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然在我梦里》 1. 第 1 章 《你依然在我梦里》 折枝伴酒/著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盗版必究 ———————— 暖橘色斜阳洒在北城机场的跑道上,散发着光和余热。已是傍晚,天空底色依旧清澈蔚蓝,适合飞行。 余笙挑了很久日期,才定在今天出门。 但行程似乎不太顺利。 六点一十出发的航班,临近六点还没登机,旅客们坐立不安,等候区充斥着焦躁。 余笙把防晒衣披到肩上,拉着行李箱走到落地窗边,视野内没有青航的飞机,只有一辆摆渡车缓缓驶近。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一道优雅温柔的女声: “前往霖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QH3156航班由于军事活动原因不能按时起飞,具体起飞时间待定,在此我们表示诚挚的歉意。” 大厅顿时沸成一锅粥。 “什么情况?到底能不能飞了?” “是啊,我等着回家看孩子呢。”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不买今天了,倒霉。” 男男女女,忽高忽低的嗓门交织在一起,候机厅嘈杂不堪。 余笙皱皱眉,用脚别了一下笨重的行李箱,调整方向,拎着拉杆走向角落那排按摩椅。 坐下后从包里拿了个眼罩戴上,把长到腰间的黑色卷发拨至耳后,往耳朵里塞了对耳机,外界吵闹声终于被隔开。 军事活动少说也得耽误几小时,足够睡个觉了。 耳机里放着助眠的轻音乐,大脑逐渐变得柔软放松,半梦半醒之间,余笙听到身侧年轻女孩的声音: “哎呀我知道了,会注意安全的,又不是第一次……你那会儿应该都睡了,我发信息你能收到?……行行行,不跟你说了,我吃点东西,妈妈拜拜。” 余笙摘下眼罩看过去时,女孩正好也挂了电话。 视线交错那刻,对方眼里出现窘迫和歉意:“对不起啊姐姐,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余笙唇角动了动:“没事,我休息好了。” 女孩直勾勾望着余笙,眼睛发光:“姐姐你长得好像xxx啊。” 她说出一个女明星的名字,余笙错愕回应:“是么?” “眼睛像。”女孩笑起来有一对酒窝,亲和力十足,她打开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问,“姐姐要吃东西吗?我带了好多。” 余笙不着痕迹地往自己那边转了些:“谢谢,我吃过晚饭了。” “好吧。”女孩拿出个面包,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浓郁的肉松气味飘过来。 余笙转眼看向窗外,残阳如血,一架飞机在跑道上转弯,笨重的姿态莫名有些可爱。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女孩似乎很爱说话,吃着东西也忍不住和她攀谈。 “好不容易回趟家,又遇到军事活动,十次有六次不能正常飞的。”她嗓音里带着点抱怨,但更多的是无奈,“不过没办法,我爸说我们那边有空军最好的训练基地,所以经常会这样,只能忍忍了,毕竟没有解放军叔叔的保护,哪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呀。” 余笙这才停止拍照,转头看向她:“霖市有空军部队?” 女孩嘴角沾着肉松屑,朝她眨巴眼:“是呀,怎么了?” 余笙摇摇头:“没什么。” 她递给女孩一包纸巾,然后从按摩座椅上起来,走到窗边。 纤瘦高挑的身姿倚着斜洒进候机厅里的暖橘色阳光,黑色卷发也被染成暖橘色。 裸粉的指甲敲击屏幕,微信界面出现一行字:【你现在驻地在哪?】 对方没回。 直到她站到腿酸,那位名叫“顾柏舟”的人依旧没发来只字片语。 余笙拉着行李箱去咖啡厅点了杯咖啡,快喝光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 顾柏舟:【禹城,怎么了?】 余笙托着腮,单手敲字:【没事,就问问,我要去黔镇旅游,以为你在呢。】 顾柏舟:【黔镇有啥好玩的?几条破巷子。】 余笙:【什么破巷子?那叫古城好不好?】 对面发语音过来,男人低醇的嘲讽,夹杂着战斗机的轰鸣声:“还古城呢,就赚你们这些小姑娘的钱。我去过一次,吵死了,东西也不好吃,还不如部队食堂。” 余笙暗骂了句直男。 会在别人满心期待地准备旅游,已经候在机场的时候说这种煞风景的话,除了顾柏舟没谁了。 很多时候,她都不想承认这是跟她打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男人,简直毫无情商可言。 余笙用力敲了几个字过去:【懒得跟你说。】 顾柏舟:【你不上班吗?又玩?】 余笙翻了翻眼皮,摁着语音键把手机举到唇边:“什么叫又?我都一年没出去玩了,垃圾单位天天加班。” 顾柏舟:【行,你玩吧,注意安全。】 【我夜训了。】 余笙回了句“OK”,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完,觉得肚子有些饿,又点了份甜品。 顾柏舟总嘲笑她军盲,其实她不算一无所知。至少在那些年经历了亲哥无数次说走就走,动辄失联几个月的神出鬼没之后,已经练就一颗波澜不惊的心脏。 所以这次军事活动所导致的航班延误,在那些旅客的骂声中她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安静地等,情绪稳定,没有烦躁和抱怨。 她无比悠然地给咖啡和甜品拍照,修图,带上傍晚机场跑道沐浴着夕阳的照片,屏蔽单位领导,发了条朋友圈。 两千公里外,乌云压境,天瞬间黑了大半。 塔台内气氛冷凝,所有人都紧盯着面前屏幕。 指挥员是个中年男人,肩膀上四颗星熠熠发光。 浅蓝色军装常服的胸口前,闪耀的“T”字缀在锻金的“八一”五角星和橄榄叶花环下,代表着空军飞行员的最高等级和荣誉。 此刻他眉心蹙成山,太阳穴狭长的疤痕挤出一道沟壑,摁下无线电通话按钮,吐息沉稳而严肃:“02,报告你的高度和位置。” 清冽的男声越过无线电传来,音色略失真,却掩不住游刃有余的畅快语气:“报告,高度13000,距目标空域55公里。” “保持航向,继续前进。” “收到。” 两架黑色战机游龙般穿梭在云海之上,飞行员全副武装,连只耳朵都看不到。 身上的装备繁复厚重,每一个动作却都轻松自如,精准操控着几十吨重的大家伙,在万米高空疾速飞行。 长机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给僚机:“07,变天了。” “是啊,要下雨了。” “速战速决,别让我老婆淋雨。” “有本事你娶个真老婆,别成天对着飞机叫老婆。” “行啊,干完这票。”长机飞行员看着雷达显示目标,瞬间仿佛变了个人,收起笑腔。 英文标准流利,严肃不容侵犯: “我是中国空军,你已进入我方空域,立即退出!” 操作娴熟一气呵成,两架歼-20在云层上翻越,快速冲向目标。 “07,夹他。” “收到。” 发现他们的意图,外军机骤然加速,开始走位。 “三代机,这么嚣张?”男人轻嗤一声,“07,跟紧了,轰出去。” “收到。” 两架歼-20步步紧逼,直至异国战机仓皇逃窜,从我国领空消失。 长机一个落叶飘,再迎头向上,优美地凌空翻转后改平,接通塔台。 “02完成任务,请求返航。” 塔台传来允许返航的指示,裴晏行收起偏振镜,桃花眼轻松愉悦地弯着。 和僚机里的石杨对视一眼,抬手潇洒地指向前方:“走了,回家睡觉。” 返航途中,天气越变越差,积雨云引起剧烈颠簸,还碰到几次气流,骨头都快震散架了。 越靠近基地,下方乌云越厚,加上瓢泼大雨,几乎遮挡了全部视野。 到达基地上空,因为看不清跑道而复飞了一次。 “油不够了,再兜一圈咱俩都完蛋。”裴晏行撇头看了眼座舱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摘下氧气罩,薄唇轻扯,“07,带你盲降,怕不怕?” 石杨声音透着点紧张,却还是轻松含笑:“死了做鬼去找你。” “哥命大,死不了。” 裴晏行敛起神色,目光紧盯住仪表盘,不再有一丝玩味和懈怠。 此刻暴雨倾盆,狂风大作,视野中只有厚厚的乌云,黑暗如一头巨兽吞噬着天地。 每一道闪电都仿佛对着飞机迎头劈下,带着死亡般的怒号。 塔台内气氛空前紧张,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凝视着屏幕上的飞行数据和飞机状态。 直到飞行员镇定的声音通过电台传来:“1号,02,07请求盲降。” 指挥员摁下通话键,压低嗓音:“目前地面风速15米每秒,左侧风向90度,02,你有把握吗?” “有把握,请求灯车引导。”裴晏行握紧操纵杆,游刃有余的语气。 一阵短暂沉思后,指挥员再次按下通话按钮:“02,07可以盲降,注意安全。” 最后四个字,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松开按键的手指微微颤抖。 “明白。”裴晏行高声回应塔台,眯了眯眸,望着下方若隐若现闪烁的灯光,镇定如常地指挥僚机:“07,风太大,小心侧滑,接地及时修正方向。” “明白。” “下高度,准备降落。” 飞机在狂风中像两片飘零的叶子,边打着旋边往下落,仿佛失去了方向。 终于对准跑道那刻,无线电两端同时松了口气。 两架歼-20穿越雷电和大侧风,有惊无险地减速刹停。 空军消防和航医救护车冒着瓢泼大雨前往,但裴晏行和石杨都没受伤,只后者有些惊魂未定。 走出舱门那刻,飞行服瞬间湿透,全身上下无一处幸免。 雨水顺着男人英挺的眉骨滑落,纵然眉下是一双精致无比的桃花眼,浸润了雨水的沧桑,在浓稠夜色中也显得格外硬朗深邃。 他单手抱着头盔,甩了甩手套里的水,望向被地勤拉走的黑色战机皱眉:“还是淋雨了。” 石杨憋着笑拍他肩膀:“行了,别心疼你老婆了,王哥会洗干净的。” 裴晏行收回目光,转头跟上大部队:“你先回,我找教导员有事。” 石杨抹了把脸上瞬间淌下的雨水:“行。” 石杨和裴晏行住同一间宿舍。 待他洗完澡,和女朋友打完电话,裴晏行才回来。 他衣服还没干,外套脱下来扔到盆里,湿透的黑色T恤快要包裹不住上半身肌肉的轮廓。 石杨的目光凝在他身上。 裴晏行感觉到注视,满脸嫌弃地回头:“什么眼神?恶心不?” 石杨连忙清了清嗓子:“哥,我是想谢你救命之恩,今天要不是跟你飞,我凶多吉少。” 裴晏行扯唇一笑:“少来。” 说完便进了浴室。 等冲完澡出来,石杨问他:“明天去大院儿打球吗?” 裴晏行不假思索:“不去。” 石杨:“为啥不去?你又没事干。” 男人把头发上的毛巾拿下来,水珠顺着发尖滴在小麦色躯体上。 清晰饱满的肌肉线条,从胸口一直蔓延往下,直到人鱼线隐入裤边,腰间却劲瘦得没一丝赘肉。 如果没有那几道刺目的疤痕,会是件完美的艺术品。 “谁说我没事干。”他拉开抽屉,修长手指拎出一块银色手表,掂了掂,“明天去镇上修表。” 石杨看见他手里那熟悉的小东西,神情变得复杂。 认识裴晏行到现在,只见过他在乎两样东西。 一样是战斗机,另一样是这块从来走不准时的表。 “这表一年修八回,你还留着干嘛?”石杨问。 裴晏行低下头,指腹轻触着被磨到几乎没有光泽的表盘,半晌才悠悠吐出三个字:“你不懂。” 石杨大大咧咧,没太在意:“那给我带点儿桂花饼呗。” 裴晏行回过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这季节哪有桂花?” 石杨盘腿坐在床上,表情认真地说:“老板家一年四季都有。” 裴晏行唇角轻扯:“那都是化肥养的。” “你管我,又不给你吃。” “你吃了,会污染我周围的空气。” “不带拉倒。”石杨翻身钻进被窝。 裴晏行关掉灯,只留床头一盏小夜灯,把手表小心翼翼地摊放在桌上,问他:“哪家店?” 石杨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答应给我带了?” 裴晏行扯唇:“怕你吃不着憋死。” 石杨眼睛眯起来,笑得合不拢嘴:“卢师傅桂花饼,古城那家,谢谢哥!” “麻烦。”昏暗夜灯下,桃花眼璀璨如星芒,最后又看了看那块手表,才走向床铺。 “哥,没去过古城吧?”石杨冲他挤眉弄眼。 裴晏行“嘁”了声,翻身躺下。 石杨笑得无比鸡贼:“那可是艳遇高发地,你多逛逛,没准儿就脱了。” 裴晏行单手枕着脑袋,屈着条腿,侧头瞥他:“脱什么?” 石杨吹了声口哨:“想脱什么脱什么呗。” 回应他的,是那人扔过来的一个枕头。 裴晏行手挺准,砸得他脑袋一嗡,连忙求饶: “我说的是脱单!” 裴晏行笑骂:“滚。” 石杨把枕头放到旁边:“不是,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啊?标准不要太高,咱这种一年到头不回家的,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裴晏行闭上眼:“随便。” 视野暗下来那瞬,记忆忽然倒回两年前。 哀鸿遍野,尘土飞扬。 他睡在地震灾区临时搭建的急救篷里,听窗外女孩念了一宿新闻报道。 2. 第 2 章 余笙的航班半夜出发,早上七点多到达霖市。 航站楼前的广场上拉了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欢送退伍老兵回家。还有几顶军绿色大帐篷。 余笙走到公告栏边,随便看了几个人的信息,顿时大跌眼镜。 所谓“老兵”,年龄没一个超过25的。 以前顾柏舟告诉她,普通士兵到一定年限就要退伍,而像他这种军校毕业的军官,留下去的就比较多。 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段经历,可对他而言,是一辈子的事业和信仰,甚至性命。 虽然嘴上不屑一顾,余笙其实挺佩服他。 没在机场多逗留,她拦了辆出租车到客运站,赶去黔镇的大巴。 车身在平稳中微晃,余笙断断续续眯了个觉。一小时后,大巴车抵达客运站。 她刚走出车站大门,一群人蜂拥而上。 “姑娘,住不住宿啊?” “我们家民宿就开在古城边上,价格实惠!” “看看我们家,黔镇最美河景房!” “去哪儿啊美女?捎一段?” “雪山拼车就差一个了,来不来?” 余笙被吓愣了几秒,回神后攥紧背包带子,干笑道:“不好意思,有朋友接。” 那些人终于转移目标。 话当然是胡诌的,她到这儿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朋友。 走得稍远些,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小伙,亲自下车帮她放行李。 “过来旅游的?”小伙边开车边和她攀谈。 余笙“嗯”了下,紧接着补充道:“找朋友玩。” 做记者的,各种社会新闻挖掘多了,防备心也是根深蒂固。 车在路口转了个弯,她低头看导航。 司机听到导航声,笑道:“放心吧,不会绕路的,这么漂亮的美女我哪好意思多赚你钱。要不是公司规定,这趟我免费拉你都行。” 余笙笑了笑,没放在心上,手机依旧开着导航,只不过调低了音量,转头看窗外风景。 民居风格和北城迥异,路边一排排青砖砌成的围墙和房屋,围墙很高,几乎看不见院内风景。 沿路都是笔直青翠的杨树,没人居住的地段会密集一些,就像高高的翠绿色大棚从远处压过来。 这季节树枝茂密,洒下大片阴凉,把夏日的燥热驱散不少。 最近不是旅游旺季,所以余笙没提前订房。 车停在古城附近的路口,小伙子离开前帮她指路:“从那儿进去,整条街都是客栈民宿,再往前就是古城大门,不过这边住宿偏贵。” 余笙点点头:“谢谢。” 出租车风一般驶离,余笙正打算向路口去时,一辆黑色轿车越过她,停在前方。 后座走出两个女孩,一个稍矮些,穿白色T恤和格子短裙,背着紫色星黛露背包。另一个打扮较成熟,穿着修身连衣裙,加上高跟鞋,个头比余笙还高。 余笙净身高一米六五,随便穿双鞋,就快到一米七。 背着星黛露的女孩朝司机摆了摆手,转头看过来时,余笙对上一双略熟悉的眼。 是北城机场的那个女孩。 女孩眼睛一亮,朝她跑过来:“姐姐,又遇到你了,好有缘啊。” “嗯。”余笙回了个笑容,“你们也过来玩吗?” 女孩挽住身旁人的胳膊:“我表姐没来过古城,我带她逛逛。” “这样。”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杜若,老家在霖市。”女孩热情洋溢地介绍自己和身旁的人,“这是我表姐苏可。” 余笙伸出一只手:“你们好,我叫余笙,过来旅游的。” 杜若双手抓住摇了摇:“姐姐订酒店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住?” 余笙犹豫两秒,说:“订好了。” “那我们去酒店放行李了。”苏可似乎感觉到余笙的防备和疏离,没让妹妹再多话,对她礼节性地笑了笑,“有机会一起玩。” 余笙点点头:“好。” 姐妹俩进了旁边的酒店大门,余笙拉着行李箱朝前走。 果真如司机所说,整条街都是吃的和住的,余笙挑了家地段最热闹,门口正对街道监控的客栈。 名字叫雅舍,感觉很有格调。 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穿着白色长裙,彼岸花图案的披肩,脚踩一双木屐,头发用黑檀木素簪挽了个低髻。 大厅里的人叫她丽姐。 办好入住,丽姐使唤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帮她搬行李。 男生领她到房门口,放下行李笑呵呵道:“我叫刚子,干苦力的,有需要随时叫我。” 顿了下,又说:“这个门锁可以换密码。” 余笙被他憨厚的模样逗笑:“谢谢你啊。” 刚子红着耳朵摸摸后脑勺,转身下楼。 余笙进屋后,打开临街的雕花窗户。 这里是三楼,可以将古色古香的巷子尽收眼底,依稀还能看到远处的城门一角。 余笙拨弄着窗台上的粉色小花,拍了张照片给妈妈。 紧接着又发过去一个定位,和客栈名。 顾教授:【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余笙给妈妈回了个表情包,锁好门,换上自己带来的床单和枕套,躺着躺着睡着了。 身体仿佛在补偿昨晚缺失的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接近六点。 打开电动窗帘,傍晚阳光铺洒进房间,暖洋洋的流过全身,大脑休息过后也清醒很多。 雅舍提供晚餐,是当地风味的牛肉面,泡在咸香微辣的特调汤汁里。余笙喝完汤,还尝了老板娘亲手腌的泡菜。 倒是和奶奶腌的差不太多。 饭后她便去了古城。 老板娘给了张地图,余笙看不懂,拿在手里当扇子扇。 古城附近植被少,气温偏高,到了傍晚还热气蒸腾,扇出的风也是热的,但聊胜于无。 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又挤又热,余笙正在犹豫去不去,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瞥了眼——小姨妈。 眉头倏地拧紧。 在接与不接中摇摆片刻,她看了眼右侧卖桂花饼的店,顾客不多,门口能站人,还有点屋檐能挡太阳,于是走到屋檐下接听:“怎么了小姨妈?” 这位给她打电话,总不会是联络感情来的。 “喂,笙笙,我听说你出去旅游了?”小姨妈嗓音高而尖锐,平时就咋咋呼呼的,手机贴着耳朵更显吵闹。 余笙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些:“我在黔镇,怎么了?” “去那么远啊?玩多久?” 余笙笑了笑:“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小姨妈言归正传,“上次跟你妈妈说了,要介绍你姨父单位的一个小伙子跟你认识认识。我前天把你微信给他的,人家说你这边一直没通过。” “哦。”余笙想起那个加过她三次的陌生人,无奈地摸摸额头,“我在外面玩,不怎么看手机。” 小姨妈说:“那你先给他通过一下,有时间再聊嘛,不然显得多没诚意?” 没诚意就没诚意呗。 余笙腹诽着,撇了撇嘴:“哦。” 说来也荒唐,小姨妈觉得她二十四岁还没满,就要着急相亲。美其名曰抢占市场,以免好男人都被挑走了。 小姨妈是家里最得宠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家都是顺毛捋。所以顾教授虽然不认同,也不好说什么,只让余笙擦亮眼,多认识几个人没关系,但谈朋友要慎重。 余笙压根就没想谈。 顾教授说她是没开窍,可只有她自己记得,十六岁那年开始悸动的心。 那是一个秋天,刚进入高中校园的她安静地坐在班级方阵里。迎新晚会的舞台上灯光闪烁,穿白衬衣的少年背着吉他,唱了一首《简单爱》。 随后在她苍白乏味的漫长日子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彩色痕迹。 虽然时隔多年,那抹痕迹早就褪了色,但存在过的东西,永远不可能真正消失。 余笙挂掉电话,思绪出走了片刻,直到有强硬的力量将她拽了一下,手臂隔着纤薄的防晒衣,感觉到炙热的温度。 她低头望向热源,看见一只小麦色的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分明。 指腹有粗糙的茧,磨到她手臂嫩滑敏感的皮肤。 “干什么?”这人嗓音年轻而干净,却带着狠厉的呵斥。他另一只手捏在一个清瘦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肩膀上。 和拉着她的力道截然不同,指尖快掐进那人骨头缝里。 “没干什么,你放手。”瘦小男人凶巴巴的,用力甩开他,一溜烟钻进拥挤的人潮。 余笙忽然反应过来,手匆忙摸向衣兜。 钱包已经露出一大半。 她松了口气,赶紧把钱包塞进最里面,紧紧握住,这才惊魂未定地望向刚刚帮助自己的男人:“谢谢你——” 最后一个语气词哽在半路,消了声。 余笙不止一次想过,假如再相遇,她能不能一眼认出他。 最后她觉得不会。 七年了,偶尔看到自己的旧照片都会恍惚,更何况是另一个客体,哪怕曾经多么热烈地喜欢过。 现实中他的变化更大,超出她浅薄的想象。 皮肤黑了,从少年时的白皙变成小麦色,和长年累月暴露在高强度紫外线里的本地人一样。 五官更硬朗了些,连眼睛都更大了,整个人不仅笔直得像树干,更有一种常人没有的精气神。 和记忆中的感觉好像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可她还是认了出来。 第一眼,毫不犹豫地,脑海浮现出那个名字—— 裴晏行。 3. 第 3 章 那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亏身体的反应更诚实——喉咙像塞了团棉花,短暂地发不出声。 “来旅游的?”男人率先问。 他已经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 热源消失那刻,心底一阵怅然若失,余笙迟疑地点点头:“嗯。” “这边人员混杂,要小心。”男人淡淡提醒道,“晚上十点后别一个人外出。” 胸腔绵延不止地翻腾,心脏里血液都像被煮沸,滚烫流窜过全身。余笙使劲咽了咽嗓:“……好,谢谢。” 说完,双脚比脑子反应更快,带着她飞速逃离这个人面前。 曾经她也无数次想过,再见到裴晏行会是什么场景,她会说什么,做什么。 想过千万种,却唯独没料到答案是落荒而逃。 余笙坐在古城的小河边,几口冰镇椰子水下肚,终于冷静下来。 自己一没得罪过他,二也不是什么始乱终弃的前任,甚至他连认都不认识自己。 慌什么呢? 他一定觉得这女的莫名其妙吧? 余笙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过去她和裴晏行没交集,除了刚刚那偶然一面,以后怕是也不会再见。 余笙把椰子水喝完,挠了挠瘙痒的小腿,摸到一个蚊子包。 脚上也痒,大约也是被咬了,她赶紧抖抖腿,拍了拍。 微信突然有新消息。 是个名叫“吴耀”的人发来的好友申请。 想起小姨妈那些话,脑袋里嗡嗡,她一边挠着蚊子包,一边烦躁地点了通过。 那边很快发来一个微笑表情。 是那种被现代年轻人定义为死亡微笑的系统表情。 余笙嘴角一抽,也回了个死亡微笑。 吴耀:【你好,我是北城公安局青山分局的吴耀。】 这话杀伤力极大,余笙差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要被警察叔叔审问。 天黑了,太阳的余热散尽,坐在水边有种别样的清爽。 小河对面是灯红酒绿,酒吧里有人唱歌,旋律伤感,歌词沧桑,现在的她还不太能共情。 余笙这小半辈子顺风顺水,家里不算家财万贯,也勉强小富即安。高知分子的爸妈对她没有过多期待,唯一的要求就是健康快乐。 她没怎么伤感过,也还不沧桑。她愁的,只是这会儿到底该回姓吴的一句话,还是一个表情包。 犹豫片刻,她决定先不回,看对方说什么。 反正她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加他只是为了堵小姨妈的嘴,让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消停一下。 吴耀:【听说你是记者,哪个电视台的?】 余笙:【北城电视台。】 吴耀:【好单位。】 后面加了个大拇指。 余笙:【哪里,您单位更好。】 她也在后面加了个大拇指。 太尬了。 人生中第一次采访都没这么尬。 余笙实在聊不下去,借口说要洗澡,结束了话题。 她在古城逛到九点多,买了一支玫瑰味的香薰蜡烛,和一瓶花露水。 虽然内心不认同裴晏行那句“晚上十点后别外出”,哪有年轻人十点就不外出的。可身体却诚实听话,回头往雅舍走。 这边好像的确没什么夜生活。 回到雅舍时,老板娘已经在打扫卫生,一边擦着茶几一边抬头对她说:“明天包车去雪山去不去?我问过了,他们还差一个人。” 知道小姑娘谨慎,又补充了句:“国旅的。” 余笙笑了笑:“什么时候出发?” 老板娘:“那你得早点儿,车六点半来接。” “行,就这个吧。” 小腿和脚上的蚊子包痒得不行,她赶紧上楼去处理。 洗了个澡,全身都抹上花露水。 下午才睡过觉,还不困,于是开了助眠的音乐,把香薰蜡烛点上。 屋里氤氲着玫瑰香气,缓缓将她的大脑带至一片柔软和梦幻。 一觉醒来,蚊子包变成深红色,但没那么痒了。 带好今天出门的东西,余笙去楼下吃饭。 雅舍提供的早餐是包子馒头和花卷,还有自助的绿豆汤。 余笙怕山路颠簸晕车,就没吃包子,只就着绿豆汤吃了个馒头。 车六点半准时到达。 七座SUV,余笙上车时只剩二排门口一个位置,像是特意给她留的。 人生有时候比戏剧还戏剧。以为会再见的,一别就成了永别。以为是过客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重逢。 二排坐着杜若和她的表姐苏可。 苏可挨着余笙,只淡淡说了声“嗨”,便低头看手机。 苏可今天穿着红色马面裙,搭白衬衫居然意外好看,黑发顺滑如瀑,只扎起一半,系了根红色发带。 美女也是爱看美女的,余笙不禁多看了两眼,怕不礼貌,才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杜若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中间隔着苏可,还要倾身和她说话:“姐姐好巧啊,你今天也去爬雪山?” 余笙点点头:“嗯。” 杜若:“我小时候去过一次,爬到半山腰就不行了,缺氧,希望这次争气点。” 余笙问:“不是有氧气瓶吗?” 杜若:“带了三个,都吸光了。” 余笙忍不住笑出来。 杜若提醒她:“姐姐一会儿记得多买几个氧气瓶,旅行社给的一个根本不够用,坐趟缆车就能吸光。” 余笙笑着点头:“好。” 副驾驶那人晕车,所以前排车窗一直开着,倒也不冷,只是头发被吹得狂飞乱舞。 余笙手往兜里摸了摸,没找到她昨天放的那枚发夹,摸另一边,还是没有。 明明记得放在里面的,这会儿却找不到了。 她只能不停地用手拨头发。 苏可忽然问:“没带皮筋吗?” 余笙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望过去尴尬地笑笑:“没。” 苏可低头在自己包里找了找,似乎也没有能扎头发的。她拿出一支中性笔:“介意用这个吗?” 这下余笙更愣了:“啊?” 苏可笑了笑:“头转过去。” 余笙转头面朝车外。 头发被女孩微凉的手拢起来,她感觉绕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最后那支笔插进头发里。 苏可放开手,嗓音依旧淡淡的,透着股清冷的温柔:“好了。” 余笙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圆润饱满的发髻中插着那支笔,没用皮筋,但很牢固。 心里觉得无比神奇,笑着对苏可说了声谢谢。 女孩之间的友谊也很简单,有时候只因为一支笔,甚至一个浅浅的微笑。 因为是旅行社包车,票提前买好了,直接检票进景区。雪山顶温度到零下,导游给大家发了羽绒服。 从上缆车就是自由活动,杜若叫余笙跟她们一起,这次余笙没有拒绝。 三人同坐一辆缆车。 刚开始还好,到了中间山体逐渐被冰雪覆盖,风也越来越大,缆车吊在绳索上摇摇晃晃,总觉得随时要摔下去。 杜若害怕地抱着苏可,却还是情不自禁要看风景,白雪皑皑,实在好看。 余笙忍着紧张贴在窗户边,用手机拍缆车外的雪景。 夏天看雪有种别样的浪漫,和冬天的心情截然不同,也让人觉得格外珍贵,想把每个画面都认真地记录下来。 杜若突然指着远处天空,惊喜地说:“你们快看!航迹云!” 余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有烟雾状的条状云朵,呈一个U字型从头顶划过,问:“这是什么?” “飞机从云朵穿过去,留下的航迹云啊。”杜若惊喜地指着那个U字,“我爸说这种是战斗机的,好厉害。” 余笙拍了张照片,望着那片天空点了点头。能把飞机开出这样的轨迹,确实很厉害。 空军基地在几十公里外的无人区。 今天训练结束得早,石杨从飞机上下来,就没看见裴晏行的影子,问一旁的邢剑涛:“大队长,我哥呢?” 邢剑涛是他们的大队长,中校军衔,一级飞行员。年龄比他们大几岁,很照顾这些小弟。 见石杨整天像黏糖似的黏着裴晏行,故意道:“他说他下午出去一趟,没告诉你?嗬,不会外边儿有人了吧。” 石杨挠了挠后脑勺:“大队长你又逗我。” “赶紧回宿舍,人应该还没走。”邢剑涛拍拍他肩膀,“我去找教导员看看数据。” 石杨:“哦。” 从昨晚裴晏行回来,他就觉得不太对劲,果然,向来吃在队里玩在队里的人,连续两天一有空就要出门。 手表昨天都修好了,虽然最多维持一两个月,但今天他似乎没有外出的理由。 石杨想起昨晚,裴晏行不慎暴露在他面前的那个发夹,上面的小钻石差点闪瞎他眼睛。 明显是女人的东西。 回到宿舍,裴晏行果然还没走,但已经换好了外出的便服。不仅如此还挺骚包,穿的是他压箱底的名牌衬衣。 队里都知道裴晏行家庭条件不是一般好,刚来时只穿名牌衣服,后来被政委提点了几句,就没再穿过。 衣服跟他们一起买便宜货,奢侈品都被他压了箱底。 偏偏裴晏行这人,仗着这么一张脸,地摊货往他身上一穿,也不逊商场里价值上千的牌子货。 更别提这件据说要五位数的真名牌了。 头发还打了发胶,纨绔气质十足。 同为男人,这种反常行为的原因不难猜测。 石杨站在桌子旁边,好心提醒他:“哥,今晚十一点夜训,你可悠着点儿啊。” 裴晏行刚戴上那块江诗丹顿手表,转头瞥他:“胡言乱语什么呢?” “我是怕你一时糊涂。”石杨表情无比认真地说,“古城艳遇什么的,玩玩就行,千万别当真。” 裴晏行嘴角一扯,当着他面把那块闪钻发夹放进裤兜里,冷笑:“玩你个头,我还东西。” 走之前郑重警告他:“别跟人瞎说。” 4. 第 4 章 杜若和苏可停在半山腰,余笙一个人不顾劝阻,坚持到了顶峰。 作为少数能爬完雪山全程的人之一,她自认为身体素质还不错,回去路上却开始难受。头越来越痛,像有把锤子在里面不停敲打着,后脑勺绷得紧紧的,应该是缺氧后遗症。 回到雅舍,老板娘给了她一盒药,余笙吃完便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后来是被打在窗户上的雨滴吵醒的。 晚上八点多,街上很热闹。有人叫下雨了,大家纷纷奔跑躲雨。 小镇夜景虽不及北城的繁华炫目,但那星星点点的光,一串串红灯笼,别有种秀美的古韵。 “下雨了,收摊儿喽。”古城门口一个卖竹编工艺品的大叔一边匆匆收拾地摊,一边问裴晏行,“小伙子还不走?” 男人坐在折叠板凳上,双手交握,目光终于从石牌坊那儿收回来:“您收拾好我就走。” 大叔呵呵笑:“明天还来不?” 裴晏行勾了勾唇,帮他把蛇皮袋封口系上:“麻烦您,还多带把凳子。” 游客们打着伞行色匆匆地经过,整条街仿佛被按了快进键,只有他的时间还停留在原地。 裴晏行站在街口屋檐下,目光认真地从每张脸上掠过。 人越来越少,最后长街变得空荡荡,雨停了,男人高大的身影也没入无边夜色。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到早上又是晴天。 可能是高原反应加着凉,余笙第二天起床就有了感冒症状。 本来没打算让妈妈知道,一来大老远的徒增担忧,二来说出去也挺丢人——非要爬上山顶的是她,爬完变成蔫白菜的也是她。 结果病得迷迷糊糊的,不小心把发给闺蜜苏槿的消息发到了顾教授微信上。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撤回。 顾教授一个视频甩过来。 “你怎么回事儿?发烧了?”顾教授无比担忧地问。 余笙奋力伸直胳膊,把刚用过的体温计放到床头柜上:“没事,退了已经,昨天爬雪山有点着凉。” 顾教授看到了她昨天发的朋友圈,嘚瑟登顶的自拍,那会儿春光满面,现在却躺在床上发烧,叹了声:“你说你这孩子,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逞什么能啊?” 余笙倔强地咕哝:“我本来就能。” “摄像头转过去让我看看你。” 余笙把对着天花板的摄像头转了个面,对着自己的脸。 虽然那头是自己妈妈,还是觉得憔悴得不好见人,鼻子都捏红了:“妈妈我真没事,您看,小感冒而已。”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叩门声,紧接着是女孩说话的声音:“教授,我可以进来吗?” “那你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吃药,有什么情况给妈妈打电话。”顾教授说,“妈妈还有工作,先挂了。” “好。”余笙先挂了视频,侧过身躺着。 杜若给她发了条信息来:【姐姐你还好吗?】 余笙回:【没事。】 杜若:【我们等你一起去镜湖~】 余笙:【你们先去吧,不用为了我耽误时间。】 怕她们真等,连忙补充道:【而且我不一定会去。】 杜若:【那好吧。】 【那我和表姐先去镜湖,等你好了再联系。】 余笙:【嗯嗯。】 高中同学群又有人@所有人,余笙一般懒得看,这会儿闲着没事,点了进去。 这是临港一中的群,她只在那儿读过一年高一,后来就跟着爸妈搬到北城。 去年偶然遇到以前的同桌,把她拉进了群里。 但她和大家都很生疏,所以不怎么说话。 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好像要在深城办聚会,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裴晏行身上。 【裴晏行你们记得吧?比我们高两届那个学长~】 【卧槽那谁能忘?校草啊。】 【怎么了怎么了?你最近遇到他了吗?是不是还那么帅?】 【帅倒还是帅的,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 【他好像过得挺惨。】 【咋回事?他家不是很有钱吗?】 【估计是家道中落了吧,那次我去黔镇旅游远远看见他,都没敢认,皮肤黑了好多,而且穿的衣服也不是啥名牌。】 【啊,这么惨吗?】 【那位哥以前随便一双鞋都是限量款啊,虽然不知道家里干嘛的,估计富得流油。】 【就是就是,要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谁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唉……】 【说得我都想去拯救他了。】 【哈哈哈你怎么拯救?】 【包/养他啊,就冲那张脸,花多少钱都值!】 当年喜欢过裴晏行的,余笙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其中一个。 向他表白过的女生可以绕学校好几圈,那是在那个纯真而青涩的年纪,她见过最热烈奔放的场面。 每当他走过的地方,都有女生频频回头,仿佛看他一眼都会害羞窃喜。 有他在的篮球场总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他欢呼给他递水的女生堪比明星粉丝那么热情疯狂。 迎新晚会那场表演,尖叫声传到了十公里外的三中。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遇见他之前,她也以为那些都是偶像剧夸张的演绎。虽然转学到北城后,这么多年,她再没见过这样的男孩。 看着群里那些话,余笙想起那晚在古城匆匆一面,他的确黑了些,不再是以前那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她跑得太快,倒没怎么注意他穿的什么。 但手臂被他握过的触感依旧很清晰,或许是常年劳作,手指上的茧已经很粗糙。 一阵酸涩感绵延不止地袭上心头,她不禁唏嘘起来。 直到苏槿的消息打断了她的黯然神伤:【宝贝!好点了吗?】 余笙:【还行,没那么严重。】 苏槿:【快帮我选包包!】 苏槿发来两张图片,一张白色包,一张卡其色包。余笙对这些没研究,随口道:【第二个吧,白的不耐脏。】 苏槿:【谁买这个还管耐不耐脏啊!直接送去店里清洗好不啦?你看看这什么牌子!】 余笙看了看,真诚道:【不认识。】 苏槿:【……服了你。】 【我决定买白的,全球限量1000只呢,卖完就绝版了。】 余笙:【啧,富婆。】 苏槿:【……滚蛋,装什么穷?】 【你要不要,我有朋友可以帮忙,给你也弄个名额。】 余笙:【不要。】 苏槿:【不要拉倒。】 余笙撇了撇唇,发过去一个脸红猫咪表情包。 她对这些实在没研究,苏槿手把手教她认过几个牌子,到现在只能分清香奈儿和古驰,因为妈妈喜欢,家里有很多。 手表什么的更不用说,在她眼里统分为电子表和石英表。 至于车,她认识的牌子也没几个。以前mini和宾利都傻傻分不清楚,直到爸爸给妈妈买了辆mini,才发现和顾柏舟那辆停在地库吃灰的宾利是不一样的。 贵的也不一定就好,至少在她看来,妈妈的mini更漂亮。 余笙在房间里休息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才出门。 老板娘说古城有表演,是当地风俗的歌舞,值得一看,她吃过晚餐就去了古城。 这两天,古城门口第一家地摊的生意格外好。 现在的人不喜欢在景区买纪念品,觉得会被坑,平时一个晚上能有十单就不错了。 但自从小伙子每天雷打不动地坐这儿陪同,生意比平时翻了好几倍。 顾客多是年轻小姑娘。 裴晏行手里拿着个竹蜻蜓玩,大叔突然把手伸过来。 他转头一看,是一沓钱,嘴角微扯:“您这是做什么?” “拿着吧。”大叔一脸感激,“这两天生意好,都是你的功劳。” 裴晏行笑出声:“说的跟我出卖色相似的,收回去吧,我不要。” 他虽然样子漫不经心,眼神却流露着正气,不知道为什么,大叔觉得手里这沓钱有些亵渎了他。鬼使神差地把钱收回来,说:“那你看看我这些小玩意儿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拿。” 裴晏行转了转手里的竹蜻蜓:“这个就行。” “小哥哥。”面前传来女孩娇滴滴的声音,一只雪白嫩手拿起地摊上的竹编小恐龙,“这个怎么卖呀?” 裴晏行瞥了眼大叔,没说话。 大叔连忙笑呵呵道:“十块钱。” “哦。”女孩忍不住又看了裴晏行一眼,扫完码,依旧不放弃地望过去,“小哥哥,我可以跟你加个微信吗?” 裴晏行耐着性子勾了勾唇:“抱歉,不可以。” 女孩尴尬地点点头,拿着小恐龙离开。 大叔狐疑地转头看他:“小伙子,你到底是干嘛的?你说你每天来这儿陪我摆摊,一坐一晚上,也不干点儿啥。” 裴晏行低头笑了笑。 “你是不是找不到工作啊?”大叔无比关切地说,“老头我虽然就一摆摊的,但还认识几个混得不错的朋友,你要真想找工作,我帮你联系联系。” “不用了叔,我有工作。”裴晏行浅浅勾着唇,笑得痞气十足,“我就是闲的,坐这儿看看人,舒服。” 头两天,他的目光会认真地掠过每一个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今天明显没那么认真了。 有时候玩玩这些小玩具,有时候跟大叔一起学着做,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兴致不高的样子。 又编废了一根,裴晏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弹竹篾玩,目光逐渐失焦。 直到小摊前一道影子罩下来,忽然挡住了对面屋檐投射过来的橙色夕阳。 女孩嗓音柔软,不似原本的清澈透亮,带着些感冒后的鼻音,指了指桌子正中央的一架小飞机:“您好,这个多少钱?” 5. 第 5 章 男人漆黑的瞳亮了亮,头抬起来,目光撞进一双写满不可置信的眸底。 他望着面前蹲下的小姑娘,说:“五块。” 大叔转头看他:“……” “那我要一个。”余笙扫码付了钱,背后人潮涌动,把刚站起来的她撞得一个踉跄。 今天有表演,许多游客慕名而来,晚上的古城比平时都热闹。 裴晏行起身扶她,和那晚一样,余笙被他伸过来的手掌烫了一下,依旧感觉到粗糙的茧子。 她点头说谢谢,不着痕迹地缩回胳膊。 男人把手放进裤兜里,闲闲望着她说:“里面人多,你拿这个不方便。” 余笙“嗯”了声:“没事。” 飞机编得很精致,但螺旋桨是另外插上去的,这样才能随意转动。她知道裴晏行说得没错,也担心进去之后被挤变形,或者损坏和丢失零件。 看出小姑娘犹豫,裴晏行勾了勾唇:“要不先放这儿,等你出来的时候再拿。” 余笙安静地望了望远处人山人海,又看向手里的竹编飞机。 男人从兜里拿出手机,摁了几下,递给她一张二维码:“不放心可以加个微信。” “不用。”余笙对上他真诚含笑的目光,眼皮颤了颤,仓促垂眸,然后把飞机递给他,“那我先放这儿,出来再拿。” 裴晏行把手机扔回兜里,唇角微扯:“好。” 出门在外,余笙向来是谨慎为上,不轻易信人。 可谁让这个人是裴晏行。 道了谢,她转身跑进人潮中。 “啧,没加上啊。”大叔好整以暇地望着刚坐下来的裴晏行,他手指拨弄着飞机的螺旋桨,脸色有些挫败。 裴晏行清了清嗓,装作淡定地把飞机放回地摊上。 大叔叹了声:“差那十五块就算了,你要能追到人姑娘,算我功德一件。” “那怎么行。”裴晏行把大叔的收款码捞过来,用手机扫了十五块,“二十就二十,不能让您亏。” 大叔呵呵一笑:“你这人还挺讲究。” 裴晏行把收款码放回去:“毛主席说了,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 大叔“哟”了声,眼神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解放军啊?” 裴晏行转了转手机,打开锁屏:“嗯。” “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裴晏行稍一拧眉,笑着看过去:“怎么?” “解放军那长相都板正板正的,哪有你这样。” 裴晏行挑了挑眉:“我怎样?” 大叔想了一会儿,说:“长得跟电视上的演员似的。” 裴晏行忍不住笑出声:“就当您夸我了。” 裴家遗传基因好,孩子个个外表都出众。大学毕业那年,找母亲联姻的就踏破了门槛。 若不是他一头躲进部队,可能也要像那些发小一样,被迫三天两头相亲,然后在二十五六的年纪,找一个合适的千金订婚。 那样的人生太没意思。 今晚天气很好,月明星稀,墨蓝的天幕也格外澄澈均匀。 古城中央广场上架了高高的台子,环佩玎珰的少数民族姑娘在台上载歌载舞,台下闪光灯一刻不停。 表演持续了三个小时。 余笙本来想提前离场,奈何人太多,挤不出去,只能待到结束,随着人潮往外缓缓挪动。 时间已将近十点,黔镇平时的夜生活没这么晚,一部分老板也收摊了。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并没看到大叔的摊位,也没看到裴晏行。 若是平常,就当扔了五块钱到河里,她不会太在意,但这会儿心脏莫名地往下沉,还有些憋闷。 正打算离开,石牌坊一侧传来熟悉的嗓音:“喂。” 心猛跳一下,余笙瞪大眼睛,朝着声源处望过去。 男人穿着深色T恤,整个人像被月光均匀地洒上一层银辉,含笑的眼眸格外璀璨。 他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赫然拿着她那架竹编飞机。 视线相交那刻,嘴角慵懒地勾起来:“还要不要?” 心口一阵滚烫,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什么,余笙走过去接住他手里的飞机。 兴许是感冒还没好,瓮声瓮气的,鼻音很重:“谢谢。” 裴晏行把另只手也放进裤兜,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余笙下意识拒绝。 然而话音未落,肩膀上多了只手,确切说只是男人的手腕内侧,将她轻轻往里一带,躲过再次被人撞到的命运。 虽然他很快放开,余笙还是闻到一股浅淡的白茶香味,是某种熟悉的洗衣液香味。 他身上的气味很干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刚刚那一刻像梦一样,等她反应过来,裴晏行已经转身往古城外走。 似乎是在等她,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余笙只好抬脚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她单方面暗恋过他,明明两人之前不认识,却总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裴晏行对她并不陌生,甚至有些自然的、恰到好处的熟稔。 到雅舍门前,她转过身望着他说:“我到了,谢谢。” 裴晏行抬头看了眼牌匾,才看向她,毫不遮掩深长的笑意:“晚安。” 余笙小心脏跟着一抖。 再见就再见,没事说什么晚安? 这男人真不知道自己长这么妖孽,还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很引人遐思吗? 她紧攥着衣摆,表情镇定地说了句“嗯”,然后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她还是按捺不住躁动的心,从三楼窗口往外看。 一道颀长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气质是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哪怕从云端跌落,也洗不掉那身矜贵。 看见在古城摆地摊的裴晏行时,余笙脑海中瞬间想起高三时众星捧月的他,觉得他变了,也似乎没变。 好像他拥有的并没有失去,而又多了些别的,同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从古城到飞行大队两个小时的车程,裴晏行一路飞速,集合时还是比规定晚了两分钟。 教导员李盛来平时惯他们,但训练绝不含糊。 裴晏行刚一集合,就被罚跑二十圈。 戴斌小声问:“中队长从不迟到的,今天怎么回事?” 石杨回头看了眼跑向操场的背影,也压低嗓音:“因为爱情呗。” 李盛来突然一声厉喝:“石杨,出列。” 石杨立刻站直了身子,走出队列。 李盛来问他:“刚才说什么?” 石杨中气十足地喊道:“报告,中队长为爱跑圈。” 这下队列里炸了锅,所有人都憋不住笑出来。 “无组织无纪律性。”李盛来扫了眼面前这些年轻男孩,横眉竖目,板着脸吼道,“全体都有,绕操场十圈。” 半夜十二点,大西北的航空兵部队响起一阵整齐的跑步声。 而遥遥相隔的古城里,有人睡梦正酣。 一夜醒来,余笙感冒彻底痊愈。杜若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就答应了。 目的地是少数民族村落,离这儿很远,杜若她们决定在村里住一晚,体验体验篝火晚会,余笙便也带了行李。 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余笙在前台续房钱的时候,老板娘说有个很高很帅的男孩子昨天下午来找过她。 脑海瞬间浮现出裴晏行那张脸。 可转念一想,又摇摇头,怎么可能是他呢? 余笙对老板娘道了谢,回房休息。 下午她没出门,拿了那架小飞机在雅舍一楼的院子里玩。 飞机是给顾柏舟买的。 顾柏舟总埋怨她心里没哥哥,自己养了只白眼儿狼,那天看到这架飞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适合顾柏舟。 虽然比不上他房间里那些价格昂贵的模型,但也算是给他带了件礼物,不能再骂自己白眼儿狼。 余笙把飞机摆在木桌上拍了许多照片,各个角度的,配合不同光影加了不同滤镜。打算和这些天游玩的景点照一起发给顾柏舟嘚瑟嘚瑟,让他在鸟不拉屎的训练基地羡慕嫉妒恨。 刚哼着小曲点开微信,突然闻见一阵熟悉的味道。 浅淡的白茶香,混杂在庭院芬芳的草木中,不太容易分辨出来,但还是刺激了她对此格外敏感的神经。 身后离得不远不近的,是属于男人略高的体温。 裴晏行挨着她坐在长凳上,手闲闲搭在桌沿,女孩素净而漂亮的侧脸落入眼帘,他目光便再没挪开过。 他总是这样直勾勾的,毫不掩饰地看人,余笙忍不住脸颊发热。 管理好表情,镇定自若地打了声招呼:“好巧啊,又见面了。” “不巧。”裴晏行勾起唇角,带着十足的痞,“记得你住这儿,进来碰碰运气。” 余笙心口微颤,假装镇定地用手拨弄飞机螺旋桨:“哦。” 螺旋桨转得很快,裴晏行顺势看过去,她的手被绿色飞机衬得越发白皙,在阳光下泛着剔透的光,甚至能想象到那种女孩子特有的光滑柔嫩。 他眼里笑意更浓,突然伸出手,轻轻捏住飞机头。 竹编飞机在他手里转了个圈。 男人手掌宽大,骨节看上去很有力量感,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捏碎,但他只是抬起来端详几秒,就送回她面前:“这是我国直-8的造型。” 余笙不太懂这些,又“哦”了一声。 裴晏行轻笑着看向她:“喜欢飞机?” 余笙点点头:“还行。” 因为顾柏舟,心里会觉得有些特别,但也谈不上喜欢。 男人上半身微倾,侧过来对着她,目光也越发直白地落在她脸上。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开飞机的喜欢么?” 6. 第 6 章 余笙心口猛地一窒,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突然听见杜若的声音:“姐姐!我们来啦!” 小姑娘一股脑冲进院子里,才发现余笙旁边坐着个陌生男人。裴晏行这张魅惑众生的脸成功让小姑娘愣了一愣,连说话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些:“我们晚上去吃火锅吧?” 苏可今天穿了件白色汉服,余笙认不出款式,但仙气飘飘,很配她的翠玉发簪。 脸上似乎没化妆,只描了眉毛,涂了浅色口红,皮肤白皙红润,吹弹可破。 在看见裴晏行时,脸颊色泽更明艳了些,抬手摸了摸顺滑的青丝。 余笙没留意到这些细节,火锅二字勾起了她肚里的馋虫,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啊。” “小哥哥是你朋友吗?”杜若看了眼裴晏行,“要不要一起去?” 着实还算不上朋友。 余笙刚想否认,却听见那人抢先答应:“好。”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让裴晏行加入了她们的饭局。 火锅是古城里一家评价很高的网红店,正值饭点,很热闹。 等锅底煮开的时候,余笙收到杜若发来的微信:【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吗?】 裴晏行坐在她旁边,存在感十足,余笙不太敢看他,低头敲字:【不是。】 杜若:【那他在追你吗?】 余笙:【没有啊。】 杜若:【那就好。】 【我表姐说对他有意思,想努力一把,嘿嘿……】 余笙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心脏一沉,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回复过去:【哦。】 “姐姐,我们去弄调料吧!”杜若对她挤眉弄眼。 余笙愣了一下,起身:“好。” 饭桌旁只剩裴晏行和苏可两人。 裴晏行刚才在和石杨发消息,完事才抬头看她,问:“你不去吗?” 苏可眉眼弯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有时候女孩一个沉默的眼神就能说明一切,但前提是,对面的男孩上了心。 裴晏行这会儿却心不在焉,目光落向镂空隔断墙后那道隐约晃动的身影,起身把手机揣进裤兜:“那我先去了。”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离座。 余笙给她的酱料里加完醋,忽然听见身侧一道清沉慵懒的嗓音:“帮我弄点儿芝麻。” 是在和她说话吗? 余笙迟疑两秒后抬头,正对上裴晏行深邃的目光,他瞥了眼她右侧的白芝麻,勾起唇:“谢谢。” 余笙压着心底的躁动,给他舀了勺芝麻,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放其他调料。 耗油用塑料瓶装着,剩不多了,余笙倒过来挤了好几下,一滴都没挤出来。 正要转头问服务员,修长的胳膊从背后伸过来,拿走她手里的瓶子。 高大身影斜斜立在她身后,手臂半围过她肩膀,仿佛有带着白茶香味的温热气体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瓶子在他手里就像有魔法,轻轻晃动了两下,再轻轻一挤,耗油滴在碗中央,很快流进香菜末的缝隙里。 她心底也像有什么东西流淌而过。 说“谢谢”的时候,嗓子眼格外干涩。 用餐的时候,苏可一直在对裴晏行暗送秋波,起初裴晏行没感觉,后来无意中发现,便清了清嗓子,刻意回避她目光。 杜若又发消息过来:【姐姐,你朋友性格好内敛啊,都不怎么说话。】 余笙也觉得奇怪,他以前不是个内敛的人,在学校从来都是呼朋唤友,说说笑笑,像疾风一样潇洒,烈日一般张扬。 杜若:【他好像对我姐很冷淡,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余笙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苏可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套近乎:“你是过来旅游的,还是在这边工作啊?” 裴晏行回答得礼貌疏离:“在这边工作。” 苏可见他终于搭理自己,眼里有了光:“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余笙心口震了一下,转头看去。 只见裴晏行夹了片牛肉,无比淡定地说出三个字:“摆地摊。” 杜若没忍住笑出声。 余笙却有些笑不出来,低下头,筷子搅拌着碗里的调料。 苏可温柔地勾起唇:“现在挺多人摆地摊体验生活的。” “也不算体验生活。”裴晏行叹了一声,“没上过大学,只能干这个。” 碗里调料搅成了糊状,闻言,余笙手里的筷子突然顿住。 他没上大学吗?怎么会? 当年在临港一中,他成绩一直稳居前十,就算不上清北,国内重点也是随便挑。 可她是在高一下学期结束前转学的,裴晏行的高考情况,她还真不知道。 苏可似乎尴尬到了,没再问:“那个,你多吃点,今天我请客。” 裴晏行笑了笑:“那怎么好意思。” 接下来气氛一直挺尴尬,大家都闷头干饭。只有凭一己之力把气氛搞尴尬的裴晏行,看上去若无其事。 中途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姑娘们都吃好了。 苏可去前台买单,却被告知账已经结了。回头看裴晏行,猜到是他打电话时顺手给结的,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啊,不过我看你今晚都没怎么吃,要不要出去再吃点?东边那块小吃街还不错……” 杜若自觉挽住余笙的胳膊:“晚上的酒吧街好漂亮啊,姐姐我们去看看。” 说完还不等她回答,就拉着她走远了。 等回头看不见那俩人,杜若才问余笙:“你朋友真是摆地摊的?” 余笙张了张口,给不出回答。 她哪知道,她都是猜的。 可裴晏行自己也亲口说了,应该八.九不离十。 “算了,反正我姐也不在乎,她有钱。”杜若耸了耸肩,叹道,“人还真是视觉动物啊,以前她要求可高了,说什么起码得研究生学历,月薪五位数,现在倒好,败给一张脸。” 余笙似笑非笑地扯起唇角,没出声。 想起班级群里那些女生的话,心底有些复杂难言的滋味。 ——就冲那张脸,花多少钱都值。 她也不是没有钱。 可她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去亵渎自己的青春。 夜晚的酒吧街的确很漂亮,流光溢彩,一眼望去都是俊男靓女。但余笙兴致不高,逛了一会儿就借口累了,回到雅舍。 屋里燃着檀香,却不怎么静心。 在木桶里泡澡时,仰面看头顶的灯,光影中都能浮现出某人那张脸。 余笙甩甩头,恨铁不成钢地拍打自己脑门。 想什么呢?本来就和她没关系。 裴晏行看上苏可,或者为了别的原因答应苏可,都跟她没关系。 泡完澡,余笙吃了片褪黑素,把头蒙进被子里,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是被杜若的电话叫醒的。 那边像是受了什么惊,嗓音拔得很高:“姐姐,你那朋友到底什么来头啊?” 余笙刚醒,脑子还有些钝,语速也很低很慢:“什么什么来头?” “就昨天晚上那男的。” 余笙瞬间大脑一个激灵,坐起来:“他怎么了?” “我跟你说,他真的绝了。”杜若气呼呼道,“就跟我姐去小吃街那会工夫,接了好几个电话,还遮遮掩掩的。我姐都听到他叫人宝贝亲爱的了,这不妥妥的渣男么?” “哦对了,还有。”杜若说得义愤填膺,“来电显示都是030507什么的,他还给人家编号!起码跟三个女的玩暧昧!” “我姐说他那身衣服可不便宜呢,现在看来,没准儿都是骗到的。” “长得帅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余笙摸了摸一大早就开始抽痛的脑袋:“……” “姐姐,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余笙嘴角一抽,磕磕巴巴地说:“其实……也不太熟……” “那就好。”杜若哼了声,“你以后离他远点,太渣了。” 余笙仰头看向天花板,一阵心力交瘁:“嗯。” 挂了电话,她裹紧被子试图睡回笼觉,困意却越来越浅,只好起床去吃饭。 饭后泡了杯咖啡坐在院子里,仰头望向天空,蔚蓝中有一道长长的航迹云。 万米高空之上,刚结束一场跨昼夜空战训练。 李盛来火气冲天,面前是低头挨训的戴斌。 戴斌和石杨同批进来,在原部队也是尖子,但到了这儿接受改装,都得从零开始魔鬼训练。 歼-20他飞得不久,还不太熟悉,也是挨训最频繁的一个。 “怎么回事儿?啊?回回保证,回回掉链子,我说了多少次飞这个机型你脑子要快,反应慢一秒都不行,这他妈在战场上你死都死了!” 裴晏行收回目光,揉了揉略微酸胀的前额,走到邢剑涛旁边。 邢剑涛递来一盒烟,他抽了一支含在嘴里,脑袋朝他凑过去。 “你小子。”邢剑涛扯了扯唇,亲自给他点火。 尾端红光一闪,裴晏行把烟拿下来,手指微屈懒懒地夹着,搭在栏杆上。 吐息间缭绕的烟雾笼罩住他英俊的侧脸轮廓,伴着清晨的阳光,有些似真似幻。 邢剑涛见他又在揉额头,说:“累了就回去睡吧,今天没训练,好好休息。” 裴晏行抽一口,吐了个烟圈,似乎也不大喜欢这味道,眉骨拧起来:“没事,习惯了。” “哎,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杨子说还是古城里遇到的姑娘?”邢剑涛一脸八卦地看过来,“提个醒啊,这年头骗子挺多的。骗点儿钱没事儿,你有的是钱。像你这样的被骗色可就亏了。” 裴晏行转头看他,表情凉飕飕。 “什么眼神儿?我说正经的。”邢剑涛抬抬下巴,“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人知道你身份么?” 裴晏行转开脸,弹弹烟灰,却没再往嘴里送,从点燃到现在也只抽了一口:“八字没一撇呢,不知道。” “那就好。”邢剑涛意味深长地说,“万一被骗了,咱解放军丢不起这人。” “……滚蛋。” 裴晏行瞪了他一眼,抬头看天,乌云又罩过来了,最近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下午下了阵雨,余笙只好打消逛街的念头。 正想上楼看电视,忽然看见一道黑色身影立在屋檐下。 今天降温,他穿着长袖连帽衫,来的时候似乎没打伞,只用帽子遮了遮雨。 刘海湿了,后面的没湿,雨滴顺着额前的发丝摇摇欲坠,有种破碎的美感。 余笙不自觉愣在原地,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等回过神来,想打声招呼就走,还没出声,人已经靠近。 雨水滴滴答答地从屋檐滑落,在水池里漾起波纹,他额头上的雨水也滑落下来,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坠,湿漉漉的脸莫名添上几分性感。 余笙想起上午杜若那些话,微垂下眸不再看他,语气疏离地问:“有事吗?” “有。”男人唇角随意勾着,一如既往的痞气从眼底眉梢流露出来,嗓音轻描淡写地说:“来找你负个责。” 7. 第 7 章 负责? 负什么责? 余笙疑惑地睁大眼睛,对方好整以暇地低头看她。 忽然他抬手抹了抹湿透的刘海:“你招的烂桃花,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解决掉,是不是该负责?” 烂桃花?他指的是苏可吗? 余笙心中暗忖,苏可算是她见过数一数二的美女,气质也是一绝,这哥们儿居然称之为烂桃花? 他眼光是有多高啊? 不禁咽了咽嗓,说:“关我什么事?” 裴晏行唇角一勾:“不是你朋友?” 余笙迟疑点头:“是吧。” “那不就结了。”裴晏行轻笑了声,理所当然地讹诈她,“该不该请我吃顿饭?” 余笙没觉得这事真赖她,可昨晚的火锅是他请的,她转头看了眼滴水的屋檐,面色犹豫:“可是,外面在下雨。” 男人望着细密雨丝中精致而朦胧的小院,嗓音又轻又懒地:“下雨多浪漫。” 余笙再没有犹豫的机会,直接被他带出雅舍。 但也没淋到雨。 他的车停在雅舍门口,一辆黑色吉普,得亏余笙个子高,上车没那么费劲。 结果启动后开了不到两分钟,就拐进路边停车场。 余笙小声嘟哝:“这么近,走过来就好了。” 男人轻描淡写地答:“你不是不想淋雨?” 余笙望过去的眸微微一颤,男人唇角勾着,眼底仿佛有绚烂的光。 她赶紧躲开视线。 这边是划定的车位,离餐馆大门还有段距离,裴晏行从储物盒里拿出把雨伞,下车后绕到副驾驶,撑起伞,拉开车门。 面前是被伞遮得严严实实的一块净土,余笙稍一抬眼,就撞进一汪深潭。 一双桃花眼当年就勾人得很,看谁都像是含情脉脉,再加上他那惯常玩味的姿态和神情,显得又纨绔又渣。 现在人似乎成熟了,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正气,但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痞气。 余笙不自觉走了会神,直到耳膜一震,是男人压低的嗓音:“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他目光像带着电,余笙眼皮一抖,慌忙躲开视线,也没搭理他伸过来扶她的手臂,匆忙跳下车。 走了两步发现雨势不小,又怂怂地回到他伞下。 头顶传来一声揶揄的笑。 属于男人的淡香味钻入鼻腔,和往日不同,隐约夹杂着烟草味,余笙皱皱鼻子,再吸,确定自己没闻错。 她有点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 而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裴晏行撑伞的手臂又伸长了些。 入座时,余笙才发现他头发和半边肩膀都湿了。 她赶紧让服务员拿条毛巾来,对上裴晏行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眼睛像会说话——这么关心我? 余笙局促地低头,把盛满花茶的杯子端起来闻了闻。 裴晏行注视着她卷卷的刘海,不知道怎么烫的,尾端像个小勾子,闻茶的时候鼻子凑上来,小猫似的,特别可爱。 余笙感觉到他仿佛带有温度的目光,竭力忽视掉头顶发烫的错觉,故作轻松地开口:“昨晚……” 男人抬起眸:“昨晚怎么?” 余笙脑子转了转,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问法:“昨晚的事,你是怎么解决的?” 杜若电话里那些说辞,她原本是当真了的,毕竟她目前还没有无条件信任裴晏行的理由。 “她们怎么说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 余笙愣了下,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裴晏行顿时懂了。 他手指摩挲着杯壁,轻描淡写道:“昨晚打电话的都是兄弟。” 余笙倏地瞪大眼睛,彻底失去表情和言语管理:“哈?” 男人嘴角一抽,把茶杯搁到桌面,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响:“收起你那种眼神,我不喜欢男的。” 心脏仿佛被吊起来悬空又放下,余笙暗舒了口气:“……哦。” 感觉到男人眼神里的调侃,她连忙低下头,专心看菜单。 把点好的菜单递给他时,男人看着小勾,挑了挑眉。 居然全是他爱吃的。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对面小姑娘,直接叫服务员来下单。 毛巾送到了,他随手擦几下头发,搭在椅背上。 余笙恍惚又看到那个十八岁少年,可那时的青涩和一丝贵公子的矫情仿佛荡然无存。眼前这个人是洒脱不羁的,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带着随意和野性。 苏槿发信息来慰问她,等上菜的时候,余笙和她聊了几句,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帮我个忙。】 苏槿:【?】 余笙瞥了眼正给她倒茶的男人,想着苏槿认识的人多,帮忙打听打听裴晏行这些年什么情况,可刚敲了两个字,又删掉:【算了,没啥。】 苏槿:【有病吧你,吞吞吐吐的。】 【店里忙,先不跟你说了。】 余笙心事重重地:【嗯。】 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她和他之间,有什么必要把一切都打听清楚呢? 算了。 说好她请客,等吃完饭去前台结账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回头看裴晏行,只见他倚在旁边懒懒地勾着唇:“这次真不是我。” 余笙想了想,他今天吃饭时的确没离席,这家店也不支持自助买单。 正纳闷着,突然从走廊传来一道温润男声:“吃完了?” 是个穿着中式长袍的男人,长相俊秀,眉目和嗓音一样温润可亲,视线从余笙这儿轻轻扫过,落在裴晏行脸上。 余笙下意识地回头看裴晏行,他走上前拍了拍那人肩膀:“最近生活不错啊,胖了。” “托你们的福。”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当初要不是你和那几位——” “陈芝麻烂谷子的,能别提了?”裴晏行打断他。 男人看一眼他旁边的余笙,顿时了然:“这是女朋友?” 余笙心脏往嗓子眼一提,刚要否认,裴晏行勾着唇漫不经心道:“你猜?” “那就是还没追上。”男人轻笑一声,“得,这顿算我的。” 裴晏行把手揣进兜里,云淡风轻地说:“谢了。” 跟老板道了别,余笙跟着他出去,整个人有些木讷。 外面雨已经停了,太阳光穿过云层,吃顿饭的工夫,地面被晒干了大半。 裴晏行把伞收好,回头看她:“天气不错,逛逛?” 余笙低着头,手指握在一起揪了揪:“好。” 一片空白的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刚刚那人的话。 还没追上…… 裴晏行也没否认。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在路边,裴晏行收到纪珩的微信:【铁树开花不容易,加油啊。】 裴晏行扯了扯唇,回过去一个红包。 纪珩:【?】 裴晏行:【饭钱,收着。】 纪珩:【行,不能让你犯错误,先收了。】 【下次去我家吃。】 裴晏行:【嗯。】 收起手机,回头看小姑娘已经落下好远,头低垂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勾唇笑了一声:“怎么,地上有鱼?” “没有。”余笙摇摇头,连忙跟上。 这里离古城西门不远,也正是余笙之前没逛过的那片。 雨后,不少游客和当地人都出来玩,古城里很热闹,有不少亲密依偎的情侣,而在那些男男女女当中,她和裴晏行大概属于异类。 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时不时他回头看一眼,她便加快脚步跟一跟。 路口有打气球的摊位,小孩在旁边哭闹,带孩子的男人不情不愿地付了钱,让孩子打了几枪,一个气球都没打中。 想要的奖品泡了汤,小孩又哭闹起来。 见她驻足观看,裴晏行顺着她目光瞥向那片彩色气球,眉梢一动:“想玩?” 余笙点点头:“我试试。” 找老板付了钱,她拿起枪,有模有样地瞄准。 却听见旁边一声轻笑。 她回头看裴晏行,问怎么了,男人单手插兜,一脸痞气:“没事儿,你继续。” 玩枪他是专业的,瞧她这姿势,都能猜到她打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第一枪打在板子边缘,连正在哭闹的小孩都惊呆了,眼睛瞪得圆滚滚的:“阿姨到底会不会?” “谁说我不会了?”余笙从来不觉得这东西很难,无非就是瞄准开枪。她瞄得很准,可开枪就像另一个故事。 十枪都打完了,跟那小孩的成绩半斤八两。 裴晏行似乎在憋笑:“还玩吗?” 余笙把枪放下,脸上淡定道:“这枪不好用。” “是吗?”裴晏行拿起枪,扫码付了十块钱,把手机递给余笙,“我帮你试试。” 余笙接过他手机,背面还留有男人手掌的温度,余温印在她指尖,心脏不禁微微颤动,像静止的湖面被吹开一圈波纹。 紧接着一声枪响,波纹碎了,她心脏差点蹦出来。 木板正中的粉色气球应声炸裂。 裴晏行偏过头,唇角勾着浅淡而得意的笑容:“这枪还行。” 余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在她呆若木鸡的注视中,剩余九次枪声不间断响起,击中了九个气球。 