铆钉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又随着设置传达的指令将食道口吸入的海水精准分流压入动力系统,袅袅升腾的蒸汽从轰隆作响的机器炉中散出。 所有机械管道通往同一个地方,也是这个怪鱼体内胸腔的位置,一棵巨大的榕树扎根在那里。青苔像铁锈一样覆盖在庞杂的管道表层,而管道又像藤蔓一样缠绕吸附在巨树躯干上,包裹着中心的瘤,亦是这半生物半机械海兽的心脏。 “这、这是能真实存在的生,唔,生命?”我一时间被震惊得不知如何言语,“它是生命吗?” “是哦,是比蕈猪还要奇特的人造生命。”阿拉比,或者说纳西妲答道,“除了机械系统为心脏也可以说启动器供能,它的生物系统能过滤消化海水中的污染和浮游生物,是枫丹那边常见的清道夫。” “听起来像是某种无害的存在。” “在枫丹是这样的,但它不该出现在须弥,它的胃口被养大了。”纳西妲伸手指向另一侧,在胃的方向,“奥摩斯港的大家都被它吞掉了。” 105. 在通往胃部的路上,赛诺告诉我,他和阿拉比在被海水冲出石室的一瞬间就被外边张开巨口的怪鱼吸进了体内,他们勉强从遍布机械守卫的食道口逃到胃部的平台,发现这里早就有许多奥摩斯港的商人在自发帮忙打捞从水道漂流过来的受难者。 估计那阵汹涌的海水不仅灌入了灯塔,还席卷了整个奥摩斯港。 “我想你会很高兴见到一个人。” 领路的赛诺停下脚步,于是我看到了我这场冒险的初衷——克利普斯老爷正拄着拐杖指挥商队里的青壮年制作木筏。 “父亲!” “克莉丝!我的孩子——” 我扑进克利普斯老爷怀里,眼眶发涩,背脊上的伤口也开始疼了起来。听到父亲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又变得娇弱不堪了。 106. 克利普斯老爷为我擦干眼泪的时候,我注意到他手上缠了绷带,如果我那时多看几眼,就能分辨出那是我很熟悉的被灼伤的痕迹,但我没有。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能感受到粗糙的纱面刮得我脸疼,但这种细微的痛感让我无比安心,因为我可以尽情地抱怨出来:抱怨父亲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抱怨我走了又长又黑的暗道,遇到的幻境;抱怨我被海水冲走一个人在外边徘徊了许久。 我急切地把我短暂又漫长的旅程分享给他,然后克利普斯老爷就会摸着我的头说—— “你做得很好了,克莉丝!” “你为奥摩斯港的大家打开了出口,你是我们的英雄,是我的骄傲。” 我满眼迷茫地从克利普斯老爷怀里抬起头,“出口?英雄?” 我只是想撒个娇而已……英雄是我吗? 周边的人群都聚了过来,尤其是我们家商队的人都亲切且有共荣焉的注视着我,他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我们都坚信,您就是草之王口谕里的无色箭矢!” “您打开了窗口!” “我们都能出去了!” 107. 赛诺将我从簇拥的人群中解救了出来。在不了解他的外人看来,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很让人敬畏,尤其是神之眼绽放雷光的时候,一看就是不能随意招惹的人。 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活计上,这里的平台虽然安全但正在被缓慢上涨的胃液包围,用怪鱼胃里的垃圾造出足以承载上百人的船只木筏逃生,并不是件轻松简单的事。或者说,这只是份让他们把恐慌暂时转移的安慰性的工作而已。 克利普斯老爷捏了捏我的手,便放我回到伙伴身边去了,我这才注意到他面色苍白极了,他急需休息。 我跟着赛诺他们的步伐一步三回头。 “你的父亲很令人敬佩,他带领着那些普通人从食道口那边的机械丛林找到这里的安全区,他庇护了许多人。”赛诺注意到我心中担忧,宽慰道,“现在轮到我们来庇护他们了。” 使用着阿拉比身体的纳西妲也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当然我也这样认为,父亲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一直都是。 108. 赛诺和阿拉比是比奥摩斯港的普通人后进来的,即使只用保护一个人,即使拥有神之眼,面对食道口那一堆机械守卫,他都不可避免受了些许伤。那些普通人走得就更为艰难了。 食道口只进不出,胃部往后就是无孔不入的酸液,这里几乎没有逃生口。 “所以这个时候人们需要一个希望,一个能稳定心神,带领他们度过安慰的希望。”纳西妲看向我,“我和他们说,会有一个红发的英雄射出无色的箭矢,破开这个金属牢笼。” 被吞进来的奥摩斯港人并不全是本地人,大部分都是他国的商人,他们也许不信任须弥神明的预言,但他们相信会有这样的红发英雄到来,就像相信那个一路带他们逃离危险的红发男人一样。 109. “我的箭矢,你给我的箭矢,真的起作用了吗?”我并不是真正的英雄,我连神之眼都没有,射箭的时候我只是抱着最普通的决心,用着连箭都称不上的树枝。 即使我让那条怪鱼破了皮,这一点我很确信,但真的能穿透出一个开口吗? 纳西妲显得比我自己还相信我,她默然的注视着我,我竟从阿拉比那张脸上感受到了母亲一样的信赖和慈爱来。我一定是许久没吃东西饿昏了头。 我们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在顾及到所有普通人的情况下,纳西妲想出的决策是赛诺负责穿过遍布四周的自卫机械,使“心脏”瘫痪,那么外层结构瓦解的时候,怪鱼失去动力供给不会有多余的垂死挣扎,在她的屏障支撑下就能保证所有人安全平稳转移到外界去。 从内部看怪鱼的内层金属壳契合得很完整,没有一处弱点,所以得从外部更易击破的生物表层构建出来弱点。 她叫我拿起那把沉重的铁弓,将一支绿色的箭矢递给我,这一次她亲手为我指明方向,“你已经把弱点找出来了,现在要做的是,击溃它。” 14. 第 14 章 110. 箭矢离弦的那一瞬间仿佛我全身的气力也被一同带走了。 不管是赛诺以一敌百,在一层层机械守卫的包围下一杖击穿那颗中央心脏,活动的机械瞬息间溃散成满地金色的铁片;还是阿拉比紧皱眉眼,操纵着巨大的泡泡避开崩坍的肉块和钢甲,将所有人笼罩在结界里随着水波升出海面……于我都如同梦中剪影,闭上眼睛之后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渐渐模糊了。 111. 我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才恢复过来。 听商队的人说,是近两天港口的孩子们一夜间都得了重病,噩梦不断,我也害了同样的病。几乎每家每户有小孩的都等着医治,奥摩斯港的医师完全不够用,从须弥主城借调过来不少医务人员,才勉强减轻了些许医疗压力。 我这边还是克利普斯老爷动用人脉单独请了医师看护,才恢复得如此之快。 “那父亲他自己有看医师吗?身体好了些吗?” 专门照顾我起居的侍女小姐闻言显得惊讶极了,“您不是一直睡着吗,怎么知道老爷……一定是娜迦缪尔换班照看您的时候又多嘴,被您听去了吧,明明老爷都吩咐过要让小姐您好好休息的——” “……”我躲开她续上冷毛巾的手,挣扎着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呀,小姐!您身体还没好啊小姐!克莉西雅小姐!” 侍女的呼喊还在后边跟着,我已经冲到了父亲房间,却扑了个空。 商队管家的儿子一脸紧张地跟了过来,今天天气凉爽,但他似乎还是很热的样子,脸涨得通红,“嗯?小姐!你是来找克利普斯老爷吗,老爷谈生意去了……小姐?”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回想起来,之前在怪鱼体内,听从父亲指挥的青壮年里就有商队管家的儿子,“喂,你——” 我顿住了,因为我记不得他的名字。 青年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起来,他比我高得多,却低垂着眉眼不敢再看我,“我叫艾德,小姐。” “艾德,那条怪鱼最后解决掉了吗?是纳西妲,唔,草神大人把大家都带出来了吧?”看到管家儿子脸上的迷茫之色,我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你,还记得的吧?” 112. 我蹲在门口的栏杆边,裙摆铺了一地,我看着下边人流往来平凡,海浪和缓,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奥摩斯港开始怀疑人生。 我问了商队和门口路过的每一个人,关于怪鱼,关于海水倒灌,关于绝境求生,他们全然没有印象,只觉得我还是会做梦的小孩子,生了病做了噩梦,同港口其他孩子一样。说到小孩子,楼梯旁两个经常在这儿蹦跶的小孩已经盯我这边很久了。 准确来说,是盯着侍女为我准备的开胃甜点蔷薇奶糊。 我朝他们招了招手,把那盏奶糊送他们了。 “好耶!是好心的红色那菈!”两个小孩显得很熟悉我,和我一起坐在了地上。 “那菈?” 其中的小女孩指了一下角落里的货箱,“兰随尼都这样称呼我们,很酷对吧!” “兰随尼,出来吃奶糊啦!里边有清甜的花瓣和酥松的坚果!”小男孩也挥着勺子朝角落里喊道。 我也跟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红色的璃月瓷器里探出了个小脑袋,是个橡实精! 须弥这边没有橡树,两个小孩问我什么是橡实,我告诉他们是一种产自蒙德的棕色坚果,结出这种坚果的树最适合用来制作酿酒的木桶。 即使是最普通的树木果实,两个小孩听得很认真,也十分捧场,直呼“真厉害!”。 113. 迈着小碎步,“吧唧吧唧”挪出来的小精灵自称是来自桓那兰那的游学者,它说那菈朋友总能带来许多奇妙的故事,有些甚至能让古老的树惊落叶片上的露珠。 “红色的那菈,想要听兰那罗的故事吗?兰随尼知道许多,可以讲给你听。” 只是还没等我开口,两个小小伙伴就开始叫嚷起来,“不公平!兰随尼之前给我们讲故事还得我们用新故事换!” 小精灵敲了敲手中的杖,正直地解释道,“红色那菈帮助了树王,拯救了这里的那菈,她的故事我已经记录下来了,所以作为交换,红色的那菈可以选一个想听的故事,兰随尼讲给你听。” “!”我就知道,那个怪鱼,那些冒险不是梦,那都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只是大人们都忘了。 看着两个小孩也跟着念叨着“英雄”“海兽”,我终于想通了记忆有差异之处的原因:进入须弥后,就算是外国人,只要是大人也要和须弥人一样,都要戴上虚空终端;但小孩不用,须弥的小孩子也都不戴终端。 我曾听港口的人闲聊,须弥人是不会做梦的,因为好奇,我还多问了父亲一嘴,得到的答案也是,来到须弥后大家睡觉都不会再做梦了。但小孩子不一样,他们的大脑还在成长,还不具备一定的“智慧”,所以小孩子还会做梦,有些甚至看到自己的幻想伙伴。 还有赞迪多,我才想起这个半路失踪的人,他比我年长一些,但也不佩戴虚空。那个时候我问他原因,即使对神明留下来的工具,他也是一如既往地态度轻蔑,“将自己的大脑敞开是件很愚蠢的事,自以为对接了‘智慧’,但也许‘智慧’的权限比你高也未可知吧。” 虚空终端篡改了大人们的记忆。 114. 兰随尼的故事让我进一步确信,我才是清醒的那个,我开始迫不及待地想找人证明——即使怪鱼消失,危机仍未解除,虚空系统只不过是个工具,有人在通过这个工具操纵大众。 首先我想到赛诺纳西妲他们,可是赛诺和阿拉比都是教令院的学者,他们也装配了虚空终端,估计他们也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告别了两个孩子和兰随尼,三两步就来到大桥上,想跟旅店老板打听赛诺的消息,赛诺是帮他抓过猫,估计知道些消息。但我来得不巧,沙普尔老爷不在,大概又是去找离家出走的醒醒了吧。 虽然不知道赛诺的踪迹,但阿拉比的位置我是知道的,守塔人可不能随意离岗。于是我乘坐旅店的升降机直接来到最下层的入港口,却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了一队押货的愚人众士兵! 115. 由于愚人众在蒙德和璃月给我的印象太糟,我下意识就躲在了旁边的香料摊子后,而且一批批大货箱后边被士兵跟着的人,也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带着面罩,但我总觉得,那个男人,完全是成年版的赞迪多! 因为距离很近,他们经过的时候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博士大人,实验体已经分批装运好了,等教令院那边把通行证批下来,这边十艘船马上就能启程回至冬。” “嗯,阿贾克斯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那位大人,额,直接把您那位的脑袋提回来了,您……” “无妨,对人类来说,与自己和解本身就是困难的事,更何况是不同时期的……” 116. 后边的话没怎么听清,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走远了,而是因为我躲躲藏藏的样子实在可疑,被须弥的士兵叫了出来。 除了大摇大摆的愚人众,奥摩斯港还多了许多须弥主城过来的教令院士兵,在许多要道上都设了排查关卡。我从入港口走到灯塔一路都被拦住问话了三次。 甚至我都站在了灯塔门口的桥上,又被港务主管给拦住了,还是熟悉的问话:“诶?这位小姐你怎么没佩戴虚空终端?” “我是蒙德人。” 港务主管雷萨先生全然是对前两天还见过的我一点印象也无,招手让候着的秘书官递来一个终端耳挂,“就算是外国人也得戴,现在港口走私案稽查中,这是教令院下来的硬性规定。” “可是未成年不是不用戴吗?” “新规定,外国人不论老幼都需要通过终端录入身份信息。”雷萨先生瞄了一下远处的教令院士兵,又叹了口气小声劝道,“我看你这小姑娘被拦了几次,佩戴终端也不是什么大事,早点戴上还能少些麻烦。” 我知道雷萨先生是好意,在他看来虚空是方便人们查询知识的宝库,对外国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可我却在担忧其中的风险,怀疑他们的主流认知。要是我这样说的话估计得被扣押到贸易监察上几天,因此我只能保持沉默。 大概是听到了院外的吵闹,我看到阿拉比从灯塔那边出来往这边看。 “阿拉比!”我兴奋极了,只顾着和他招手,却没注意到辅助管理的女佣兵已经拿着耳挂来到了我身后,“这里——” 117. …… 我觉得今天不适合出门。 我本是计划去找渔师鲁梅拉一起钓鱼的,顺便学几句须弥话,等回家后好和迪卢克他们显摆显摆,但不知怎的,我连钓鱼三件套没拿,还跑到灯塔那边和不认识的学者搭话。 好在那位学者脾气好,被我像唤小狗一样招手唤过来后,听我说认错了人也不计较,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鲁梅拉见到我时非常惊讶,说是听到我生病的消息,以为我会休息好了再来,没想到我对钓鱼这项事业如此热爱,她都决定要推荐我加入钓鱼者协会了。 “啊,钓鱼者协会!我在璃月时教我入门的师父就是钓鱼者协会的!” “璃月那边的话,是嘉玮吧。” “鲁梅拉你也认识嘉玮师傅吗?” “七国的钓鱼者协会成员每年都会聚上一次举办钓鱼比赛哦,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鲁梅拉那边有鱼咬勾了。只是收竿的时候运气不好,鱼被路过的人惊到挣脱跑了。 “赛诺前辈,你现在就要回主城吗?这边的案子还没结——” “这边已经被教令院接手了不是吗?阿什克,你知道的,真正的症结并不在这儿……” “可是——” “更直白点说,我现在是被休假了。不用担心我,阿什克,正好冒险家协会那边派了个任务给我,唔,调查怪鱼?很好,我现在是冒险家赛诺了。” 听着逐渐远去模糊的话语,不知怎的,我回头看了一眼。真是奇怪,那个挂着紫色神之眼的学者,我总觉得很熟悉。 15. 第 15 章 118. 离开蒙德的时候还是天气炎热的仲夏,回来的时候竟已是深秋了。 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上来迎接我的爱德琳动作还顿了一下,“啊,小姐都长这么高了!” 她这么一说我自己也才意识到,我已经和爱德琳差不多高,几乎是个小大人了!我用力抱了一下爱德琳,然后挺直了腰背走向我那两位在和父亲说完话的兄弟们。 “哎呀呀,我亲爱的义弟你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啊~”我一伸手就能自然而然地搭在凯亚肩上,不用像之前那样垫脚,“凯亚有好好吃饭吗?要多长点肌肉啊,给你康康我的!” 凯亚故作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推开我的脸,“不看。” “看嘛!” “不看” “看!” “不看!” …… 等我已经勒着凯亚脖子让他贴脸感受一番我有力的肱二头肌时,迪卢克也看了过来。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和我说说话的,但看到我和凯亚已然要闹起来的样子,脚步又有些迟疑了。 “克莉丝。” “嗯?” “欢迎回家。” 119. 我从璃月和须弥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光是我带回来的观赏鱼就足够每个房间放上一缸了。多亏了无所不能的爱德琳帮忙整理,我只需要和她们分享在璃月和须弥发生的趣事,虽然一直有写信联系,但总归比不上面对面亲口描述。 比起试用璃月石珀作为天然原料的金色眼影,凯亚显然对我的弓藏更感兴趣,“你这把弓可真够重的,唔,拉起来也很勒手。” “这可是父亲为我买的!” “知道了知道了,父亲最偏心克莉西雅了。”凯亚用捧读的语气敷衍道,“别瞪我呀迪卢克,你这样不就让克莉西雅这家伙称心如意的吗?咱俩是一边的啊。” “哎呀,凯亚就是喜欢说实话,迪卢克你干嘛怎么凶!”我捏住迪卢克的脸,强硬地在他眼尾添上最后一笔,红发配红妆,璃月一百万一小盒的热款红色眼妆,值了! “凯亚快看,是不是很漂亮!” “哦哦,确实不错嘛!” 看着凯亚笑得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换了盒金色眼妆蠢蠢欲动,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啊,哥哥有弟弟也得有,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很偏心。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迪卢克拉住了手。 “克莉丝,你是不是买到假货了,唔——” 只见迪卢克长睫挂泪,两眼噙红,像火焰一样慑人的红眸也显得柔软可欺了起来。我躲开迪卢克凑过来的可怜兮兮的脸,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款眼妆叫作美人泪了。 难得看到迪卢克被我捉弄到的样子,我心里快活极了,但为了避免玩脱被揍,嘴上还是要关心几句,“啊呀,迪卢克你不会对香辛果的花萼过敏吧?如果只是有些辣眼睛的话是正常现象,美丽的代价啦。” 120. 晚上吃饭的时候,由于我们三个都顶着同款红眼圈,就像刚哭完鼻子的委屈小孩子,克利普斯老爷还专门问了一嘴,以为我们又像小时候一样三人群殴了。 虽然真实情况也差不多啦。 迪卢克面上若无其事,“美丽的代价而已。” “完全是无妄之灾啊。”这是凯亚。 我坐在迪卢克对面不肯认输,“某人玩不起罢了!” 121. 为了庆祝久违的团聚,爱德琳准备的主食是月亮派,只要切开娇小肉派的一角,黄油奶香伴随着丰富肉香就会一同涌入鼻腔,是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做的蒙德传统美味。 三个多月没吃过正宗蒙德菜的我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 见我吃得尽兴,爱德琳也十分开心,又给我们满上一杯日落莓莓茶,“小姐这次旅行有交到新朋友吗?” “有哦,在璃月钓鱼的时候遇到了很可爱的小朋友重云,还有做饭很好吃的香菱。” 自须弥回来就一直身体不适的克利普斯老爷这次难得也有胃口,偶尔也会插上几句,“克莉丝和小朋友也玩得很好呢。” “嗯,那段时间小姐寄回来的画里有提到和伙伴一起钓鱼,小姐在璃月一定玩得很开心吧,那须弥呢?” “在须弥我好像只认识了一起钓鱼的鲁梅拉耶,”我在家人们捧场的目光中思考了许久,将最后一块肉仔细咽下,然后肯定地答道,“我在须弥没有交到朋友。” 122. 夜深灯熄,我站在凯亚的房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他门上还挂了个木牌:已睡,克莉西雅勿扰。 这当然不是凯亚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是小时候凯亚和现在很不一样,过于礼貌疏离了,这就让我觉得他和迪卢克和不一样,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虽然做事三分钟热度,但当我对某个东西或者人感兴趣的时候,在初期我会投注近乎狂热的执着。 我每天晚上都会敲响凯亚的房门,等着我那矜持有礼的义弟强撑着困顿的意识询问,“怎么了吗,姐姐?”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睡了没?” 特意起来给我开门的凯亚:“……现在没睡了。” “哦哦,那快点去睡吧,这么晚了。” “……”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第四天……大概持续了有一个月,凯亚终于发了脾气借着切磋剑术的名义和我打了一架,当然比我小两岁的小义弟完全不是我对手,只能哭着和爱德琳撒娇然后不经意地告我状。 自那之后,凯亚变得活泼了许多,莱艮芬德家喜欢打闹的孩子也从两个变成了三个,啊,那块门牌也就从那时候就有了。 123. “你可别折腾了。” 旁边的房门打开了,漏出一缕晴朗的月光,迪卢克披着睡衣出来轻声打断了我的坏心思。顾念着原本的计划,我也决定大发慈悲地让凯亚好好休息一下,近来他应该是很累了,迪卢克回家是之前连轴转补休调假,而凯亚则是因为职务晋升的事受了伤回酒庄修养。 我三两步进了迪卢克房间,打算商讨一下我们的计划。 月末就是凯亚生日了,按照以往的习惯,我和迪卢克要一起送他一份礼物——之前分开送礼会引起攀比之心进而打架的教训我们已经吸取到了。 124. 四月份迪卢克生日的时候,我和凯亚送的是沐浴龙血的剑。当然不是普通的大剑,而是用了龙牙作为锻造材料的龙血剑,为此我俩深入雪山被丘丘霜铠王追了几条山路。 现在轮到凯亚生日了,我打算用龙脊雪山的绯红玉髓和忍冬之实为他锻造一把特殊的冷刃。 倒也不是专门送武器,而是迪卢克告诉我,最近凯亚和骑士团里一位冰系神之眼拥有者竞争同一个岗位,但由于凯亚西风剑术再精湛也只是普通人,在这场竞争里就稍显不公了。 我没办法送凯亚一枚神之眼,也不能在剑术上指点他什么,以多欺少找人把那个竞争对手给威胁一顿的想法也被迪卢克否决了,思来想去,就只能在武器上下功夫了。 这个季节晚上直接坐地毯上太冷了,我抢先一步霸占了房间里唯一的单人沙发,“就按照我之前寄给你的信里计划的,先去覆雪之路找冒险家拿地图,再进雪山收集玉髓,供奉忍冬神树。” “地图我回酒庄的时候顺道拿过了,”迪卢克也不计较,还拿了条毯子递给我,“你确定要一起进雪山吗,光收集足够供奉神树的绯红玉髓恐怕也得要两天,在雪山过夜对普通人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 虽然“普通人”一词从迪卢克口中说出来总能拨动我最敏感的神经,但顾忌着夜深了,大家都在休息,我不想和他吵,只是直接伸手朝他讨要地图。 迪卢克望着我的手心几秒,屈服似地叹了口气,“……玉髓的位置我都标出来了,明天凯亚就会回蒙德城,我们后脚跟着走,记得穿厚些。” 125. 不论来龙脊雪山多少次,那奇异的雪景,寒风恣肆的呼啸,铺展而轻盈地悬着的浮云顶盖,总叫人仰望惊叹。 按照计划,我们打算不深入风暴裹挟的山顶,只收集山脚和山腰的绯红玉髓,因此要去的地点就间隔分散了许多。 秋冬时节踏入雪山比春夏难的多,起风的时候,刮在脸上的除了寒风还有冰渣,我几乎想把整张脸都藏进兜帽里了。只是穿了件带绒边外套的迪卢克和臃肿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有火元素力加持,雪山的恶劣天气比起照顾我的步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的嫉妒之火都开始盖过手被冻僵的不适感了。 雪山的魔物很多,以前和凯亚来都是小心避开的,总是弄得很狼狈,这次有迪卢克在前边开路,我只需要安心瞄准对面的弓箭手,上山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只是射箭时不适合戴手套,手指冻得有些伸不开,而且动作间腕绳上的玻璃球撞在手背上更疼了,等跨过断桥的时候,迪卢克停了下来,朝我伸出了手。 我以为他是察觉到我射箭的不易了,让我把沉重弓箭递过去分担一下重量,可伸手他又不接。风雪很大,我口鼻都被毛领掩着,不好说话,只能猜测他想帮忙背箭袋,心里有些不满,弓藏比箭袋重多了。 只是刚缩回手,就被牵住了。 我握着弓,他握着我的手,真奇怪,我突然意识到迪卢克的手已经大我这么多了,明明只差他半岁而已。我下意识地有些不服气,但也没甩开,因为确实挺暖和的,当然如果他能帮我拿弓,然后手套脱给我戴就更完美了。 16. 第 16 章 126. 虽然地图上标注出来了大概位置,但实际上绯红玉髓出现的很随机,有时候在松树顶,有时候冻在坚冰里,找起来也要费些功夫。暮色将至时候,我们才收集了不到五颗。 根据地图指引,我和迪卢克决定在风神像附近的冒险家营地过夜,在这片雪葬之都遗迹之下,有一小片洞窟没被冰雪覆盖,那里有历代冒险家留下的温暖篝火。 我曾听多佩拉提到过这片遗迹的陈旧往事,这里埋葬的不止是破败褪色的灰色砖墙,还有千年前的国都沙尔·芬德尼尔。 那时候的龙脊雪山没有落雪,而是一片独立于世的苍翠乐土,沙尔·芬德尼尔在银白古树——即现在的忍冬之树的滋养下是何等的繁荣昌盛,让还处于冰雪与纷争的旧日蒙德子民都倾羡不已。 但随着山顶那颗寒天之钉从高天坠下,崩裂为三,银白古树被摧毁,繁荣古国湮灭遗忘于无尽的冰封中。 那场灭世的灾难来得如此突兀,失去神明回应的人类在巨钉和暴雪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所有挣扎和祈愿就像蝼蚁愚戏,可笑又可悲。 127. 我伏在在迪卢克背上瞄准墙上的机关,他则操纵着风之翼不停偏转方向,同时躲避着地上魔物的箭矢。在三个机关都被点亮后,迪卢克收回机械翼,背着我一个重击落下,迸发的火元素直接将围攻的魔物震退。 红色的火焰从我眼前散开,那似乎要舔噬一切的热度让我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幼时的伤疤虽然已经愈合褪色,但铭心的灼痛感始终如影随形。 迪卢克没放开我的手,甚至握得更紧了些,不给我逃脱喘息的机会。 随着机关运转,深坑的水位缓缓下降,露出最底下的红色精髓。 迪卢克拉着我往下跳去,这个高度对没有风之翼的我还是太勉强了,失重感让我不得不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迪卢克终于低头看了过来,“我不会再伤到你了,不要害怕我,克莉丝。” 真奇怪,那可怕的红色力量分明掌握在他的手中,可他却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我。 128. 冒险家营地只有个小帐篷和一堆干草,连可以坐的石头都没有一块。按照我算是养尊处优的性子,早就开始嫌弃了,但这次我竟然也不觉得有多简陋,似乎有过更糟糕的经历,便觉得还能忍受,铺了层干草就直接坐地上了。 虽然对于这个“更糟糕的经历”我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小时候流浪的日子难过是难过,但过去很久我早就记不太清了,只解释成我其实是个不畏艰苦的人吧。 本来因为迪卢克故意吓唬我还有些生气,现在在心里把自己夸了顿后,我心情又好了起来。 我撑着脸看迪卢克生火,不用点火石或者来自枫丹的点火器,只见一点火星从他之间炸开,篝火就跳动了起来。这次我有小心控制,没有露出什么怯弱丢脸的反应,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转开视线,把玩着收集玉髓的小瓶子。 蕴含着奇特能量的结晶在特制的收集瓶中化作液态,浓稠似血,晃荡间又显出晶石般的莹润透亮。 本来只是遮掩式的打量,却让我看迷了神,思绪也散漫地飘远了:我似乎总是遇到这样鲜明的红色,红色的玉髓,红色的迪卢克,红色的我,还有红色的……眼睛?不属于父亲那样温柔的,不属于迪卢克那样艳丽的,锐利坚定的是谁?疯狂执着的又是谁? “哪里难受吗?” 迪卢克的声音将我从混乱中拉扯出来,我摇了摇头,一时间忘了和他的小情绪,有些迷惘地向他伸手。他也席地而坐,一只腿盘着任我压着滚来滚去,在我后脑勺着地前又熟练地把我拉回来,就像小时候我们在蒲公英海打滚玩闹时一样。 “你说,睡觉是做梦好呢还是不做梦好呢?” “理论上来讲一夜无梦睡眠质量更好,但做梦本就不是能刻意控制的,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我想起在须弥的时候,似乎总是一夜无梦,但醒来时也不觉得有多轻松。在须弥的经历,我的大脑似乎总下意识地回避,想不通就开始烦躁的我开始乱扯起来,“迪卢克有做过不能自已的梦吗?” “……” 我看到迪卢克的视线从我身上掠过,但也许只是眨眼时的错觉。 “我忘记了。” 129. 之前在覆雪之路打听武器材料的时候,我有遇见位研究雪山的学者。学者顾念着在独身一人待在雪山的日子里有这些小生命的无声陪伴,听闻我要去雪山后,便拜托我带些新鲜树莓投喂给营地的小狐狸。 树莓从不长在龙脊雪山这样阳光难以照及的地方。那些雪山狐狸确实很有灵性,就像人类小孩一样,见到难得一回的食物就掩盖不住欣喜,环绕过来了。 有一只甚至直接跳到了迪卢克腿上乞食。迪卢克从小就喜欢和这些小东西交往,拿着一颗树莓耐心喂它,我则是将一袋树莓差不多全倒进了营地附近的小木盆里。 但还是留了两颗,若是凯亚在我肯定留三颗。 虽然树莓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看这些小家伙争先恐后的样子,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也许这袋树莓口味比一般的更特别? 我扔给迪卢克一颗,本来投喂得正开心的迪卢克——从他上扬了一丢丢的嘴角弧度可以看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表情变得无语起来。我没理他兀自咬了一口……确实很特别,特别酸! 完全失去兴趣的我拿着那颗树莓有些骑虎难下,我是绝对不会继续吃的!可是扔掉的话,对这群把树莓视若珍奇的小狐狸来说会显得很过分。 正当我烦恼之际,一只毛茸茸的脚搭在我的手腕上,雪白的小狐狸尖长的吻部蹭着我的手背,就这我的牙印上咬了一口,也留下两个小小的牙印。 “……”我低头捂住脸,试图做到一个合格淑女应有的表情管理——太可爱了!我开始逐渐理解迪卢克和那个学者的心情了。 130. 一番投喂过后,那群雪山狐狸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甚至有和我们一起过夜的迹象。不过有时候动物比人类更机警,更何况是自小在这雪山生长的生灵,有这些小狐狸守夜反而更安全。 我向来是忍受不了什么磋磨的,能躺着绝不坐着,只能容纳一人的帐篷几乎被我占满了,不过很讲绅士礼仪的迪卢克也没有和我争的意思。还有两只被我喂过小狐狸团成一团,围在我颈侧,即使帐篷离篝火远些,也不会太冷。 安稳睡去的我做了一个梦,自须弥回来的第一个梦。 构建在巨树躯干内的建筑,不同于蒙德和璃月的风格,代表无限升级的绿色草叶纹路,却集中搭建成一个辉煌的牢笼。牢笼之中,是萌发的枝芽,小小的神明被囚禁在其中。 不被应允自由之神,不被知晓姓名之神,不被子民簇拥之神。 由衷的哀戚充斥在我的胸膛中,是我梦见了孤独的神明,还是神明走进了我的梦。花座之中,似乎感知到我的存在,她睡眼惺忪地醒来,与之对视的那一刻,一个名字在我舌尖徘徊不出。 131. 除去供奉忍冬之树结出忍冬之实的十颗,还需一颗直接用于锻造的绯红玉髓,尽管已经极力减短停歇的时间,但等到第二天夜色再临时,我们还是差两颗玉髓。 我们歇息的地方在眠龙谷的红色洞窟中,这里没有篝火,也没有小狐狸们帮忙守夜。更准确的说,洞窟附近出了我和迪卢克两个落脚的旅人,什么生灵都没有。 传说这里是风神与其眷属击败的恶龙杜林的殒身之所,外边像肋骨一样的林峰就是黑龙的骨,而洞穴最里被红色树根纠缠的赤红巨石就是黑龙的心脏。 有来往过此处的冒险家称,那旧日的亡魂仍徘徊于此,若是在此处落脚,在睡梦中也能听到黑龙不甘的咆哮。 我由衷地希望这个传闻是假的。上一夜我就做了怪梦,虽然醒来后就模糊了,但确实影响到了第二天的行程,玉髓的收集进度慢了些许也有我精神不佳的缘故。 迪卢克也看出来我头疼得厉害,但实在没有合适过夜的洞窟,他只能把外套垫在地上让我躺的舒服些。好在这个洞窟似乎是深赤之石的起源地,完全不受外界风雪的影响,甚至我裹了一身厚的都有些发热。 132. 我没有听到什么亡魂的嚎叫,因为我根本睡不着,即使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但精神上我还是抗拒入睡。更准确来说,我在抗拒睡熟后再做些扰人心神的怪梦。 我打算骚扰一下我亲爱的义兄,我的体贴只是偶尔出现一下,所以现在我是个不体贴的人。 “你睡了吗迪卢克?”我还是放轻了声音。 他沉默的背影大概就是答案了。 我没有吵醒他,我真是个善良的人。这样想着的我伸手附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不依不饶地,“你睡了吗?” “……现在没有。” 我在他想捉住我的手之前撤开了,他抓了个空,我觉得他应该恼火,如果有人像个不断试探的蚊虫一样骚扰我的话,我一定要发脾气。 17. 第 17 章 133. 但迪卢克没有。 他想翻身,但大概是顾忌着会压到我,先往里侧挪了挪,才转过身来,“你总是这样。” “我怎么样?”我理直气壮地对视了回去,但不得不说,即使只有赤红巨石的一点幽光,仍然照得迪卢克那双红眸像宝石一样漂亮,“你之前吓唬我,你欠我的,现在我睡不着,你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自己睡得香!” “……我可以把你打晕,这样你就能,嗯,就算是睡着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他怎么能够顶着一张稚气无辜的脸说出如此冰冷可怕的话! 就算是想好反击的话也需要思考的时间,我直接想踢他,但腿被迪卢克压住了,我用手去掐他,但手也被擒住了。 “现在我抓住你了。” 即使看不太清楚我也能听出开迪卢克这家伙有几分得意,手脚几乎被锁死怎么都抽不出来,我气得直接一个头槌撞了过去。没想到他不仅不躲,也低头撞了过来,一瞬间让我有了退缩的想法。 “好痛!” “我也很痛。”迪卢克和我额头抵着额头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后撤,“现在你高兴了点吧,我抓住了你你也锁住了我,你痛我也痛,我们是平局。” 我挣扎的力道小了些,迪卢克抓着我的力道也跟着小了些。不得不说,迪卢克有时候很敏锐,像紧追弱点的鹰隼一样,精准捕捉到我的攀比,我的嫉妒,我所有无理取闹的缘由。 “现在有开心点了吗,克莉丝?”虽然是问句,但他语气里笃定极了。 134. “为什么你手臂上的肌肉比我的硬?” “也许是大剑比弓重。” “为什么你长得比我快这么多?” “因为我是哥哥,而且是男孩子?” “那为什么你还比我漂亮?” “……我并不这样认为。”迪卢克因为我无厘头的问题叹了口气,就像我问出我此刻所想一样,他也直言了他的不解,“克莉丝是克莉丝,我是我,为什么克莉丝总要和我比?” 并不真的寻求这些问题答案的我撇了撇嘴,看吧,能这样问出口就说明迪卢克并不是真正理解我,以这种不自知的、可恨的耀眼姿态,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明明最初的时候,我们站在同等的高度:他的手臂不比我更有力,他的个子不比我更高……他和我一样没有神之眼只是个普通人! 比试的时候不是有两个人吗?对胜利的渴望我也绝不输于迪卢克,可是,为什么神明会更偏爱迪卢克呢?为什么受伤的、痛得难以安眠的不是他呢?为什么连骑士团都偏向于选择他呢? 明明武技上我比迪卢克差不了多少,不过是有神之眼相助,恍然之间我跟他简直是天差地别了。他能轻易打断我的枪,他能随意伤害我,他让我感到畏惧……我竟然开始害怕一个本该和我相同的人,这是何等的屈辱,何等的不甘啊! 得让那个光明耀眼的存在低下头求我,把他从高处拉下来,只有这样,我才会真正快慰几分吧。什么平局,好听的漂亮话罢了。 在迪卢克等待的目光中,没办法将心中阴暗向当事人倾吐的我沉默许久,只能含糊应了声,“正因为你是你,我是我,不一样就会有比较,很正常的事吧。” 当然喜欢比较的总是糟糕的那一个,光彩夺目的怎么会想和更差的人作比呢,所以才会有疑问吧。 我终于感到些许疲惫了,放松了手脚,往迪卢克怀里缩成一团。我这位优秀得叫人嫉恨的义兄习惯性地与我相拥,他大概以为我们还是往日的模样吧,我对他的信赖依恋确实与他对我的一样不作假,但这并不干扰我埋怨嫉恨着他。 135. 剩下的两颗绯红玉髓,一颗在耸立的龙骨石峰上,一颗在眠龙谷出去西北方向的小潭中。龙骨石峰的需要借助风之翼,我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而眠龙谷西北那块是我熟悉的地界,我画画时的银色涂料所需的星银矿就是在那边的石脉采集的。 两边的距离很近,周围也很意外地竟然没到什么魔物,为了提高效率,我和迪卢克决定分头行动。 136. 在第二块浮冰开裂后,我决定放弃踩着这些一看就不牢靠的东西过河,好在离岸不远,我折返上岸时只打湿了鞋头,那块浮冰也已经彻底沉底了。 水面中央的玉髓隔我有四个浮冰远,我犹豫着直接涉水过去的可行性,但是已经冻得发疼的脚趾让我彻底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个时候我就开始羡慕那些能操纵元素力的人了。听说冰系神之眼的拥有者能直接凝冰渡海,早期还有些穷鬼冒险家利用这个能力偷渡稻妻节约船票,不过后来稻妻实施锁国令就行不通了。 我沿着河岸踱步思考着安全渡河的计策,不经意间就走远了些,等我发觉走偏了准备回头,就和卡在河边沉舟缝隙里的冰史莱姆对上了眼。它又不像丘丘人那样“Ya!”地发出声响,自身颜色与雪山背景过于贴合,我过来的那个角度也就没发现它。 盯着史莱姆圆溜溜的眼睛,我有个好计策:史莱姆也能操纵元素力,那我驱使史莱姆的话,不也算是能操纵元素力的人了吗? 137. 我踏着冰面用围巾像抽陀螺一样把冰史莱姆抽了一路,不知道史莱姆心情怎样,反正我快活极了,甚至有些忘了正事。等我回到小潭中央,发现玉髓不见踪影还迷茫了会儿,以为是找错方位了,但事实就是,我那么大的一个绯红玉髓消失了! “迪卢克,是你吗?” “是我哟~” 我不抱期待的随意呼喊却得到了回应,只是,回应我的并非迪卢克。 愚人众的冰萤术士一手提着雾虚冰盏,一手抛玩着我找寻的那颗绯红玉髓,明明不见她身上有佩戴神之眼,却能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寒冰的力量,催使一群冰萤朝我飞来。 “你好像我的博格丹娜啊,小宝贝儿们,把她带过来吧!” 我一脚踢开想乘机吐我冰雾的冰史莱姆,果断沿着凝结的冰路朝岸边跑去,我对自己的弱点还有些自知之明,这些灵动的元素召唤物对落单的站桩弓箭手一点也不友好。迪卢克离我不远,只要我再跑几步,他爬那么高一定能看到我。 138. 我的预想完全落空。 “你怎么能比我先落到这些愚人众手中呢!” “……”迪卢克看我一眼,便扭过头去了,也不搭话。 我被冰萤术士被带回了愚人众营地,结果迪卢克已经先我一步被特制的铁网罩着,被雷萤围在结界中。亏我挣扎那么久还盼着迪卢克来救我,头发上都是冰渣,早知道都逃不过就不反抗了。 “好冷啊。”逃跑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安稳坐下了,反而觉得露出的皮肤冷得难受,我手脚都被冰铐锁住了,想摸一摸伤处都不方便。 我侧着脑袋,试图用肩膀蹭蹭已经发麻发痒的耳垂,却枕在了一只冰凉柔软的手上。 “冷?我可怜的博格丹娜,要喝一碗热汤吗?”上一眼冰萤术士还在和另外两位同伴交流情报,我不知道她为何对我如此关注,这一时间已经抚着我的脸给我喂汤了。 我还真的喝了小半碗。 见我喝干了浓稠的汤汁,这个看不清面罩下真容的少女术士干脆拿了只勺子过来,将剩下的热乎乎的炖菜一口一口全喂给我了。旁边围观的雷萤术士带着面罩同样看不清神态,但风拳先锋军捏着嘎吱作响的拳头,显然是有些忍受不了同伴这过家家一样的把戏。 “别发疯了,柳博芙,博格丹娜还在至冬等着我们回去呢,怎么会出现在蒙德!” 有趣,他没有从相貌上否定我,我和他们口中的博格丹娜一定很相像了。 18. 第 18 章 139. 这支愚人众先遣队似乎因为我起了点小内讧:风拳认为应该把我也扔到雷萤结界里关着,冰萤术士完全充耳不闻地抱着我给我整理发上的冰屑,雷萤则笑着表示应该把我和迪卢克直接处理掉——物理意义上。 因为雷萤术士的混邪发言,风拳反而挡在我们面前,一下子和冰萤术士站在了一边,“两个未长成的孩子罢了,倒也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关起来就行了。” 正当营地的这几位愚人众气氛僵持之际,身形硕大臃肿的水铳重卫士带着几粒雪籽回来打破了沉默。 “牙已经拿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我还困在冰萤术士冰凉的怀抱里,只能从她肩头和看过来的迪卢克交流下眼神,他轻微地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于是我只能乖乖压下那该死的好奇心。 什么牙?愚人众来雪山究竟有什么企图? 140. “柳博芙怎么回事?” 大胖子也注意到冰萤术士像抱娃娃一样粘着我不放,我猜测这支愚人众小队的掌权人就是水铳重卫士了,之前不搭理同伴一句的白色术士少女终于不情愿地把我放开。 “可以把我的博格丹娜一起带上吗,队长?”他们大概要马上动身去什么地方,风拳已经听从水铳的指令把营地的篝火灭了,冰萤术士不舍地回头看向我,“她会被冻死的!” 这人还怪好嘞。她心里真的有我。 “……只要我们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至冬,你就能见到博格丹娜了,她肯定会被照顾得很好,只要我们好好办事——”似乎想到什么,水铳重卫士也有些触动,甚至试图安抚情绪不稳的冰萤少女。 不过收效甚微,甚至起了反作用。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随着冰萤术士抱头嘶吼,掉在地上的雾虚冰盏忽闪忽灭,不断有冰萤魔虫被召唤出来,但没扇动几次翅膀就又化为碎冰,“「仆人」大人不允许虚弱存在,不允许我的博格丹娜存在!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我的博格丹娜,神收回了她的馈赠……” 141. 如何一句话让愚人众为你内讧打架? 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啊。冰萤术士对我特殊优待甚至不惜与同伴反目,只是因为我的外貌,但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外貌形似就算了,连声音也一致就不太可能了。 我终究不是冰萤术士在意的那个人,冰萤术士引起的混乱很快就被雷萤术士镇压了,一句“难得你要因此背叛女皇陛下吗?”就让冰萤术士对我的狂热消减下来。我还是没能逃脱和迪卢克一起坐牢的命运。 冰萤术士临走前给我戴上了一朵冰霜凝结绽开的花,她指尖勾起我耳边碎发时,我恍惚间感受到了那“历经风雪的思念”,生之花让我不再畏惧雪山的寒冷。 142. 比起挨冻挨饿的迪卢克,我的状况好了不要太多,甚至在确认那伙愚人众不会再突然折返后,我还能一边蛄蛹一边试图扯开困住迪卢克的网。 我们现在完全是两个人凑不出一对自由的手来。 “这是什么网,越缠越紧的感觉,你就不能直接烧掉吗?” “应该是某种金属制的,而且它阻断了我的元素流动,我没办法使用元素力。” 迪卢克每说一句话,我都能看见有明显的白汽呼出,又凝结成白霜落在他的眼睫上,我有些担心。 不过,按照迪卢克的说法,这种网能隔断元素流动的话,那岂不是对我手脚上冰元素构成的冰铐也能作用!啊,外边的雷萤结界也是元素造物——这完全就是把钥匙放在牢笼里了啊。 “迪卢克,你把网压在我手铐上试试!” “?” “压一下!” 143. 我曾在须弥的非正式论文期刊上看到过一篇研究,论文名叫《关于不同温度食物的摄取对人体反射的影响研究》。里边描述实验者为了为科学献身吞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确实有趣,包括并不限于冰火史莱姆清液这类的,但我还是记住了一条简单但很有道理的结论:人不吃饭会变傻。 可怜的迪卢克动作呆呆愣愣的,还得让我克莉西雅大人来指挥。如我所料的,冰铐在铁网神奇的作用下迅速化开消失,连点水痕残留都没有。 我探查了一圈,见找不到铁网扎合的地方,也不再浪费时间,像操纵冰史莱姆一样,推着迪卢克往雷萤结界上滚。紫色结界很容易就被破开,衔接四角的雷萤还试图攻击我们,但几次撞在迪卢克——准确的说是裹着他的网上后,便消散在了空气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自杀式袭击了。 我不确定发间的冰花是不是也是元素造物,也就没有第一时间拿来给迪卢克降低寒冷值了。与其冒着有用的道具被相克的铁网给融了的风险,靠附近的深赤之石点火给迪卢克取暖显然更可靠。 144. “有好些吗,我亲爱的义兄?” “抱歉,我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愚人众他们——” “错了!”我不开心地打断迪卢克那自觉站在守护者位置上的发言,什么嘛,难道真的已经饿傻了,我的聪明才智他是还没反应过来吗,“你现在应该说多谢克莉西雅大人!我在你眼中就如此弱小,就只能靠你去察觉愚人众的存在吗?” 迪卢克被我质问得愣了下,但又很快侧过头,眉眼轻松了很多,“……多亏有你在,我很庆幸你能在我身边,克莉丝,不然我一定没机会享受如此温暖的篝火了。” 虽然客观来讲,我不应该对迪卢克被愚人众的铁网束缚毫无反抗之力感到高兴,毕竟我们俩才是一边的,但我心中确实因为现在我才是那个能主事的人而窃喜。 “你不会在为我这副样子而在心里偷笑吧,克莉丝?” “怎么会!我可是很关心你的。”可能是我解网的动作也跟着飘忽了些,竟然让迪卢克察觉到了,这家伙虽然总是面上不显的样子,但有时候可记仇了,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困住迪卢克的铁网网口的松紧衔扣设置得十分巧妙,正好与网格纵横的设计重叠贴合,便给人一种没有开口的假象。在篝火旁边,不用顾忌耽搁时间让迪卢克的情况更糟,能集中注意力的我只在寻找主扣上多花了些功夫,将网解开就是件很轻松的事了。 145. 那支愚人众小队的足迹虽然被落雪掩盖了些,但还是能分辨出他们的目的地是眠龙谷深处。我和迪卢克跟了一路,竟然又回到了先前歇过一夜的红色洞窟,只是那群人已经不在了,后边的踪迹似被刻意掩盖过,没办法继续追踪下去了。 不过这个洞窟较之前多出了一个东西,在那颗仿佛有跳动迹象的赤红巨石前,一颗绯红玉髓正安然浮在半空中。 