周围一片欢呼,那小孩也看愣了神,嘴巴张成“O”型。 按照游戏规则,他们可以选十个奖品,但地上摆的总共才十个,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 让裴晏行来选,他一个都不想要。 回头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小姑娘,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余笙猛然回神。 “想要什么?”裴晏行下巴点了点地上那些小玩意,“随便选,我请客。” 余笙管理了一下表情,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没见过世面,蹲下来,拿起一个手掌大的青蛙玩偶,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然后起身走到那个满脸鼻涕泡泡的小孩面前。 小孩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谢谢姐姐。” 余笙挑眉:“这会儿不是阿姨了?” 小孩摸摸后脑勺,笑得傻里傻气。 余笙揉了揉他的头顶。 回头看剩下的奖品时,裴晏行正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个小鱼缸,里面有两条正在游动的红色锦鲤。 老板望着她笑呵呵道:“小姑娘,你男朋友真会选,这可不是一般的锦鲤,福源寺捞的,开过光呢。” 余笙脸一热:“他不是……” “谢了老板。”裴晏行没给她机会说完,单手托着鱼缸递到她面前,“拿着吧。” 见她不动,他轻笑一声,眉梢微抬,嗓音淡而痞:“开过光的,保平安。” 8. 第 8 章 余笙不信这些,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来,怀着十二分虔诚抱得小心翼翼:“谢谢。” 裴晏行把手放回裤兜:“走吧。” 余笙抬头问:“去哪儿?” 男人看了眼她手里的鱼缸,勾了勾唇:“给你的鱼买吃的。” 余笙抱着鱼缸,生怕被人撞到,裴晏行从她前面走到她身侧。 有人通过的时候,他会张开手臂为她挡一挡。 小广场上似乎有什么抽奖活动,人来人往,中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裴晏行索性将她拦到身前,手腕搁在她肩膀上。 他手掌没碰到她,身体的热度却将她包围起来,有种难以忽视的暧昧。 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余笙连忙护住鱼缸,却没顾上调整自己的重心,身子往后倒了倒,后脑勺碰到他胸口。 原来男人的胸口这么硬,也这么烫,和女生完全不同,里面像有团火在燃烧,那一刻,将她的脸颊和耳朵也熨热。 当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余笙连连抱怨说好热,用手背拍了拍通红的脸颊。好像真是被阳光晒红了脸,害羞和窘迫被她隐藏得很好。 裴晏行勾唇望着她,眼底意味不明。 他晚上还有夜训,那天迟到后李盛来将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不能再无视纪律。把余笙送回雅舍后,他便离开了。 余笙回到房间,给鱼缸换了干净的水,脑袋里还有些飘飘然,像做梦一样。 年少暗恋过的男孩,明亮,耀眼,众星捧月,她也不过仰望了他漫长人生中的短短一年。 本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交集,此刻面前却放着他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只是两条鱼。 他们没有留联系方式,没加微信,甚至他没问过她叫什么名字,也没介绍过自己。 而正因如此,有种令人抓耳挠腮的神秘感和宿命感。 每次他来找她的时候,会在楼下的街边摁喇叭,她已经能从嘈杂的街声中辨认出他的车喇叭声。 然后她倚在三楼窗口,裴晏行从车里出来,微仰着头看她,唇边始终夹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但那双眼是认真的,她能感觉到每一丝目光都认真地落在她脸上。 余笙上学时看过不少言情小说,也为很多意难平的男二感动过。可后来亲身经历过异性的追求,才知道深情男二默默付出而女主一无所知的情节放在现实中是很扯淡的。 没有哪个女孩真那么傻,看不出一个男人喜欢自己。 男人的意图都在眼神里,藏不住的,哪怕是渣男,那一刻想渣一个女生的眼神也会和平时不一样。 裴晏行看她的眼神,是男人对女人有了兴趣的那种眼神。 无论是喜欢,是些微好感,还是仅仅一丁点想要了解的兴趣。 他没来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去景点打卡,但今天他似乎很闲,亲自开车带她去镜湖。 听说湖边可以野餐,余笙提前备了很多吃的,出发前还去排队买奶茶。 她今天穿着青草绿色的泡泡袖连衣裙,昨晚和他分别后跑到镇上最大的服装店买的。还特意在网上学了心机裸妆的画法,早上第一次试验就圆满成功。 及腰的黑色卷发也打理过,鬓边垂下一对糖果色耳环,整个人明亮又俏皮。 等奶茶的时候,有男生和她搭讪:“美女,过来旅游的?” 余笙转头看了看那人,出于礼貌点头回应:“嗯。” 紧接着一块手机屏幕横到她面前,上面是个大大的二维码:“你一个人吗?加个微信一起玩啊。” 余笙刚要拒绝,那人把手机举得更近,身体也靠她更近。 陌生的气味和体温,让她不适地往另一侧挪了挪,冷不防撞到一个坚硬胸膛。 下一秒手被握住,那掌心比三十六度的气温还烫,怀抱带着熟悉的白茶香味,令人安心之余,耳朵不受控制地升温。 “还没好?”裴晏行在她头顶问着,声音近得仿佛贴在她耳边,连音色的细节都很清晰。 像砂纸打磨过的气泡音钻入耳膜,心脏里也像在冒泡,咕噜咕噜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余笙悄悄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些:“前面还有两个。” 被他握住的手指拘谨地蜷了蜷,取餐票的边缘微微濡湿。 “回车里吧,我在这儿等。”他松开她手,把车钥匙递给她,然后伸手问她要取餐票。 手指还残留着酥麻的热意,余笙定了定神,一手拿钥匙,一手交票。 转头离开的时候,才终于舒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躁动不安的心脏。 那男生忍住不回头看美女,满脑子都是裴晏行刚才生人勿近的冰冷表情。 无形中更有一种压迫气场,让他心生畏惧,连忙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裴晏行淡淡地瞥他一眼,指腹摩挲着取餐票微微濡湿的角落:“现在知道了。” “是是是。”男生点头如捣蒜,还朝他竖个大拇指,无比真诚地说,“天造地设,般配。” 男人眸底的冰川仿佛化了些,嗓音也没刚开始那么冷:“多谢。” 窗口传来服务员的声音:“298号好了。” 裴晏行把票递过去:“298,打包。” “分开还是包一起?” 稍想了想,他唇角一勾:“包一起。” 奶茶是冰的,裴晏行要了隔热的袋子装。 车一直没熄火,开着空调,但停车场没有阴凉,在阳光下晒着依旧很热,余笙刚拿到奶茶就迫不及待地喝起来。 忽然想到镜湖那边没奶茶店,喝两口又放回袋子里。 裴晏行见她这副舍不得喝的样子,心里忍着笑,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 余笙一路上用自己的手机连蓝牙放歌听,优哉游哉的,还拍了不少照片。 行驶在蜿蜒山路上,开车的人忽然清清嗓子,说有点渴。 余笙看了眼袋子里的奶茶:“你要喝吗?” 裴晏行短促地朝这边瞥了眼:“帮我开一下,谢谢。” 余笙把他那杯拿出来,吸管插好,递到驾驶座那边。 裴晏行双手握着方向盘,没动,但眼角眉梢的示意不要太明显。 余笙抿抿唇:“你一只手开车就好了。” “一只手开车不安全。”裴晏行语气认真地说。 之前连拐弯掉头都是单手打方向,酷得不行,这会儿倒遵守交通规则了。 余笙腹诽着,眼睛倔强地盯着他。 男人轻笑一声,语气仿佛带着哄:“这是山路,不能大意。” 说完,前面正好一个U型急弯,他小心翼翼地减速。路不宽,和对面车辆堪堪错过,后视镜距离不到十公分。 余笙有点被吓到,生怕他一不留神掉下山崖,过了这个弯,连忙乖乖地把吸管递到他唇边。 男人温热的吐息落在她手指上,整个人都仿佛被灼烫起来。 裴晏行喝了两口,说谢谢,余笙如临大赦地把手缩回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又叫她:“再喂我两口呗。” “……” 盘山路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景区。 今天阳光明媚,又是周末,游客摩肩擦踵,他们提前在网上买了票,也排队很久才进去。 私家车不能开进去,于是裴晏行背着余笙那装满食物的大包,左手拎着两人没喝完的奶茶。 等观光车的队伍很拥挤,他轻轻拉住她手腕,见她不反感,便往下挪了挪,像在奶茶店门口那样握住她的手。 余笙低着头,心中暗骂一句得寸进尺,手指动了动,却被他握得更紧。 男人夹着笑腔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后来余笙嫌热,两人手心都出了汗,他才放开。 忍受着嘈杂和高温送走好几辆车,终于轮到他们了。 余笙踏上大巴时,突然觉得身后一空,回头看了看,裴晏行被拦着没上来,正和工作人员说话:“那我女朋友,通融一下好不好?” 工作人员冷冰冰道:“等着,下一辆很快。” 顺带毫不客气地将他往里推。 裴晏行身体没动,目光凝了凝。 他脾气不算特别好,从小就不是温润如玉那挂,在家被众星捧月惯了,在学校也是呼朋唤友,谁对他都恭敬客气。 后来到部队,也是凭着过硬的技战术,到哪儿都被夸赞,被捧着。 是以二十六岁的脾气,没比十六岁进步多少。 见这人态度恶劣,他嘴角凉飕飕扯开,下巴指了指站在车门口的余笙,语气不善:“闹脾气了,你帮我哄?” 因为天热,余笙皱眉的样子显得有些烦躁,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也迫于裴晏行的气场,声音低软下来:“先生,车上只有40个座位。” 男人漫不经心地勾着唇,拽了拽左肩上的背包带子,“没事儿,我抱着她。” 这种情况其实挺多,父母带孩子的,年轻人带老人的,也有他们这样舍不得分开的热恋小情侣。 工作人员见怪不怪,还是放了人。 车上只剩唯一一个座位,余笙走到旁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如果她坐了,裴晏行就得站着,他一路开车上山本来就辛苦,排队到现在,也没休息片刻。 可凭她对他的了解,这人更不会让她站着。 正犹豫不决,头顶飘来一声轻笑,懒散又暧昧:“怎么,真要我抱你?” 9. 第 9 章 周围乘客都看过来,余笙一下子成了焦点,那些眼神或八卦,或艳羡。 她硬着头皮对他说:“那你坐……” “你坐吧。”裴晏行一只手搭在她面前的椅背上,似乎没打算再动。 余笙还想让他坐,车子忽然启动,转弯时后排被甩得很厉害,她差点倒进他怀里。 脑袋就快撞上他胸膛的时候,裴晏行摁住她肩,低声笑:“你要想这么站着也行……” 余笙脸一热,慌忙坐下来。 路上她不好意思再看他,深埋着头,拿手机出来分散注意力。 后排两个女孩的声音不停地钻入耳朵: “快看,这男的好帅。” “有一米九吗?” “我哪知道?我都没见过一米九的,但是他身材好好啊,腿长两米即视感!” 余笙悄悄抬了下眸,裴晏行和她并排站着,左肩上背着她的大背包。 包很沉,但他肩背一点没弯,整个人都直挺挺的。 不是那种刻意僵硬的直,仿佛生来就这样,有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确实很帅,也很高,和当年一样会让每个女生为之心动的程度,哪怕从死亡角度去看,这张脸依旧精致得无懈可击。 余笙看得有点呆,没留神被裴晏行捉住了偷窥行径。四目相对那秒,她心底一慌,仓促低下头。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想看就看,又不收你钱。” 余笙咬着牙,手机壳差点被抠破。 不知道听谁说的,一个男人适不适合在一起,一次旅行,一次户外就能看出来。 看他面对陌生环境和突发状况,是能保持镇定和理智,并把你照顾得妥妥贴贴,还是自顾不暇,怨天尤人。 但眼前这突发状况,有点超出她预料。 他们在第一站下车,进峡谷栈道走了不到两分钟,突然听见一阵哭叫声。 “妈妈……呜呜呜妈妈……”一个小孩撕心裂肺地嚎哭着,紧接着是女人慌乱又恐惧的声音: “轩轩别怕!千万不要动!妈妈会想办法救你的!” “拜托了,有人能救救他吗?” 这是一段紧贴山壁的栈道,小孩许是从栏杆中间的缝隙滑了下去,卡在一棵树上。 树干伸得很远,小孩在另一端摇摇欲坠,而底下是湍急的河流,能瞬间把人淹没冲走。 余笙看得胆战心惊,两腿发软,却见裴晏行坚定地往前走去。 他把周围人群疏散开,安抚了一下小孩和母亲,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是裴晏行,给你发个位置,立刻派直升机过来。” “好,我去找降落点等你。” 挂了电话,他才回头看向余笙。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然后把背包取下来,递到她手中,沉声道:“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走之前,他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头。 虽然对他来说是轻轻的,但男人手劲大,余笙脑袋还是晃了晃。 等她抬手摸摸头顶上的余温,再转过去看时,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景区工作人员终于赶到,但这里地势险峻,他们也没办法。 听说了裴晏行的事,负责人员问余笙:“你男朋友干嘛的?他真能救人?” “他不是……”余笙下意识否认,忽然听见那对母子的哭嚎,又改了口:“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要不你们先报警吧。” 工作人员立刻报警,但最近的派出所在十公里外的桑田镇。 等了一会儿,警察还没来,先听见一阵刺耳噪声。 从对面山顶飞来一架直升机。 螺旋桨高速旋转着靠近,直升机悬停在半空,舱门打开。 一个男人面对飞机,拽着绳索,然后绳索带着他凌空降下来。 栈道上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此刻他的危险程度不亚于被挂在树上的小孩。 绳索摇晃着下降的时候,余笙看见那张脸,一颗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连呼吸都忘了,眼睛也不敢眨动一下,死死地盯着蚂蚁般吊在绳子上的男人。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不知道这是要命的吗? 她看着裴晏行停在那棵树旁边,一只手拽着绳子,另一只手把吓到嘴唇发青的小孩抱在怀里,然后用安全带把两人绑在一起。 随着直升机慢慢地移动,他们离栈道越来越近。 胸口的衣服快被她攥破,待他终于平稳落地那刻,整个人像是卸了力气,差点倒在山壁上。 有人扶了她一把。 “我的天,终于救下来了。” “你男朋友好厉害啊,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刚才那样子好酷。” “我都快吓死了好吗!” “快去前面看看情况。” 余笙双脚发软,一步都动不了,只能听着被拥堵得水泄不通的前方传来那位母亲感激的哭声。 她坐在歇息的木椅上,直到人群被拨开,大家自觉让出一条缝隙,而所有的光都涌进那条缝隙里。 男人踩着光,一步步朝她走来。 当他高大的身躯挡在面前时,鼻头忽然狠狠地一酸,眼眶也不争气地热意汹涌。 裴晏行发现她眼睛红了,一只手放进裤兜里,俯下身,表情是懒懒的,双眸却无比认真地盯着她:“吓哭了?” 余笙硬着头皮否认:“没有。” “担心我?” 余笙咬咬牙,嗓音却还是带了哽意:“没有。” 男人不再逗她,唇角一勾,瞥了眼栈道深处:“还往前走吗?” 不少游客都因为害怕而离开,余笙这会儿也是惊魂未定,瓮声道:“没心情了。” “那去吃饭?” 她吸了吸鼻子:“好。” 裴晏行自觉背起她的大背包。 余笙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有人拦住他们,是那位孩子的母亲。 脸上泪痕还没干,头发也乱蓬蓬的,兴许还有些后怕,把孩子紧抱在怀里。 “这位先生,真的太感谢了,您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或者名字也行……” “不用了。”裴晏行漫不经心地笑着,牵起身旁女孩的手,“您要真谢我,就别拦着我约会。” 余笙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心里一阵温热的风吹过去。 峡谷没走完,中间的小景点也不打算去了,他们上观光车直抵镜湖。 镜湖果真像镜子一样,倒映出四周的山峦和天上的云朵,美不胜收。 虽然之前受了点惊吓,但也算不虚此行,看到了网图都拍不出的人间仙境,身心都被眼前的美景抚慰和涤荡。 傍晚回去的路上,余笙收到杜若的微信,是有人在栈道上拍的照片。 杜若问:【这是你俩吗?】 余笙偷偷瞥了眼开车的男人,回复道:【嗯。】 杜若:【可以啊这男的,虽然渣,还挺有正义感,他救人的视频网上都传遍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胆子真大,那种事都敢上,换我吊直升机上吓都吓死了。】 【你说他真是摆地摊的?我怎么就不信呢?】 余笙:【我也不知道,他自己说的。】 把手机收起来后,余笙转头看向裴晏行,试探着问:“你最近好像都没去摆摊,不要紧吗?” 男人眼皮动了下,随即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儿,少摆几天饿不死。” 他也不是故意想骗她,只不过每次看见她这副关切中带着怜悯,又仿佛对他的“坚韧不拔”表现出敬佩的样子,就觉得这姑娘有趣的很。 坦白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余笙继续试探着问:“你今天救人还挺熟练的,以前也干过吗?” “嗯。”裴晏行淡淡地承认,“那飞行基地我朋友开的,经常过去玩儿。” 余笙:“经常?” 裴晏行顿了顿,说:“现在少了。” 突然想起那天在雅舍一楼院子里,裴晏行那句——开飞机的喜欢么? 她认真地望着他问:“你会开?” “会。”男人勾起唇,带几分揶揄地看她一眼,“怎么,想去玩儿?” 余笙忙不迭摇头。 直升机的噪声她并不喜欢。 车行驶在水边公路上,傍晚阳光斜照着,有些刺眼,余笙一只手挡着阳光,低头看手机。 直到驾驶座上的男人提醒她:“落日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 余笙闻言抬起头,望向西边天幕,车窗被他降下来,那一片彤云中火红的落日便映入眼帘。 像女孩羞红的脸,一点一点地,躲进层峦叠嶂的背后。 江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积攒的高温,是一天中最适宜的温度,凉爽中带一丝暖意。 余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刻,和裴晏行一起看落日。 她回头看他,眼里还盛着夕阳的余晖,暖暖的,悉数落进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 而他不知道看她多久了,也许一直在看着,眼眸像无底的深渊,却璀璨生光,仿佛深渊里布满繁星,有种不期待的,又像是意料之中的温柔。 在此刻之前,她很难把眼前这个人和“温柔”二字关联起来。 两人目光胶着着,余笙鼻子突然有点酸。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眼神里带着倔强,刨根问底:“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女孩亮晶晶的眸子,胸口燥热涌动,他缓缓俯身,靠她越来越近。 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眼瞳和每一根睫毛,呼吸交融间,闻到她刚吃过的芒果雪糕的香味。 男人的唇停在暧昧的边界,再近一些,就要突破暧昧这条底线。 眨眼时睫毛扇起的风都仿佛落在她脸上,随之扑面而来的,尽是带着薄荷味的滚烫气息:“我想干什么,你猜不到?” 10. 第 10 章 他眸底的光像梦一般不真实,但胸腔激烈的震动在提醒着她,这一切并不是做梦。 甚至再靠近一点,她就能真实地亲到他。 十六岁的暗恋和二十四岁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只是远远偷看他一眼,就仿佛耗光了所有勇气,而此刻,近在咫尺之际,她有点想亲他的冲动。 残阳如血,染红了天空和江面,也让目光变得更温暖。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图。 沉溺在那双眸子里,连呼吸都忘了调整,手轻轻地抬起来,攥住他腰侧的衣服。 男人樱色的薄唇在靠近,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 兜里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余笙整个人抖了一下,如梦初醒。 裴晏行单手撑着椅背,稍往后退了一些,饶有兴致地看她窘迫的模样,看她手忙脚乱地掏手机,然后故作镇定地接听:“喂?小姨妈?” “喂,笙笙啊,那个小吴跟我说你都不搭理他,怎么回事啊?”小姨妈高亢的嗓门从手机里漏出来,在车里回荡。 余笙抬头看了裴晏行一眼,对上这人好整以暇的凝视,脑袋都热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住话筒说:“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啊?他也没理我。” 小姨妈:“他说他找你聊过两次,你态度很冷淡,也不主动找他。” 顿了顿,小姨妈苦口婆心道:“我说笙笙啊,小吴条件真的不错,你自己也主动一点,别老等着男孩儿来找你。” “……那个,小姨妈我这边有点忙,先不说了。”余笙觉得自己快被眼前的人盯穿,仓促结束对话。 把手机塞回兜里,她抬眸看向裴晏行,下一秒又心虚地低头。 “小吴?谁啊?”男人明知故问。 “一个男的。”余笙老实回答,“没见过面,也没兴趣,我小姨妈比较着急……” “看出来了。”裴晏行依旧直勾勾盯着她,唇角挂着懒散笑意,“这么小就相亲。” 余笙揪揪手指:“不小了,二十四了。” 不知道在想暗示他什么,这话她说得很认真,眼神也带着几分倔强。 “嗯。”裴晏行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是不小了,能结婚了。” 余笙听出他话里的调侃,轻轻瞪了他一眼。 男人突然收了笑,低声问:“相亲对象都怎么联系?” 余笙愣了一下,说:“微信。” 裴晏行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见她视线还落在他胸口发呆,脸又凑近了些:“要给你看看里面吗?” 嗓音依旧是他标志性的慵懒,带着点性感的嘶哑。 脸颊一下子滚烫。 余笙慌忙低头拿自己手机,因为省电模式自动关闭了高刷,画面有点卡,操作反馈也慢半拍。 刚点开扫码那一刻,屏幕瞬间黑了。 她有点无措地看向裴晏行:“对不起啊,今天拍照太多了……” 偏偏这时候没电。 男人轻笑一声,把手机扔回储物盒里:“算了。” 反正暂时也不需要。 余笙望着他眨眨眼睛,眼神带着点内疚。 “什么时候走?”他用手轻轻揉她头发。 余笙她平时最讨厌被摸头发,这会儿却一点都不排斥。 她算算日子:“下周吧,机票还没买,到时候看,不是周三就是周四。” 周四是年假最后一天。 原计划周三回去,周四在家修整和休息,可现在忽然舍不得提前走了。 裴晏行勾了勾唇:“那没几天了。” 余笙低低地“嗯”了一声。 夕阳彻底落入山峦中,夜幕笼罩,路灯一排排亮起来。 余笙第一次见到路灯开启的瞬间,像一双双眼睛在蜿蜒的山路两旁次第睁开,远处的桥,隐约可见的小镇也逐渐被点亮,壮观得令她心潮澎湃。 裴晏行看着她睁大的眼睛和嘴巴,眼中泛起一丝兴味:“找个地方坐坐?” 余笙用力点头:“好。” 回到黔镇,裴晏行带她去了酒吧。 余笙进店第一件事就是借充电宝。 裴晏行开车,便只要了杯汽水,给她点的是店里新品,一杯粉色鸡尾酒。 余笙抿了一口,唇齿间都是樱花香。 男人看她十分满足的样子,宠溺地笑道:“慢点儿喝,会醉。” “我知道。”余笙又喝了一口。 苏槿是开酒馆的,但凡能酿酒的植物都被她酿过,店里的各种酒余笙也没少尝。 但她酒量不算太好,几杯桃花酒下肚就会头晕。 今晚这杯酒味似乎比苏槿酿的桃花酒更淡一些,更偏向饮料。 酒吧里换了首嘈杂的音乐,裴晏行凑到她耳边说:“你先坐,我去趟洗手间。” 余笙点点头,看着他消失在明暗交错的光线里。 她拿出响动的手机,点开同事徐瑶发来的消息:【救命,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笙:【咋了?我假期还有几天呢。】 原本年假只有三天,但她这次铁了心想好好休息,跟领导软磨硬泡很久,才同意用加班工时调休。 说来讽刺,对他们这些毫无人权的工蚁来说,明文规定的调休政策,真正落实下来却难如登天。 徐瑶:【刘组长今天会上又点你名了,感觉他还有点情绪,就你找部长请假这事儿。】 余笙轻笑:【发火了吗?】 徐瑶:【那倒没有,就我看他那样,是不是想提前召你回来上班。】 余笙:【谢谢提醒,我心里有数。】 把手机摁灭,脑海中浮现出领导那副资本家嘴脸,余笙努了努嘴,把手机调成静音。 酒吧大厅里的光骤然熄灭,音乐停了,周遭说话声也安静下来。 但只有一瞬。 紧接着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那里坐着一个人,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吉他琴弦上。 黑色衬衫的领口敞开,小麦色肌肤被灯光照得发白,袖子挽到小臂上,整个人松弛而散漫。 拨出的弦音也带着慵懒的调调,如流水一般淌入人心底。 台下的人开始激动: “我去,这谁啊?” “今天不是Tidy哥驻唱?” “这男的比Tidy帅一百倍好吗!是不是哪个明星?” “不认识啊……” 余笙攥紧了手指,手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杯壁凝成的水珠,还是那一瞬间她掌心沁出的汗。 那人抬眸看向她,仿佛漫不经心,目光却灼热,翕动的唇缓缓张开,发出慵懒磁沉的嗓音:“I\''m a little used to calling outside your name.” 《Free Loop》,这首歌仿佛是为他量身制作。 旋律和歌词都透着一股自由,慵懒,和洒脱不羁的浪漫。 光影再次变幻起来,余笙双手托住下巴,不知道为什么,他指尖单调的吉他旋律竟然比一个乐队奏响的伴奏更动听。 裴晏行远远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揶揄:“We can do a one night stand yeah……” 知道是歌词,但这种露骨的表达还是让她忍不住脸颊发烫。 心跳比乐队的鼓点还要震耳欲聋,余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等歌曲结束,裴晏行回来时,她正上头,脑袋有点晕。 但还没到眼花的程度,转过头能清晰看见男人精致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神情。 只是大脑有些兴奋,不受控地闪过各种杂乱念头。 这些年她其实总在关注着歌手圈,和网络上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音乐人,她以为以他的才华,早晚会在耀眼的地方出现。 没想到重逢会是这般光景,但他唱歌还是这么好听,和高中时一样。 无论是天之骄子跌落云端,还是明珠蒙尘,对她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但他看上去始终很平静,浑身令人羡慕的松弛感,是哪怕她有着稳定的工作和未来,也无法做到的松弛感。 视线越过他的脸,落向窗外挂着月亮的树梢,余笙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今天月亮好圆啊。” 听出她语气不太正常,裴晏行轻笑着拂过她额发:“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醉。”余笙望着他一直笑,“我还要喝一杯。” 男人无奈地勾了勾唇:“你确定你还能喝?” “能。”余笙无比用力地点头,“你快去给我买,一会儿要卖光了。” 这妞明显已经醉了,酒量比他想象的差很多。 裴晏行当然不会再给她买酒,怕她坐不稳从条凳上翻下去,伸手拦住她背:“你醉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余笙连连甩头:“不要。” 头发甩得乱蓬蓬的,还有几根贴在脸上,裴晏行觉得搞笑又可爱,帮她拨开,自言自语道:“喝点儿酒这么难伺候。” 嗓音里却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宠溺和无奈。 “说谁难伺候呢?”余笙翻了翻眼皮,不悦道,“你过来。” 裴晏行看了眼两人之间本就咫尺的距离,轻笑了声:“过来?” “好烦啊我要你过来。”余笙直接拽住他衬衣领口,往自己面前一拉。 同时盯着那双漂亮的薄唇,把充满香甜味的呼吸递上去。 她唇上还带着果酒的冰凉,被他的温软一烫,灵魂都快要飞出去。 这种冰与火的触碰让她很舒服,余笙意犹未尽地贴了好几秒,才退开。 “可以闭嘴了吗?”开口是命令的语气,但软糯嗓音夹着醉意,越发显得奶凶:“去给我买酒。” 女孩圆润发光的杏眼直勾勾盯着他,被扯掉的衬衫扣子落在地上,领口敞开的皮肤随着呼吸而起伏。 喉结滚动,目光如深夜里蛰伏的巨兽,睁开眼睛。 酒吧里暗影浮动,整个人被勾得燥热。 但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有些事也不适合在这里做。 裴晏行深深地盯着她。 似是醉意袭来,没再嚷嚷着要酒喝,看样子有点困了。 他抬手,把女孩及腰的长发捋到前面,然后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11. 第 11 章 余笙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许是没了力气,也许是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很安心,不再乱动,毛茸茸的脑袋甚至乖乖地往他胸口贴。 摩擦间,几捋头发钻进他衬衣领口,男人脸色越发的沉,桃花眼染上妖异的绯红,黑色瞳眸深不见底。 好不容易把她放上车,裴晏行终于舒了口气,然后打开车窗,夜晚的风灌进来,终于将燥热吹散些许。 路过药店时,他下车买了盒解酒药,喂她吃了两颗,再送她回雅舍。 大厅有在品茶的游客,老板娘笑脸接待着,打扫卫生的刚子见他抱着余笙进来,问需不需要帮忙。 裴晏行婉拒后,径直抱着她上楼。 到房间外,他看了眼面前的密码锁,轻轻地把她放下来。 余笙虽然醉了,但扶着墙还是能站稳,他把她放在门边,低声道:“自己开一下锁,嗯?” 余笙靠着门板点了点头。 裴晏行没再看她,走到长廊对面的栏杆边,脚下是雅舍一楼的小院。 等了十几秒,摁密码的声音并没有传来,他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一阵香甜从背后袭来。 转头那一瞬,他的脸被女孩柔软的双手捧住,朦胧的眼神望着他,眉睫弯弯,迷离又认真。 旁边就是栏杆,裴晏行怕她跌下去,手在她背后挡了一下,她却顺着这点力道,直接扑过来。 “让你开门,你干什……”话还没说完。 女孩勾着他脖子,吻上他的唇。 这次是真的吻。 虽然她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像小孩那样幼稚的啄吻,却足以击溃一个男人内心克制的防线。 他搂住她腰背,将她固定在墙上,唇齿热烈地回应。身体像拱了火,越来越热,只有凭本能将她抱得更紧,才能缓解这种陌生而危险的感觉。 余笙以为是做梦。 肖想已久的少年来到她梦里,哪怕她为所欲为,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她做了这二十几年来最大胆的举动。 可亲上去那瞬,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颤了颤,梦境中的云雾缭绕慢慢消散,露出本来的样子。 唇齿交缠的触感愈发明显,大脑也逐渐恢复理智,她睁开沉重的眼皮,世界清晰了。 唇舌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同样被搅得天翻地覆的,还有刚摆脱酒精肆虐而镇定下来的大脑。 感觉到她的异样,和搭在胸口推拒的柔软手掌,裴晏行终于停下来。唇瓣离开微小的距离,鼻尖还是碰着鼻尖,揶揄道:“酒醒了?” 因为刚刚的吻,他嗓音不自觉压得更低,也带着以往从没有过的轻喘,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而余笙听着,看着,只觉得性感得不行,大脑一阵清醒的恍惚。 裴晏行见她呆呆的样子,退开些,揉揉她头顶的毛:“醒了就开门。” 接收到女孩警惕的目光,他懒散地笑了一声:“放心,我不进去。” 余笙输入密码,开了门,刚要转身和他说再见,却眼睁睁看着男人走进屋,像进自己家一样自然熟练。 “……” 砰一声,他关了门。 余笙还没来得及开灯,屋里昏暗,从窗外洒进的月光也像是灰蒙蒙的,显得望着她的眼眸更亮,仿佛盛着一整片星河。 余笙拘谨地往墙边靠了靠:“你不是说不进来?” “本来是没想进来。”裴晏行低头看了一眼,假惺惺地,“脚不听话。” “……”余笙瞪了他一眼,就着那点月光转身往屋内走。 早上选鞋的时候太着急,换下的鞋都摆在玄关口,结果一不小心绊了脚。 身体猝不及防失去平衡,余笙惊呼着往前栽去,眼看就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一双手臂将她捞起来。但冲劲太大,两人一起倒在旁边的床上。 最后关头,裴晏行用手护着她脑袋,胳膊肘撑在被褥上,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压得嘤咛一声,皱了皱眉。 这男人也太重了,看着一点都不胖,怎么会这么重? 但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秒。 暧昧的地点,将气氛烘托到极致的幽暗月光,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周围空气都仿佛热了起来。 感觉到男人的意图,余笙脑袋里嗡地一下,抬手将他脸推开。 裴晏行低沉地笑了一声,握住她手腕:“刚刚可是你主动的。” 余笙倔强地咕哝:“那是我喝醉了。” “喝醉了就能随便亲人?”男人眉梢微抬,夹着懒散的坏,“亲完也不说负责。” 说这话的时候,他领口大敞,露出深深的锁骨,还有隐约可见的胸肌轮廓,仿佛真被她怎么着了。 刚刚在门口激烈的画面又袭上脑海,一看见他微勾的嘴角,整个身体都麻了麻,唇和舌都还是酸软的。 虽然主动的是她,但怎么想,都好像是他更乐在其中。 而且吻技还那么熟练。 余笙想到这,心情瞬间郁闷,用力推了推男人,翻过身面向窗外。 裴晏行在她身后坐起来,勾了勾她耳侧头发:“怎么了?” 余笙闷着声说:“你回去吧。” “回哪儿?我没地方去。”裴晏行半真半假地笑。 余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骗子。 “真的。”他手指绕着她的长发,语气认真了些,“能不能借宿一晚?” “不能。”余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男人笑了笑:“我睡地上。” “……”余笙不说话,把头发从他手里拽出来。 “同意了?”他手指捞了个空,倾身过去瞧她。 余笙把他探过来的脸推开:“想得美,你自己去开房。” “讲道理啊妹妹,我最近很穷,你知道的,好久没工作了。”裴晏行一脸认真地说,“让我打个地铺,明天请你看电影?” “你不是没钱?” “看电影花不了几个钱。” 余笙从来不信一个有车开的男人会真的没钱,直到此刻裴晏行对她来说,依旧是个充满神秘感的男人。 神秘到让人觉得危险,可又忍不住深陷其中。 她动了动口,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 直到他撩了撩她额前的小八字刘海,轻声道:“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余笙这次没拍开他手,望着他咕哝道:“什么话?” 他唇角勾着,慵懒又暧昧:“你想听的话。” 余笙莫名地脸颊燥热,拉过被角把脑袋蒙住:“不管你,自己去找丽姐要被子。” “好。”他隔着被子摸她的头。 男人脚步声远了,余笙从被子里露出个头,然后攥紧了被子边缘。 想听的话?是她以为的那种吗? 听见门响声的时候,她又迅速把自己蒙了进去。 直到铺好地铺的裴晏行站在床边看她,语气带着揶揄的笑:“不洗澡?” 余笙嗓音蒙在被子里,假装镇定:“我有点累了,明天早上再洗。” “那我简单冲一下。”说完他进了浴室。 裴晏行怕她要睡觉,房间一直没开灯,只藉着月光来来去去,洗完澡回到这边时,余笙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像睡着了。 冷气开得低,他俯身帮她把脚边的被子掖好,才钻进地上的被褥。 过了很久,余笙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 其实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心跳虽然平静了下来,但神经依旧兴奋着,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重放。 以及尚未到来的明天。 他真的是要告白吗?简直不敢想象。 在床上翻腾了几下,还是没困意,余笙悄悄地挪到裴晏行打地铺的那边床沿。 男人睡着了。 只见他双手伸出被子自然下垂,简直比棺材里的尸体躺得还要板正。 余笙用胳膊枕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似乎他无论站着,坐着,还是躺着,都是这么直挺挺的。 这样的人她家也有一个,但裴晏行总不会也是个军人。 他和顾柏舟差太远了,一个像急电狂风,一个像定海神针。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把手探下去。 这人鼻子也太高了。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量了一下高度,正打算和自己比比,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地铺上那双眼忽然睁开。 没有一分初醒的朦胧,而是直勾勾的,胜券在握的眼神。 男人捉住她手腕,揶揄地笑出声:“白天没看够,晚上还要偷看?” “是你被子没盖好。”余笙硬着头皮瞎解释,“感冒了还得怪我。” 裴晏行盯着她心虚的样子,了然勾唇:“是么?” 余笙把手往回扯了扯。 “你是睡不着么?”裴晏行松开她手,挑了挑眉,“要不要哄?” 余笙把手藏进被子里:“不要。” “那赶紧睡吧。”男人笑着逗她,“隔壁的狗都睡了。” 余笙瞪他一眼:“你才是狗。” 裴晏行笑了一声,闭上眼睛。 月光洒在屋里,除了他这双眼睛,最亮的就是床头柜上那块手表。 余笙凑过去看了看,样式独特,复古里带着点工业风,但整体风格又很简洁,问:“这表什么牌子?” “没牌子,定制的。”裴晏行睁开眼看她好奇的表情,一只手枕到脑后。 余笙托腮盯着那块表,眼睛里满满的赞赏:“好漂亮,设计师审美太绝了。” “喜欢啊?”裴晏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逗趣的嗓音,却带了一丝温柔宠溺,“这不能给你,换个别的。” “……谁说我要了。”余笙被他似是而非的语气弄得脸颊一热,裹着被子旋过身,“睡觉。” 这次说完,倒睡得很快。 裴晏行是半夜三点醒来的。 手机震动的第一秒就瞬间清醒。 电话里的声音威严果断:“裴晏行,立即结束假期,归队。” “是。” 离开之前,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她。 12. 第 12 章 余笙这一觉睡得挺沉,整夜都没醒来过。直到清晨的鸟鸣叽叽喳喳,和吵闹街声一起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大脑清醒那一瞬,她便转头看向床边地铺。 被褥凌乱,人却不在。 心脏猛颤了一下,她起身去洗手间一看,也没人。 可他的手表还放在床头柜上,难道是去买早饭了? 这也太早了,才六点半。 她平时不醒这么早,或许是心里有点兴奋,搁往常要睡回笼觉的时候,却一点困意都不剩。 余笙洗漱完去一楼溜达,老板娘正在擦前台桌上的招财猫,她笑着打了声招呼:“丽姐早啊。” “早。”老板娘也冲她笑,温柔和蔼,“厨房包子还没蒸好,海带汤应该能喝了,你可以去看看。” “哦,没事。”余笙坐到沙发上托着下巴,眉眼弯弯的十分精神,“我等会。” “行,那你看会儿电视吧。”老板娘摁了下遥控器开关,递给她,“自己调频道。” 余笙笑着接过:“好嘞。” 现在都习惯用app,已经很久没看这种调频道的有线电视了,余笙兴致不高,随便摁了两下,便放到茶几上。 正巧是军事频道,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念着:“凌晨两点四十八分,我国东南海领空出现两架D国侦察机,并连续多次被D国战机骚扰,紧急出动航空兵部队赴东南海演习。为展示我国对空战力,维护我国领土主权和制空权……” 余笙漫不经心地听着,心想她家顾长官又有得忙了,喝了口老板娘亲手沏的菊花茶,突然听见刚子的声音:“305的小姐姐,今天起这么早?” 余笙吹了吹茶水,冲他笑:“你也早啊。” “我昨晚值夜,喝口水去休息的。”刚子从矮柜顶上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放到饮水机龙头下,回头看她,“诶,你男朋友昨天怎么半夜走啊?三点多,我都快睡着了,看他好像还挺着急的。” 余笙愣住,直到手被杯子烫到,才猛然回神,扯出一个勉强能看的笑容:“他有事。” “好吧。”刚子大大咧咧的,没太在意,喝了口水,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那我去睡了,你记得去吃早饭,今天有你的喜欢的牛杂面。” 余笙浅浅地勾了下唇:“好。” 刚子离开后,她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约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他为什么半夜走了? 余笙想不到答案。 又或者,心底有个答案她不愿意承认。 这段时间的相处都历历在目,她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圆梦,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和年少暗恋的男孩修成正果,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故事到底是故事。 现实是他连夜离开了,没留下只言片语,并且一整天音讯全无。 即便她不愿意承认,现实也残酷地敲醒她,或许那个男人反悔了。 幸好她原本也没陷得太深,或许潜意识里,也把这场相遇当成一场能随时抽身的邂逅。 毕竟那个人从青春时期开始,就像一个梦。 是梦都会醒,醒来后一切都是假的。 第二天,裴晏行依旧没出现,余笙却等来了顶头上司,刘组长的电话。 徐瑶提醒过她,所以余笙接电话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和这位扒皮资本家周旋。 果然刘组长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旁敲侧击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又隐晦地敲打她,让她早点结束假期,回去上班,要当一个敬业的打工人。 余笙应付了几句,假装信号不好挂了电话。 这些天心情本就郁闷,刘扒皮一通电话惹得她更加烦躁,把手机扔到床上:“休年假还想让我加班,做梦。”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这两天所有频道都在转播东南海演习相关的报道,台里也在为这事忙碌,偶尔她会点进工作群看看最新消息。 朋友圈全在转发,微博一刷就是热门,爱国教育突然全方位渗透。 这次形势似乎有点严峻,不像小打小闹。余笙不免担心起顾柏舟,试着给他打电话。 不出意料,从早上打到晚上都没人接。 虽然这种情况她早已习惯,却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顾柏舟高中被选上航校,并信誓旦旦要当空军飞行员的时候,她还没有特别深的感触。 那时她年少懵懂,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甚至她还没遇见裴晏行,没尝过情窦初开的滋味,每天会让她发愁的只是公式好难背,函数题好难解,和同桌一起追追某国男团已经是最丰富的课外生活。 但她依旧记得顾柏舟正式入伍后,向来镇定而理智的妈妈半夜偷偷掉眼泪,爸爸抱着她肩膀安慰她。 后来,余笙逐渐能理解那种心情了。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在最危险的地方做着最危险的事情。 每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再后来顾柏舟半开玩笑半是严肃地跟她说:“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部队的,尤其是飞行员。” “你找了我也不让你结婚。” 辗转难眠到夜里两点,余笙又打开手机,编辑短信:【哥你怎么样了?顺不顺利?落地记得报个平安。】 手放在发送键上犹豫两秒,又全部删掉。 重新发了句:【你还活着吧?活着就吱个声。】 知道等不到回信,她翻个身继续睡了。但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又什么都记不得。 直到翌日中午,才收到顾柏舟的短信。 却不是他发的。 那人说:【我是顾营长的战友,他一切安好,让我给您带个话:放心,勿念。这次任务危险系数并不高,您不用太担心。】 余笙回了句谢谢,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她点开购票app,买了张今天下午的电影票。 “渣男,跑了还不许我自己看了?”余笙不甘心地努了努嘴,咬牙道,“姐姐一个人独美。” 她化了个无比精致的妆容,穿上最喜欢的裙子,打车去了电影院。 买的是爱情片,放映厅里大多是情侣,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让她一个单身狗显得很呆。 她拍了张照片给苏槿发过去:【受伤了,等我回去好好安慰我。】 她已经决定周四回去,哪怕裴晏行不在,她自己也得玩够本。 苏槿:【你一个人?】 【男神呢?】 余笙:【别提了。】 【以后断情绝爱,别在我面前提男人。】 苏槿:【别啊,天下男人千千万,换一个呗。】 【这棵树你都吊多少年了?还没清醒啊?】 这话如醍醐灌顶,余笙瞬间福至心灵:【你说得对。】 【我要去你那儿邂逅帅哥。】 【一天换三个,别拦我。】 苏槿:【不拦你。】 【就别说你是我朋友,我怕我关门大吉。】 余笙笑着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旁边坐着对情侣。 从进来就像连体婴儿,坐下后也搂着抱着,耳鬓厮磨。 电影才看了两分钟,旁边传来可疑的水声,她转头瞟一眼,那头正吻得火热。 “……”男女主还没牵过手呢,你俩就亲上了? 那等吻戏的时候你俩得上个床助兴? 余笙抬手放在那侧额头,挡住非礼勿视的画面。 可声音挡不住。 女孩娇娇柔柔地哼唧,男孩沉着声哄。让她不由想起那晚在雅舍走廊上,裴晏行抱着她亲吻。 那时她真的以为他喜欢上自己了。 以为他约她看电影,会向她告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到头来却是她独自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余笙越想越气闷,直到后排一个暴躁大哥踹了踹座椅,很不耐烦地说:“这儿不是酒店,有点素质行不行?” 那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分开。 结局前的虐点赚了一大波眼泪,余笙以前看电影并不爱哭,这次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明明情节也没多惊艳,是看过不会向别人推荐的那种。 商场没什么好逛,余笙从电影院出来,便打车回了古城。 傍晚,古色古香的建筑被镀上一层金光,巷子里不少游客在拍照。 这里的确很美,随便一拍就能出片,但余笙待得久了,该拍的也都拍过了,这些天手机里照片多了几个G。 很多照片都是相似的,也舍不得删,总觉得每张还是不一样。 前面路口有家很好吃的烤冷面,她打算去买一份回雅舍吃,天黑了再去古城看夜景。 站在小摊边等待时,不经意望向不远处空旷的停车场。 只那一秒,宿命般地,感觉到胸口狠狠一颤,心脏仿佛忘了跳动。 车位上停着辆黑色吉普,锃亮车漆被夕阳染得泛红,车尾是那串烂熟于心的车牌号。余笙确定自己没眼花,也不是心中不甘而产生的错觉。 听着脑袋里嗡嗡的响声,思绪一片空白,她鬼使神差地提起沉重的双脚,缓缓走过去。 距离不到五米的时候,车门忽然被打开,从驾驶座走下来一个男人。 黑衣服,身形瘦高,背脊笔直。 那人抬手摸了摸头发,朝她看过来。 13. 第 13 章 心里的泡泡倏地碎了。 余笙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很难看地扯了下唇。 对方礼貌地笑了笑:“有事吗?” 余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车是你的?” “哦不是。”男人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车是我老板的,我开出去办点事情。” 余笙看了眼不远处那家餐厅,是她和裴晏行去过的那家。 老板是他的朋友。 男人见她一系列可疑反应,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余笙摇摇头,“抱歉,打扰了。” 她转身往摊位边走回去,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烤冷面的香味。 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不重要了,也不必问了。 最后两天,余笙把意犹未尽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她不想让这次旅行留有遗憾。 周四上午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还剩那块裴晏行留下的手表,和那两条活蹦乱跳的锦鲤。 余笙狠了狠心,把手表扔进垃圾桶,锦鲤送给了老板娘。 回北城的航班很顺利,没遇到任何突发情况。 只是下飞机的时候,接到雅舍老板娘的电话。 “喂,丽姐?有什么事吗?” 老板娘问:“刚子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你房间垃圾桶捡到块手表,是你不要的了?” 余笙想了想,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我看这表好像还挺贵。”老板娘为难道,“就是时间走不太准了,不是你的我就扔了啊。” “嗯。”余笙淡淡地回道。 航站楼外的天空云蒸霞蔚,正是傍晚。 奇了怪,她最近总遇到这样的傍晚,可再也看不到那晚那么浪漫的夕阳了。 记忆中蜿蜒的山路被染成绛红色,像色彩明艳的泼墨画。 “等等,丽姐。”她突然叫了那边一声。 “我给个地址,您帮我寄过来吧,谢谢。” 身后自动门缓缓合上,冷气被隔绝在航站楼内,夕阳正好,暖意瞬间裹遍了全身。 余笙打车回小区,先拿了八个快递。 家里两位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这种小事情没法帮衬,她在古城就接了好几通催命电话。 手里抱着一堆快递,还要听驿站的工作人员唠叨:“以后早点取啊,我每天那么多件,都像你这样,多大门面都不够。再说了,放久了丢了坏了,你自己也麻烦不是?” 余笙扯了扯唇:“谢谢啊,给您添麻烦了。” 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余笙赶紧转身离开。 今天她回家,顾教授难得有空给她接风,把余教授也从学校拽回来当厨子。 一家五口,就剩顾柏舟不在了。 顾柏舟有个女儿,两岁半,当年雾川地震灾区捡到的弃婴,不舍得送福利院,当亲生女儿养到了现在。 顾悠悠在玩具堆里给洋娃娃梳头发,保姆陪着,余笙盘腿坐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听见她妈叹了一声:“你哥可真让人操心。” 余笙懒懒地回头:“怎么了?” 顾教授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二十七了,给他介绍的女孩儿一个都不见,自己在那边也不努力。” 余笙笑了出来:“他怎么努力啊?部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跟飞机谈恋爱可还行?” “跟你说正经的,别贫。”顾教授拧眉,“下次见面你帮我劝劝他,我和你爸是没办法了,一提这事儿他就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余笙忙不迭摇头:“别,您这是挑拨我们兄妹感情,回头我哥连我都不理了。” 她接过顾教授递来的橘子,接着说:“没准儿人家就不打算结婚呢,您跟我爸瞎操什么心。” 顾教授眉拧得更深:“不结婚怎么行?” 余笙吃了片橘子,笑道:“不结婚怎么不行?我说妈,您一教外语的,怎么还思想封建呢?” 顾教授看向玩具堆里的小女孩:“可悠悠到底需要个妈妈。” “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凭什么悠悠需要妈妈,我哥就得结婚啊?那谁嫁给他可真倒霉,一年到头见不着老公,还得当后妈带孩子。”余笙把橘子囫囵吞下去,“再说了,悠悠为什么需要妈妈?她现在没妈妈也挺好。” 说着满脸笑容地走向玩具堆,拍了拍手:“小悠悠,来姑姑抱抱。” “姑姑——”顾悠悠拿着娃娃跑得飞快。 余笙把她抱起来,捏捏她的小鼻子,瞥了眼顾教授:“您看,多开心多幸福啊。” 顾教授轻叹着摇了摇头,起身去开门。 余笙眉梢一动:“谁来了?” 顾悠悠奶声奶气地说:“是姨奶奶。” 小姨妈? 余笙脸上笑容僵住。 顾悠悠两只手拢着嘴巴,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姑姑,姨奶奶好像要把你嫁出去。” 余笙嘴角一抽:“……别乱说,姑姑才不会嫁出去。” “嗯!我不要姑姑嫁出去。”顾悠悠亲了她脸颊一口,“我最喜欢姑姑了。” 余笙故意笑着问:“那爸爸呢?” 顾悠悠嘟起了小嘴,不高兴道:“爸爸总不在家。” 余笙心口也跟着一梗,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爸爸是解放军,要保护我们,所以别怪爸爸,知不知道?” “嗯。”顾悠悠嘟着嘴巴点点头,“我没有怪爸爸,就是好想他。” 我也好想他。 余笙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终究是没说出口。 人越长大,有些话越难说出口,父母亲人之间的爱和想念都变成羞耻的字眼。 心里多在乎,表达出来的也是拌嘴和嫌弃,言不由衷。 小孩多好啊。 余笙揉了揉顾悠悠的头发,笑起来:“那你乖乖的,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 “嗯!” 余笙刚把顾悠悠放回玩具堆,突然听见小姨妈的声音:“哟这是谁啊?终于舍得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你哥去东南海开飞机了呢。” 余笙面色凝了凝,帮顾悠悠扯好衣角,转身时换上一脸浅淡笑容:“小姨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教授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在家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说话也常常不中听。但熟的人都知道她心眼不坏,说过的话自己转头就忘,余笙懒得跟她较真。 “你妈说给你接风,我来蹭口饭吃。”小姨妈自顾自坐到沙发上,拿了个橘子,“你们家余教授现在可忙得很,难得下回厨,不能错过。” 果然是馋余教授的手艺了。 余笙笑了笑:“您歇一歇,我去上厕所。” “去吧。” 余笙遁回自己房间,整理了一下今天新拿的快递,有一半放进了顾柏舟空置已久的房间。 直到顾教授打电话叫她下楼吃饭。 小姨妈早坐好了,正和顾悠悠说话。 “悠悠,来和姨奶奶坐。” “不要,我等姑姑。” “姑姑一会儿坐那边。” “姑姑不坐那边,姑姑喜欢坐这个。” 小姨妈对顾教授笑了:“这孩子还挺护着她姑姑。” 顾教授也笑:“那可不,除了柏舟就是笙笙最亲,我和她爷爷都得靠边站。” 小姨妈眼珠子一转,对顾悠悠说:“这么喜欢姑姑,姑姑要嫁人了你可怎么办?” 顾悠悠小脸立刻皱起来:“姑姑才不会嫁人!” 小姨妈啧了声:“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你姑姑要嫁人,你长大了也要嫁人。” “我不要!姑姑不会嫁人!”顾悠悠大声叫起来,“我长大了也不嫁人!” 说完嘴巴一扁,呜呜地哭了。 余笙下楼时顾悠悠哭得更凶,边哭边朝她跑:“姑姑,呜呜呜,姨奶奶是坏人。” 孩子跑得太快,差点滑倒,余笙赶紧把她抱起来摸摸头:“怎么了乖乖?别哭,一会儿眼睛要疼了。” “姨奶奶说你要嫁人,我也要嫁人,呜呜呜……”顾悠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奶奶坏……” 余笙咽了咽嗓,看一眼小姨妈,后者因为惹哭了小孩稍有些无措,但似乎觉得不是啥大事,并没表现出内疚。 余笙是后辈,不好说什么,把目光投向顾教授。 “要吃饭了,都少说两句。”顾教授难得对自己妹妹拉脸,“顾芯你也是,孩子不喜欢,提这个干嘛。” 小姨妈闭了嘴,但没坚持多久。 过了一会又开始说余笙:“上次给你介绍那警官挺不错的,你现在人也回来了,什么时候约出来见个面,眼光不要那么高,差不多就行。” 余笙心底一阵烦躁,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在厨房做饭的余教授端着最后一碗汤出来,嘭一下放在桌面上。 不愧是北城大学政治系主任,哪怕围着小猪佩奇的围兜,依旧自带威严:“什么叫眼光不要那么高?我闺女,眼光必须高,你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塞给她,她没空。” 余笙在桌下为她爸鼓了鼓掌。 顾悠悠破涕为笑,也学着她在桌下鼓掌。 两人欢天喜地地比了个耶。 小姨妈讨了个没趣,吃完饭就走了。 七点多,苏槿叫余笙去“遇见”玩。 “遇见”是苏槿开的酒馆。 上楼换衣服的时候,正遇到帮她铺完床出来的顾教授。 顾教授见儿子房间没关门,朝里看了眼——门口一堆快递盒子,原本放飞机模型的玻璃柜被腾出一半,摆着余笙买的盲盒娃娃。 她望着余笙问:“又把你哥房间当杂物间了?” 余笙嘿嘿笑了声。 顾教授语气宠溺道:“当心他回来收拾你。” “说的是。”余笙假装害怕地捂了捂心口,“他什么时候回来,您记得早点提醒我。” 顾教授满脸无奈,点了点她额头:“别贫嘴,把垃圾给我收了。” 余笙转身进屋:“我出个门回来收。” “去哪?” “苏槿那儿。” “注意安全,太晚了叫你爸去接。” “知道啦。”余笙关上门换衣服。 晚上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她只画了眉毛,涂了个口红就出门了。 打车到“遇见”,正是忙碌的时候,她没叫苏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 有个跑堂小哥挺帅,是生面孔,她好奇多看了几眼,直到视线突然被挡住。 苏槿端了壶酒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问:“好看吗?” 余笙托着腮,漫不经心道:“还行。”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来了吧?”苏槿朝那边指了指,“真的帅,我跟你讲,好几个人问我要联系方式了,我都没给。” 余笙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跟青楼老鸨似的?你确定你开的是正经酒馆?” “必须正经。”苏槿扬扬下巴,“至于你正不正经,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余笙瞪她:“……” “要不要?”苏槿冲她挤眉弄眼。 余笙抿了一小口荔枝酒:“没兴趣。” 苏槿盯着她看很久,忽然朝她吹了口气:“喂。” 余笙刘海被吹得一晃,眼睛眯了眯,抬起头:“干嘛?” 苏槿缓缓勾起她下巴,无比认真地问:“你该不会……还惦记那谁吧?” 14. 第 14 章 余笙呛了口酒,咳完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那不考虑一下?”苏槿挑挑眉,引诱她,真像个老鸨一样,“我告诉你,别看他就一跑堂的,身上没一件四位数以下,估计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余笙往那边瞅了眼,漫不经心地抿酒:“哦。” “说真的。”苏槿一脸严肃道,“男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余笙笑着抬手摸摸她头,手掌放在她脑袋一侧,往另一侧转转。 待苏槿看见那跑堂小哥和一个满身名牌的中年妇女打得火热时,盯着中年妇女塞到他胸口袋的黑卡,啧一声:“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苏槿瞬间黑了脸,咬牙切齿:“我马上把他开了。” 苏老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大堂角落,从后面拎起那小哥的衣领,拽进走廊。 余笙笑着喝光了杯里的荔枝酒。 苏槿家的酒度数不高,她喝一壶也不会醉,至今不明白古城那晚自己是怎么醉的。 或许身边的人也很重要吧。 余笙笑笑,又倒了一杯,看向舞台中央唱歌的男生。 花衬衫黑西裤,吉他弦拨着《断点》的间奏,拨弦的动作有点像十八岁时的裴晏行。 其实想想,似乎所有人弹吉他都是这样,只不过在她心底,总觉得有个人与众不同。 这是假期放纵的最后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余笙被闹钟叫醒,坐在床上生无可恋地发了会儿呆,才一声哀嚎,起床换上正装。 刷牙的时候听见顾悠悠在门外喊:“懒虫起床啦!再不起要被小鸟吃啦!” 余笙笑着翻了个白眼。 顾柏舟虽然很少回家,但把顾悠悠训练得一点不含糊,跟她爸一样,早睡早起,生活规律。 余笙赶紧洗漱完化了个淡妆,出门时把小丫头抱起来,假装要摔她:“扰人清梦等于害人性命知不知道?别学你爸,小姑娘家要多睡美容觉,起那么早干嘛?” 顾悠悠一脸认真:“我爸说了,晚起的虫儿被鸟吃。” 余笙啧了声:“你是个什么虫?” 顾悠悠一字一顿道:“美人虫。” 余笙:“……” 顾柏舟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把顾悠悠放到餐厅椅子上,余笙进厨房帮阿姨端早餐。 早餐只有两份,她和顾悠悠吃。另两位应该没早课,都还没起床。 每到这种时候,余笙还是挺后悔没好好学习,考研留校当老师的,这是父母原先给她设定的路。 但后悔也只有短短一瞬间。 她知道以她这咸鱼属性,没办法为人师表,只能在安稳体制内当颗混吃等死的小螺丝钉。 领导看她总有种怒其不争的无奈。 而余笙就是在这种怒其不争的鞭策下,日复一日地咸鱼着。 复工第一天,正打算去倒杯咖啡开启工作的仪式感,就被刘组长叫到办公室。 中年男人捧着保温杯坐在老板椅上,脸上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大事不妙:“余笙,休假完了,接下来的工作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刘组长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人人都怕他,但余笙不怕。 她没想升职,也就没必要讨领导欢心,说那些好听的场面话,只稍微笑了笑,态度礼貌地说:“一切看您的安排。” “我是这样想的。”刘组长沉吟了几秒,说,“组里今年进的年轻人多,编制又没申请下来,这些应届生怕是不能全要。所以呢,考核机制我打算改一改,以后你们每周上报的选题无论用不用,我都会打分,计入KPI,直接影响奖金系数。” 余笙脸上笑呵呵:“刘组英明。” “另外呢,我打算实行末位淘汰制,当然了,不是真正的淘汰,只不过你们老员工也不能松懈。”刘组长笑得比她还假,“每个月排名最后的,负责帮大家跑现场。” 余笙睁大了眼睛:“不是有外勤组吗?” 刘组长装模作样叹了一声:“许主任那边办了个新栏目,要了几个人过去,我打算把剩余人员整合一下,以后不用专门的外勤组,每组考核最后一名跑外勤。” 顿了顿,无比关切地问她:“会扛摄像机吗?” “……”余笙咬咬牙,忍住内心的冷笑,“您放心,我努力不去扛摄像机。” 刘组长朝她竖起大拇指,笑盈盈道:“看好你哦。” “……” 回到工位的时候,徐瑶帮她冲了杯速溶咖啡递过来,小声问:“末位淘汰那个跟你说了?” 余笙坐在椅子上往前滑,把半个身子藏进桌板下,呈半躺状,满脸生无可恋:“我看他就是针对我,嫉妒我比他过得舒坦。” 徐瑶笑了笑:“加油啊,你要是去扛摄像机,我可就没饭搭子了。” 余笙努努嘴:“谁要去扛摄像机。” 这年头,想当条咸鱼就那么难。 接下来一个星期,余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回家也不干别的,闷在屋里磨选题。 顾悠悠看她的眼神就像孙悟空看着妖怪变的唐僧,仿佛她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身似的。 就这样,忙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某一天,下班后她从台里出来,门口停着辆玛莎拉蒂。 惹眼的金黄色,路过同事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她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驾驶座车门:“顾屿松,你干嘛呢?” 玻璃降下来,里面一张年轻男人英俊的脸,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开心,我来开心开心。” 余笙嘴角一抽:“滚。” 说完就打算走。 顾屿松把头探出车窗朝她喊:“喂,逗你的,带你去玩,去不去?” 余笙委屈地回过头:“我要加班。” “加什么班,看把你敬业的。”顾屿松长腿阔步下了车,直接把她扯到副驾驶门口,塞进去,关上门。 跑车发动机轰轰地响起来,他一脚油门踩出去,顿时有种风驰电掣的推背感。 余笙紧拉住安全带:“你开慢点儿。” 男人听话地松了油门,回头冲她扬起下巴:“是不是觉得你亲爱的弟弟贴心又帅气?” 余笙扶了扶额,转头望向窗外,懒得理他。 车开上离开北城的高速,余笙也没问去哪,反正明天是周末,出去玩一天也无妨。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青城,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哥的时候,顾屿松解释道:“明天有航展,带你去看看大飞机。” 余笙跟在他后面走进电动门,兴致不高:“想不通你们男人怎么都喜欢飞机。” 顾柏舟成天在天上飞,已经够让父母担心了,这位也好不到哪去,放着呼风唤雨的富二代不做,去学给飞机造发动机。 “飞机多酷啊,那可是我从小的梦想。”顾屿松把贵宾卡扔给前台,扯唇叹道,“可惜了,这辈子开不上歼-20了。” 余笙心口一梗,没再出声。 当年舅妈寻死觅活都没能动摇他考空航的理想,后来却因为身体素质不达标,被迫选择另一条路。 算是殊途同归,但也隔着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第二天一大早,余笙就被顾屿松叫出门。 航展在军管区的机场举行,刷完身份证还过了三遍安检,严格得令她瞠目结舌。 找到国防科大的签到处,顾屿松和负责的学长认识,那学长好奇地问:“女朋友?” “别瞎说,我表姐。”顾屿松签了名字认真道。 进场之前,那学长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问:“能追吗?” “能倒是能。”