算是个不错的惊喜。 我将玉髓收进瓶中,虽然之前我和迪卢克的目标玉髓都被愚人众捷足先登,但有了这一颗,供奉忍冬之树的已经足够了。 “现在要先回蒙德城和西风骑士团的人报告这件事吗?” 虽然我不像迪卢克一样,在蒙德城就和愚人众的爪牙打过多次交道,但仅凭在河面上应付冰萤术士的那一遭,我也知道出现在雪山的这些愚人众实力与之前见过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他们没有神之眼,也能任意使用元素力。 146. 即使是蒙德图书馆的藏书记载里,我也只见过一些不详的描述:只有在提瓦特最初的时候才有能自由操纵各种元素力的人类,但后来也许是神明收走了这项权能,元素力不再与人亲近,只有少数被选中的人才能通过神之眼使用元素力。 不知道至冬国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竟然能让普通的量产先遣队都能拥有如此力量,就算是迪卢克没被铁网克制,我觉得现在的他也不一定能制裁那四个愚人众。 所以,最明智的做法不是鲁莽出手,而是应该先传递情报再谨慎处理。 好在迪卢克能当上骑兵队队长并不纯粹是因为对敌时无畏的勇猛,还有足够清晰的判断力。在确认已经丢失那伙人踪迹后,他只是表情严肃了许多,没有一味死磕的意向,“先去覆雪之路吧,供奉完神树再走。” 也是,离开雪山回蒙德总要经过覆雪之路,愚人众的事很重要,但玉髓也收集得差不多了,给凯亚的剑也不可能就不做了。供奉个神树,顺路的事,应该不至于花费什么时间。 这时候的我还没有吃到一个教训——当人越是确定不会发生意外的时候,意外就差不多已经锁定你了。 147. 赶路的时候我还向迪卢克问起,在愚人众营地的时候,他们说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虽然没看到,但正对着的他一定看清了。 “像是某种巨兽的利齿,只是那种大小……我不认为真的能有匹配上那颗牙的生物存在。” “这可说不定。”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我果断地否决了迪卢克的怀疑,“照你的描述那颗牙一定很大了,但是提瓦特如此广阔,你一定没见过须弥雨林的巨树,用通天来形容都很贴切了,或许在某个角落某个大家伙正寻找它丢失的牙呢?” “可能我确实武断了,但即使真的有这样的生物,那颗牙的主人估计早就死去很久了。就像外边那些石峰的颜色一样,以那颗牙的风化程度是个化石也说不定。” 石峰?听着迪卢克的描述,我想起了眠龙谷外边那些像肋骨一样排列的怪异石峰,就像眠龙谷这个名字一样有意思。如果那些石峰真的是传说中长眠的巨龙遗骨的话,那个丢了牙的巨兽说不定就是巨龙呢! 19. 第 19 章 148. 我从委托我喂小狐狸的学者那儿了解到,忍冬之树就是死去的银白古树,虽然没见过曾滋养繁荣过一个古国的银白古树,但从名字就能推断出来那一定是棵通体银白的圣树。但那位学者并未告知忍冬之树从冰雪之下苏醒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因。 在眠龙谷的红色洞窟里待了那么久,再见到那样深刻的红色攀附在枯槁的古树上,那些凝结的红色晶体总让我有种同样的妖异不安的感觉。也许这两者有某种联系也说不定,而且在忍冬之树附近也不会感受到一丝风雪的凌冽。 更叫人瞠目的是,随着液状的玉髓被古树吸收,本应死去千年的忍冬之树竟生出了一支银白枝条,在猩红的树干上尤显醒目。 枝条遮盖之下,正是形如一滴苦泪的绯红色果实。 “这个枝条,唔,要直接摘下来吗?”那根发光的银白枝条将结出的忍冬之实盖得严实,要摘下果实就不可能完全避开,但这根枝条与整棵树格格不入的样子,让我有些犹豫。 □□班——徘徊在覆雪之路冒险家营地的武器铸造师,只告诉我想要铸造一把像著名冒险家赫尔曼的佩剑冷刃,就需要产自雪山的几样特殊材料。但这些材料他本人也没亲自采集过,更别提采集材料时是否要注意什么,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被他糊弄了。 “我来摘吧。”迪卢克拉了拉手套,示意我退后。 但被我拉住了,我从箭袋里抽出支箭来,“倒也不用你爬树,在下边用外套兜着吧,我不会射偏的。” “嗯。” 用弓箭的话,就算碰到那根新枝也不要紧吧,就算有,在下边的我们也有足够的反应距离,希望不会有什么变故。 149. 有些变故根本不用我们主动触发。 我还在拉弦,迪卢克则仰着头调整位置,那阵白光就瞬间爆出,将我们笼罩进其中了。上一秒周围还是茫茫的雪色,下一秒我就已经光着膀子打铁了,只有个顶棚的铁匠铺外是来往的人群。 虽然在炎热夏夜我也曾有过让自己的胸膛稍微“自由”点的想法,但真的如此“自由”还是让我大脑空白了许久。 “伊蒙洛卡,伊蒙洛卡?你发什么呆呢?” 同伴的呼唤让我回过神来,周围的人似乎对我的异常完全没有知觉,只当我是个真正的男人,连名字也是如此。 好在还有绷带围成的裹胸给了我些许安全感,逼仄的铁匠铺里炉火正旺,整个空间都被汗水和回火时“吱啦”腾起的白烟挤满,待久了我反倒觉得这样的打扮更方便舒适。 同伴额上带着和我同款代表学徒的湖蓝额带,一个劲地催促我看外边街道上即将经过的贵人,我无视了个彻底。反正对方也会自顾自地表演下去,就像璃月的纸映戏一样,剧目已经排好,即使我不给出正确的反应,只要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这样的幻境我已经驾轻就熟了,咦?我好像也没经历过什么幻境吧,奇怪。 150. 我也就在蒙德城围观过几次瓦格纳打铁,他经常去天使的馈赠喝酒,我的箭头都是找他定制的,算是熟人了。但我从未亲手拉过风箱,扬起铁锤,掌控着烧红的铁胚在铁砧上被捶打成形,这有种玩泥巴的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我玩的是炙热通红的铁泥巴。 我沉浸在体验人生百态的幻境游玩中不可自拔,几乎要忘了同我一起被卷入白光的另一人,我真正的同伴。 直到街道上的欢呼声越来越吵闹,我的同期直接不顾正处在退火时期的铁器,捧着桌角被烤干的花束也出了门,我才朝开放的围台走了几步,稍微分了些注意给外边驶来的车驾。 “红发的公主”“如此美貌”“冰肌玉容”……诸如此类的称颂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每家每户都自觉显出家中能找出来的花,为四位白马骑士持旗开路,四位白衣修女驾车侍奉,四列白甲重卫守卫殿后的御驾撒花铺路。 听说车驾中是聆听神明箴言的祭司之女,也是这个国家最受子民爱戴的年轻公主。她在银白古树下诞生,是连接天空、贯通地脉的命运之子。 151. “啊,真是羡慕伊蒙洛卡你啊,竟然能有和公主大人一样的红发!”同期见我也往外边望,以为我也想围观一下御驾中的惊人美貌,甚至好心地隔着围台分了朵干花给我。 “……”倒也不必,拧着锤子的我只能腾出一只手接过那朵耷拉着脑袋的花,和这个我看不出背景的幻境一样,淡蓝色带渐变红蕊的小花也是我不认识的品种。 正当我垂头看花,一条千百朵鲜花羽纹交织的披肩从正巧经过铁匠铺的车窗中飞出,越过惊呼的人群,盖在了我头上。 我用捏着花的那只手勾起披肩一角,抬头与同样勾起车帘的“公主”对上了眼。 哈!真是有缘,那美丽的红发公主啊,不正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吗? 152. 夜黑风高夜,爬墙约会时。 当然爬墙的不是我这个异乡流浪过来的孤露少年、努力学艺的铁匠学徒,而是白日里风光无限众星捧月的“公主大人”。 迪卢克应该也很不适应那身繁琐有余实用不足的贵族礼服吧,我这铁匠铺不到腰高的围台他裙角硬是被勾了两次,弯腰去解时低领的衣口更是完全不起作用。我直接一个非礼勿视,忍笑忍得拉开挡板门的手都有些发颤,“其实可以走正门。” “……我卡住了。” 当我第九十九次嘲笑完迪卢克后,终于捡起被扔到角落里的手足之情,扶着他从围台上裙身完整地跳了下来。 “当公主的感受如何呀,我亲爱的义兄?” 迪卢克也很清楚,直面我的调笑只会让他自己陷入更深的窘境,他选择了将自己和扮演的角色完全分开,“床很软,但这位公主深受噩梦困扰。” 确实,即使只有月光照亮,我也能看清迪卢克眼下明显的青黑,“那这位公主梦到了什么,竟然让骑兵队长也深受其扰?” 对我仍然不肯放弃的戏言,迪卢克回眸望向我时回答得却很是认真,“龙。” 153. 自白天得到公主垂青那一遭后,我被周围羡慕嫉妒恨的人堵了小半天,倒也对这片土地的情况了解了许多。 这个苍翠国境在科技侧发达得叫人惊异,有些设计精妙得连我在蒸汽鸟日报里看到的枫丹科技都觉得略逊一筹。听说正是因为第一代祭司在山顶祭台静默聆听学习,得到了来自天空的教导,在神明的恩准和庇护下,这个国家得以建立延续。 待人类脱离蒙昧,神明的使者再难寻得之际,这个国家却靠着超脱世界之外的智慧日渐繁荣昌盛起来,每个人都坚信这个被祝福的国家能像永不凋败的银白古树一样,永远的生机盎然。 当能预见命运神秘一隅的祭司之女诞生之时,这样的憧憬期愿到达了顶峰。 只是公主睡梦间模糊的一点印象,隐于岩隙的山泉便露了马脚,即使是难以灌溉的梯田,也能成为丰收的沃土,甚至捉摸不透的天气都能找到其规律的轨迹。 有这样拥有珍贵才能且温柔美丽的公主引领,这个国家应该会迎来它最好的时代,但作为公主本人的迪卢克却不这么想。 “从天而降的灾祸,不止是巨龙遮天的阴影,还有无情的冰雪。”扮演着公主角色,也同样知晓了那些预知梦的迪卢克靠着围台,月光洒在他的红发上,高天的暗影在明亮的街道上如此显眼,“我们大概是在那个传说中的沙尔·芬德尼尔吧。” “因为是命定的灭亡?”想到现实中的冰封雪山、旧宫废墟,一时间我也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悲怅来,也不知千年之后我脚下的铁匠铺埋在那块灰砖或是雪堆之下。 154. 迪卢克没有给我很长时间来多愁善感,比起我一个普通的民众,拥有特殊身份的他获取到的信息更多,“我虽然能来找你,却不能完全掌控这副身体的行动。” “啊,你这么一说,我偶尔好像也有不受控的感觉。” 白天我刚开始打铁只是觉得好奇,图个新鲜罢了,却没想到后面越锤越投入。那时我只觉得是大锤与铁器碰撞时,顺着手柄沿着骨髓传到大脑的铮鸣声过于震撼,以致于我锤一下脑子就空白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下一锤子已经往下落了,俨然成了个一心一意的打铁匠。 “我也……”迪卢克提了提裙摆,欲语又休,“有种可能,如果我们一直呆在幻境中不作为,说不定会随着,嗯,成为这些旧日幻影一起走向灭亡。” 大概是白日里那些热闹平凡的余韵过于绵长了,迪卢克的猜测终于让我清醒了几分,心中生出了些许摆脱幻境的急迫感来,“那怎么办……要阻止幻境的进行吗?注定的结局很难被改变吧。” “不,只是阻止我们走向那样的结局。”迪卢克拿出了需要他半夜跑来一趟让我也看一眼的东西,是一顶蓝色的荆棘冰冠,“我想这应该是线索。” 第 20 章 155. 我看到冰冠的第一反应,是往耳边的头发上摸,不出所料,那朵生之花已经不知所踪。迪卢克手中的冰冠给我的感觉和那朵冰花很相似,不仅是因为同为元素造物,还似乎都封存着了些无人知晓的秘密和过往。 “这顶冰冠,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戴上试试就明白了。” 我低头,在迪卢克为我戴上宝冠的一瞬间,我再次感受到了真实的寒冷,就像我刚进雪山时需要裹上厚重冬衣的那种严寒。 在夏夜里,我打了个寒战。 冰蓝色的荆棘宝冠能让人无视幻境的蒙蔽,可能我在幻境中还能赤着膀子觉得舒适,说不定现实中的我已经快冻死了。 高塔的大钟传来午夜的余响,代表着城中人力巡逻结束,机械驱动的机关护卫开始启动接替,再晚一步离开就很难了。 “我在梦中看到一个面容模糊的人:他佩剑的羽饰是高原冰峰之上才能看见的雪鹰飞羽,他曾为我、为公主献上了早已绝迹的冰川之花,他离开时用寒冰雕琢的杯盏饮下公主的赠酒,他归来时祭台下千万冰塑凝望的沙漏开始流转。”迪卢克接过我递回的宝冠,低声快语道,“那个唯一征服了那场无尽冰雪的人,他就戴着这顶冰冠。” 不用他再多言语,我了然点头,“如果能找到另外四样类似的宝物,我们也能成为从冰雪中走出的人。” 156.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个纯靠自身经验和力量技巧的传统打铁学徒,直到铁匠铺的主人,我名义上的师父拿着两个覆盖型的机械臂出现,我才意识到能把铺子开在主城最中心最豪华的街道就足以证明其背后的人脉和财力了。 即使是独立于乱世的乐土,也逃不脱俗世的规则。在沙尔·芬德尼尔,能拥有自由生产和操纵机械造物权利的,只有那几个只手可数的皇室成员。 当今在位的君主有两位兄弟,一位是专注天空力量的伏龙卿维尔科,城里节省人力辅助警戒的浮空机械守卫便出自他手;一位是着眼地脉深处的重机卿萨博特,主城卫兵穿戴的重甲以及乘骑的机械龙兽都是他的研究,而且重机卿正是我的师父。 157. 我一边沉默地听着同期有幸荣焉地絮叨我们师父的过往,一边研究怎么戴上分给我的这只机械臂外甲。 “伊蒙洛卡你怎么还在发呆?”我的同期莱夫卡开始催促起来,见我迟迟不动手,甚至直接过来帮我戴上了那个机械手,“明天就是百花盛典了,我可不想在密林过夜,错过给公主献花的环节呢!” 重机卿给了我们一个任务,需要我们即刻动身前往西边近郊密林中新开发的地脉口,采集地脉深处的星银矿。按照以往的经验,有机械臂和龙兽辅助,动作快些,一天就足够来回。 机械手厚重的钢甲表层很好的起到保护支撑作用,内里是紧贴关节点不需要额外操作的动作触点,环环相扣的承轴通过杠杆和复合结构,不仅达到了生物肢体才能拥有的灵活度,同时抓握力也得到了很大提升。 唯一的不足就是体感笨重了些,但也算力量感的另一种呈现吧,比起伏龙卿偏好精细操纵的机械造物,重机卿则更强调机械的辅助性,主要的功能应该是保护并强化使用者自身的肉/体。 “……好轻!”我试了试那把砸铁的大锤,单手抛动就像折下一根树枝一样简单。 “真是受不了,你是喜欢撞岩壁记忆力只有七秒的角豚吗,怎么老是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已经开始帮我收拾行李的莱夫卡忍不住抱怨。 莱夫卡推着我出了门,如他所说,主城的人都在为百花庆典做准备,每家每户门窗上都挂上了青翠的松枝,周围的商贩也都在往角斗场那边搬货。 我们是少见要出城的人,逆行在人群中反而费力了,以致于磨蹭到城门口日头已经晒起来了。领完重机卿许可的两只龙兽后,莱夫卡和我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像骑马一样直接乘骑的不规范驾驶方式,这种天气要钻进里边的驾驶舱,那闷热的程度可不是人受的。 158. 迪卢克扔给我的那条披肩看着花里胡哨,但实际上昼凉夜暖透气性好,还蛮实用的,我干脆围身上了。这个时候我就很好奇,在这些幻境本地人眼里,我究竟是何模样了。 莱夫卡这个人虽然嘴巴聒噪了些,但那张脸看着还算顺眼,路过的姑娘们给他扔花我还能理解。不过等我们抵达目的地,从龙兽背上下来的时候,我也抖了一地的花叶下来。 “真搞不懂那些小姑娘们的喜好,”即使在清扫围聚在地脉口的魔物时,莱夫卡还在计较这件事,连背后直指他脖颈的冰箭都没注意到,“难道是她们喜欢直接一点的,我身材也不错,要不跟你一样裸着上身好——呜啊!” 重机卿给的机械臂非常好用,即使只是普通的挥拳,我也能以凡人之躯,一拳一个丘丘人,捏碎冰箭完全就是小意思。就是不太好控制力道,莱夫卡被我一推,直接撞在岩壁上昏死了过去。 “……误伤。” 总觉得躲在后边的那个冰丘丘萨满看我的眼神都迷茫了起来。 159. 地脉深处,羊肠小道尽头,空间就宽阔了起来。只不过全都是不断崩坍的溶洞,也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只偶尔有几块碎石悬停在半空,下边则是弥漫着雾气看不见底的极寒深渊。而我们要采集的星银矿就生长在溶洞顶和下边凝结着冰霜的石壁上。 这个时候就得机械龙兽上场了,在那些刺骨的雾气中人类的躯体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操纵龙兽采集矿石就像采蘑菇一样简单,而且龙兽的背翼也可以插入石壁辅助攀爬。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耗费时间和心神的工作,所以在进溶洞之前,我和莱夫卡暂且先修整了一会儿。 大概是地脉通道中低温幻境比较消耗能量,我几口就解决掉了手里的口粮,莱夫卡顶着额头上的包,见我意犹未尽的样子,便把他的那份递了过来。 “也就看见食物的时候,伊蒙洛卡你才会这么明显地开心了。” 我没工夫和莱夫卡闲聊。因为在他的那份食物吃掉后,我的饥饿感并没有减轻,我开始担心这是否也是幻境的作用,还是说这种饥饿感是我现实中的身体反馈来的?我都想直接返回主城找迪卢克聊聊了。 莱夫卡显然是已经习惯我不爱搭理他的反应了,他对我的脾气出奇的好,还在那边伸着指头,认真叮嘱着下溶洞的注意事项。 “就算是操纵龙兽,每隔一个小时也得上来回暖一下,不然肢体冻僵掉到下边的深渊里可就麻烦了!” 160. 之前嘱咐我小心的家伙反而成了先出状况的那个。 我还在心中感慨千年之后的星银矿好采多了,起码矿脉都在平坦的地表,不用担心元素乱流随时引起地形崩塌,另一头莱夫卡的机械龙兽就被洞顶坠落下来的一道冰棱砸了个正着。 机械工具采集矿石的时候方便是方便,可是关键线路被截断时累赘也是真累赘,看着急速下坠的龙兽,本就有些急躁的我下意识觉得麻烦。作为老手,莱夫卡这家伙竟然连冰棱都躲不开。 更糟糕的是,已经临近上去回暖的时限了。 即使用上背翼的反推动装置,光是承担两具龙兽重量就已经很极限了,根据现在的高度判断根本没办法飞上去,只能在储存的动力用尽之前,从操纵室里出来自己爬上去。但开启驾驶舱的机关莱夫卡从里边已经没法控制执行了,只能靠我从外部破坏。 想到克利普斯老爷一直以来的教导,也算是感念还在我肚子里待着的那份口粮,我还是决定离开驾驶舱,把这个幻境中的旧日虚影拉上来。 好在机械臂并不受影响。 果然血肉之躯还是比不上机械对极寒深渊的耐受力,那些浮动的白雾已经大概是凝在了我眼睫上,因为有摩擦的异物感我甚至不太敢眨眼。莱夫卡被我从挖开的驾驶舱中拧出,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什么血色了,淡青色的眸子里刚染上水雾,溢出眼角的瞬间就结成白霜冻在了脸颊上。 本来就是没补充体力下来的,我估计他到了这个时间没剩什么力气了,直接靠自己的手脚爬上去并不现实。同样想到这点的莱夫卡笑得很勉强,甚至还推了推我抓住他的手,“伊、伊蒙洛卡,你其实不用——” “你还是闭嘴吧!”当然我也没好心到有什么背着同伴挑战身体极限的想法,我的那具机械龙兽还在正常运转,只要莱夫卡这家伙动作快些和我一起回到驾驶室,也不是不能挤一挤。 161. 我已经在抱怨为什么一个幻境还有设置如此真实的重感了,把一个成年男性拉起来是件非常累人的事,即使被冻得够呛,我也想先趴在龙兽脚上喘个气。心脏也超负荷的跳得厉害,我甚至有些耳鸣眼花,偏偏我确切地听到了一声叹息,就来自龙兽另一只脚上撑着的莱夫卡。 这家伙是个光听声音就觉得热心赤诚的人,就我与他相处的这几天也是真的自来熟好欺负,连刚刚被救时都会感动得流泪,但此刻我却觉察出了几分古怪。 “伊蒙洛卡,你总是不愿听我把话说完,”他和我距离很近,垂着眉朝我看来时,眼里依然充满了孩子般的真诚困扰。只见他伸出那只机械手来,只是轻轻一推,还没缓过来的我就成了坠落的那一个,“你不应该救我的。” 第 21 章 162. 在刚被带回晨曦酒庄的时候,我还不会认字,有很长一段时间克利普斯老爷会陪我读绘本和一些生物志来学习通用语。 我还记得我们关于野林猪的对话——“即使它们只是盲目地冲撞,也有可能正好击中某人不设防的后背。”这种生物在提瓦特大陆随处可见,是公认的不具备危险性,虽然在野外被它们撞到也不会受伤,但仍然会痛。 莱夫卡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甚至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但我确实被这样一个我轻视的、默认无害的家伙捅到了心窝。我不确定在幻境中摔死或者冻死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很确定的是,因为被“击中后背”我心中充斥着真切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我在坠落中努力调整身位,插进岩壁的机械手发出难捱的嘎吱声。 不过我下落的速度确实在减缓,这让我再一次敬佩于重机卿发明的靠谱,不过此刻更让我受折磨的是相对向上的阻力与我自身体重的巨大拉扯。 如果不尽快缓解,我敢肯定有外附甲的那段手臂虽然不会磨得血肉模糊,但没有机械外甲保护的肩胛关节一定会被撕碎。 好在我总是足够幸运。 163. 我在下落的半道落在了一张网上,架在一个不太凸出平台上的网。 这张网应该是被用来收集上边掉落的矿石碎屑的,因为我落上去时猝不及防,网上被弹起来的矿石砸了我一脸。 平台的另一侧看起来似乎是个洞穴,我想和上边那个小道一样能通往外界也说不定。毕竟提瓦特的地脉就像大树的枝丫、叶片的脉络,并不是单一的只有一条通道,它四通八达,贯穿整片大陆。 这是一个新出路。 急需回暖的我捂着手臂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洞穴。 但洞窟内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银白冻土,冰层竟然比外边岩壁上结的还厚,于是通道两侧边角长了一路的淡蓝色小花就格外显眼起来。当然这种一看就是普通的绿叶植物没法在冰层扎根,有人为它们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土壤”。 我捏了一撮捻了捻,是星银矿磨成的粉末。我想到了外边的网,还有网上的碎屑。 有人特意在照料它们。 164. 人类能在地脉深处生存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除了不适生活生产的环境,地脉中流动的纯净元素流对于身体不亲和元素的普通人来说算是污染物了。 离开了龙兽驾驶舱的我深入到这种深度待了会儿,光看外表,我身上的那些疤痕早就被冰霜侵入染成了蓝调的暗沉。至于具体的感受……我现在的感知已经做不得数了,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模糊消退,甚至肩胛处开始有种迷惑性的涨热感。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生物不能适应地脉,毕竟它们就诞生自地脉——那些在地脉口被我解决的丘丘人。 丘丘人基本上不具备太高的智能和灵性,有学者研究表示它们的许多类似人类社会的集群行为不过是粗劣的模仿。 但是这种专门制作“土壤”,在地脉中种花的行为仍然很奇怪。也不是什么必须要生长在地脉深处的娇贵植物,我摘了朵仔细看过,淡蓝色带渐变红蕊的重瓣小花,唔,我仿佛在地表上还见过。 怀着份好奇心的我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 165. 前方愈发狭窄曲折起来,我半侧着身走得有些麻木了,但后知后觉的,随着一个拐弯道路陡然开阔,我身上伤痛处也恢复了知觉。 一片低洼的小潭将通道隔在两端。 白色的丘丘人正趴在对面的潭水边,抓耳挠腮地试图打一桶水上来。只是那潭水有些古怪,一脱离水面就立马凝结成冰,那只丘丘人气恼地扯着脖子上的湖蓝色颈带,找不到他法的它只得把冰敲出来重新舀一次,就这样往复循环。 我隔岸看了会儿就觉得失去兴趣了。 不知什么原因身体已经回暖,动作间牵扯不断的痛感反复提醒着我,应该尽快回去找人算账了。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发泄我的怒火,毕竟被这延绵不绝的冰霜“冷却”了一路。单纯的谴责打骂或者直接将莱夫卡了断,似乎都便宜他了,我更倾向于把莱夫卡也推下来,让他走一遭我走过的,感受一遭我所忍受的苦寒,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对了,在那之前,还得在他背上和胸口挖个口子,我要让他也感受到痛楚。 虽然没了弓箭,但我有机械手在,挡路的丘丘人解决起来也是很轻松的事。 不过倒了一半的水桶让我多看了一眼,看来我涉水过来的时候,这只丘丘人竟然取水成功了。桶里一点荧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又走近了些,看清之后几乎要笑出声——能驱散寒意的生之花,在幻境中与我分开后竟然在此处再次露面。 简直就在宣告这场背叛是命运早就谱写好的,并不单是处于我的意志,还是前尘旧史中早就发生过的事。 我想到了百花盛典,说不定得到了公主垂青的“伊蒙洛卡”也会去为公主献花,献上一朵关于背叛和奇遇的冰之花。 166. 我照旧将花别在耳边,一点灵光闪过,我回头仔细打量了番能在冰窟中保持常态的潭水。果然,那只丘丘人能成功取水不是因为它领会到了生之花的妙用,不过是在多次取水中将遍布潭底的冰花带了一朵上来。 取水的用处也很明了,星银矿粉在这头没铺多远,淡蓝色的小花也稀稀落落的,一想到不会再有这点生机继续陪伴我前行,我就有些后悔送那个特别的丘丘人回地脉了。 等我回到铁匠铺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 “呀!是伊蒙洛卡啊,怎么就回来了呢……”隔壁起早的商铺老板见到一身霜露的我显得十分诧异,他往亮着灯的铁匠铺内室瞥了一眼,犹豫着凑了过来,“莱夫卡留了封信,说是你能回来的话就叫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折得齐整的信纸,没打算看什么解释,就算莱夫卡现在马上出来抱着我的腿求饶,我也照样无视把他揍晕拖走。 商铺老板眼底青黑,拉着我还在嘀咕些有的没的,“嗐,我搬来这儿十多年了,听见不少传闻。怎么说你俩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不该说的,萨博特怕是又到了发疯的时候,你们俩兄弟得小心些,昨天他还锤了一整夜的铁,吵人的很——” 就在我丧失耐心想直接进屋时,内室的门开了,老板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话没说完就赶忙回去了。 出来的是拧着铁锤的重机卿。 与之前发布任务时不同,他没再罩着那身漆黑的大斗篷了,面具也摘了,只是仍然看不清他具体的面容——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缠了绷带,脸上也只露出两只淡青色的眼睛。 167. “嗯?是伊蒙洛卡啊。”重机卿发出了和商铺老板一样的感叹,他们仿佛都认定我不会再回来了。 应该是莱夫卡那家伙已经肆意宣传我的死讯了吧,这样想着的我愈加恼火,越过重机卿就往里屋找人去了。 我无视重机卿不过是因为他只是个无关的幻境虚影,但重机卿对我的无礼行径竟也不在意。我在不大的铁匠铺搜刮了一圈根本没找到莱夫卡的人影,重机卿也看着我转悠了一圈,才缓缓开口,“是找莱夫卡那孩子吗?” 我这才将目光真正放在这个身形已经干枯佝偻的老人身上。 重机卿已经老态很重了,头发花白,脊柱弯曲得厉害。被绷带缠着的手臂轮廓勉强能看出年轻时的肌肉轮廓,但要不是戴着机械外甲辅助,我都怀疑他根本拧不动那把锤子。 “你们关系可真好。”重机卿领着我往只有他能打开的工作室走,说话的语调清晰平缓。 是啊,两肋插刀的好。我心里这样嘲讽的回道,脑子里却回想起在深渊中莱夫卡氤氲着水雾、乞求地望向我的眸子,挥之不去。 168. 也许是为了掩盖短短几步路却过于浓厚的沉默,重机卿很有和我倾诉的欲望。 “真是羡慕你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打铁也好,采矿也好,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老夫年轻时也这样,连深入地下探索时留下一身伤疤都觉得是男人英勇的证明,谁曾想到了现在,老夫就连每次挥动锤子都得先喘上几口气……老夫一直都觉得人的躯体充满无限可能,但时间告诉老夫,人类的躯体是有极限的。” 重机卿打开照明的机关,昏暗的工作室瞬间亮堂起来。“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伊蒙洛卡我的好孩子。正好我需要锻造一把特殊的武器,昨晚我才把材料准备好,你现在能帮我继续完成它了。” 工作室的火炉烧得正旺,墙角还有一堆带着寒意的星银矿,重机卿递给我一张大剑的铸造图纸,我没接。 听了那么多废话的我可不是来当苦力的,这个工作室除了我和重机卿两个可没有第三个人影,我按住重机卿亲自为我调试机械臂的手,“莱夫卡人呢?” 被我打断动作的重机卿顿了顿,强硬地在我机械臂上继续调试了几下,才退开几步,“莱夫卡不就在那儿待着么?他可比你乖多了。” 我顺着他的指向朝身后看去——铁砧上那堆所谓的准备好的材料里,两根泛着银灰色光泽的腿骨正安静地被包围在其中。 第 22 章 169. 无法理解。 170. 我游荡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被人群裹挟着前行。 右手上的机械外甲被我暴力撕开了,脱外甲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紧贴关节的触点贴片早变成了细长的探针,不过是佩戴习惯了无知无觉,拔出来的时候才发觉扎得有多深。 难怪我攻击重机卿的时候手臂不受控制,我自以为机械臂不过是种辅助的工具,实际上我才是被控制的那一个也说不准。 也许是我在卖花的摊位前停驻的太久,店家当我有买花的想法,热络地上前推销起来——沙尔·芬德尼尔的子民表达喜爱与尊崇都会献花,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花圃,所以花店生意不是很火热。 “这位小哥也是要参加庆典的吧?来看看,想要什么花束我们都提供免费的包装服务!” “……”我还沉浸在看到重机卿真面目的震惊中,店家的声音于我像是隔了一层,不太真实,因此我只是出于本能地随手指了一捧淡蓝色小花。 “哦,星荧啊,”店家点了点头,配了几支给我看看效果,“虽然常见,但为公主殿下献上我们的国花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嘛。” 晶莹的水露压过红色花蕊顺着重瓣的间隙流下,这样美丽的小花还是在外边长得更精神些。我恍然想到,原来那个白色的丘丘人种的是沙尔·芬德尼尔的国花啊。 “只有一种花材还是单调了些,小哥要不要再加几样?”老板见我盯着花出神,又挑了些颜色相配的推荐,“传统的绿藤颜色太亮了,用淡青色的风信草怎么样,不会喧宾夺主,高低错落也有层次感——小哥你怎么了?” “……不、我不要了!” 被递过来的柔软花穗触碰到手心的一瞬间,那些被我刻意避开的记忆又追赶上来:重机卿绷带下异变的黑色皮肤,还有被缝合线粗糙固定的淡青色眼球……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171. “要加件衣服吗?好像突然冷起来了。” “夏天天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啦,就去角斗场那边看看比赛,应该不会突然冷到哪里去。” …… “听说了吗,伏龙卿又派了一批机关守卫出城了,晚上巡逻的都少了许多。” “我知道,好像是往山下去了,有打猎的人看到古树那边都被围起来了。” …… “也不知道国王陛下这次会不会出席?” “应该还是由公主殿下主持吧,那群年轻人怕是高兴坏了。上次春日游行陛下就没露面了,一直抱病修养,希望陛下的身体能尽快康复,不然后面的祭祀活动全靠公主怕是不太稳妥。” …… 周围的行人都笑容满溢地谈论着角斗场的盛事,只有我没有目的地在街道上慌张奔跑,平和安宁与阴暗丑恶相融于同一个花香浮动的城市中,这无法言喻的割裂感让我陷入看不清边界的混沌中。 “克莉丝?” 【伊蒙洛卡——】 “克莉丝!” 【伊蒙洛卡——】 混乱的我被人拉住了手,那该死的皇室礼制斗篷再次吓到了我,但是,兜帽下的那张脸是迪卢克。因为是迪卢克,我停下了挣扎,再三确认他的面容后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迪卢克,真的是你吧……” “是我。”迪卢克抬手,回抱住我,从他胸膛振动直达我耳中的回应终于让我感到稍许安心。 四周皆是虚幻,唯有彼此的怀抱真实。 172. “我要疯了,迪卢克。”我将我差点杀死重机卿的事告诉了迪卢克,“你知道吗,那个重机卿绷带下的样子,就像放大了的丘丘人,除了那双眼睛,莱夫卡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但好在迪卢克有认真在听,这让我惊惶的语速慢慢平缓下来,“那家伙简直就像个怪物,可是我不确定,我不会杀死一个人的,但我应该杀了他,我应该杀死那个怪物的。” “放松点,克莉丝,”迪卢克拉着我来到不受行人打量的巷角,将我紧抠着的手从他衣摆上解开后,干燥温热的手与我相握,“不用害怕,我也见过一样的存在。我也看到了,你不是唯一看到那种怪物的人。” 迪卢克告诉我,他在宫殿中发现了个秘密:久不露面的国王其实一直都陪伴在公主身边,只是以另一幅样貌——那个被公主当做宠物的霜铠丘丘王乌库。 “宠物?丘丘王?”因为迪卢克的话,我稍微冷静了些,“你是说,那种怪物,不,丘丘人是人类转化过去的!” “这听起来可能很不可思议,但这确实是个真实存在的诅咒。” 迪卢克掏出一个坚冰雕刻的时计,随着他的动作,里边的银灰矿沙往另一头倾漏起来,“乌库虽然不能言语,但还保留着灵智。他给了我国王的时计作为证明,并指示我一定要在白树枯萎前去往山顶的祭台,祈求天空的原谅。” 我有些转不过来了,但奔行时听来的民语此刻倒是清晰了起来:国王一直抱病不出是因为被诅咒成了丘丘王,银白古树那边出了问题所以伏龙卿才派守卫包围隔离以免引起恐慌,因为神罚早已降下已经影响到主城的天气所以急需前往祭台祭祀请求神明的原谅。 “所以,寒天之钉早就已经降临了是吗?” 173. 仿佛是对我猜想的无声回应,一粒雪籽落在了我鼻尖上,我伸手去摸,却只有一点湿润,但其余落在迪卢克黑色斗篷上的雪花就比较明显了。 是夏日飞雪。 “永冻的灾祸已经逼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这边有了冰冠和时计,克莉丝你这边有发现吗?” 我正要从腰袋中掏出生之花给迪卢克看,却意外地带出来一折信纸。折得齐整的白色信纸掉在地上,我却不敢去捡。 迪卢克替我拾了起来,“要看吗?” “不要!”我下意识地拒绝了,不知起源的痛楚揉捏着我的心脏。 真奇怪,我理应仇恨着背叛我的人的,可是看到那两根腿骨的时候,看到那双被窃取的眼睛的时候,我似乎不再恨他了。取而代之的,一股乍然骤起的愤怒瞬间转移到了重机卿身上,甚至一度淹没了我的理智。 我分不清楚那份复杂心情到底是出自我本身还是真正的“伊蒙洛卡”了。 大概是看出了我心绪的不平静,面对我的逃避,迪卢克换了种方式,“我可以念给你听。” “……” 174. “给伊蒙洛卡: 希望你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我又衷心的希望你能好好地看到这封信,我亲爱的兄弟。 我一直很钦佩你,虽然同为师父收养的孩子,不管是铸造武器还是探索地脉,你比我更有天赋。你不爱说话,但你是我忠实的听众,唔,也是唯一的听众,没人愿意听一个嘴碎的家伙重复些无用的话,我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提出要开垦一个花圃出来的那次吗,我其实就随便说说但晚上你就买了星荧花的花籽回来,我都要被你感动到了。 而且我带你出去玩,无论哪里,你都跟在我身后,就算我一时兴起,叫你去摘悬崖上的果子,你也就真的去了。如果我让你受了伤生了气,只是给你一块甜糕或者一捧浆果,你都能开心得不得了,又愿意和我玩了。 你那么乖,那么好,所以不应该落得个铸剑材料的下场。 你一心扑在打铁上,估计没听到那些传闻——重机卿萨博特每隔十几年就会收养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派他们去探索地脉,打铁只是附带的。靠近过地脉的人都知道,在里边待久了身体里的器官会被元素流同化。 人体器官中的能容纳的元素生来就是均衡的,不会说哪一块能容纳更多,哪一块容纳更少,陡然增加无法排解的元素量就像毒药。过去的那些孩子,或者说兄长,听说根本活不过成年。 而我们两个则是例外。或许说你才是例外,伊蒙洛卡。 我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了,只不过表面上看得过去而已。你可能不太注意,在刚成年的时候,我的肌肉可比你结实多了,只是后来不管是洗漱还是用餐后我都会咳血,人也不可逆转地消减起来。这种情况每去一次地脉都会加重。 不过你看起来不怎么受影响,我偷偷比较过,虽然叫人嫉妒,但你已经长成一个比我还高的男子汉了。 有些说远了,请你理解我,我的话向来这么多。 关于铸剑材料,我起初并不相信,可敬可亲的师父怎么会拿人体来铸剑,可是十六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亲眼看见了。那双拆解机械的手在划开拆分人类的血肉时一样灵巧,我知道师父一直在研究铸造一柄特殊的大剑,工艺已经提升到极致,能改动的就只有材料了。 被元素浸染过的器官应该就是他理想的材料了吧。 告诉我重机卿不好传闻的人劝我早点逃,但我拒绝了。 我知晓了师父的真面目,可那又怎样呢?我是他捡来的,我们都是,无论师父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抚养我们长大,教授我们技艺,他对我们有恩。 我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做不出什么成绩,也没做过什么让师父骄傲的事,如果师父哪天亲口提出要我身上的哪一块去实验,我心甘情愿。 只是,如果师父要的是伊蒙洛卡你的话,我犹豫了。我不愿看到你变成那样一堆没有生气的骨肉。 我观察过了,地脉中游荡的丘丘人不全是魔物,还有些是被污染的人。我把玩路上摘的星荧花时,还有个丘丘人望着花发呆,不主动进攻我,也不愿意离开。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那些被污染的人也不全然成了怪物,或许他们只是以另一种身份在活着。 师父他,重机卿他不会放过你这么特别的人的,我不想你那样悲惨死去,但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也无法安然在这个国家活着。 所以我想,你干脆就留着地底吧,就算死也能完整地死去。如果你幸运活下来了,也请留在地脉中,如果有机会我也会给你带一份花籽……不要再回来了,伊蒙洛卡。 不要再回来了。 莱夫卡留” 第 23 章 175. 即使我没有将莱夫卡的事告诉迪卢克,但读了那封信,他也能推测个大概。他勾起一撮我额间散乱的长发,看它比看信的时候还慎重专注,“你就是信里的伊蒙洛卡吗?” 因为他的动作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缕头发似被冰雪染白了,混在红发中格外突兀,这让我有些不开心。我又打量了会儿手臂上蓝黑色的伤疤,还有右臂上泛红的针孔,与衣着干净整洁的迪卢克相比,我显得狼狈极了。 “是啊,我没你那么好运,尽情笑话我吧。” “如果你是伊蒙洛卡,那谁又是克莉西雅·莱艮芬德呢?”迪卢克似乎想将自暴自弃蹲着的我拉起来,但估计是顾忌着我手臂上的伤便放弃了,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你陷得太深了,克莉丝。” “我、我有些听不明白。”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你真的能回忆起信里的那些过往吗?那个傲慢自私的写信人剖析的话语真的是给你的吗?” “……”我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 那张信纸被迪卢克操纵着火元素化作齑粉,“你可以无视他们,拒绝他们的,克莉丝,就像你之前自己说的,因为结局早已注定,我们的选择根本不会有影响。” 是啊,我明明知道的。 和迪卢克分开的时候目标还很明确,我应该去抓紧时间找齐宝物好离开幻境,但一转头我却沉浸在了别人的故事里。虽然不想承认,但那样一颗被剖开的、赤诚的心即使是过路人也会为之侧目吧,我也一样,几乎想随着那些幻影一起走向混乱与灭亡了。 那些打动我也束缚住我的心情都是伊蒙洛卡的,唯有这些伤痕和疼痛才是我克莉西雅的,但我却深陷其中,甚至甘之如饴。 176. 半圆形的角斗场傍山而起,层层错落的观众席已经坐了不少人,真正的竞技还未开始,他们的欢呼只是因为场下五彩斑斓的预演剧目,即便如此,热闹欢庆的氛围已经起来了。 专供皇室贵宾的通道宽敞平整,有迪卢克打头,我们一路畅通无阻,直奔高台上本该作为胜利者奖赏的不冻之酒。 根据迪卢克得到的消息,百花庆典开在斗角场,就是为了选出最强壮无畏的勇士,最终获得胜利的人公主会亲自为其斟酒,缔结联系之后勇士将护卫公主前往山顶祭台进行祈祷。而预知梦中我们目标之一的冰盏正是盛装不冻之酒的酒器。 我不知道迪卢克在生什么气——这一路上他眉头就没松开过,嘴角也抿着,赶路的步子倒是越来越快,我都快跟不上他了。 这一路虽然顺遂,两侧的侍卫都低着头不敢阻拦,浮空的机关守卫也没有动静,但我还是觉得有种审视的视线落在我们背后。不过我偶尔回头,却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侍卫擅自抬头,也没有一个机关守卫挪动。 也许天气变化太快,一下子干燥冰冷起来的空气让我喉咙发痒,我刚想开口叫迪卢克慢些,咳嗽比声音先一步逃离我的控制。 迪卢克闻声折返回来,“冻着了吗?” 只是没等我去接他递过来的斗篷,一道电网将我和迪卢克分隔了开来。更准确的说,是个四四方方的电网笼子,将迪卢克困在了其中。迪卢克的牢狱之难还挺多。 178. “反应力也一般,这就是公主殿下挑选的勇者吗?” 一道人影从电笼另一侧的石柱后走出,两个浮空机关紧跟其后。来者罩着一身我眼熟的黑色斗篷——这东西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不管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卷发还是打理得干净的胡须,给人的第一印象一定是个讲究的绅士。 即使从对方脸上的皱纹和斑白的鬓发可以看出是位长者,但他对迪卢克的礼数仍旧到位,该弓腰弓腰,该低头就低头,虽然把迪卢克关在笼子里的人也是他。 “伏龙卿?我以为你还在宫殿里。”迪卢克的惊讶只存在于对方走出来的一瞬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这个时候殿下不也应该待着宫殿里么?作为监护人,随时护卫殿下的安全正是臣下的职责所在。” 对于迪卢克的质问,伏龙卿不以为然,还迈着优雅的步调——就像劳伦斯宴会上那些旧日贵族一样,绕到我面前,那两个机关守卫始终贴在他身后。 “角斗还未开始,就算公主殿下再怎么喜欢这个年轻人,也不可坏了规矩。能达到山顶并成功归返的人除了强健的体魄还要保持最好的状态,这位恐怕不行。”伏龙卿只不过挥了挥手,一直静默的侍卫瞬间包夹了过来。 之前用机械臂惯了,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却牵扯到了筋肉内里的伤痛,不得不松开,没带弓,我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179. 我什么都没有,不代表计划好才出来的迪卢克什么都没有,这次他没被特制的铁网束缚,普通的电牢在火系神之眼的加持下破得轻而易举。 火与雷反应的余波直接将伏龙卿身后的机关守卫炸成了碎片。 “我想你们搞错了什么,”单手抡大剑的红发公主挡在我面前,面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阻拦,本来就心情不佳的他笑得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意思,“能护卫我的人估计还不存在。” 比起那些一时间被“公主殿下”的狂狷发言镇住的侍卫,我更在意的是随着机关守卫崩坏而直接消失不见的伏龙卿维尔科。 我与迪卢克背对背,仔细确认四周后,小声提醒道,“迪卢克,他不见了。” 迪卢克只是颌首作为回应,目光仍震慑着面前的侍卫们,手里的大剑发出威吓的亮光,“你们确定还要阻挡我的去路吗?” 180. 迪卢克显得很急切,珍贵的美酒被他直接倒空,只取了寒冰雕成的杯盏,已经养成习惯的我对泼洒一地的酒香感到惋惜。 “倒也不必这么浪费。”喝掉暖身或者转进别的杯盏中都是更好的选择嘛。 迪卢克闻言眉头又压得低了些,他看向我的手,“时间不等人,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坚强。” “哦,原来你担心这个?”作为伤患本人的我倒是没那么在意,“只要不用力也不会很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伤而已,我已经习惯了。” “在幻境里习惯疼痛可不见得是件好事……况且现在连主城也在降温,估计去山顶的路不好走。” 离开角斗场的时候,那些侍卫似乎全被调离了,通道两侧只有机关守卫无声留守。只是经过那些机械守卫时,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窥视感,紧跟着我们的背影,萦绕不散。 181. 沙尔·芬德尼尔的主城建在龙脊雪山的半山腰靠下,这点从现实中旧宫的废墟就能推断出,因此即便是灾祸来临,风雪抵达主城的时间也会慢些。在皇室放出消息之前,沉浸在夏日庆典中的普通人也才会那般无知无觉。 只是当我们出了城往山顶走,看到每隔百米就有一圈士兵操纵龙兽,喷火消融向下侵蚀的冰雪时,我才意识到城中的人哪里是无知无觉,简直就是末日狂欢。 即便只是旁观者,我都想问统治者的责了,不告知子民灾难来临早做准备,还将他们蒙蔽在无忧无虑的骗局中,这是何等的自负! 只不过一想到当今的国君成了丘丘王,国君的兄弟一个是正在变成丘丘人的变态,一个是……伏龙卿我不做评判,但怎么看这个国家灭亡的命运确实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转机了。 也许是接到了什么指令,每一道关卡的士兵都没有阻拦我们,甚至还询问是否需要再调来两个机械龙兽供我们使用。 我拉着迪卢克直接拒绝了,重机卿的东西我可不敢再用。 182. 越往上走,越是人力不可企及之地。人工操纵的龙兽没了,驻守关卡的只有浮空的机关守卫,机关守卫再往前就是真正的冻土了。 迪卢克决定在关卡附近修整会儿,而我盯着那些井然有序轮流上岗的机关守卫,忍不住感叹沙尔·芬德尼尔的科技树是真的发达。 重机卿的机械臂和龙兽我亲身体会过了,不谈被反向操控的风险,其对普通人实力的增强是不容否定的。而伏龙卿研发的这些机关守卫,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还能工作,甚至活动表现十分灵活不刻板,“简直就像真正人类一样。” “眼光不错。” 除了迪卢克之外第二个男性的声音回应了我。 正在生火的迪卢克顿时提起大剑,警戒了起来,冷眼看着两个机关守卫缓缓靠近,伏龙卿再次凭空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终于明白伏龙卿是怎么做到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了,盖因他根本不是实体,而是机关守卫的投影。所以在角斗场的时候,机关守卫崩坏,伏龙卿也就消失了。 想必迪卢克也想通了其中关键,“我每次见到的你,也是投影?” “看你们这么执着上山,我还以为兄长把一切都告诉您了。”