顾屿松点了下头,面色却犯难,“不过咱哥说了,太危险的不行,要不你别干排爆了,转后勤?” “……” 余笙走了好几步,皱眉回头:“顾屿松,你干嘛呢?” “来了。”顾屿松朝她喊一声,安慰地拍了拍学长肩膀。 余笙等他走过来,对着他胳膊用力一拧:“跟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屿松吃痛,“嘶”了声捂住胳膊:“你听见了?” 余笙凉飕飕地:“你俩那嗓门谁听不见?” “我可不是故意挡你桃花啊。”顾屿松摸着被揪疼的地方,满脸委屈,“就这种危险人物,我怕你守寡,到时候咱哥削了我皮你信不信?” 想起顾柏舟那只许州官放火的架势,余笙扯扯唇:“管好他自己吧。” “也不知道咱哥怎么样了。”顾屿松叉着腰,望向天空叹了一声,“没消息,应该就是还活着吧。” 没消息,就还活着。 这是每次顾柏舟失联时,全家人的精神慰藉。 顾屿松笑了一声,把她拽出略微沉重的气氛:“走,带你看大飞机去。” 余笙来的路上兴趣还不浓,但此刻看着那些庞然大物,被现场氛围所感染,也不免有些热血沸腾。 顾屿松一一给她介绍。 “歼-8Ⅱ,84年首飞,歼-8大改的机型,也是我上学那会儿特想飞的。睁大眼睛瞅瞅我八爷,‘空中美男子’,帅不帅?” 放眼一望,这架格外的修长白净,余笙点点头:“是挺不错。” 顾屿松激动地往前走着,献宝似的向她展示自己喜爱的东西,像小时候舅舅给他买了新的遥控小汽车,拼命对她炫耀时一样。 余笙温柔地笑了笑,跟上。 “这是歼-15,航母舰载机,旁边那个是歼-16,咱哥飞过。再来就是歼-20了,歼-35还没服役,这儿看不到。” 余笙张了张口:“都有歼-35了?” 顾屿松轻笑:“要不能把歼-20摆出来给你看?” “也是。”余笙望着面前的歼-20,感觉到极强的压迫,和一阵国家强盛所带来的震撼,有股热泪盈眶的冲动。 满满科技感的造型,黑色机身光滑如丝缎,不禁想着得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把这架飞机开起来。 “对了,今天有歼-20表演。”顾屿松扬了扬眉,“你运气还挺好。” 余笙问:“在这儿能看到吗?” 顾屿松望了眼周围:“带你去个好地方。” 余笙跟着他走到一块空旷地,那里拉着长长的警戒线,警戒线前还站着不少人,应该都是看表演的。 几分钟后,远处停机坪上,一架歼-20开始滑行,然后从跑道的末端仰头升起。 呼啸声钻入耳膜,飞机升空后开始动作表演,翻滚出一个圆形轨迹,平稳后再拉起机头,几乎垂直上升。 顾屿松继续担任解说,什么“锤头机动”,“眼镜蛇”,“库尔比特”,余笙听不懂,只觉得心跳加速,心潮澎湃,生怕那架飞机从天上坠下来。 这比她在雪山上看到的U型航迹云,可惊心动魄太多了。 当飞机高度不停下降时,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拽住顾屿松手臂:“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要掉了!” “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顾屿松嘲笑她,“那叫落叶飘,是一种机动动作,看看,是不是像叶子飘下来一样?” “别担心,等会儿就改平了。” 话音刚落,那架飞机动作流畅地回到平稳飞行状态,越过场地上空时,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呼啸。 余笙连忙捂住耳朵。 “捂什么啊你?带你来听音爆的。”顾屿松拉开她胳膊,大声喊,“歼-20的音爆,你这辈子也就听一回。” 余笙觉得自己快聋了。 然而却隐隐地,感觉到一种虎啸龙吟的震撼。 飞机再次升空,顾屿松激动地破了音:“卧槽!这哥们儿牛逼啊!我特么第一次见到现场落叶升。” 余笙看着几乎呈竖直角度螺旋上升的歼-20,不解地问:“这很厉害吗?” “厉害死了!” 顾屿松似乎已经兴奋到癫狂,好几个人回头看他,余笙嘴角一抽,呵呵一笑,往旁边退了一步,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裴晏行是临时接了表演任务,连夜赶到青城来的。 杜政委说他那么爱耍帅,就让他来航展耍一耍,给人民群众看个最帅的。 下飞机时,欢呼声震耳欲聋。 裴晏行瞥了眼警戒线外的人山人海,虽然看不清每一张脸,却还是冲他们摆了摆手。 到指挥中心二楼汇报时,杜政委认可地拍拍他肩膀:“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这种事还得让你来。” 裴晏行笑了一下,说了些场面话,余光瞥向落地窗外的空地,忽然凝住。 飞机展示区立着一道草绿色身影。 他忍不住再仔细看了看,连政委说话也没听清。 “裴晏行,发什么呆呢?”政委抬高音量提醒他。 裴晏行仓促看了一眼,最终确定是她,连忙一手抱头盔,站得腰杆格外笔直:“报告,申请解决个人问题。” 政委被他调皮又认真的样子逗笑了,顺着玻璃外看过去:“女朋友?” 裴晏行老实回答:“还差一点。” “得了,我都听说了,整天在宿舍对着个发夹发呆。”政委笑着呵斥他,“去吧,注意形象。” “是。” 裴晏行昂首挺胸行了个军礼,转过身迅速跑下楼。 第 15 章(下章入V) 看完表演,顾屿松去上了个厕所,余笙在展示区等他。 回来的时候,顾屿松递给她一瓶可乐:“冰的,赶紧喝。” 余笙接过来拧开盖子,嘟哝道:“都不知道拧盖子,以后谁当你女朋友真倒霉。” 顾屿松嘁了声:“你又不是我女朋友,你就这待遇。” “滚吧你。”余笙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 顾屿松灵巧躲过,目光突然望向远处那栋楼,楼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少人:“那边咋回事?” “不知道。”余笙兴趣缺缺。 “你回车里等着吧。”顾屿松把玛莎拉蒂的钥匙给她,“我去看看情况。” “哦。”余笙拿着钥匙转头走了。 顾屿松一路小跑过去,发现那边围着的多是女生,叽叽喳喳的,中间似乎是开歼-20的那个飞行员。 “小哥哥,能不能合个影啊?” “不能。” “那可以拍张照片吗?你好帅……” “抱歉,不能。”男人一脸冷漠地挡住镜头,“麻烦把手机里的照片删掉。” 军人是不能随意拍照的,以前跟顾柏舟拍个全家福,都要亲眼看着照相馆删掉所有底片才行。 顾屿松皱皱眉,走过去扒开那群女孩:“让一让让一让,工作人员。” 把那名飞行员挡在身后,顾屿松才发现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 他已经有一米八二了。 好家伙,这身高是怎么被选进去的? 规则果然都是针对普通人,牛逼的人不一样。 但内心活动也就持续了一秒,顾屿松表情严肃地拿起学校发的工作证横在面前:“这边是工作区域,麻烦大家退后,自觉删掉手机里的照片,否则可能泄漏军事机密,好吗?” 场面暂时被控制下来,又到了几名工作人员,把这些围观群众带走了。 顾屿松顿时恢复一脸迷弟样:“大哥,你刚刚飞得太帅了!” 裴晏行嘴角微微一动,目光却是凉的:“谢谢。” “你那个落叶升真的好帅!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太牛了!”顾屿松充分发挥他的社牛体质,激动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大哥,留个联系方式呗,我是国防科技大的,学的发动机工程,你在哪个部队?咱俩以后没准儿还是同事。” 裴晏行冷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刚刚被挡在人群外,看着这男人和余笙举止亲密。以为有多优秀,结果是个徒有其表的二傻子。 他扯了扯唇:“我并不觉得我们会成为同事。” 说着用手指拂了拂胸口的飞行等级胸标,仿佛上面真沾了什么东西似的。 “这么年轻就是一级啊。”顾屿松朝他竖起大拇指,“跟我哥一样厉害。” 裴晏行继续冷酷无情地睨着他。 这些年他脾气还是变好了些。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对情敌这么冷静客气。 而余笙早跑得没影了,托这二傻子的福。裴晏行忍着把他暴揍一顿的冲动,不想再跟他多半句话,转身上楼。 顾屿松还想再跟,可这栋楼是今天航展的指挥中心,有军队把守,他不能进去,只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偶像消失。 半晌,一脸痴迷微笑:“太冷酷,太有个性了。” 余笙从航展回去后,又开始无休止地加班。 她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直到某天,正在电视台生无可恋地剪片子,准备明天的小组汇报,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是余笙小姐吗?” 余笙摘掉防蓝光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是我,你哪位?” “这儿有你一个快递,贵重物品必须本人签收,我现在在北城电视台,请问你在几楼?我给你送上来。” 余笙整个人瘫到座椅上打了个哈欠:“八楼A区,你上来吧。” 最近她好像没买什么东西,揣着满心狐疑出去取快递时,看见精致的香奈儿包装盒,愣了下:“这确定是我的?” “是您的。”快递小哥笑道,“需要您提供一下身份证。” “哦,好。”余笙把身份证递过去,快递员和系统比对了一下,才把快递交给她。 余笙刚签了字,就有同事围上来,起哄着让她打开。 她走到工位上拆了包装盒。 “我去,这是今年夏季的限量款新品啊!你怎么买到的?” 余笙笑了下:“不是我买的。” 她看了眼卡片上烫金的“生日快乐”,字迹很熟悉,化成灰她也认识。 徐瑶冲她挤眉弄眼:“这追求者够有钱哦。” “季延川不是说想送他妈结果没买到?”主播凌悦回头望了眼正在修片的摄影师,“川儿,快过来看看。” 穿着一身名牌的季延川走过来,瞅了瞅这包,眼睛顿时一亮:“卧槽,余笙你的?” 余笙笑着点头:“嗯哼。” 季延川激动地凑到她面前:“加两倍,卖不卖?” “不卖。” “三倍。” “……” “五倍。”季延川痛心疾首地举起一只手掌。 “别加了,多少都不卖。”余笙把那张卡片拿起来,亲了亲,“这可是我的生日礼物。” “哟,这到底是谁送的啊?”徐瑶笑得无比八卦,“以前那些追求者送礼物也没见你这么高兴,难不成是正牌男友?你谈恋爱了?” “瞎说什么?”余笙笑了出声,“我哥,亲哥。” 众人八卦的眼神瞬间熄灭,直呼没意思。 “瞅你们那副憋死了的样。”余笙抬手戳戳徐瑶的肩,“我生日六月二十七,正好周末,大家一起吃个饭?” “好啊好啊!好久没出去聚餐了!” “自从老刘整那傻B考核制度,我都快成工作机器了。” “卧槽,我内心仿佛有匹脱缰的野马,即将在草原上尽情驰骋!我高兴!我请客!” “行啊,地点也交给你订了哦川哥。”余笙拍拍季延川肩膀,“等你生日我送你一大礼。” 季延川朝她挤挤眼睛:“那包——” “没门儿。”余笙毫不留情,撩了撩头发。 刚从霖市中心医院出来的裴晏行,把缴费单随手塞进裤兜,看了眼缓缓停在门口的军用吉普。 一个义务兵从驾驶座下来,跑到他面前行了个端正的军礼:“中队长,杜政委命我接你回去。” “在外面别这么招摇。”裴晏行穿的便服,胳膊还吊着,便没回礼,抬抬下巴示意他放下手,“走吧。” 上周演习受了点伤,在医院休养观察了两三天。等伤口完全恢复,还要评估身体状况能不能复飞。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问题不大,混到他们这样的军人,哪有身上不带点伤疤的。 回到队里见杜政委,正式批了他半个月的假。 晚上没训练,战友几个在食堂煮火锅吃。说给他送行,其实就是大家伙儿嘴馋了。 邢剑涛问:“假期打算干嘛?回家看父母?” 裴晏行想了想,确实太久没回去,点头道:“回一下吧。” “太羡慕了,我上次回家还是过年呢。” “可别说,我过年都没回去,我爸说我妈想我想得哭,还不敢让我知道。” “我妈昨天打电话催我找女朋友,我说我现在这样,平时连只母狗都遇不到,上哪找女朋友?她也就干着急。” “我倒是有女朋友,啥用呢?也快分了。” “异地恋苦啊。” “想我媳妇儿了,过两个月孩子出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看看。” 食堂一阵此起彼伏的叹息。 石杨吸溜着面条,突然眼泪掉下来:“我想我女朋友了。” 裴晏行搂过他肩膀拍了拍:“有什么东西要带的?我帮你捎给她。” “不要。”石杨哭着说,“我怕她移情别恋,爱上你了。” 食堂里的叹息声变成哄笑。 裴晏行也笑出声:“那我……蒙个面?” 石杨被他逗得又哭又笑:“滚蛋。” 顿了顿,又抽抽嗒嗒地说:“你休假就好好休吧,难得回家,多跟父母待待,我的事就别管了。” 戴斌接腔:“是啊中队长,回去相个亲啥的,老大不小了,早点解决个人问题。” “吃饭就吃饭,催什么婚,还嫌老杜不够唠叨?” “哇你说政委唠叨,兄弟们,录音了没?” “有有!我录着呢!” “戴斌!你敢发出去试试!给我删了!” “我不删!” “明天加训三小时!” “我拿给政委听!” “你小子找抽……” 几个大男孩哄闹起来,裴晏行跟着笑了笑,吃完最后一口肉,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手机。 回临港家里的机票早就买好了。 他打开订票app,出发地选择临港,目的地却迟迟无法输入。 手指在屏幕上方迟疑很久,自嘲地扯了下唇。 他都不知道她在哪。 那次航展匆匆一面,她也不见得就在青城,或许是从周边过去的。 但周边城市那么多,靠猜的,无疑是大海捞针。 大家聊得很欢,热闹的气氛却仿佛跟他无关,他默默地端起汽水,当酒一样灌了一整杯,眉头紧锁。 此刻心底的那个自己就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找不到一个正确出口。 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他关掉订票app,打开微信。 找到一个名叫“裴六”的,编辑信息发过去:【老六,帮我查个人。】 16. 第 16 章 像坠入那晚古城静谧而璀…… 一辆加长劳斯莱斯经过闹市区,平稳绕过蜿蜒的上坡,最后驶入一片花团锦簇的院落。 不多会,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城堡建筑映入眼帘,白色外墙一尘不染,面积大的,说是座宫殿也不为过。 车停在一大片翠绿的草坪前,有穿西装的管家打开车门,旁边整整齐齐站了两行佣人,微笑鞠躬迎接。 裴晏行下车后,目光淡淡越过:“以后别给我搞这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管家乐呵呵迎上去:“是,五少爷,您一路辛苦了。是先回房休息,还是去看看夫人?” 裴晏行:“我妈干嘛呢?” 管家道:“知道您今天下午回来,约了万盛徐总的夫人和徐小姐喝茶,这会儿都在后院呢。” 裴晏行脚步顿了顿,转向电梯口:“我回房休息。” 还真让某些人猜对了,一回家就躲不过相亲。 不料他刚要进电梯,背后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晏行回来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裴晏行扶了扶额,转过身,换上一脸疲惫不堪的表情:“妈,我有点儿累,回房睡觉。” “下午三点睡什么觉?夜里又睡不着。”孙玉凝笑着,挽过身后那个乖巧女孩的手,牵到面前来,“妈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徐太太的女儿,今年大学刚毕业,在徐总公司实习,你们俩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 裴晏行靠着墙懒散地点了下头:“徐小姐好。” 孙玉凝看了眼墙上挂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哎呀,我和徐太太约的茶艺师到了,你帮我带徐小姐逛逛园子哦。” 说完,穿着八厘米的细高跟溜得飞快,转瞬就没影了,留下裴晏行和徐小姐面面相觑。 裴晏行横竖没事干,也不是真想睡觉,于是抬抬下巴,漫不经心地说:“走吧徐小姐,替我妈带你逛逛。” 几亩地的花园,用现在的形容该叫花海,每天都有专人打理,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都是一道色彩斑斓的美景。 从他出生起,裴家就这样了,有宫殿般的别墅,上百名佣人,有数不清的钱花。 大姐和二姐早早联姻,为家族获取更大的商业利益,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也被赋予这样的命运。 可他不认命。 家族企业他不沾手半分,也休想用他来换取任何利益。 走在花海中,他开门见山地对徐小姐说:“我妈应该跟你讲过我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在西北驻地,一年没几天在家。而且,我没打算结婚。” 下午阳光正烈,徐小姐打着把粉色太阳伞。 面前的男人高大挺拔,容颜俊秀,或许因为骨子里的军人气质,那一丝痞气非但不让他显得不入流,反而有更加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随意一个表情和动作,对女孩来说就有着无边的诱惑力。 徐小姐害羞地低下头,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工作忙,我可以等你。” “徐小姐,我想你误会了。”裴晏行盯着她柔弱的模样,却没有半分怜惜和犹豫,“我说我没打算结婚,不是因为工作忙,是不会跟你结婚,明白吗?” 徐小姐张了张口,抬头看他,眼波颤了颤。 裴晏行见不得小姑娘这种可怜表情,面前也不是他想哄的人,于是撇开目光,冷淡道:“我有喜欢的人,也请徐小姐另择佳偶,我们不合适。” “……好,我明白了。”声音委屈得快吞回肚子里去。 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裴晏行目光动了动,突然想起一张不知道身在何方的脸。 那天晚上她喝醉酒,他抱着她不小心弄疼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可怜样。 心动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还有事,叫管家来陪你。” 留下这么一句,他便匆匆离开了花园。 回屋随便捡了把车钥匙,拨通裴六的电话:“你人呢?什么时候回来?” 裴六:“我正准备见客户。” “在哪?我来找你。” “临江一号。” 他驱车到目的地,看见裴六在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谈事情,便没打扰,另找了个座位,要了杯咖啡边喝边等。 约莫一小时后,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坐到他面前,唤来服务员要了杯铁观音。 裴晏行笑他:“老头子样。” 年纪轻轻的男孩,被他爸教得没一点朝气。 “五哥是过来拿资料的吧?”裴六连玩笑都不和他开,淡淡地拿起手机拨号,“稍等,我打个电话。” 没多会,裴六的秘书带着一个文件夹出现,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裴六摆了摆手,他点头离开。 “余笙,祖籍湘南,父母曾经是临港大学的老师,07年前住在临港,07年5月,母亲顾芷调到北城大学外语系,一家人搬到北城。” “07年……”裴晏行盯着面前的资料,喃喃出声。 “对。”裴六转了转茶杯,沉声道,“三哥牺牲那年。” 裴晏行勾了勾唇:“挺巧的。” “还有更巧的。”裴六把他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喏,你在一中念高三的时候,她正好入学,你俩还当了一年校友。” 男人眼底笑意化开:“我知道。” “知道?”裴六挑了挑眉。 “嗯。”裴晏行点了点头,“我记得她。” “这可是你第一次托我办这种事。”裴六端起茶杯,抿了口,目光夹着揶揄看过来,“未来的五嫂?” 裴晏行并没否认:“嗯。” “看你这样应该还没到手。”裴六一脸淡然,“还挺自信的。” “早晚的事。”裴晏行把文件夹合起来,抬头看他,“你什么安排,现在回家吗?还是再等等?” “没什么事了,回家吧,坐你车。”裴六站起身,叫服务员买单。 两人走出临江一号,裴晏行把车钥匙给他秘书:“送我去机场,然后你自己回家。” 裴六疑惑:“你不回?” 裴晏行笑着拉开车门:“去见你未来的五嫂。” 坐进后座,系好安全带后,裴六转头看了眼他哥。 比起来时那副刚下刑场疲惫不堪的样子,格外春光满面,他望着他说:“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词,觉得挺适合你。” 裴晏行勾着唇低头刷手机,眼也没抬,懒懒地问:“什么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不。”裴六无比认真地说,“是恋爱脑。” “……” 收到顾柏舟送的生日礼物后,余笙回家暗示了一波,第二天忙得脚不沾地的顾教授和余教授才终于有所表示。 二十七号那天,余笙下班后拎着顾柏舟送的包包,去卫生间换上爸妈买的新裙子,涂上向来不着调的顾屿松难得送对色号的口红。 去年是一盒限定款死亡芭比粉系列。 虽然提议聚餐的是余笙,但请客的是季延川,所以他说要带个朋友来,大家也都同意了。 说来也巧,这位是他大学同学,上下铺的交情,人今天临时决定到北城休假,要在他家暂住一晚,总不好把人扔在家吃白菜面条,自己出来山珍海味。 他们到包厢的时候,那人刚下飞机,季延川接电话跟他说不急,回头安抚组里的姑娘们,说是个帅哥,等等也不亏。 回应他的是一阵嘘声,显然没人信他的话。 一般特别强调是帅哥的,都帅不到哪去。 更何况现在的人,对于“帅”的标准已经很魔幻了。 在座经历过相亲的女生都深有感触,相互对个眼神,低头默默喝饮料。 “哎你们听说了吗?老刘好像要高升了。” “这种小道消息你也信?这些年传他升职的消息没有五次也有三次了吧?还不是雷打不动地在咱这儿待着,干组长都干了七年了,连个部长都升不上去。” “我听说是和上面哪位不对付……” “啧,还是咱们这种小喽啰舒服,不用勾心斗角。” “没准儿这次是真的呢,孙总都要退休了,就算再想摁着他,也有心无力了吧?” “那更好,刘扒皮走了咱能轻松一大截。” “你话别说太早,谁知道换来个什么样的?万一还不如他——” “诶,敲门了,是不是你朋友?” 季延川眼睛一亮,赶紧从八卦人群中起身,连跑带跳地去开门。 余笙没好意思全让季延川请客,自己订了蛋糕,正在微信上给蛋糕店老板发送货地址,突然听见刚刚还在八卦刘组长的同事们异口同声地吸了口气。 几秒后,有人吐出一声:“卧槽。” 紧接着:“好帅。” “季延川你特么难得靠回谱。” “哪薅来的帅哥啊?真是你朋友不是花钱雇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季延川指了指这群没出息的,“收起你们的眼珠子,别吓到我哥们儿。快进来,就等你吃饭了。” 余笙把包厢号发给蛋糕店老板后,才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那刻,她仿佛见到一束炽烈的光,从门口铺展蔓延,屋里的水晶吊灯都黯然失色。 而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一双黑色眼眸,像坠入那晚古城静谧而璀璨的星河。:,,. 17. 第 17 章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眼瞎…… 裴晏行?!他怎么会在这儿? 莫非季延川说的那位就是他?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余笙脑子里一片混乱,直到旁边的徐瑶小声问:“认识吗?” 余笙猛一回神,表情镇定地摇摇头。 季延川已经勾着裴晏行的肩膀进来,眉眼中都是骄傲和自豪:“各位,隆重介绍这位帅哥。” 女孩儿们眼里都冒星星,余笙用手指默默地绕着裙子腰带,目光微垂着,没在看他。 季延川得意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我哥们儿裴晏行,开飞机的,可牛逼了。” 包厢里一片哗然。 “飞行员吗?天呐,我第一次见到活的!” “小哥哥是军飞还是民航?” 裴晏行似乎不想回答,季延川笑呵呵替他解围。 “哎,寿星。”季延川对着余笙喊道,“这可是我重磅邀请的嘉宾,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啊大小姐。” 余笙抬起头,唇角扯开一个不出错,但也不太热络的笑容:“你好,幸会。” 那人先前一直懒洋洋的,听见她这声招呼时,眼皮终于微微掀起,朝她看过来。 “幸会?” 余笙心脏忍不住一抖。 空气中短暂的安静后,只听见他一声轻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哦,看错了,余记者长得像一位熟人。” 说完,他坐到给他预留的位置,与她隔着五六个人,旁边是季延川。 但余笙哪怕不抬眼,也能感觉到一道落在头顶的目光。 连徐瑶都发现了,凑到她耳朵边问她:“帅哥好像一直在看你这边。” 余笙表情波澜不惊地,边把餐具摆开边说:“可能我今天好看吧。” 徐瑶“噗嗤”一笑:“是噢。” 作为寿星,今天她是用心打扮了的。 余笙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心底却腹诽着,裴晏行这厮什么时候看人能低调点? 他那双眼睛是不能自主控制吗? 另一边,季延川也在裴晏行旁边咬耳朵:“行啊你,是不是算好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大小姐过生日的时候你过来,还盯着人美女不放,你想干嘛?” “没错,算好的。”裴晏行终于收回目光,拉开啤酒拉环。 “卧槽你——”季延川瞪大了眼睛。 “开玩笑的。”裴晏行把开好的啤酒递给他,“谢了,明天我去找个房子,不会在你家久住。” 季延川接过来喝了一口:“客气什么,你要住就住,我又不嫌弃你。” 裴晏行看了眼他:“我嫌弃。” “……”季延川嘴角一抽,“嫌弃你住酒店去。” 他倒是也想。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刚下飞机那会儿,就发现所有的信用卡都被他妈给停了,自家和合作伙伴的酒店似乎也都打好了招呼,不接待他。 这是孙女士对付他任性时的惯常伎俩,妄图用这种方式逼他回去妥协相亲。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为了不露宿街头,他只能先找季延川。 而季延川没比他好到哪去,作为一个富二代,因为大学时和父亲闹翻,至今住在一栋筒子楼的五十平一居室里。 季延川和他是大学室友,瞒着父母报的空航。 后来被他爸从宿舍揪到教务处,当场办退学。 从那以后,季延川没和他爸说过一句话。现在虽然不缺钱,却依旧住在那么个破地方,只为了跟他爸作对。 饭吃完了,蛋糕还有几分钟送到,余笙打算先上个厕所,再回来切蛋糕。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条修长手臂将她拦住,头顶是男人含笑的嗓音:“聊聊?” 余笙抬脚往另一边走。 男人发现她意图,眼疾手快地将她困在墙边:“说了聊聊,怎么听不见话呢?” 余笙抬起头,无比平静地对上他眼睛:“裴先生要聊什么?” 裴晏行盯了她几秒,笑出声:“失忆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你。”反正在古城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名字,余笙决定打死不承认,望向他困着自己的手臂,“你再这样的话我叫保安了。” 裴晏行松开一只手。 余笙刚要抬脚离开,又被他挡住,不耐烦地看过去。 男人挺拔的身躯俯向她,眉心微蹙,嗓音带着无奈:“小心点儿,别闷头跑。” 在他身后,服务员推着放满热汤的餐车缓缓走过。 等餐车走远,裴晏行才放她离开。 余笙加快脚步往包厢里走着,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蛋糕已经到了,大家起哄着叫她切蛋糕,季延川走过去关灯,裴晏行在他身后走进包厢。 余笙向来对年龄没什么避讳,蜡烛选了2和4。 包厢里一片黑暗,只有两根蜡烛燃烧的火焰,温暖的光芒落在女孩双眼微闭的容颜上,照耀着她虔诚许愿的模样。 裴晏行依旧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看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我许好了。”余笙笑着睁开眼睛,吹熄蜡烛。 所有人唱着生日歌,包厢里的灯重新亮起来,戴着寿星帽的余笙从徐瑶手里接过雪白的陶瓷刀。 裴晏行看她的脸,比手里的陶瓷更白得发光。 “笙笙,我要多一点水果。” “我要奶油!要那块粉色的!” “草莓给我一块好不好?” 余笙一一满足大家的要求,季延川说要一块最大的,足足是给别人的两倍。 最后轮到裴晏行的时候,余笙没问他,默默地切下一块,中规中矩,有巧克力也有水果。 “谢谢。”他接过的时候,目光灼灼望着她,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一阵吸气声过后,季延川咋舌道:“你们一个个的,瞅瞅人家这觉悟。” 八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晃悠个不停。 余笙赶忙端起自己的蛋糕,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大家开始边吃边聊,徐瑶把脑袋靠在她肩上,悄声说:“我真觉得那小哥哥对你有意思。” 余笙颤了颤眼皮,不以为然的样子:“别瞎说。” “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好吗?”徐瑶怼怼她胳膊,“喏,又在看你。” 余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鼓着腮帮子嗫嚅:“别提醒我,我不想知道。” 从黔镇回来后,她没想过再见到这个人。一个言而无信的渣男,就算他真有想法,她也不打算再续前缘。 就当是八年青春喂了狗。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呢? 从餐厅离开的时候,季延川给大家叫好了车,一个个送走。 最后剩下裴晏行和余笙,他识趣地说自己要上厕所,门口只留下这两人。 余笙叫的车来了,裴晏行打算跟她进去,余笙却让司机迅速锁了车门。 然后车子扬长而去。 季延川出来时,裴晏行独自站在风中,两只手插在裤兜里,遥遥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挺拔的背影竟有些落寞。 季延川抬手放在他肩上,安慰地拍了拍:“这姑娘不好追,在电视台干了三年,就没见她谈过恋爱。” “是么?”裴晏行勾了下唇,表情似笑非笑,“巧了,我见过。” 季延川惊恐地瞪大眼珠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俩认识?” 裴晏行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路边徐徐停下的网约车:“无可奉告。” 六月底,盛夏的高温日夜炙烤着。余笙坐在网约车后座,依旧觉得热,赶紧用手机远程打开了家里卧室的空调。 看着屏幕上缓缓下降的气温,依稀也跟着凉爽下来。 突然,屏幕顶端闪过一条微信消息。 余笙点开一看,是好友申请。 头像是男人抱着吉他的侧脸剪影。因为逆光,剪影是黑色,侧脸线条却无比熟悉。 化成灰她也认识。 pyx:【余记者,到家了吗?】 余笙驳回他的好友申请:【感谢关心,裴先生一路顺风。】 pyx:【加个好友啊。】 余笙:【不必了吧,我们也不算朋友。】 pyx:【延川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余笙:【严格来讲,我和他只是同事。】 心底默默对季延川说了句抱歉。 pyx:【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余笙嘴角一抽。 这男人是学过变脸吗?前后切换这么丝滑? 她咬着牙敲下一行字,发过去:【裴先生不用再说了,我也不会再回复你,谢谢。】 把手机塞回包里,余笙望着车窗外,这会儿路边有不少散步的情侣,手挽着手,甜甜蜜蜜。 只是霓虹灯太过刺眼了,她闭上眼睛沉静下来。 说了那句话之后,裴晏行果然没再骚扰她。 第二天去上班时,季延川也没表现出异常。 余笙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渣男都会审时度势,不做赔本买卖,不会浪费精力去追一个明显占不到便宜的女人。 下班后她没回家,径直去了“遇见”。 上次那跑堂帅哥已经被苏槿解雇了,酒馆里都是熟面孔,余笙要了一壶和上次一样的荔枝酒。 最近酒量似乎有进步,半壶酒下肚,一点感觉都没。 苏槿忙完一阵过来陪她,倒了一杯和她碰碰:“怎么工作日过来?不忙吗?” “选题过了,这周没垫底,稍微放松一下。”余笙喝了口酒,慢慢回味口中的甘甜,却依稀品出了一丝苦味,“你说,现在男人还有一心一意的吗?” 她想起杜若当初那句——长得帅的都不是好东西。 那会儿她并不认可,后来也知道是误会了裴晏行,觉得这话多少有些极端。 可现实曲折离奇,兜兜转转还是应了验。 “有啊。”苏槿一脸认真地说,“穷的,丑的,一心一意只想传宗接代的。” 余笙嘴角一抽:“当我没问。” 苏槿笑了:“还在为那事儿想不通呢?” 余笙摇摇头:“没有。” 苏槿戳戳她脑门:“嘴硬?” 余笙皱皱眉:“没有。” 苏槿捏了捏她的脸:“我看你还嘴硬不?” “……”余笙喝酒喝的,眼睛都泛红,“本来真没事儿了的,结果昨天单位聚餐,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真是冤家路窄。” “缘分啊。”苏槿拍了拍手,被余笙一瞪,连忙改口:“孽缘,我是说孽缘。” “还要加我微信。”余笙哼了声,“我才不给他加。” 苏槿笑着抿了口酒:“我怎么看你像赌气呢?” “谁赌气了,我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余笙认真地抬高声调,“老死不相往来。” “行行行,老死不相往来。”苏槿和她碰了碰杯,“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什么意思啊?那天跑都跑了,又忍不住想撩你?真够渣的。” “就是。”余笙把最后一点酒倒进杯子里,仰着头一饮而尽。 脑子里一阵眩晕感袭来,爽得她眯了眯眼。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余笙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摁下接听,疑惑地放到耳朵边:“喂?” “是我。”男人声音夹着点无奈,电话那头仿佛还有呼啸的风声,“不好意思啊,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18 第 18 章 够资格在余大记者微信里…… 迷路? 一个大男人说自己迷路, 余笙差点笑出来,冷静了一下,语气淡淡地对电话那头说:“你可以用手机导航。” 裴晏行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手机没有装导航。” 余笙对着天花板翻了翻眼皮:“那你可以找季延川。” “他电话打不通……” 余笙懒得计较这人怎么弄到她微信和电话, 也不想和他多说,毫不留情地挂了,然后给季延川打过去。 那边很快接听:“怎么了余大记者?” “去救救你朋友吧,他说他迷路了。”余笙手指敲着酒杯,不耐烦道,“还有, 让他以后别随便给我打电话。” 苏槿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你六亲不认起来, 还挺酷的。” 这不过是她以前对付那些追求者惯用的冷漠。却没想到有一天,要用在裴晏行身上。 余笙把精致的陶瓷小酒杯转了个圈, 唇角扯起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一壶酒的时间后, 余笙从“遇见”离开。 接下来两天, 她没再收到裴晏行的只字片语。 刘组长的调令传遍整个电视台,果然要高升了。组内人员暗爽的同时也开始担忧, 新领导会是什么样的人。 季延川奶奶生病, 请假回了老家, 但工作还积压着。 余笙把修片的工作接过来, 算是回报他生日那天请客吃饭。 晚上临近九点, 她终于有时间歇口气, 正准备去洗澡的时候, 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号码尾缀是110。 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接听后, 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威严:“你是余笙吧?” 她点点头,语气不自觉都乖巧了些:“是。” “我是西城派出所的, 你的家属自杀未遂,在我们所里接受教育,请你赶紧过来登记领人。” “我家属?”余笙一愣,“谁?” “他说他叫裴晏行,但是他没带证件,我们也不能随便放人。”警官说道,“你赶紧过来确认身份。” 季延川不在,余笙只好暂且应下:“好,我马上来。” 和爸妈打完招呼,出门便拦了辆车去西城派出所。 问了下门口值班的女警,对方边把她往里带,边喊道:“裴晏行,你家属来了。” 余笙连忙解释:“我不是他家属。” 女警看过来:“那是朋友?” 余笙谨记自己是来帮季延川领人的:“算是吧。” 即便在这种地方,有些人依旧能坐得松弛自如,比正在教育他的警官还像是坐在自己家。 听得不耐烦了,还看过来朝她眨了眨眼。 余笙无语地在登记表上签下自己名字,那警官终于站起来,苦口婆心地对裴晏行说:“以后别这样了,活着多好,还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是?” 裴晏行一改之前的态度,暧昧不明地勾唇笑起来:“您说得是。” 余笙率先扭头出去,裴晏行和警官道了别,跟上。 离开派出所后,余笙停下脚步在路边站了两秒,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对,转过去问:“你真的自杀了?” 裴晏行双手插兜里,还那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你猜。” 余笙问:“为什么?” 裴晏行望着她,没说话。 余笙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认为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楚:“裴先生,我觉得你不应该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轻生,而且就算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受影响的。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一遍又一遍,就没意思了。” “想什么呢余大记者?”裴晏行笑了,路灯下双眼笑得璀璨生光,“我就是在河边走走,有人非报警说我要自杀,到了派出所还被一通教育,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余笙脸一热,躲开他直勾勾的视线。 自作多情的窘迫让她没好意思再看他,撇开眼若无其事地问:“你在哪儿走?” “西坪坝。” “怪不得,上周有人在那儿投河。”余笙想起自己亲自跑的新闻,垂眼唏嘘,“二十多岁的女孩,没救过来,死了。” 感觉到她变化的情绪,裴晏行抬手放在她头顶上方,但最终没落下来。 攥了攥,收回裤兜里,语气轻松地说:“不早了,回家吧。” “嗯。” 裴晏行拦了辆出租车,余笙坐进去后,他也紧随着坐到旁边,这次没给她锁门逃跑的机会。 余笙转过去朝他看了眼,男人勾唇笑:“你住哪儿?先送你。” 余笙:“先送你吧。” 裴晏行说:“女士优先。” “我得把你安全送到家,才好跟季延川交代。”余笙依旧不让步。 当初在古城,这人就是先摸到她住的客栈,再一有空就去骚扰她。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那方面意思,这次她不想重蹈覆辙。 司机有些不耐烦了:“你俩到底走不走?” “走。”裴晏行不再坚持,收回目光,“麻烦您先去松江路,再送这位女士回家。” 司机发动车子,开始打表,车内全程都很安静。 到松江路,裴晏行先下了车,车子重新开走的时候,他用手机对着车尾拍了张照片。 余笙有点困,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出租车都被烟熏入味了,不能关窗,风呼呼地往车里灌。她抬手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手机突然一响。 被拒绝多次的裴晏行又发来好友申请。 pyx:【车费转你。】 不想在钱上跟他有牵扯,余笙暂时通过了好友申请。 pyx:【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后面是他拍下的车牌号。 余笙回过去一个字:【嗯。】 过了一会儿,裴晏行又发来消息:【不好意思啊,我微信号上没钱,卡也出了点问题。】 【要不缓两天?】 余笙扯了扯唇,倒想看他玩什么花样。 【好的。】 十点半,裴晏行一通电话打到临港的家里。 那天他毫不留情地拒绝相亲对象,孙玉凝一时生气,来电话数落他一通后,把他手机号给拉黑了。 “五少爷,夫人真的睡了。”管家恭敬又无奈地说,“您有天大的事明早再打吧。” 裴晏行有点烦躁,手指在桌上敲得叮咚响:“我爸呢?” “裴公在澳洲,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行吧。”裴晏行扯了扯唇,“明早我妈起来,你给我个信儿。” 挂了电话,裴晏行拿起一旁的工资卡,冷哼一声。 最毒妇人心。 停了他信用卡不说,连工资卡也做了手脚。 每天限额一百,是要他喝西北风吗? 等电话是不可能的,明早孙女士会有新的命令下达给管家,目的就是斩断他所有退路,逼他乖乖回去相亲。 他只能发给裴六:【兄弟,江湖救急。】 裴六:【?】 裴晏行:【五十万,日息100,干不干?】 裴六:【……】 【200还差不多。】 裴晏行:【你特么抢钱?最多给150。】 裴六:【180。】 裴晏行:【……奸商。】 裴六:【嫌贵算了,我拿去投资都比借给你赚得多。】 裴晏行:【亲兄弟有你这么算的?】 裴六:【严格来讲,不是亲兄弟。】 裴晏行走投无路,只能咬牙答应:【成交。】 半小时后,第一笔二十万到账微信。 但那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点开余笙的对话框,犹豫片刻,还是没再打扰她。 十几块打车费,余笙原本没放在心上。 对于一个可以一声不响玩消失的人,她也没指望他真的言而有信。 第二天一大早,刚到公司,同事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她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 徐瑶耸耸肩:“小道消息,接管我们组的人定下来了,潘鑫磊。” 余笙嘴角一抽:“就那个财经部的潘鑫磊?” 大家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自从他接管财经部,财经频道收视率回回垫底。”余笙压低嗓音,“消息来源可靠吗?” 徐瑶抿抿唇:“不能说,但绝对可靠。” 工区玻璃门突然被敲了敲:“都挤在一块儿卖菜呢?” 众人作鸟兽散,回到自己工位。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潘鑫磊。 作为台里少有的还没秃顶的中年男人,他似乎对自己的颜值很有自信。穿一身宝蓝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虽然衬衫下摆已经快塞不进裤边里去,肚子上的大皮球呼之欲出,他站在那里,依旧有种舍我其谁的王者气场。 听说这潘鑫磊是台里出了名的霸道又小气。 霸道的是谁都得听他的,小气的是无论谁敢不按照他的想法做,准被穿小鞋。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万万不能得罪的极品上司。 余笙平时对这些不感兴趣,都是从徐瑶那儿知道的。 潘鑫磊在前面训话,徐瑶给她发微信:【你可千万收敛着点儿,他不是老刘,那么惯着你。】 余笙漫不经心地回了个“OK”。 新领导上任,她没敢当着领导的面摸鱼,一上午连手机都没拿出来。 去吃午饭的时候才看到裴晏行发来的信息,转账20块。 她敲字回过去:【收到了,谢谢。】 【那我删好友了。】 交易完成,主打一个干脆果断,不拖泥带水。 裴晏行:【等下。】 他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你干嘛这么躲着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余笙勾了勾唇,随意敲下几个字:【谁知道呢。】 打完突然又觉得不太礼貌,正要删掉重新措辞,徐瑶扯了她胳膊一下,“进电梯了,别看手机了。” 手指不小心碰到发送键,但她没注意到,摁下锁屏。 等她下电梯再开屏时,才发现刚刚那句已经没法撤回。 裴晏行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不知道多久了。 又过半晌,他消息才发过来。 是一张照片。 穿着浅蓝色军衬的男人,手里拎着深蓝色军装外套,正对镜头的是那块臂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 照片只拍到肩膀以下,没露脸,但她能认得出来,不会是别人。 心跳猛停了一拍,她不自觉握紧手机。 屏幕上是他发来的话:【中国人民解放军,不是坏人。】 【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说:【够资格在余大记者微信里躺个列么?】 19 第 19 章 你也不能太好追了吧?…… 这段时间纠结的和过不去的,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会在黔镇碰到他,为什么遇见时和当年判若两人。 以及那天,他不是故意扔下她不辞而别的。 “即便如此, 你也不能太好追了吧?”苏槿往她碗里放了勺煮好的牛肉。 为了庆祝“遇见”这个月营业额翻倍,苏槿请她吃火锅。 “如果是你情我愿的随便玩玩,当然没关系了,可你要跟他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不得多吊他两个月?”苏槿努努嘴,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 “你可暗恋他那么多年呢, 我跟你说,男人也就追你的时候最上心, 这时候不拿捏他, 以后就是被他拿捏了。” 余笙的恋爱经验几乎为零, 仅有的零点几,都贡献给了年少时那场暗恋。 如果说学生会检查假公济私去他的班级, 躲在他每天必经的楼道偷看也算的话。 这些苏槿都是知道的, 余笙也就这张脸看起来聪明。真要谈起恋爱, 比小学生还不如。 “我没要跟他谈恋爱。”余笙喝了口啤酒, “人家又没表白, 我自作多情个什么?” 苏槿点点头:“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哎呀没说你。”余笙赶紧和她碰碰杯, 无比狗腿地说, “苏老板字字珠玑, 我都记着呢。”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余笙低头一看,是顾屿松:【你对面坐的谁?】 余笙笑了笑,回复:【你猜啊。】 上菜时她拍照发了条朋友圈, 也就不小心露出了对面的一根手指而已。 有的人还挺上心。 顾屿松:【可怜.jpg】 余笙:【好好上课吧你。】 “谁啊?”苏槿抬头看她。 余笙神神秘秘地望着她说:“暗恋你的人。” 苏槿当她是开玩笑,不以为然地“嘁”了声。 “哎,说真的。”余笙单手托着下巴,表情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啊?这些年追你的男人那么多,一个都挑不出来?” 苏槿垂下眸,把虾壳扔到桶里:“不谈。” 余笙朝她眨眨眼睛:“如果有一个超级帅,超级有钱还超级专一,喜欢你很多年的那种男孩子,你要不要?” “开什么玩笑?这种玩意儿是真实存在的吗?”苏槿仿佛听了个笑话,“别逗我,我不会信的。” 余笙耸耸肩:“算了。” 最近天气热得变态,所有人都不喜欢跑外勤,偏偏由于这变态天气,事故也频发。 高架连环追尾的,修空调出事的,工地工人中暑,高层落地窗炸裂…… 余笙秉承着偷懒原则,却也被派出去现场报道两次。 潘鑫磊上任的第一个周五晚上,全组人聚餐迎接新领导。 主持凌悦中午跟商务去见了一位栏目投资人,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加上原本就长得美,气质出众,在哪都是条□□。 但别的人最多回头看一眼,余笙发现潘鑫磊的目光每隔几秒就往凌悦的胸前钻。 她状似无意地清了清嗓子,潘鑫磊便朝她瞥了一眼。 余笙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提醒道:“潘组,该您点菜了。” 潘鑫磊板着张脸收回目光。 季延川赶紧起身给潘鑫磊倒酒:“潘组,听说您最爱喝这个,今天管够。” “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上同甘共苦,生活上互相扶持,要像好朋友一样,啊。”潘鑫磊端起酒杯,打着官腔,特意看向角落的凌悦,“凌主持不喝啊?” “怎么能不喝呢?我给她倒上。”季延川拿着酒瓶过来。 被余笙瞪一眼后,季延川朝她使了个放心的眼色,给她俩都只倒了小半杯。 潘鑫磊的司马昭之心很快显露出来。 饭局上,不停地招呼凌悦喝酒。 “凌主持,你可是咱们组的灵魂,来,我敬你一个。” “我看了,你播的节目那在咱台里是数一数二,我保证以后给你更好的节目。” “这杯你不喝光,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啊。” “我这个人,好说话,就欣赏你这种会喝酒的女中豪杰。” 余笙实在看不下去,从一脸为难的凌悦手里拿过杯子,对潘鑫磊笑道:“潘组,凌悦醉了,这杯我替她喝。” “你在这捣什么乱?”潘组皱皱眉,“谁说小凌醉了?我看她这脸色白里透红,挺好的嘛。” 凌悦喝酒不上头,但不代表能喝,同组的大家都知道。 今天喝的这些早已超过她平时的极限,可碍于领导的面子一直强撑着,余笙一插手,才向潘鑫磊示弱:“潘组,我头晕……” “头晕啊?”潘鑫磊一脸担忧地站起来,“要不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潘组。”余笙扶着摇摇欲坠的凌悦,脸上是标志性假笑,“今天大家给您接风,您千万得吃好喝好,这种小事我来就行,我出去帮她叫个车。” 两人走出包间,凌悦握着她的手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余笙回头瞟了眼包厢门,“没想到这姓潘的还是个老色鬼,你以后要当心点儿。” “嗯。” 给凌悦叫的车到了,余笙把她送到后座,凌悦问:“那你怎么办?还回去吗?” “我得回去善后啊。”余笙笑了笑,“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可不能第一顿饭就把领导给得罪了。” “对不起啊。”凌悦过意不去地望着她,“都是因为我。” “别瞎想,回去休息吧。” 凌悦点点头,车开走了。 余笙回包厢的路上,一直在叹气。 话说得好听,其实她并没有信心善后,潘鑫磊这人出了名的小心眼,对于她,心里一定有了疙瘩。 余笙工作三年,之前遇到的都是正常人,这下终于体会到和上司搞关系是多麻烦的事情。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饭局上,潘鑫磊几乎不怎么搭理她。 就连她主动赔笑敬酒,也只是提一提杯子,并不喝。 徐瑶发信息过来:【完蛋了你,惹谁不好,惹这小气鬼。】 余笙:【那我有什么办法,凌悦都被他灌成那样……】 【算了算了,走着瞧。】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潘鑫磊喝了不少,这桌光酒钱就三千多块。 后来大家给他叫了车,笑呵呵送走,才各自打车回家。 余笙只觉得身心俱疲,在车上差点睡着。 刚进家门,就被顾悠悠抱住大腿:“姑姑我好高兴!” 她打起精神把顾悠悠抱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情啦?” “爸爸说他明天能回家!” “呀,真好。”余笙摸摸小侄女的头,“悠悠能见到爸爸啦。” “爸爸还要给我买新裙子!” “那姑姑带你去洗澡好不好?”余笙抱着她往楼上走,“悠悠早点睡觉,明天就能早点见到爸爸,和爸爸去买裙子啦。” “好!”顾悠悠笑得眉眼弯弯。 小孩的世界太纯粹了,也正是这种纯粹,有时候也能拂去成年人心中的疲惫。 看着保姆把顾悠悠抱回房间后,心内的郁结散去不少。 余笙拿起刚刚响过的手机,是裴晏行发来的:【周末去哪儿玩?】 余笙:【没时间玩,要加班。】 下周月度总结会,她本来想随便弄弄,可如今得罪了顶头上司,为了不给潘鑫磊报复她的机会,她得好好完成工作。 之前在老刘手底下浑水摸鱼,得过且过的日子,果然都是要还的。 pyx:【吃顿饭应该不耽误?】 【我发现一家不错的粤菜馆,还挺地道。】 余笙心口微荡了下。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粤菜? 小时候在临港吃惯了,粤菜对她来说有童年的回忆。 但在北城很少能吃到真正地道的粤菜。 应该是巧合吧。 或许只是他自己爱吃的口味。 余笙定了定神,敲字:【明天看情况吧。】 pyx:【好。】 当晚她有点失眠,可能是吃太多,又喝了酒,胃不太舒服,到凌晨还没睡着,第二天早上也没能起来。 直到上午十点多,被一通工作电话叫醒。 市人民医院有人跳楼,台里让她立刻赶往现场。 以前这种事都不会叫她。 余笙觉得纳闷,但还是联系了季延川,在医院会合。 余笙赶地铁到了现场,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医院保安根本忙不过来。 她给季延川打电话,得知他的出租车堵在路上,离这儿还有两公里。 市人民医院历史悠久,还是90年代的老房子,楼栋不高,总共七层,从地面上能清晰看见那个站在楼顶准备跳楼的女孩。 余笙紧张地站在人群外,手心都开始冒汗。 而此时此刻,刚从自助机取到CT结果的裴晏行听到外面的哄乱声,拉住一个医护人员问:“发生什么事了?” “顶上有人要跳楼。”医护人员神色焦急,“听说三环出了车祸,警察和消防都堵高架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裴晏行倏地皱紧眉,把手里的片子塞给这人。 他一路疾跑向电梯间,却没赶上,电梯在他前一秒上去了。 只好转头去跑楼梯。 到天台的时候,几个保安拦住他:“不好意思先生,现在不能上去。” 男人连跑带跳了七层楼,脸不红气不喘,只额前发丝稍微凌乱,被汗水沾上几分湿意,眼中也露出焦急。 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暗红色小册子。封皮上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证。 翻开内页有他的信息,照片名字和军衔一目了然。 “看清楚了吗?”裴晏行面色严肃地盯着保安,不等他们从呆滞中回神,粗暴地一把推开,“让路。” 20 第 20 章 有心上人了。 这段时间纠结的和过不去的,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会在黔镇碰到他,为什么遇见时和当年判若两人。 以及那天,他不是故意扔下她不辞而别的。 “即便如此, 你也不能太好追了吧?”苏槿往她碗里放了勺煮好的牛肉。 为了庆祝“遇见”这个月营业额翻倍,苏槿请她吃火锅。 “如果是你情我愿的随便玩玩,当然没关系了,可你要跟他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不得多吊他两个月?”苏槿努努嘴,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 “你可暗恋他那么多年呢, 我跟你说,男人也就追你的时候最上心, 这时候不拿捏他, 以后就是被他拿捏了。” 余笙的恋爱经验几乎为零, 仅有的零点几,都贡献给了年少时那场暗恋。 如果说学生会检查假公济私去他的班级, 躲在他每天必经的楼道偷看也算的话。 这些苏槿都是知道的, 余笙也就这张脸看起来聪明。真要谈起恋爱, 比小学生还不如。 “我没要跟他谈恋爱。”余笙喝了口啤酒, “人家又没表白, 我自作多情个什么?” 苏槿点点头:“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哎呀没说你。”余笙赶紧和她碰碰杯, 无比狗腿地说, “苏老板字字珠玑, 我都记着呢。”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余笙低头一看,是顾屿松:【你对面坐的谁?】 余笙笑了笑,回复:【你猜啊。】 上菜时她拍照发了条朋友圈, 也就不小心露出了对面的一根手指而已。 有的人还挺上心。 顾屿松:【可怜.jpg】 余笙:【好好上课吧你。】 “谁啊?”苏槿抬头看她。 余笙神神秘秘地望着她说:“暗恋你的人。” 苏槿当她是开玩笑,不以为然地“嘁”了声。 “哎,说真的。”余笙单手托着下巴,表情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啊?这些年追你的男人那么多,一个都挑不出来?” 苏槿垂下眸,把虾壳扔到桶里:“不谈。” 余笙朝她眨眨眼睛:“如果有一个超级帅,超级有钱还超级专一,喜欢你很多年的那种男孩子,你要不要?” “开什么玩笑?这种玩意儿是真实存在的吗?”苏槿仿佛听了个笑话,“别逗我,我不会信的。” 余笙耸耸肩:“算了。” 最近天气热得变态,所有人都不喜欢跑外勤,偏偏由于这变态天气,事故也频发。 高架连环追尾的,修空调出事的,工地工人中暑,高层落地窗炸裂…… 余笙秉承着偷懒原则,却也被派出去现场报道两次。 潘鑫磊上任的第一个周五晚上,全组人聚餐迎接新领导。 主持凌悦中午跟商务去见了一位栏目投资人,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加上原本就长得美,气质出众,在哪都是条□□。 但别的人最多回头看一眼,余笙发现潘鑫磊的目光每隔几秒就往凌悦的胸前钻。 她状似无意地清了清嗓子,潘鑫磊便朝她瞥了一眼。 余笙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提醒道:“潘组,该您点菜了。” 潘鑫磊板着张脸收回目光。 季延川赶紧起身给潘鑫磊倒酒:“潘组,听说您最爱喝这个,今天管够。” “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上同甘共苦,生活上互相扶持,要像好朋友一样,啊。”潘鑫磊端起酒杯,打着官腔,特意看向角落的凌悦,“凌主持不喝啊?” “怎么能不喝呢?我给她倒上。”季延川拿着酒瓶过来。 被余笙瞪一眼后,季延川朝她使了个放心的眼色,给她俩都只倒了小半杯。 潘鑫磊的司马昭之心很快显露出来。 饭局上,不停地招呼凌悦喝酒。 “凌主持,你可是咱们组的灵魂,来,我敬你一个。” “我看了,你播的节目那在咱台里是数一数二,我保证以后给你更好的节目。” “这杯你不喝光,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啊。” “我这个人,好说话,就欣赏你这种会喝酒的女中豪杰。” 余笙实在看不下去,从一脸为难的凌悦手里拿过杯子,对潘鑫磊笑道:“潘组,凌悦醉了,这杯我替她喝。” “你在这捣什么乱?”潘组皱皱眉,“谁说小凌醉了?我看她这脸色白里透红,挺好的嘛。” 凌悦喝酒不上头,但不代表能喝,同组的大家都知道。 今天喝的这些早已超过她平时的极限,可碍于领导的面子一直强撑着,余笙一插手,才向潘鑫磊示弱:“潘组,我头晕……” “头晕啊?”潘鑫磊一脸担忧地站起来,“要不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潘组。”余笙扶着摇摇欲坠的凌悦,脸上是标志性假笑,“今天大家给您接风,您千万得吃好喝好,这种小事我来就行,我出去帮她叫个车。” 两人走出包间,凌悦握着她的手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余笙回头瞟了眼包厢门,“没想到这姓潘的还是个老色鬼,你以后要当心点儿。” “嗯。” 给凌悦叫的车到了,余笙把她送到后座,凌悦问:“那你怎么办?还回去吗?” “我得回去善后啊。”余笙笑了笑,“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可不能第一顿饭就把领导给得罪了。” “对不起啊。”凌悦过意不去地望着她,“都是因为我。” “别瞎想,回去休息吧。” 凌悦点点头,车开走了。 余笙回包厢的路上,一直在叹气。 话说得好听,其实她并没有信心善后,潘鑫磊这人出了名的小心眼,对于她,心里一定有了疙瘩。 余笙工作三年,之前遇到的都是正常人,这下终于体会到和上司搞关系是多麻烦的事情。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饭局上,潘鑫磊几乎不怎么搭理她。 就连她主动赔笑敬酒,也只是提一提杯子,并不喝。 徐瑶发信息过来:【完蛋了你,惹谁不好,惹这小气鬼。】 余笙:【那我有什么办法,凌悦都被他灌成那样……】 【算了算了,走着瞧。】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潘鑫磊喝了不少,这桌光酒钱就三千多块。 后来大家给他叫了车,笑呵呵送走,才各自打车回家。 余笙只觉得身心俱疲,在车上差点睡着。 刚进家门,就被顾悠悠抱住大腿:“姑姑我好高兴!” 她打起精神把顾悠悠抱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情啦?” “爸爸说他明天能回家!” “呀,真好。”余笙摸摸小侄女的头,“悠悠能见到爸爸啦。” “爸爸还要给我买新裙子!” “那姑姑带你去洗澡好不好?”余笙抱着她往楼上走,“悠悠早点睡觉,明天就能早点见到爸爸,和爸爸去买裙子啦。” “好!”顾悠悠笑得眉眼弯弯。 小孩的世界太纯粹了,也正是这种纯粹,有时候也能拂去成年人心中的疲惫。 看着保姆把顾悠悠抱回房间后,心内的郁结散去不少。 余笙拿起刚刚响过的手机,是裴晏行发来的:【周末去哪儿玩?】 余笙:【没时间玩,要加班。】 下周月度总结会,她本来想随便弄弄,可如今得罪了顶头上司,为了不给潘鑫磊报复她的机会,她得好好完成工作。 之前在老刘手底下浑水摸鱼,得过且过的日子,果然都是要还的。 pyx:【吃顿饭应该不耽误?】 【我发现一家不错的粤菜馆,还挺地道。】 余笙心口微荡了下。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粤菜? 小时候在临港吃惯了,粤菜对她来说有童年的回忆。 但在北城很少能吃到真正地道的粤菜。 应该是巧合吧。 或许只是他自己爱吃的口味。 余笙定了定神,敲字:【明天看情况吧。】 pyx:【好。】 当晚她有点失眠,可能是吃太多,又喝了酒,胃不太舒服,到凌晨还没睡着,第二天早上也没能起来。 直到上午十点多,被一通工作电话叫醒。 市人民医院有人跳楼,台里让她立刻赶往现场。 以前这种事都不会叫她。 余笙觉得纳闷,但还是联系了季延川,在医院会合。 余笙赶地铁到了现场,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医院保安根本忙不过来。 她给季延川打电话,得知他的出租车堵在路上,离这儿还有两公里。 市人民医院历史悠久,还是90年代的老房子,楼栋不高,总共七层,从地面上能清晰看见那个站在楼顶准备跳楼的女孩。 余笙紧张地站在人群外,手心都开始冒汗。 而此时此刻,刚从自助机取到CT结果的裴晏行听到外面的哄乱声,拉住一个医护人员问:“发生什么事了?” “顶上有人要跳楼。”医护人员神色焦急,“听说三环出了车祸,警察和消防都堵高架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裴晏行倏地皱紧眉,把手里的片子塞给这人。 他一路疾跑向电梯间,却没赶上,电梯在他前一秒上去了。 只好转头去跑楼梯。 到天台的时候,几个保安拦住他:“不好意思先生,现在不能上去。” 男人连跑带跳了七层楼,脸不红气不喘,只额前发丝稍微凌乱,被汗水沾上几分湿意,眼中也露出焦急。 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暗红色小册子。封皮上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证。 翻开内页有他的信息,照片名字和军衔一目了然。 “看清楚了吗?”裴晏行面色严肃地盯着保安,不等他们从呆滞中回神,粗暴地一把推开,“让路。” 21 第 21 章 当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 没想到被他猜中, 余笙心底一咯噔,连忙反问:【可以吗?】 pyx:【可以。】 余笙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pyx:【不然呢?写个三千字报告?】 余笙:【你不用和部队商量一下吗?】 pyx:【部队早同意了。】 【不然你以为那些电视台哪来的我号码?】 余笙拍了拍迟钝的脑门:【是哦。】 他们一定是先找到部队,再联系的裴晏行, 奈何当事人不答应。 可他怎么就答应她了? 余笙抿抿唇,带着点不敢确信的猜测问:【那为什么答应我啊?】 pyx:【你猜?】 余笙脸一阵发热:【猜不到。】 裴晏行发来一段语音,带着清沉慵懒的笑意:“那些不入流的小电视台万一坑我怎么办?我代表的可是全体空军,不能影响咱部队形象。余大记者,合作愉快啊。” 紧接着,他又发过来一句:【你不会以为我有私心吧?】 余笙咬咬唇, 用力敲字:【谢谢啊, 并没有这么以为。】 【合作愉快。】 当她把裴晏行同意访谈的消息告诉潘鑫磊时,后者的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很不情愿地把难听的话都咽下去, 不咸不淡地说:“干得不错, 这次访谈全权交给你负责,别让我失望。” 余笙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保证不辱使命。” 无论潘鑫磊前方给她挖了多少坑, 该跳的还是得跳过去。 关于访谈内容, 余笙前后修改了三版, 最后的终版发给裴晏行看, 他没什么意见。 结果上报给潘鑫磊的时候, 这厮又有话说了。 “你这些问题人家都问烂了, 有什么话题度?啊?能不能学学人八卦记者, 多挖掘一些大家想知道的爆款素材?” 余笙嘴角一扯:“潘组, 想挖爆款素材也得分对象。人家是空军少校, 能随便问吗?抹黑部队形象怎么办?涉密怎么办?” 潘鑫磊不以为然:“就一个采访,哪有你想的这么严重?” “潘组,咱们是电视台, 不是八卦营销号。”余笙咬咬牙,胸口都快炸了,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说,“如果按您说的改,出了事您担责任?” “你什么态度?简直反了你!”潘鑫磊站起来指着她,气吼吼道,“滚出去,重新改,做不好给我卷铺盖走人!” 余笙扭头就走。 把笔记本摔到桌面上,徐瑶略带同情地看向她:“又凶你了?” “什么东西。”余笙咬牙切齿道,“咱们组的业绩迟早毁在他手上,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调这么个人过来。” 徐瑶瞥了眼组长办公室,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听说他就一高中学历,业务方面啥也不懂,全靠溜须拍马,压榨员工,不知道多少个像咱们这样的炮灰部门给他当垫脚石了。忍忍吧,忍到他如愿高升做领导,就没闲工夫盯着你了。” “得忍到猴年马月啊。”余笙努努嘴,用力甩了下鼠标线,“而且等他做领导,祸害的人不是更多了?” 徐瑶耸耸肩:“那就不是我等工蚁配操心的事儿了。” 余笙叹口气,摇了摇头。 不该这样的。 可这个社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生了这样的痼疾。 徐瑶的话虽然俗,但也没错。 这不是现在的她有资格操心的事情。 余笙打开文档,重新做了一遍访谈内容。 因为顾柏舟也是军人,她知道有些东西不能说。严格来讲,关于他们的信息是只能通过央媒发布的。 虽然这次采访征得了部队同意,但他们所散播出去的信息依然不能超过官方已发布过的范围,否则很容易出现问题。 这些潘鑫磊不懂,她却不能装作不懂。 余笙尽量规避掉那些敏感话题,选择了一些偏个人的,也没有设定得太露骨,太隐私。 裴晏行看过后,果然表示疑惑:【怎么改了这么多?】 余笙只觉得心累,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领导觉得之前的文本不够话题度,收视率方面可能不够好。】 pyx:【哦。】 【你不会挨批了吧?】 余笙:【……】 他脑袋里是装了天线吗?连她挨批都知道? pyx:【之前那版挺好的,不过这个也行。】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辛苦了。】 余笙心底微颤了下,浮起一阵暖意。 敲字的时候,嘴角也久违地弯起来:【那就这么定了。】 虽然是潘鑫磊安排给她的项目,但组里同事都主动帮忙。 采访当天没事干的,在直播间给她当场控。 这次访谈会同步在社交平台直播。 余笙在演播室做最后的准备,一边化妆一边温习台本,这是她第一次坐在主持的位置直播访谈,还有些紧张。 “头发搞定了啊,你注意点口红不要花。”化妆师收好了包,准备离开。 余笙认真背着台本,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门被关上,化妆间只剩她一个人。 余笙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演练访谈过程,每一个步骤的细节,以及问题衔接的串词,嫣红的唇小幅度翕动,嘴巴里念念有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 原本只有她一人的镜子里,忽然出现一抹蓝色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军装。 笔挺的制服,仿佛压住他平时洒脱不羁的棱角,让整个人变得正气凛然,神圣不容侵犯。 心脏不自觉猛跳了起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激荡。 裴晏行抬手正了正帽檐,朝她挑眉:“看呆了?” 男人表情一动,仿佛又是平时的样子,那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消失。 余笙看了眼他肩膀上的两杠一星,小翅膀样的胸章下有他的名字,以及两排整整齐齐的资历章,是如假包换的空军飞行员,少校军官。 她压下心底的躁动,神色如常地评价:“这身衣服还真挺帅。” 裴晏行勾了勾唇:“衣服帅还是人帅?” “衣服帅。”她昧着良心说,“人一般吧,凑合。” 不经意间,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那身军装近在咫尺,她抬头甚至能看清领花上的每一道细节,五角星的光泽闪了闪她的眼睛。 视野内那双薄唇动了动,嗓音压得很低:“只是凑合?” 余笙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裴晏行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脸颊,语气揶揄:“那你脸红什么?” 余笙赶紧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转头对着镜子一看,粉底盖得好好的,根本看不见一丝脸红的痕迹。 裴晏行一只手撑在桌上,滚烫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过来,也从镜子里望着她:“心虚了?” 余笙把身子往另一边挪,闷声道:“你注意点形象,别离我这么近。” 穿着军装呢,也不怕被人看到。 裴晏行唇角勾着笑,站直了身,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她。 直播快开始了,外面工作人员在叫,余笙赶紧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两人一起走出化妆间。 裴晏行一身笔挺服帖,基本不需要整理仪容,化妆师表情害羞地稍微帮他拍了拍袖子上的褶皱。 这人说了句谢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径直走到演播厅中央坐下。 余笙俯着身,帮他把麦克风夹在衣领内侧,男人微热的体温又离她好近。她赶紧速战速决,把沾染了他气息的手臂缩回来,然后转身淡定地对摄像说:“可以开始了。” 访谈内容是预先准备好的,除了个别私人问题,答案他也提前给过她文本,方便她准备串词。 前面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十分顺利。 到私人问题环节,余笙看见大屏幕上飘过的直播间留言,对着镜头笑了笑,说:“大家好像都很关心裴少校的感情状况,今天的节目呢,也想给到大家一点小小的福利。” 她转向裴晏行,问道:“那么方便透露一下您的理想型吗?” “我没有理想型。”男人目光没有看镜头,而是深邃而专注地望向她,“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并不因为她是什么样,只是刚好喜欢了而已。” “或者说,当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理想型长什么样了。” 直播弹幕都刷疯了。 【啊啊啊啊这么帅的吗?男主既视感有没有?】 【大哥您是开飞机的还是搞感情文学的?有点东西啊!】 【有没有人觉得刚刚的眼神好苏?还有那么点深情?我靠是我看错了吗?这俩是不是有故事啊?】 【哈哈哈哈!主持人小姐姐是不是害羞了?好可爱。】 【u1s1,这俩人有点配……】 【兵哥哥那眼神太苏了吧?说他俩没猫腻我不信!】 【我是来看帅哥的!有没有搞错?猝不及防吃了把狗粮?】 【请问我是走错频道了吗?我看的是恋综?】 【《心动的夏天》节目组看到没?下期嘉宾帮你们选好了!】 余笙险些被评论扰乱了心神,赶紧收回目光,保持镇定地继续: “我们都知道,现在虽然是和平时期,但我们国家的军人一刻都没有松懈过。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为了我国的国防力量,他们依旧在艰苦奋斗,用血和汗书写青春……” 晚上六点,采访圆满结束。同事提议聚餐,余笙卸下一整天紧绷的神经,只觉得疲惫不堪,摆摆手说自己先走了。 回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连妆都懒得卸,准备下楼打车回家。 正值晚高峰,网约车排队第三十一,预计等候一个多小时。 余笙挫败地把手机塞回包里,打算去路边碰碰运气。 接连经过好几辆出租车,都有人,问了两个载客的顺不顺路,司机摇摇头开走了。 热气从四面八方蒸腾着,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让人更加烦躁。 余笙大口喘着气,平复心情,抬脚踢着路边的石子。 忽然,一阵凉风若有似无地吹来。 抬头一看,是一辆打开了副驾驶车窗的车子,精准地停在她面前。 空调冷风喷洒在她脸上,像给沙漠困行的人一杯水。 驾驶座上,穿着深蓝色军装的男人勾起唇角,双眼浅浅地弯着,目光深邃,又仿佛夹着潋滟波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这会儿他没戴帽子,头发被军帽压得没了发型,却也意外的好看。 “发什么呆?”他摁了下喇叭提醒她,车声喧闹,嗓音也平时抬高了些,“这儿不能停车,赶紧上来。” 22 第 22 章 叫声解放军叔叔来听?…… 后面已经有催促的喇叭声, 余笙赶紧拉开车门上了车。 裴晏行在前方掉头。 拥挤的晚高峰,车辆爬得像乌龟一样慢,独处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连车内空间门也变得狭窄,逼仄,呼吸中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 余笙把窗户开了点小缝,让外面的空气和喧闹的街声都进来,缓解这种独处的微妙感。 男人仿佛看透她心思,勾唇笑着没说话, 把自己那侧的玻璃也降下来些。 他这身军装太惹眼, 经过的人和车都会格外注意,甚至还有小朋友朝他打招呼。 余笙看着男人无奈的表情, 忍不住笑出来:“要不你还是关上吧。” 裴晏行没动车窗, 也不再留意外面的人, 转头望向她:“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连蓝牙听歌。” “不用。”余笙摇摇头, “我玩手机就好了。” 裴晏行往后仰了些, 手搭在车窗上, 侧头看着她假装镇定又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的样子, 笑了笑:“紧张什么?” “我没有。”余笙打开微信里的美食小游戏。 裴晏行抬了抬下巴:“你不用坐这么端正。” 余笙往后靠了些, 才贴到椅背, 转头瞥他:“你这身衣服太正式了, 让我有点压力。” 尤其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门下, 给人的压迫感更强。 “是么?”裴晏行眼神促狭, 带着十足的调侃,“叫声解放军叔叔来听?” “……给点阳光你还开花了。”余笙瞪了他一眼,低头玩游戏。 男人倾身凑过来:“什么游戏啊?” 余笙:“猫猫餐厅。” “你们小姑娘喜欢玩这种?花花绿绿的。”裴晏行笑意更甚, “这猫跟你还挺像。” “你才像猫。” 余笙点击了一下上菜的小气泡,闷声说着抬起头。 视野中是男人靠得很近的胸膛,连下巴那圈青色的痕迹都很清晰。 一种特别的气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无法形容,只让她忍不住有点晕眩。 以前妈妈总说爸爸身上有种气味,但她和顾柏舟都没闻到过。 后来在网上看人说,那种特别的气味,是只有爱人之间才能感受到的。 没道理,没依据,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喜欢的人连同他身上的味道,都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心脏里像敲着大鼓,愈来愈激烈,她的目光被锁在男人双眼那一汪深潭里,像迷了路,走不出来,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拽得越来越紧。 气氛有些脱离控制,直到后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她才陡然回神,推了推面前的人。 裴晏行回到驾驶座,微蹙着眉开动车子,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手用力扯了扯军衬领带。 余笙听见他清嗓的声音,头埋得更低,脸颊早已烫得不像话了。 但刚才的一切似乎并没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当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沉懒散:“到了。” “哦。”余笙拿好包,把安全带解开,“谢谢。” 男人撇头望着她,勾了勾唇:“等会儿。” 余笙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头顶一阵发烫:“怎么了?” 裴晏行也解了安全带,俯身过来。 一张脸越靠越近,比刚刚在红绿灯前更近。 余笙紧张地眯上眼睛。 这种时候接吻,似乎不太合适吧?话都没说开,之前的事他也没解释,没名没分的…… 而且他还穿着这身,万一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 余笙脑子里天马行空,怎么想都不能这样,可周身被他的气息包裹着,仿佛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忽然,感觉到温热的手落在头顶,紧接着她的头发被夹起来。 睁开眼睛那一瞬,对上男人了然又戏谑的目光:“等什么呢?” “……没等。”他眼神落到哪儿,哪儿就像是着了火,短短一分钟,全身都快被煮熟了。余笙硬着头皮否认,正抬手想去摸头发,却被男人拉住手腕。 “一个小礼物。”裴晏行盯着她眼睛,笑得意味深长,“回去再看。” 余笙甩开他的手,火速下车,一双脚跑得飞快。 确定那人已经看不见她,才把头顶上的东西取下来。 目光忽然凝住,脚步也不自觉停下,刚平复不久的心跳再次激荡起来。手心里捧着那个亮闪闪的东西,微微颤抖。 是她到古城第一天,丢失的那枚发夹。 顾悠悠这两天不太高兴。 爸爸说好回来看她,却因为突发情况爽了约。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小孩忘性大,注意力也容易被转移,过些天估计就不会再闷闷不乐。 两年前一次空中特情,顾柏舟凭着精湛的技术和殊死的勇敢保住了飞机,也保住了自己一条命。评功报喜的军官到家里来的时候,街坊四邻都为他高兴。 那天,顾悠悠抱着爸爸的奖章欢呼雀跃,但终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些功绩都是拿什么换来的。 余笙坐在客厅,看着给芭比娃娃梳头的顾悠悠,脑子里一阵乱七八糟。 “姑姑,你都摸它好久了。”顾悠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面前,望着她手里的发夹,拽了拽她的衣袖,“姑姑怎么了?不高兴吗?” 余笙笑了笑,把发夹放进兜里:“姑姑没事。” “那我们给她编小辫吧。”顾悠悠把手里的芭比娃娃递给她。 余笙温柔地把小姑娘搂进怀里:“好啊。” 小孩的世界很让人羡慕,一无所知也是种幸福。 潘鑫磊上任不久,给小组制定了新的规章守则,第一条就是每天到岗比之前早半小时,进行早会。 早会一般他不出席,但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迟到。 余笙以前上班都是踩点,在同事们眼里,她就是上学时那种每天踩着早读铃声进教室但从没迟到过的神奇物种,她自己对于时间的把控也是登峰造极。 结果那天早起半小时,以为能踩点到,却没想在换乘时遇到人流高峰,硬生生晚了两趟。 打卡时,姗姗来迟的潘鑫磊都到了。 毋庸置疑,又挨了顿训。 余笙对于潘鑫磊的唾沫横飞已经习以为常,一天不被他找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从他办公室出来时,余笙整个人都很平静,回到座位准备今天的工作。 徐瑶见她这么淡定,笑着调侃道:“要我是老潘也憋屈,讨厌你又不能把你给开了。” 余笙朝组长办公室瞥了眼:“这点肚量还当领导,迟早被下面的人气死。” 徐瑶“噗嗤”一笑,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哎对了。”徐瑶凑过来小声说,“你今天迟到是不是在4号线换乘的时候耽误了?” “你怎么知道?”余笙意外地看向她,“挤死了今天,我出门比平时还早呢,结果在那儿等了三趟才上去。” “4号线三所初中啊,七中十一中二十中,我弟就在七中念书,他们八点半上学。”徐瑶说,“以前我们九点上班,正好错过了,老潘把时间门一提前,这不刚好碰上吗?” 余笙反应过来,嘴角一抽:“那照你这么说,我每天都得遇上?” “确实每天都得遇上。”徐瑶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除非你再起早点儿,或者换个地方住。” 余笙一脸生无可恋:“还起早点儿?杀了我吧。” 爸妈买房时她还在大学住校,便没考虑到距离问题,房子离北城大学比较近,和电视台在相隔最远的两个行政区,每天上班要坐一个多小时地铁。 但家里住得实在舒服,有保姆照顾起居,还能每天见到顾悠悠,她就没想过搬出来。 “那要不在附近租个房子呗,每天睡到八点钟,十分钟到台里,多好。”徐瑶给她支招,“反正有租房补贴。” 这话提醒了她,思路顿时打开。 办法是个好办法,只不过爸妈的工作好做,顾悠悠那里却难说,说不定要哄很久。 晚上回到家,和家人提起这事的时候,顾悠悠果然难过了,抱着洋娃娃蹲在沙发角落。 直到余教授打电话问朋友哪个小区的居住条件比较好,顾悠悠才慢吞吞挪到余笙旁边,抱着她胳膊奶声奶气地问:“姑姑,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当然不能了。”顾芷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姑姑上班忙,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有闲工夫照顾你?” 顾悠悠嘴巴撅得老高:“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哎哟,你这么厉害?”顾芷把顾悠悠抱起来,揪揪她的小鼻子,“你去给姑姑做饭吃?我跟你说,姑姑做饭可难吃了,在那边儿肯定天天点外卖,你跟她一起吃外卖啊?” 余笙哭笑不得地看过去:“妈,有您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我又没骗她。”顾芷瞥她一眼,“你自己说说你上次炒那土豆丝,一半生的一半焦的,猪都不吃。” 余笙抬起下巴指了指余教授:“有的猪吃了。” “说什么呢?”余教授挂了电话,看过来。 母女俩对个眼神,顾芷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没什么,你问得怎么样了?” 余教授把手机放到旁边,端起茶杯,一副老干部做派:“老袁说那边几个新小区都不错,东城一号,水悦府,还有个天屿城。天屿城是高档小区,租金呢贵一点,笙笙要是喜欢,多出来的爸妈给你出。” “我不要。”余笙揉着顾悠悠的小手说,“都上班了还拿你们钱,我哥回来笑死我。” 顾悠悠“哼”了一声:“他才不会回来。” 余笙捏住小朋友胖乎乎的脸颊:“说了不生爸爸气的,怎么又成小河豚啦?” “我没生气。”顾悠悠嘟着嘴巴说,“他本来就不回来嘛,姑姑也要走了,以后没人跟我玩了。” “那姑姑又不是不回来了。”余笙揉着她的脸,无比温柔地说,“周末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顾悠悠抬起小肉手,晃了晃小拇指:“拉钩钩。” “好,拉钩钩。”余笙勾住女孩软嫩的小拇指,“那你也要答应姑姑,在家听爷爷奶奶话,不许调皮。” 小姑娘眼里终于有了光:“好。” 余笙用下班时间去看了两天房子,最终定下天屿城的一间门一居室。 虽然小区价格贵,但40多平的一居室贵不到哪去,减掉单位的租房补贴,还算能接受。 周末爸妈都有工作,便请了季延川帮忙搬家。 余笙提前把要带走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装了箱,等季延川的时候,在厨房跟保姆学煮面条。 她也不想到了那边,真的天天吃外卖。 “姑姑,我去给猫猫喂吃的。”顾悠悠抱着她大腿说。 余笙点点头:“去吧。” 别墅附近经常有流浪猫出没,顾悠悠喜欢猫,便索性在门口放了几个小碗,家里会买猫粮喂它们。 今天,小猫们正吃饭的时候,一辆银色轿车突然停下来,小猫们受到惊吓,全溜走了。 顾悠悠抬起头,只见从车里下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T恤,胸口有一个小小的翅膀样的图案,惊喜地叫出来:“爸爸!” 裴晏行刚下车还没站稳,差点一个趔趄,望向叫他爸爸的小姑娘,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我?” “哦,看错了。”顾悠悠失望地嘟起嘴巴,“你不是爸爸。” 裴晏行笑了一声,蹲下来,望向她身后的院落:“你是这家的小孩?” 顾悠悠防备地往后退一步:“你是谁?” “你好,我叫裴晏行。”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小姑娘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他蹲着和小姑娘差不多高,看上去也没什么压迫感,顾悠悠对他的防备比刚开始少一些,但还是像小大人似的盯着他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爸爸说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字。” “警惕性挺高的啊。”裴晏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我找余笙,她在这儿吗?” 顾悠悠睁大眼睛:“你认识我姑姑?” “嗯。”裴晏行耐心解释,“我们是朋友。” 顾悠悠眨眨眼睛:“男朋友吗?” 裴晏行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揉了揉小姑娘脑袋:“你几岁了?懂挺多的啊。” 顾悠悠护住自己脑袋:“到底是不是?” “坦白说,现在还不是。”裴晏行笑了笑。 “哦,那以后你也没戏。”顾悠悠一脸正色地说。 裴晏行有点意外,挑眉问她:“为什么?” 顾悠悠眼神落在他胸前的小翅膀图案,图案下还印着一排“PLA Air Frce”。 刚要开口说什么,院子里忽然有人叫:“顾悠悠,你喂个猫这么久?被拐了啊?” 23 第 23 章 叫声哥哥,就给你吹。…… 顾悠悠边往回跑边叫唤:“姑姑!” 余笙接住迎面奔来的小姑娘, 抬头一看门外站着的男人,顿时一怔:“你怎么来了?” 裴晏行单手插兜站在车门前,勾唇笑得慵懒肆意:“季延川临时有事儿, 派我过来完成任务。” “哦。”余笙淡定地点点头,转过身道:“周姨,把我行李拿出来。” 顾悠悠拽了拽她的衣角,依依不舍地:“姑姑要走了吗?” 余笙蹲下去摸摸她的脸:“姑姑先把东西搬过去,收拾收拾,晚上回家陪你好不好?” 顾悠悠忙不迭点头, 眼睛都亮了:“好!” 裴晏行帮忙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亲自打开副驾驶车门。 余笙坐进去系好安全带,车子很快驶离别墅门口。 顾悠悠被保姆抱着, 回头望着沃尔沃消失的方向, 咕哝道:“这个叔叔也是开飞机的, 跟爸爸一样。” 保姆周姨摸摸她脑袋:“是的哦。” “不过他没戏。”顾悠悠一脸认真地说,“我爸不喜欢。” “瞅你个小大人似的, 操那么多心。”周姨哭笑不得, “你爸不喜欢有什么用?他不还得听你姑姑的?” 顾悠悠:“长得还挺帅。” “是挺帅的。”周姨认同地点头, “别说, 跟我们余笙挺般配。” 坐在车里的余笙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冷吗?”裴晏行把车窗升起来, “今天有点儿降温, 你穿少了。” 余笙皱皱鼻子, 回头看他:“你不也穿的短袖。” 今天气温陡降到十几度, 顾悠悠早起都穿了长袖。 男人轻嗤一声:“你能跟我比?” “是哦, 您可是铁人。”余笙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你们在外面不是不能穿军装吗?” 以前顾柏舟刚入伍,她觉得新奇, 总想看顾柏舟穿军装,那人就拿内务条令搪塞她。也就爸爸50岁生日,照全家福时穿了一次。 “这不是军装,就一纪念T恤,70周年发的。”裴晏行笑着看过来,“喜欢啊?我那儿还有。” 余笙撇开眼:“谁喜欢了,我才不要这种黑不溜秋的。” 裴晏行把车窗升到顶,打开换气:“还冷不冷?” 车内温度适宜,余笙鼻子也不痒了,摇摇头,拿出响了几秒的手机:“喂,妈妈。” 顾教授问她:“搬了吗?要不要你爸回来帮你?” 余笙那小区裴晏行没去过,连了她的蓝牙导航,顾教授说话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 “不用了,朋友送我。”余笙回头看了眼裴晏行,“我已经在车上了。” “那到了给我发个信息。”顾教授说,“晚上你爸做饭,叫上你朋友一起吃吧?人家帮你搬东西,得好好谢谢人家。” 余笙正要拒绝,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率先开口:“阿姨,谢就不用了,饭可以吃。” “哎,行。”顾教授一听是个男的,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嗓音都轻快了起来,“晚上跟笙笙一起回来啊,你叔叔做饭可好吃了。” 裴晏行笑着答应:“好的阿姨。” 余笙挂了电话,嘟哝道:“你还真不客气。” 男人笑得理所当然:“阿姨盛情邀请,我怎么好拒绝?” 余笙忿忿地咬着下唇里侧的软肉,把手机收进去。 她闭目养了一个小时的神,裴晏行走高架,没怎么堵车,十一点前就到了。 在楼栋门口她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解安全带下车,裴晏行从另一边下来,给她拿行李箱和背包。 “你搬家就带这么点东西?”裴晏行锁了车,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她的背包往楼里走。 “就带了些衣服什么的,反正每周末还要回去住,剩下的再买一份好了。”余笙跟在后面,要从他手里拿背包。 男人没给她,踏上台阶:“走你的路,别摔了。” 余笙指了指她的背包:“那个重。” 里面有她的工作电脑和几本专业书,还有把缝隙处塞得满满的护肤品。 裴晏行抬起一只手掂了掂:“装的什么?是挺沉的,得有十五六斤了。” 余笙伸手:“我帮你拎那根带子……” “用不着。”男人走进电梯,摁下楼层,无比轻松地把背包搭在右肩上,仿佛里面不是装了十五六斤的东西,只是塞了团轻飘飘的棉花。 余笙两只手抬着背包底下,想给他减轻点重量,裴晏行笑了声:“你这是瞧不起我?” “没有。”余笙一脸认真道,“你们空军飞行员可都是金子做的,哪儿弄坏了我赔不起。” 裴晏行哭笑不得地垂眼看她:“你听谁说的?” 余笙望着他眼睛,目光坦诚:“大家都这么说的。” “金子做的倒不至于。”裴晏行煞有介事地说,“也就比歼-20贵点儿吧。” “……”这是凡尔赛天花板吗?是吧? 就知道不能把这人捧太高,余笙表情一垮,手从背包下面拿开。 男人“嘶”一声:“你松手能不能打声招呼?” “哦。”余笙瞥他一眼,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啊。” 裴晏行把背包在肩膀上挪了挪地方,垂头看着她倔强的头顶,头发卷得跟羊毛似的,忽然无声地勾唇一笑。 直到“叮”一声,25层到了,电梯门滑开,外面是空旷的过道。 余笙走出去分辨了下门牌号,走向左边那户。 门锁是开发商标配的密码锁,密码还是房东给的,她没来得及改。输入后门打开,裴晏行瞅了眼里面一整片颜色奶乎乎墙漆,评价道:“这屋跟你挺搭的。” 余笙感觉到他的调侃,转过头瞪了瞪眼。 男人乖乖闭嘴,笑着帮她把东西拿进去。 因为是出租的房子,里面除了家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好在电器齐全。 裴晏行在各个屋里溜了一圈,拉拉窗帘,检查检查窗户锁,最后到厨房里,打开角落的一个橱柜,蹲下来。 余笙疑惑地蹲到他旁边:“干什么?” “燃气表数字记一下。”他往边上挪了挪,把正中间位置让给她,“你自己来。” 余笙以前没租过房子,这是第一次,有点发愣地望着他。 男人抬了抬下巴:“让你看燃气表不是看我,赶紧的,用手机拍个照。” “哦。”余笙回过神,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伸到燃气表前面。因为看不太清屏幕,把脑袋也伸进柜子里。 拍下燃气表的照片后,她后退一步要站起来,却忘了头还在柜子里,只听见“嘭”一声,伴随着头顶一阵剧痛,眼泪差点飚了出来。 “没事儿吧?”裴晏行抬手盖在她捂着脑袋的手背上,揉了揉,哭笑不得,“傻不傻啊你?自己往柜门上撞?” “我又不是故意的……” 疼痛加委屈,她嗓音带了哭腔,“都是你让我拍照。” 裴晏行勾着唇,继续揉她脑袋:“怪我了?” 余笙眼睛红了,眼眶里带着水汽。 他一颗心顿时软得不像话,把人往身前搂了搂,差一点就要抱住,嗓音也是前所未有的软:“好,怪我。” 他力道很轻地将她的手挪开,仔细检查了那片头皮,万幸没有伤口,于是用指腹继续揉:“还疼不疼?” 余笙瓮声瓮气地:“你吹一下。” “……”男人不可置信地嘴角一抽,“还吹?” 她怎么不说亲一下? 余笙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我哥都会给我吹的。” 裴晏行垂眼看着她,忽然起了点坏心,眼角眉梢也带上一丝调侃:“那你叫声哥哥,就给你吹。” “……”余笙脸一热,心里那点委屈和服软都消失殆尽,脑袋也瞬间清醒过来,推开他,“算了。” 女孩脚刚一动,就被他摁住肩:“去哪儿?” 余笙闷声道:“去超市买东西。” 裴晏行笑她:“不吹了?” “爱吹不吹。”余笙起身往厨房外走,抬手揉了揉脑袋,又放下。 裴晏行手法不错,就这一会,已经没那么疼了。 那人还在身后跟着,笑得又坏又贱:“你跑什么?哥哥吹一下啊。” 余笙挎起自己的小包,瞪他一眼,朝门外走去。 电梯下行时,余笙故意站得离他很远,但封闭空间内,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还是强烈到无法忽视。 裴晏行靠在电梯壁上,垂眼看她,唇角勾着笑,整个人懒洋洋的:“没想到你还挺娇气。” 头顶疼过后有种麻木的感觉,像时刻提醒着刚刚那个乌龙,余笙努努嘴,十分不悦道:“换你撞头试试。” “我没你那么笨。”裴晏行忍不住笑了出声。 余笙没再理他,只是在走出电梯之前回过头,对着他的脚狠狠踩了一下。 男人吃痛到表情扭曲,瘸着腿跟上:“这么使劲儿,不怕赔不起了?” 余笙哼了声:“为你们部队清理门户。” 从小到大,她心目中的军人都是像哥哥那样,严肃,自律,谨言慎行。她以为所有的军人都是那样的一身正气,令人敬仰。 直到她遇到裴晏行。 无论是古城里的纠缠暧昧,还是如今的戏谑调侃,哪哪都不像个军人。 除了穿军装时那副皮囊,就是个活脱脱的痞子。 24 第 24 章 担心我? 顾悠悠边往回跑边叫唤:“姑姑!” 余笙接住迎面奔来的小姑娘, 抬头一看门外站着的男人,顿时一怔:“你怎么来了?” 裴晏行单手插兜站在车门前,勾唇笑得慵懒肆意:“季延川临时有事儿, 派我过来完成任务。” “哦。”余笙淡定地点点头,转过身道:“周姨,把我行李拿出来。” 顾悠悠拽了拽她的衣角,依依不舍地:“姑姑要走了吗?” 余笙蹲下去摸摸她的脸:“姑姑先把东西搬过去,收拾收拾,晚上回家陪你好不好?” 顾悠悠忙不迭点头, 眼睛都亮了:“好!” 裴晏行帮忙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亲自打开副驾驶车门。 余笙坐进去系好安全带,车子很快驶离别墅门口。 顾悠悠被保姆抱着, 回头望着沃尔沃消失的方向, 咕哝道:“这个叔叔也是开飞机的, 跟爸爸一样。” 保姆周姨摸摸她脑袋:“是的哦。” “不过他没戏。”顾悠悠一脸认真地说,“我爸不喜欢。” “瞅你个小大人似的, 操那么多心。”周姨哭笑不得, “你爸不喜欢有什么用?他不还得听你姑姑的?” 顾悠悠:“长得还挺帅。” “是挺帅的。”周姨认同地点头, “别说, 跟我们余笙挺般配。” 坐在车里的余笙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冷吗?”裴晏行把车窗升起来, “今天有点儿降温, 你穿少了。” 余笙皱皱鼻子, 回头看他:“你不也穿的短袖。” 今天气温陡降到十几度, 顾悠悠早起都穿了长袖。 男人轻嗤一声:“你能跟我比?” “是哦, 您可是铁人。”余笙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你们在外面不是不能穿军装吗?” 以前顾柏舟刚入伍,她觉得新奇, 总想看顾柏舟穿军装,那人就拿内务条令搪塞她。也就爸爸50岁生日,照全家福时穿了一次。 “这不是军装,就一纪念T恤,70周年发的。”裴晏行笑着看过来,“喜欢啊?我那儿还有。” 余笙撇开眼:“谁喜欢了,我才不要这种黑不溜秋的。” 裴晏行把车窗升到顶,打开换气:“还冷不冷?” 车内温度适宜,余笙鼻子也不痒了,摇摇头,拿出响了几秒的手机:“喂,妈妈。” 顾教授问她:“搬了吗?要不要你爸回来帮你?” 余笙那小区裴晏行没去过,连了她的蓝牙导航,顾教授说话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 “不用了,朋友送我。”余笙回头看了眼裴晏行,“我已经在车上了。” “那到了给我发个信息。”顾教授说,“晚上你爸做饭,叫上你朋友一起吃吧?人家帮你搬东西,得好好谢谢人家。” 余笙正要拒绝,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率先开口:“阿姨,谢就不用了,饭可以吃。” “哎,行。”顾教授一听是个男的,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嗓音都轻快了起来,“晚上跟笙笙一起回来啊,你叔叔做饭可好吃了。” 裴晏行笑着答应:“好的阿姨。” 余笙挂了电话,嘟哝道:“你还真不客气。” 男人笑得理所当然:“阿姨盛情邀请,我怎么好拒绝?” 余笙忿忿地咬着下唇里侧的软肉,把手机收进去。 她闭目养了一个小时的神,裴晏行走高架,没怎么堵车,十一点前就到了。 在楼栋门口她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解安全带下车,裴晏行从另一边下来,给她拿行李箱和背包。 “你搬家就带这么点东西?”裴晏行锁了车,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她的背包往楼里走。 “就带了些衣服什么的,反正每周末还要回去住,剩下的再买一份好了。”余笙跟在后面,要从他手里拿背包。 男人没给她,踏上台阶:“走你的路,别摔了。” 余笙指了指她的背包:“那个重。” 里面有她的工作电脑和几本专业书,还有把缝隙处塞得满满的护肤品。 裴晏行抬起一只手掂了掂:“装的什么?是挺沉的,得有十五六斤了。” 余笙伸手:“我帮你拎那根带子……” “用不着。”男人走进电梯,摁下楼层,无比轻松地把背包搭在右肩上,仿佛里面不是装了十五六斤的东西,只是塞了团轻飘飘的棉花。 余笙两只手抬着背包底下,想给他减轻点重量,裴晏行笑了声:“你这是瞧不起我?” “没有。”余笙一脸认真道,“你们空军飞行员可都是金子做的,哪儿弄坏了我赔不起。” 裴晏行哭笑不得地垂眼看她:“你听谁说的?” 余笙望着他眼睛,目光坦诚:“大家都这么说的。” “金子做的倒不至于。”裴晏行煞有介事地说,“也就比歼-20贵点儿吧。” “……”这是凡尔赛天花板吗?是吧? 就知道不能把这人捧太高,余笙表情一垮,手从背包下面拿开。 男人“嘶”一声:“你松手能不能打声招呼?” “哦。”余笙瞥他一眼,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啊。” 裴晏行把背包在肩膀上挪了挪地方,垂头看着她倔强的头顶,头发卷得跟羊毛似的,忽然无声地勾唇一笑。 直到“叮”一声,25层到了,电梯门滑开,外面是空旷的过道。 余笙走出去分辨了下门牌号,走向左边那户。 门锁是开发商标配的密码锁,密码还是房东给的,她没来得及改。输入后门打开,裴晏行瞅了眼里面一整片颜色奶乎乎墙漆,评价道:“这屋跟你挺搭的。” 余笙感觉到他的调侃,转过头瞪了瞪眼。 男人乖乖闭嘴,笑着帮她把东西拿进去。 因为是出租的房子,里面除了家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好在电器齐全。 裴晏行在各个屋里溜了一圈,拉拉窗帘,检查检查窗户锁,最后到厨房里,打开角落的一个橱柜,蹲下来。 余笙疑惑地蹲到他旁边:“干什么?” “燃气表数字记一下。”他往边上挪了挪,把正中间位置让给她,“你自己来。” 余笙以前没租过房子,这是第一次,有点发愣地望着他。 男人抬了抬下巴:“让你看燃气表不是看我,赶紧的,用手机拍个照。” “哦。”余笙回过神,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伸到燃气表前面。因为看不太清屏幕,把脑袋也伸进柜子里。 拍下燃气表的照片后,她后退一步要站起来,却忘了头还在柜子里,只听见“嘭”一声,伴随着头顶一阵剧痛,眼泪差点飚了出来。 “没事儿吧?”裴晏行抬手盖在她捂着脑袋的手背上,揉了揉,哭笑不得,“傻不傻啊你?自己往柜门上撞?” “我又不是故意的……” 疼痛加委屈,她嗓音带了哭腔,“都是你让我拍照。” 裴晏行勾着唇,继续揉她脑袋:“怪我了?” 余笙眼睛红了,眼眶里带着水汽。 他一颗心顿时软得不像话,把人往身前搂了搂,差一点就要抱住,嗓音也是前所未有的软:“好,怪我。” 他力道很轻地将她的手挪开,仔细检查了那片头皮,万幸没有伤口,于是用指腹继续揉:“还疼不疼?” 余笙瓮声瓮气地:“你吹一下。” “……”男人不可置信地嘴角一抽,“还吹?” 她怎么不说亲一下? 余笙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我哥都会给我吹的。” 裴晏行垂眼看着她,忽然起了点坏心,眼角眉梢也带上一丝调侃:“那你叫声哥哥,就给你吹。” “……”余笙脸一热,心里那点委屈和服软都消失殆尽,脑袋也瞬间清醒过来,推开他,“算了。” 女孩脚刚一动,就被他摁住肩:“去哪儿?” 余笙闷声道:“去超市买东西。” 裴晏行笑她:“不吹了?” “爱吹不吹。”余笙起身往厨房外走,抬手揉了揉脑袋,又放下。 裴晏行手法不错,就这一会,已经没那么疼了。 那人还在身后跟着,笑得又坏又贱:“你跑什么?哥哥吹一下啊。” 余笙挎起自己的小包,瞪他一眼,朝门外走去。 电梯下行时,余笙故意站得离他很远,但封闭空间内,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还是强烈到无法忽视。 裴晏行靠在电梯壁上,垂眼看她,唇角勾着笑,整个人懒洋洋的:“没想到你还挺娇气。” 头顶疼过后有种麻木的感觉,像时刻提醒着刚刚那个乌龙,余笙努努嘴,十分不悦道:“换你撞头试试。” “我没你那么笨。”裴晏行忍不住笑了出声。 余笙没再理他,只是在走出电梯之前回过头,对着他的脚狠狠踩了一下。 男人吃痛到表情扭曲,瘸着腿跟上:“这么使劲儿,不怕赔不起了?” 余笙哼了声:“为你们部队清理门户。” 从小到大,她心目中的军人都是像哥哥那样,严肃,自律,谨言慎行。她以为所有的军人都是那样的一身正气,令人敬仰。 直到她遇到裴晏行。 无论是古城里的纠缠暧昧,还是如今的戏谑调侃,哪哪都不像个军人。 除了穿军装时那副皮囊,就是个活脱脱的痞子。 25 第 25 章 有没有男朋友? 余笙说自己没em, 只是有点失眠,他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干嘛?” 那边传来男人夹着笑腔的声音,似乎也躺在床上, 压得比平时低一些:“我有个办法让你秒睡,要不要试试?” 余笙眼睛一亮:“怎么试?” “手机放下。”他嗓音变轻了些。 余笙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 “躺好,闭上眼睛。” 下一秒,眼前变成一片漆黑。 黑暗里只有男人低缓的声音。 “想象你躺在一片寂静的森林,阳光照在你的身上,很暖……” “你感觉头变得很放松, 眼皮放松, 鼻子,嘴巴, 然后是肩膀……四肢也放松, 好像陷在一片柔软里, 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 “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呼吸。” 余笙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连他最后说了什么也没听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脑袋几乎瞬间清醒, 没有以往的困乏和沉重感。 手机拿过来一看, 裴晏行居然还没挂。 那边似乎听到她声音, 轻笑道:“醒了?睡得好吗?” “还不错。”余笙起床走到卫生间, 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 “你怎么还会催眠?” “我哪会什么催眠。”那边的人跟她一样打开水龙头, “一种放松手段而已。我们定期做睡眠监测, 跟医生学的,偶尔失眠的时候挺管用。” 她刚要准备刷牙,听见那边同时开始刷牙的声音, 忽然莫名的脸热心慌,匆忙道:“那个,我先挂了。” 通话结束后,裴晏行很快发了条消息来:【请我吃饭还算不算数?】 余笙边刷牙边看向屏幕,忍住秒回的冲动,刷完牙才回复他:【我才不像你,我言而有信。】 pyx:【中午还是晚上?】 余笙:【晚上吧,白天加班。】 pyx:【够忙的啊大记者。】 【百忙之中抽空请我吃饭,是不是得感激涕零一下?】 余笙嗤笑:【那你哭一个我看看?】 pyx:【难。】 【这辈子没哭过。】 余笙不再跟他胡侃,收拾东西去自己那边。 自从潘鑫磊接任组长,居家加班已经是常态,余笙把所有工作处理完,已经下午五点了。 她赶紧把“遇见”的地址给裴晏行发过去。 那人很快回了句语音:“二十分钟到你门口。” 余笙:【?】 pyx:【接你。】 说的二十分钟,他早来一会,余笙下楼的时候车已经等着了。 今天回温,五点多依旧很晴朗,阳光落在他靠着车门的颀长身躯上。 头发似乎剪短了些,还是有一截冒出额头,在脸上投下薄薄的阴影,显得他眉骨和鼻梁的线条更加深邃。勾唇的样子也难得有种隐隐的柔和,以及周身笼罩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 银色车身被照得泛起金光,他走到副驾驶,帮她拉开车门。 上车时,余笙看见他特意挡在自己头顶的那只手,低下头抿了抿唇。 这人虽然表面上懒散不羁,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 下雨的时候会撑伞到副驾驶帮她开门,昨天她在厨房撞了头,也会记得帮她遮头顶。 运气不错,赶在晚高峰前到了“遇见”,也还有车位。 苏槿亲自出来迎接,毫不生疏地打招呼:“余笙第一次带人来我这儿,我得好好看看是何方神圣。” 裴晏行把车钥匙放进兜里,手斜插着,微扬着下巴任她打量:“怎么样?还行吗?” 苏槿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凑合吧。” 裴晏行笑了一声:“你俩还真是闺蜜。” “开个玩笑。”苏槿也笑起来,热情地朝店里迎客:“请进。” 把他们领到预订的位置,苏槿寒暄几句,给他们倒了茶,便去忙别的事了。 余笙双手环胸靠在卡座上,无比大气地抬了抬下巴:“随便点,今晚我请客。” 想了想,补充一句:“你不许偷偷结账。” 在古城她还欠他顿饭,到最后也没还,但已经决定了不提往事,便只在脑子里想了想,作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那就来两个招牌菜吧,芦笋虾仁,加一个红烧排骨。”裴晏行用手机点上,问她:“饮料你喝什么?” “两个菜够吗?”余笙捧着杯子问,“不用给我省钱,加个干煸土豆饼吧,她这儿做得特好吃。” 男人笑了笑,也点上:“行。” “帮我点青梅酒。”余笙说。 裴晏行手顿了下,挑眉看过来:“能喝吗?” 漆黑深邃的眼仿佛望进她心底,勾起一阵绵长又模糊的回忆,那个危险又暧昧的晚上,走廊上的吻…… 目光落在他微勾的唇上,顿时被一阵燥热裹挟,硬着头皮道:“能喝。” 男人望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带一丝了然的调侃,余笙不示弱,一脸豪迈地说:“这壶是我的,你自己再点。” “好。”裴晏行笑出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下,“荔枝甘露……看起来不错。” 余笙抬头:“你不喝酒吗?” “一会儿开车。”裴晏行已经点好下单了,把手机随意地丢到旁边。 “可以请代驾啊。”余笙说,“她家酒可是招牌。” “下次吧。”裴晏行笑了笑,“不喜欢请代驾。” 余笙捧起杯子才发现茶见底了,放下来,疑惑地抬头:“为什么?你有洁癖?” “也不是。”裴晏行端起茶壶递到她那边,“别人开的车,没安全感。” 余笙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忍俊不禁。 她伸手去接茶壶:“那你该不会也不坐飞机吧?” “飞机该坐还是得坐,毕竟是最有效率的出行方式。”裴晏行没把茶壶给她,而是直接帮她添满茶,再添满自己的,端起来抿了一口,“不过民航太慢,有时候也急。” 余笙好奇地双手托腮,望着他:“那你开的飞机有多快?” 看到男人微顿的眼神,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能说吗?” 裴晏行眉眼勾起来,像是在笑她傻,眼底潋滟的光里,依稀带着浅浅的宠溺:“也就比你坐的快两倍。” 余笙抬头望了望天,惊叹道:“那不是嗖一下就没了。” 她想起在航展看的歼-20,那直冲云霄的速度,和虎啸龙吟般的音爆,仅仅在脑子里过一遍,就让人心潮澎湃。 “您好,您的荔枝甘露和青梅酒。” 短暂的回忆被打断,服务员端着托盘上来。 余笙专注品酒,没再跟他讨论战斗机与客机的差别。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道高亢嗓音:“偶像!” 这音色太熟悉,余笙以为自己幻听了,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下意识扭头一看,嘴角不自觉抽了下。 顾屿松穿着件花衬衫,哪哪都不像个大学生,倒像大半夜逗留在酒吧门口的街溜子。 那声“偶像”明显是对这边喊的。 余笙愣愣地指了下自己,却见自家表弟无比迅速地越过她,坐到裴晏行旁边。 “偶像!我居然能在这儿遇到你!”顾屿松拉着裴晏行的手,激动地上下甩动。 裴晏行神色淡淡地望着他,没像上次那样出言打击,只是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捧住沾满水蒸气的杯壁。 余笙敲了敲桌子:“顾屿松,你干嘛呢?丢不丢人?” “你怎么也在?”男孩像是才发现她,目光在两人中间打了个转,眼珠子都瞪圆了,“你俩认识?” “认识啊。”余笙瞥了瞥裴晏行,“你干嘛叫他偶像?” “你还不知道?他就是那天——”突然发现不少人看着这边,顾屿松压低嗓音,又往裴晏行身边凑了凑,“那天在航展飞歼-20的就是我偶像啊,太酷炫了简直,想想我就激动。” 余笙听着心口一颤,压住密密麻麻的一阵跳动,表面镇定地望着裴晏行说:“哦,那天是你啊。” 顾屿松皱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余笙一脸淡定:“干嘛要激动?” 顾屿松指着他偶像说:“你知道能飞歼-20的飞行员有多牛逼吗?我偶像飞那么好,那是牛逼中的非常牛逼,飞行员中的大熊猫。” 想起大熊猫笨重可爱的样子,余笙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顾屿松,你是来搞笑的吗?” “我才不是来搞笑的。”顾屿松见她对此毫无反应,堪称对牛弹琴,挫败地扯了扯唇。 他拿出手机,再次锲而不舍地把自己微信举到裴晏行面前:“偶像,我是国防科技大的研究生,我学的是——” 话音未落,便听见扫码的声音。 顾屿松张大了嘴巴。 男人勾着唇,表情很淡,却不像上次那么冷酷:“可以了吗?” 顾屿松迅速通过好友申请,点头点得比撞墙还用力。 余笙见他这副没出息的迷弟样,只剩摇头叹气。 她抿了口酒,问:“你不是来找苏槿的?” “是哦。”顾屿松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她。” 余笙叫住他:“喂。” 顾屿松:“干嘛?” “下次别穿这么花。”余笙指了指他的衬衫,“她不喜欢这种。” 顾屿松低头看一眼,撇撇嘴,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扭头走了。 “你弟弟?”裴晏行把刚上的芦笋虾仁推到她那边。 余笙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裴晏行笑了笑,“上次猜错了。” 余笙疑惑地眨眨眼:“啊?” “航展那次。”裴晏行夹了片芦笋,无比平淡地说,“我以为是你男朋友。” 他好像在暗示什么,字里行间又捕捉不到,却让她莫名地不敢对视,低下头戳了戳碗里的虾仁:“哦。” “那你有吗?”他依旧语气淡淡地,仿佛在问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 余笙脑子里一嗡,装傻:“有什么?” 裴晏行放下筷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冰凉的玻璃杯,轻叩了下:“有没有男朋友?” 26 第 26 章 抢了我初吻,欠我顿饭。…… 他问这话绝不是因为求知欲, 余笙太明白。 她被他撩拨得脸热,一字一顿地小声道:“明知故问。” 裴晏行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眼底像银河流淌着, 那么深邃又那么亮:“你又没说过,我哪知道?” 余笙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虽然没谈过恋爱,对于暧昧的敏感度还是有的。一个女孩对男孩说自己没有男朋友,也就代表着默许了什么。 她不想让他轻易如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您不是身经百战?连这都看不出来?” “谁说的我身经百战?”裴晏行笑了出声, 看她的表情愈发兴致勃勃。 “还用说吗?”余笙嗓音带着点闷, “长这么帅,前女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 裴晏行望着她, 吊儿郎当地问:“那你长这么漂亮, 有十个还是八个?” 余笙不料他来这招, 差点没崩住。 她连忙喝了口酒压压惊:“数不清了。” 空气里安静片刻。 裴晏行用公筷把土豆饼切开,往她碗里放了一块, 才继续说:“我就一个。” 余笙眼皮一颤, 抬起头。 “抢了我初吻, 欠我顿饭。”男人用手拿着酥脆的土豆饼, 咬了一口, 轻笑, “再见面还装不认识。” 余笙脑门一热, 忙不迭道:“我没答应当你女朋友。” 裴晏行掀起眸子望向她, 懒懒地:“说是你了吗?” “……”余笙瞪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 用力咬了口饼。 今天大厨怎么回事?做个土豆饼都硌牙。 今天周末,客流量大,余笙吃完想留下来帮帮忙。 她送裴晏行到停车场取车, 眼看快要走到,前面的男人忽然一个转身,手臂将她困在车门上。 余笙倒抽了一口气,抬手抵在他胸前,要问他干嘛,还没张口就被他用指腹贴住了唇,用嘴型告诉她:“小点声。” 停车场里侧是几棵香樟树,路灯只象征性地亮一亮,打个氛围,什么都看不清。 此刻安静下来,余笙便不难听到那个方向传来的奇怪声音,男人和女人忽高忽低的音色交织,令人浮想联翩。 她忍不住好奇地往外探头,裴晏行挡住她乱动的脑袋,差点笑出声,压着嗓音道:“你还想看现场?” “……没。”余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脸颊发烫地解释,“就……脖子不太舒服,动一动。” 裴晏行唇角勾着,一脸了然地望着她。 余笙被他看得窘迫不已,只想马上遁逃:“那我就先进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脚刚动,他抬手拦在她身侧:“等等。” 余笙眼皮发颤地抬起头:“干嘛?” “那天。”男人敛了神色,不再有一丝戏谑和无所谓,眼里全都是认真,“我是说在雅舍那天,我不是故意抛下你走的。” 余笙点点头:“我知道。” “临时有任务,必须归队。”他自顾自继续,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你睡着了,我没你号码,也没时间给你留下什么,对不起。” 余笙又点点头:“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手从她身侧挪开,在她脸颊边短暂迟疑了下,最后揉揉她头顶的毛,看了眼酒馆大门的方向,“去吧,给你朋友帮忙。” “哦,再见。”余笙扭头就跑。 看着小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裴晏行弯起唇,抬手扯了扯衬衫领子,笑得和少年一样灿烂。 “遇见”有人办生日会,两大桌并成了一大桌,寿星是个女孩。人多热闹,苏槿索性送了每人一碗冰粉。 余笙挨桌送完冰粉回后厨时,苏槿被顾屿松拦在走廊里,两人不知道说什么,离得很近。 但苏槿的脸色有点抗拒。 余笙走过去,对准顾屿松小腿踢了一脚:“你干嘛呢?大家都忙死了,你在这儿捣什么乱?出去收拾桌子去。” 顾屿松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系上围裙往大厅走。 余笙笑呵呵望着苏槿说:“老板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苏槿勾住她肩膀往后花园里带:“新酿的酒,帮我把把关。” 这批是青提酒,但凡能酿酒的植物都被苏槿祸祸过了,每个季节都会推出不同新品。方圆几公里的人都知道,“遇见”老板娘酿酒的手艺一绝。 很多人都是冲着喝酒来吃饭。 余笙抿了一口青提酒,甜甜的,酒精的浓度也刚刚好。 苏槿对酿造时间有严格把控,所有呈现在顾客酒桌上的,都是刚刚好的味道。 “你慢点儿喝。”苏槿坐在小板凳上笑她,“别喝醉了,一会儿还得叫你家解放军哥哥来接。” 余笙睨她一眼:“瞎说什么?” “我瞎说?”苏槿挑挑眉,“到底是不是,你心知肚明好吧,跟我还装什么装。” “我也不知道。”余笙叹了叹,在夜色下凝视着青花瓷小酒杯,“感觉到了,又好像没到。” 有句老歌唱得好——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苏槿差点笑出来:“瞅你这为情所困的没出息样,不就一男的吗?哪天约他过来喝酒,要么把他灌醉,要么把你自己灌醉,扑倒了不就成了?” 顿了顿,咋舌道:“这事儿你又不是没干过。” “那不一样。”余笙望着月亮,无比认真地说,“在古城的时候总想着随时都能跑,跑了他也找不到我,所以就算把事情搞砸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可现在不一样了,有时候两个人坦诚相对,反而没那么多勇气,瞻前顾后的。” “会想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会不会一直这么喜欢,如果有些话我先开口,是不是不太合适,会想很多很多。” “哦,我听懂了。”苏槿啧了声,“余小笙,合着你之前在古城只是想玩他,现在是认真了啊。” “我没想玩他。”余笙红着脸反驳,“就是觉得,他或许也只是玩玩,所以没那么大心理压力嘛。” 所以当他不告而别的时候,当以为他是玩腻了的时候,她并没有失望透顶,或者痛彻心扉。因为潜意识里早就有随时停下的准备。 但如果真跟他走下去,毫不保留地爱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受任何变故。 漫长的暗恋就像七彩泡泡包裹着的梦境,现在她看见泡泡里的他朝她伸手,听见他温柔地叫她名字,泡泡里五彩斑斓的一切太美好也太脆弱了。 她鼓起勇气去触摸,如果不能美梦成真,就会彻底破碎。 而一旦破碎,就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的不仅仅是他,更是苦守了那么多年的梦。 “别说我了。”余笙又嘬了口酒,青提的香甜蔓延在舌尖,“顾屿松的事儿你怎么想啊?他现在可是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 “这小子从小喜欢你,以前你跟……”顿了顿,她略过那个名字,“以前你谈的时候他只能眼巴巴看着,现在学业有成了,也有机会了,我看他没那么容易放弃。” “他会放弃的。”苏槿微低着头,把薄如蝉翼的袖口扯了扯,遮住手腕内侧一道狭长的疤。 “遇见”打烊后,余笙回到她一个人的小窝,准备睡觉,明天开始新一周和潘鑫磊的斗智斗勇。 潘鑫磊又派给她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任务——管理官博号。 正在洗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轰隆”,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她慌了,立刻把浴巾围在身上,跑到阳台朝外面看。 对面一栋楼火光冲天,消防队在楼下部署救援,喧闹的群众被围在警戒线外,有人恐惧地大叫,有人绝望呼喊。 余笙赶紧换上外出的衣服,把头发稍微梳理了下,边跑下楼,边打电话叫季延川过来。 季延川说他一听到台里消息就出了门,已经在小区门口。 大火烧了十几分钟,刚刚爆炸的,应该是谁家煤气罐。 余笙亮出自己的记者证,挤到围观群众最前方,和季延川在外围报道。 冲天的火势离她不到一百米,空气中热浪一刻不停地往脸上扑。 火势彻底扑灭已经是二十分钟后,季延川架着摄像机拍摄后续镜头,余笙结束报道,赶紧跑到花坛边,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 刚刚吸进去不少烟,嗓子痒得不行。 忽然有一瓶矿泉水递过来,余笙以为是季延川,匆忙说了声谢谢便接过。 瓶盖是开好的,她闭眼仰头灌了一大口,用力漱了漱,吐进花坛里,再倒水冲洗灰扑扑的脸。 递水的人一直没说话,安静地站在旁边,像个雕塑。她接连喝了几口,才感觉到不对劲,季延川哪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扭头一看,面前居然是裴晏行。 他头发半湿,上半身穿着件灰T恤,下半身泛着光的真丝面料……怎么看怎么像睡裤。 整个人风尘仆仆的,眉头紧锁,目光沉寂地盯着她。 余笙愣在原地,依稀察觉他眼底微颤的涌动,心脏不受控制地胡乱跳起来。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 却没能说完。 下一秒,嗓子眼就像被堵住,微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双修长手臂越过她肩膀和头顶,紧随着一阵温柔而又霸道的力量,将她拉扯入怀。 27 第 27 章 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他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味, 带着滚烫的潮湿。余笙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整个人晕乎乎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在他腰侧推了推, 那双手臂却抱得更紧。 直到身后响起季延川的声音:“小余,我收工回去了,视频晚点发——呃。” 他声音尴尬地停顿在空气中,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更为尴尬的笑容,机械地抬起手, 向刚刚分开的两人挥了挥:“那个,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继续……” 余笙没脸见人了, 扭头跑进楼里。 裴晏行跟她回家, 到阳台看了一眼,说:“还好楼房密度不大, 再近一些, 你这儿也危险。” 余笙靠在阳台门口, 安静望着他背影, 心跳的频率和胸口的热度到现在还没平复。 她缓缓地走到阳台上, 手搭着护栏, 转过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这儿出了事?” 裴晏行喉结动了动, 云淡风轻地说:“只听说是你们小区, 不知道哪栋, 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热闹。” 余笙低头看一眼他身上的睡裤,憋着笑但还是出了声。 男人清了清嗓, 望向旁边,若无其事地找补:“大晚上也没人看,随便穿的。” “哦。”余笙半倚在栏杆上,侧着身子看他,语气带几分俏皮,“你们解放军看热闹都是穿睡裤的吗?” 听出她调侃的意思,裴晏行憋不住笑了一声,手臂抬起,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余笙脑袋被他搡的前后转,抬脚往另一边挪。 裴晏行跟着她挪一步,余笙再躲。最后她被抵在阳台角落,无路可退。 余笙一米六五的身高,在他面前不算太娇小,他稍一低头,就离她很近。 高层风大,男人半湿的头发已经被吹干,扫在她额头上,软软的,又凉又痒。 她明明没喝醉,此刻却有种全身血液往头顶上涌的感觉,那晚接吻时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像魔咒一样,驱散不掉。 余笙盯着面前那双诱人的唇,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什么表情?”男人嗓音带着戏谑的调笑,气氛倏地被打断。 余笙扭头看见他端起薄荷花盆,往旁边移动了下。 原来刚刚差点被她碰掉。 “高空抛物是违法的。”裴晏行揪了片叶子,拿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地转了转,唇角挂着痞笑,“记着,我救你一命。” “无聊。”余笙羞恼地瞪他一眼,扭头要进屋。 裴晏行双手摁在她旁边:“跑哪去?” 余笙瞪着他:“睡觉。” “我人还在这儿呢,你睡觉?”男人微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她生气,“对我这么放心?” 余笙知道他在逗她,为了不让他得逞,闭嘴不说话。 哪想裴晏行压根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余笙眼皮颤了颤:“才没有。” 裴晏行目光专注地望着她,说得跟真的似的:“虽然我这人挺传统,但如果你喜欢这种进度,我也可以配合。” 呵,你传统。 你传统你去撩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还死乞白赖在人房间打地铺。 你传统,亲亲抱抱拉拉小手一样都没少。 现在装什么清纯小白兔? 余笙腹诽一通,没好气地把人推开:“我要睡觉了。” 裴晏行抬手看了看表,刚火灾一折腾,的确不早了:“那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余笙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拿出手机。 十几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面前这个人。 大概是她调静音播报新闻的时候。 余笙心里一阵过意不去,气焰没刚刚那么足,低下头像个小鹌鹑:“知道了。” 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补充道:“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裴晏行笑着薅一把她头发:“走了。” “我刚洗的头发!”余笙边瞪他边跟上去。 裴晏行腿长溜得快,门一关,没影了,把余笙气得直哼哼。几秒过后,又忍不住盯着块门板笑出声。 她反锁好门,去卫生间护肤,梳头,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再回到卧室。 为了节省空间,卧室用一面镂空收纳墙隔断,墙后面是她的办公桌。 办公桌的台灯旁边,放着一块银色手表。 复古风格,有点旧,但很干净。 现场录像季延川已经发给她,余笙以最快的效率整理出报道,给负责早间新闻的同事。 虽然有点累,但在新家的第一个夜晚,她竟然没有失眠。 住处离电视台不到十分钟脚程,余笙起床时间都嚣张了不少,在小区门口坐着吃了碗面,才慢吞吞往单位走。 “早,余记者。”旁边有人在喊她。 余笙回头一看,男人穿着套色彩张扬的红色运动服,短袖短裤,露着胳膊和腿。 有汗珠顺着头发滴下来,前胸后背都湿透了,也一点不见疲惫,整个人活力四射。 运动服贴在身上,露出明显的胸肌轮廓,余笙看一眼,便慌忙挪开视线:“你在干嘛?” “晨跑啊。”他往前跑了几步,又转回来望着她笑,“你怎么蔫了吧唧的?才睡醒又困?” 余笙边走边打哈欠:“这不是很正常。” 裴晏行一会倒着跑,一会又到她旁边侧着跑:“哪正常了?你看你虚的。” 打工人的疲惫是心理上的,余笙懒得跟他掰扯,问:“你不是住松江路吗?怎么来这边晨跑?” 裴晏行一脸淡定地说:“跑二十公里回去,到你单位应该差不多。” 余笙没忍住咽了口唾沫:“你每天都跑这么远吗?” “是啊。”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还是跑几步回头等她。 余笙看他就像看着个怪物。 每天跑半个马拉松,他还是人吗? “快点儿,我心率都掉了。”裴晏行低头看手表上的数据,握住她胳膊把她往前拉,“还没到八十岁呢,你有点儿活力行不行?” 被他半拖半拽的,余笙不自觉加快脚步。 跑到电视台门口,正好20.18公里,裴晏行关掉手表的锻炼模式,单手叉着腰目送她进去。 余笙转头和同事打招呼时,他抬起手挥了挥。 同事一脸八卦地问:“男朋友吗?长得好帅。” 余笙看了看眉眼比头顶朝阳还灿烂的那人,害羞地摇摇头:“不是。” 手机震了一下,到办公室她才点开。 pyx:【人家是不是夸我帅?】 余笙奋力憋笑:【你能别这么自恋?】 pyx:【余大记者,你可是专业记者,用辞要准确。】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 余笙:【……】 这才当几年兵,语文都还给小学老师了? 昨晚的火灾报道没刺可挑,潘鑫磊也一天没找她麻烦,余笙顺利捱到下班。 六点多到电视台门口,裴晏行的车停在最显眼的车位。 在他下车引起轰动前,余笙麻溜地钻进副驾驶:“你来干嘛?” “挺自觉啊。”裴晏行见她系安全带的速度就像后面有狗在追,一只手懒懒搭着方向盘,侧过头满脸戏谑地看她,“我可没说是来接你的。” “哦。”余笙面无表情地说,“那我下车。” 脑袋被薅了一把。 男人笑得又痞又坏,在她发火前放过她脑袋,伸手挂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晚了。” 紧接着中控落锁,车子发动。 在大路上开了不过两分钟,又开进她小区。 余笙无语地转过头:“这么近还要开车?” 裴晏行仰头看了眼西边天幕:“我怕晒。” 余笙嗤了声:“矫情。” 车停在她楼栋门口,裴晏行没等她下车,俯身过去拦住她开门的手。 车里空调凉飕飕的,男人覆过来的气息却滚烫。 余笙脑袋嗡嗡响,缩紧后背,僵着脖子,也没法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觉得我怕晒吗?”裴晏行居高临下望着她,语气懒散又危险,“摸摸你少得可怜的良心。” 余笙抿紧唇,又忍不住嘴角勾起来,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软软涨涨的:“哦。” 怕她晒就直说么,绕什么弯子? 裴晏行锁好车,两人一道上楼,余笙在电梯里问他:“你要去我家干什么?” 男人单手揣兜里,吊儿郎当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干什么。” “……”余笙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基本摸透这人的路数了,就是脑子和嘴隔着十万八千里,千万不能信他嘴里的话。 果然,进了门,他才如实相告:“我问过消防站了,昨晚那户是电路问题引起的火灾,帮你检查一下。” 说着,他打开一直拎着的黑色小包,里面装着她看不懂的工具。 “傻站着干嘛?”裴晏行望着她笑,“帮我搬把椅子。” “哦。”余笙乖乖去搬椅子。 这房子是典型的出租风装修,电线都用绝缘盒包起来贴在墙上,看着就敷衍。怕房东为了省钱而留下安全隐患,裴晏行帮她把所有电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连带她自己的插线板,太旧的和不合规的都强制扔掉,再陪她去超市买新的。 弄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余笙捂了捂空荡荡的胃。 这会儿叫外卖,估计得饿到八九点,于是她看向没开过火的厨房:“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裴晏行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去吧,我洗手。” 说完便进了卫生间。 余笙为了感谢他,给他准备了两个鸡蛋。 煮面这事她干过,虽然仅有的经验都不太成功。 燃气灶打响后,她便去水池洗菜叶子。 锅里面条煮着,水龙头哗哗地流着,余笙觉得这次应该能成功,和着水流声轻松地哼起小曲。 突然,哗地一声从身后传来。 她急忙跑回去,却被溢出的水溅到围裙上。退了一步又走上前,尝试关火,手伸了几次都忍不住害怕地缩回来。 直到背后一热,修长胳膊越过她紧张的身子,轻松一扭,关掉燃气。 那只手撑在台面边缘,紧挨着她瑟瑟发抖的腰。 男人嗓音含笑又无奈,鼻息烫着她薄薄的耳垂:“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吗?煮个面都这么惨烈?” 28 第 28 章 会做饭还怎么享福?…… 他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味, 带着滚烫的潮湿。余笙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整个人晕乎乎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手在他腰侧推了推, 那双手臂却抱得更紧。 直到身后响起季延川的声音:“小余,我收工回去了,视频晚点发——呃。” 他声音尴尬地停顿在空气中,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个更为尴尬的笑容,机械地抬起手, 向刚刚分开的两人挥了挥:“那个,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继续……” 余笙没脸见人了, 扭头跑进楼里。 裴晏行跟她回家, 到阳台看了一眼,说:“还好楼房密度不大, 再近一些, 你这儿也危险。” 余笙靠在阳台门口, 安静望着他背影, 心跳的频率和胸口的热度到现在还没平复。 她缓缓地走到阳台上, 手搭着护栏, 转过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这儿出了事?” 裴晏行喉结动了动, 云淡风轻地说:“只听说是你们小区, 不知道哪栋, 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热闹。” 余笙低头看一眼他身上的睡裤,憋着笑但还是出了声。 男人清了清嗓, 望向旁边,若无其事地找补:“大晚上也没人看,随便穿的。” “哦。”