伏龙卿干脆将投影散去,转而直接操纵机关守卫与我们对话,“那个诅咒您应该知道了吧,因为触碰了神明权柄被诅咒成怪物什么的,哼哼,我猜兄长还坚持着向他们祈求原谅的愚蠢想法吧。他向来只考虑他自己!” 诅咒?我想到变异了一半的重机卿,他是国王的兄弟也受到了牵连,那伏龙卿呢? 于是我从迪卢克身后探出头来,好奇追问道,“那你呢,你没受诅咒的影响吗?” 183. 那只机关守卫转动了一下扇叶,就像是注意到我的回应,“不像胆怯退缩的兄长和苦苦挣扎的萨博特,我早就舍弃了被污染的肉身,将精神体转移到了千千万万个机关守卫中。” “!” “兄长他已经屈服于高天投下的暗影了,但我不会。我也许不在了,但我也一直都在,我的意志会永远守护这个国家。” 对于这番自我沉醉的豪言,迪卢克比我还忍不住,先一步嘲讽,“做着美梦死去就是你的守护?” 机关守卫卡顿了下,它这种灵动的反应让我觉得更类人了,“您探求真相的眼睛一直被兄长遮蔽,所以我不会怪您。我们的子民值得安逸地度过最后一个百花庆典,在那之后,我和萨博特的准备足够时间安排他们做出选择了。” “选择?” “萨博特虽然已经为了那把什么星银大剑疯魔了,但他创造的龙兽还算有用,是迁居地底还是和我一样化作永恒,我给予他们选择的自由。” “……”我又开始无法理解了,岂止是重机卿疯魔,这个伏龙卿一样病得不清。 第 24 章 184. 只是又一波崩塌的积雪没给我们什么争辩的时间。 不愧于骑兵队长的实力,迪卢克反应很快,他单手将剑插入地底,融化出一片真空地带,我有幸被庇护其中,不至于被那白色巨浪卷走。 浮空的机关守卫则结成两排,它们发射的火元素冲击波并不能一直维持不断,前排到了真空期就有后排轮替。即便如此,也只能保证通往山顶的主道不被雪层掩盖,还有大片雪流顺着没有布防的松林一泻而下,不过雪流的冲击确实被分散了开来。 同时操纵这么多机关守卫行动需要耗费的精力应该不少,处理完一波雪崩的机关守卫都静止不动,也许在待机蓄能,伏龙卿也沉默了许久。迪卢克跟我打了个手势,示意趁这个机会摆脱他的纠缠尽快上山。 那群机关守卫在行动上确实没有阻拦我们的意思。 只是我们每经过一个机关守卫,其扇叶就会转动一下,勉强传达出伏龙卿断断续续的声音。 “殿下,您没必要……听您父亲的那么……上山,根据安排……角斗场……勇士为替您……不用亲身冒险。” “您年轻又健康,和我们不一样,只要……风雪平息,您就能带领……重返……希望……” “……您和兄长一样执拗,如果你一定……小心祭台上的霜劫龙鹫,烛光能驱散……金色的魂灵……生机就在大门后……” 迪卢克前行的步伐丝毫不受影响,我踩着迪卢克的脚印,也紧跟其后。 “□□娜——” 最后一道呼唤穿透风雪,终于让迪卢克回头看了一眼,我也差点撞到他身上。一个对我来说很陌生的名字却让迪卢克脸上出现了稍许动容,他伸出手接住一个疾驰而来的金属匣子,匣子从他手中浮起,自行变换舒展,组装成了一盏浮空的明灯。 “……风雪迷眼,山路难行,照顾好自己。” 185. 迪卢克的急迫并不是过度忧虑,我们刚爬上山顶的一处平台,整个积雪盖成的银山白顶都全面塌陷。从上往下望去,涌起的白色气流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来路和远处宫殿的影子。 我想到那些还在徒劳清理蔓延雪流的关卡,不知道他们是否预知到这突然的灾变,是已提前躲避还是被无情吞没。 迪卢克也看着昏暗模糊的山下虚影一阵沉默,只有那盏机械灯无知无觉地履行着职责,在这白茫一片的冻土之上撑起一小片暖光。 “接下来怎么说?”我踮起脚眺望另一端,只看那缺了一角的破落祭台,就觉得国王所得祈求天空原谅的要求很可笑,那冷落多年的祭台上的寒冰,可不是临时的一点悔意就能轻易融化的。 “那不是我们的目的,”迪卢克总能时刻保持清醒,目标明确,他抬头观望着天上的动静,“我们还差一样宝物就能离开这里,还记得吗?” “啊,雪鹰飞羽。” 我率先跳下平台,绕着中央崩裂「长钉」造成的深坑边缘,小心地踩着破碎冰渣和小石子铺就的路探索周边,“可是,这里不像是适合生物活动的地方。嘿,你看下边迪卢克,那是元素流吗?” 186. 沿着小路蜿蜒向下,就是被坚冰侵占的深坑底部,围绕着「长钉」穿透之处可以看到,又不明显的冰蓝色光束从坚冰间隙中溢出。在地脉深处走过一遭的我很眼熟这些光束,只是稍微伸手,就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散过来的冰元素带来的刺痛感。 虽然坚冰环绕之处无法靠近,但深坑边缘的地方还是有小块平坦的落脚之处,甚至石子铺垫得更厚了些。不过我听着脚下“嘎吱嘎吱”挤压的声响,总觉得有某种不妥之处。 迪卢克还在纠结我在上面问的那句话,“你怎么能看到元素流?” “我怎么不能看到?” 意识到迪卢克又要用“普通人”那套话来将我们区分开来,我拿着赶路时捡的树枝抵住他的胸口,迪卢克不得不后退几步。“亲爱的公主殿下,也许我没和您提过我的地脉之旅,这解释起来又要花费不少时间,所以您只需要知道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些元素流就好。” “……” 迪卢克没再说出什么让人不开心的话,我很满意,正打算转身继续观察那些元素流动的轨迹,但树枝的另一端被迪卢克拉住了。 “克莉丝。”迪卢克唤了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 “?”我疑惑地抬头看向迪卢克,他看起来表情有些很僵硬,眼睛先是往下飞快地瞥了眼,就严肃地往我这边看过来。 等等,更准确的说,他目光的落点是在……我背后? 感受到树枝另一端不动声色的拉扯,我凭借着多年的默契和第六感也握得更紧了些,身体也不敢做出太大动作。 187. 迪卢克将我拉过去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大剑挡在身前。 我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冲了一段,撑着冰冻的石壁止住惯性,回头就见盘踞在我身后的怪物那皮肉厚实的利爪在大剑剑身上磨出一串火星。 那怪物,或者说怪鸟,长得很像《须弥生态图鉴2.0》上的沙漠赤鹫,只是被羽颜色是被霜雪同化的银白,体型更是翻了几番,而且头上眉羽缠绕成了两只角。 我想起上山时伏龙卿那些语焉不详的话,长角的巨型鹰鹫,难不成就是他让我们注意的霜劫龙鹫? 只是现在才想起伏龙卿的提示好像晚了些。 看到迪卢克脚下破碎的蓝色蛋壳,我终于想通之前的不妥之处了,这种石子垫料不正是迪卢克的娜塔筑巢时的装修风格吗?怪不得怪鸟攻击欲望如此之重,我们在它巢里乱跑,还弄碎了人家的蛋——就算是有养鸟经验的迪卢克也没注意到那两枚大小颜色与冰渣无异的卵吧。 那只霜劫龙鹫见近攻无效,便扑腾着翅膀跃至空中,汲取围绕着「长钉」的元素流,凝结成一排冰锥,随其俯冲之势一同落下。 “克莉丝,去上面躲着!” 188. 我很清楚没有武器傍身还靠近战场只能成为迪卢克的拖累,也不多作犹豫,手脚并用往上面爬。 迪卢克挥舞着大剑朝空中劈砍,附着的火元素将朝我们这边飞来的冰锥融化得只剩水雾,机械灯盏仍然称职地跟在他左右,于是以不同角度扑袭的龙鹫都被迪卢克及时避开。 我越往上爬才发觉,越是靠近天空的顶峰越是昏暗,仿佛被一团阴影整个盖住。没有灯亮照明,我勉强辨识着障碍物,最后选择躲在一块倾斜的石头后边。然后我就发现了个眼熟的东西——仙灵之庭,它伫立的地方很隐蔽,我往石头这边挪的时候还被它绊了个踉跄。 这种小小的遗迹雕像经常出现在冒险家们的野外探险故事里,只要将其对应的神秘仙灵送回,总能发现意想不到的馈赠。 我揉了揉眼睛,此刻雕像上存在遗留的金色元素痕迹在我眼中是如此明显,浅浅的亮光隐约指向迷失的仙灵所在之处。 正是我爬过来的方向。 底下不时传来爆炸的轰鸣,我有些担心迪卢克能否应付那只巨鸟。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头观望一下战况,火焰化作的巨鸟将整个山顶都照亮了一瞬,随着一声哀啸,被火鸟吞噬的巨影崩裂破碎,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冰屑。 大概是属性克制,战斗结束得很快。 我欣喜地凑到岩壁边缘朝下招手,迪卢克一手撑着大剑,一手捏着一支淡蓝色的冰羽,恰好回望过来,“我下来啦!” 189. 经过那些破碎的蛋壳时,出于某种愧疚心理我稍微绕了下,“你还好吗迪卢克?有没有哪里受伤?” 迪卢克摇了摇头,即使消灭了强敌,得到了最后的冰羽,他看起来并没有放松的意思,“很奇怪。” 我把生之花也递了过去,迪卢克抱了一堆,但是没反应,周围也没有任何变化,坚冰仍旧源源不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机械灯盏在我们头顶打转。 “啊,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 我绝不能接受冻死在忍冬之树树下的结局。 进入幻境前我可是还没吃上一顿正经饭呢,啊,进入幻境后也是,这里的食物都是假的,根本不会产生饱腹感。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爱德琳的烤松饼,香甜松软冒着热气,简直是想到就会叫人流泪的美好! 说到食物,我就想到那两枚鸟蛋来,一线灵光闪过,我扯了扯迪卢克的手,“喂,迪卢克你确定都解决了吗?” “你是指那只鸟?” 我紧张地观望了一下寂静的四周,点了点头又摇头否定,“除了娜塔那种生白蛋的情况,禽鸟筑巢孵蛋基本上都不会只有一只吧……”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天上的黑影愈加低沉了。云层翻涌,偶尔漏出一点雷光,空气仍旧干燥,我不认为这是下雨的征兆。 “咳、咳咳!” 迪卢克突然咳嗽不止,怀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我赶忙去接。那支刚到手的冰羽飘得远了些,我正要往它停落的方向走就被迪卢克拉回了角落,从天而降的雷祸与我擦面错过。 天上的黑影和雷光一齐落到地上,深坑四周的冰层都被震碎,漏出尘封的青灰砖墙来。遮天的翼展扑扇开云雾,露出巨物的真容——霜劫龙鹫迟归的伴侣,体型与之前那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它叼起那支冰羽,锋利的弯钩状喙微合就将那冰羽碾了个粉碎,巨型龙鹫昂首长鸣一声,将那粉末尽数咽下,复仇的目光便直直锁定了我们。 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 25 章 190. 那巨型龙鹫收拢双翼,低伏着身体急速冲来,眼看着要被这头槌给怼到墙里,我着急地拉着状况不太妙的迪卢克往旁边躲,但反应终究慢了半拍。 我俩双双被余震击飞。 迪卢克比我幸运一些,半昏半醒地被甩进了矮岩缝隙里,而我虽然及时护住了脑袋,但在石子冰渣上摩擦的那边臂膀几乎是废掉了。我甚至还是撞在了石桩上才被迫停下来。 因为我力道不小的撞击倒是开启了石桩机关,准确来说是遗迹之烛的灯柱,随着灯柱升起,不灭的烛光引起一阵连锁反应。按一定规律修建的遗迹之烛逐一点亮,不仅驱散了极致的寒意,连那只撞得头晕目眩的霜劫龙鹫也被炙得退了几步。 我忍着难言的痛意,龇牙咧嘴地撑着灯柱起身。乘着龙鹫也在努力辨别方向,我一瘸一拐地,右腿侧的擦伤反复和布料摩擦时那火热的刺痛感倒是叫我习惯了下来,我朝着迪卢克那边越走越快。 “迪卢克,醒一醒!” 我将迪卢克拖了出来,扶着他的后颈,却见他翻转过来的侧脸爬满了黑斑,从脖子下蔓延上来几乎遍布整个左脸。我想用指腹去抹,也没想自己的手也不干净,那漆黑的“污渍”没抹掉却糊了迪卢克一脸血迹,“你到底怎么了?” “克莉丝咳、咳咳……你——”大概是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迪卢克勉强撑开眼,“咳咳,你看起很不好。” 我确实很不好,右侧半个身体疼得我都麻木了,不管是表面的还是内里的,撞到灯柱的肚子好一些,但更多的是有点犯恶心,但我还不敢吐,谁知道里边的东西还有没有连在我身上。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你脸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我,我没事,咳咳,克莉丝你还能走的话就先走吧,我会慢慢跟上,稍晚一点……” 迪卢克说着说着头又低了下去,他仿佛光是忍耐某种我不知道的痛苦就用尽所有力气了。我看着他的侧脸,眼睛一下子酸涩了起来,“你以为我会这么好骗吗?你也要丢下我,和那些旧国的人一起变成怪物了吗迪卢克?” “唔,我不会丢下你的,克莉丝,永远不会……只是我的,公主的身体可能对那些,咳咳,元素流的冲刷有点反应。别哭,我只是要缓一会儿,你先去咳咳——” “……” 191. 我几乎想直接和迪卢克并排躺下,等着那只还在围着遗迹之烛转悠的龙鹫随意践踏了。 因为幻境里的“□□娜公主”只是普通人,身体每时每刻都会受到地脉元素流的侵袭,所以拥有神之眼的迪卢克状态也受到了影响;而“伊蒙洛卡”体质特殊,所以即使是普通人的我不受影响——影响不大。 可是这有什么用! 我不是真正的勇者,迪卢克才是有一战之力的那一个。现在我们俩一个右半身体磨得不成样子,一个左半身体被污染正在萎缩,哈,真是可笑,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样,现在我们是真正的一样了! 想到此我又生出了些不甘来。 既然我们没什么差别了,都是一样的悲惨无力,那我也可以做到迪卢克做的,他总是挡在我面前,现在,轮到我来守护家人了。 灯柱中的不灭之火仿佛对那龙鹫有极大的吸引力,这给了我些许余裕。 我抹了抹脸上不争气的水痕,虽然只是把手里的血污和灰尘也跟着抹了上去,但我觉得好了些,也恢复了些搀扶迪卢克起身的力气,“难道你觉得我会丢下你吗迪卢克?往好点想,我们都还有一只利索的手和腿,只要互相支撑,互作彼此的臂膀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大概是被我说动了,迪卢克也放心地将大半体重压在了我肩头,他该庆幸朝我笑的时候侧过来的是右脸,所以我憋着一口气努力撑住了。 “……我之前说错了,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很坚强。” 我一边紧盯着龙鹫那边的情况,一边抽空瞪了他一眼,“我到明年也成年了,和你一样!我早就是个靠谱的大人了好吧,父亲也这么夸我!” “嗯,父亲一向宠爱你。” 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家伙是在暗示父亲只是说些好听话哄我玩吗? “啧!不想和你争。” 192. 我想到伏龙卿的提醒,所有的转机是巧合也是安排,遗迹之烛光确实驱散了严寒,甚至那些坚冰也有稍许融化,那么金色的魂灵是指什么?生机和大门有在何处? 不过,金色? 我确实有见过,在深坑上边的那个仙灵之庭所指示的元素痕迹正是金色的,难道说魂灵就是指仙灵?从冒险家的角度来说,它们确实指引着宝藏的方向。 我努力从杂乱的冰蓝色元素流中辨别着金色的元素残留痕迹,却见它蜿蜒至「长钉」地步,还直指地下。 霜劫龙鹫已经在攻击最后一座遗迹之烛了,即使我还有犹豫,但别无选择,我和迪卢克互相搀扶着来到那一圈坚冰面前。 倒是真有一个向下的入口。 那些遗迹之烛一齐亮起之时,辐射出的热意连这些坚冰都有些消融之迹,于是坚冰之下的空间也跟着显露了一角。 193. 坚冰之下是一座倾倒的地宫。 我们刚跳下来,徘徊在两个篝火架中间的金色仙灵就像被惊动般钻进了石门中,我跟着推了推石门,却紧闭不动。 “这些石柱和雕纹与主城的宫殿一样。”迪卢克也用他那只肌肉萎缩的手试了试,袖口间露出的那截黑色皮肤让我意识到他也和重机卿一样正在发生异变。 不想再纠结迪卢克身上那些教我难受的变化,我也不敢预想变异到最后糟糕的、孤独的结局,只能尽量把注意力落在别处。 从地上争相涌出的元素流可以推断,那根「长钉」应该是不巧贯穿了地脉的一支,而这座「长钉」之下的宫殿正是修建在地脉中。 或许也不是“不巧”,反而是目的。重机卿和伏龙卿从不遮掩他们对天空和地脉力量的渴望,而他们也因此触怒的神明,那根惩治的「长钉」或许正是要将滋养这个国家的地脉毁去。 虽然这里的地脉能量正在逸散,但在地里待得越久,对迪卢克的身体,不,公主的身体负担越重。 “连个锁孔也没有,推也推不开,公主殿下有什么想法吗?” 也许是地形倾斜的原因,我总觉得迪卢克靠过来的身体愈加沉重了,但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似乎全然专注于这扇大门上了,面上没有丝毫异样。 “咳咳,怕是要让勇士大人失望了,我住的宫殿大门面向我时永远都是敞开的,开门的诀窍恐怕得问专门守门的侍卫了。”迪卢克还蛮配合我,不过面无表情地调笑之后还是说出了他的发现,“要不要点亮这两个篝火架试试?” 对哦,刚下来的时候温暖星灵停留的位置不正是这两个篝火架吗?隐晦又明显的提示! 194.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很顺利打开了大门,在仙灵的带领下找到了足以与那巨型龙鹫一战的利器——一架巨型的战斗机械。根据散落一地的研究资料,我知晓了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龙型机关的名字:伏龙重机龙兽。 没有一点新意,但足够贴切。 这个战斗机械结合了浮空守卫和机械龙兽优点:在龙兽体态构造完美的基础上,其刚翼被进一步加长加强,不仅装载了浮空守卫的花瓣形元素攻击波发射器,还有一排发光的推进器紧挨着发射器并在刚翼上,两只刚翼都能由推进器独立推动,短时间脱离主体追踪目标。 虽然我还是很好奇这些超前的机械技术的供能系统——光是简单的太阳光或者已知的矿石能量还不足以实现供给这些庞然大物的能亮,除非是有完善的自循环系统,亦或是蕴含着极高能量的某种物质。 不过无论如何,之前以人类之躯面对外边的龙鹫,如同蚂蚁撼树算是异想天开,那现在驱使着这架与龙鹫体型相差无几的机械龙兽,就算是对等了吧。 至于坏消息嘛,我和迪卢克光是互相搭手爬进驾驶室里就很费劲了,除了我有点浅薄的驾驶龙兽的经验,迪卢克甚至对这些机械造物还处在怀疑审视的状态。 然而大概是发觉我们不见踪影的霜劫龙鹫已经在上边哐哐捶地了,整个地宫都在震荡,根本不给我们练习磨合的机会。 在迪卢克第三次右脚踩我这边左脚的时候,我爆发了,“怪不得每次玩两人三足的时候和你组队我都输,有点默契好吗迪卢克!” “那是你太矮了,凯亚和埃泽他们组身高相仿,步距也差不多……咳,我努力配合。” 在我忍不住给了迪卢克一肘击后,这架本该威光无限的龙兽终于不在扑在地上发癫了。 我指挥着迪卢克先让龙兽手脚协调地站起来,“你放松些,会有动作感应贴片,呃,感应探针将我们想要实施的动作捕捉表达出来的,就像使用自己的手脚一样,它就是你的手脚。” “嗯。” “很好,现在试着走几步!你稳住你那边,至于我这边,就当也是你操纵好了,就当我是你的半身,我们是一体的。正常的肢体是怎么配合活动的,我这边也会这样活动,不要太在意——看我干嘛,看屏幕投影啊!” “……好。” 第 26 章 195. 除了刚回地面时由于操作不熟练,我们试图释放能量导弹时却直接把龙兽头部的核心露了出来,被霜劫龙鹫一钩喙给啄瘫痪了小会儿,总体来说,反击战进行得很顺利。 龙鹫的大部分力量来自能量逸散的地脉,所有攻击都是元素伤害,但伏龙重机龙兽恰巧能记录吸收对方的攻击元素类型,在下一次攻击时将本身的冰元素伤害转换成对应的元素伤害。 就算这只巨型霜劫龙鹫能使用冰、雷两种元素,但不代表它本身的元素抗性就一定很高。 我们这边是钢铁之躯,只要避开关键核心,被动挨打多少次都没问题;但还是血肉之躯的龙鹫就不行了,每被元素洪流击中一次,动作就愈加迟缓吃力。即使想飞到空中躲避,自动瞄准的能量弹也能将它打下来,更何况我们的龙兽也有能浮空飞行的刚翼。 龙鹫这种亘古生灵终究敌不过机械巨兽。 此刻身份互换,优势在我——唔,我们,需要夹着尾巴逃窜的成了那只龙鹫。 196. 在我愈发熟练地在龙鹫腾空的一瞬间扯着尾巴把它逮下来的时候,迪卢克制止了我。 “给它个痛快吧。” “……唔。”我有些不大情愿。 虽然有些折腾,但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迪卢克又开始怜悯敌人了吗?之前我们被弄得那样凄惨,龙鹫可不会觉得自己残忍,只想将我们撕碎。 战力高低已分,因为现在掌握强大力量的是我,是我们这边,所以我处在某种我自己也无法言说的兴头上——我们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地报复回去,对面只是一只怪鸟而已,又不会说话。 我给了龙鹫一个稍稍松手的假象,在它要飞离龙兽攻击范围的瞬间,我按下了左侧刚翼的发射按钮,将奄奄一息的龙鹫砸了下来。 “克莉丝……” 突然被迪卢克提声叫了名字,我竟有些心虚,但我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 “它想跑!我只是阻止它,”我操纵着刚翼将龙鹫尾翼上最长的那支冰羽拔下,宽容地和他解释,“你看,它会带着冰之羽跑掉的,现在我们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啦!” “……”迪卢克并不看我,我的笑容浪费在了他红色的发顶上。 因为元素污染他无力地靠在我肩上,半垂着眼,显得苍白又疲倦。即便不赞同我的做法,但他在我操纵龙兽扭断那只巨型霜劫龙鹫脖子的时候并没有干扰阻挠。 197. “我们赢了!” “……” 不可逾越的巨型龙鹫最后还是倒在了我们面前,这反转的胜利让我高兴极了,真正的冰之羽也到手了——直觉告诉我这只龙鹫的尾羽可能更特殊。我推了推迪卢克,想叫他一起出去拿着羽毛再试试,但他还是耷拉着脑袋不肯应我。 “迪卢克?你生气了吗,怎么不理我?” “……”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不及连接龙兽的感应探针完全自动退出,我就抽出手想探探迪卢克到底什么情况,只是在真正触碰到他爬满黑斑的侧脸时,我又迟疑了一瞬。 什么喜悦啊,都被迪卢克已经冰冷的皮肤给碾碎了。没有另一端发力,我只能咬牙背着他离开驾驶室,再没有一声多余的跳动从紧贴的背部传递过来,比悲伤先一步淹没我的是沉静的、无人倾听的愤怒。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吧……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啊!” 198. 真正的黑夜已经笼罩整个山顶,就算是歇斯里地发脾气,一个人的我也有些累了,累到想要一齐躺下,和身边的人一同睡去。 但我向来固执,除非直接抹灭我的意志,我也要怀抱着不甘死磕到底。 我环抱着迪卢克,将冰冠戴在他头上,生之花和冰羽别在他胸前,国王的时计挂在他腰间,冰盏握在他手中。我希望奇迹能降临,妄想能成真。 神明偏爱我,我等一个奇迹,奇迹就降临在了我怀里。 借由这个怀抱,我感受到真实的寒意一闪而过,随着点点荧光散去,集齐宝物的人离开了幻境,与我相拥的只剩下真正的公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公主真正的面容——虽离开然被侵染到只剩半张右脸,也许是因为死于这无边无际的霜雪,所以她也披散着一头银白雪发。她美得不可方物,像是那些注定活在诗篇里、传说中,却无法真正长久行于世间的美丽存在。 “初次见面,公主殿下,我是您的勇者伊蒙洛卡。” 199. 独留在幻境中的我在山顶迷茫徘徊了很久,大概是我的情绪和时间一起模糊了,全靠身体本能行动,守着公主的我大脑中产生了要送她回去的想法,这个想法不属于我,而属于真正的伊蒙洛卡。 离开的时候,我在伏龙重机龙兽背后的隐秘机关内发现了我所好奇的功能装置,竟然只是一根银白枝条——我十分眼熟的、开启了这个幻境的银白古树的枝条。 我抱着公主,带着那根枝条一起下了山。 回去的路不好走,但这次不用赶时间,我可以慢慢走。 主道上设置关卡的地方已经被冰雪掩盖,只剩下露出一点灯柱的遗迹之烛证明曾有人迹停留过。 我不知道芬德尼尔主城的居民是否按照伏龙卿的预想撤往了地底还是转化成了永恒的机械生命,但一路我都没见到一只浮空守卫,要知道批量生产的它们在以前可算是随处可见。我想伏龙卿的安排真正实施的时候应该不怎么顺利吧。 等到了已是一片银白沉寂之地的主城,穿行过那一座座还保持着奔逃动作的人型冰塑时,我知晓了最终的答案。 不过还能叫我生出些许意外的是,公主的宫殿门口还有等着她归来的存在——一只身形高大的丘丘霜铠王。 我猜想它就是迪卢克提过的国王乌库,在我带着公主踏进宫殿前,它威严又沉默地抱着一个金属匣子,我离开的时候,抱着匣子的换成了沉睡的公主,丘丘王则抱着公主,消失在了寒冷孤寂的大门之后。 或许它也有要带公主去往的某个终末之处,就像那和古国一齐枯萎死去的银白古树就是我这漫长旅途的终点。 200. 我在我的房间醒来的时候,晚风正托起深色的窗帘,露出一角外边的紫色云彩,在更接近地平线那里,是火炭一般的赤色余光。 平和安稳的,仿佛我只是做了个扰人的梦。 但被子下我手中握着的东西正彰显着存在感,我掏出手,那支是起点也是终点的银白枝条被我带了回来。 我正想拨弄一番那纯白的枝叶,才发觉另一只手被人抓住了。 “……” 趴在床边睡去的迪卢克握着我另一只手,因为我挣脱的动静睁开了眼,“克莉丝,你……终于回来了。” 老实说,仍被幻境中的倦怠感纠缠的我不太想搭理他,谁叫他失约了,小骗子可不能随便原谅!不过,我戳了戳他的脸,真实温暖的触感终于让我完全放松下来,“我要和骗人的家伙绝交两天!” “嗯,都是我的错,请问要怎样做我才能得到克莉丝小姐的原谅呢?” “哼,还真敢问啊迪卢克少爷。至少下次我希望第一眼看到的是爱德琳的烤松饼,而不是被某人把我的手压麻。” 201.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等着烤松饼送上楼的我随手将那根银白枝条扔进了桌上花瓶里,凯亚就拿着本书敲门进来了。 “嘿,克莉西雅,你总算醒了,迪卢克背着你从雪山那副样子回来的时候,可把庄园的人都吓坏了!” 凯亚形容夸张,且十分不客气坐在了我正想坐的位置上,他总喜欢招惹我。不过看在他特地带过来的童话书的面子上——我写信给蒙德图书馆管理员好几次都没借到这本《白之公主与六侏儒》,我原谅他了,多走了几步窝进了松软沙发里。 虽然不适合正经看书,但胜在舒服。 “所以,有什么需要你亲自跑一趟雪山吗,克莉西雅?”凯亚一眼就发现了那根不同寻常的枝条,我有时候都觉得,他这种敏锐的侦查力不进骑士团的侦查小队而跑去后勤实在是屈才了。 不过去雪山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这件事,我和迪卢克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只是听说雪山深处有变种的星银矿,本来想叫迪卢克陪我看看的,谁曾想运气不好被幻境困住了……唔,凯亚你这么紧张,不会是担心我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不出我所料,被我直球挡回去的凯亚目光游移,有些害羞地避开了我直视他的眼睛,“这个嘛,迪卢克和父亲确实很担心你……” “不不不!我在问凯亚你哦,只有父亲和迪卢克担心吗?我亲爱的义弟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他可怜的姐姐了吗——” 凯亚木着脸拍开我企图夹他小腿肚的脚,“过分了啊克莉丝,装可怜还想让别人替你哭吗?你这家伙‘下脚’很痛啊!” “就是因为我也讨厌痛嘛。” “……” 在耍无赖这方面,弟弟终究还是弟弟,想胜过我,凯亚这家伙还有得修炼呢! 大概是明白从我这儿套不出什么话了,凯亚老老实实地陪我看了一卷书,在我有些倦了主动提出离开的时候,他又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 我看不太出深色皮肤的少年害羞的时候脸上红晕是否明显,因为凯亚把那只不知道藏哪儿的风车菊掏出来的时候是背对着我的。 “……我也很担心你,克莉西雅。” 第 27 章 202. 除了那根不知道会有何用处的银白枝条,那趟雪山之旅似乎给我的身体也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我额前多了两撮银色挑染。 明明只是幻境里的变化,却映照进了现实。 由于迪卢克和我从雪山回来的时候模样过于狼狈,在蒙德城处理事务的克利普斯老爷一得到消息,就带着西风教团的修女回来了。根据修女的诊断,我只是有些冻伤,身体十分健康没有其他问题,头发的一点变化没有影响。 就是混杂在我原本的红发间,看着有些难受,毕竟我可是很以拥有这头和父亲相似的红发为荣的——就像是某种缘分的证明不是吗? “爱、爱德琳,好了吗?扎得有点紧。” 何止是头皮有点紧,我觉得我头顶已经被扯秃噜皮了。 我无比后悔早上请求爱德琳帮我编个好看发型的决定,爱德琳在处理那两缕格格不入的头发时比我还较真,我已经数不清她编完又拆反复多少次了。天知道我只是看凯亚给我的那本书有些上头,正好我秋冬换季的裙子也算华丽复古,便暗戳戳地想着模仿一番书里夜之国的公主。 “还请稍等,克莉西雅小姐,”爱德琳按着我的脑袋又是一阵摆弄之后,才递上镜子,“您看这样如何?” 爱德琳的手法很厉害,那两撮银发和红色发丝被混得正好,编成了两股绕着耳边和其他头发一起扭转固定在了脑后。我感觉脑袋好像被包住了,虽然不太习惯,不过看起来很精致很漂亮。 “唔……”我故意吊了爱德琳一会儿,镜子里的人像和我一起点头,“我简直就是白之公主本人啊,爱德琳,我的王冠呢?” 女仆长被我逗笑了,十分配合地顺手取了花瓶里的银白枝条,又编了一顶“王冠”给我。 203. 迪卢克一大早就回了蒙德城,听凯亚说好像又是处理愚人众的任务。我想到了雪山那支愚人众先遣队,也许骑士团认为这件事既然是迪卢克发现的,他更了解情况,所以就安排追踪这件事了吧。 凯亚轮休在家,我和爱德琳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他在和管家交谈些什么,旁边还站着个背着箭袋的陌生男人。 “那是谁?” 爱德琳抱着要晒的被子,侧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杜拉夫先生。” 据爱德琳解释,是因为佳酿节时候地窖里可能进了老鼠,有好几桶献给风神大人的酒都被打开糟蹋了,所以管家先生专门请了清泉镇有名的猎人来帮忙。而我和克利普斯老爷那时候还在须弥海上飘呢,后面几天才回来,看着眼生也正常。 不过真正叫我在意的不是那个人看着陌生,而是…… 爱德琳注意到我盯着那位杜拉夫先生头顶上像猫一样的毛茸茸耳朵移不开眼,轻笑了一声似乎猜到了我所想,“都是真的哦,小姐。杜拉夫先生的猫耳和猫尾都是真的,听说这些可爱的表状正是「凯茨莱茵家族」血统的象征,确实很罕见就是了。” “!” “如果有机会的话,您一定要看看杜拉夫先生家的小迪奥娜,就和小猫咪一样——不对,是比猫猫加倍可爱的孩子,前不久还来酒庄找爸爸呢!” “前不久?看来又是我错过的时候吧。”不仅在船上过了我最简单的一个生日,还错过了热闹的佳酿节和许多有趣的事,总感觉在须弥那边没做什么事,却花费了那么长时间。 204. 就在我暗叹倒霉的时候,楼下那边也注意了我们,凯亚和埃泽又叮嘱了句就往我这边走来。 “被枕榻封印的公主啊,今天终于愿意下楼来走走了吗?” “谁说我只是公主了!”我避开凯亚的阻拦,直接从扶手侧身越过,将我下楼的目标、我小时候扔在书架底下的银剑给掏了出来。 我指了指头上发着淡淡荧光的“王冠”,又炫技式地挽了个利落的剑花,“我既要当月之公主,又要当光之王子,厉害的身份我全都要!” “了不起的贪心啊,克莉西雅。”凯亚拍了拍手,附和得很敷衍,“我会和父亲说的,下次你生日就叫父亲当国王好了,这样公主王子随你选?” “也不是不行,要是明年我生日的时候没见到我的王冠,就找你问责啦!”我玩了会剑,才把将装在我腰间便携书袋里的童话书递给凯亚,“我看完啦,你什么时候回蒙德城,可以还掉了。” “唉,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凯亚和我的口味不同,他对稻妻那边新起的轻小说更感兴趣。 “超棒!” 《白之公主与六侏儒》只是本童话,六卷合起来已没有一个指头厚,让我看入迷的主要是过往读者夹在书中的读后见解: 有人解读成是表面童话实则影射真实存在的历史大有指点江山之势,与他意见相左的其他读者补了好几张纸片反驳。有人则顺着童话的走向编写了一个新结局,公主得到了世界之外的力量杀杀杀,大杀特杀,反抗夜母的旅途中还邀获了好几位贴心知己同行,只是后边续得太长一度忘记了复活王子的正事,也被其他读者接好几张纸片吐槽。 简而言之,评论比正文更好看,而且我私以为那个续写的很得我心! 205. 凯亚和我从童话书,说到我摸出来的剑——我玩剑的时候凯亚还没来呢,最后说到我从须弥寄回来的家书,因为他看到迪卢克那段时间把庄园的书架翻了个遍,甚至还跑了趟图书馆。 “我问他在折腾什么,他也不说。不过我猜得到,迪卢克应该是想翻译出你寄回来的信里那句须弥话是什么意思。” “那家伙向来较真,”我不以为意,原本是想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的,结果我收到的回信里没有一个人提起那句外乡话,显然我失败了,“凯亚你呢,不好奇吗?” “联系上下文,大概是想家之类的话吧,”没能如我的意,凯亚还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嗯,看克莉西雅你的反应,看来我猜得不错。” “哼。” 我和凯亚没玩多久,埃泽就过来把他叫走了,说是杜拉夫先生那边发现了偷酒贼的新线索。 “杜拉夫先生捉到了一只盗宝鼬,虽然那小家伙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躲不过他敏锐的听觉。” “看来那位猎人先生不喝醉酒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不过盗宝鼬的话,难不成有盗宝团参与进来了?” “所以我来找你了凯亚少爷,侦查这一方面你是专家。” “行,我这就和你们一起去,克莉西雅也——”在我期盼的注视下,凯亚习惯性地就想邀我同行,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硬生生又止住了,“克莉西雅就呆在家里。” 我不满地把银剑扣在桌上,用刺耳的声响表达我的不满,“嘿,为什么把我排除在外!是因为之前我和迪卢克背着你去雪山玩吗?那都是他的主意,我可还是想着你的,凯亚!” “真希望义兄能听听你这样推卸的话……差点被你带偏了,克莉西雅今天是打扮漂亮的公主不是吗?尤其是你那精致的头发,要在野外弄得乱糟糟的话岂不是辜负了爱德琳小姐的心意?” “……”不得不说,在爱德琳看过来的时候故意这么说的凯亚找到我的死穴了。 206. 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酒庄的侍从随时会回应的我召唤,酒庄上下任我穿行,也没有什么我不能踏足的地方,但我还是感到孤独且被束缚。 我把自己埋进松软适度的沙发里,爱德琳会叮嘱其他侍女不用整理我堆放的书籍,所以我离开前没看完的那些书仍保留在周围,但此刻我却提不起翻完它们的兴致。 午间的长风,穿过窗隙拂动我耳边漏下的几根发丝,我直接在粗糙的靠垫上蹭了蹭脸,也懒得伸手去挠挠刺痒。 那本印着雨林巨树彩封的《须弥生态图鉴2.0》还摆在最上边,与我只是伸伸手的距离。我盯着发了会儿呆,看久了便发觉出有页纸是夹进去的,我勾了勾手指夹了出来,异国的字符有几分眼熟,下边注解的字迹潇洒有力又不失华美:“我的心,我的心,思念你。” “怎么会!”我骨碌一下翻身跳了起来,惹来路过的女仆看了几眼,我只以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丢脸的样子,三两步跑上了楼。 那种、那种矫情话根本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承认当初确实偷了懒,挑着几句看上去意思差不多的须弥话里的词拼凑了下,但我确实只是想说想家了而已。 我愤愤地站在窗前,下面葡萄架边闲置货车上不知道是谁搁置的苹果成了我迁怒的目标,瞄准拉弓一箭接一箭,几个苹果瞬间变成了刺猬。 那张纸条已经被我毁尸灭迹了,而羞耻到恼怒的我此时由衷地希望,变成刺猬的是另一个红色的家伙。最起码刺猬可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第 28 章 207. 抽空箭袋里最后一支的时候,我发觉有些不对,射中苹果的声音和之前有些许差别。不像是穿透果肉的利落噗呲声,而是被卸了力道直接落在了地上沉闷声响。 我撑着窗台观望了会儿,还是决定亲自下去取箭顺便确认一下。 果然,只是下个楼的时间,那几只苹果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箭矢。我特意定制的箭矢一步一落的,直指远处的一颗橡树,简直就是个明晃晃的陷阱。 不过,康纳先生就在酒庄门口指挥卸货,就算有什么问题我喊一声大家就听到了,而且从幻境中归来的我对自己的实力莫名的有了些信心。我握紧了弓藏,拾着箭支往指引的方向走去。 我拉满了弓,谨慎踱步到橡树的背面,在那些箭矢刻意指引的终点是——啃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核和一串未熟的、被糟蹋了一半的葡萄。 绿衣绿帽的少年拨动着竖琴,盘腿靠坐在橡树后,无视我直指他额头的箭矢,用最优雅的语调哼唱着明显是现编的唱词:“我与冬日赛跑,我聆听白鸽指导,我来到美丽的庄园,饱餐青光碧色,嘬饮紫珠朱果;啊,我看到白日之火,她利落的一箭,将我的心脏捕获!” “……”我不敢轻易松开弓弦,但还是等着这个可疑的闯入者,抑或真的只是辗转经过此地的吟游诗人弹唱完一曲,才问道,“你是谁?” 208. “美丽的小姐、额,公主?哈哈,你好啊!我叫温迪,是个喜欢品鉴美酒的吟游诗人,听说晨曦酒庄这边有打折出售的特价美酒,就想着过来看看。” 我不记得管家有挂出特惠的新标识,“如果你指的是特纳先生那边小摊的特惠招牌,很抱歉,那是夏日特供,现在已经不出售了。” “啊,真可惜。”吟游诗人摊了摊手,摆出失落的神情,“我从蒙德城徒步走来,人人都说晨曦酒庄热情好客,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也能感受一番。” “……” 私人庄园再热情也只是针对主人邀请来的贵客,我可是常常听到管家先生吩咐埃泽多雇佣些佣兵巡逻警戒呢,普通的吟游诗人真的能不惊扰到任何人靠庄园这么近吗? “如果您是受邀而来,管家会接待您的,您先请。”我抬抬下巴,示意温迪走前边,即使他有小动作,我用弓砸都能把他砸晕。 对于我不信任的态度,温迪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与我搭话,“见到您站在窗前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那赤红的头发和坚韧的身躯总叫我怀念彼时我们初见的模样。” 什么巧似故人,我只当是吟游诗人常用的攀熟把戏,不甚在意地听着,不想这家伙突然转身,我没见他碰到我,那顶银白“王冠”就到了他手上。 “!” “连这种可怕的东西都能戴在头上不受影响,小姐您真是那一族的人也说不定。” 银白枝条散开在温迪手里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那刺眼的红充斥着不详和诅咒的意味,叫我瞬间想到眠龙谷的红色石窟。骤起的清风将血水吹散,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温迪的脸色苍白了些许。 “那些血?” “是魔龙杜林的血,对于普通生灵来说就像剧毒一样的存在……嗯,看在我解决了个大麻烦的份上,我能成为莱艮芬德大小姐的客人了吗?” 温迪严肃的语气只维持了一句,就画风一转,特地后退几步与我并行,“如果您能告诉我名字,就再好不过啦,我想将您的名字加进我的诗歌里!” 虽然这个吟游诗人说话神神秘秘的,但看样子确实是消除了不好的隐患,我能感受到温迪释放的善意,所以便收起了弓箭,“我是克莉西雅,用我的名字编写唱词就免了。” “那,换个说法,克莉西雅愿意当我的新朋友吗?” 209. 新朋友? 迪卢克和凯亚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同龄的管家儿子埃泽其实也算是兄长的定位;多佩拉只是我的老师兼信友,我们不怎么经常见面玩耍;重云和香菱倒是新教的朋友,但璃月总归是异国他乡,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经常见面以后会不会疏远。 糟糕,仔细一想,我确实没什么往来亲密的朋友。 于是在温迪热情过了头的目光中,我艰难地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行。” “虽然我也不清楚近来酒窖的库存情况,但招待朋友的酒还是有的,温迪想喝老派的蒲公英酒还是流行的苹果酒呢?” “唔,可以都要吗?” “当然,想喝什么都可以!” “好哦!” 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我就多了一个朋友。 温迪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家伙,弹唱的诗歌也很动人,他和酒庄的每个人都能聊上一句,我在旁边听着,便也不觉得无聊了。 虽然这家伙酒量意外地惊人,但因为想与他交换那些鲜有人知的精彩故事,即使爱德琳小姐盯着堆了一桌的瓶瓶罐罐眼神不善,我还是慷慨地把我珍藏的那些果酿也拿了出来。绝对不是我也被喂了一杯的原因,我只是单纯的认为,朋友开心的时候我也心情舒畅。 210. “嗝,克、克莉西雅,接下来我们,嗝,怎么安排?” 我扶了扶快盖住我眼睛的花环——温迪用他帽子上的塞西莉亚和花瓶里的风车菊又编了一顶“宝冠”给我,勉强抿了口爱德琳特调的蜂蜜苹果酿,冰爽清甜的口感让我昏沉的脑子清明了些。 我给温迪也倒上了一杯醒酒,“什么安排?” “就、嗝,就是好朋友的活动!有什么好玩的我们一起玩,好吃的一起吃,好喝的……哦,已经喝了!” 这就有些伤脑筋了。平日在家我也只会看看书,画会儿画,兴致来了就带着弓骚扰一下附近爱拱葡萄架的野林猪,只是消磨时间,我自己都觉得无趣。 所以什么算是好朋友的活动呢?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温迪拉起我的手,翠色的眸子里是纯粹的笑意,“顾虑那么多干嘛,一起来玩吧!” 大概是余醉未消,兴致勃勃的我带着温迪把堆了一堆的书又翻了一遍,他看到感兴趣地会直接哼唱一句;我给温迪画了幅肖像画,姿势选择和用色上是我最为大胆的一次;而且温迪也擅长弓箭,虽然他抱怨我的弓藏太重,他更喜欢轻一点的东西,我还是原谅了他,并拉着他端了附近林猪的窝点。 我好久没这般畅快了。 就是后边把被林猪驮跑的温迪找回来花了些功夫。 我不知道温迪是怎么做到把自己倒挂在树枝上的,那只林猪应该是撞到树了晕在一旁,我扯着裙子把他从树上救下来的时候,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乐呵呵的,“哎呀,我好久没这么痛快啦!” 头发被勾得乱糟糟的我本来还想抱怨一番,听他这么说又无奈把话咽了回去,我想这就是朋友间的心有灵犀了吧。 211. 我们跑得有点远,隔水相望,可以看到属于璃月的地界。 晚餐的时候,温迪自告奋勇要给我露一手,说要我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风神杂烩菜。为了避免最后饿肚子的结局,我还是决定捉两条鱼来备着。 “啊,糟糕,好像还缺一点味料!” “……” 果然不出所料,我抽了支箭下水转悠的时候,就听到岸上的温迪惊呼一声,惹得我一个手抖,晃动的倒影直接将胆小的鲈鱼吓了个没影。 几次三番扑了个空的我没了耐心,用箭射也行不通,箭头刚碰到水,鱼群就感知到动静散开了。要是能直接操纵水就好了,如果鱼儿依仗的水本身就是一张大网的话,怕是被一网打尽的时候它们还自已游到了安全的新水域呢。 正当我这样想着,我腕链上一同浸泡在水中的玻璃珠竟显现出蓝盈盈的亮光,印出里边格外清晰的蓝色波浪水纹。我顺从着某种指引伸手一抓,惊动的鱼儿被水流编制而成的大网兜住了去向。 难不成我有幸得到了传说中的神之眼? 还没等我窃喜起来,那些被困的黑背鲈鱼瞬间被水网绞紧,一层被腐蚀掉的鱼鳞飘上水面!我被这异变惊得松了手,水网消失,但死去的鲈鱼还在水中沉浮。 ——我意识到那并不是我能驱使的力量。 212. 我两手空空的上了岸,专心捣鼓热汤的吟游诗人还在嘀咕着要不要加点薄荷。 “嗯?克莉西雅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是没抓到鱼吗?” “啊,鱼……太难抓了,裙子打湿了也很冷……”我避开了温迪关切的目光,白天的荒唐和快乐似乎一下子离我而去了,我现在满脑子都在纠结——不仅仅是玻璃珠的事,而是我突然发现那个玻璃珠乃至腕链本身究竟是怎么得来的,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我有在须弥买过这种东西吗? 我正撑着下巴坐在篝火旁怀疑人生,温迪没有多问,只是将一碗卖相意外还不错的杂烩菜端到我面前,“哎呀,我想你需要一碗热乎乎的风神杂烩菜来纾解烦恼,一碗不行的话,就来两碗怎么样?” “温迪——”我有些感动于他的体贴,没想到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的,还挺细心的嘛。只是我刚伸手,那碗饱含着温迪心意的风神杂烩菜就被一瓶不知何处掷来的水瓶打翻了。 温迪的笑脸肉眼可见的僵了下,我看到他的辫子似乎亮了下,一定是错觉。 “有机可乘!”一群璃月风格打扮的盗宝团从旁边灌木丛的暗影中走出,大有把我们包围之势。我有些疑惑,这里可没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宝藏,除了一锅,嗯?教他们眼放绿光的热汤? 第 29 章 213. 六对二,这是很让人轻视地以为胜算会一边倒的局势。 盗宝团成员里除了有两个能投掷奇怪药剂造成元素伤害的家伙需要注意下,另外几个就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乌合之众,我倒不怎么畏惧。 我只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动用那个玻璃珠的力量,虽然清楚地知道那种力量暴虐邪恶不受操控,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多练几次说不定就能化为己用的私心。人,总是渴慕力量的。 “快、快把食物和宝贝都交出来,兄弟们就不为难你们啊呀——” 温迪根本不听打头的那个废话,脚尖一勾就把之前还抱怨过的弓藏握在了手中,聚满风之力的箭矢在落地的瞬间爆开,产生的风眼将盗宝团的家伙们无情卷入。 “真是难为你们跋山涉水跑到蒙德来发展业务啊,既然你们老家那个管事的家伙没告诫过你们糟蹋食物的后果,那就由我来给你们上上课?” 六个盗宝团的成员被温迪绑了个结结实实,简单的皮肉之苦在伤疤消除的时候就会被忘却,需要来点印象深刻的惩戒才能叫这些无视道德和法律的家伙长长教训。 在我的友情建议下,温迪引导着染了水元素的风把他们的鞋都浸湿了个透,从龙脊雪山那边流转过来的初冬晚风可是能将露水冻结成霜的。就这样被水元素和风元素反复浸泡吹上一夜的话,大概他们再踏上蒙德土地的时候,就会一瞬间回忆起这遭而腿脚发颤个不停吧。 因为温迪露了这么一手,我才注意到他有风属性神之眼,明明在腰间挂得那么明显。 温迪又盛了一碗杂烩菜递过来,这回我好好地接过来了,“诶嘿,可能因为我是个低调的人吧!” “是这样吗?”