余笙半倚在栏杆上,侧着身子看他,语气带几分俏皮,“你们解放军看热闹都是穿睡裤的吗?” 听出她调侃的意思,裴晏行憋不住笑了一声,手臂抬起,用力揉了揉她的头。 余笙脑袋被他搡的前后转,抬脚往另一边挪。 裴晏行跟着她挪一步,余笙再躲。最后她被抵在阳台角落,无路可退。 余笙一米六五的身高,在他面前不算太娇小,他稍一低头,就离她很近。 高层风大,男人半湿的头发已经被吹干,扫在她额头上,软软的,又凉又痒。 她明明没喝醉,此刻却有种全身血液往头顶上涌的感觉,那晚接吻时柔软的触感在脑海中像魔咒一样,驱散不掉。 余笙盯着面前那双诱人的唇,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什么表情?”男人嗓音带着戏谑的调笑,气氛倏地被打断。 余笙扭头看见他端起薄荷花盆,往旁边移动了下。 原来刚刚差点被她碰掉。 “高空抛物是违法的。”裴晏行揪了片叶子,拿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地转了转,唇角挂着痞笑,“记着,我救你一命。” “无聊。”余笙羞恼地瞪他一眼,扭头要进屋。 裴晏行双手摁在她旁边:“跑哪去?” 余笙瞪着他:“睡觉。” “我人还在这儿呢,你睡觉?”男人微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她生气,“对我这么放心?” 余笙知道他在逗她,为了不让他得逞,闭嘴不说话。 哪想裴晏行压根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余笙眼皮颤了颤:“才没有。” 裴晏行目光专注地望着她,说得跟真的似的:“虽然我这人挺传统,但如果你喜欢这种进度,我也可以配合。” 呵,你传统。 你传统你去撩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还死乞白赖在人房间打地铺。 你传统,亲亲抱抱拉拉小手一样都没少。 现在装什么清纯小白兔? 余笙腹诽一通,没好气地把人推开:“我要睡觉了。” 裴晏行抬手看了看表,刚火灾一折腾,的确不早了:“那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余笙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拿出手机。 十几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面前这个人。 大概是她调静音播报新闻的时候。 余笙心里一阵过意不去,气焰没刚刚那么足,低下头像个小鹌鹑:“知道了。” 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补充道:“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裴晏行笑着薅一把她头发:“走了。” “我刚洗的头发!”余笙边瞪他边跟上去。 裴晏行腿长溜得快,门一关,没影了,把余笙气得直哼哼。几秒过后,又忍不住盯着块门板笑出声。 她反锁好门,去卫生间护肤,梳头,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再回到卧室。 为了节省空间,卧室用一面镂空收纳墙隔断,墙后面是她的办公桌。 办公桌的台灯旁边,放着一块银色手表。 复古风格,有点旧,但很干净。 现场录像季延川已经发给她,余笙以最快的效率整理出报道,给负责早间新闻的同事。 虽然有点累,但在新家的第一个夜晚,她竟然没有失眠。 住处离电视台不到十分钟脚程,余笙起床时间都嚣张了不少,在小区门口坐着吃了碗面,才慢吞吞往单位走。 “早,余记者。”旁边有人在喊她。 余笙回头一看,男人穿着套色彩张扬的红色运动服,短袖短裤,露着胳膊和腿。 有汗珠顺着头发滴下来,前胸后背都湿透了,也一点不见疲惫,整个人活力四射。 运动服贴在身上,露出明显的胸肌轮廓,余笙看一眼,便慌忙挪开视线:“你在干嘛?” “晨跑啊。”他往前跑了几步,又转回来望着她笑,“你怎么蔫了吧唧的?才睡醒又困?” 余笙边走边打哈欠:“这不是很正常。” 裴晏行一会倒着跑,一会又到她旁边侧着跑:“哪正常了?你看你虚的。” 打工人的疲惫是心理上的,余笙懒得跟他掰扯,问:“你不是住松江路吗?怎么来这边晨跑?” 裴晏行一脸淡定地说:“跑二十公里回去,到你单位应该差不多。” 余笙没忍住咽了口唾沫:“你每天都跑这么远吗?” “是啊。”他笑了笑,继续往前,还是跑几步回头等她。 余笙看他就像看着个怪物。 每天跑半个马拉松,他还是人吗? “快点儿,我心率都掉了。”裴晏行低头看手表上的数据,握住她胳膊把她往前拉,“还没到八十岁呢,你有点儿活力行不行?” 被他半拖半拽的,余笙不自觉加快脚步。 跑到电视台门口,正好20.18公里,裴晏行关掉手表的锻炼模式,单手叉着腰目送她进去。 余笙转头和同事打招呼时,他抬起手挥了挥。 同事一脸八卦地问:“男朋友吗?长得好帅。” 余笙看了看眉眼比头顶朝阳还灿烂的那人,害羞地摇摇头:“不是。” 手机震了一下,到办公室她才点开。 pyx:【人家是不是夸我帅?】 余笙奋力憋笑:【你能别这么自恋?】 pyx:【余大记者,你可是专业记者,用辞要准确。】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 余笙:【……】 这才当几年兵,语文都还给小学老师了? 昨晚的火灾报道没刺可挑,潘鑫磊也一天没找她麻烦,余笙顺利捱到下班。 六点多到电视台门口,裴晏行的车停在最显眼的车位。 在他下车引起轰动前,余笙麻溜地钻进副驾驶:“你来干嘛?” “挺自觉啊。”裴晏行见她系安全带的速度就像后面有狗在追,一只手懒懒搭着方向盘,侧过头满脸戏谑地看她,“我可没说是来接你的。” “哦。”余笙面无表情地说,“那我下车。” 脑袋被薅了一把。 男人笑得又痞又坏,在她发火前放过她脑袋,伸手挂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晚了。” 紧接着中控落锁,车子发动。 在大路上开了不过两分钟,又开进她小区。 余笙无语地转过头:“这么近还要开车?” 裴晏行仰头看了眼西边天幕:“我怕晒。” 余笙嗤了声:“矫情。” 车停在她楼栋门口,裴晏行没等她下车,俯身过去拦住她开门的手。 车里空调凉飕飕的,男人覆过来的气息却滚烫。 余笙脑袋嗡嗡响,缩紧后背,僵着脖子,也没法拉长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觉得我怕晒吗?”裴晏行居高临下望着她,语气懒散又危险,“摸摸你少得可怜的良心。” 余笙抿紧唇,又忍不住嘴角勾起来,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软软涨涨的:“哦。” 怕她晒就直说么,绕什么弯子? 裴晏行锁好车,两人一道上楼,余笙在电梯里问他:“你要去我家干什么?” 男人单手揣兜里,吊儿郎当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干什么。” “……”余笙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基本摸透这人的路数了,就是脑子和嘴隔着十万八千里,千万不能信他嘴里的话。 果然,进了门,他才如实相告:“我问过消防站了,昨晚那户是电路问题引起的火灾,帮你检查一下。” 说着,他打开一直拎着的黑色小包,里面装着她看不懂的工具。 “傻站着干嘛?”裴晏行望着她笑,“帮我搬把椅子。” “哦。”余笙乖乖去搬椅子。 这房子是典型的出租风装修,电线都用绝缘盒包起来贴在墙上,看着就敷衍。怕房东为了省钱而留下安全隐患,裴晏行帮她把所有电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连带她自己的插线板,太旧的和不合规的都强制扔掉,再陪她去超市买新的。 弄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余笙捂了捂空荡荡的胃。 这会儿叫外卖,估计得饿到八九点,于是她看向没开过火的厨房:“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裴晏行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去吧,我洗手。” 说完便进了卫生间。 余笙为了感谢他,给他准备了两个鸡蛋。 煮面这事她干过,虽然仅有的经验都不太成功。 燃气灶打响后,她便去水池洗菜叶子。 锅里面条煮着,水龙头哗哗地流着,余笙觉得这次应该能成功,和着水流声轻松地哼起小曲。 突然,哗地一声从身后传来。 她急忙跑回去,却被溢出的水溅到围裙上。退了一步又走上前,尝试关火,手伸了几次都忍不住害怕地缩回来。 直到背后一热,修长胳膊越过她紧张的身子,轻松一扭,关掉燃气。 那只手撑在台面边缘,紧挨着她瑟瑟发抖的腰。 男人嗓音含笑又无奈,鼻息烫着她薄薄的耳垂:“你是天上来的仙女吗?煮个面都这么惨烈?” 29 第 29 章 余笙,我们在一起好吗? 余笙站在地铁站门口, 地面上的热浪喷薄而来,闷得她差点没法呼吸。 耳机里男人的嗓音抬高了些:“喂?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余笙回过神,不太想说话, 但还是尽量让语气显得正常,“你回去吧,我今天在爸妈那边,悠悠想我了。” “行。”裴晏行似乎没听出异样,“那明天见。” 余笙松了口气:“嗯,挂了。” 第二天, 余笙还是找借口没见他。早上出小区走的另一个门, 到单位也是从地库进,他来的道歉信息和电话, 都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下班后她去苏槿那儿蹭饭, 客人不太多, 苏槿忙完便拎了壶酒过来。 余笙拿饮料杯倒了一大杯,苏槿看得瞠目结舌:“照你这喝法, 我可养不起。” “养不起也得养。”余笙闷闷不乐地说, “我这辈子赖上你了, 别想赶我走。” “行行行。”苏槿哭笑不得, “这还没喝呢怎么就大了?心情不好?” 余笙抿了口酒, 说:“还行, 一般般。” 苏槿瞟一眼酒壶:“那你别喝了。” “我说我心情一般般。”余笙撇了撇嘴, “苏槿, 问你个特别严肃的问题。” 苏槿“嗯”了声, 自己也拿了个饮料杯倒酒,结果刚倒一半,壶就见底了。 余笙双手托腮望着她, 眼里光幽幽的:“异地恋真的不靠谱吗?” 苏槿摇晃着半杯酒,忽然手顿了顿,送到嘴边仰头喝光。 然后抬手招呼服务员,拿了壶酒,给自己面前的杯子盛满:“不是跟你那解放军哥哥挺好的么,怎么了?” 余笙把杯子推过去。 苏槿帮她倒酒,边倒边说:“这个因人而异,如果你问我,我当然觉得不靠谱,但我的经验不能用来指导你啊。” “而且,裴晏行又不是他。”因为抬手的姿势,袖口往上滑了些,手腕内侧的疤痕触目惊心,苏槿难得没扯下来遮住,而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不过也不好说。”苏槿扭头望向窗外霓虹万丈的街景,目光逐渐失焦,“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男人嘛,大部分也都那样。指望遇到个好男人,还不如去买彩票。” 手机又亮了,裴晏行问她:【今晚也不回?】 余笙苦恼地趴在桌上,把手机屏幕翻过去。 他多少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 余笙在男女问题上经验为零,不太擅长处理感情这种事,前后反差实在有点明显。所以即便裴晏行不是那么敏感,也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第八通电话石沉大海后,他拨给遥远基地里的战友。 那边提示“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断”,裴晏行正准备挂断,石杨接听了。 “喂?哥,怎么了?” 裴晏行靠在阳台上,换了一边拿手机:“刚在跟女朋友打电话?” “没事儿,天天打。”石杨笑着,“听说你体检合格了,什么时候回来?大伙儿想你呢。” 裴晏行眉头紧锁着:“过两天,还有点事。” “哟,稀奇啊,什么天大的事儿能阻挡你奔向歼-20的脚步?”石杨惊讶地扬起声调,“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少来。”裴晏行扯了扯唇,“问你个事儿。” 石杨挺直腰杆洗耳恭听:“说。” 裴晏行捋了捋措辞,才开口:“如果你女朋友突然变得很冷淡,还不愿意见你了,是什么原因?” “打住,别拿我打比方,我俩好着呢。”石杨啧了声,“你说那钻石小姐姐啊?” 裴晏行迟疑两秒,承认:“嗯。” 石杨不知道余笙叫什么,之前见他天天对着个钻石发夹睹物思人,就给取了个代号,钻石小姐姐。 石杨问:“你俩谈了吗?” “谈了……吧。” 石杨又问:“你怎么跟人告白的?” “没告白。”裴晏行理所当然,“这种事情还需要说吗?我表现得很明显。” “……”对面足足沉默了十秒钟,送他两个字:“活该。” 裴晏行茫然抬起头,望向被城市光幕染成红色的天空,和那天她拍的照片一样,看不到几颗星星。 余笙今天喝了不少。 网约车开到地库,苏槿扶着她脑袋把她拉出来:“小心点儿,别撞头。” “唔。” 扶着她到电梯里,苏槿担忧地问:“自己能上去不?” 余笙靠着电梯壁慢吞吞点头。 “门牌号记得吗?” “2501。” 苏槿帮她按了电梯,才放心回到车里。 “去玫瑰园?”司机问她。 苏瑾“嗯”了声。 从地库出去,小区路灯照亮了后座,也把她手腕上的疤痕照得格外阴森可怖。 至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青梅竹马,四年异地,换来一个被抛弃的结果。 如果重来一次,她或许依旧不会明白。 但如果再重来一次,她不会傻到用死去挽留了。 宿醉的滋味不太好受,余笙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疼得仿佛要裂开。 可今天还得打工。 她不太想吃早饭,便拿了几颗巧克力预防低血糖。 今早三环高架出了车祸,连环追尾,虽然没死人,但好几个司机受伤。 同事们还在闲聊,余笙匆忙泡了杯咖啡,坐下来写官博报道。 三分钟后,徐瑶看到微博推送内容,忍不住惊叹:“还得是你啊,快准狠,别的台都没反应过来呢。” “那必须的。”余笙摁下锁屏键,站起来准备晨会,“新闻嘛,客观迅速果断,不然还叫什么新闻?大家比赛炒剩饭好了。” 徐瑶站到她旁边:“我觉得你变化挺大的。” 余笙转过头:“什么?” “自从老刘搞了新制度,你工作比以前积极多了。”徐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老刘眼光还是准的,他看出你就是懒,稍微努努力,就能在媒体界发光发热。可惜老刘走了,看不到你扬眉吐气的那天了。” 余笙叹着气说:“能躺平谁想努力啊?我不过是为了保住饭碗。” “还在交头接耳什么?开会了。”潘鑫磊敲了敲桌子。 余笙和徐瑶对了个眼神,闭嘴。 会议内容千篇一律,两人听得直打哈欠。 潘鑫磊总能给人一种电视台快要倒闭了的错觉。 周一选题会,周五总结会,周二到周四思想政治会,每个人每天都得写思想政治和工作汇报。 考勤表贴在办工区大门外,旁边是一张全勤光荣榜,和迟到次数曝光表。 当这些企业濒临倒闭的特征出现在一家公办电视台,就十分引人深思了。 领导的脑子多少有点病。 捱到会议结束,余笙心想终于能干点对社会有益的工作了,潘鑫磊矛头忽然指向她:“余笙,来我办公室一趟。” 有种不好的预感,徐瑶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余笙走进潘鑫磊办公室,关上门。 这人劈头盖脸,直奔主题:“早上官博的报道怎么回事?你最先发的,热度反而不如别的电视台?” 余笙一脸淡定地说:“咱粉丝量也不如别的电视台,正常,您跟上面申请一下经费,买点粉丝就好了。” “问题是这个吗?难道不是你写的报道有问题?”潘鑫磊低声吼,“视频上的女司机看不到吗?你换个角度写,不就有热度了?” 余笙嘴角扯了扯:“您是说,把脏水泼女司机身上?女司机怎么了?” “女司机这个事儿本来就存在争议,你稍微引导一下,效果就很明显。”潘鑫磊把电脑屏幕转过去,“你看看人星光传媒写的,底下评论都过万了。” 余笙瞥了眼,冷笑:“拿女司机博眼球,侮辱歧视女性,底下一万多条都是对骂,有什么可炫耀的?” 潘鑫磊望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余笙,你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 余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潘组,我不觉得我尊重客观事实,拒绝侮辱女性挑起性别对立有什么错,官博流量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接手就是这样,最近粉丝增长的速度比上个月快了一倍,我仁至义尽了。” “我看你是油盐不进!”潘鑫磊气急败坏地指了指她,“从现在起你手上的官博和报道都交给陈烨,你去跟郭文涛出外勤!” 余笙咬了咬牙,坚决不服软:“去就去。” 说完扭头离开办公室。 和陈烨交接完工作,终于有时间去上个厕所喘口气,也才看到裴晏行发来的两条消息: 【余笙,我要归队了。】 【下班见个面?我有话跟你说。】 眼眶一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 下午,她和郭文涛去医院采访,跟踪报道连环车祸的后续。 她扛着摄像机,手机在裤兜里震,但腾不出手去接,这一忙就忙到了七点半。 裴晏行的电话是两小时前打来的,从那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 他应该会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她生活里消失吧。 也好。 对一段感情来说,无疾而终是最省时省力,也最不伤人的结束方式。 余笙叫了辆网约车回家,在路上闭目养神,直到司机停在楼栋门口,提醒她。 “谢谢啊。”余笙拖着疲惫的身子下车。 电梯上行,她走到厢壁右侧,靠在裴晏行每次靠的那个位置,只不过她扛了一下午摄像机,肩膀酸软无力,做不到像他那么笔直又精神。 到25楼,电梯门开了,余笙垂头丧脑地走了两步,才发现门口那道黑影。 男人靠在墙边,挺拔的身体在看见她那刻忽然有点僵硬。 迟疑两秒,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来了?” 余笙点点头,压不下心里的内疚,向他解释:“我下午出外勤,在忙。” “没事,我也没等很久。”他勾了勾唇,眼睛盯着她,却又好像没聚焦,“这两天没怎么联系,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归队之前,有些话我想说清楚。” 余笙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这个人,也许看上去不太认真,但我从来没想只跟你玩玩。”裴晏行一直望着她,即便她拒绝对视,目光也显得格外坦诚,“之前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他轻轻地拉过她手腕,缓慢向下移动,将女孩柔软的手指拢进掌心:“余笙,我们在一起好吗?” 30 第 30 章 就这样吧。 女孩耳尖泛起浅浅的红色, 裴晏行低头看着,眉眼里有了光,将她手指握得更紧。 直到她沉默着把手抽出来, 比起他握紧的力道,柔和到忽略不计,却又果断,决绝,不拖泥带水。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黔镇好远啊。”余笙仰起头,嘴角挂着浅淡的弧度, 语气十分平和, “等你去了那边,要忙着训练, 出任务, 好久都不能过来。我在北城也很忙, 现在调了外勤,以后回家都不会比今天早, 下了班, 连说话都觉得很累。” 裴晏行定定地望着, 嘴唇颤抖了下。 “我想要的在一起, 是两个人真的在一起, 想说话就能说话, 想见面就能见面, 有好吃的东西一起吃, 好看的风景一起看, 周末可以约会,看电影,累了, 难过了可以抱一抱,工作上受委屈了,也能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余笙望着他平静地问:“你能吗?” 他的手僵在原地,还是刚刚握住她的姿势,半晌才蜷缩着收回来,低哑着嗓音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余笙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弯着眉眼,“如果不是那次旅行,我们根本也不会遇到,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挺高兴能遇到你的,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余笙主动抱了抱他。 手臂环着他劲瘦的腰,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此刻他心跳得很快,像天空响起一声声闷雷。 余笙听着这种频率和力度,感受着他怀抱的体温和震颤,牢牢地刻在心里面。 半晌,她收回手臂,站在他面前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平平淡淡地道别:“裴晏行,我们就这样吧。” 男人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看着她机械般地开门,进屋,然后静静地望着再没有她的楼梯间。 余笙脱力靠在门板上,眼眶瞬间大雨倾盆。 就这样吧。 他去守护祖国的蓝天,完成他伟大的事业,她继续过她平淡如水的生活,以后再看到有飞机从头顶飞过去,她会默默地为他祈祷,落地平安。 余笙放空了一个晚上,也放任自己哭了很久,到最后已经不记得为什么哭了。 是因为裴晏行更多,还是因为工作上的委屈和无助更多。 后来她做了个梦,梦见裴晏行要回黔镇,飞机马上起飞了,她在机场里绝望地找他。 等终于找到他,她抱着他问他能不能不走,能不能留下来跟她在一起,裴晏行推开她,转过身上了飞机。 她在梦里嚎啕大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第二天,是郭文涛的电话把她叫醒的。 “你怎么还没到台里?有事儿吗?” 余笙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嗓音格外嘶哑:“没事。” 郭文涛迟疑了几秒,问她:“今天还能不能工作?” “能,我马上过来。”昨晚开窗吹了一夜,身上疼,她强忍着动了动关节,下床往卫生间走。 “你别着急,直接去现场,台里我帮你登记好了,不算缺勤。”郭文涛说,“群光广场,我大概半小时到,我们电话联系。” 感受到同事的贴心,余笙眼眶一热:“谢谢。” 同事都能给的温暖,远在千里外的他并给不了。 挂了电话,她才看到早晨六点的微信消息。 pyx:【我去机场了。】 消息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他应该正在飞机上,余笙怔愣片刻,木然地回了句:【一路顺风。】 仿佛是某种默契,两人都没有说再见。 接下来几天,余笙跟着郭文涛不停地跑外勤,比起之前,工作变得十分机械,有时候扛着摄像机,人却不在状态。 每当潘鑫磊对她耳提面命,回到家身心俱疲的时候,她会更庆幸当初的决定。 庆幸她放弃了,才不会隔着半个中国,对电话那头最爱的人歇斯底里。 更或许,她根本就联系不到他,连失望和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准点吃一次午饭,三天没说过几句话的徐瑶心疼地分给她一块大鸡腿:“补补,你都瘦了。” 余笙疲惫地叹了口气:“谢谢。” 徐瑶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故作轻松地问:“你跟那个空军飞行员怎么样了?” 徐瑶见过裴晏行来接她,也知道两人工作之外还有联系,男男女女的,很难不往那方面八卦。 之前提过一次,余笙疑似害羞的反应更验证了她的八卦。 都说职场失意,情场得意,本想借这个话题缓解一下她的疲惫,结果面前的女孩脸色更丧了,干脆抿紧唇不说话,连筷子也放下来,一副食欲缺缺的样子。 徐瑶发现自己好像错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是不是不应该提?” 余笙拿吸管用力戳破酸奶盖:“别提了。” 午休起来后,潘鑫磊把员工集合到一起,似乎有事要宣布。 余笙打了个哈欠,站在最末尾。 潘鑫磊清清嗓子,起了范:“说个事儿,下个月八一,台里响应号召,打算出个军事纪录片,各部门抽调员工去部队拍摄。地点已经联系好了,军方也打了招呼,经过几位领导的讨论,我们部门确定的人选是——余笙。” 底下一阵嘘声,徐瑶转过头小声嘀咕:“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余笙憋着冷笑扯了扯唇。 潘鑫磊拍手示意安静,继续他道貌岸然的腔调:“余笙同志最近表现不错,吃苦耐劳,我认为很适合这次出差,大家觉得呢?” 领导都商定了,假惺惺跑来问,余笙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谁敢说一句不好。 散会后,徐瑶挽着余笙胳膊回到工位:“把你一小姑娘派去部队那种条件艰苦的地方,亏他一男的干得出来。” 有之前去过的男同事凑过来,说:“余笙,你去了可得小心些,那种地方也没想象中那么安全,可别一个人乱跑。而且咱不会住在部队里边儿,大概率是招待所,条件很差,超市东西也不多,你记得要用的带齐。那边收不到快递的,真要缺了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余笙心中一暖,朝他笑了笑:“谢谢啊。” 想着回去得检查一下护肤品和洗漱用品余量,不够的得赶紧买了。 姨妈巾也得多带点,那里可能买不到她惯用的牌子。 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想想就头疼。 出差行程定在明天,真就是赶鸭子上架。 余笙下班匆忙去了趟超市,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塞满一个大箱子,带的比那次旅行都多。 她甚至来不及回趟家跟爸妈当面道别,只晚上睡觉前打了通电话。 余笙第一次出差,顾教授担忧得不行:“是去哪儿啊?我让你爸问问那边有没有什么朋友,帮忙照顾一下你。” “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人了。”余笙笑了笑,“而且去哪我也不知道,我们先坐飞机到嘉清,然后再转车,部队地址都保密的。” 那边传来一声叹息,余笙安慰道:“没事的妈,我能照顾好自己,上次去旅游不也好好的?”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顾教授无奈地说,“地址保密,电话能打的吧?” “能~” “记得每天给我们打个电话。” “好~” 终于让顾教授安下心,她也放心睡了。 第二天中午的航班,不用再去单位打卡,余笙破天荒睡了个懒觉,十点多才起床,然后去机场和同事们会合。 大家虽然来自不同部门,可电视台就这么点,平时多少都打过照面,很快熟络起来。 女孩叫安柠,其余三个都是男的,张宏和吴舜,还有个40多岁的王哥。 飞机上,余笙半开玩笑地问安柠:“你怎么也被派出来了?跟我一样得罪领导?” “不是。”安柠笑了笑,“我主动申请的。” “哈?”余笙惊讶地张大嘴巴。 安柠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要偷偷去黔镇找我男朋友。” 听到熟悉的地名,余笙怔了怔:“黔镇?我们不是去嘉清吗?” “都一样啦。”安柠说,“因为霖市的航班今天飞不了,咱们才飞嘉清那条线的,路程都差不多。” “飞不了?”余笙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军事活动吗?” “Bing。”安柠俏皮地眨了眨眼,“你懂挺多嘛。” 余笙笑得有点尴尬:“之前遇到过。” 空姐提示系好安全带,余笙低下头检查,没再跟她闲聊。 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心里乱糟糟的,充斥着某种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强烈预感。 原来他们要去的是黔镇。 那那个人会在吗? 不会吧,或许去的不是他那个部队。 黔镇也不一定就那一个空军部队。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飞机已经在准备降落了。 空姐提示收起小桌板,检查安全带,卫生间停止使用。 余笙默默地把眼罩放回包里,然后把包塞到前座椅底下,把头靠在舷窗边看。 云层变得很稀薄,下面是繁华的城市,远方依稀可见黛绿的山,和绵延不止的农田。 与北城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却又仿佛有几分熟悉。 “哇,嘉清不错诶,好想逛街。”安柠也凑过来看,“可惜咱们一下飞机就要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唉……” “你不是要去找男朋友吗?”余笙笑着回头看她,“到时候可以逛逛古城嘛,还挺好玩的。” 安柠兴致勃勃地望着她:“你去过?” 突然想到一些画面和声音,余笙恍惚了片刻。 许是女孩的目光太亮太清澈,她很快回过神来,眼底带着离散的温柔:“嗯,去过。” 飞机落地后,安柠和几个男同事要上厕所,余笙先拖着行李箱出去,给接机的人打了个电话。 说是堵车了,还一个路口就到,大约等十分钟。 余笙道了谢,坐在箱子上等,顺便给顾教授发微信报平安。 顾教授可能在上课,没回,她又戳了戳苏槿,拍给她看嘉清机场大厅,连天花板上都是东方风格浓郁的壁画图案。 苏槿:【可惜喽,你都没空去看石窟和壁画。】 余笙努了努嘴:【到时候我也偷溜出来。】 苏槿:【别,人生地不熟的,安全第一。】 【我可不想大老远去救你啊。】 余笙“噗嗤”笑了,刚要继续打字,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跑得飞快的小孩,把她箱子撞了一下。 小孩一溜烟没影了,余笙被箱子底下的滑轮带着往前窜,眼看就要摔倒,突然有高大的身影挡住她视线,一条修长手臂抬起来,稳住她的行李箱拉杆。 视野中一片庄严的深蓝色。 这衣服她见过的。 心跳遽然失控,僵硬的目光从男人锃亮的皮鞋缓缓往上,掠过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军装下的窄腰,落在这人右边胸口的胸章上。 31 第 31 章 除了他,不能忍受和别人…… 名字只有两个字, 褚原。 她眼里的光暗下去,甚至没兴趣再看这人的脸,站直了身子, 低着头说:“谢谢。” “不客气。”这人声音也略浑厚些,带着很沉稳的笑意,“以后不要这样坐了,不安全。” 余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回过神,又补了句谢谢。 有人在叫他名字,这位军官没再多说, 转身出去, 踏上一辆军用吉普。 “刚那是谁啊?”安柠把手搭上她肩膀,望着掉头开走的车, “空军制服诶, 好帅, 是个少校。” 也是个少校。 余笙心口颤了颤,语气平淡地说:“不知道, 不认识。” “诶, 我们的车来了!”安柠指了指前面, “不错啊, 我还以为部队的车很旧呢。” 余笙望着那锃亮的车漆笑了笑:“希望住的地方也能超出预期吧。” 今天是跨昼夜训练, 太阳还没落山就开始准备。 等到上天时, 天已经黑了。 三架飞机呈“人”字编队, 平稳地在夜空上飞行, 一红一绿的航行灯掠过城市上空。 “今天天气好晴朗, 处处好风光。”于志强在无线电里哼起了歌,“02,好久没跟你编队了, 我这小心脏从早上就开始砰砰跳,讲真的,初恋都没这么激动。” 石杨嗤笑了声:“05,我看你是憋坏了,连他都敢撩。” 于志强:“怎么,怕我把你好哥哥抢了?07你也努努力,早日飞长机啊,咱哥几个就你没飞过长机了。” 石杨:“嘁,早晚的事。” “对了02,听说你休假谈恋爱去了?谈得咋样?”于志强转头看了眼长机里面的人。 没有回应。 倒是石杨压低了嗓音提醒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会吧?归来还是单身啊你?”于志强笑出声,“队草,你这多少有点儿给队里丢人了。” 长机还是没回应。 于志强敛了笑:“咋回事?02无线电断了?” “……” “02?帅逼?队草?哈喽?还在线吗?” 又一阵短暂缄默后,电台响起男人略烦躁的声音:“一号僚机是瞎了吗?飞的什么玩意儿?跳广场舞啊?用不用给你配个乐?” 于志强嘴角一抽:“……” 石杨小声嘀咕:“叫你别乱说话,02最近心情很dwn,一点就爆。” “用你的驴眼睛看看长机在哪儿,维持速度,不要八卦。”裴晏行冷酷无情地指挥,“航向135,迎角80,上高度13000。” 三架飞机维持着编队姿势,几乎瞬间钻入云层。 夜空依旧干净澄澈,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刻余笙正在下榻的招待所,用手机拍大西北的星星。 安柠趴在床上直哼哼:“我屁股要疼死了,你屁股都不疼吗?” 来的路上坐了两个小时山路,其中半个多小时还是颠簸不平的烂路,安柠在半路就喊屁股要开花了,到招待所放好东西,索性趴在床上,哪都不想动。 “疼啊,这不是还早嘛,躺床上多无聊。”余笙继续用手机拍照,把夜空和远处的山峦都纳入镜头,“这儿环境多好呀,北城晚上都没几颗星星。” 曾经有人给她看过的,大西北部队的星空,远离尘嚣和污染。月落繁星满天,多少年都没亲眼见过了。 突然发现来这里,好像也没有特别糟。 虽然住宿条件比预料的更差一些。 她和安柠住一个标间,这里的标间面积比她以往住过的都小一半,真只能放下两张单人床,她俩带来的东西都摆在狭长的过道里。 卫生间很旧,好在只要关上门,就闻不到那种销魂的气味。 卧室布局和她大学宿舍差不多,中间一扇小窗户,窗户前摆张一米多宽的桌子,勉强能放点东西。 两张床被桌子隔在两边,另一边都抵着墙。 安柠似乎有被她的心态感染到,从床上翻个身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第一件事就是把男朋友的照片摆在桌子上。 余笙瞅了眼,笑:“挺帅的。” “那可不。”安柠摸了摸照片上的男人,“他当年是我们高中校草,我跟着他报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又去他学校制造偶遇,追得可费劲了。后来毕业,他开始跟着工程到处跑,我俩也开始异地了。” 余笙想起来什么,眼皮颤了颤:“那你们……还好吗?” “挺好的呀。”安柠笑得一脸甜蜜,“上次是他去看我,这次我过来看他,说好了,等这个工程结束就申请转岗去总公司,这样就不用异地了。他说到时候结婚生小孩,不忍心让我一个人辛苦,一定要陪在我身边的。” 余笙坐到床上,看着女孩花一样的面容:“那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以后会异地吗?” 安柠点点头:“知道啊,他学工程,以后肯定要跟工地跑嘛,工地在哪他就在哪。” 余笙问:“知道还在一起?” “本来……是犹豫过的,那会儿他跟我说他的梦想,说他以后的生活漂泊不定,也许不能给我安稳幸福的未来。”安柠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可是我爱他啊,这辈子除了他,我不能忍受和别人在一起了。哪怕不能走到最后,最起码我不会觉得遗憾,因为我努力过,去靠近我最爱的人了。” 余笙听完如鲠在喉。 “朋友都说我傻,这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一个他。”安柠双手捧脸笑着,“但我就是不后悔。” 心底一阵翻江倒海,许久过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傻。” 她不知道多羡慕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也许最好的爱情,也是留给最有勇气的人吧。 余笙转头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这晚她躺在床上,枕着家乡千里之外的星河,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句话—— 这辈子除了他,不能忍受和别人在一起了。 一夜无梦。 裴晏行训练结束又开了个会,等去食堂,别人早餐都吃完了。 石杨捂着空荡荡的肚子说:“这夜熬的,胃都麻木了,我能吃五个大馒头。” “这也叫熬夜?兄弟自信点儿,通宵好吗?”于志强勾住他肩膀,扭头看了眼裴晏行,“刚政委找你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不重要。”裴晏行接过阿姨递来的餐盘,轻嗤了声,“说有人过来拍纪录片,让我去安排,我闲的。” 说着懒洋洋坐下来,啃了口馒头,“一会儿我要睡觉,石杨你去一下。” 石杨瞪大了眼睛:“我不,我也要睡觉。” 裴晏行瞥他:“年纪轻轻的睡什么觉。” “是啊。”于志强晃晃脑袋,“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这儿就你年纪最小了,哥哥们老了要养生,乖,你去。” 石杨:“……” “对了。”于志强忽然敛了神色,看向裴晏行,“我有个710团的朋友说褚原要过来。” 裴晏行眼都没抬,淡淡地:“消息准吗?”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褚原在他们团也是尖子,改装新机迟早的事儿。”于志强担忧地望着他,“我是在想他要真来了,就你俩上次考核那杀红眼的架势……” “手下败将,来了就来了。”裴晏行无所谓地笑笑,“我倒想看看他这半年长进了没有,还是就一张嘴会叭叭。” “是啊,怕他作甚。”石杨打着鸡血说,“金头盔是我哥的,他来也抢不走。” 于志强笑:“瞅你那迷弟样,一会儿好好替你哥打工。” 石杨嘴角一抽。 “好好接待人家,别让人觉得咱敷衍。”裴晏行给他夹了片菜叶子,语重心长道,“多吃点儿,长身体呢。” 余笙和同事们刚在招待所吃完早餐,听说一会儿有部队的人来接,今天会让他们参观一些常规训练。 今天阳光好,大家在招待所院子的树荫下等,吴舜激动得脸都红了:“跟你们说,我小时候可想当兵了,后来我妈死活不同意,就没去成,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军营,不知道跟电视里有什么区别。” 王哥用手拢着火苗,点了根烟:“我跟你正好相反,上学的时候调皮,成绩差,高中毕业就被爸妈塞进部队,当了两年义务兵。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啥都得学,我老婆说除了生孩子就没有我不会的。” 安柠睁大了眼睛:“这么夸张?那你都会些啥?” “野外生存就不说了。”王哥手指夹着烟指了指空旷的院子,“就这儿,一晚上,我给你平地起个屋。” “这也太厉害了吧……” “各位好,请问是电视台的同志吗?”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男声。 大家转头一看,一个平头男孩穿着浅蓝色军装常服,站在大太阳底下朝他们笑。 “你好。”王哥率先走向前,和过来的军官握了握手,“我是北城电视台的王义,这几位是我的同事。” 男孩笑着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飞行大队的石杨,杜政委派我过来接你们。” 王哥点点头:“麻烦了。” “大家跟我走吧,车就在外面。” 这次他们坐的是两辆军用吉普,通过防卫森严的基地大门,余笙望着外面陌生的环境,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石杨边开车边嘱咐他们:“今天有战友在训练,麻烦各位只看看,不要拍照,纪录片的拍摄我们会另行安排。” “明白明白。”吴舜从前排座椅中间探出去看,激动得两眼冒光,“不能泄密嘛。” 余笙坐在副驾驶,车窗开着,出门前才梳理过的刘海被吹乱了。她从兜里拿了个发夹,夹在脑袋上。 正在开车的石杨余光往这边瞟了眼。 宿舍里,裴晏行刚睡下不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烦躁地拿过来一看,是石杨。 “你最好有什么正经事。” 那边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哥,给你发张照片儿呗。” “你无不无聊。”裴晏行把手机放到旁边,准备接着睡。 石杨那边挂断后没过几秒,又一道微信推送的声音。 裴晏行被他闹得睡意减了大半,眯着眼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那个图片推送。 照片里是个女孩。 烈日下的运动场旁边,白色连衣裙随风飘扬,她抬手梳理着鬓发,头顶上的钻石发夹在阳光里闪耀。 石杨发过来一行字:【瞅瞅,是你那钻石小姐姐么?】 裴晏行眼神亮了亮,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照片上的女孩侧脸温柔漂亮,哪哪都好,就是白如凝脂的胳膊上有两个深红色的蚊子包,再往下看,小腿上也有。 这只是照片拍到的角度,还不算他看不到的。 看来昨晚是献祭给那些平日吃不饱饭的野蚊子了。 石杨发来耀武扬威的表情包,裴晏行嘴角一抽,指头重重地敲击屏幕:【无聊。】 石杨:【啧啧,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别说,你眼光真不错,挺漂亮的。】 【叫你不来,后悔了吧?】 【一会儿我领他们去机场看飞机,后悔的话还有机会哦。】 裴晏行:【偷拍的照片删了。】 【还有,别打扰我睡觉。】 32 第 32 章 我们中队长就喜欢这样的…… 名字只有两个字, 褚原。 她眼里的光暗下去,甚至没兴趣再看这人的脸,站直了身子, 低着头说:“谢谢。” “不客气。”这人声音也略浑厚些,带着很沉稳的笑意,“以后不要这样坐了,不安全。” 余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回过神,又补了句谢谢。 有人在叫他名字,这位军官没再多说, 转身出去, 踏上一辆军用吉普。 “刚那是谁啊?”安柠把手搭上她肩膀,望着掉头开走的车, “空军制服诶, 好帅, 是个少校。” 也是个少校。 余笙心口颤了颤,语气平淡地说:“不知道, 不认识。” “诶, 我们的车来了!”安柠指了指前面, “不错啊, 我还以为部队的车很旧呢。” 余笙望着那锃亮的车漆笑了笑:“希望住的地方也能超出预期吧。” 今天是跨昼夜训练, 太阳还没落山就开始准备。 等到上天时, 天已经黑了。 三架飞机呈“人”字编队, 平稳地在夜空上飞行, 一红一绿的航行灯掠过城市上空。 “今天天气好晴朗, 处处好风光。”于志强在无线电里哼起了歌,“02,好久没跟你编队了, 我这小心脏从早上就开始砰砰跳,讲真的,初恋都没这么激动。” 石杨嗤笑了声:“05,我看你是憋坏了,连他都敢撩。” 于志强:“怎么,怕我把你好哥哥抢了?07你也努努力,早日飞长机啊,咱哥几个就你没飞过长机了。” 石杨:“嘁,早晚的事。” “对了02,听说你休假谈恋爱去了?谈得咋样?”于志强转头看了眼长机里面的人。 没有回应。 倒是石杨压低了嗓音提醒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会吧?归来还是单身啊你?”于志强笑出声,“队草,你这多少有点儿给队里丢人了。” 长机还是没回应。 于志强敛了笑:“咋回事?02无线电断了?” “……” “02?帅逼?队草?哈喽?还在线吗?” 又一阵短暂缄默后,电台响起男人略烦躁的声音:“一号僚机是瞎了吗?飞的什么玩意儿?跳广场舞啊?用不用给你配个乐?” 于志强嘴角一抽:“……” 石杨小声嘀咕:“叫你别乱说话,02最近心情很dwn,一点就爆。” “用你的驴眼睛看看长机在哪儿,维持速度,不要八卦。”裴晏行冷酷无情地指挥,“航向135,迎角80,上高度13000。” 三架飞机维持着编队姿势,几乎瞬间钻入云层。 夜空依旧干净澄澈,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刻余笙正在下榻的招待所,用手机拍大西北的星星。 安柠趴在床上直哼哼:“我屁股要疼死了,你屁股都不疼吗?” 来的路上坐了两个小时山路,其中半个多小时还是颠簸不平的烂路,安柠在半路就喊屁股要开花了,到招待所放好东西,索性趴在床上,哪都不想动。 “疼啊,这不是还早嘛,躺床上多无聊。”余笙继续用手机拍照,把夜空和远处的山峦都纳入镜头,“这儿环境多好呀,北城晚上都没几颗星星。” 曾经有人给她看过的,大西北部队的星空,远离尘嚣和污染。月落繁星满天,多少年都没亲眼见过了。 突然发现来这里,好像也没有特别糟。 虽然住宿条件比预料的更差一些。 她和安柠住一个标间,这里的标间面积比她以往住过的都小一半,真只能放下两张单人床,她俩带来的东西都摆在狭长的过道里。 卫生间很旧,好在只要关上门,就闻不到那种销魂的气味。 卧室布局和她大学宿舍差不多,中间一扇小窗户,窗户前摆张一米多宽的桌子,勉强能放点东西。 两张床被桌子隔在两边,另一边都抵着墙。 安柠似乎有被她的心态感染到,从床上翻个身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第一件事就是把男朋友的照片摆在桌子上。 余笙瞅了眼,笑:“挺帅的。” “那可不。”安柠摸了摸照片上的男人,“他当年是我们高中校草,我跟着他报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又去他学校制造偶遇,追得可费劲了。后来毕业,他开始跟着工程到处跑,我俩也开始异地了。” 余笙想起来什么,眼皮颤了颤:“那你们……还好吗?” “挺好的呀。”安柠笑得一脸甜蜜,“上次是他去看我,这次我过来看他,说好了,等这个工程结束就申请转岗去总公司,这样就不用异地了。他说到时候结婚生小孩,不忍心让我一个人辛苦,一定要陪在我身边的。” 余笙坐到床上,看着女孩花一样的面容:“那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以后会异地吗?” 安柠点点头:“知道啊,他学工程,以后肯定要跟工地跑嘛,工地在哪他就在哪。” 余笙问:“知道还在一起?” “本来……是犹豫过的,那会儿他跟我说他的梦想,说他以后的生活漂泊不定,也许不能给我安稳幸福的未来。”安柠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可是我爱他啊,这辈子除了他,我不能忍受和别人在一起了。哪怕不能走到最后,最起码我不会觉得遗憾,因为我努力过,去靠近我最爱的人了。” 余笙听完如鲠在喉。 “朋友都说我傻,这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一个他。”安柠双手捧脸笑着,“但我就是不后悔。” 心底一阵翻江倒海,许久过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傻。” 她不知道多羡慕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 也许最好的爱情,也是留给最有勇气的人吧。 余笙转头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这晚她躺在床上,枕着家乡千里之外的星河,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句话—— 这辈子除了他,不能忍受和别人在一起了。 一夜无梦。 裴晏行训练结束又开了个会,等去食堂,别人早餐都吃完了。 石杨捂着空荡荡的肚子说:“这夜熬的,胃都麻木了,我能吃五个大馒头。” “这也叫熬夜?兄弟自信点儿,通宵好吗?”于志强勾住他肩膀,扭头看了眼裴晏行,“刚政委找你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不重要。”裴晏行接过阿姨递来的餐盘,轻嗤了声,“说有人过来拍纪录片,让我去安排,我闲的。” 说着懒洋洋坐下来,啃了口馒头,“一会儿我要睡觉,石杨你去一下。” 石杨瞪大了眼睛:“我不,我也要睡觉。” 裴晏行瞥他:“年纪轻轻的睡什么觉。” “是啊。”于志强晃晃脑袋,“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这儿就你年纪最小了,哥哥们老了要养生,乖,你去。” 石杨:“……” “对了。”于志强忽然敛了神色,看向裴晏行,“我有个710团的朋友说褚原要过来。” 裴晏行眼都没抬,淡淡地:“消息准吗?”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褚原在他们团也是尖子,改装新机迟早的事儿。”于志强担忧地望着他,“我是在想他要真来了,就你俩上次考核那杀红眼的架势……” “手下败将,来了就来了。”裴晏行无所谓地笑笑,“我倒想看看他这半年长进了没有,还是就一张嘴会叭叭。” “是啊,怕他作甚。”石杨打着鸡血说,“金头盔是我哥的,他来也抢不走。” 于志强笑:“瞅你那迷弟样,一会儿好好替你哥打工。” 石杨嘴角一抽。 “好好接待人家,别让人觉得咱敷衍。”裴晏行给他夹了片菜叶子,语重心长道,“多吃点儿,长身体呢。” 余笙和同事们刚在招待所吃完早餐,听说一会儿有部队的人来接,今天会让他们参观一些常规训练。 今天阳光好,大家在招待所院子的树荫下等,吴舜激动得脸都红了:“跟你们说,我小时候可想当兵了,后来我妈死活不同意,就没去成,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军营,不知道跟电视里有什么区别。” 王哥用手拢着火苗,点了根烟:“我跟你正好相反,上学的时候调皮,成绩差,高中毕业就被爸妈塞进部队,当了两年义务兵。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啥都得学,我老婆说除了生孩子就没有我不会的。” 安柠睁大了眼睛:“这么夸张?那你都会些啥?” “野外生存就不说了。”王哥手指夹着烟指了指空旷的院子,“就这儿,一晚上,我给你平地起个屋。” “这也太厉害了吧……” “各位好,请问是电视台的同志吗?”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男声。 大家转头一看,一个平头男孩穿着浅蓝色军装常服,站在大太阳底下朝他们笑。 “你好。”王哥率先走向前,和过来的军官握了握手,“我是北城电视台的王义,这几位是我的同事。” 男孩笑着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飞行大队的石杨,杜政委派我过来接你们。” 王哥点点头:“麻烦了。” “大家跟我走吧,车就在外面。” 这次他们坐的是两辆军用吉普,通过防卫森严的基地大门,余笙望着外面陌生的环境,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石杨边开车边嘱咐他们:“今天有战友在训练,麻烦各位只看看,不要拍照,纪录片的拍摄我们会另行安排。” “明白明白。”吴舜从前排座椅中间探出去看,激动得两眼冒光,“不能泄密嘛。” 余笙坐在副驾驶,车窗开着,出门前才梳理过的刘海被吹乱了。她从兜里拿了个发夹,夹在脑袋上。 正在开车的石杨余光往这边瞟了眼。 宿舍里,裴晏行刚睡下不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烦躁地拿过来一看,是石杨。 “你最好有什么正经事。” 那边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哥,给你发张照片儿呗。” “你无不无聊。”裴晏行把手机放到旁边,准备接着睡。 石杨那边挂断后没过几秒,又一道微信推送的声音。 裴晏行被他闹得睡意减了大半,眯着眼坐起来,拿过手机,点开那个图片推送。 照片里是个女孩。 烈日下的运动场旁边,白色连衣裙随风飘扬,她抬手梳理着鬓发,头顶上的钻石发夹在阳光里闪耀。 石杨发过来一行字:【瞅瞅,是你那钻石小姐姐么?】 裴晏行眼神亮了亮,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照片上的女孩侧脸温柔漂亮,哪哪都好,就是白如凝脂的胳膊上有两个深红色的蚊子包,再往下看,小腿上也有。 这只是照片拍到的角度,还不算他看不到的。 看来昨晚是献祭给那些平日吃不饱饭的野蚊子了。 石杨发来耀武扬威的表情包,裴晏行嘴角一抽,指头重重地敲击屏幕:【无聊。】 石杨:【啧啧,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别说,你眼光真不错,挺漂亮的。】 【叫你不来,后悔了吧?】 【一会儿我领他们去机场看飞机,后悔的话还有机会哦。】 裴晏行:【偷拍的照片删了。】 【还有,别打扰我睡觉。】 33 第 33 章 没想到这辈子还会遇见他…… 石杨:【不过我今天有别的事要忙, 让战友过来接你们可以吗?】 安柠两眼冒光:【当然可以!】 【麻烦你们啦!】 挥汗如雨的体训馆内,石杨一脸生无可恋,眼睁睁看着裴晏行帮他调好跑步机参数。 男人面色不悦, 扯着唇,皮笑肉不笑:“你敢偷懒试试。” 石杨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小时倒计时,差点哭出来。 “哥!我不就加了你媳妇儿微信吗!”石杨控诉他。 “再说一遍。”裴晏行手撑在跑步机上,一字一顿,嗓音仿佛夹着冰渣,“我跟她没关系。” 他抬手看了看表:“这是你随便放人进来的附加条件。” 说完便把毛巾搭在汗涔涔的肩上, 转身离开。 “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吗!”石杨冲他背影喊了一声, 人一溜烟没影了,只能低下头小声哔哔:“嘴硬吧你, 偷摸给人家送蚊帐的不知道是谁。” 今天去招待所接她们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兵, 只把她们送到训练场外, 嘱咐了几句不要乱跑不要拍照,就去忙自己的了。 安柠出门前喝了一大杯水, 这会儿急匆匆跑向厕所, 余笙一个人站在树下看士兵们训练。 想起昨天在石杨朋友圈看到的那个点赞, 她抬手搭在双眼上方, 目光十分认真地掠过每一张脸, 却没看见她脑海中那张。 于是她往前走了走, 靠近另一个方阵。 训练场外面有栏杆, 她把脸贴在栏杆上, 目不转睛。 感觉到身侧来人, 她以为是安柠上厕所回来了,头也没回,说:“你等我一会儿, 找个人。” 旁边传来一声不带笑的熟悉嗓音:“找谁呢?” 余笙心底一颤,几乎在原地僵硬了十秒,才机械般地转过头。 男人穿着黑T恤和军绿色裤子,比记忆中的模样严肃很多,板着张脸看她,眸底却隐约划过一丝戏谑。 他目光落在她惨不忍睹的小腿上,皱了皱眉。 余笙也顺着低头看下去,蚊子包密密麻麻,实在不是一双好看的腿。 她脚趾局促地并拢。 所幸裴晏行没再看她,左手大拇指插进裤兜,侧头望向那些训练的士兵:“这是训练场,谁让你进来的?” 余笙差点脱口而出石杨的名字,突然反应过来,怕给石杨惹麻烦,于是吞吞吐吐地说:“有……人……同意的。” 裴晏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纠结,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无关人士只能在栏杆外,你自己注意,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他转身,余笙不自觉张了张口:“那个……” 男人只停下脚步,没回头:“怎么?”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余笙一颗心急速地往下坠,喉咙哽了哽,艰难发声:“没什么,你走吧。” 裴晏行毫不留恋地抬脚离开。 眼睛和鼻子酸胀得过分,余笙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难受的。 自己做的选择,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她只是没想到这辈子还会遇见他,以这种方式。 相见不如不见,这道理她如今懂了。 回到招待所,她把今天的见闻写进文档,作为素材留着以后用。忙完已经是下午四点,王哥在楼下喊吃西瓜。 正在午休的安柠听见声音坐起来,刚一睁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一中午没睡?都在写东西?” “嗯。”余笙继续往笔电上敲字,“时间长了我怕忘了,现在赶紧记下来,减少遗漏。” 安柠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我辈楷模。” “那你下去吗?还是我帮你把西瓜拿上来?”安柠问。 “你去吃吧,不用带,我没胃口。”余笙抬手揉了揉肩,脑袋往后仰,转了转脖子。 安柠叹了声:“小心颈椎。” 余笙笑:“知道啦。” 安柠吃完西瓜再上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小盒子,都放到余笙那边,说:“治蚊虫叮咬的药膏,部队负责人给的,说是自主研发,效果特别好。” 余笙撇头看了眼:“你不要?” “蚊子都被你喂饱了,我要它干嘛?”安柠抬抬下巴,催促她,“赶紧试试。” 余笙:“一会儿的。” “那你腿伸过来我帮你涂。”安柠坐到她床上,把药从盒子里拿出来,扭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 等石杨终于跑完步回来,裴晏行坐在书桌前,整个人被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和打印纸包围起来,上面是各种飞机部件构造图和参数演算。 石杨看一眼都头晕:“我说老天爷能不能公平点儿?有些人飞得好就算了,还特么是学霸。” “嫉妒吗?现在睡一觉,你也可以。”裴晏行没停下手里的笔,轻描淡写地说。 石杨从地上捡了张草稿纸,团成团朝他扔过去:“说我做梦呢?” 裴晏行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精准地接住。 “哎。”石杨站到旁边,脸上浮起八卦的神色,“听说你中午去找航医了?你这身体壮得跟牛似的,生什么病了?” 裴晏行清了清嗓子,把纸团扔到旁边:“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石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我听说的不是这样。” 裴晏行扯了扯唇:“一天到晚就知道八卦。” “嗯,我还知道你拿了几盒药膏。” “……”裴晏行起身把桌面上的纸收起来,再拿上笔和电脑。 石杨盯着他做完这些,嘴角一抽:“干嘛?” “你太吵了。”裴晏行转身走向门外,“我去图书馆。” 余笙和同事们在招待所等了两天,终于等到部队安排拍摄的通知。 哪知道头一天下午,余笙正打算洗澡洗头,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招待所突然停了水。 余笙顶着油腻腻的头发去问招待所老板,老板说是水管坏了,已经叫人来修。 但这边地处偏僻,说不定要等多久。 余笙挫败地呼了口气,刚要转身上楼,老板突然跟她说:“有个地方能洗澡的,从这儿出去往南走四百多米,有片林子,里面的湖水很干净,就是得小心蛇。” 余笙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大太阳,心想天气这么干燥,估计遇不到蛇,于是道了声谢,拿着洗漱用品去找那片林子。 她不知道南北,老板告诉她出院子往左,走了大概十多分钟,面前出现一片林子,隐约能看见林子后面的亮光。 余笙小心翼翼地踏进去,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每走一步,都无比认真地聆听附近的动静。 走到湖边,她才发现石头上放着堆衣服,黑T恤军绿色裤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望了眼周围,并没看到人。 难不成是谁落在这儿的? 可万一她洗澡的时候这人想起来回头来拿怎么办?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凭空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随着水花一同出现的,是一具肌肉健硕而又紧致的身体。 她看愣了,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直到水里那人凉飕飕的嗓音飘过来:“需要我再上来点儿吗?” 水面漫着他的腰,正好露出一大半腹肌,连人鱼线都清晰可见,再往下便是不可描述。 余笙连忙抬手捂住眼睛,迅速转身,慌道:“你怎么会在?” 男人语气沉沉:“这话该我问你。” 说着他走上岸,把石头上的衣服捞起来穿上,没再跟她说什么,抬脚往林子外走去。 余笙伸长脖子往前看,直到那人背影完全消失,再没有别的动静,才放心脱衣服下水。 余笙低头打湿了头发,正要去拿洗发水时,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岸边那大石头上,小心脏一抖,下意识捂住胸前,差点喊破音:“你怎么还在?” 裴晏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一会儿他们要来游泳,你抓紧时间。” “他们”,指的应该是部队那些人。 所以他是在替她望风? 心跳非但没有缓下来,反而更加剧烈,余笙抿了抿唇:“那个,绿色的瓶子递给我一下,谢谢。” 裴晏行:“自己拿。” “……”余笙吃了个瘪,脸色有点委屈。 几秒后,裴晏行拎着她的洗发水瓶子,朝后扔来。 他没有回头看,但扔得挺准,正好在岸边上,她伸手就能够到。 还没来得及说谢,男人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 余笙慌忙开始往头上抹洗发液。 她用史上最快的速度洗完了头发和澡。心中默数着时间,只用了五分多钟,顿时长舒一口气,走到岸边穿好衣服。 离开之前,她抬头看了眼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裴晏行却并没有看她,正低头玩手机。 以前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好像对全世界都漠不关心,只关心她一个。 他的情绪从来不掩饰。 如今他还是那样不掩饰,所以不愿理她就是不愿理她,连面子都不必做。 余笙咽下一阵苦涩,也假装毫不在意地说了句谢谢,就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隐约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她只在电视里听过,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是什么,全身绷紧,毛骨悚然。 老板那句提醒在脑子里环绕起来——里面的湖水很干净,就是得小心蛇。 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深深吸气,壮了壮胆子,正尝试着继续往前走,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吼声:“小心!” 34 第 34 章 结局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紧接着, 她落入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裴晏行一条手臂紧紧搂着她,另一条伸出去, 攥住那条又粗又长的蛇。 余笙回头一看,那蛇幽幽的吐着信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谁才是敌人,往裴晏行手臂上咬去。 余笙惊恐地尖叫。 男人隐忍的闷哼被她的叫声盖住,松开手,蛇瞬间窜入林子深处。 他低头看她, 表情有点无语:“我都没叫, 你叫什么?” 余笙快哭出来,连忙抓住他受伤的那条手臂, 看见两个冒血珠子的牙齿洞, 张嘴就要凑上去。 裴晏行拦住她额头:“你干什么?还咬?” “不是有毒血要吸出来吗?再磨蹭就晚了。”余笙抬起头, 眼眶泛着红。 男人喉结动了动,望着她, 没说话。 余笙很久没见他这样盯着自己看了, 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 像是要溺在这双眸子里, 一瞬间什么都不记得, 也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忽然他很浅地勾了一下唇, 甚至算不上笑:“不怕中毒?” 余笙后知后觉地抿紧唇。 不是不怕。 而是没想过。 是身体反应先于思考的本能。 “放心吧, 这蛇没毒。”裴晏行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余笙终于恢复理智, 见他伤口的确没发黑, 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哟,这什么画面啊?”年轻男人高昂的嗓音伴着树叶被踩踏的沙沙声,“周子星你他妈别玩手机了, 赶紧拍照!” 余笙整个身子僵住,直到那群人走到旁边,才反应过来她和裴晏行是什么姿势。 她双手抓着男人被咬的胳膊,而他另只手还扶在她腰上。 说不出的暧昧。 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我刚被蛇咬了,回去找航医。”裴晏行嗓音淡定,像无事发生似的,却溜得比她还快。 余笙也不敢看其他人,只对石杨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跑了。 裴晏行一路沉默地把她送到招待所,走之前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政委让我负责领你们拍摄,明天准备好我会让队员联系你,后续拍摄我可能不在,你们听队员安排。” 余笙低着头问:“不是你负责吗?” “我很忙,没时间陪你们玩儿。” 她虽然没看,也能感觉到男人说话时嘲讽的扯唇,不悦道:“我们过来拍纪录片,不是玩。” “抱歉,我不是那意思。”裴晏行没多解释,说了句“再见”,就转头走了。 车声轰隆了一阵,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余笙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好像是真的放下了,也做到了前任如陌生人。 虽然他们之间,甚至算不上彼此的前任。 第二天的拍摄没涉及到核心内容,就是一些航空兵的常规训练,都没拍到一架飞机。 照片是王哥拍的,回去后余笙导到她电脑里。 “啧,这就是军训啊,有啥看点?”吴舜在旁边说风凉话,“我看部队那帮人是真不想让我们拍点儿有用的。” “别这么说,他们平时训练本来就紧张,还得协同安排,挺麻烦的。”王哥抽着烟说,“让我们拍到东西,还不能泄密,你以为这么简单?人领导也得开会商量呢。” “说得有道理啊王哥,不过您能不能别在女孩儿房间里抽烟?”安柠指了指门外,“麻烦抽完再进来。” “抱歉啊抱歉。”王哥拎着半截烟笑呵呵退出去。 余笙把素材整理保存好后,问:“张宏,你不是做了个拍摄计划吗?我觉得你可以做得更详细些,有时间我们拿去给部队负责人看看,这样双方协调会更有效,免得浪费人力和时间,还弄得大家有情绪。” 张宏点点头:“行,我今晚就弄。” “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又没事干了?”安柠问。 “到现在还没接到通知,应该是没安排。”余笙说。 安柠眼睛一亮:“要不我们明天去黔镇?” 张宏:“去干嘛?” “我有事。”安柠羞涩地摸摸脸,“你们可以去逛逛古城,吃点东西买点纪念品什么的。” 张宏扯扯唇:“没兴趣,不如打麻将。” 吴舜也没兴趣:“我打麻将,你要玩自己去玩。” 安柠抬高声音问门外的人:“王哥呢?” 王哥站在门口呵呵笑:“我就算了,你们小年轻去吧。” 问了一圈,最后只有余笙同意跟她去,还是软磨硬泡来的。 第二天,她们起得很早,老板开车把她们送到十公里外村口的车站,让她们在那儿等去镇上的车。 听说每天只有一趟,这里的人要想去镇上,都得一大早在这儿等。 但安柠和余笙等了很久,都没看到有其他人一起等车,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有扛着铁锹的大叔从田埂旁经过,余笙跑过去问他:“大叔,请问去镇上是在这儿坐车吗?” 大叔看了眼车站的位置:“是,在这儿坐,不过今天没车。” 余笙瞪大眼睛:“啊?” “今天的车取消了,你不知道啊?”大叔摆摆手,“赶紧回去吧,明天再来。” “大叔说今天的车次取消了,明天再来。”余笙走回去对安柠说,“怎么办?” 安柠为难地撅着嘴巴:“我都和男朋友约好了,他今天请了假的。” “那我们……”余笙脑子里转了转,暂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挫败地看了眼面前一望无际的山路。 突然,从蜿蜒的被泥沙覆盖的水泥路尽头,恍惚出现一道墨绿色影子。 那影子会动,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是一辆车。 “有车诶!是不是去镇上的?”安柠激动地走到路中央,准备拦车。 余笙看清了那抹国防绿色,和K开头的白色牌照,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而这一丝异样的感觉在车被安柠拦下来后,变成了实质性的窘迫和尴尬。 安柠没见过裴晏行,只看见他一身军装,便知道是部队的军人,走到驾驶座那侧朝他挥手:“你好,我们想去镇上,但是大巴车取消了,你顺路吗?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裴晏行淡淡地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余笙,才回头答复她:“我有公务在身,只能把你们放在镇口,可以吗?” 安柠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说完向余笙摆手,示意她过来。 余笙不小心碰到裴晏行的目光,又迅速挪开,绕过副驾驶上了后座。 安柠只好坐在前座。 车重新启动,在蜿蜒的山路上往前开,军用车舒适度实在一般,再加上道路颠簸,余笙被颠得脑花都仿佛在里面荡。 安柠的微信发过来:【好帅的少校!】 余笙回了句:【嗯……】 安柠:【我要怎么去看他名字还不被他发现?】 胸标是在胸口的,太阳大,反着光,安柠状似无意地转头瞅了几眼,都没看清楚上面的字。 余笙只觉得脑花成了团浆糊:【别忘了你是去干嘛的。】 一个有男朋友的人,正大光明地对另一个男人花痴。 余笙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事而心里不舒服,还是别的,心口泛酸,回信息的语气有点躁。 安柠:【我就是好奇~】 【我最爱的永远是皓皓!】 余笙扯开唇,无声地笑了笑:【行了别看手机了,你不晕吗?】 安柠:【说实话,很晕……】 【又不好意思让他开稳点。】 【开飞机的开车都这样吗?我真的会谢。】 余笙记得他以前开车不这样。虽然速度偏快,但会稳稳地打方向,照顾到乘坐人的感受。 也许是今天的路太颠吧。 余笙回了句:【我眯会儿。】 便把手机收起来。 闭了会眼睛,感觉还不如睁着,抬眸往前看去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捕捉到后视镜里的一道视线。 两人目光在镜面里交接,裴晏行比她更早挪开,专注地看着前方开车。 车速比刚刚慢了些。 裴晏行果真如之前所说,只把她们放在镇口,车子便扬尘而去。 安柠搂着余笙的胳膊道:“刚下车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叫裴晏行。” 余笙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小哥哥长得真不错,你又没男朋友,要不要试试?”安柠撞撞她胳膊。 “试什么?”余笙漫不经心地伸手拦出租。 安柠:“撩他啊。” 余笙波澜不惊地说:“你看他那副样子,撩得动吗?” 安柠沉默了。 帅哥一路上目不斜视,后面坐着个大美女都不动如山,连话都不舍得多说一句,的确不像撩得动的样子。 这种人要么心有所属,要么不喜欢女的。 “算了。”安柠只好打消念头,“那我去找我男朋友了,你直接打车去古城,下午点我们电话联系?” 余笙说好,然后坐进刚拦下来的出租车。 上午的气温在缓缓爬升,余笙不太想吹空调,于是把玻璃降到底,让风卷走车内的燥热。 在古城逛了一上午,吃到了她馋很久的桂花饼和厚切炒酸奶,不知道什么心思作祟,莫名一股冲动,找街边老奶奶编了彩色的辫子。 上次来玩时,她对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没一点想法。 在街巷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没留神走到了雅舍门口。 大厅的陈设和她离开时基本一样,只不过前台多了样东西——她留下的鱼缸。 余笙走进去,想看看鱼缸里的鱼,毕竟是她喂过一阵子的小生命,心底有股特别的牵挂。 老板娘听到动静从内院走出来,一见是她,惊喜地笑出声:“你回来啦?” “有点事情,路过。”余笙也笑了笑,“好久不见啊丽姐。” “真的好久不见啦。”老板娘看着她面前的鱼缸,“两个小家伙生命力还挺顽强,居然能等到你回来。” 余笙不解地问,老板娘跟她解释,原来前阵子老板娘回了趟老家,关店半个月,本来以为鱼要死,结果在没人喂食的情况下勉强存活了下来。 余笙微微倾身,手碰到鱼缸,锦鲤顿时游窜得飞快,像在跟她打招呼。 但余笙知道,以两个小家伙的七秒记忆,应该早就不记得她了。 “真神奇,这也能活下来。”她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很多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老板娘目光温柔地望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锦鲤,意味深长地说,“人往往只看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结局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余笙手指缩了缩,心脏狠狠地一颤。 35 第 35 章 怎么能还没到结局就主动…… 离开黔镇时, 安柠男朋友来送她。 两个人在镇口依依惜别,安柠红着双眼往他怀里钻。 余笙远远地看着,眼眶也一阵发热, 最后司机催得紧,才不得已叫她快过来。 当晚余笙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同一张面孔。 第二天,张宏的拍摄计划改好了,和石杨联系,说拿给他们领导看看。 余笙鬼使神差地把这活揽了下来。 接待的士兵把她带到部队办公楼, 二楼中间的一间会议室, 余笙敲门进去。 里面的男人穿着迷彩服,看脸应该四十岁上下, 个头比裴晏行稍矮些, 但军衔比他高, 两杠二星,是个中校。 胸标上的名字是邢剑涛。 在路上士兵告诉她, 这是他们大队长。 裴晏行是他们中队长。 “你好。”邢剑涛跟她握了握手。 这人看上去虽然比较和善, 但这身衣服天然地具有压迫感, 余笙拘谨地跟他握手, 然后开始讲解拍摄计划的内容。 邢剑涛提出几个问题, 指出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 以及可以增设的内容, 双方基本上达成共识。 “我知道你们也忙, 辛苦你们大老远过来拍摄。”邢剑涛笑着对她说, “放心,我会让下面的人尽快安排,全力配合你们。” 余笙点点头:“那就谢谢大队长了。” “客气。” 说完正事, 邢剑涛把她送到办公楼门口。 眼看不得不离开,余笙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个,我听说负责安排我们拍摄的是裴晏行中队长……” “这个啊,本来政委安排的是他,长得帅嘛,上镜给咱空军挣面儿,可他自己不愿意,就随他去了。”邢剑涛笑着说,“可不是看不起你们啊,他这人脑子里只有训练,对其他的不感兴趣,你多担待些。” “哦。”余笙点点头,“那我可以自己去找他吗?” 邢剑涛看了眼手表,皱眉:“他这会儿应该在飞。” “那算了。”余笙没有强求,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大队长,我先回去了。” 晚上七点,一架战机从晚霞中冒出头,轰鸣声响彻半空,踏着标准的落地航线,缓缓刹停在宽阔的跑道中央。 裴晏行取下头盔,顺着扶梯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邢剑涛和机务站在一起,朝他笑:“飞得不错,比褚原漂亮多了。” 裴晏行面色一沉:“别提那二百五。” “二百五可放了话,说你迟早是他手下败将。”邢剑涛双手环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过你放心,我看好你。” 裴晏行轻嗤了声:“有事儿吗?劳您大队长亲自来接我。” “电视台今天来人了,石杨说的那个大美女。”邢剑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说,“人家特意问你来着。” 裴晏行没什么表情:“哦。” 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负责拍摄。”邢剑涛说,“我看明摆着就是想见你,什么时候招惹上的?” 邢剑涛还不知道余笙就是他在古城遇到的那个,裴晏行转身往回走:“没招惹。” “最好是没招惹。”邢剑涛沉下嗓音,“人家过来工作的,万一传出去什么,不好听。” 裴晏行眉心拧了拧:“知道。” 邢剑涛边走边叹了声,点根烟含在嘴里。 裴晏行伸出手。 邢剑涛驻足看他:“干什么?” “借一根。” 邢剑涛挑起眉梢,神色有点意外:“你不是不爱抽?” “一会儿开会呢,提神。”裴晏行手指动了动,催促他快点。 眼看他从盒子里撅了一根出来,裴晏行正要接,那只手却灵活地躲开。 邢剑涛表情严肃地望着他:“再私底下熬夜,我让政委找你谈话了。” “别啊哥。”裴晏行从他手里抢过来,桃花眼笑得璀璨,“您是我亲哥。” 邢剑涛无奈地扯了扯唇,一边弹烟灰,一边把打火机递给他。 裴晏行用手拢着火苗点燃了烟,含在嘴里,然后吐出薄薄的烟雾。 邢剑涛看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模样,总觉得有那么点借烟消愁的意思。 部队派车送她回去,余笙不好再多逗留,只能揣着满腹心思上了车。 正望着远处的山峦发呆,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苏槿发来的微信—— 【在吗?】 余笙:【?】 这丫头很少这么跟她打招呼,向来是开门见山,余笙觉得有点不对劲。 苏槿:【跟你说个事儿。】 余笙:【说。】 苏槿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很久,才终于发过来一句:【我可能,干了点对不起你的事儿。】 余笙眉梢一挑:【你能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苏槿:【那个,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 【要不等你回来再细说吧……】 余笙:【出人命了吗?犯法了吗?】 苏槿:【没……】 余笙:【那无所谓,我也不想知道。】 【烦着呢。】 苏槿:【怎么了?出差不顺利?】 余笙:【不知道算不算顺利,有点计划外的状况。】 苏槿:【?】 余笙:【我遇到裴晏行了。】 过了很久,她又敲下几个字,发过去: 【我想追他。】 苏槿:【……】 余笙心里也很纠结。 如果这次出来没遇到裴晏行,或许心里的感觉不会这么强烈。 受不了他对自己冷漠,受不了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再次看着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不甘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丽姐的话总会在耳边响起,还有那两条生命力顽强的锦鲤。 她依旧记得他送她锦鲤那天,大雨过后的天空是多么好看,他笑起来又是多么好看。 她想看他笑了。 丽姐说,结局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怎么能还没到结局就主动认输。 分明她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可同样的道理放在他身上,便会患得患失,缩手缩脚,总觉得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就干脆不要拥有。 分明她也和安柠一样,对一个人有很深的执念。 这辈子除了他,不能忍受和别人在一起了。 当天晚上,余笙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收到苏槿发来的信息。 很长,她看了很久。 【我知道是我的过去影响了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不后悔跟一凡在一起过。 至少那个时候我们是真心爱过彼此的,走不到最后,我很遗憾,我也因此做过一些极端的行为,但那是我的问题,现在想想,是我自己太傻。 因为我和梁一凡的事,你害怕异地,害怕结局跟我们一样,但是余笙,你跟我本来就不一样。都没有开始的事情,谁能确定结果呢? 我应该要跟你说句对不起,是那时的我太懦弱,太不理智,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去挽留他,却伤害了身边最关心我的人,让你留下这样的阴影。 谢谢你陪我走出来,但我更希望你也能真正走出来。】 等她看完,泪流满面的时候,模糊中出现这样的字眼: 【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了,我不打算退缩。】 【我们一起勇敢些吧。】 余笙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梦境变成一片红色,是二十岁的苏槿躺在鲜血染红的浴缸里,被割破的手腕,狭长而狰狞的伤口泡得发白。 但她第一次没有心率失速地惊醒过来。 第二天早上,安柠五点半醒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对面床铺立着的影子,吓了一跳。 一开灯,发现是余笙盘坐在床沿看手机,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你干嘛呢?这才几点啊?” “醒了,睡不着。”余笙两只手握着手机,人似乎有点呆,“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安柠薅了薅头发坐起来:“没事,我上个厕所。” 安柠打着哈欠游魂似的进了洗手间,再回来,躺上床继续睡。 余笙头脑却清醒得像八九点钟的太阳。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她才鼓起勇气,点开那人微信: 【在吗?】 幸亏当初没舍得删除或拉黑。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过来:【?】 余笙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敲字:【今天有空吗?我找你有点事。】 她看了眼桌上放着的手表,当初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带上了,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pyx:【公事私事?】 余笙:【一点私事。】 pyx:【抱歉啊,没空。】 仿佛看到那人傲得鼻孔朝天的样子,余笙心脏狠狠地一坠,手指微颤着回过去:【哦,好吧。】 过了一会还是不死心,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裴晏行没再回复她。 余笙心不在焉地窝在房里追了半天剧,下午去院子里看他们打麻将,往安柠后面一坐,她第一盘输了个底掉。 不敢再祸害人,默默地把椅子搬到树下嗑瓜子。 “小余啊,我觉得你得学学打麻将,要不然漫长的白天多无聊啊。”王哥嘴里衔着烟对她说。 余笙是真不喜欢打麻将,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我给你们倒茶吧。” 这帮人凭实力把出差生活过成了退休生活,要拍段视频给潘鑫磊看到,他不得气死? 余笙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出来。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清俊又棱角分明的脸,目光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消失。 下午四点,部队那边打电话来,说明天可以开始下一轮拍摄,内容就按照拍摄计划。 吃过晚饭,大家对了一下明天的流程,王哥提前检查摄影设备,而余笙作为明天要上镜的人,赶着洗了个头,敷了个面膜。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铺洒进来,余笙望着墙上摇晃着的树影,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明天就要工作了。 有些事,等工作完再说吧。 她起床去上了个厕所,正打算睡觉的时候,枕头边忽然一亮。 屏幕正中央是一条微信消息。 pyx:【下来。】 36 第 36 章 想追我? 离开黔镇时, 安柠男朋友来送她。 两个人在镇口依依惜别,安柠红着双眼往他怀里钻。 余笙远远地看着,眼眶也一阵发热, 最后司机催得紧,才不得已叫她快过来。 当晚余笙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同一张面孔。 第二天,张宏的拍摄计划改好了,和石杨联系,说拿给他们领导看看。 余笙鬼使神差地把这活揽了下来。 接待的士兵把她带到部队办公楼, 二楼中间的一间会议室, 余笙敲门进去。 里面的男人穿着迷彩服,看脸应该四十岁上下, 个头比裴晏行稍矮些, 但军衔比他高, 两杠二星,是个中校。 胸标上的名字是邢剑涛。 在路上士兵告诉她, 这是他们大队长。 裴晏行是他们中队长。 “你好。”邢剑涛跟她握了握手。 这人看上去虽然比较和善, 但这身衣服天然地具有压迫感, 余笙拘谨地跟他握手, 然后开始讲解拍摄计划的内容。 邢剑涛提出几个问题, 指出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 以及可以增设的内容, 双方基本上达成共识。 “我知道你们也忙, 辛苦你们大老远过来拍摄。”邢剑涛笑着对她说, “放心,我会让下面的人尽快安排,全力配合你们。” 余笙点点头:“那就谢谢大队长了。” “客气。” 说完正事, 邢剑涛把她送到办公楼门口。 眼看不得不离开,余笙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个,我听说负责安排我们拍摄的是裴晏行中队长……” “这个啊,本来政委安排的是他,长得帅嘛,上镜给咱空军挣面儿,可他自己不愿意,就随他去了。”邢剑涛笑着说,“可不是看不起你们啊,他这人脑子里只有训练,对其他的不感兴趣,你多担待些。” “哦。”余笙点点头,“那我可以自己去找他吗?” 邢剑涛看了眼手表,皱眉:“他这会儿应该在飞。” “那算了。”余笙没有强求,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大队长,我先回去了。” 晚上七点,一架战机从晚霞中冒出头,轰鸣声响彻半空,踏着标准的落地航线,缓缓刹停在宽阔的跑道中央。 裴晏行取下头盔,顺着扶梯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邢剑涛和机务站在一起,朝他笑:“飞得不错,比褚原漂亮多了。” 裴晏行面色一沉:“别提那二百五。” “二百五可放了话,说你迟早是他手下败将。”邢剑涛双手环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过你放心,我看好你。” 裴晏行轻嗤了声:“有事儿吗?劳您大队长亲自来接我。” “电视台今天来人了,石杨说的那个大美女。”邢剑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说,“人家特意问你来着。” 裴晏行没什么表情:“哦。” 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负责拍摄。”邢剑涛说,“我看明摆着就是想见你,什么时候招惹上的?” 邢剑涛还不知道余笙就是他在古城遇到的那个,裴晏行转身往回走:“没招惹。” “最好是没招惹。”邢剑涛沉下嗓音,“人家过来工作的,万一传出去什么,不好听。” 裴晏行眉心拧了拧:“知道。” 邢剑涛边走边叹了声,点根烟含在嘴里。 裴晏行伸出手。 邢剑涛驻足看他:“干什么?” “借一根。” 邢剑涛挑起眉梢,神色有点意外:“你不是不爱抽?” “一会儿开会呢,提神。”裴晏行手指动了动,催促他快点。 眼看他从盒子里撅了一根出来,裴晏行正要接,那只手却灵活地躲开。 邢剑涛表情严肃地望着他:“再私底下熬夜,我让政委找你谈话了。” “别啊哥。”裴晏行从他手里抢过来,桃花眼笑得璀璨,“您是我亲哥。” 邢剑涛无奈地扯了扯唇,一边弹烟灰,一边把打火机递给他。 裴晏行用手拢着火苗点燃了烟,含在嘴里,然后吐出薄薄的烟雾。 邢剑涛看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模样,总觉得有那么点借烟消愁的意思。 部队派车送她回去,余笙不好再多逗留,只能揣着满腹心思上了车。 正望着远处的山峦发呆,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苏槿发来的微信—— 【在吗?】 余笙:【?】 这丫头很少这么跟她打招呼,向来是开门见山,余笙觉得有点不对劲。 苏槿:【跟你说个事儿。】 余笙:【说。】 苏槿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很久,才终于发过来一句:【我可能,干了点对不起你的事儿。】 余笙眉梢一挑:【你能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苏槿:【那个,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 【要不等你回来再细说吧……】 余笙:【出人命了吗?犯法了吗?】 苏槿:【没……】 余笙:【那无所谓,我也不想知道。】 【烦着呢。】 苏槿:【怎么了?出差不顺利?】 余笙:【不知道算不算顺利,有点计划外的状况。】 苏槿:【?】 余笙:【我遇到裴晏行了。】 过了很久,她又敲下几个字,发过去: 【我想追他。】 苏槿:【……】 余笙心里也很纠结。 如果这次出来没遇到裴晏行,或许心里的感觉不会这么强烈。 受不了他对自己冷漠,受不了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再次看着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不甘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丽姐的话总会在耳边响起,还有那两条生命力顽强的锦鲤。 她依旧记得他送她锦鲤那天,大雨过后的天空是多么好看,他笑起来又是多么好看。 她想看他笑了。 丽姐说,结局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怎么能还没到结局就主动认输。 分明她不是这么懦弱的人,可同样的道理放在他身上,便会患得患失,缩手缩脚,总觉得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就干脆不要拥有。 分明她也和安柠一样,对一个人有很深的执念。 这辈子除了他,不能忍受和别人在一起了。 当天晚上,余笙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收到苏槿发来的信息。 很长,她看了很久。 【我知道是我的过去影响了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不后悔跟一凡在一起过。 至少那个时候我们是真心爱过彼此的,走不到最后,我很遗憾,我也因此做过一些极端的行为,但那是我的问题,现在想想,是我自己太傻。 因为我和梁一凡的事,你害怕异地,害怕结局跟我们一样,但是余笙,你跟我本来就不一样。都没有开始的事情,谁能确定结果呢? 我应该要跟你说句对不起,是那时的我太懦弱,太不理智,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去挽留他,却伤害了身边最关心我的人,让你留下这样的阴影。 谢谢你陪我走出来,但我更希望你也能真正走出来。】 等她看完,泪流满面的时候,模糊中出现这样的字眼: 【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了,我不打算退缩。】 【我们一起勇敢些吧。】 余笙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梦境变成一片红色,是二十岁的苏槿躺在鲜血染红的浴缸里,被割破的手腕,狭长而狰狞的伤口泡得发白。 但她第一次没有心率失速地惊醒过来。 第二天早上,安柠五点半醒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对面床铺立着的影子,吓了一跳。 一开灯,发现是余笙盘坐在床沿看手机,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你干嘛呢?这才几点啊?” “醒了,睡不着。”余笙两只手握着手机,人似乎有点呆,“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安柠薅了薅头发坐起来:“没事,我上个厕所。” 安柠打着哈欠游魂似的进了洗手间,再回来,躺上床继续睡。 余笙头脑却清醒得像八九点钟的太阳。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她才鼓起勇气,点开那人微信: 【在吗?】 幸亏当初没舍得删除或拉黑。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过来:【?】 余笙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敲字:【今天有空吗?我找你有点事。】 她看了眼桌上放着的手表,当初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带上了,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pyx:【公事私事?】 余笙:【一点私事。】 pyx:【抱歉啊,没空。】 仿佛看到那人傲得鼻孔朝天的样子,余笙心脏狠狠地一坠,手指微颤着回过去:【哦,好吧。】 过了一会还是不死心,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裴晏行没再回复她。 余笙心不在焉地窝在房里追了半天剧,下午去院子里看他们打麻将,往安柠后面一坐,她第一盘输了个底掉。 不敢再祸害人,默默地把椅子搬到树下嗑瓜子。 “小余啊,我觉得你得学学打麻将,要不然漫长的白天多无聊啊。”王哥嘴里衔着烟对她说。 余笙是真不喜欢打麻将,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我给你们倒茶吧。” 这帮人凭实力把出差生活过成了退休生活,要拍段视频给潘鑫磊看到,他不得气死? 余笙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出来。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清俊又棱角分明的脸,目光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又逐渐消失。 下午四点,部队那边打电话来,说明天可以开始下一轮拍摄,内容就按照拍摄计划。 吃过晚饭,大家对了一下明天的流程,王哥提前检查摄影设备,而余笙作为明天要上镜的人,赶着洗了个头,敷了个面膜。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铺洒进来,余笙望着墙上摇晃着的树影,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明天就要工作了。 有些事,等工作完再说吧。 她起床去上了个厕所,正打算睡觉的时候,枕头边忽然一亮。 屏幕正中央是一条微信消息。 pyx:【下来。】 37 第 37 章 你怎么这么难追啊? 说完,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余笙抿了抿唇,不太敢确定,他刚刚那样是吃醋了吗? 直到褚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她解释:“这是我们一大队的中队长,我跟他有点儿私人恩怨,你不必在意。其实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你偶尔需要打打杂的,随时联系我。” 刚雀跃起来的心脏一截截沉下去,余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用了, 我知道你们很忙的, 谢谢。我还要拍摄,先走了。” 中午石杨带他们体验部队食堂的午餐, 余笙着实没胃口, 但为了坚持下午的拍摄强忍着咽了几口。 胃里还有翻涌的感觉, 她放下筷子,痛苦地瘫在椅子上。 “你这也太弱了, 早知道换我去, 我一分钟滚六十圈都不带晕的。”张宏望着她呵呵笑。 安柠瞪了张宏一眼:“就会说风凉话, 刚怎么不上?大猪蹄子臭男人。” “这不是王哥要拍美女吗。”张宏嘀咕道。 “请问这儿有人坐吗?” 众人闻声抬头, 是个浓眉大眼的帅气飞行员。 他们一共五个人, 正好空余笙对面的位子, 褚原站在那个空位旁边问。 王哥反应快, 忙不迭把自己的摄像包拿到腿上:“没人没人, 你坐吧。” 褚原在她对面坐下来, 吃了几口,问:“你还好吗?” 余笙摇摇头:“没事。” “我们刚开始练也这样,虽然难受, 饭还是要吃。”褚原笑了笑,温文尔雅地说,“否则体力跟不上,就是恶性循环。” 余笙勉强笑了一下:“嗯。” 众人八卦地面面相觑。 而在不远处的某桌,裴晏行手里拿着个鸡蛋,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直到同桌战友清了清嗓:“那个,你不吃给我吃呗,别糟蹋鸡蛋了。” 蛋壳已经被他捏碎成渣渣。 裴晏行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把鸡蛋扔过去,砸到他餐盘里。 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光荣传统,余笙勉强把饭菜吃掉一大半,水煮蛋实在没法下肚,看着就噎得慌,索性送给王哥解决。 没等大家吃完,她率先离开食堂。 食堂后面有个小院子,用铁丝网拦了一片简易球场,这会儿有人在里面打篮球。 余笙百无聊赖地走了进去。 高一时,她很喜欢去球场看裴晏行打篮球,不过是他浩浩荡荡的迷妹团中的一个,却总觉得自己并不普通。 或许每一份情感都是特殊的,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悸动,只有自己能明白。 看着球场上那些充满活力的身影,她心里一阵恍惚,阳光把视野周围都染成明亮的金黄色,仿佛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布满金光的世界里朝她走来。 整个世界里只有他,闪闪发光。 余笙沉浸在回忆里,呆愣地站着,直到一声“小心”让她猛然惊醒。 急速飞来的是一颗篮球。 眼看就要砸在她脸上,余笙来不及跑,闭眼转过身,心想脑袋开花也好过毁容。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裹满她全身的熟悉气味。 仿佛陷在一片白茶香味的海洋里。 篮球砸在他背上,他身形轻轻一晃,手臂更抱紧了她。 余笙脑海中的旖旎还没褪去,那阵温热已经离开。 裴晏行站在她一米外,手闲闲插在兜里,眉心微蹙着:“发什么呆?不要命了?” 他嗓音有点凶,余笙却听出了几分关心,也或许是她脑补出来的。 她不想计较那么多,暂且就当是关心,唇角咧开一个笑容:“谢谢你。” 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男人脸色并不好看,转身离开篮球场。 余笙拔腿跟上去。 “你们中午不休息吗?为什么大家都在这儿打球?” “……” “你吃饭了没?” “……”男人身形一顿,还是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余笙小跑着跟住他脚步。 “裴晏行,我上午练悬梯转了二十个。” 终于听到男人一声轻嗤:“一分钟正反六十才算及格。” 余笙眉眼弯弯地笑了出来:“我又不是你的兵。” “嗯,所以我没必要在这儿跟你废话。” “……” 眼看他脚底带风地踏进办公楼,余笙站在楼下,望着他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接连拍摄两天,她大致摸清了部队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也大致摸清了裴晏行什么时候去办公楼,什么时候去食堂,什么时候去体训馆和图书馆。 给电视台的临时通行证办了下来,除了他开飞机上天,其余时间门她只要有空,都会在他出没的地方蹲点。 今天天气晴好,训练项目延长到晚上十点,一群人从机场回来时,办公区已是一片漆黑。 走在林荫道,裴晏行瞥了眼办公楼:“你们先回,我拿份文件。” 石杨:“黑灯瞎火的我陪你吧。” “他是大姑娘啊要你陪?”于志强勾住他肩,“走了,没准儿人家要约会呢,别当电灯泡。” “我听说最近有姑娘在追他?” “不是电视台的记者吗?好像是谈公事。” “你信?” “啧……” 一群人八卦着走远了,裴晏行正准备上楼,忽然瞥见台阶角落一团黑,饶是他钢铁般的心理素质也被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谁,才默默地舒了口气,走过去。 抬手要推推她脑袋,半途又把手收回来,在她面前蹲下。 女孩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睡着了,脸埋在臂弯里,如瀑的长发随重力垂落下来,铺洒在她雪白的手臂上。 头上夹的还是那枚钻石发夹,也是这一缕光,让他刚刚在一片漆黑中注意到了她。 不知道蹲了多久,他终于抬手推了推她的肩。 余笙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见他那秒,双眸瞬间门亮了起来,随后眼尾一耷,带着浅浅的抱怨:“怎么这么晚……” “今天有加训。”裴晏行眉心微蹙着,“起来,别在这儿睡。” “我也不想在这儿睡。”余笙揉了揉压麻的胳膊,“你们办公楼我又进不去。” 裴晏行:“那怎么不回招待所?” 余笙抿紧唇,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眸底一阵涌动的黑,但倏忽不见,他站起身:“等我上楼拿个东西。” 余笙两手托腮,捂住上扬的唇角:“嗯。” 没过太久,他拎着个文件包下来,边走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看了眼余笙,小姑娘连忙抬腿跟上,表情乖得不行。 余笙坐在副驾驶,听着轰隆的发动机声,眼睛一直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晚上天气不热,他还穿着飞行服外套,是很亮眼的蓝色,和天空一样好看。 握方向盘的手指修长匀称,不那么白皙,却格外有男人味。 忽然想起那次访谈中他说的那句话—— 当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理想型长什么样了。 因为是他,所以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算。 也因为是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和最初一样动心。 北城分别后,她以为她能放下。 可谁让命运又把这个人送到她面前,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放下。 哪怕未来隔着千山万水,也不舍得再失去一次。 车驶出部队大门,裴晏行蹙着眉,神色紧绷:“别看了,影响我开车。” 余笙转回头目视前方,又忍不住用余光瞥他,嘟哝道:“你会分心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默,和男人愈发难以捉摸的神色。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云雾般轻薄的声音飘过来:“你认真的?” 余笙错愕地看过去,车窗的另一边是月亮,把他的脸照成银白色,透着股冷峻。 余笙过了会儿才明白他问什么,忙不迭点头:“我当然是认真的。” 车停在招待所门口,裴晏行转头看她,目光淡淡地:“下车吧。” 余笙焦急地转过身:“等等,你到底答不答应?” 裴晏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唇勾着:“急什么?再说。” 余笙皱起眉:“你怎么这么难追啊?”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向她:“你这么大声,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追我?” “……”余笙抿着唇瞪他一眼。 裴晏行对她的态度比之前缓和许多:“以后别去那儿等了,影响不好。” 余笙嗫嚅:“你老躲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男人手指叩了叩方向盘,慢条斯理地:“自己想办法。” “……” “我该回去了,下车。” 余笙嘟着嘴跳下车,再一溜烟跑进院子。 裴晏行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手搭在车窗上,眉眼绽开慵懒的笑意。 回到房间门,安柠已经在被窝里躺好了,正和她男朋友发微信:“你怎么才回来啊?” 余笙心虚地转开视线:“有点小问题,处理了一下。” 安柠翻个身,打了个哈欠:“那你快洗洗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过去呢。” “嗯。”余笙把包放好,拿着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都被摸烫了,屏幕停留在那人的聊天界面。心里像有只莽撞的兔子,躁动难安,总想给他发点什么,到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第二天,石杨安排了伞降模拟训练舱,让她体验VR实景跳伞。 听石杨说特刺激,但经过那天悬梯和固滚的噩梦,她对石杨口中的“刺激”有点PTSD。 拍摄开始前,石杨领着她先熟悉机器和流程。 余笙戴着VR眼镜,感觉就像站在数百米高空的舱门前。 这实景也太真实了,比她体验过的VR游戏都真实。 余笙不恐高,但也忍不住双腿发软,迟迟不敢动。 直到她听见石杨催促的嗓音,或许因为她太过紧张,连听觉都坏了,那声音进入耳朵有些失真,居然有点像裴晏行。 “再不跳我推你了啊。”男人嗓音低沉,“别怕,我接着。” 她咬了咬牙,双腿跃下,眼前画面飞速下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临近降落,整个人已经失重到麻木,却不期待地坠入一片温暖。 微微颤抖的腰被搂紧,鼻间是熟悉的白茶香味。 38 第 38 章 你自己说,你是谁家属?…… 一切就像梦一样, 余笙紧紧抓着这人腰侧的衣服,过了很久没缓过来。 直到脑袋上的眼镜被拿掉,男人手顿在她头顶上空, 无奈地扯开嘴角:“享受完了吗?” 余笙猛一回神,眼皮颤抖着看向他。 裴晏行闭了下眼:“放开, 帮你取设备。” 余笙触了电似的松开手,退一步,看着他不算温柔的动作,嗫嚅道:“明明是你先抱我的。” “谁想抱你。”男人把她腰上的安全带扯开, 走下软垫,“就你这落地姿势, 脚肿半个月都算好的。” 这人态度也太差了,一点都没有石杨可爱。 余笙环顾整个训练室, 除了他俩没看到第三个人, 问:“石杨呢?” 裴晏行低头整理着迷彩服的袖子:“他飞行技术欠练,以后不会来了。” “那……” 裴晏行望向她, 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以后我负责你们拍摄。” 说完便转身走向训练室另一边,那里放着一些器材。 余笙边跟过去边嘟哝:“男人真善变。”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很忙, 没时间陪你们玩。 就差把金牌飞行员的高贵冷艳写脑门上了。 裴晏行脚步一顿,侧了侧头:“说什么?” “没什么。”余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以后麻烦你啦。” “笑这么好看,别妄想我对你手下留情。”男人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手指敲旁边的台阶,“先练习落地姿势。” “哦!”余笙屁颠屁颠地跑上台阶。 “上来,站好。” “双脚并拢,眼睛盯着落地点,重心往前移。” “跳。” “落地脚不要分开, 注意三点并紧。” …… 余笙练了一上午,这人果然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直到她每次落地的姿势都几乎标准,才允许她休息一会儿,准备正式拍摄。 经过一番苦练,拍摄过程异常顺利。 裴晏行下午要开会,就没送他们回招待所,安排了一个小兵。 余笙坐在车上,想起今天跟他相处了那么久,虽然是因为工作,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粉红泡泡冒个不停。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人微信,得意洋洋地问:【我今天表现是不是很不错?】 pyx:【凑合。】 余笙:【就只是凑合?】 pyx:【悬梯转到六十个再说。】 余笙嘴角一撇:【……】 还真把她当小兵练了。 【我觉得我今天进步挺大的。】 余笙毫不谦虚地表扬自己:【王哥说我状态越来越好了,还说他拍了那么多纪录片,我是最漂亮的。】 办公楼会议室。 李盛来正在台上讲话,突然听见某人憋不住笑的轻咳声,他眉心拧了拧:“裴晏行,我讲到哪了?” “报告。”男人迅速把手机揣兜里,站起身,一字不落地重复刚刚李盛来说的话,“把机电管理系统改成全新系统架构,以减少系统冗余、减轻飞机重量、提升飞机综合处理能力……”(注) “行了。”李盛来打断他,脸色不太好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下面搞什么小动作。” 他盯着裴晏行,一字一顿道:“有的人,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觉得我讲这些没有用。” 裴晏行勾着唇笑,虽然被骂了,但似乎心情很好:“是,教导员,我错了。” 坐在后排的褚原阴阳怪气地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这种人还知道认错。” 裴晏行听得清清楚楚,却难得没跟他计较。 余笙那句话很久没收到回复,以为是自己太露骨,太油滑了,他不喜欢这样。 于是过半小时又发了句:【我开玩笑的。】 裴晏行还是没回复。 她坐在院子里焦灼地等着,直到十分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pyx:【你说漂亮就漂亮吧。】 【反正我也没见过几个女的。】 【刚在开会。】 余笙心里又雀跃起来:【那我今天表现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pyx:【要什么奖励?】 余笙鼓起勇气敲下几个字:【男朋友啊。】 pyx:【不早了,洗洗睡吧。】 【梦里什么都有。】 余笙:…… 装什么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裴晏行第二天有飞行任务,没亲自带他们,但流程都提前安排了。余笙一行人早上直接进机场,拍飞机起飞前的检查。 结束时已经是中午,为了追男人而把部队地形摸得比家还熟的余笙,没再麻烦部队的同志,自己带他们去食堂吃饭。 好巧不巧,几天没见的褚原也在食堂,打了饭直接朝他们走来,坐到余笙旁边的空位。 “安柠,你有多的吸管吗?”余笙正准备喝酸奶,却发现没拿吸管。 安柠咬着鸡腿肉说:“我上哪有多的去?你直接撕开喝好了。” “行吧。” 余笙揭起酸奶边缘的塑料膜,结果不小心用力过猛,有酸奶从瓶子里喷出去。 大部分落在她盘子里,但有几滴不长眼的,溅到褚原的衣服上。 “对不起对不起。”余笙一阵手忙脚乱,赶紧从兜里掏纸巾,“我给你擦一下。” 褚原勾着唇,身体略微朝她倾斜,嘴上说“没事”,却放任她帮自己擦衣服。 机场刚下飞机的一群人正往食堂走。 “老裴,什么时候去家属院打球啊?这小球场严重影响我发挥。” “中队长?” 于志强和戴斌两句话先后喂了空气,石杨赶紧撞撞旁边人胳膊:“哥,想啥呢?” “没什么。”裴晏行把手套揉成团,眉心微拧着,“想一个人怎么能变成球。” 石杨一脸懵:“这是什么新的哲学问题吗?” 裴晏行勾了下唇:“嗯。” 阳光明媚,和风扑面,几个穿着飞行服的年轻人昂首阔步走在林荫道上,一路坦荡说笑。 裴晏行走在最前面,嘴角也始终漾着浅浅的弧度。 直到一行人来到食堂门口,他脚步忽然顿住,脸上弧度也瞬间消失。 那一桌位置僻静,两人亲密的姿势却偏偏落入他眼里,像猝不及防的一根刺,划破平整的皮肤。 “咋了哥?进去啊。”石杨推了推他。 “你去吧。”裴晏行冷着脸,旋身走出食堂。 石杨和几个兄弟打完饭,才发现余笙旁边坐着褚原,纳闷道:“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谁?”戴斌朝那边看一眼,“那不是那记者吗?前几天还缠着我们中队长呢,怎么又勾搭上姓褚的了?” 于志强放下餐盘说:“老裴不搭理她,换目标了呗。” “别瞎说。”石杨瞪住他俩,“余记者不是那种人。” “哟,护上了。”于志强一脸八卦地凑过去,“你这男主角的小跟班儿,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石杨眼皮颤了颤,守口如瓶:“没有。” 第一部分拍摄告一段落,后续关于飞行的拍摄需要再次协调安排,余笙暂时能休息几天。 这天早上,还在房间睡回笼觉,院子里传来安柠激动的呐喊:“同志们!起床啦!” 余笙揉着眼睛坐起来,听见隔壁张宏困乏的声音:“干什么啊大早上的?哥昨天打麻将打到半夜你不知道啊?” 余笙慢吞吞挪到窗户前,安柠骑在招待所老板借的小电驴上,叫她:“余笙,快跟我去看帅哥打球。” 余笙初醒的脑子慢半拍:“啊?” “空军哥哥们去家属院打球了!你快点,咱俩去当啦啦队!”安柠拼命地朝她摆手,召她下楼。 余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等我一下。” 安柠:“快点儿!” 直觉这种活动裴晏行一定会在,余笙用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换了身小裙子,跑下楼坐上安柠的电驴。 路上小风呼呼地吹着,她长发飞扬,嘴角是充满希望的笑容,拿手机给那人发微信:【你也去打球吗?】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过来一个字:【嗯。】 态度似乎有些冷淡。 面前就是家属院大门,余笙没再细细品味这一个“嗯”背后代表的情绪,看向门口拦路的兵哥哥。 安柠解释了两句,兵哥哥一身正气不放行,直到看见不远处熟悉的人影,安柠朝他招手:“石杨!” 石杨眼睛亮了亮,走近:“你们来干什么?” “听说你们在里面打球,想看看。”安柠眨巴着眼睛,“能进去吗?” 石杨略思忖了下,走过去跟守门的兵哥哥说了几句。 很快,兵哥哥退到旁边,给她们的小电驴让行。 小电驴在家属院里撒欢地一路开到篮球场。 而余笙一路都在看家属院的环境。 虽然楼房没太豪华,但比她们住的招待所已经算天堂了,毕竟是军属居住的院子,绿化讲究,还有小广场和健身器材,篮球场足足比部队食堂后面的大一倍。 她们赶到的时候,比赛还在准备阶段,裴晏行和他的队员们穿的是红色球服,对手是黄色。 黄队那边带头的似乎是褚原,另几个她都不认识,但也有在食堂见过的面孔。 篮球场周围站着许多妇女和孩子,小孩们手里拿着彩色的塑料花,跳跃欢呼,有模有样地给球赛预热。 余笙被安柠拽到人群中,一个妇女发现她面生,笑着问:“小姑娘,你是谁的家属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余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发愣的时候,褚原从球场中央走到她旁边,一手抱着篮球,垂下眼温文尔雅地看她:“你怎么来了?” 余笙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出声。 “小姑娘是来看褚原的啊,怪不得。”女人一脸姨母笑,视线在他俩中间转了一圈,“男才女貌,般配哦。” “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立在不远处一身红衣的裴晏行凉飕飕勾着唇。 余笙抬头撞上他幽黑的眼,心脏猛一颤。 男人攫住她目光。 “你自己说,你是谁家属?” 39 第 39 章 我乐意。 褚原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余笙眼里看不见他, 所有注意力只在裴晏行身上,因为他总是势在必得又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憋闷。 她收回目光, 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不是谁家属,就是来看球赛的。” 褚原僵硬的脸重新浮上笑容,得意地瞥向裴晏行。 那抹红色身影转身回到球场,唇线抿得笔直。 余笙没见过他这样打球, 以前作为校队主力,赢也是赢得风度翩翩。 今天他却像是不仅要赢,更要把对手摁在地板上摩擦。 上半场打出比分优势,下半场虐得黄队抬不起头,褚原和他的队友就像接飞盘的狗, 疲于奔命。 差距太惨烈,余笙都不忍心看下去, 没等裁判吹响结束的哨声,她就拽了拽安柠袖子, 提前离场去买饮料了。 裴晏行最后一个三分球从篮板弹到了铁丝网上,转了半分钟才落下来。 褚原手底下不明原因的队友瘫在地上边喘边说:“我靠说好的友谊赛呢?这不虐菜吗?” “是挺不厚道。”另一位队友擦着脸上汩汩流淌的汗,“不过他确实太强了, 咱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褚原面色铁青地站在篮筐下, 裴晏行走到他旁边, 扯了扯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挑衅道:“服吗?” 褚原双手握拳, 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白线。 “别的我不想跟你争,也没兴趣。”裴晏行漫不经心地搓着手上的灰,“离她远点儿,这是我的底线。” 褚原发抖的唇缝里溢出几个咬牙切齿的字眼:“如果我不同意呢?” 裴晏行轻笑一声, 十足的蔑视飘过他脸上:“我的就是我的,用得着你同意?”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球场。 裴晏行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那抹身影,倒是于志强胳膊勾上来: “团长夫人喊我们去吃饭。” 裴晏行表情有点烦躁:“别拉我,自己走。” 于志强悻悻地收回手,咋舌:“赢了还不高兴。” 是赢了。 可该看到的人没看到。 提前离场就算了,还跑那么快。 团长夫人喜欢热闹,经常在休息时候喊他们来吃饭。 一群小伙子进门就跟自己家似的。 于志强直接走过去打开冰箱问:“嫂子,有冰水吗?” 厨房里的中年女人温柔地往外探了探头:“冰水没有,冷冻室有冰块。” “哦,我弄一杯。” “自己弄。” 石杨是后来的,说去便利店买可乐,回来时一边用冰可乐贴脸降温,一边在裴晏行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刚在便利店碰到余记者了。” 裴晏行拿着遥控器快速调频道,没搭腔。 石杨盯着他雷打不动的样子,撞撞他胳膊:“你咋不问我?” 裴晏行扯了扯唇,终于瞥他一眼:“问你什么。” 石杨得意地笑:“问她去干嘛了呀。” 裴晏行轻哼一声,舌尖顶着牙槽不说话。 石杨无趣地撇撇嘴,主动交代:“她买了瓶脉动,橘子味的。” 裴晏行把遥控器扔到一边,眼一抬,正好看见刚进门来的褚原。 目光在他手上倏地凝住。 褚原右手拎着的,赫然是一瓶橘子味的脉动。 石杨也看到了,表情顿时一僵,咽了口唾沫,连忙找补地问褚原:“褚队长,你饮料是自己买的吗?” 裴晏行面无表情地抿着唇,起身走到阳台上。 很快,屋内传来褚原温柔含笑的嗓音:“不是,有人送的。” 阳台上的男人彻底冷了脸。 余笙从便利店出来时,才得知裴晏行他们打完球就去团长家吃饭了。 褚原刚付完款,拿着饮料对她笑了笑:“那我也过去了,不好让他们久等。” 余笙低头一看,他买的和自己一样,也没太在意,点点头:“嗯,再见。” 安柠骑着小电驴在树下等她,看见她手里的脉动,皱皱眉:“你什么时候爱喝这个了?” “哦,买错了。”余笙一脸丧气地把脉动扔进小电驴前面的筐里,“送你了。” “奇奇怪怪的。”安柠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快上来,王哥他们等我们吃饭呢。” 余笙坐到小电驴后面,鼓着腮帮子呼了口气。 过了会儿把手机拿出来,点开某人微信,最后一条消息依旧是那个“嗯”字。 她觉得不太对劲。 裴晏行的态度不对劲,他们俩之间也不对劲。虽然隐约能猜到或许和褚原有关系,但他不说,她不可能凭空确定。 第二天,褚原过来找她,想约她去镇上玩,还找战友借好了车。 余笙说自己有工作,拒绝了,褚原便没走,留在招待所陪她剪片子。 下午他接了通电话,似乎是教导员打的,才匆匆告别离开。 安柠午休后下楼,正好看见褚原背影。 目送走一团车尾气,边嗑着瓜子边说:“艳福不浅啊你,这位哥听说家里很有钱,又是个学霸,当年清北的分数进的空航,还上新闻来着。” 余笙没啥兴趣地“嗯”了一声,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你说我是要这段还是要这段呢?” 安柠耸了耸肩,心底默默地为褚原点根蜡:“都行。” 接下来几天,余笙去部队拍摄都没遇到裴晏行,两人最后一次联系是篮球赛后的第三天,余笙第二次问他在忙什么。 裴晏行依旧回她:【开会。】 然后再没有消息。 直觉告诉她他很忙,忙到没有聊天讲废话的时间,余笙也就忍着没打扰他。 褚原最近却似乎很闲,只要有空就往招待所跑,电视台同事们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连王哥都开始做媒了:“小褚人不错,长得好,家境好,对待感情认真执着,是个好男人。” “好有什么用啊?余笙又不喜欢。”安柠嗑着瓜子道。 “我说你们还是太年轻,喜不喜欢的,到最后都那么回事。”王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女孩子结婚,还是得找个疼自己的,将来才不会吃亏。” “您这话我可不同意啊,我要是不喜欢,天天看着他多难受?那得难受一辈子呢。”安柠不以为然,“再说了,王哥您也不是啥成功案例,就别给人传授经验了。” 王哥笑得喷了一口烟:“小丫头片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笙再次见到裴晏行,是飞行拍摄的时候。 王哥架好三脚架,装上长焦镜头,今天的主角是飞行员和飞机,她不必出镜,只是来跟王哥学习拍摄。 王哥是专业摄影师,余笙跟他比起来,不过是个半吊子。 “你看这边,看好这个参数……”王哥一边调整一边跟她讲解。 余笙听得很认真,直到机场跑道出现两抹鲜艳的蓝色。 今天拍摄双机编队。 余笙定定地望着那边,裴晏行似乎转头看了她一眼,但距离太远了,她知道是他,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他和另一位飞行员都上了飞机,两架黑色战鹰在宽阔的跑道上,蓄势待发。 裴晏行远远看着绿草坪上的人影,在阳光下只有米粒那么小,他唇角勾了一下,手握住操纵杆。 “1号,02准备完毕,请求滑出。” “可以滑出。” 黑色战鹰在跑道上加速,然后仰头冲上天空。 这种表演飞行对他们来说比平时训练简单,裴晏行和邢剑涛也是闭着眼睛都能默契满分的老搭档。按照之前说好的,即兴表演几个机动动作就行。 上升至目标高度后,邢剑涛调了调频,跟他说话。 “回头好好谢谢我啊,今儿这趟褚原为了跟你抢,就差去老李家当牛做马了。要没我帮你极力争取,现在在余记者面前大展雄风的就是他褚原。” 裴晏行轻嗤了声:“大展雄风,他也配。” “别那么瞧不起人家,好歹也是差点拿了金头盔的,你以为你那次赢了他,以后次次都能赢他?都知道他铆足了劲儿跟你比,背地里下功夫呢,你把他当个人吧。”邢剑涛看他一眼,继续说,“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他老往招待所跑?” 无线电那边没搭腔,但邢剑涛听见男人呼吸顿住的声音,叹了叹:“论飞行呢,你俩都是尖子,输输赢赢的很正常,上了战场都是兄弟。不过要说这追女孩儿,输一次可就没下次了啊,你自己小心着点儿,别被人捷足先登。” “知道你最近忙考核,时间上吃点儿亏,没事给人家多发发微信聊聊天,先稳住。”邢剑涛给他支招,“听说那边还没加上呢,你得把握你的优势。” 无线电静默几秒后,终于传来裴晏行的声音:“01,我降高度了。” 邢剑涛一愣:“你干嘛?” 裴晏行把频率调至塔台:“1号,请示低空通场。” “允许低空通场。” 裴晏行嗓音发凉,继续问指挥员:“1号,08通场的极限数据是多少?” 08是褚原的呼号。 塔台那边顿了一刻,沉声问:“02,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裴晏行紧蹙眉头,语气却云淡风轻地,“配合记者同志完成任务。” 战机在他的操纵下如箭一般射出云层。 机坪上阳光炙烈,余笙抬手遮在眼睛上方,挡住刺目的光线,一眨不眨地仰望天空。 一架飞机突然从云里坠下来,吓得她当场倒抽了一口气,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双手交握抵在胸前,胆战心惊地望着那架飞机,直到它在机场上空灵活转弯,下坠的机头拉平,以几乎接地的高度极速穿过。 耳朵里是她所熟悉的虎啸龙吟般的音爆。 很快,又一架飞机低空飞过,黑色战鹰在空中交汇,并排划出两道优美的航迹云。 王哥把这无比壮美的一幕拍下来,啧啧赞叹。 无线电里,邢剑涛低笑:“破他一次记录就高兴了?” 裴晏行满不在乎地轻嗤:“高兴什么?正常发挥。” “为个女人这么幼稚。” 裴晏行侧头往机舱外看,隔着薄薄的云层并看不清底下那道身影,他唇角却惬意地弯起来:“我乐意。” 40 第 40 章 净招些不三不四的苍蝇。…… 飞行拍摄进行了好几天。 余笙听说裴晏行没再参加表演, 也就懒得再每天起早去看,在招待所里宅着追一追剧,修修剪剪之前的片子。 余笙偶尔会收到裴晏行发来的信息, 虽然不多, 但他一有空就会跟她联系。 说他最近都忙着准备改装考核, 余笙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道很重要。 【今天考核。】 【会飞去你们那边。】 余笙发过去一个“嗯嗯”的表情包。 刚想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院门口停下一辆车,褚原从驾驶座迈下来, 手里拎着个大袋子。 王哥从厨房端了盘西瓜, 连忙招呼:“褚队长, 来得正好, 吃西瓜。” “太巧了吧。”褚原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也给你们带了俩西瓜, 去镇上办事顺便买的。” 王哥呵呵笑:“那怎么好意思?你拿去部队和兄弟们吃。” “我车上还多,他们哪吃得完。”褚原直接给他往厨房里拿, 出来的时候, 从盘里拿了片西瓜, 坐到余笙旁边, “余记者, 忙呢?” 余笙本来在摸鱼, 他进来的时候,便放下手机开始忙碌, “嗯”了一声。 褚原不好打扰她,和王哥聊起来,但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直到王哥上楼去,才又问:“余记者, 最近有没有空?” 余笙手里没停:“抱歉啊,最近事有点多。” “你太忙了,偶尔也需要休息。”褚原说,“下周八一,军营有活动,还挺好玩的。去年是文艺汇演和运动会,今年听说要弄个美食节,到时候我来接你?” “不用了褚队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余笙朝他笑了笑,“如果部队有安排,我会和同事们一起去的,不麻烦您。” “余记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交个朋友。”褚原拿出手机,“要不咱俩加个微信?”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余笙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好吧。” 终于加上好友的褚原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余笙写好备注,仰头看向小院上空。 天蓝澄澄的,云朵很稀薄,她似乎有点能理解为什么飞行基地要建在这儿。 这里的天格外高而干净。 正巧,一架黑色战机从上空疾速掠过,她举起手机抓拍下一张照片。 褚原伸手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躲了躲,眼里带着疑惑。 褚原手僵在半空,表情有点尴尬:“那个,歼-20声音很吵,我怕你——” “不吵呀。”余笙无所谓地笑笑,“挺好听的。” 那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跟褚原道了别,她抱着笔电上楼,把刚刚拍下的飞机给裴晏行微信发过去。 【这是你吗?】 几小时后他才回复:【是不是特别帅气?】 余笙故意说:【也就一般般。】 pyx:【呵。】 【我跟褚原谁更一般般?】 余笙:【我又没见过他开。】 pyx:【那你记好了,他是我手下败将。】 【差远了。】 余笙抿着唇笑:【不要脸。】 pyx:【不信你随便问个人,哥才是战区N.1,就他那水平,还排着队呢。】 【听说余记者最近和他关系不错?】 余笙俏皮道:【关你什么事?】 pyx:【关我什么事?你说呢?】 【净招些不三不四的苍蝇。】 余笙嘴角一抽,这是在说她吗? pyx:【我够忙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下来。】 余笙从窗户往外看,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小院门口。 看了眼熟睡的安柠,余笙悄悄下楼。 今天他穿的白衬衫,身上隐约有香水味,余笙皱着鼻子用力闻了闻。 还真是。 她不动声色地抿唇偷笑。 这是辆新车,余笙打量了一下车内陈设:“你今天怎么换车了?” 男人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约会不能开公车,借的。” “谁跟你约会……”余笙脸一烫,嘟哝道,“你又没答应当我男朋友。” “也是。”裴晏行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某人追我才追一半,就乱花渐欲迷人眼了啊。” 顿了顿,十分“贴心”地提醒道:“咱解放军队伍优质男人多,你擦亮眼好好挑挑,就算不选我,也别选个次品。” 余笙听出他在阴阳褚原:“你没完啦?” 裴晏行勾着唇,笑得慵懒又畅快。 拐过一个急弯,他手机突然响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的男人笑容一滞,摁下接听:“喂?” “好,我马上到。” 挂断后,车子在路口掉头,裴晏行边打方向边解释:“临时有个会,不能带你吃饭了,你回招待所吃。” 余笙“哦”了一声。 裴晏行转头问她:“没生气吧?” 余笙嘟着嘴,装模作样地叹了叹:“是我在追人家,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裴晏行笑起来,上半身倚着车门,眼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她。 回去时,大家都午休完起来了,在院子里等晚饭。 安柠问她出去干嘛,余笙扯了个谎,说散步。 “大下午散步,怪不得你皮肤都晒黑了。”安柠皱着眉说,“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防晒?” 余笙脑子里嗡嗡,紧张地抬手摸脸:“我黑了吗?” 安柠表情严肃,静默地点头。 余笙又问王哥:“王哥我黑了吗?” “你哪黑了?你可是我们当中最白的。”王哥一脸弥勒笑。 “你别听他说,他一直男看得出来什么?”安柠朝她招招手,“你赶紧过来,别在太阳底下晒了。” 余笙情绪变得很低落。 晒黑这事儿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发现已经晚了。 余笙晚上回房后,对着镜子看了很久自己的脸,和刚来时拍的照片一比较,真的黑了,从一白变得接近二白,再晒下去,估计要和裴晏行同色号。 她洗完澡敷了三个面膜,越想越难过,发了条朋友圈倾诉自己的遭遇,然后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在懊恼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五十多个点赞,余笙从头翻到尾,没找到裴晏行。 她点开他微信,很想发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爆棚的表达欲。 上午十一点多,余笙在房间里学王哥推荐的摄影网课,学得抓耳挠腮,安柠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进屋,把一个袋子扔到她床上。 余笙回头看:“这什么?” 安柠抬抬下巴:“某人给你的啊。” 余笙眼睛一亮:“某人?” “褚队长啦,他好像有事儿,放下就走了,让我给你拿上来。”安柠双手环胸,一脸八卦地望着她笑,“褚队长对你真挺上心,人家飞行员训练那么忙,还总往这边跑,对你嘘寒问暖的,看了你朋友圈立马买这么多东西来。” 余笙掀开袋子瞧了瞧,里面是防晒霜,面膜水乳什么的,不是她平时惯用的牌子,看着不贵。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能收,把袋子系起来放到桌面上,寻思着找个时间还给他,继续听课。 安柠见她如此淡定,试探道:“褚队长真没戏了?” 余笙面无表情:“没戏。” “那你刚才那两眼发光的表情怎么回事?”安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紧盯着她问,“你以为谁送的?” 不提还好,一提就郁闷,余笙把键盘敲得噼啪响:“没谁,我这节课很难,你下去找王哥他们吧,我学完去找你。” 安柠耸了耸肩:“好吧。” 门被关上,屋内恢复寂静。 余笙听着网课老师喋喋不休的声音,却越来越心神不宁。 ——“人家飞行员训练那么忙,还总往这边跑。” 想起刚刚安柠的话,她烦躁地把手机拿过来看,依旧只有两条新闻推送。 “就你忙,全世界你最忙。”她气呼呼地扔开手机。 直到天黑,忙得连一个点赞都没有的人终于出现:【吃了没?】 余笙故意不理,那人很快又发来。 pyx:【在招待所吗?】 余笙带着怨气回复:【嗯。】 pyx:【在房间?】 【嗯。】 pyx:【怎么好像情绪不太对啊?】 【没有。】 pyx:【出来。】 余笙轻哼一声,心道你做梦:【不出来,准备睡了。】 pyx:【睡这么早?】 余笙:【困得早。】 【你回去吧,你那么忙别老往这边跑了。】 裴晏行发了条语音过来:“今天一早去了趟师部,一直在开会,刚回来,看你一眼就走。” 余笙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 听着他认真的解释,肚子里的气就好像瞬间漏光了。 她看了眼窗户外面,院子里乘凉的同事们:【都在呢,不方便。】 裴晏行继续发语音,从手机里放出来,格外有磁性:“你现在出门,右转,到走廊尽头的窗户。” 余笙趿上拖鞋,一路小跑到他所说的位置。 这扇窗户正对招待所侧门,平时锁着,没人经过,门前一片小树林。 余笙没看到他,只听见一阵越来越响的嗡鸣。 原来是一架无人机闪着红绿的光点,从树林上空朝她靠近。 无人机还挂着个礼品袋。 红色的,SK-Ⅱ的礼品袋。 黑色小翅膀停在窗口嗡嗡地飞,触手可及,裴晏行电话打了过来。 余笙把手机放到耳边,带着点鼻音:“喂?” “我是忙,不是缺心眼儿。”霸道惯了的裴晏行似乎不太习惯这样说话,但还是温柔地哄她:“不气了?” 一片黑暗中,余笙终于看到车子的灯光。 军装笔挺的男人靠在车门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无人机遥控器。 他成了整片黑暗里唯一的色彩。 即便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这么遥遥站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足以让她灵魂失陷。 41. 第 41 章 你又找了个空军? “那就勉强不生你气了。”余笙傲娇地哼了一声,把袋子从无人机上取下来,无人机快要飞走的时候,又说:“你等我一下。” 裴晏行:“好。” 余笙把他送的放回房间,又拿出来一个袋子,挂在无人机上:“这个是褚原给的,你帮我还给他。” “怪不得跟我闹脾气。”男人轻笑着,“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啊。” 余笙严肃地对电话里的人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是,领导。”裴晏行语气正经了几分,“保证完成任务。” 余笙“噗嗤”笑了出来。 把无人机收回去,他还得急着归队,两人没说太多,车开走了。 