我喝了一大口热汤,暖乎乎的满足感不仅流淌进胃里,还从碗壁传递到指尖,虽说只是最简单朴素的蔬菜杂烩,但在这最合适的季节、最合适的傍晚来上一口,简直是人间美味,“好吃!” 紧张地等着我反馈的温迪终于重新露出笑颜,“啊呀~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生疏嘛,克莉西雅喜欢就好。” 214. 只可惜愉快的晚餐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再次打断。 小小的灌木丛还藏了挺多人,金发碧眼的西风骑士出场方式竟然和盗宝团差不了多少,“很抱歉打扰两位雅兴,这批盗宝团是我们西风骑士团追查已久的跨国犯罪团伙,如果方便的话,请将他们交由骑士团处理。” 话是这么说,但那位带头的骑士根本不在意我们的反应,直接指示后边跟着的骑士把被绑着的盗宝团收押了起来。 虽然惩罚时间还没到,但温迪大概和我一样都是能被称心意的食物轻易哄好的人,那锅带汤水的炖菜还蛮饱肚子的,我们都吃得有点撑,正发着懒便没打算阻拦。 “队长,旁边就是晨曦酒庄,要和酒庄的管家说明一下情况吗?毕竟是酒庄的人提供的线索。” “晨曦酒庄……” 那个领头的小队队长突然走过来搭话的时候,我还在和温迪小声讨论要不要去清泉镇夜钓。之前在不卜庐我听那个蒙德钓鱼佬提过一嘴,在晚上才出现的蒙德特产鸩棘鱼在璃月很受追捧。 至于流行的原因嘛,听说和须弥有些人因为好奇专门找会看到彩色小人的菌子吃是一个道理。当然我想钓这种鱼倒不是想试试它的毒素是否真有这么神奇,纯粹只是因为我的收藏癖,作为一个合格的钓鱼选手,我与蒙德每一种鱼群的相遇早已命中注定,只看我行程安排罢了。 “真是有缘,克莉西雅小姐。” “?”打断我和温迪的男人高高瘦瘦的,留长的金发在脑后系了个马尾,肤色苍白得我怀疑能用弓藏敲下一层白灰来,老实说我不记得有认识这号人物。 见我没反应,男人也不尴尬,甚至跨步向前两步,递上了一朵冰雪雕琢的冰玫瑰,“我是贝肯斯·古恩希尔德,希望您还有印象。” “……”我突然想念起劳伦斯家的小胖子了,至少他能直接把我看不顺眼的家伙一顿输出,还能用那宽厚敦实过了头的体型挡挡那些黏乎的目光。 215. “嘶——”比起对面同样一脸迷惑看着他们队长操作不敢出声的西风骑士,温迪是第一个为我的沉默发声的人,“美丽冻人的花朵似乎并不适合我这位赤诚似火的朋友。” 怎么说骑士团也是守护蒙德城自发服务蒙德居民的存在,他们理应受到尊敬,更别说迪卢克和凯亚也是其中一员,我脾气再怎么不好也要顾忌些。 我婉拒了那朵冰花,跟着温迪的话附和了一下,“……骑士团小队是有什么事需要协助的吗?” 贝肯斯摇了摇头,从善如流地让那朵花化作冰元素消散后,便退了回去,但我还是很反感他仗着身高差距肆意打量的目光。 只见他突然微微笑了下,“天色不早了,真正的贵女不该和这种浪荡的吟游诗人来往,我送小姐回去吧。” “?”在这个古恩希尔德嘴巴闭上的前一秒,我直接一脚踹了上去,抡着弓藏照着他那张虚伪的脸来了一下,只可惜没真敲下点白灰下来,“狗杂/种,我要把你的舌头串下来!” 那群西风骑士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我撑着那颗黄脑袋往我弓弦里套的时候才一拥而上。不过温迪也不是干看着的,吃惊过后唤出风阵,不仅将上来拉我的骑士击飞,顺带劈开了即将冻住我手的冰棘。 温迪及时拉着我借着风势腾空而起,拥有冰系神之眼的贝肯斯反扑了个空。即使没有风之翼,温迪带着我在空中也躲得十分灵巧,甚至还有闲心冲着下边气急败坏的金发骑士摆鬼脸,无依无仗的天空似乎成了他的主场。 216. 我仍气得厉害。 因为鞋还没晾干还是赤着脚,踢在盔甲上的脚趾现在正隐隐作痛,这让我恨不得直接动用那颗玻璃珠的力量,将那个古恩希尔德的脸撕碎,只是手被温迪抓住了。 温迪还是笑眯眯的,比起搭理下边那些乱哄哄的人,他翠色双眸里满满映出的是我这个朋友的倒影,“别管那些人啦,把自己气坏了可不好。机会难得,克莉西雅要不要来飞一飞?” “……飞?”我心中咒骂的话瞬间顿住了。 我没有鸟雀的双翅,没有蒲公英的轻盈,也没有风之翼,在空中飞行或是滑行对我来说总是件麻烦事儿。 但此刻,我挽着吟游诗人的手臂,在他的引领下放松身体,就像在陆地上踏行一样勇敢地迈着步子,我们浮在高空中,将橡树林和红色的小屋踩在脚下。 “克莉西雅很有天赋哦。”见我已经全然投注在浮空而行的惊奇中,温迪点点头,指着酒庄的方向,“我们直接跑起来吧!” “跑?!” “嗯,跑!” 林间的千风汇聚成无形的小路,温迪渐渐松开对我的支撑,只虚虚搭着我的手。我们踏过一片暗紫色的云彩,一队归去的飞鸟,一垄垄枝叶繁盛的葡萄藤,自由地,放下所有顾虑和拘束地往家的方向奔去。 我几乎完全忘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脚步轻快地就往酒庄大门走,温迪却停在了熟悉的货车旁,只是上边的苹果早就被他本人拿走了,“欸~这就天黑了,我还想和克莉西雅多玩一会儿呢。” “嗯?温迪要走了吗,不是说好了要夜钓的吗?” 一只风晶蝶从葡萄叶中翩翩飞出,正巧被温迪抓了个正着,等再松开手,蛱蝶一般的元素生物变成了一枚透明的晶核。 “和克莉西雅度过的这一天很愉快,以致于都觉得有些短暂了。我也很想延续这美好的时光,只是时间紧迫,为了避免倒在半路,我得尽快找一个合适的沉睡之所了。” 温迪含糊地说了个不算解释的解释,只是将晶核按在我手心,“若你想念飞行的滋味,就捏碎它,风会成为你的双翼。” “等等,我可以让爱德琳安排客房,休息的地方晨曦酒庄有的是——”还想挽留一番的我被晚风拦住了脚步,只看到温迪挥手示别的背影。 “下次再会,我可爱的朋友~” 可是自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那位诗人朋友了,凯亚他们始终怀疑我只是做了个白日梦,只觉得我怪招人可怜的。直至后来我离开了家,离开了蒙德,我也再没能和我的一日朋友相聚。 虽然这都是后话了。 217. 凯亚他们比我先回来。 虽然有酒庄的佣人作证,我只是和我新交的诗人朋友出去玩了,他们还是担心我迟迟不回,都准备出门找人了,和回来的我撞了个正着。 光看外表,我确实比白天精心打扮过的样子相差甚远,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凯亚却当我是逞强撒谎,我按住他的肩膀急忙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旁边的管家还嫌我不够乱,拿着一叠我堆在桌上的画作问是留着还是和以往一样卖了,我囫囵瞄了眼好像都是之前没什么特殊意义的一些,就随便应了,“卖了吧。” 我竟一时间忘了白日里半醉半醒地给温迪画的那副也同样放在桌上,等再想起已经是半月后了。 ——璃月港。 在集市中偷得半日闲的某人公费采购时,意外发现了一副颇为眼熟的画:穿着长裙带着花冠的老友谈着竖琴唱着歌,红发的少女挥着银剑为他砍树,一颗苹果树。 ……甚怪。 再看一眼,唔,还是甚怪。 “老板,这副画我要了,至于费用,就记在往生堂帐上吧。” 第 30 章 218. 有一些病症虽然微不足道,却只因其发作的位置就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比如被叮在指甲缝的蚊子包,又比如长在脚底板的冻疮。 爱德琳把我们照看得很好,迪卢克和凯亚身体强健根本不用多操心,我也只是刚被克利普斯老爷捡回来那年体质不好冬日手脚趾上会生疮。没想到,大概是那天在河里泡久了点,后边也一直赤着脚,时隔多年我终于再次中了招。 “克莉西雅,爱德琳只是叫你按摩疏通筋脉,但你看起来要把那个肿包给剜开了,倒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 “我也不想的,可是,它真的越按越痒啊!”我欲哭无泪,谁能想前一天我还在模仿书里的公主,今天我已经不受控制地抠脚了。 凯亚往壁炉里添了根柴,“烤一下会好些吗?” “不可以哦!”说是有办法的爱德琳终于回来了,带着一瓶红色的药剂,“过热或者过冷的刺激都会让症状加重,小姐擦一下手抹这个精油吧。” “闻起来好怪,”我按照爱德琳的指示倒了一些在手心,像是洋葱和薄荷混合加强版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什么?” “烈火精油吧,敷在患处揉搓到发热,对于冻伤一类的很有效果。”先回答的竟然是凯亚,他对这东西似乎很熟悉,“不过——” “不过?” “会有点小小的副作用。” 219. 至于是什么副作用,不管我怎么追问凯亚也要卖那个关子,不过看拿药的爱德琳没有反对我便不追究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我有更想问的事,我还记挂着古恩希尔德的事,我并不怕他找上门,但是我担心作为吟游诗人的温迪被为难。“凯亚你最近在蒙德城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是被人找?” “什么人?克莉西雅想问谁?” “古恩希尔德家的一个家伙,贝肯斯·古恩希尔德。” 我难得见凯亚对一个人的名字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来,虽然下一刻他又将这真实的一角藏好了。这让我相信凯亚是和我一边的,于是我放心地将橡树林踹了贝肯斯一脚的事告诉了他。 “我就说你这副爱折腾的性子怎么会淌了次河水就生冻疮,说不定你那一脚正好踩在了冰盾上……那家伙对你也动手了吗,哼,装得挺像个绅士样,不过是仗着——” 听到凯亚没说完的抱怨,我也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没错,他竟敢说我不是真正的贵女!你看看,你看看这头发!” “等一下,”我薅了一撮头发想证明给凯亚看,不小心混了一缕银色的进去,我更生气了,又只能别着头挑出来,“好了,你看!我和父亲长得这么像,不管是蒙德城还是清泉镇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要是父亲能生孩子的话,我一定是他十月怀胎亲生的孩子,他怎么敢的!” “……别一脸自信地说出这么炸裂的话啊,克莉西雅。”凯亚抵着我额头把凑过来的我推开,“不过贝肯斯这人我也确实相处不来。” 很好,看来这个贝肯斯同时被我们两个讨厌着,我很确定这一点,便将我想把这家伙绑出城好好教训一顿的想法直接告诉了凯亚。 “我很赞同克莉西雅的想法啦,只是实力上恐怕不太支持你完、美、的计划。”凯亚摊摊手,然后指了指还缠着绷带的脖子,无奈道,“看,我已经替你试过了。” 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原来和凯亚竞争同一职务还让他负伤的就是贝肯斯啊,还有冰系神之眼,啧,完全对上了。 但有一点我想不通,之前听赫仑·劳伦斯说过,贝肯斯已经是西风骑士团游击小队的预备队长了,而凯亚一直在骑士团后勤这边做事,怎么还跨部门竞争起来了。 220. 回答我疑问的却是迪卢克。 “贝肯斯·古恩希尔德身体不太好,那人与庶务长有些私交,便想转到后勤那边,凯亚应该是挡了他的道才被针对。”迪卢克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娜塔缩着脑袋抓在他肩上,真难为他们这 么晚还能从城里赶回来,外边可是雷雨交加,隔着玻璃窗都能听到那呼啸的风声,一定很冷。 “我确实有听到同僚这么议论,身体不好么,嗯,但和他比试的时候力道倒是挺大的,没见到什么迹象。” 凯亚摩挲着脖子上的纱布似有所思,于是迪卢克的视线就落到了我身上,我猝不及防地与他对上了眼。我想到那张纸条,顿时有种想逃的冲动,我觉得耳朵在发烫,但幸好今天没有把头发都扎起来,这叫我松了口气。 稍稍镇定下来的我卷着手里的头发又开始烦躁起来,我很想质问他做那种多余的事的缘由,但又怯于触及这一难以启齿的话题……可恶,搞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明明都是迪卢克的错。 于是我瞪了回去。 “?”迪卢克疑惑地侧头,把他的鹰放在站架上后干脆走了过来,“你们两个最近都老实待在庄园吧,凯亚就算了,你怎么也和贝肯斯扯上了?” “没什么,私人恩怨罢了……倒是你,这么晚也要回来,愚人众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 “只找到些他们遗落的研究文献,不过我赶回来也确实和他们有些关系。”迪卢克倒了杯热果茶,蒸腾的热汽让他面容柔软起来,外边的冰冷飘摇瞬间远去,他也成为了我们围炉夜话的一员。 “愚人众在收集一些东西,他们似乎策划着要复活魔龙杜林,不过主要研究人员一步撤走了,已经现在留在蒙德城的只有几个外交使节。就算想阻止,骑士团也没法把手伸到至冬,最多是加强对他们行动的关注,被动预防。” 221. 直到我们被爱德琳催促该回房休息,迪卢克把蒙德城的情况和对龙脊雪山巡逻的安排大概都过了一边,他也没细说回来的原因。我有猜到一些,可能是因为那根银白枝条。 不过那根枝条已经被温迪解决了,温迪也说那是魔龙的精血所化,魔龙袭击蒙德的传说至今还常被去天使的馈赠卖艺的吟游诗人提起……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该不会温迪只是为了那根枝条才与我相遇的吧。 唔,我讨厌这个猜想。 我作息比较散漫自由,磨磨蹭蹭落到最后。 不管是翻翻书架,还是望着火炉发呆,当我还舍不得结束这一天的时候,就想多耗一耗晚上的时间,虽然也不能真把今天格外延长一点就是了。 倒还真叫我从柜子上找到了个杀时间的好东西——奇巧机关盒,是小时候克利普斯老爷从枫丹行商带回来的。盒子里的彩色木块可以随意搭建,全凭自由发挥,甚至可以构造一个迷你版的小世界。 一开始我们三个都嫌幼稚不感兴趣,后来忘了谁先起了头,竟是体验到了其中意趣,就算是搭只獠牙长屁股上的野林猪都有种奇妙的满足感——创世主的感觉谁不目眩神迷? 我记得我搭建了被湖水环绕没有门的城堡,当然不是因为我把门围在了墙里边;凯亚则按照他梦境里的一些碎影搭建了黑色废墟和白色风车塔,看起来很诡异我做了几天噩梦;而迪卢克等比例还原了晨曦酒庄,还有三个看不出五官的小方块人。 我和凯亚的评价都觉得迪卢克很无趣,虽然现在想来他的作品反而是最精细的。那时候迪卢克还自顾自地弄了个玻璃罩把完成品罩起来放房间了,以致于机关盒里少了很多木块,玩起来总会有几种颜色缺货,慢慢地我们就失去了对这玩具盒的兴趣。 也就是那次之后,克利普斯老爷意识到礼物总得备三份的重要性。毕竟我和迪卢克有许多次争闹甚至打架就是因为水没端平的缘故,在互告暗状的人又多出一个凯亚后,多看哪个孩子一眼都是错。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但机关盒上没什么落灰的痕迹,像是才被人翻出来擦拭过。 除非特别乱的情况,爱德琳一般很尊重我们摆放东西的习惯,她不会特意把它翻出来,迪卢克和凯亚现在很少回家,他们也不会像我这么悠闲回忆往昔。至于克利普斯老爷,有可能但不多,他回蒙德后也忙着处理生意的事,一直呆在蒙德城,虽然没能成为骑士团一员,他也一直和西风骑士团有合作,就算只是以商人的身份。 那么,在我之前翻动这份小小的过往回忆的是谁呢? 化身侦探的我拨动着有些褪色了的木块,找到了一个眼熟的圆形小铁皮盒,被挖了些许的药膏靠近些就能闻到淡淡的樱花味。 ——确实是我在用的祛疤膏。 啊,难道真是我记忆错乱了,或是上次和温迪一起喝醉酒翻出来的?想不起来,我都开始怀疑我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出了点问题……算了,药膏等下一起带上楼好了。 第 31 章 222. 我顶着机关盒轻声上了楼,那瓶烈火精油也被我装了进去,随着我的动作发出不明显的碰撞声。只是没等我登上最后几阶台阶,影子就被不知道守了多久的迪卢克抓了个正着。 他不会要堵我吧? 现在我看到迪卢克就觉得别扭,在能找到同样让他出糗的事作为反击前,我不太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克莉丝——” “那根枝条已经没了。”在他看过来之前,我有些急切地一句话堵了上去,后边的话就好出口得多,“我把枝条交给我朋友,嗯,一个吟游诗人处理了。” “朋友么……如果处理掉了就算了。”出乎我意料,迪卢克不怎么在意银白枝条的事,“比起那个,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要不要一起去蒙德城住几天。” “哈?” 迪卢克本来是抱胸靠在一侧的廊柱前的,见我迟迟不上去,干脆伸手撑在了另一侧,挡在了楼道口,然后朝我伸手,“给凯亚准备的剑应该锻造得差不多了,克莉丝不想去看看吗?” “……我看起来很呆吗?”我确实怀疑自己有点记忆错乱,但也还记得委托锻造冷刃的是雪山的铸造师□□班而不是蒙德城的瓦格纳,这种敷衍的借口怎么说得出口的呀? “唔,好吧,其实是想见克莉丝的时候能更方便些。” “呜哇,不想告诉我原因直说就好,干嘛说这种肉麻话膈应我。”反正我也不抱有个子还能长过他的希望了,我把盒子拍在迪卢克手上,直接从他手臂下方钻了过去,“我先去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聊。” 223. 次日,凯亚站在早已准备好的车驾前朝我招手。 “你也回蒙德城?”我前脚刚坐进去,凯亚也掀开车帘挤到我旁边。 “啊。” “你不骑马吗?” “我现在可是伤患,”凯亚一点也不和我客气,调整了个舒服坐姿,撑着脸悠闲地看着马车外的景致,“而且在外边的话,怎么和克莉西雅讲悄悄话。” “!”我来了兴致,“悄悄话?” 凯亚煞有其事地朝我勾了勾手,我听话地附耳过去,只听他压低嗓音,“悄悄话。” “……” 在我把这位病患一脚踹出去之前,一张鱼饵合成的配方图纸挡在了我面前。凯亚从图纸后讨好地探出脸来,“蒙德城没有直接卖鱼饵的,只能去找蒂玛乌斯现场炼制,克莉西雅不是喜欢钓鱼吗?这样在城里的时候就不会无聊了吧。” 虽然知道凯亚是好意,但我还是拒绝了,“我才不去蒙德城钓鱼。” “诶?”看来我的反应不在义弟的预测中,“钓鱼已经失去克莉西雅的宠爱了吗?” 我摇了摇头,直接侧过身闭目养神。有些我纠结在意的顾虑并不是凯亚或是迪卢克这样目标明确的同龄人能理解的,或者说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觉得那是值得在意的。 224. 我同意迪卢克的邀请,大部分原因还是克利普斯老爷还停留城里。 出发前爱德琳拜托我把一副新制的手套顺便送到克利普斯老爷手里,我对此有些疑惑,除了迪卢克和凯亚,父亲也开始戴手套了吗?还是那种裹得严严实实的款式,挑选橡木的时候一点也不方便判断木材质量情况吧。 而且,那盒祛疤膏明明被迪卢克带着机关盒一起拿去了,出门的时候我却发现还有盒药膏待在我房间抽屉里,摆放得好好的。 我心中有些不安,难道真的是父亲他受伤了吗? 225. 家里在蒙德城的房产不止一处,我小时候常住在城西的别墅里,推开窗就能看见背后的风车塔,比天使的馈赠北边的房子更安静些。 但我还是更喜欢待在酒庄那边。 毕竟在蒙德城我大多情况是莱艮芬德家的大小姐,一举一动总归被赋予多余的意义,在那些因为父兄名望而关注过来的视线里,我应当是个安分守礼的淑女吧。总不能像在酒庄里那样自在悠闲,就算我在果园里扑晶蝶弄了一身混了肥料的泥,带了超厚滤镜的爱德琳和酒庄其他人也觉得我可爱。 正因为如此,我不怎么愿意在蒙德城长住,更别说暴露我钓鱼的爱好了。虽说爱好这种东西不分贵贱,可被人放在嘴上谈论的时候总是会出现高低之分,淑女怎么能蹲在河边被来来往往的人打量就为了钓鱼呢? 在异国他乡,大家谁都不认识谁还好,可回了蒙德,就算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但我很在意别人对父亲他们有看法。 言论过于自由有时候也教人烦恼,我总不能把那些闲聊的家伙每一个都绑了揍一顿吧,虽然我还挺想这么做的。 226. 旅程漫长且无聊,我拉开小桌一路睡了过去。 因为凯亚硬要和我挤,只能枕着一角的我睡得不是很舒服,等睡醒下车的时候,我感觉脸上有块被压得有些发烫,不用想肯定是硌出印子了。不过看到凯亚同样摸着一侧红印龇牙咧嘴的迷糊样子,我心里又平衡了。 “噗!” 我看见迪卢克见着我俩这副模样嘴角上扬了下,但直接笑出声的另有其人——西风骑士团的现任大团长,「北风骑士」法尔伽——也是那个当初选择了迪卢克而否定了我的人。 不知道又把事务甩给哪个倒霉蛋后跑到城门口闲逛的男人扶着城墙,笑得不加掩饰,“莱艮芬德家的孩子还是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西风骑士团的团长大人还是这么悠闲啊,哼!”我都不想从马车上下来了,法尔伽太高,仰着头看他的话就算是骂人的话也会失去威力吧。 大团长一点也不在意我耿耿于怀的态度,甚至直接单手把我托起来,让我像小孩子一样坐在了他的臂弯上,完全没想过他身上的铠甲有多硌人,“小克莉丝是来找你爸爸的吧,正好我也想去天使的馈赠来上一杯,走喽!” “不准叫我克莉丝!” 就算是迪卢克也没办法阻止这位北风骑士过于自由的行动。 现在完全是城门口视线焦点的我羞愤难忍地捂住脸,小时候把我抛起来吓唬我就算了,我都已经是大人了还这么戏弄我,所以说我讨厌法尔伽这个自我过头的大叔是有原因的啊。 我甚至在看过来的人群中看到了赫仑那个小胖子,那家伙估计又是想来大捞一笔的吧,被跟在后边的优菈毫不留情地踹翻在地,看那副样子应该是被震惊到忘了爬起来。 丢脸到自闭的我已经放弃了挣扎,只不过这蒙德城里又多了个伤心的人罢了。 为您提供大神 有花来 的《[原神]转生成了莱艮芬德家的恶役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 3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2 章 227. 克利普斯老爷应该是早就得了消息的,就在酒馆门口等着,和他一桌同饮的有几个都是商行的老熟人。 “父亲!”我一被放下来,就躲到了克利普斯老爷身后,一边笑着回应父亲的摸摸头,一边用余光警惕地盯着法尔伽,那个男人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我可不希望倒霉的还是我。 “好久不见,克莉丝,身体有养好吗?” “嗯,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我把放在腰包里的手套递给克利普斯老爷,“爱德琳叫我带过来的。” 我注意到没有戴手套习惯的父亲在这种放松的场合也把手裹得严实,我甚至能闻到一点不明显的药味,见到父亲的欢喜瞬间淡了几分,“父亲都不怎么回去……我很担心、很想念您。” “我也一直记挂着克莉丝呢,这不,想着能见克莉丝的时候更方便些,就让迪卢克那小子把你也带过来了。” “……”有些耳熟啊,我瞄了眼迪卢克,他正吸引了大团长的火力。不愧同为练大剑的,法尔伽一掌拍在他肩上都没见他动一下,同样被这般招呼的凯亚被拍得差点把偷喝的酒给吐出来了。 “另外,”克利普斯老爷习惯性确认一般,拉了拉手套,本就拉得很上的袖口几乎被塞进了衣袖里,“我想起了之前行商时候的一些事,克莉丝可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克莉丝已经成长到了令我骄傲的地步……我一直相信,我的克莉丝不输任何人。” “欸?”被这一顿夸奖差点砸晕的我被克利普斯老爷领着来到法尔伽大叔面前,我意识到大团长出现在城门口并不是凑巧。 “法尔伽大团长正缺一位助手,我向他举荐了你,我知道克莉丝心里对骑士团还有别扭,但就当是为了父亲我,要再试试吗克莉丝?” 228. 我还清楚地记得,法尔伽拒绝我加入骑士团时说的话——“我没看到小姑娘本人的信念啊。” 那个时候他仅仅只是看了下我和迪卢克最普通的一场对练,连什么特别的测试都没有,就武断地评定了哪一个合格哪一个不合格。作为不合格的那一个,我当然会觉得不公。 可是那个男人只是曲起指节弹了一下,我手里的剑就被震脱了,他用绝对的实力和剑落地的颤动余响告诉我,弱小之人的情绪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法尔伽大团长说的也没错。 