余笙把头探出窗外,直到看不见一点车尾灯,才依依不舍地回头往房间走。 裴晏行给她买的套盒,什么都有,整一个人民币大家族,底下还有某高端商场的小票。 余笙想象着他百忙之中抽空去商场给她弄这个,不禁有些眼眶发热。 一整天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这会儿从低谷窜到了顶峰。 本来想早点睡觉养养皮肤,结果怎么都睡不着,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很久后,裴晏行发来消息:【报告领导,完成任务。】 余笙捧着手机在被窝里笑。 与此同时,部队的宿舍门外,褚原抓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 裴晏行眸色淡淡地,用手掸了掸被他抓皱的衣领:“以后别纠缠她了,她不喜欢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 “裴晏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啊?”褚原不服气的嗓音从背后飘来,“你是天才,所有人都捧着你,赞扬你,所以你理所当然地瞧不起任何人。” “我没有瞧不起任何人,只是看不惯你。”裴晏行停下脚步,沉着声说,“人可以没本事,但要有自知之明,把你膈应我的时间拿去提升自己,我可能还会高看你几分。” 顿了顿,他唇角轻扯,回过头瞥他一眼:“如果哪天你凭真本事赢了我,我必然会心服口服,但她除外。” “你永远不可能赢。” 风刮动摇晃的树影,在部队庄严的墙面投下斑驳,也掀起两人猎猎作响的衣角。 裴晏行不再理他,径直离开。 八一活动日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余笙他们收到了政委邀请。 同时,电视台也传来好消息。 第一期纪录片播出后反响很好,领导们满意,战士们也受到鼓舞。 余笙接到徐瑶电话,给她现场转播潘鑫磊因为她的成果而恼羞成怒,在晨会上无差别攻击全部门员工的盛况。 徐瑶:【这次台长亲自表扬你,还说等你回来要给你升职,潘鑫磊气死了。】 【有了台长这把保护伞,以后看他还怎么一手遮天。】 【你快回来跟我们并肩作战吧,好期待看他哭鼻子。】 余笙笑得眉眼弯弯:【可是我不想快回去诶。】 徐瑶:【为啥?】 后面跟一个可怜巴巴表情包。 余笙:【不告诉你,嘿嘿。】 徐瑶:【你这情况不对劲啊。】 【不会在那边谈恋爱了吧?】 余笙:【……】 徐瑶:【???】 【被我猜对了?】 余笙:【你别跟其他人说。】 【让领导知道了不好。】 徐瑶:【我靠你还真的!】 【我不说,我才没那么八卦。】 【等你回来我再好好八卦。】 【不过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呗,又没耽误工作,成年人谈个恋爱犯法了?领导知道也不怕。】 余笙:【是这个道理,但未必所有人都这么想。】 【还是谨慎一些吧。】 【我也怕影响到他,毕竟部队的纪律比较严。】 徐瑶:【……你又找了个空军?】 余笙:【不是又……】 徐瑶:【?】 余笙:【就,还是那个。】 徐瑶:【……】 【不行。】 【你让我缓缓。】 余笙:【那你缓吧,我还有事,晚上再聊。】 说完她把手机收好,在机坪附近的广场下了车。 今天八一,也是军营开放日,杜政委亲自派车接他们参加活动。 已经有很多军属和附近的村民到了,不远处是飞机展示,大家都在踊跃地拍照,听说一会儿还会有飞行表演。 “白天是航空展示,对外开放的,晚上我们自己还弄了个小型美食节。”负责接他们的兵哥哥笑着说,“你们可一定要留下来参加啊,好吃的全都有。” 余笙和安柠对视一眼,手挽着手激动地笑起来:“一定参加!” “天呐也太贴心了吧!”安柠快要感动哭,“我都好久没吃过好吃的了,你说会不会有章鱼小丸子?” 余笙失笑:“你喜欢吃章鱼小丸子?” 安柠激动得点头如捣蒜:“我男朋友做的可好吃了。”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余笙保持微笑,“那祝你今晚能如愿以偿。” “不行,我得跟我男朋友发个信息,告诉他我今天来看大飞机了,让他一天到晚就加班,羡慕死他。”安柠一脸甜蜜地拿出手机,鼓捣一阵后,皱起眉头,“怎么发不出去啊?” 余笙淡定地解释:“说了,今天现场信号会受影响,你多发几次试试,不行就算了。” 安柠把手机举得高高的,试图找信号,可最后那句话还是没发出去。 “好像要开始表演了!”余笙拽拽她袖子,“别发了,快过去抢个好位置。” 安柠一脸挫败,匆匆收起手机,两人一路跑到观赏的人群中间。 看见蓄势待发的歼-20,安柠低落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战斗机一起飞呢,好壮观。” 今天太阳依旧很大,余笙把手挡在眼睛上面,一眨不眨地眺望远方的战鹰。 数了数,一共有七架。 不知道裴晏行开的是哪架,隔得太远,也看不清,视野中只能看见米粒般大小的一列蓝色身影,似乎正在为接下来的表演做准备,一个个站得像青松一样挺拔。 没过多久,他们各自踏上各自的战机。 表演开始了。 黑色战机一架接一架在跑道上滑行,准备起飞,观众们全都激动起来。 “好帅啊,今天这趟真tm值。” “就是就是,不枉我那么远跑来看。” “上次阅兵我不在帝都,亏死了,今天得看够本。” “来了!快拍照!” “哎你们看那个,怎么还加塞啊?” “笑死了,好可爱!” “这么多飞机排排队可爱爆了!” 余笙静静地看着它们从面前经过,唇角始终挂着温柔。 这些飞机的外形的确很可爱。 圆圆的脑袋,大大的肚子,还有一对翅膀和尖尖的尾巴。 但它们也是蓝天上的战鹰,国之利器,外形可爱的它们在面对强敌时并不会怯懦半分。 七架战机先后升空,在蓝天上迅速形成编队,有时排成一条横线,有时排成一个人字,有时是圆圈,甚至菱形,各种姿态转换得流畅自如。 连特技机动动作都完成得无比整齐,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 它们从高空划过,机尾曳出不同颜色的尾烟,像在天际喷洒出一道巨大的彩虹,令人叹为观止。 余笙以前在电视上看国庆阅兵,也见过类似的画面,也会为此眼眶发热,但现场观看的感觉和电视里截然不同。 穿梭入云的歼-20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声,震彻耳膜,流入心脏,胸腔里仿佛喷薄着烈焰,勾起一个中国人最原始的热血和情怀。 这是刻在骨髓里的,没有人能抗拒的激荡和震撼。 完美精湛的飞行之下,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止不休的艰苦训练。此刻呈现出来的是舞蹈般精湛和光鲜的表演,可到了战场上,他们就是和外敌殊死搏斗的战鹰。 这些令人惊叹的特技并不是为了表演,而是为了杀敌,和生存。 余笙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以前她从来没这样深刻地了解过军人,顾柏舟很少在家,更不会跟她谈起这些。对这个群体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只是浅薄地仰慕,认为他们很伟大,但没有过触及灵魂的感受。 如今她会有这样的感受,也不仅仅是因为裴晏行。 这段时间她在这里,看他们训练,拍摄他们起飞和降落,看见他们多辛苦又多顽强,也听闻不少那些普通人根本不会知道的故事。 哪有什么真正的和平。 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人带着光,以血肉之躯照亮前路。 弱肉强食是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对国家来说也不例外。 而他们的辛苦和牺牲,就是祖国强盛,百姓安宁的代价。 七架飞机降落得一样整齐。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他们走下飞机,那一排鲜艳的蓝色朝着人群走来。 昂首阔步,风骨卓然,顶天立地。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风姿,也是她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她远远看着中间那个男人,近乎痴迷地看,直到他转过头来对她笑。 自信而桀骜,带着独独给她的温柔。 她与他目光相接,然后整个世界被点亮。:,m..,. 42. 第 42 章 不知疲倦地掠夺。 晚上的美食节在食堂门口,像小吃街一样,摆了长长两排摊位。 有安柠想吃的章鱼小丸子,也有余笙想吃的炒酸奶,但凡外面能吃到的,这里全都有。 所有摊位都是战士们摆的,还有很多是家乡手艺,余笙在外面都没吃过。 有个战士摆摊烤蚕蛹和虫子,居然人气很旺,排长队。 余笙鼓起勇气问安柠:“你想吃吗?那个蚕蛹。” 安柠抱着胳膊猛摇头:“打死也不吃。” 余笙也就是一时兴起,走过去看了两眼,实在没勇气,转身去石杨那儿要烤冷面。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余笙不可置信地说。 “我会的多着呢。”石杨一脸得意,“我女朋友就是靠这双手拿下的,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我不会做。” 余笙:“哎哟,中国好男友。” 石杨伸长脖子望了眼长街尽头的路灯下,正在和杜政委说话的裴晏行:“你那个也不差。” 余笙恼羞地瞪他一眼:“快做吧你,废话真多。” 余笙吃着烤冷面的时候,才发现褚原在对面支了个炸串摊,可能因为位置偏,没什么人。 想起他之前送自己护肤品,还没来得及当面道谢,余笙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嗨。” 褚原看了眼她手里的炒酸奶和烤冷面,笑了笑:“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吧?” “嗯,中午食堂人太多了,我就啃了个面包。”余笙看向他面前的炸串,“你这个好吃吗?” 褚原挑眉:“尝尝?” 余笙笑着点点头:“好呀。” 褚原给她把每样都拿了一串,放进油锅。 过了一会儿,开始闻见香喷喷的味道,余笙也打好了腹稿,说:“上次的事谢谢你啊,不过那些东西我都有,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没事儿。”褚原笑了笑,“我都明白。” 这人嘴上云淡风轻,余笙见他眼神却夹着失落,然而自己经验有限,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总之谢谢你,还有,抱歉。” “你不用觉得抱歉。”褚原把炸好的串装进袋子里,递给她,“以后有什么需要,还是可以找我。” “褚队长的好意心领了,不过她应该没什么需要找你。”男人微凉的嗓音不合时宜地插进来,一只手抢在她面前,接过褚原递来的袋子:“谢谢,我正好饿了。” 褚原勉强勾了勾唇:“不客气。” “嫂子他们叫吃火锅,走吧。”裴晏行把手放在她后脑勺,推着她转身。 余笙跟他走到食堂门口,见他把最后一串喂进嘴里,忍不住抱怨:“就不能给我留一串……” 她还连味道都没尝过。 裴晏行凉飕飕笑一声。 “想得美。”说着把空袋子扔进垃圾桶,“他这个一般,肉都老了,改天我给你做。”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老陈醋缸子。 余笙一边腹诽着,一边跟在他后面走进食堂。 “小裴快过来坐,就等你们了。”圆桌最里面的中年女人朝他们招手。 裴晏行笑了笑,加快脚步:“来了。” 这桌一半是女眷,一半是飞行员,还有个小朋友吵着要饮料喝。 余笙坐在他旁边,听他一个个介绍:“这是政委夫人,春兰嫂子,这是团长夫人……” 余笙出于礼貌叫了人,一圈下来,却只记得两个名字。 嫂子们都很热情,也很八卦。 “什么情况小裴?这可是家属局。”春兰嫂子调侃道,“女朋友?追到手没有啊?” 余笙脸烫得能煮鸡蛋,忙不迭解释:“不是女朋友……” 家属局?怎么不早说? 她一个外人跑来干什么啊…… 裴晏行及时替她解围:“嫂子别逗她了,她脸皮薄。” 余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开玩笑的小姑娘,不是家属局,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别紧张啊。”春兰嫂子温柔地安抚她,“是电视台的同志吧?老杜早说了,你们这趟过来不容易,还要跟这帮大老爷们儿一起吃苦,让我好好谢谢你们。今天这顿饭就当是感谢了,来,我饮料代酒敬你一个。” “不敢当。”余笙赶紧捧着杯子站起来,“应该我敬您才是。” “行了,都坐着,咱不搞这些虚的。”李盛来笑呵呵举起杯子,“一起走一个,然后吃饭。” 余笙喝了口饮料,埋头开始吃。 旁边一个年轻嫂子问她:“余记者是单身吗?” 余笙点点头:“是。” “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我老公跟机关上的同事挺熟,不比这边,虽然也是军人,但生活会稳定一些。你在北城,就让他介绍北城机关的,平时也不用分居两地。” 余笙感受到旁边那人的目光,故意道:“好呀。” 裴晏行摔了个肉丸子在她碗里。 余笙紧抿着唇,憋住笑。 “你少在这儿乱点鸳鸯谱。”邢剑涛瞥了自家老婆一眼。 他老婆一脸认真:“我怎么乱点了?人家余记者说了是单身,那这么好的小姑娘,我想着让咱解放军队伍内部消化嘛,不能便宜外人去。” 邢剑涛亲自给她舀了一大勺肉:“你放心,便宜不了外人,别瞎操心了啊。” 说完低头跟裴晏行耳语:“你争点儿气行吗?这么久还没拿下?” “快了。”男人轻勾着唇,目光慵懒地望向埋头吃草的小白兔。 然后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余笙自从来这边,很久没吃这么满足了。 重庆大师傅亲自炒的火锅底料,香得让人停不下来。 饭局结束时,肚皮都快翻了个个,后悔为什么要先吃烤冷面和炒酸奶,没把肚子全留给火锅。 很晚了,美食街陆续收摊。 大家都意犹未尽,但明天早上还有拍摄,要早起去附近的学校,裴晏行亲自开车送他们回招待所。 几个男的喝了不少酒,都醉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小余你今天吃了没?褚队长那手艺是真不错。” “要我说,你就该给人家一个机会,现在这世道,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又会开飞机,又会做饭,长得帅还那么温柔体贴,我要是一女的,早就下手了。” 余笙坐在副驾驶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眼见司机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只好回头看几个醉鬼:“你们好吵。” “那你到底给不给人家机会?”张宏不依不饶,大着舌头红着张脸,醉醺醺地说,“我告诉你,好男人,千金难求,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余笙抬手推了推他:“臭死了,别冲我喷气。还有,我真的不喜欢褚原,你们以后禁止聊这个话题。” “懂懂懂,闭嘴。”王哥醉得摇头晃脑,拍拍兄弟的肩,“都闭嘴,台花儿生气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余笙忍不住“噗嗤”一笑。 听着这声“台花”,裴晏行也不禁勾了下唇。 余笙看见他扬起的唇角,心底阴霾终于散去了些。 她刚刚表现应该还可以吧? 都明确表示不喜欢褚原了,他应该不会再生气? 裴晏行这个大醋坛子,有时候真难伺候。 余笙揣着满腹心事看向窗外景色,虽然这鸟不生蛋的荒郊野岭,除了星空都是黑漆漆的,没什么可看,但旁边坐着他,就觉得连吹过去的风都很沁人心脾。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弯,裴晏行把车停在招待所门口。 醉汉们互相搀扶下车,安柠也帮忙扶着一个。 余笙是最后下去的,下去前她转头看向裴晏行,心底闷闷的,有些舍不得,男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瞅了她一眼:“还不走?等着跟我回去?” 心里那点粉红泡泡瞬间被戳破,余笙不悦地瞪了瞪他,跑下车,连车门都摔得很用力。 刚走到楼梯口,电话响了。 心脏和手机一起震动。 余笙看着来电显示,晾了他几秒才接听,也不说话,就听着那边的风声,傲娇地沉默。 还是男人先认输,低沉微哑的嗓音钻入耳朵:“出来。” 余笙故作严肃:“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不太合适。” 裴晏行轻笑一声:“所以你出不出来?” 气泡音刮得人心口酥麻,吹着清凉的晚风也燥热难耐。 余笙压不住上扬的唇角,电话也顾不上挂断,脚下就像安了个马达,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招待所。 院门外一片漆黑和安静,没有人也没有车。 正纳闷的时候,一阵突然的力道将她扯向旁边,在路灯的盲区,黑影压下来。 她被挤在越野车车头和男人火热的胸膛之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更加火热的唇咬住她微张的柔软唇瓣。 他像黑暗中蛰伏的猛兽终于等到鲜甜的食物,不知疲倦地掠夺。 余笙被他搅乱了呼吸,又被他抱起来放在车前盖上,还没坐稳,又被迫躺下去。 双唇继续被噙住。 他怀抱滚烫得像火炉,烘走她所有的理智,似乎要永远沉沦在这个黑夜中无休止的激吻里,直到她的一切都被他夺走。 呼吸,心跳,整个灵魂。 耳朵里只有男人微微的喘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听到点其他的声音,不太明显,但她确定她听到了。 理智回笼,推了推他的肩,发出的声音细软到她自己都不敢听:“有人……” 裴晏行咬了一口她的唇,手依旧在她后背摩挲,只溢出懒懒的鼻音,仿佛满不在乎地调情:“嗯?” 他歪了歪头,还要继续吻她。 余笙快哭了,手脚并用地推:“有人来了。” 男人终于一声低笑,没再抱她那么紧,手指穿进她发丝,滚烫的呼吸贴到她耳边:“上车。”:,m..,. 43 第 43 章 你吃醋怎么这么可爱?…… 车疾速驶离招待所, 停在一公里外的小树林旁边。 没有路灯,车灯也熄了,黑暗中他俯身精准地攫住她唇。 安全带锁着她的身躯,男人手臂禁锢着她的头, 不能动弹分毫。急风骤雨般的攻势下, 她浑身都软了, 唇舌也渐渐变得麻木, 和混沌的大脑一起放弃挣扎, 任由他支配。 迷离中看见他紧闭的眸,从未离得如此近过,鸦羽般的长睫每一次抖动,都像在她心脏里柔软地划过。 “想好了吗?”他从她的唇角吻到耳际,抿住她柔软的耳垂, 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在一起, 除非我死。” 听见他说“死”的时候, 余笙心底一阵难以控制的激荡, 有几乎要落泪的恐惧。她红着眼眶, 双手捧着他的脸掰过来, 早已被吮得鲜红如血的唇再次覆上。 她主动吻着他,哪怕还不够熟练,也凭着本能用这个吻告诉他答案。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愈发急促,将她抱到驾驶座, 座椅滑到最后, 手臂搂着她的腰,让她完完全全躺在他身上。 又亲了一会儿,余笙连说话都不利索:“你不能, 第一次就这样……” “第一次?”墨色涌动的眸盯着她,指尖轻轻摩挲她下巴,“我怎么记得不是第一次?” 余笙想起古城喝醉那晚,轻咬住下唇里的软肉,咕哝道:“那次不算。” “行。”男人好整以暇地勾唇,眸底盛着一个她,比一整片银河还亮,“那你教我,第一次应该什么样?” 余笙闭着眼凑上去,轻轻浅浅地啄。 裴晏行原本配合着她,可后来似乎还是觉得不过瘾,将她揉在怀里为所欲为。 直到午夜临近,才终于依依不舍地送她回招待所。 听着门外的车声,余笙心里像灌满糖水,浩浩荡荡的,走一步都能溢出来。 还没到房间,就收到他微信:【走了,女朋友。】 身上每个毛孔都在雀跃,余笙弯着唇,手指也在屏幕上跳舞:【路上小心,男朋友。】 裴晏行回过来一个亲亲表情包,又让她想起刚刚那阵漫长又腻歪的吻。 余笙抬手摸了摸酸麻的唇,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安柠突然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外傻笑的余笙:“干嘛去了?现在才回来。” 余笙瞬间收起表情,瞎编道:“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安柠望着她被亲肿的唇:“嘴怎么了?” 余笙灵机一动:“吃火锅……辣的。” “哦。”安柠点了下头,没多想。 洗完澡躺在床上,关了灯,只有手机一片小小的亮光。 怕打扰到安柠睡觉,余笙把手机放到被窝里。 【你睡了吗?】 pyx:【没。】 余笙:【在干嘛?】 pyx:【躺着。】 余笙:【哦。】 pyx:【还有想你。】 余笙紧抿着唇,憋笑:【你怎么这么会?】 pyx:【会什么?】 余笙:【会油嘴滑舌。】 pyx:【实话都不能说了?】 余笙:【那你再多说点,爱听~】 pyx:【就这么多,说完了。】 余笙:【……】 pyx:【明天有训练,学校就不陪你去了。】 余笙努了努嘴:【哦。】 pyx:【不高兴了?】 余笙:【没有,你忙你的,我不会不高兴。】 pyx:【想我了可以说。】 【再忙也抽空陪你。】 余笙弯着唇,手指摩挲着屏幕上他的头像。 还想跟他说话,说一整夜都不会腻。 可他明天还有训练。 余笙忍下不舍,轻轻敲字:【我有点困啦,晚安。】 pyx:【晚安。】 手机安安静静的,再没消息发过来。 余笙依旧不怎么睡得着,脑袋很兴奋,她点开屏保设置,从相册里选照片。 往下划了很久,终于找到那张没露脸的,男人穿着浅蓝色军衬,手里拎着空军军装的照片。 然后设置成屏保。 她对着手机亲了亲,才闭上眼睛安然入眠。 第二天,早上六点就醒了,王哥在底下喊她们吃饭。 学校是部队办的,专供家属区和附近村民的孩子们上学,离这儿不远。但他们想去拍摄升国旗,所以要早些。 得知是北城电视台来的,校长热情接待他们。 “我们这学校硬件设施一般,毕竟就这么个位置和条件,但老师们都很用心。” “上个月从大城市调来几个支教的,其中有个薛老师特别优秀,今天她正好讲公开课,带你们去看看。” 上楼走了没几步,就是那位薛老师的班级,三(1)班。 余笙本来以为是男的,结果是个年轻女老师,看上去年龄可能比她还小。 “年轻吧?国外回来的呢。”校长有点自豪地说,“这喝过洋墨水的,还愿意到咱这穷乡僻壤来教书,真不容易。” 余笙笑了笑,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女老师身上。 她看起来真的很年轻,长得也漂亮,是那种时髦的漂亮,简单的衬衣短裙被她搭配得十分亮眼。 说话声音甜美,笑起来颊侧一对梨涡,十分有亲和力。 王哥拍了几张薛老师上课的照片,再去看别的教室,余笙和安柠结伴去厕所。 余笙先出来,洗完手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拿手机给裴晏行发信息:【你忙完了吗?】 以前她不承认自己恋爱脑,但自从昨晚过后,她时时刻刻都想知道他的消息。 裴晏行并没回复,可能是还在飞机上。 余笙失望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突然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薛老师和另一位女老师朝厕所走来。 那女老师笑着问:“哎,那个飞行员好久没来找你了,怎么回事啊?” 薛老师嗓音温温的,像冰块放进装满饮料的玻璃杯,沁凉又甜:“他很忙的,来找我做什么?” “你刚来的时候他可是隔两天就来,大家都在传他是不是喜欢你呢。” “别胡说,就是一个哥哥。”薛老师笑了笑,“那几天怕我不适应,才经常过来看看的,都这么久了,大家各忙各的,他哪有那个时间来回跑?” “我看他长那么帅,跟你挺般配,努把力说不定就成了。找个飞行员多好啊,收入稳定,还没那时间花天酒地。”女老师笑呵呵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裴晏行。”薛老师无奈地把她往厕所里推,“好了你就别操心了,上个厕所都能八卦。” “余笙?” “跟你说话呢,想什么?” 胳膊被撞了一下,余笙如梦初醒,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哦,没什么。” 安柠挽住她胳膊:“走,我们找王哥去。” “嗯。” 余笙把那点若有似无的情绪压下,强迫自己投入工作,像个陀螺一样忙了半天。 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校长想请他们在食堂吃顿便饭,王哥婉拒道:“您太客气了,真不用。” 说是便饭,肯定不会太随便。 学校条件本来就不好,为了接待他们花的钱,不知道能供孩子们多吃几顿。 薛老师也顶着大太阳出来挽留:“你们就留下来吃吧,费不了什么事儿。” 余笙望着她,有些格外不是滋味,浅浅地勾了下唇:“不用了,谢谢。” 语气礼貌却冷淡。 她并不觉得当初自己在北城拒绝他后,裴晏行不应该和别的女孩接触,甚至谈个短暂的恋爱。但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对男朋友曾经的暧昧对象毫无芥蒂。 他们回去的态度坚决,校长也不好再劝,余笙让王哥收好设备,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一辆越野车从校门口开进来。 它速度很快,但停在旁边的时候并没有带起尘沙。 余笙转过头,看着裴晏行跳下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薛老师抢先:“你怎么过来了?” 薛老师眼里都是惊喜,明亮得有些刺目。余笙默默转开目光,抱起王哥的设备往停车场走。 身后传来裴晏行淡淡的嗓音:“拍摄是我负责安排的,我刚忙完,过来看看。” 薛老师笑意明显,依稀带着亲昵的责备:“哦,不是来找我?” “不是。”裴晏行轻笑了声,“忙呢,没时间搭理你。” “我看你也没很忙。”薛老师语气俏皮地说,“你这人就知道开飞机,什么时候拍摄这种小事儿还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了?” “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裴晏行转头看看余笙上车的方向,紧跟着也上了自己车。 薛老师:“哎你这就走啊?” “走了。”裴晏行快速转了两圈方向盘,踩着油门掉头。 余笙一脸郁闷地叫王哥快点开车。 裴晏行的车一直在后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盘山路转弯偶尔看不见,但很快又会跟上来。 到了招待所,余笙第一个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个包:“王哥你相机我带上去了,一会儿就不下来了。” 王哥喊她:“你不吃饭?” “你们吃吧,我不饿。”余笙转身爬上楼,很快便传来关门的声音。 裴晏行把车停在路口,给她打电话,没打通,又发微信:【接电话?】 余笙:【我现在不是很想理你。】 pyx:【怎么了?】 【一结束就去找你,小没良心的,闹什么脾气啊?】 余笙:【你就不心虚吗?】 pyx:【我心虚什么?】 余笙:【也是,渣男才不会心虚。】 pyx:【?】 【讲清楚,别给我扣帽子。】 余笙:【不想听你说话。】 【闭嘴。】 裴晏行望着手机屏幕皱了皱眉,一脚油门把车子轰到招待所门口。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无比淡定地解释了句:“路过,上个厕所。” 然后径直跑上楼。 男人一步踏四个台阶,瞬间没影了,王哥一脸懵逼地张了张口:“挺急的啊。” 余笙刚洗把脸出来,决定振作精神投入工作,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安柠没带钥匙,便开了。 结果下一秒,门外的人风一般钻进来,一手将门摁住,连同她,也被那股霸道的力气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 同时压下来的还有他灼热的呼吸,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瓣被抵开,疾风骤雨般暴烈地纠缠。 直到她彻底没法自主呼吸,裴晏行终于放过她,额头抵着她额头,望着被自己欺负到喘不上气的女孩,一边用手指摩挲她绯红滚烫的面颊,一边低笑了声。 “还要我闭嘴吗?”他嗓音发哑,性感低沉。 余笙用力捶了他肩膀一下。 裴晏行站着不动,就这么受了,然后将她那只手攥进手里:“生谁的气?” 没等她说,自己就挑明了:“薛晚晚?” 余笙噘着嘴巴瞪他一眼:“名字还挺好听。” “我跟她没什么,就是个妹妹。”裴晏行轻描淡写地形容他们的关系 余笙牙齿都发酸,阴阳怪气地学他话:“哦,妹妹。” 裴晏行被她幼稚的表情逗笑了,呼吸沉入她颈间:“你吃醋怎么这么可爱?” “我没吃醋。”余笙把他的脑袋捧起来,无比严肃地盯着他说,“我这人最讨厌渣男,你以前那些姐姐妹妹要不断干净,咱俩就算了。” “什么姐姐妹妹?”男人失笑地弯起唇,趁机啄了口她翘起的鼻尖,“余笙,我就喜欢过一个妹妹,比我小两岁,生日6月27,抢了我初吻,让我追了半个中国去找她,还把我给甩了。” “醋劲儿大,生气了像只小豹子,不讲道理。” 男人嗓音低缓,落到她心底一阵缠绵悱恻:“不过她好像很喜欢我亲她……”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浅浅弯起的唇含住。 没再像刚刚那样肆意地掠夺,他动作温柔而耐心,一只手臂搂着她腰,另一只手抬起来,垫在她后脑和门板中间。 突然,背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余笙脑子里一嗡,浑身缩紧。 门晃了晃。 裴晏行用手撑在门板上,继续不停地吻她。 安柠纳闷的声音只隔着一道门:“怎么打不开……余笙,你睡了吗?” 余笙抬手摁在裴晏行肩上,却丝毫阻止不了他的进攻。 安柠有点担忧地叫:“余笙?” 裴晏行终于给她喘息的空间,埋首在她侧颈,嗓音滚烫地往她耳朵里钻:“跟她说。” 44 第 44 章 你只用好好享受,别的交…… “我说什么……”余笙快急哭了。 人已经在外面, 她还能说什么? 裴晏行似乎就这么点耐心,见她不出声,便抬起她下巴, 继续逗弄她唇舌。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余笙忍着连气都不敢出, 更不敢放任自己发出半点可疑的声音。 直到安柠终于确认她睡着的事实, 转身下楼。 裴晏行勾着她的腰把她带到床沿,坐在自己腿上, 捏捏她红透的耳垂, 哑声笑:“吓成这样。” 余笙咬咬唇, 瞪他:“你还有脸说。” 以前没发现他这么会使坏。 “这儿好像是不太合适。”他手指缠在她头发里, 一圈一圈绕着玩,“出去约会?” 余笙瞥了眼窗户, 院子里不停有人在说话:“都在外面呢,怎么出去?” “这么怕被发现?”裴晏行笑了。 “怕他们八卦,影响工作。”余笙戳戳他肩膀, 带着讨好的语气说, “要不你先出去,我过几分钟。” “行。”男人揉揉她脑袋, 放过她,起身离开。 余笙从窗户里看见他走出院子,数着时间过了五六分钟, 才对着镜子整理整理仪容,下楼。 “余笙你睡醒了?要出去吗?”安柠边吃饭边问她,“你真不吃两口啊?” “嗯,不饿。”余笙心虚地笑了笑,“我出去转转。” 招待所往右一百多米, 她看到裴晏行的车停在那棵歪脖树下,便快速跑过去。 车上他递给她一个小面包,和一瓶牛奶。 余笙狐疑地看他:“你怎么会有这些?” 裴晏行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轻笑:“妹妹爱吃不吃,大不了留给别的妹妹。” 余笙哼了哼,撕开面包袋子,把面包当成他用力啃下去。 裴晏行笑得开怀。 最后两人进了那天她洗澡的小树林。 “不会有蛇吧?”余笙后怕地问。 裴晏行走到湖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之前不少村民受伤,我们派人把这一片的蛇都捕了。” 余笙挨着他坐下,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摸了摸:“还疼吗?” 是那天被咬的地方。 “早好了。”男人反握住她手,拢进他宽厚的掌心,缓缓摩挲。 空气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和湖面被风吹动的水流声。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她脸颊飘红。 “裴晏行。”余笙无比认真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这么看着我,都像在勾引人啊?” “那勾引到了吗?”他低下头,手指轻轻捏住她下巴,灼热的呼吸压下来,意图不言而喻。 余笙眼皮一颤,抬手捂住他嘴巴:“还亲,我回去没法见人了!” “没事,我轻点儿。”他执起她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然后拉开那只手,温柔地衔住她唇瓣。 和喜欢的人接吻真的会上瘾。 余笙不由自主地搂紧他腰。 过了很久,脑子突然清醒一些,把他推了推,双眼迷离地望着他眼睛:“你还没跟我说清楚,那个薛晚晚怎么回事。” 裴晏行手臂勾着她的腰,两人额头相抵。 他舍不得离开,鼻尖贴着鼻尖说话:“跟你讲过我三哥吧?” 余笙“嗯”了下。 “她爷爷,是我三哥以前的老领导,不久前刚去世。”男人嗓音里夹着叹,“这孩子挺可怜的,她爸很早就牺牲了,妈妈改嫁后就没管过她,跟爷爷相依为命。上个月从国外赶回来参加葬礼,也没见上薛老最后一面。” “这儿是薛老以前的部队,所以她放弃了国外谈好的工作,到这儿教书。” 余笙听得心情沉重,不由握紧他手指。 “薛老在世时对我很好,像亲爷爷一样。所以我把晚晚当妹妹。”裴晏行将指尖穿进她指缝,郑重其事地说,“我保证,她对我没有别的想法。” 余笙垂下眸,嗓音也埋得很低:“那我相信你。” 脑子里挣扎了很久,才问他:“我要不要再去见一下薛晚晚?” 裴晏行揉着她头发:“怎么?” “之前我以为她是你以前的……所以对她态度很不好。”余笙抿了抿唇,“我是不是要跟她道个歉?” 男人勾起唇,指尖摩挲她下巴:“有空一起见吧,让她认认嫂子,别整天笑话我找不到媳妇儿。” 余笙抬手握住他,眼里重新漫上璀璨的光芒:“嗯。” 两人在湖边一直坐到夕阳笼罩,烈日变成徐徐的晚风,天边云霞绚烂又柔和,像一样,余笙把头靠在他肩上看。 裴晏行第一次跟她讲那块手表的故事。 那是三哥裴正泽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当年飞机出事,烧得只剩一个空架子,裴正泽连尸骨都没有。 很多东西都烧进了衣冠冢,留下与他相关的,只剩这块表。 这是裴晏行最宝贝的东西。 而这块表,现在戴在她手腕上。 余笙摩挲着光滑的表盘,轻轻说:“以后你每次落地,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男人搂着她的肩调侃道:“怎么,要行使家属权利了?” “没跟你开玩笑。”余笙仰起头,眼眶泛红地望着他,“你答不答应?” 那天和嫂子们一起吃饭,到后来听她们聊了很多。 旁人都只知道军嫂这个称呼的荣光,知道她们所享受的优厚待遇,却并不了解她们背地里付出了多少。而这些飞行员家属,每天在家死守苦等的,不过是一条平安降落的信息。 以前她也不了解,但当她真正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与他联系起来,便自然而然地体会到了。 那种牵挂,担忧,还有庆幸。 “好。”裴晏行低下头,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湿润,“以后所有行程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重重点头,破涕为笑。 夕阳绚烂的余晖里,听见他认真的嗓音:“但是余笙,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你担惊受怕。你只用好好享受,别的交给我。” 她仰起头,望进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男人的嗓音也带着笑意:“别忘了,我现在多了一条命。” 飞机是我的命,你也是我的命。 裴晏行望着她,将她的手握到唇边,轻轻一吻。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过完只觉得太短暂。 天黑了,裴晏行还要归队,不得不送她回招待所。 两人在车里依依惜别,听见有人出来的声音,余笙跑下车溜得飞快。 没过多久,裴晏行发了条微信:【躲什么?我不怕见人。】 余笙抿了抿刚被咬痛的唇:【好好开车吧你。】 安柠站在门口吃西瓜:“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坐裴队长的车回来?” “就是遇到了,顺路。”余笙心虚地瞥她一眼,“什么又?我哪有天天坐?” 安柠眨了眨眼:“我没说你天天坐啊。” “……”差点不打自招,余笙赶紧若无其事地摸摸头发,“好热啊,我上楼换个衣服,饭好了没?” 安柠:“师傅说快了,过五分钟吧,你帮忙叫下王哥他们。” “哦。”余笙飞快往楼上溜。 八月有英仙座流星雨,最近网上都传遍了,大家商量着挑一天晚上去沙漠露营,体验一下大西北独有的风光。 王哥不知道托哪的关系,租了辆房车。 裴晏行今早五点半起来晨跑,跟石杨他们在体训馆练了一上午,下午还有个会,行程排得满满的,余笙便没问他要不要去看流星雨。 下午四点,一行人坐着房车出发,开了两个多小时,才进入指定区域的沙漠。 已经不少人在那儿了,有的是一群年轻人,有的是一家几口,老老少少,支帐篷的支帐篷,调试设备的调试设备,还有小孩子在跑跑闹闹。 三个男人开始弄帐篷,余笙和安柠从房车里搬吃的。 天刚刚擦黑,她俩拍了不少自拍,安柠一边把照片发给男朋友,一边唉声叹气:“太可惜了,不能跟皓皓一起来看。” 余笙也跟着一阵难受。有好看的景色,没法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心里不免怅然又失落。 好几次拿出手机,想给裴晏行发消息,看着他下午那条“去开会了”,便硬生生忍着,没打扰他。 “以后还有机会的。”她搂着安柠的肩膀笑了笑,这话也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余笙回车里给手机充电,想着既然裴晏行没法过来,她一定要拍很多照片和视频,拿回去给他看。 流星雨半夜才会有,晚上大家都在吃烧烤,吃火锅,还有人带了烟花。 男人们在帐篷下斗地主,余笙和安柠躺在野餐垫上看烟花。 “今晚的美容觉泡汤啦。”安柠仰头看沙漠上的星星,“不过要真能看到流星雨,也值了。” “应该能吧,王哥他们做了不少功课,说今天是最佳观测日。”余笙看了看周围,“那么多人呢,总不会都白来。” 安柠转头对她嘀咕:“哎,你说你们那潘组长要知道,会不会气炸了?想发配你来这儿受苦受难,结果你在这儿看流星雨。我猜这会儿他自己还在应酬喝酒,跟客户赔笑呢。” 余笙用手垫着后脑勺,望着漫天繁星笑了出声。 潘鑫磊岂止要气炸,要知道她还顺便收获了个男朋友,谈了场甜甜的恋爱,估计要气死才对。 后来实在等得无聊,余笙和安柠去找流动小摊,买了点仙女棒来玩。 指尖绽放出的烟花将女孩的脸照得透亮,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远处站在黑暗里的男人,默不作声地拿出手机。 余笙看见来电显示,眼睛一亮,连跑带跳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喂?” 男人嗓音磁沉含笑,电话里难得没有战斗机的轰鸣声,很安静:“在干嘛呢?” “跟他们在沙漠等流星雨。”余笙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天,没有流星雨,只有手里的烟花在不停绽放,“你忙完啦?” 裴晏行:“嗯。” 余笙听着他温柔的嗓音,忽然眼眶一阵热。 裴晏行似乎察觉到什么,轻笑:“怎么了?” 余笙嗓音发闷:“我三天没见到你了。” “想我?” 余笙硬着头皮不说话。 裴晏行笑着逗她:“你要说想我,我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余笙轻哼:“骗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男人尾音上扬,带着勾引。 余笙小心脏突突跳着,一边踢着脚下的沙,一边慢慢往后退。 刚要开口说一句想他,哪怕他不会因此出现在面前,突然后背撞上一片坚硬。 坚硬而温热,带着熟悉的白茶香。 45 第 45 章 没熟透呢。 余笙怔怔地回过头, 撞进一双比烟花还璀璨的眸。 眼眶热意汹涌:“你怎么来了?” 裴晏行抬手摸摸她的脸:“想你了。” 燃烧的仙女棒掉落在沙地,他低头覆上她唇瓣。 身后是一辆越野车,他们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接吻。 裴晏行一边亲着她, 一边打开门,将她压在宽敞的后座。 许久后, 余笙气喘吁吁地从亲吻中抬头, 睁开迷蒙的眼, 裴晏行把脸埋进她颈窝。 “怎么又换车了?”她看了看内饰,觉得有点熟悉, 脑子突然一灵光:“这是北城那辆?” “嗯。”男人滚烫的呼吸蔓延到耳垂,“老借别人的车, 不方便。” 余笙又痒又烫,抱住他的头:“什么不方便?” 裴晏行贴在她耳畔沉声笑:“你说呢?” 余笙缩了缩脖子,却被他摁住脑袋, 从颊侧亲吻,嗓音格外低哑:“当然是有些事儿不方便。” 听着男人若有所指的话, 余笙只觉得心脏一阵猛跳:“……你要干嘛?” 女孩瞳孔微缩,嗓音都发抖,就差把紧张二字写脑门上了。 裴晏行忍不住笑了一声,指尖敲敲她额头:“怕什么?” 余笙轻咬下唇:“怕你耍流氓。” “怕也没用。”他的手隔着衣衫,在她腰间捏了捏, “我是你男朋友, 合法耍流氓。” 余笙羞恼地摁住他手:“有这条法律吗?我怎么不知道?” 裴晏行埋在她颈窝沉沉地笑,字句低沉缓慢,化为气声:“那你让吗?” 余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出声:“在, 在这儿?” 男人顺着她纤瘦而流畅的肩颈线,一路到她耳垂,再噙住她微颤的唇。 余笙紧张得浑身都绷起来,直到他手指穿进她发间,带着安抚的力道:“放心,不会在这里。” 最后他抱着她,两人在后座静静地相拥,他把车顶的天窗打开,抬起头,就是沙漠上空无边无际的星河。 “你看过这个流星雨吗?”余笙轻轻戳他的脸颊。 裴晏行勾了勾唇:“没有。” 余笙一脸不可置信:“你在这儿这么多年,竟然没看过?” 裴晏行宠溺地摸摸她脑袋:“你当我是来旅游的?” “也是。”想起他日复一日的辛苦和枯燥,忽然一阵心疼,她垂眼沉默了片刻,捧起他脸颊,“裴晏行。” “嗯?”男人眉梢微动。 “以后等你不忙了,我带你去旅游好不好?”余笙无比认真地望着他眼睛,“你没看过的风景,我全都带你去看。” “好。”他轻声应着,将她的手攥进掌心,温暖包裹着,慢慢融去她指尖的冰凉。 当第一缕流光从天际划过,余笙激动地搂住他脖子:“快看!” 裴晏行将她的腰搂紧,视线越过天窗,望向流光溢彩的天幕。 他笑着提醒她:“是不是该许愿?” “是哦。”余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裴晏行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也轻轻闭上眼睛。 半晌,他漫不经心地问:“许了什么愿?” 余笙一脸神秘地卖关子:“不能告诉你,不然就不灵了。” 裴晏行望着她若有所思:“跟我有关?” 余笙守口如瓶:“我不说。” “不说就不说。”他一边揉着她耳朵,一边侧过脸,轻轻吻住她的唇。 头顶在下着流星雨,连亲吻都格外唯美而浪漫。 余笙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那个愿望—— 愿他幸福快乐,平安无虞。 愿他永远骄傲而闪耀。 余笙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裴晏行从她手里夺过,关掉声音,再次缠绵悱恻地侵入。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再这样下去会出事,余笙轻喘着推开他:“别亲了。” “嗯?”男人还沉浸着,声音低哑恍惚,“不喜欢?” “他们在找我。”余笙看了眼被孤零零扔在座椅旁的手机,虽然静了音,却一直在闪动着来电显示,“再不接,估计要报警了。” “也是,你过去吧。”裴晏行笑了笑,仰在椅背上,放开她。 余笙犹豫地张了张口:“那你……” 大老远来找她,却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余笙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我没事。”裴晏行笑得轻描淡写,指腹摩挲着她嫣红饱满的唇,像艺术家欣赏自己满意的杰作,“这趟也不算白来。” 为了减轻负疚感,余笙下车前捧着他的脸,主动啵了他一口:“那我走啦,拜拜。” “嗯。” 余笙下了车,躲在车后对着玻璃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向帐篷那边。 安柠激动地跑过来:“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刚刚流星雨都下完了,你看到没?” 余笙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柠突然望着她身后睁大眼睛:“裴队长,你也在?” 余笙惊恐地转过头,对上裴晏行好整以暇的模样,男人手闲闲插在裤兜里,朝她笑得慵懒又欠揍。 安柠目光在他俩中间转了好几圈:“你们……刚刚在一起?” 余笙脑子里嗡嗡,突然灵机一动:“那个……裴队长说想看流星雨,但是他找不到地方,我去接了他一下。” 安柠将信将疑:“是吗?” 裴晏行难得配合她扯谎:“嗯,我还要谢谢余记者帮我带路。” 余笙装得跟真的似的:“裴队长客气了。” 王哥看到裴晏行,热情地喊他过去斗地主。 “不了,我就过来打个招呼,各位玩得开心。”裴晏行笑了笑,说,“队里还有事儿,先走了。” “那您慢走。” “嗯,再见。” 裴晏行转头上了自己的车,没过多久,那尾车灯消失在沙漠里。 余笙进房车倒水喝,手机突然震了震。 是那人发来的微信:【反应挺快啊,撒谎不打草稿。】 余笙嘟了嘟嘴:【谁让你突然出现的?】 pyx:【来都来了,不打个招呼多不礼貌?】 余笙:【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pyx:【对啊,故意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余笙抿唇笑:【你晚上开车小心点,回头再说。】 pyx:【嗯,上大路了,不说了。】 【你在外面也注意安全。】 “跟谁聊天呢笑成这样?”安柠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余笙一激灵,赶紧把手机摁灭,放到旁边:“没谁,我妈。” 安柠狐疑地盯着她道:“是吗?你这个表情很不对劲。” “哪有。”余笙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 手机突然又来了条推送,余笙心虚地一抖,转头看见是一条新闻,便松了口气。 安柠从袋子里拿了个橘子:“哎,你这屏保上的兵哥哥是谁啊?身材怪好的。” “就……网上存的图。”余笙随口扯了句谎。 “你最近好像和裴队长很熟。”安柠出其不意地又提到那个人。 余笙没忍住呛了口水,一阵咳嗽:“没有啊,我跟他就是工作关系。” “哦,工作关系。”安柠了然地笑笑,拿着橘子出去了。 余笙抬手抚了抚胸口。 地下工作太难了,这一天天的,心脏就跟坐过山车一样。 本来按照台里的计划,他们过两天就要回去,但第一期节目反响太好,台里要求在原先计划上再加几期。 大家待在这里的时间也相应延长。 同事们都在院子里怨天怨地骂领导,余笙却躺在房间里的床上,笑得合不拢嘴。 【还以为马上要跟你分开了呢。】 pyx:【要不跟领导说说,让你留这儿得了。】 余笙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想得美。】 pyx:【真受得了跟我异地?】 余笙:【我看是你受不了吧。】 pyx:【嗯,受不了。】 【一天不见就想死了。】 【想亲你,想得发疯。】 【下来给我亲。】 这人骚话连篇,余笙看得脸红心跳:【他们都在呢。】 pyx:【那小树林见?】 余笙摁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好呀。】 她简单洗了把脸,梳了梳头,还抹了防晒霜和润唇膏。 下去时大家已经骂完一波领导了,正在打麻将,不知道聊起来什么,王哥叫她名字:“余笙,说你呢,最近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张宏看了她一眼:“不是她干什么神神秘秘的,是跟那位裴队长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吴舜笑着接腔:“你俩是在展开什么秘密工作吗?说出来大家伙帮帮忙啊。事儿都让你们做了,我们这一天天闲着打牌多不好意思?” “是啊。”张宏笑了笑,“人家配合我们工作也挺辛苦的,别只顾着工作,下次喊他来一起打牌,放松放松。” “说什么呢你们?”余笙顶着大太阳,脸颊发烫,“别胡说,我跟他不熟。” 安柠挤眉弄眼地看过来:“是嘛?不熟?” “不熟。”余笙一脸严肃。 安柠摸了个麻将,若有所思:“以前说褚队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态度啊。” “还真是。”王哥朝她看过来,“小余啊,哥说句公道话,这个裴队长更适合你。以前看你俩不来电我就没吱声,就他这脸,这智商,你俩以后的孩子肯定又聪明又好看。” 余笙嘴角一抽,这都啥啊? 被一群人合伙调侃她,孤立无援,脱口而出:“我说了跟他不熟,你们——” “是不熟。”男人慵懒的嗓音含着轻笑,从树叶沙沙的院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裴晏行一身黑T,颀长而挺拔的身影走过来。烈日下微眯的眼眸遮掩不住桀骜和锐气。 他站定在院子里那棵亭亭如盖的榕树下,细碎的阳光从树叶间漏在他身上,投下一些斑斑点点。 男人轻描淡写地勾着唇,看似在为她解围,却更像调侃: “没熟透呢。” 46. 第 46 章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 余笙拼命朝他使眼色。 裴晏行似乎接收到她眼神,说出的话却背道而驰:“我女朋友有点儿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他无比自然地搂住她腰:“我是她男朋友,刚上任不久,请大家多多指教。” 余笙着实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一时竟忘了挣脱。 望着眼前这对搂搂抱抱的,吴舜摇了摇头,啧啧感叹:“难怪看不上褚队长。” “会说话么你?”王哥瞪他一眼,笑呵呵看向余笙,“是不是请大家喝顿啊?” 安柠连忙附和:“就是,你这事业爱情两丰收,出差还顺个男朋友,不请客说不过去啊。” “请请请,回去就请。”余笙边应承,边瞪了裴晏行一眼,“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裴晏行任由她凶巴巴地拽上楼,唇边始终噙着淡笑。 还没进屋,靠在走廊边把她揽入怀里:“生气了?” 他嗓音压得很低,像在哄她。 余笙就这么气消了一半,手指戳戳他胸口,闷声问:“谁让你自爆身份的?”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瞒他们,又不是什么坏事。”裴晏行一脸认真地说。 余笙低下头:“可我怕影响不好,怕别人说你利用职务之便谈恋爱,万一领导觉得你不好好工作……” “你想多了。”裴晏行失笑地摸摸她脑袋,“部队虽然管得严,但没那么不通人情。” “好吧。”余笙勉强接受他的说法,“但我还是要批评你,行动之前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不听话。” 男人低头吻了吻她:“我错了。” “无组织无纪律。”余笙假装严肃,抬手拦住他凑近的脸。 下一秒手被握住,唇上又落了一片温软:“我错了。” 余笙哭笑不得,抬手要揍他:“态度敷衍,不知悔改。” “嗯,我错了。”他双手将她的手彻底控制,顺势低头,不容抵抗地含住她唇。 余笙被他温柔的亲吻安抚下来,心里那点薄薄的愠怒全没了。 回到房间门,她坐在他腿上,羞恼地鼓着腮帮子:“你就会这招。” 有事儿就亲她,一话不说就亲她,似乎任何问题都能用亲吻来解决。 “好用不是吗?”裴晏行笑得痞痞的,因为刚吻了她太久,嘴唇也嫣红充血,整个人透着股浪荡和妖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行了,真知道错了,以后什么事儿都跟你商量。” “说话算话。”余笙严肃地盯着他眼睛。 他凑过去又吻了一下:“嗯,说话算话。” 余笙食指戳他额头上:“亲屁。” “亲什么?”他一边笑着,一边把她往床里压,“嗯?亲什么你再说一遍?” 余笙搂紧他脖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也忍不住笑眯了眼:“我什么都没说。哎——你又亲。” “咳咳……”门口传来女孩突兀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我憋不住了要上个厕所。” 余笙脑袋一热,埋进某人胸膛里。 见安柠溜进厕所,裴晏行回头,清了清嗓:“那我先出去?” 余笙红着脸把他推下床。 安柠上完厕所出来,朝门口瞥了眼:“走了?” “不然呢?留着过夜啊?”余笙假装镇定地说。 “也不是不行。”安柠一脸认真,“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再开一间门房,绝对不打扰你俩谈恋爱。” 余笙:“别逗我了,无不无聊?” 安柠“噗嗤”笑了声,在她对面坐下来,眨眨眼:“看不出来,裴队长背地里这么会。” “……”他岂止是这么会。 有些场景,余笙想一想都脸红,清咳了声:“男的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安柠努了努嘴,“我男朋友就像个老干部,不过还好他挺疼我的,就是嘴硬。” 余笙:“那多好啊,光嘴上会哄的有什么用?” “你这位可不光嘴上功夫。”安柠凑过来些,小声,“你知不知道,咱刚来的时候那批物资,就是他让人准备的?还有后来给你那个治蚊虫叮咬的药膏?” 余笙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什么?” “我听那个跑腿的兵哥哥说的,说是他们中队长的命令。一开始我还没想到这层,不过现在还不明显吗?”安柠挑挑眉,“你被蚊子咬了,人家立马送蚊帐,你伤口严重,他就给咱送药膏,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安柠羡慕地托着腮:“现在想想,人家一飞行大队中队长,亲自陪咱拍纪录片,手把手教你跳伞,表面上对你冷冷淡淡的,背地里暗戳戳关心你,完了我彻底倒戈了,之前还觉得褚队长好呢,现在看来,还得是官配啊。” 余笙攥着手放在心口,感受着里面密密麻麻的颤动。 想起刚来时那人对她冷酷无情的样子,实在不敢相信那些都是他安排的。 如果她没有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没有鼓起勇气追求他,如果他们没能在一起,他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好像终于看到这个男人桀骜又散漫的外表下,那颗固执又深沉的心。 像他这样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人,也会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喜欢埋在心底,默默地做那些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的事。 安柠望着桌上男友的照片,弯唇道:“现在这个时代,单纯地喜欢一个人真挺不容易的,我们运气都不错。” 余笙回过神,眼眶发热:“嗯。” 心里还在持续地翻江倒海,怕忍不住要哭出来,她去洗手间门洗了把脸,拿起手机,点开那人微信:【你回去了吗?】 pyx:【没。】 【今晚没训练,王哥让我留下来吃饭。】 【排骨想要红烧的还是糖醋的?】 余笙吸了吸鼻子,眼睛弯得像两钩月亮:【红烧~】 【你做呀?】 pyx:【嗯。】 【把人家台花拐了,好意思白吃饭?】 余笙:【你不是说你不会做饭?】 pyx:【骗你的。】 【这也信,傻不傻?】 【男人连饭都不会做,有资格交女朋友?】 这人不会男德班毕业的吧? 余笙看着屏幕上的话,笑得眼睛眯起来:【那我还要吃个糖醋的。】 pyx:【好,你想吃的都做。】 从卫生间门出去,余笙得意洋洋地对安柠说:“今晚你有口福了,尝尝我男朋友的手艺。” “啧,男朋友。”安柠无比夸张地抖了身鸡皮疙瘩。 裴晏行的手艺比想象中还要好。 纵然余笙知道,他这人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肯定有两把刷子,也没想到简单的几道家常菜,就能牢牢抓住她的胃。 同事们也是赞不绝口。 吃完饭,为了给他俩制造空间门,一个拽一个出门遛弯了。 他俩留下来洗碗。 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洗碗池边,余笙倚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很难相信这样的人间门烟火气,是能存在他身上的。 想起安柠那些话,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裴晏行洗碗的手顿了顿,回头:“怎么了?” 她脑袋从他身侧绕过去,望着他,眉眼笑得像星空一样明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特别爱我?” 裴晏行微微一怔,然后转开目光低声笑:“还挺自恋。” 他继续认真地刷碗,神情却像在掩饰什么。 “是不是啊?”余笙挂在他身上,嗓音带着撒娇,“你就承认一下怎么了?” “嗯。”男人耳尖露出一点红色,无比淡定地点了下头。 余笙努努嘴:“你又‘嗯’。” “嗯还不行?”他轻描淡写地说,“长得不高要求还挺高。” “我不高吗?”余笙踮了踮脚。 “我在我们单位比好多男的都高。”当然是穿高跟鞋的情况下,余笙不乐意地戳戳他胸口,“裴晏行,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 “没有。”男人笑了出声,“不敢。” 余笙不悦地控诉他:“你好敷衍。” 裴晏行放开手里没洗完的盘子,胳膊从她头顶绕过去,将她整个脑袋卡在腋下,然后俯身低头,噙住她不依不饶的唇瓣。 一记深吻搅得她呼吸困难,脸红缺氧,才稍稍退开。舌尖浪荡地在她唇角品味,嗓音又低又坏:“敷衍吗?” 余笙脸颊绯红,被亲得眼睛也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嘴硬:“敷衍。” 男人眸色一深,单手掐着她腰肢,把她提起来放在台面上,手臂撑在身侧,牢牢困住。 漆黑的眸也紧锁住她柔软脆弱的目光:“故意招惹我?” 余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想干嘛?” 裴晏行摁住她后腰,猛地将她贴向自己。 也包括她紧张轻咬的唇瓣。 他用唇舌帮她慢慢松开,探入,呼吸逡巡到耳垂,脖颈,每一秒都带着危险的讯号。 厨房门还开着,余笙慌得不行:“别……” “别?”男人轻笑着噙住她耳垂,“嫌我敷衍,这不是好好伺候你了?” 明明还没发生过什么,两人之间门除了接吻,纯得比白开水还纯,却被他说得这么色丨情。 余笙差点要哭出来:“这是厨房……” “又没人。”男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没人也不行……” 裴晏行好整以暇地盯了她几秒,再掐着她腰肢把她放到洗碗池前面。 “坐好,别乱动。” 他重新拧开水龙头。 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滚烫的呼吸贴着她耳垂,修长的手臂越过她,拿起洗碗布和盘子。 余笙怕自己往后倒,紧紧搂着他脖颈:“你洗碗就洗碗,放我下去。” 裴晏行慢条斯理地洗着碗,手臂力道也没松,说话时状似无意地,唇瓣碰到她耳垂:“不放。” 余笙羞恼地缩了缩脖子。 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水流和碗盘碰撞的声音,以及片刻之后,男人靠在她耳边,伴着灼热的吐息熨烫她整个身体的低沉又认真的嗓音:“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放你下去?”:,,. 47 第 47 章 吻技越来越好了啊。…… 裴晏行要去外地参加为期三天的军事演习, 出发之前,来招待所跟她道别。 同事们照常在打麻将,余笙不知道从哪弄来个躺椅,躺在榕树下看他们的纪录片成品。 裴晏行买了几个雪糕, 每人发一个, 到余笙这儿的时候,他坐下来, 一边撕着雪糕袋子, 一边望着电脑屏幕皱眉:“怎么光给他镜头了?” 褚原那厮居然在镜头C位, 看得他太阳穴都冒火。 “那天你不在啊。”余笙一本正经地解释, “王哥说让褚原站中间,可以提高整体颜值。” 男人盯着屏幕上的褚原, 冷呵一声。 余笙见他撕好了袋子, 伸手去接雪糕, 结果这人当着她的面把雪糕喂进他自己嘴里,耀武扬威地咬了一大口。 余笙哭笑不得:“……你幼不幼稚?” “看别的男人还想吃我的雪糕,想得美。”裴晏行扯了扯唇, “自己去拿。” 余笙气呼呼地站起来, 跑向老板的冰柜。 裴晏行回头看她撒腿跑的样子,笑得满眼宠溺, 把笔记本放到腿上, 开始拉进度条,找他自己的镜头。 看了一会儿,信心重拾:“还是我更帅。” 余笙踹了他一脚坐下:“真不要脸。” 裴晏行转头扬了扬眉梢:“说什么?” “说你不要脸。”余笙字正腔圆地重复。 男人抬起被雪糕冰得凉飕飕的手,捏住她脸颊:“给你一次机会,再说。” “哎呀冻死了,拿开。”余笙抓住他手, 皱着眉不依不饶地说:“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裴晏行你不要脸!” 两人在这边闹个不停,张宏忍不住扬声大喊:“老板,能不能把这两个秀恩爱的赶出去?” “……” 晚上吃完饭,余笙送他出院子。车依旧停在那棵歪脖树下。 余笙坐进去,主动勾上他脖子献吻。 直到气喘吁吁,面色潮红,她才舍得稍微推开,满脸担心地问:“演习危险吗?” 裴晏行早把她抱到腿上,一边平缓着呼吸,一边帮她扯平被揉乱的衣角:“你男朋友可不是一般人,区区演习,能有什么危险?” 余笙碰了碰他的鼻尖:“真的?” “真的。”男人懒散地笑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她耳朵,“就是可能会比较忙,没办法一直联系,但我保证,结束后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余笙把脑袋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我会很想你的。” 裴晏行侧过头,啄了一口她耳垂,用低沉的气声道:“我也会想你的。” 两个人拼命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柔,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直到他不得不离开的最后一秒。 “我刚刚发现个事儿。”裴晏行突然摸摸她脸颊,满眼认真。 余笙在他怀里动了动:“什么?” 男人指腹贴上她软嫩的唇,神色有几分痞坏:“小姑娘,吻技越来越好了啊。” 余笙脸一红,脑袋埋进他笑得震颤的胸膛。 当天晚上,她在招待所房间的窗口,看见一架接一架战斗机从墨蓝的天幕上飞过。 裴晏行凌晨十二点多落地,给她发了条微信报备,然后便再无音讯。 安柠说她像个望夫石。 除了工作时有点人样,其余时间就坐在院子里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连前些天入坑的电视剧也不香了。 “女人呀,一旦陷入爱情,就完蛋了。”安柠陪她一起坐在台阶上,长长地叹了一声。 余笙转头看她,安柠连忙拍拍胸脯:“我说我自己。” 余笙知道她是在调侃,笑了一下。 安柠把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炸鸡递给她。 “我就是有点担心。”余笙咬了口炸鸡,香香脆脆的,心情缓和下不少,“收不到他平安的消息,心里不踏实。” “我理解你。”安柠捧着脸颊认真地说,“以前皓皓去工地我也担心,总看见新闻说这工地那工地出事儿,而且一出就是大事儿。担心他从楼上摔下来啦,怕他被什么东西给砸啦。有次去医院体检,在急诊遇到一个钢筋从胸口穿过去的建筑工人,吓得我几天没敢合眼。后来我买机票去看他,看见他人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才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担心是最没用的东西,既阻止不了事情发生,也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安柠朝她笑了笑,“你说,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一辈子也就三万多天,这么一想,过得多快呀,不能浪费在不好的情绪里。” “既然我爱他,那就快快乐乐地爱他,每一天都要过得幸福,这样等老了再回头看,才不会觉得可惜。” 余笙双手托腮,望着招待所门口斑驳的白墙,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似的彻悟。 “你说得对,每一天都不能浪费。”她笑了笑,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安柠回头问:“干嘛呀?” 余笙从房间拿电脑下来,打开摄影文件夹:“做点有意义的事啊。” 安柠看着她放大的照片,一个男人穿着迷彩服,在阳光下侧脸英俊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救了你。” “这张是不是特别帅?” “……” “这张光线好像不太行,调一下……” “……” “真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 “……” 后来翻到一张战斗机庞然的照片,余笙望着照片里男人模糊得只剩蚂蚁大小的背影,眉头又皱起来: “你说,人和飞机比起来,也太小了吧。” 安柠凑过来看:“是呢。” 余笙抬起手,轻轻触碰屏幕上的背影:“飞机在天上,也就是那么小一个,像沙子一样。” 巨大又渺小,刚强又脆弱,一个风卷残云仿佛就会消失。 所以一个人要有多大勇气,和多坚定的信念,才能选择去做这样的事? 余笙继续在这个小院子里望眼欲穿。 裴晏行抽空给她报备,说一切安好,还剩最后一天就能回来。 那天,她翘首以盼,把天上飞过的飞机都数完了,从早上等到下午,直到傍晚也没等到他说回来的消息。 试着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她一遍又一遍地打,最后终于通了。 电话那头不是裴晏行的声音,是石杨:“那个,嫂子……” 余笙想起今天那几架往机场方向过去的飞机,压着心底焦虑的猛跳,问:“你们回来了是吗?” “嗯,回来了。”石杨笑着答,“下午回来的,刚刚一直在开会……” “他呢?”余笙直截了当地问。 石杨那边安静了两秒,欲言又止:“那个……” 余笙吸了吸鼻子,沉声问:“是出事了吗?” “他不让我跟你说……” 一股热意涌上眼眶,余笙抬手抹了抹脸,不敢再听一个字,挂了电话。 然后走到门口,骑上招待所老板的小电驴。 傍晚的阳光依旧很烈,照在她身上直发烫,余笙却仿佛没有一丁点感觉,把小电驴开到最快的速度,在颠簸的公路上一直往前。 石杨在部队大门口等她,面色凝重。 余笙从没见过石杨这幅表情,他向来是乐呵呵的,有点傻白甜,心里不祥的预感顿时更强烈了,刚下电驴,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石杨一惊:“不是,你别哭啊,不是你想的……” 余笙艰难地顺了顺呼吸,打断他:“到底怎么了?” 石杨面色为难,双唇抿得很紧。 “他是受伤了吗?”余笙抽噎了下,竭力控制住理智和情绪,“告诉我他伤怎么样,总不算泄密吧?” 石杨咬了咬牙:“不是……” 余笙只觉得脑袋里一嗡,眼前画面都黑了黑,扶着小电驴,差点没站稳。 一个难以接受的可能性从脑海里划过。 “他是不是……”话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时候,眼泪像开闸泄洪似的,瞬间奔涌。 心脏痛得无以复加。 “不是,你别哭啊。”石杨慌了,脸上为难和纠结到了极限,最后跺跺脚,视死如归的开了口:“算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他能扒了我皮。” 胸口闷痛的感觉停顿了一秒,余笙听见他话,仿佛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他……没死吗?” “没有,就受了点儿小伤。”石杨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凑近她,低声道,“本来演习什么都挺顺利的,赢都赢了,就等嘉奖了,结果他老人家下了飞机跟褚原一言不合打起来,那么多首长和兄弟部队都看着呢。