有一段时间,我丢下了剑,自暴自弃地在蒙德城闲逛,而迪卢克则始终如一地在别墅下边的广场上训练。即便迪卢克偶尔会因为我乱爬乱跑而跟在我身边,实际上他与我已经各行其是了,他有自己的目标,但我光是要找那所谓的信念就烦恼不已了。 我在城中格格不入,就连守城门的骑士都有自己的信念,但我没有,我没有特别信奉的神明,也没有什么守护城里那些不认识的人的热情。 这承认起来肯能有些无情,最开始我拿起剑训练也不过是为了讨克利普斯老爷欢心。是的,讨欢心,我不过是希望克利普斯老爷能像对待他亲子一样也分给我一点关注和肯定——那个时候我连对父亲和迪卢克都没有真心接纳的想法。 我不服气法尔伽的评判,是因为与生俱来的好胜心,但又不得不接受他说的事实,让我颇受打击的事实。 在我这样的记忆中,法尔伽并不是会因为朋友的拜托就轻易改变原则的人,而且就算是现在,“信念”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仍是个模糊的东西。这样的我不会就因为长大了几岁就突然获得了被认可的资格了吧。 说起来,这更像是所谓的走后门吧。也许是法尔伽本人或者骑士团欠了父亲什么人情,在父亲的要求下,就算看不上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让我当个助手混混名头什么的。 老实说我不大愿意,但是父亲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其实我也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对让我也加入骑士团这件事起了执着心,我对上了大团长看过来的视线,“需要测试吗,评估合格什么的……” 229. “小克莉丝想要测试啊,嗯,听说用甜甜花鳉做的烤鱼格外鲜美,想试试呢。”法尔伽两口将杯中的酒咽下肚,环视四周,作势又想来捞我。 我连忙退开几步,“我自己走!” 大团长也顺着我,像克利普斯老爷一样搭在我肩膀上带着我往合成台那边走,“听克利普斯说,小克莉丝在璃月还专门学了钓鱼,正好城外有一窝□□的鱼群,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我的肩胛骨差点被法尔伽团长一掌拍碎,基本上被推着走的我颇有些咬牙切齿,“团长大人您老实说,骑士团是不是破产了?” “虽然听琴汇报过乱七八糟的支出是有点多,倒也没这么严重,唔,小克莉丝怎么这样想?” “放水也太明显了吧,这么随意的让我加入骑士团——” “不是加入骑士团,是私人助手哦。”法尔伽打断我,“呵,克莉丝对加入骑士团不感兴趣吧,虽然有变化许多,但要服务城里一些都不相识的普通人克莉丝肯定还是干不来。” “……” “有的人天生就喜欢揽责任,心里装着许多人,有的人却只顾得来几个,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大团长揉了揉我头发,算是宽解,“克利普斯只是怕你被他同行的仇人报复牵连,叫我帮忙照看几天,而克莉丝也很在意家人的心情。正好也算承了他在奔狼领帮了我忙的情,我就答应了,所以克莉丝,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事。” 大团长是个直爽的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打谜语,这也是我记怪他又喜欢和他直来直往的原因了。 我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原来是这样。” 不过,如果父亲担心我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乖乖待在酒庄不出门就是,真有事也还能叫迪卢克和凯亚回来商量。除非,克利普斯老爷认为,这次蓄意报复他的人已经危险到需要骑士团庇护威吓的程度。 这时候,我就希望克利普斯老爷能像法尔伽大团长这样豪爽了。平日里他确实宠爱我们三个,但也总把我们当作小孩子看待,我直觉克利普斯老爷有什么事正瞒着我们。 230. 我拉着钓竿站在果酒湖边,一边熟练地捞起一条花鳉,一边忧虑着父亲那边的事。 而说是要调查鱼群爆发原因的大团长却和不知道为何也跟了过来的凯亚打得火热,讨论着是酒庄七月产的赤霞颜葡萄酒美味,还是四季都有的老派切多丽口感更好。 “你怎么还待着在?” “这不是闲来无事,陪克莉西雅你一起玩嘛。”凯亚抛弄着那枚快被他盘包浆的摩拉,仍是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而且,要是克莉西雅再遇到什么新朋友,这次我就不会错过啦。” “啧。” 我不太乐意凯亚用这样怀疑的语气论及我的朋友,就像只因为没亲眼见过而对我经历的袒述心持保留一样,不好听点来说就是质疑我本人。 不过凯亚就是这样谨慎的性格,我应当习惯了,但还是有股无名之火,一路从我发烫的脚底蹿到我心里。 231. 解决整窝跳动的鱼群只花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除了大丰收的花鳉,连跳脱好动的棘鱼也钓到不少,甚至还有两条锖假龙。这一时间让我不禁怀疑岩王爷是不是跨区跑来给我喂饭了,我钓鱼的手气又回来了嘛。 但法尔伽团长少见地神情严肃起来。 “不是说要去猎鹿人做烤鱼吃吗?怎么这副表情?” 有西风骑士团大团长领头,我已经完全没了背着根鱼竿在人前抛头露面的顾虑。这就是人心的无奈之处了,只要是一个真正的强者,无论做出多不符合身份的事,人群都会主动合理化甚至是赞扬推崇它。 “看来克莉丝的钓鱼知识还修炼得不够啊。” 法尔伽将装满了的鱼篓转给凯亚,抽出了一直背着的红色大剑望向北方的低语森林,“提瓦特的鱼群活跃期一般在春夏,像这种秋冬爆发的反常现象,说明周围的环境肯定出现了异常变化,比如说地脉力量淤积涌出之类的情况。你们两个先去点菜,我稍后就来。” 为您提供大神 有花来 的《[原神]转生成了莱艮芬德家的恶役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 3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3 章 232. 不管是什么季节,总有一群鸽子落脚在蒙德城门口,用迷蒙的眼睛打量着城内外的过客。它们胆小又好奇,隔了些距离的时候还能见到它们往前扑腾的翅羽,再走近些又一轰而起了。每次看到那群鸽子我都有种手痒的冲动,可惜现在的我手里只有鱼竿没有弓。 一批从南边分叉小路过来的骑士小队和我们撞到了一起,领头的那个队长金发蓝眼,系了一半的白披风被晚风刮得哗哗作响。 在我抽动鱼竿前,凯亚先一步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躲到了日落果树后,“我知道克莉丝你在想什么,但我建议你别想。” “……啧,我说我只是脚上的冻疮又发作了,想蹲下来挠挠你信吗?”我确信那个贝肯斯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小队没有停滞直接进城了。 “正巧,我身上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呢。”凯亚侧头蹭了蹭我的手,追逐那队骑士远去的那双紫眸却藏着狡黠的暗光,像只桀骜不驯的山猫。 这算是凯亚讨好人的老手段了,我姑且听他的等着马蹄声彻底消失才走出来,凯亚带着怪异的笑跟在我身后,“行动之前,要估算好武力和计谋哪一个更有效,克莉西雅你太冲动了。” 白色的云团在落日的辉映下转眼被染了色,我和凯亚跟着马蹄的印子悠闲地往城里去。我有些好奇那个贝肯斯到底是怎么伤到凯亚的,竟然叫他记恨起来了——我了解凯亚其实并不会在意切磋受伤的小事。 听到我这般评价,凯亚笑声畅快许多,“唔,比试的时候,那个贝肯斯对很多同僚都使用了神之眼,虽然是不义的行为,但能快速解决战斗我也能理解。但是那枚神之眼,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我不太理解,“不一样?和迪卢克的不一样?属性不同肯定不一样呀。” “不,不是这个,我暂且还无法跟你解释,只能说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凯亚耸耸肩表露出他也还在疑惑的神态,“不说这个了,快些走吧,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233. 说是稍后就来,但等霞光散去,月升星移,我和凯亚在猎鹿人餐馆都吃过了一轮也没等到法尔伽大团长的人影。 反倒是隔壁猫尾酒馆的几位小员工围了过来,有一只奶牛猫甚至抱着我的靴子又蹭又咬看起来兴奋到不行。 “你踩到什么了?” “不清楚,可能是闻到鱼腥味了吧。”我捏了块烤鱼蹲下来投喂,小猫也只是闻了闻,转头接着抱着我的脚蹬,“小猫咪,不吃鱼吗?” “比起鱼,这孩子更喜欢洋葱卷哦!” 一双红色皮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仰头看去,手里还摸着猫猫头,一身红裙的酒馆老板娘玛格丽特笑眯眯地伸手过来,搭在了我头上摸了摸,“莎拉小姐,来两杯烈焰钩钩果特调饮给这两个孩子吧,我请客。” “玛格丽特小姐怎么有主动请人喝一杯的兴致了?”凯亚和老板娘明显是老熟识了,熟练地请求莎拉小姐按他个人偏好多加一份薄荷叶。 “这个嘛,本来是想着出来逛逛的,结果店里的几只小猫也瞅准机会跑出来了,我还在烦恼又得拜托西风骑士团的人帮忙抓猫呢,”玛格丽特小姐体贴地将另一杯递给我,“正巧就看见凯亚先生在这儿。比起一笔不菲的委托费,还是几杯气泡饮更便宜些呢,呐呐,凯亚先生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我抱着小猫也嘬了一口气泡饮,味道和天使的馈赠的有些区别,似乎不是单纯的果饮。只觉得口感很特别的我吨吨几口干完,就看见凯亚颇有些情调晃荡酒杯的动作滞了下,“您还真是……” 凯亚推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玛格丽特小姐打断,慷慨的老板娘也很关注我的反馈,“小可爱,要再续一杯吗?” “要!”猎鹿人的果饮还怪好喝的。 “啊呀,凯亚先生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凯亚扶额,“……没什么,捉猫的事就交给——” “交给我吧!” 凯亚的话头再次被打断,只不过这次是喝得心潮腾涌的我。 我觉得脸和耳朵都烫烫的,大概是小猫咪摩擦生热的原理,连脚心也感觉烫烫的,对于猫尾酒馆老板娘这种拐弯抹角的小委托干劲满满。我把奶牛猫和猫猫蹭得痴迷的靴子留给凯亚照顾,“不就是抓猫吗,我可厉害了,等着吧。” “等等,克莉西雅——”凯亚惊惶的呼喊完全被我抛诸脑后,“……你怎么来了,算了,那家伙跑上边去了根本拉不住,交给你了!” 234. 凉爽的晚风,有些硌脚的红瓦,我追逐着猫咪员工的足迹在屋顶间跳跃,感觉快活极了,甚至还在一个路过的烟囱上掏了两个鸟蛋。 我一手鸟蛋,一手猫咪,简直不能再自由!如果后边没有跟着一个想要捉住我的红色大猫的话,哦,下边还有位美丽窈窕的骑士小姐。 “克莉丝!” “屋顶上的小姐,请尽快下来,您的行为已经给准备休息的居民带来困扰了!” 我将鸟蛋扔向阻拦我工作的“大猫”,又灵活地绕了个假动作,避开了下边紧跟着的少女骑士,反向朝对面房顶悠闲观望的灰雪猫跃去,“哈哈哈哈笨蛋!我是不会被轻易抓住的!” 可能是因为我不算真正的猫吧,没有预估好屋檐间相差的距离,我一脚踩空滑了下去。 “喵~” 真奇妙,我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还能因为掉下去前一秒,清楚地看到只与我一掌之隔的灰雪猫打了个哈欠而欢喜地发颤。 我抱紧了被找到的那只猫猫软软的身体,落到了一个同样柔软的甚至带着香味的怀抱里。 “太好了,我接到您了!” 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位骑士看上去比我还高兴,但她那双琉璃蓝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家里酒架上父亲的珍藏,那是偶尔因为废稿太多磨到半夜的我一抬头,就能看见的月光照过的剔透蓝光。 于是我不打算反抗了。 我问她,“你这么怎么开心?” “啊,这个,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您了!”金发少女在我的注视下似乎有些羞怯,“小时候我在窗台边看书,也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星辉满天,我看到您从那么高的风车塔上一跃而下,轻巧得就像一朵花……” “……”我迷茫地歪了歪头,保持了沉默。 “那个时候,我就想接住您的,只是没来得及……不过这次,是我接住您的,我好开心!” 仍然没想起来一点回忆的我被按回了淡香温软的怀抱里,虽然只有一秒,我就被紧跟过来的迪卢克拉开了,“虽然很感谢琴你帮忙抓住了这家伙,但还请不要忘了给大团长送信的正事。” “啊,抱歉,迪卢克前辈,多谢您提醒!克、克莉西雅小姐,下次见。”身姿挺拔的少女骑士马上将外放的情绪收敛了起来,变成了十分可靠的样子,只是转头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好哦,下次见!” 235. “……” 迪卢克脸侧的红发被蛋液黏成一撮,虽然笑着,但捏着我手腕的劲道几乎宣告着他耐心将罄。我有些吃痛,等挣开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迪卢克这家伙从哪儿弄来的铁链,在我腕上缠了一圈,另一端被他抓在手里。 像被抓住的逃犯一样。天可怜见,我只是个热心仗义帮忙抓猫的大好人啊! “克莉丝总是这样,我不过回蒙德城两天,就交了所谓的新友;来城里也就一会儿不见,就有了新的邂逅。” 我不明白迪卢克这突如其来的计较之心从何而来,“啊?怎么突然孩子气起来啦,你不也有在骑士团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吗?再说,刚刚那位,额,琴?我完全没印象啊。” “……你当然没印象,那个时候我跟在你后边满城跑,你只往天上瞧,从不低头看一看。”他蹲下来将我放在腰包里的小猫抱出,声音越压越小,我只模糊地听了一半,“啧,要是……像这猫一样装起来就好了。” 236. 我和几位外逃的小员工被迪卢克一同带回的时候,凯亚也拍着头上的草叶,像是从某个灌木丛里刚钻出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尤其是看到我老实跟在迪卢克脚步后,凯亚带着几分明显的赞赏点评了句,“嗯?链子不错。” 不过我们的义兄先我一步怼了他,“看来你也不太老实。” 凯亚小跑两步跟上了我们回城西的步伐,他避开了迪卢克探究的目光,只是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含糊地应了一句,“抓到了一个偷窥的人,我可是去执行正义罢了。” “哼。”迪卢克勉强放过了凯亚,但没放过拉我的铁链,我只能不自由地跟上。 冰凉的地板和冷风叫我清醒了些许,我还能咂摸出齿尖残留的一点酒味——那所谓的烈焰钩钩果特调饮根本不是果汁,而是酒精饮料!等等,烈焰特调,烈焰花,烈火精油! “凯亚。” “怎么啦,克莉西雅,想我帮你向义兄求情了?” 我踩着存着坏心的凯亚的影子就往他屁股上踹,怪不得这家伙一直守在我身边,“你是故意的!” 凯亚侧了个身位,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只是那嘴角完全不加遮挡的笑意令人恼火,“哎呀,克莉西雅在说什么呀,我听不太懂呢。” 为您提供大神 有花来 的《[原神]转生成了莱艮芬德家的恶役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4 章 237. 迪卢克领的路有些偏,我们一路歪到了西风教堂。 虽然这个时间来教堂有些奇怪,但因为迪卢克和凯亚在骑士团中的名望,守门的卫士并没有阻拦,就是多看了我与迪卢克手间的锁链几眼。 我在守卫好奇的目光中藏了藏手,牵扯的力道令我非常不满,“不是回别墅吗?来教会做什么?” “问一下修女父亲受的伤。” 迪卢克平静的回答不仅让我把抱怨咽了回去,连漫不经心只是跟着的凯亚也闻言看了过来。我的惊讶不过一瞬,但很快就能理解,我都能察觉的事要是迪卢克和凯亚毫无知觉反倒是奇怪了。 “也许只是小伤,父亲不想让我们担心罢了……”我说到一半连自己都说服不过去,如果真的是小伤,父亲也不会费劲心思隐藏,“算了,要一个个问吗?” 就算我不怎么来教堂,也知道这里的修女似乎分了两派,白衣的祷告修女比黑衣的忏悔修女亲切得多,要问话的话我更愿意和白衣修女打交道。 “不,我找到个情报灵通但只在晚上活动的人,问她就行。” “哦,是罗莎莉亚吧,”我还在烦恼迪卢克老说这种谜语话的时候,凯亚已经猜到了那个人,还顺道为我解释了句,“是个行事比较特立独行的修女,咳咳,我和她喝过几杯。” 238. 那位名为罗莎莉亚的修女几乎把“我不合群”几个字刻在了脸上。 她那冷淡颓唐的气质更是明晃晃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甚至能在那黑红的头纱浮动间嗅到一丝不明显的血腥味。要不是那身衣着打扮还能证明她是教堂神职工作者的一员,我都要怀疑这位修女是不是来自什么危险暗杀组织的刺客了。 教堂里做晚间祷告的人也对这位怪异的修女议论纷纷,就连教会的同僚都对她有些微词: “什么啊,不是修女吗?态度这么差!” “难道是关系户吗,这种怠忽职守的家伙,就算和维多利亚修女投诉也被驳回来了。” “这周的祷告活动你还一次都没签到啊,又想逃班吗,罗莎莉亚!” 完全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的修女拨弄了下酒红色的头发,见我们堵着她的去路,也只是想自顾自地绕开,但还是被迪卢克出手拦住了。 “啧,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忙着呢,闲谈的事稍后再聊。” 迪卢克并不惯着修女搪塞的借口,“背约的话,酒水优惠券今晚就作废,我想我还是有这个干涉酒馆经营的权利的,罗莎莉亚。” “……长辈不想明说的事就该乖乖地保持沉默啊,算了,也不关我的事。”在迪卢克冷淡的注视下,拿人手短的罗莎莉亚先一步败下阵来,“你们家的老爷和愚人众那边有来往呢——” “!” 没等我按捺不住反驳回去,修女又掐准时机补完了没说完的半句,“虽然只是和至冬国那边生意上的小合作。” “……”事关克利普斯老爷的名声还这样开玩笑,要不是我跟这位修女小姐不熟,怎么说我也得像问候凯亚一样给她一脚。 “不过我这边建议酒庄大老爷近来还是和愚人众保持距离为好。就是过于轻信愚人众的错误指引,才差点让三个孩子失去了父亲,要不是法尔伽在那边教导那个狼小孩,呵呵。” “才不是,法尔伽大叔说了,是父亲帮了他。”愚人众的危险和不可信就连蒙德城随便一个普通民众都知道,我不甘心修女将克利普斯老爷描述得如此愚昧。 “哼哼,法尔伽说什么你就信?还真是小孩子啊,奔狼领那边可比愚人众作乱什么的危险多了,那边可是深渊教团活跃的地方。什么野狼抓伤,克利普斯大老爷再怎么有钱有势,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来的力量抵抗那种漆黑的猎犬……”罗莎莉亚顿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反正,在我看来帮忙什么的,不过是大团长讨人开心的说辞罢了。”在扎着双马尾的白衣修女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罗莎莉亚急忙推开了教堂大门,“咳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罗莎莉亚像是在躲什么人似的走得匆忙,迪卢克竟也没阻拦,以致于我根本抓不到继续询问的机会,只能把问题抛给同行的两位。 “所以,漆黑猎犬是什么?” 239. “要再问问其他人吗?” “咦,克莉西雅谨慎了不少嘛。”凯亚向我投来肯定的目光,“凭我和罗莎莉亚喝酒的经验,这家伙的话不能全信,负责治疗的修女对父亲的伤况应该了解得更多。你说呢迪卢克?” “……嗯。” 我看到迪卢克迈出的脚步迟疑了下,就知道这家伙跟我一样,根本没像凯亚说的那样想太多。 就连我自己,也只是单纯的不太相信那个酒红色修女唬人一般的话。 如果按凯亚的解释,漆黑猎犬应该就是指兽境猎犬,那就更不可信了。我在蒙德图书馆的书里曾读到过,那种魔兽早就随着古国坎瑞亚的覆灭被驱逐出了蒙德,风神巴巴托斯和四风守护绝不会让百年前的灾祸遗留至今。 而且比起这种传说中的魔兽,我更在意父亲的伤势情况,有没有特殊情况,会不会影响愈合之类的。 果不其然,治疗过克利普斯老爷伤势的修女又是另一种说辞。 “克利普斯先生啊,听说是在奔狼领打猎弄伤的,不过那种伤口,应该是处理猎物的时候被火烧伤的吧。说起来,之前他也来拿过烫伤的药,伤成那个样子,不说有多痛,肯定是要留大片的瘢痕了。” 我愈加迷惑了,又不是像迪卢克一样天天玩火,父亲怎么总会被烧伤? “要我说,直接问父亲什么情况不更好?”从罗莎莉亚那边的阴谋论到治愈修女这边的马虎打猎人,大概连凯亚都觉得差得太远了先,便提议道,“我们都是家人,父亲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对吧?” 我瞪了凯亚一眼,因为我知道这家伙并不是这样直率纯粹的风格,说不定他只是觉得能试探下长辈的秘密很有趣罢了。 但迪卢克却因为“家人”的甜蜜幌子,应了凯亚的建议。 240. 要是克利普斯老爷愿意直说的话,也就不需要我们跑教堂折腾一遍了。 当大人对一件事避而不谈或者敷衍搪塞的时候,根本不用什么多余的借口,只需要一点沉默,然后转移话题就够了。不知道为何,我对此竟然很有经验,总觉得有个时候父亲也这样温柔敷衍过我。 我窝在房间里,拨弄着弓藏的弦,努力回想着这过于真实的错觉。窗户被扣响的声音将我从迷茫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 月上中天,外边所有的活动早就沉寂下来了。 我睡不惯蒙德城这边的卧榻,有些失眠的时候,就算是落叶的响动都想去探个究竟。 起了几分好奇心的我赤着脚悄声靠近窗台——窗外什么都没有。不过,这只是同高度视野里的平和宁静,即便那伙戴着面罩抱着袋发光物什的愚人众已经尽量贴着墙角了,但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他们行动的路线也是一览无余。 看方向竟然是从教堂那边过来的。 我撑上窗台,动作小心地就要往下跳。我有提前观察过,下边是草坪,就算直接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只是我还没跳出去就被截住了。 “我可没叫你,克莉丝。” 略显眼熟的锁链圈在我腰上,我被隔壁的迪卢克又勾了回来,隐于暗处的白尾鹰紧跟一步飞了进来,迪卢克收回扣窗的手接住了它,“嘘!” “原来声音是你弄出来!”虽然行动被打断有些恼火,我还是顾忌着下边的那帮人没出太大声,只拉着迪卢克的领子凑近了些轻声提醒,“下边!愚人众又在搞事!” “我知道。”迪卢克侧头避了避,不看娜塔也不看我,只盯着窗外,看样子甚至比我还专注下边的情况。 怎么说蒙德城的骑兵队长是迪卢克而不是我,他总比我更清楚这些愚人众的打算,而且他应该比我先一步注意到下边的情况,意识到这点的我也就老实地不再乱动,只按照他的节奏在暗处观望了。 “他们好像在偷运什么东西。” “是风种子。”像是为了堵住我过多的询问,迪卢克低下身子多解释了一句,微卷的发丝和我的重合在一起,有些挡眼睛,这次轮到我后退回避了,“不是那种飘游的精灵,是能真的发芽、蕴含了风的魔力的种子。” 为您提供大神 有花来 的《[原神]转生成了莱艮芬德家的恶役大小姐》最快更新 第 3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