这不刚回来,就被政委揪到办公室,他和褚原这会儿都在接受教育呢,训了四个多小时了。” 石杨顿了顿,又嘱咐道:“你千万千万别让他知道是我说的,他觉得这事儿不光彩,不想告诉你。本来他人也在气头上,要让他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余笙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问:“他伤得严重吗?” “没事儿,就不小心挨了褚原一拳头。”石杨轻松地笑,“我哥那脾气,他能吃亏?褚原被他揍得更惨。” 余笙一脸庆幸地点点头:“没输就好。” 石杨瞪大了眼睛:??? 48. 第 48 章 等你也叫我老公的时候吧…… 石杨把裴晏行的手机还给她,带她到办公楼下就离开了。 夕阳已经在下落,半边天际被染成红色,余笙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鼻头一酸,她径直朝他跑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腰:“你吓死我了。” 她的目光,没有一丝一缕落在旁边的褚原身上。 甚至没发现他是跟裴晏行一起出来的。 褚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望着女孩旁若无人的撒娇和男人温柔宠溺地搂紧她的手臂,转过头走入夜色中。 爱情是甜蜜的,也是残酷的。 爱与不爱的差别,有时候就是这么明确。 是一个不被爱的人无论用多少努力,都无法打破的壁垒。 “好了,这儿有监控。”裴晏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要抱去车里抱。” 余笙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手却依旧攥着他腰侧的衣服,抬头看见他嘴角的淤青,心疼地摸上去:“都破相了,疼不疼?” “没事儿。”裴晏行握住她手,牵着她走向停车场,“褚原那小子就一绣花枕头,打不过我。” “你还觉得很光荣是不是?”余笙抬头瞪他一眼,“褚原呢?怎么没看到他?” 裴晏行没说,只是望着她低笑了声。 余笙:“你笑什么?” “笑某人眼里只有男朋友,人家跟我一块儿出来的,早走了。”裴晏行得意地啧了声,“你可真给我挣面儿,估计他这会儿心已经碎成渣渣了。” “还不是都怪你。”余笙低下头,嗓音闷闷的,“老让我担心。” 裴晏行收起笑容,握紧了她的手:“对不起。” 余笙默默地摇头,看着两人并排前行的脚,跟他调整到相同的顺序。 裴晏行发现她这个小动作,不由自主地弯起唇。 “对了。”坐进车里的时候,余笙转头裴晏行说,“这件事儿不是石杨告诉我的,你千万不要怪他。” 说着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放在中控储物盒。 裴晏行发动了车子,却没开,看了眼手机,又偏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余笙被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热,垂下眼:“你看什么?” 她以为他会吻过来。 每次他一动不动看她的时候,就是接吻的前奏。 结果男人只是轻笑了声,用调侃的语气说:“我在担心下一代的智商问题。” 车子驶离停车场。 余笙脑袋懵了片刻,才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无比懊恼地咬住下唇。 对不起了石杨…… 时间还早,裴晏行没送她回招待所,而是去了那片小树林。 小树林现在已经成为他们的约会圣地,位置僻静,无人打扰。 裴晏行找了条新路,可以把车开到湖边。 夜凉如水,湖面映着一轮水中月。余笙翘腿坐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裴晏行捡了一把石子,坐到她旁边。 余笙从他手里拿一颗往湖里扔,连月亮的边角都没碰到。裴晏行低笑着,轻轻抬手一抛,水里的月亮瞬间开花。 余笙嘟着嘴转过头,被男人笑着捏了捏下巴:“再试试。” 余笙又接着试了好几次,扔出的石子终于能摸到月亮边角。 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觉得幼稚又无聊,可只要跟他在一起,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对了,你跟褚原为什么打架啊?”她把最圆润的两颗石子捏在手里玩,若无其事地问:“不会是因为我吧?” 以裴晏行对褚原泼天的醋意,看个视频都嫌人镜头多,她觉得不是没可能。 裴晏行笑了笑:“当然不是。” 余笙半信半疑:“真的?” “想什么呢?”裴晏行揉揉她脑袋,“只是技术上的一点分歧,当时我俩态度都不好,急眼了,吵着吵着就动手了。具体的不方便跟你说,但真不是因为你。” 没说出口的是,他就算对褚原有天大的意见,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因为余笙跟他打架。 用这种两男争一女的花边八卦,让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努力,辛苦完成的工作,都被别人异样的眼光所取代。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他还是褚原,之所以把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升级到打架斗殴,多少带了些个人情绪。 好在除了他们彼此,没人知道。 他也不会让余笙知道。 话说到这份上,余笙当然懂了,不再多问,只是抬手摩挲他淤青的嘴角:“以后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了。” “嗯。”裴晏行握住她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 月色下两人的目光都格外澄澈,望着对方的眼睛像被一根隐形的丝线拉扯在一起,很久很久都分不开。 余笙仰起头主动吻他。 唇瓣相碰的那一刻,裴晏行搂紧她腰背,像以往一样霸道入侵。 结果没几秒,突然听见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余笙想起来什么,笑得眉眼弯弯,故意摁了摁他嘴角那片淤青:“活该,以后还打不打?” “不打了。”裴晏行歪着头啄了一口她的唇,克制着心底蛰伏的猛兽,没太用力。 也太不过瘾了。 他没有陪她太久,赶着回去写检查。 杜政委虽然同意这件事暂不处分,但他和褚原一人五千字检查,一个字都不能少。 余笙回房后,斥巨资在网上买了几份范文给他发过去。 pyx:【?】 余笙趴在床上,两条腿翘起来晃悠着,心情很好:【给你参考一下,早点写完,别熬夜~】 pyx:【。】 余笙嘟嘴:【什么意思?】 pyx:【没什么。】 【突然有人这么疼我,不太习惯。】 余笙笑得合不拢嘴,在床上打两个滚:【那你要好好习惯了~】 pyx:【嗯,正在习惯。】 余笙:【习惯了吗?】 pyx:【不急。】 【还有一辈子时间。】 一辈子。 心口像刮了层巨浪,余笙把整个脸埋进被窝里,过了很久,那阵浪头才平静下来。 她假装淡定地回:【快写吧你,我睡觉了。】 pyx:【晚安。】 新的拍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余笙和裴晏行一如往常,偶尔各忙各的,偶尔腻得像一个人。 直到那天徐瑶打电话说,台长把庆功宴都安排好了,余笙才恍然惊觉,自己待在这里的时间真正只剩下一周。 裴晏行似乎也意识到这点,除了硬性规定的训练,一有空闲几乎都用来陪她。 哪怕只是在院子里和那帮人一起消磨时间。 今天天气太热,余笙不太想出门。 “哎我憋死了,上个厕所。”王哥从牌桌旁站起来,“小裴,帮我打一盘。” 对裴晏行的称呼已经从队长变成了小裴,实打实的自家人。 裴晏行走过去,接替王哥的位子,朝树下看了眼:“余笙,过来。” 余笙忙不迭摇头:“你打吧,我过来你就输了。” “你可千万别让她过来,她坐哪哪输。”安柠笑着说,“王哥今天风水本来就不好,再输下去要哭了。” “输了算我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说着,目光依旧望着树下的小姑娘,语气带了点黏糊的意思:“过来,别离我那么远。” 张宏抱着手臂无比夸张地抖了身鸡皮疙瘩,对余笙喊道:“酸死了,赶紧过来管管你男人。” 余笙噗嗤一笑,磕着瓜子走过去。 裴晏行把椅子让了一半给她坐,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摸着麻将。 才两三转就听牌了,又直接来个自摸。 众人傻眼。 “我不信,再来一局。”张宏把剩下的麻将推到桌子中间开始洗。 重开一局,余笙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牌,神色很紧张。 她从小不爱打麻将,还自带倒霉体质,逢年过节连爸妈都嫌弃。一到和亲戚们打麻将的时间,就把她打发出去玩,免得影响风水。 可今天就像中了邪似的,裴晏行搂着她,赢了一局又一局。 上完厕所回来的王哥都惊呆了。 “不是,谈恋爱还有这效果?”他看着自己这方堆起来的钱,傻了眼,“传说中的旺夫?” “封建迷信。”裴晏行扯了扯唇,推出去一个八条,“清一色。” “就是,封建迷信。”余笙满脸自豪,“那是人家会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又菜又爱玩。” “不玩了,约会去。”裴晏行搂着余笙站起来。 王哥望着两人腻腻歪歪出去的背影:“不是,你别啊,你再帮我赢两盘——” 裴晏行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部队有纪律,禁止赌博。” 王哥生无可恋地坐回牌桌边。 自从和裴晏行在一起,余笙的社交软件逐渐被各种飞行员有关的大数据肆虐。 晚上睡觉前,她照常躺在床上刷某书,刷到一个姑娘的视频。 姑娘老公是民航机长,她坐着老公亲自开的航班回家。视频拍摄了从她在候机厅和驾驶舱里的老公挥手打招呼,到下飞机后两人结伴回家,别提多幸福。 想着裴晏行每天在天上飞,他开的飞机自己却连摸都摸不到,不免有些委屈。 民航和军飞是不一样的,后者有更严明的纪律和高度的保密性,对普通人来说是无法逾越的距离。 她把这条视频给某人分享过去。 裴晏行很快回给她一个疑问的表情包。 余笙嘟着嘴敲字:【好羡慕她。】 【我什么时候能坐你开的飞机啊?】 这话问出去,她心里也有数:【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可能?】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似乎他也在犹豫,过了很久才发过来。 pyx:【等你也叫我老公的时候吧。】 余笙小心脏猛颤了颤。 盯着屏幕上那个“老公”,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距离,瞬间脸红如血。:,,. 第 49 章 , 阳光普照。 看色战鹰,刚结束一场与外国战机的角逐。 ,调转机头。 , 无线电呼叫也没反应, 他接通塔台:“1号, 08怎么回事?” 频率里传来指挥员略焦急的声音:“08偏航了, 无线电也失联, 大概是飞机系统出了问题。” 裴晏行在雷达上搜寻褚原的位置, 然后偏过头朝外看了眼,皱紧眉:“1号,我申请去给08领航。” 对面沉吟:“你的油够吗?” 裴晏行瞥了眼油量表, 说话间已经调转方向:“我想办法。” 指挥员无比凝重地提醒他:“02,你不要冲动, 先回来,我们马上派增援。” “等增援来不及了。”他盯着屏幕上褚原的位置,再往前飞不仅没有迫降机场, 等再飞回来油也不够, 死路一条。 那家伙现在估计急得在想遗言了。 裴晏行勾了勾唇,淡声道:“1号放心, 我保证把他带回来。” 此刻,褚原在机舱里绝望地看着外面。 屏幕故障, 看不见地图,无线电也联系不到塔台和战友,只剩他孤立无援地一直往陌生的地方飞。唯一认识的, 只有那条发着光的天际线。 不知道偏离正确航线多远了,油量表上的数字也在不停地下降,像来自地狱的倒计时。 他在视野范围内努力搜寻能迫降的机场。 然而一直都没有找到。 虽然从选择当空军飞行员开始, 就已经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却没想过会以这种窝囊的方式。 不是死在敌人的炮弹下,而是这么平静地在自己的飞机里等待死亡。 昨晚在宿舍和兄弟打电话吹牛时,没想过会是最后一次。 或许,他应该打给父母的。 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他闭了闭眼,调整方向,把飞机远离住宅区。这样就算是坠亡,也不会影响到附近居民。 突然,一抹巨大的黑色影子飞速掠过。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那架战机冲到他前面,在他视野范围内转了个方向,他能肉眼看见对方减速的动作。 里面的人在朝他比手势。 裴晏行…… 眼眶突然一阵发热,但现实不允许他浪费时间犹豫或感动,迅速地转弯跟上。 “1号,我接到他了。”裴晏行向塔台报告,“最近的机场在平湖。” 指挥员:“你油量还能飞多远?” “二十多公里吧,不够了。”裴晏行云淡风轻地说,“但我算了一下,应该能滑到平湖。” 指挥员:“好,我马上跟平湖机场联系。” 幸运的是,今天天气很好,也没有大风。 虽然在降落前油已经耗尽,但他精准计算的滑翔比和方向,还是让两人有惊无险地迫降在平湖机场。 裴晏行下了飞机,径直往航站楼走。 他并没打算跟褚原废话,那人却跟上来:“喂。” 脚步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我叫什么?” “裴晏行。”褚原认真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今天谢谢你。” 裴晏行扯了扯唇:“救你狗命,一句谢谢也太轻松了吧?” 褚原垂下眸,笑了一声,然后收敛神色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来救我,可能自己也回不去了?” “我没你那么怂,坐飞机里边儿等死。”裴晏行漫不经心地说,“我肯定回得来。” 褚原:“嘴硬吧你,我看你能翻天。” 男人扬了扬下巴:“第一天认识我?” 褚原看着他,裴晏行也看着他,两人突然都笑了。 冰释前嫌的那种笑。 他们一起往航站楼走,裴晏行的语气不像刚开始那么刻薄:“我承认,我是挺烦你的,平时添堵就算了,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你也要插一脚。” 褚原轻哼一声。 “但是烦你归烦你,作为战友,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就像军人永远把国家和使命放在第一位。如果要在所有关系中选择一个,无论是对手,情敌,甚至仇人,在那一刻他也只能当作出生入死的战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褚原望着他背影愣了片刻,在他拐进楼梯间时叫了一声:“裴晏行。” 男人没转身,弹了弹手套:“还有什么废话?” 褚原:“祝你俩幸福。” 裴晏行笑了笑,“算你有良心。” 余笙第二天就要走了,他拿手机给她发信息:【在哪?】 余笙:【招待所收拾东西呢。】 【一会儿去找你们杜政委。】 裴晏行眉梢一动:【找他干嘛?】 余笙:【王哥感冒了,我代他去道个别,感谢人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裴晏行:【感谢他?】 【你想清楚,到底是谁在照顾你?】 余笙:【……】 【我说的是工作。】 裴晏行不再逗她:【我现在在平湖,估计要过两个小时才回来。】 余笙:【怎么那么远?】 裴晏行:【出了点小意外。】 【放心,人没事。】 那边“正在输入”的状态闪了好几次,消息才发过来:【没事就好。】 裴晏行感觉到她犹豫着没表露出来的担心,温柔地勾了勾唇:【我很快回来找你。】 余笙:【嗯。】 想起安柠对她说过的话,余笙决定不把有限的时间都浪费在担心和后怕上。 既然他平安无事,那就期待见面好了。 下午她去了部队,见到杜政委,代表同事们表达感谢。 “哪里话,是我们要感谢你们。”杜政委一脸和蔼和真诚,“跑来这么远的地方给我们的战士拍摄,条件艰苦,也没招待好,希望你们千万别介意。” 余笙笑了笑:“您太客气了,我们在这儿挺好的,以后有机会还想来呢。” 杜政委点点头:“那是我们的荣幸。” 杜政委亲自送她下楼,余笙离开之前,还是把心里打了许久腹稿的事说出来: “政委,我觉得部队其实可以做一个官方平台,就像军事频道那种,更加实时地记录我们军人的生活,还有普通人想了解的军事知识和新闻。现在看电视新闻的人越来越少了,如果做一个app,应该会更容易推广。” “其实现在的老百姓对解放军还是很敬畏,只是找不到正确的渠道去了解他们,新闻上能看到的也有限,而且还有很多电视节目,社交平台在传播错误的信息。如果能有个官方平台的话,不仅能让普通人多了解我们军人,也能达到一部分纠错的效果。” 政委沉吟片刻,说:“其实你提出的这个我们尝试过,只不过你知道,部队里还是更看重硬实力的培养,那领导不重视,不督促,慢慢的也就没人用心做了。我们的确有个app,那上面的视频和信息更新很缓慢,差不多属于闲置。” 余笙抿了抿唇,叹气:“那也太可惜了。” “余记者要是感兴趣,可以考虑跳个槽,进我们宣传科?”杜政委朝她笑呵呵道,“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余笙腼腆地摸了摸脖子:“您说笑了。” 一辆银色XC60停在花坛边,杜政委拍拍她肩膀,指着驾驶座里的人:“去吧,今晚我给他放个假,你俩好好叙叙。” “谢谢您。” 最后一个晚上了。 余笙坐到他车里,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不舍。 裴晏行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比平时沉默,开车的时候一直牵着她。 天色擦黑,车停在招待所附近时,已经能看见星月的轮廓。 余笙两只手将他的手握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政委说今晚给你放了假。” 裴晏行靠在椅背上看她,慵懒地勾着唇:“嗯。” 余笙望着他,不舍地问:“那你要回去了吗?” “暂时不回去。”他反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嗓音性感地压低,“你什么时候回去?” 招待所近在眼前,余笙心里一阵天人交战,还是顺从了本意,眼睛一眨不眨地:“今天不想回去。” 男人漆黑的眸里像洇了浓墨,带着某种暗示,几乎用气声问:“那你想不想我回去?” 余笙低下头,轻轻地用手指在他掌心里划,被攥紧,瞬间红了脸,咬唇道:“你别回去了。” “好。”他用力收拢,将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嵌入掌心,然后发动车子。 不知过去多久,停在附近村庄的唯一一家旅馆。 没有电梯,裴晏行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空气中安静得过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手心也沁出薄薄的汗,有点滑,裴晏行将她牵得更紧。 他的手也比平时更加滚烫。 房门被关上,走廊的光线被隔绝在外,屋里灯还没开,黑暗中无限放大了感官和情绪。 她感觉到男人呼吸的靠近,主动搂住他脖子,送上唇。 今晚的她格外主动,似乎是想告诉他,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她也愿意在离开之前留下一些特别又深刻的回忆,足够在漫长的等待中抵消孤独和思念。 直到他竭力克制着颤抖的手,将她细软的腰放开:“洗个澡?” 余笙缓缓睁开迷离的眼,脑子也稍微清醒一些,带着后知后觉的羞涩:“那我先洗。” 她还没有跟他一起洗澡的勇气。 裴晏行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女孩转头进了卫生间,屋里的灯也被打开。 裴晏行走过去拉上窗帘,环视了一下屋内陈设,不自觉蹙了蹙眉。 他坐到电视柜上,听着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脸上是沉思的表情。 直到里面传来惊叫。 第 50 章 “门, “我能进来吗?” 在发抖,带着明显的哭腔,“你快进来……” , 余笙身上裹着浴巾, 躲在卫生间角落。 他把她拉过来, 安抚, 我来。” 余笙转头跑出了卫生间。 裴晏行抓到蟑螂并处理掉后, 余笙已经穿好了衣服, 站在镜子前发呆,头发还湿漉漉的。 他从卫生间把吹风机拿出来,插上电, 屋里响起嗡嗡的风声。 余笙眼眸一颤,从镜子里望着他。 男人高大挺拔地立在她身后, 手里拿着与他风格极为不符的红色吹风机,轻轻用手指绕着她头发,十分仔细地吹。 她看了很久, 几乎眼睛都没眨一下, 裴晏行偶尔从镜子里望一眼她,唇角勾着懒散又温柔的弧度。 她头发又密又长, 吹干用了快十分钟,拔下吹风的时候, 他手指埋在她光滑柔软的发丝里,将她往电视柜那边带。 然后他坐在电视柜上,将她的腰搂过来, 站在自己两腿间。 埋在她发丝里的手稍稍用力,压低她头,含住她轻咬的唇瓣。 这个吻和刚进来时完全不一样, 温和,缠绵却理智,不含一点欲望。 余笙觉得不太对劲,轻轻捧住他的头推了推。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退开。 黑夜般的眸凝着她,手掌从发间移到她脸上,轻轻摩挲。 在两人寂静的对望中,摁在她肩上的手稍稍用力,搂她入怀。 男人低沉的嗓音熨烫她耳朵:“抱歉,是我太心急了,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余笙心口一颤。 其实她刚才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也在想,如果她突然觉得这里不干净不卫生,想反悔的话,要怎么跟他说。 却没想到他先开了口。 余笙手臂环着他脖子,轻轻吸了一口他身上的白茶香。 “笙笙,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是我喜欢的姑娘,我也想跟你变得更亲密,可能比你以为的更想。但这件事,我应该给你最好的体验,不能只顾我自己。” 他对这样的住宿条件早已习惯,但他不介意,不代表余笙不会。哪怕她为了迁就他而勉强自己不介意,也不是他想要的。 裴晏行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下次,好不好?” 男人不遮不掩,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余笙反而不好意思回应,只把脑袋搁在他肩头点了点。 心口烫烫的,是一种被理解被疼爱,和被尊重的感动。 两人从旅馆出来,上了车,裴晏行把车往前开,余笙也没问他去哪儿。 她不在乎这条路通向哪儿,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左手和他的右手十指相扣,然后用右手摁着他手背上的血管。 裴晏行低头看一眼,发现她乐此不疲,似乎很好玩,唇角也不禁勾起来:“带你去坐飞机好不好?” 余笙惊讶地抬起头。 他在开车,视线不敢离开前方太久,很快地亲了亲她头发:“不是想坐我开的飞机?” 余笙眼睛一亮:“可以吗?” 男人笑着,手指摩挲她的手背:“歼-20不行,但可以让你坐玩具飞机。” 裴晏行带她去了那次说的朋友开的飞行基地,原来离他们部队并不远。 这位朋友也是退役飞行员,笔直地站在那儿,就有一股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余笙发现和军人待久了,这种气质她能一眼分辨出来。 哪怕是裴晏行这种表面看上去桀骜又不正经的,骨子里也会不一样。 朋友问了一句:“女朋友?” “嗯。”裴晏行毫不掩饰地搂住她腰。 “稀奇啊,你小子居然能交女朋友。”那人笑了笑,“这儿你熟,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上道。”裴晏行把车钥匙丢给他,“顺便帮忙停个车。” “得寸进尺了你还——” 余笙没想到坐个飞机还得换衣服,折腾很久才从换衣间出去。 裴晏行已经在走廊里等她。 一身绿色飞行服,不如部队的飞行服亮眼,但穿在他身上依旧能衬得格外英姿飒爽。 不是衣服衬他,而是他衬衣服。 余笙低头看了看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很不习惯。 裴晏行却走过来,轻轻捋了下她鬓角没扎上去的短茸毛:“我女朋友真漂亮。” 余笙微微红了脸,假装着急瞪他:“快点吧,我要坐飞机。” “好,带你坐。”裴晏行宠溺地笑了笑,领她进机场。 并排双座的小型飞机,跟歼-20比起来真的就像个玩具。 但余笙坐在他旁边,还是觉得激动不已。 以前她从没想过会找一个飞行员当男朋友,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坐上他亲自开的飞机。 裴晏行帮她调好座椅和安全带,在主驾驶舱进行剩下的起飞前检查。 原来飞机起飞前的检查项目这么多,这么复杂。余笙看着他拨动不同的操纵杆,和仪表盘上那些看不懂的按钮和灯,好奇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启动的声音。 “准备上天了。”裴晏行转过头看她,才发现女孩眼里闪烁着格外璀璨的光,和一种显而易见的……崇拜? 他笑了一下:“别花痴,回神了。” “你才花痴。”余笙仓促地转回去,目视前方,故意傲娇地说,“赶紧开吧,我要是晕了,就是你技术不好。” “这我可没法保证。”裴晏行笑了笑,戴好耳机,“塔台,520准备完毕,开车。” 余笙第一次听见塔台传来的声音:“可以开车。” 她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问了一遍:“520?” “嗯。”裴晏行云淡风轻地应着,飞机在他的操纵下缓缓起升,“这一架编号520。” 余笙装傻充愣地问:“为什么是520?” 裴晏行转头看她一眼,唇角勾着懒散的笑:“你猜?” “当然是为了虐单身狗了。”耳机里传来他那位朋友的声音,“这家伙为了让你坐520,刚跟我一个客户进行了巨额交易。” 余笙小心脏一颤,望着裴晏行。 后者慢条斯理地把胳膊肘搭上舱盖,手指轻点额头:“闭嘴吧,没见过你这么多话的指挥员。” 他朋友爽朗地笑了笑,果真没再说话。 在持续升空的推背感中,余笙一直侧头望着他,仿佛要把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的模样永远铭刻在脑海深处。 像她的灵魂一样无法剥离,除非死亡。 “别看我,看外面。”飞机在夜空中航行,男人转头对上她目光,下巴朝机舱外指了指,“那边就是黔镇,晚上夜景还不错。” 余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一片灯火绵延,虽不及大都市的繁华绚烂,却也有小城独一份的清秀璀璨。 从这样的角度看夜景,是这辈子第一次。 比坐民航起落时更清晰,也更看得过瘾一些。 裴晏行把飞机悬停在夜景最美的地方,让她能看个够。 余笙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同样的角度重复拍,最后回过头对裴晏行说:“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男人俊朗的眉眼望着她,含笑点头:“好啊。” 裴晏行靠过来,余笙把手机屏幕转了个方向,背景是狭窄的机舱,因为光线昏暗而看不太清。 但她不需要拍得太清楚。 以后只要看见这张照片,就能想起此时此刻的心情,想起他亲手载着她上天,坐在她身旁时那种心动和雀跃。 按下快门的那一秒,余笙心血来潮地转过头。 本想偷亲他脸颊,不料身边的人也同时转过来。 两人心有灵犀似的,唇瓣相碰,他扶着她的脖子吻下来。 在城市上方,星月见证的夜空下,心无旁骛地亲吻对方,仿佛听不见飞机嘈杂的螺旋桨声,只有彼此紧密相连的脉搏,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唇齿交接,她听见他磁沉的气音:“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她缓慢睁眼,撞进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瞳。 然后看见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我从来不信什么封建迷信,但他们都说,本命年容易不顺利。” 余笙盯着那个小盒子,倏地睁大了眼睛。 不会吧? 不会是什么红内裤,红内衣之类的吧? 或者难不成是转运珠? 可他们才在一起多久,送金子合适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他把盒子打开,猝不及防地,被里面那东西闪了一下。 是金色的,橄榄叶包围的五角星,余笙觉得有点熟悉,像在哪见过。仔细一想才想起来,是在他军装的衣领上。 两侧是编织的红绳,做成手链形状,还串了几颗糯白的珠子。 裴晏行执起她手腕,或许没干过这种事,动作过于小心和生涩,花了很久才给她戴好。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戴着玩儿。如果你信的话,应该也能驱邪避灾。”男人略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光滑软嫩的皮肤,摩挲那颗棱角分明的星星,“掉色了,我给你换新的,等过完24岁,再编个别的样式。” 一阵汹涌热潮袭上眼眶,她嗓音也变得有泪意:“你自己编的?” “你们女孩儿的东西还挺不简单,花里胡哨的。”裴晏行勾了勾唇,表情轻松又得意,“不过没什么能难到我。” 余笙笑得一串眼泪落下来:“自恋。” 裴晏行抬手抹她眼角:“军嫂怎么还哭鼻子呢?” “我没哭,风吹的。”余笙煞有介事地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湿着眼睛瞪他,“谁是军嫂了?你别占我便宜,我还未婚。” “哦。”男人托着她的后脑勺靠近,“那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变已婚?” “想得美。”余笙被他呼吸烫得脸发烧,心跳早已过速。 “不想结婚啊?”裴晏行故意曲解她意思,吊儿郎当地说,“耍流氓?知道对解放军耍流氓什么后果吗?” 余笙眼皮颤了一下,小小声问:“什么后果?” 难不成还违法?要蹲局子? 她无比紧张地望着他,螺旋桨的轰鸣声中,突然听见他轻笑,目光里兴味十足:“逗你的,没什么后果。” 男人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蹭。 “结婚这事儿你的确得考虑清楚,毕竟——”顿了顿,他面色带着几分凝重地说,“军婚结了就没法儿离,你要跟了我,就是一辈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后悔了。” 脑袋里嗡嗡的,不知道是飞机的噪声,还是她那些凌乱的念头。 想起古城那晚他的不辞而别,想起顾柏舟频繁又正常的失联,想起她亲眼看见战斗机升空和坠落时悬起的心跳,以为他出事时的绝望。 那些预设的风险,和新闻里并不少见的牺牲。大肆宣扬的是光荣和壮烈,但留给亲人的,只有绵延不止的伤痛。 那一切可以很遥远,也可以近在咫尺。 但她还是仰起头,牢牢地抱住他。 “裴晏行,我愿意跟你结婚。” 第 51 章 光。 “我跟你在一起, 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无论发手,“再说了, 就算是普通人, 安, 没一点风浪呢?” 当初在北城, 她因为即将异地, 打击, 加之闺蜜曾留下的阴影而拒绝他。她固执结果划上等号。 如今她不会再那样想,的风险,而放弃她最爱的人。 她深知这个世界, 没有什么比一段真挚的感情更难能可贵了,是轰轰烈烈燃烧过, 还是行尸走肉般的平安顺遂,现在的她更愿意选择前者。 也许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也许是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地冲破云霄, 而传达给她的勇气。 和勇敢的人在一起, 她也会变得勇敢。 “当然了,我没说现在就结婚。”余笙低下头, 说,“我还没玩够呢, 而且,你也没求婚。” 男人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一声低笑:“喜欢什么样的求婚?” 余笙抿唇笑了笑, 充满幻想地说:“我这个人很俗,就喜欢那种土土的仪式感。所以要有玫瑰花和戒指,还要有很多很多人。对了, 你们求婚可以穿军装吗?一定很酷。” “行。”他吻了吻她的耳朵,郑重其事道,“我记住了。” 飞行基地的地势很高,附近有日出的最佳观测点,两人从基地出来后,裴晏行带她上山。 后排座椅放下,宽敞得能当一张双人床。 余笙本想睡一觉再起来看日出,结果两人不知道怎么闹着闹着,就滚到一起,一切都发生得脱离控制。 后来,裴晏行堪堪忍住,一个人出去吹冷风。 余笙扣好衣服,拥着被子趴在车窗上看他。 四周都是漆黑的树影,他手里燃着一簇随风明灭的红色火光。 裴晏行不爱抽烟,两人认识到现在,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他抽烟,除此之外也只有寥寥几次,在他身上闻到明显的烟味。 她知道他们经常昼夜飞行,也知道很多飞行员都是老烟枪,这是提神的最好办法。 裴晏行算是比较自律的一个,能不抽就不抽,尤其是来见她之前,会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原来真的有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好看的,就连抽烟的样子都很帅。 余笙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那人从沉思中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 他走到车窗边,手指撩了一下她的头发。 余笙抬头看向他手里的烟。 裴晏行反应过来,笑了笑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放心,我很少抽。” “我知道。”余笙隔着车窗握住他手,像把玩似的揉弄他手指。指腹摸到粗糙的茧子,不免想起刚刚这只手在她皮肤上划过的感觉,浑身都有点发热。 裴晏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玩着他的手,脸上就有了精彩变幻的表情,只觉得可爱,俯下身,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还睡吗?” 余笙摇摇头,突然觉得把最后一晚用在睡觉上,真的很浪费。 哪怕是紧紧拥抱不说话,她也想清醒着度过。 “我们看电影吧。”余笙仰起头,清澈透亮的眸盯着他,“你还欠我一次电影。” “好。” 裴晏行坐回车里,余笙用她的手机放电影。 放的就是那天她独自去看的那部影片。 虽然剧情很一般,但她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一起看的。 她对他讲起那天,依旧很气愤:“可惨了,全场就我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对情侣,进来就开始卿卿我我。你知不知道,在公共场合这样真的很烦。” “嗯。”裴晏行笑了笑,下巴搁在她头上,“以后我们买情侣座,谁也管不着。” 余笙掐了一下他的虎口,泄愤似的:“以后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了。” 他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嗓音低而郑重,像承诺:“放心,以后不会了。” 电影看完,余笙还是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身上的气息太令人安心。 大约只睡了三个多小时,被男人落在额头上的吻叫醒。 “准备看日出了。”他低哑的嗓音贴得很近,像是从头皮渗入脑海,酥酥麻麻的,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余笙顺势仰起头,捧着他的脸亲上去,在那片柔软上缓缓地磨:“早安。” 男人沉沉地笑了一声:“早安。” 没想到第一次跟他一起睡觉,是这样的光景。 两人坐在后备箱门口,面前是高高的山崖。 起初一切都是漆黑的,天边挂上启明星,光亮渐渐地弥散到大地。 世界从一片灰蒙蒙开始。 山峦上空浮现出红光,把云朵都染得泛红,太阳就像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羞涩少女。 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直击心灵,能让人暂时忘却一切烦恼。 在大自然壮阔的能量面前,所有的负能量都被打败。 她想,她可以回去面对潘鑫磊了。 无论什么样的挫折和打击,当她回想起今天的日出,就会有无穷的力量去抗争。 裴晏行送她回招待所,路上,接了石杨一个电话:“喂,哥,上午的训练你别忘了。” “知道,马上回来。”裴晏行说完就挂,回头匆匆看了余笙一眼。 “有训练怎么不早说。”余笙过意不去地嘟哝,“你都没怎么睡……” 早知道,她不会拉着他看电影的。 “没事儿,我们经常这样,习惯了。”裴晏行握住她手,宽慰道,“你都要走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余笙望着他,表情不舍:“那你们可以打视频吗?” 男人笑了笑:“当然可以。” 余笙眼里终于有了光:“要经常给我打视频。” “好。” 车停在招待所门口,余笙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拉扯不开,恨不得再任性一点,不走了。 但北城还有工作,有父母,有她要为之奋斗的一切,她不能任性。 似乎和他相交一场,她心里终于有了“奋斗”这个词。 她不甘心再当一条咸鱼,不然怎么配得上这个翱翔在蓝天上的天之骄子。 “那我走了。”余笙抱住他,用力吸了吸他的身上的味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还有——” 顿了顿,她吸一下泛酸的鼻尖:“注意安全。” “好。”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嗓音分外低沉。 王哥在院子里催,问她收拾好了没有,余笙只能匆匆下了车。 裴晏行发动车子,很快驶离招待所。 大家已经在做飞行准备,他换好衣服去机场,看见邢剑涛在抽烟,从他兜里拿了一根。 邢剑涛:“你小子——” 裴晏行就着他的烟头点燃。 “昨晚干嘛去了?”邢剑涛一脸了然的调侃,“事后烟?” 裴晏行脸色沉了沉,笑着骂他:“滚。” 一口深吸入肺,赶走困乏,尼古丁的作用让人头脑清醒不少。 他没抽完,直接扔到了地上。 邢剑涛骂他一句浪费。 裴晏行也没反驳,低头理了理飞行服的袖子:“今天我第一个飞。” 邢剑涛扬眉:“怎么?” “不怎么。”裴晏行说着,径直走向停机坪。 “飞机已检查完毕,请飞行员接收。” 裴晏行从机务人员手中接过检查单。 余笙上楼把自己的行李搬下来,王哥帮她放上车:“都检查好了啊,别落下什么东西。” “没有了没有了。”安柠拉着行李箱下台阶,“床都被翻了个底儿掉,余笙那边我也检查了。” 余笙走过去帮她接行李。 等所有人的行李都放好,王哥去找招待所老板道了别,最后坐上副驾驶,回头看一眼这个陈旧却充满烟火气的小院落,轻叹道:“走吧师傅。” 车子离这个小院越来越远,最终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像是把这段时间的喜怒哀乐全都抛在了这个山沟沟里。 余笙从上车起就趴在车窗上,眼睛望着后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公路是安安静静的,两旁的树也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天空湛蓝而澄澈,连一只鸟都没飞过。 “好了。”旁边的安柠拍拍她腿,带着安慰的语气,“把窗关上吧,那么大灰尘。” 她知道应该看不见什么了。 闷闷不乐地垂下眸,手摁上车窗的控制按钮。 窗户缓缓升起来,把外面的世界一点点隔绝开。 她心里也像有什么东西一截一截地往下沉,眼眶止不住泛酸。 突然,沉寂中响起遥远的轰鸣声,她心脏猛震了震,手指颤抖着降下车窗。 脑袋探出去,仰起头,只见碧蓝碧蓝的天上,一个黑色的小点逐渐靠近。 余笙拼命地朝它挥手,顾不上车里坐着许多人,用最大的声音喊他名字:“裴晏行!” “别叫了,飞那么高他听不见的,也看不见你。”张宏叹了叹,“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就知道。”余笙倔强地伸着脑袋,盯着那个小点越变越大,随着距离的拉进,逐渐呈现出飞机的形状。 在经过正上空时,划出一个圆形轨迹。 像对她打了个招呼。 然后火箭一般地冲上云霄。 第 52 章 他还是来送她了, 式。 直影子,余笙才满足地关上车窗,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五角星。心底原净净, 只剩下甜。 回北城复工的第一天, 徐。 “这款式真特别, 没见过诶, 还挺着她手腕, “就是红绳有点土。” “哪土了?”余笙用手摸摸, 宝贝得不行,“我本命年就要戴红的,驱邪避灾。” “哟,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徐瑶挑挑眉,突然反应过来, 一脸揶揄地凑近:“空军哥哥送的呀?” “人家亲手做的。”余笙毫不掩饰地炫耀。 “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徐瑶啧了声,“不过提醒你啊,一会儿来开会的潘组更可怕。” “随便他, 放马过来吧。”余笙漫不经心地, 从抽屉里拿了本文件夹。 徐瑶对她刮目相看:“你这是去出了个差,还是去修了个仙啊?这么淡定?” 余笙撩了撩头发, 昂首挺胸道:“我现在可是有buff加持,请叫我钮祜禄余笙。” 徐瑶挤眉弄眼地怼怼她肩膀:“军哥哥buff啊?” “说什么呢?”余笙转过头, 就差把“庸俗”二字扣她脑门上,“台长buff,我上头有人。” 徐瑶“噗嗤”一笑:“行, 你牛。” 许久不见的潘鑫磊,头发似乎变得稀疏了,看来这段时间因为她工作完成得太好, 背地里没少操心。 开会的时候,潘鑫磊唾沫横飞,余笙却在底下想着,什么时候能亲眼见证他秃顶。 那画面一定很好看。 散会后,潘鑫磊不情不愿地转告余笙,台长要见她。 这次不仅纪录片拍得成功,余笙本人也因为出镜而涨了不少粉。甚至有一些人是因为她而在追更,一期播完,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下期。 军队领导还手写了感谢信寄过来,其中特别提到她。 这也是台长对她格外青眼的缘由。 台里给她的私人微博上了红V认证,这是除了几位著名主持人和制作人之外,独一份的荣誉。 余笙忙了几天才发现,这次回来一直没见到凌悦。 “凌主持去哪儿忙了?”她问徐瑶。 徐瑶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无所遁形,才叹一声,老实交代:“凌悦辞职了。” 余笙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徐瑶:“就上个月,你走之后不久。” 余笙看了眼组长办公室:“因为他?” “凌悦说是爸妈让她回老家发展,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姓潘的总骚扰她,受不了了。”徐瑶安抚地拍拍她手背,“知道你这脾气,我就没敢跟你说,反正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余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把抱枕拿过来,座椅往前滑,半个身子塞到桌面底下,手指一下又一下揪着抱枕上小女孩的辫子。 这年头,长得漂亮又乖巧的女孩似乎很吃亏。潘鑫磊也正是看准了凌悦胆子小,脸皮薄,不敢明着反抗作为上司的他,又担心举报他弄得人尽皆知,于是要么默默忍受,要么走人。 同样拥有美貌的余笙跟她不一样。 余笙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也深知做人不能太乖太软。她像朵小玫瑰,漂亮里带着刺,满身难以拿捏的反骨。 潘鑫磊虽然好色,却不想惹麻烦,既不敢对她图谋不轨,也怕她挡了自己的路,只好想尽办法在工作上给她使绊子。 但没人有资格规定女孩必须是哪样。 这个社会也同样没资格去筛选,什么样的女孩才配过得幸福。 该被筛选掉的是那些仗势欺人,对女性充满恶毒凝视的男人。 可偏偏现实不是这样。 余笙揪着抱枕,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挫败和无奈。 她把脚翘在小凳子上,给裴晏行发消息:【你在干嘛?】 裴晏行发给她一张照片,是宽阔的机场跑道,跑道上方蓝天白云,澄澈无边。 余笙努努嘴:【在忙吗?】 pyx:【没。】 【天气好,晒晒太阳。】 余笙:【你都那么黑了还晒……】 那人隔一两分钟才发过来:【我黑吗?】 似乎受到了打击。 其实也还好。 他毕竟底子不错,就算再怎么晒,顶多也是个小麦色。 余笙以前喜欢长得白的,可现在觉得小麦色挺好,比那种白得发光的更有男人味。 她曾经也只喜欢过一个长得白的。 那是少年时的裴晏行。 余笙抿着唇逗他:【说句好听的,我就不嫌弃你。】 pyx:【你这是pua我。】 余笙差点笑出来:【有意见?】 pyx:【哪敢。】 余笙:【那你说嘛。】 【哄哄我,不开心。】 pyx:【怎么不开心?】 余笙:【我的上司是个大色魔,把一个女同事欺负到辞职了。】 pyx:【欺负过你吗?】 余笙:【应该算没有吧。】 pyx:【应该算?】 余笙斟酌了下措辞:【就是工作上找点麻烦啦,不过我不怕他。】 pyx:【你有事不许瞒我。】 余笙:【嗯嗯。】 pyx:【我虽然离得远,但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会让他后悔的。】 余笙不禁弯了弯唇:【解放军叔叔好凶哦。】 pyx:【喜欢叔叔这样吗?】 余笙:【喜欢死了。】 片刻后,裴晏行发了两段话过来: 【有些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既然做了,就一定会留下把柄,你不找他麻烦也会有别人找他麻烦。】 【战场上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不要贸然出击,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不妨推波助澜。总之,保护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余笙笑弯了眼:【知道啦。】 这男人偶尔正经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余笙报了一个关于职场性骚扰的选题,毫无疑问被潘鑫磊给毙了。可能他觉得是在影射他。 余笙并没有觉得挫败,毕竟她的确就是为了膈应他。 目的达到了,心里就舒服了。 另一个关于军事活动的选题才是她真正想做的,台长亲自过问,潘鑫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表扬,无计可施。 纪录片的庆功宴在北城最高档的商务饭店举行。 听说除了电视台领导,还请了几个部队领导。 余笙和徐瑶约了个工作室做妆发,姗姗来迟,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穿空军制服的中年男人在和台领导说话。 徐瑶站在甜品台旁边,望着那几个男人咋了咋舌:“你别说,就那种腆个啤酒肚的中年男,穿上军装也能去油。但我真的讨厌男人有大肚子。” 余笙捧着杯子叹了一声:“没办法呀,当了领导又上了年纪,身材走样很正常,你以为大家都是男明星?” 徐瑶若有所思地望向她:“那你家空军哥哥以后上了年纪,当了领导,不会也……” “当然不会了。”余笙一脸迷妹笑,“男神永远都是男神。” “啧,没救了。” 徐瑶去找同事唠嗑,余笙端着酒杯找了个位置躲清静,顺便拿手机给裴晏行发信息:【我在庆功宴啦,看到一个人好像你们团长,不知道是不是。】 pyx:【应该是。】 【他这两天去北城开会,你们领导请他也正常。】 余笙:【你什么时候当个领导,是不是也能来北城开会?】 pyx:【怎么,想我了?】 余笙抿了口酒,眉眼弯弯:【想你啦。】 接下来一分多钟,裴晏行没再回消息。 她以为这人不声不响地去忙了,刚不悦地嘟起嘴巴,手机亮了。 对面发来一张照片。 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对镜自拍的照片。 帅得她许久没舍得眨一下眼睛。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 pyx:【人呢?】 【帅晕了?】 余笙歪在沙发里,心里甜得冒泡泡:【还行,就晕了一下下。】 【好想发朋友圈啊,让大家都看到我这么帅的男朋友。】 【这个应该不能发吧?】 pyx:【你打个码,也能发。】 余笙嘟了嘟嘴:【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还是当屏保吧。】 pyx:【屏保不是才换?】 那天从飞机上下来,他们都换上了接吻的合照。 余笙笑得傻兮兮的:【换了就不能再换么?】 【以后你每周拍一张给我换。】 【你要不要我拍给你呀?】 pyx:【不用。】 余笙哼一声:【你果然一点都不想我。】 pyx:【我就用那张。】 【我喜欢两个人的,等下次见面拍个够。】 余笙弯了眉眼。 pyx:【什么时候有空视频?】 余笙:【这里好吵,等我晚上回去吧。】 【我一会儿就开溜,早点回去!】 pyx:【嗯,等你。】 余笙把刚刚的照片替换成屏保,特意把锁屏摁亮了好多次,反复欣赏。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异地恋也可以这么甜。 只是看一眼对方的照片,就好像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望着屏幕上那张帅气的脸,在没人注意的昏暗角落,她悄悄低头吻了一下。 正用手指轻点他高挺的鼻梁,突然多了条微信推送。 余笙打开一看—— pyx:【在偷亲我吗?】 第 53 章 这人难不成窥? 余笙脸一红, 听见台长叫她,,晚点回去打视频~】 “宋参谋长, 这就是我们这次拍摄负责的小余。”台长向面前的领导介绍她。 余笙虽然不认识这人, 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宋参谋长, 您好。” “你好, 小余。”中年男人主动朝她伸手, “纪录片拍得很不错, 非常感谢。” 余笙赶紧握上去:“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种打官腔的应酬场面实在太费脑细胞,面前还是四颗星的大领导, 余笙度秒如年,直到台长终于放过她。 余笙捧着杯子坐到徐瑶旁边, 一副被吸光了精气的样子。 徐瑶拍拍她肩膀:“你猜我刚打听到什么八卦?” 余笙抿了口香槟,转头看过去:“什么?” “关于潘鑫磊跟他老婆的。”徐瑶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听说他老婆长得特漂亮, 天仙似的, 比他小十岁,俩人结婚的时候他老婆大学还没毕业。” 余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就他?” “是啊, 就他,谁知道给小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昏头嫁给他这种人。不过想想也是,他不就喜欢漂亮的吗?”徐瑶鄙夷地扯了扯唇,“听说俩人以前如胶似漆呢, 潘鑫磊聚餐什么都会带上她,这两年不知道怎么的,他老婆几乎不露脸了, 小道消息说他俩婚姻出了问题。” 徐瑶顿了顿,压低嗓音:“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这两年开始在外面乱搞?” 余笙淡定地捧着杯子说:“也许他一直都这样呢,只是以前瞒得好,被他老婆发现了,俩人关系才出问题。狗改不了吃屎,他应该不会到这把年纪才突然开始骚扰女员工吧?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徐瑶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啧了声:“以前没见你这么了解男人。” “裴晏行说的,他让我别冲动,不然我早就想办法给凌悦报仇了。”余笙愤愤地盯着不远处那道油腻猥琐的背影,潘鑫磊穿得人模狗样,正在台长那儿点头哈腰。 徐瑶:“你怎么报仇?把他堵车库里打一顿?” “那当然不行。”余笙抿了口酒,“我打不过,我得雇人来打。” 徐瑶:“噗嗤——” 余笙知道裴晏行说得对,潘鑫磊就算该被教训,她也不能莽撞地知法犯法。得等一个合适的,证据确凿的机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余笙转过头,不小心看见徐瑶的微信界面,似乎是一个群,里面聊得正欢。 徐瑶把屏幕往这边挪了挪:“你看,就这个群,我刚加上的,里面全都是北城媒体圈一手八卦。” 余笙:“你把我拉进去呗。” 徐瑶:“好。” 群里有人发潘鑫磊老婆的照片,余笙点开一看,果真漂亮又有气质。 家里放着个仙女,还出来偷吃,余笙不禁义愤填膺,点开裴晏行微信: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pyx:【???】 余笙让徐瑶把她进群之前的消息记录导出给她,晚上回家后,把其中和潘鑫磊有关的都进行了整理。 用小号加了几个疑似被潘鑫磊骚扰过的女生,很可惜,收效并不明显,她们都不愿意说。 这件事只好暂时搁置,她继续每天在群里关注和收集潘鑫磊有关的消息。 直到某天,一个500强企业女高管的自述在微博上了热搜。 长达多年的职场性骚扰让她深受其害,可又怕影响职业前途,只能隐忍不发。所以在辞职后第一天,她写了那篇长文,把这些年的痛苦和挣扎以及那些男人的阴暗全都披露了出来。 这事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响,台里临时召开大会,台长亲自坐镇。 余笙想起裴晏行对她说过的—— 天时地利,顺水推舟。 现在不就是好的机会? 她主动提出负责办一期专题,台长当众同意,潘鑫磊在会议全程黑脸。 回到组里,潘鑫磊把文件夹往桌面上一摔,所有人噤声。 余笙一点没被震慑到,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文件:“潘组,选题报告我写好了,一会儿麻烦您帮我签个字,您签完了,我再去找台长。” 徐瑶在桌底下冲她举了个大拇指。 半小时后,余笙独自走进潘鑫磊办公室。 她礼貌客气,潘鑫磊火气憋着没处发,哪怕再不情愿,台长亲自拍板的专题他也必须签字。 余笙满意地收起文件夹,出去前,回头看了潘鑫磊一眼:“谢谢潘组。” 潘鑫磊冷呵一声:“谢我什么?” 余笙笑了笑:“您教我的,咱们传统媒体也得紧跟热点,才能存活下去啊。不管怎么说,感谢您的栽培。” 回到工位上,徐瑶凑过来小声说:“你也真敢,不怕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做坏事儿。”余笙满不在乎地说,“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他赶出去。” 徐瑶面露担忧:“那你不怕被赶出去?” 余笙笑得云淡风轻:“不怕。” 反正也没打算一直留下。 如果这是她在这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 晚上,苏槿请她去“遇见”喝新出的酒。 工作日人没有太多,苏槿忙完晚餐那阵,就来陪她。 “对了,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苏槿欲言又止了许久才开口。 余笙抬眸:“嗯?” “我不是告诉你,我喜欢上一个人了吗。”苏槿冲她眨了下眼睛,“给你看看我男朋友照片?” 余笙笑了笑:“好啊。” 苏槿把她的手机递过来,全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反应。 哪想她并没有太惊讶,看了眼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啧了声:“降辈分了啊苏老板,以后我得叫你弟妹?” “少来。”苏槿夺过手机,“他是他,你是你,别想占我便宜。” 余笙眯眼笑:“乖啊弟妹,叫姐姐。” “别,我现在一听这俩字就发毛。”苏槿抖了身鸡皮疙瘩。 余笙笑得前仰后合。 “所以你上次微信跟我说干了对不起我的事儿,就是勾搭上我弟弟了?” “请你注意措辞,姐妹。”苏槿一脸认真严肃,“是他先勾搭我的。” “知道啦。”余笙撇撇唇,语气酸溜溜,“是人家苦苦暗恋你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噢。” 苏槿脸一红:“你少打趣我。” 两人边喝酒边笑。 过了一会儿,余笙看着见底的酒杯,敛起神色:“我也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苏槿双手交握兴致勃勃:“什么?” 余笙清了清嗓子,无比认真地望向她:“我打算考军队文职。” 相比于她得知闺蜜和表弟谈恋爱的淡定,苏槿足足愣了一分多钟,才开口:“不是,你为了裴晏行疯了吗?” “没有啊。”余笙笑了笑,“我不是为了他。” 苏槿:“那你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 余笙转头看了眼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看着她二十多年来波澜不惊的生活。 “其实你知道的,我对电视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三年来,每天为了那点儿稳定的工资疲于奔命,之前我也想过,真要这么干一辈子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 “这世上那么多人,不都是干着一件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工作,麻木地过完一辈子么。就像他们会和一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结婚生孩子,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望着马路上那对互相搀扶的老人笑了笑,眼里有光,“可是我尝过喜欢的滋味儿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真正能让我快乐,并觉得自己有价值的事情。” “坦白讲,我在部队这段时间,比这三年任何时候都更热爱我的工作。我喜欢他们那种精气神,那种氛围,也想让更多人看到,了解到他们。”余笙望向她,“你明白那种感觉,就像你开酒馆,而不是在公司贴发票的时候。” 苏槿看着她由衷的笑容,心照不宣地勾起唇角:“那你告诉他了吗?” “还没。”余笙眉眼弯弯地,抿了口又酸又甜的梅子酒,“等考上了,再给他个惊喜吧。” 这次的职场性骚扰专题栏目,余笙在网上开放了匿名投稿邮箱,并用小号把投稿通道转发到了朋友圈。 她预料的没错,那些在微信上对她心存戒备的女生,其中有三个,把自己的经历匿名投到了栏目组邮箱。 因为是匿名,事件描述得都很详细。 余笙以栏目负责人的身份抽空约见她们,那些起初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孩,逐渐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只是依旧不愿走法律途径,将事情公开。 直到某天,余笙接到一通电话,号码来自南方一个小县城。 安静很久,她试探地叫出一个名字:“凌悦?” “是我,余笙。”电话里女孩的嗓音依旧甜美,但比起曾经的怯懦,多了几分释然,“让我上节目吧。” “可是……”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努力,我也不想躲在后面。”凌悦笑了笑,“实名举报,总比匿名的更有说服力。” 第 54 章 悦。 回到老家, 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主播,除了那张脸依旧甜美漂亮,打扮 店, 两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顺便聊聊节目。 余笙嘱出门, 不要去台里, 也不要联系以前的同事, 节目内容我到酒店去跟你对, 到时候你然我怕提前让潘鑫磊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好。”凌悦笑了笑,“你最近在联系那些被他骚扰过的女生吗?” 余笙点头:“嗯。” “你把她们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余笙愣了一下。 凌悦看着她, 双手交握,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她们不愿意, 是因为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我有信心说服她们。” “好。”余笙望着她眼睛,把手伸过去握住她, “那我们一起。” 小时候大人总会教一个浅显的道理。 一根筷子, 很容易就掰断了,但如果很多根筷子叠在一起, 就难以被折断。 女孩的力量有时候就像一根筷子,她们孤立无援, 只能屈服于男性力量。那些男性也乐于去寻找像一根筷子似的女孩。 但如果大家团结起来,是能与那种力量抗衡的,甚至能消灭它, 摧毁它。 节目准备得很顺利,余笙以她和潘鑫磊在工作上经常意见不合,会影响节目效率为理由, 说服台长给她特权,关于这次的专题内容不必事无巨细地向潘鑫磊汇报。 毕竟职场性骚扰是热点,同样的节目还有很多媒体在做,比的就是效率。谁先做出来,就能吃到第一口流量。 台长答应得很果断,把节目全权交给她。 余笙不眠不休地加了两天班,节目也开始宣传预热环节了。 明天就是正式演播,余笙正常下班,想着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天的战斗。 经过停车场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脑袋嗡地一响,赶紧躲到一辆suv后面。 是潘鑫磊一个女人在吵架,确切地说,是和他老婆。 虽然余笙只见过照片,此刻那个女人也比照片上憔悴不少,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潘鑫磊正把她往车里塞,那女人胳膊和腿上有明显的淤青。 余笙脑海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正要跑过去帮忙,后面有人拉了她一把。 回头一看是季延川。 “你干嘛?不要命了?”季延川把她拽到身后,“别说话,看哥的。” 余笙还来不及开口,季延川已经走过去,笑呵呵勾住潘鑫磊肩膀:“潘组,不是说了聚餐吗?您怎么还在这儿呢?我车都叫好了,天上人间,包您满意。” “不是,我有事儿!你什么时候说聚餐——”潘鑫磊胖乎乎的身子被他拽离停车场。 等两人走得很远,余笙才跑过去扶住那女人:“你没事吧?” “没事。”被碰到的地方像触了电,迅速躲开。 余笙这才发现她肩上似乎也有淤青,隔着白色的布料隐约可见。 女人抬起头看她,目光对上的那一秒,她看见她眼底微微颤抖:“你是……” 余笙不知道她是看出了什么,脸上依旧笑得温柔:“怎么了?”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网红。”女人嘴角浅浅地弯了下,“我关注你微博的。” 余笙笑了:“姐姐,我是记者,不是网红。” “不好意思啊,我看你最近挺火的,而且我很喜欢你拍的小视频。”女人眼里的戒备彻底消失。 自从微博涨粉以来,余笙听从徐瑶的建议,积极营业,经常发一些含金量很高的军事科普视频。这两天为了专题预热,又发了一些女性意识相关的视频,获得了很多路人好感。 一开始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营销方式,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方式,只有顺应才能发展。将来如果有幸参与部队宣传,这样也能铺下一条好路子。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做了。 “我也就是随便拍拍,胡说八道的,姐姐喜欢就好。”余笙笑得人畜无害,随即脸上露出担忧,“刚才怎么回事?是有人要伤害你吗?” 女人眼神一暗,低下头,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才开口:“他……他是我老公。” 余笙心怀恻隐地握住她手。 另一边,季延川把潘鑫磊塞上车,给会所朋友打了个电话。 “季少?” “是我。”季延川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我送个人过来,今晚你帮我好,好,招,待。千万让他玩儿尽兴。” “好嘞季少,您放心,保证让您朋友流连忘返。” 季延川挂了电话,脸上笑得吊儿郎当,得意又满足地点开裴晏行微信:“放心吧兄弟,北城有我在,保证帮你看着她,不会出岔子。” pyx:【谢了。】 【回头请你饭。】 余笙带潘鑫磊老婆去了一家环境幽雅的茶餐厅,要了个单独包间,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推荐菜。 “柠檬香草冰淇淋也来一份吧。”余笙笑着问对面的人,“姐姐能吃冰吗?” 女人点点头:“我可以。” “他们家这个很不错。”余笙转头对服务员说,“要个大份,谢谢。” 服务员点好单离开,包厢门被关上,彻底将里面和外面隔绝开。 独立的空间让人更有安全感,也适合谈话。 女人卸下心防,对她讲了很多很多。 讲她姓刘,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讲她和潘鑫磊初相见时,自己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潘鑫磊虽然长得不够帅,但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谈吐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也很会撩拨年轻女孩的心思,所以她很快沦陷了。 结婚多年都过得很好,潘鑫磊在她的生日,纪念日和所有节日都会准备礼物,用心经营夫妻生活,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拥有全世界最完美的婚姻,和把自己宠上天的丈夫。 直到前年冬天,她发现他出轨。 一开始她以为只有那一个,潘鑫磊也答应和那个女人了断,可后来依旧牵扯不清,还被她发现其他出轨对象。 那时候她才知道,潘鑫磊跟她结婚后从来没消停过,甚至交往时也有别的女人。之所以跟她结婚,是看中她乖巧,单纯,易于哄骗和掌控,给点甜头就甘心为他放弃一切,在家里相夫教子。 男人的诡计很成功,失去社交生活的她的确被蒙骗了许多年,都没发现丈夫有问题。 “自从我发现他一直在外面找女人,就开始跟他闹,他也渐渐原形毕露,一改之前的千依百顺,温柔体贴,不仅言语上辱骂我,贬低我,说我一个女人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只配在家给他料理家务,照顾孩子,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出轨。我情绪变得很不好,经常歇斯底里,把他惹急了就打我。”她轻轻掀起自己的衣袖。 烈火般的三伏天,她出门穿着长袖,就为遮住这些被家暴过的痕迹。 “我不敢跟任何人说。”眼泪像洪水汹涌,落在她皮包骨的手背上,“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奶奶也不在了,我现在只有他和孩子。如果真的跟他闹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余笙心头一梗,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昨天他跟我说,他要离婚。”她的头几乎低到尘埃里去,哽咽着,奋力吐出清晰的字眼,“女儿跟他,让我净身出户,我不甘心,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余笙皱紧眉:“他凭什么让你净身出户?” “他说我没赚过一分钱,所以也没资格从他手里拿走一分钱。”刘女士凄凉地扯了扯唇,“这些年我虽然没工作,但我很努力地在照顾这个家,不让他有后顾之忧,而且出轨的是他……做人要有良心,他不能这么对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或许是因为正好在这个时候,你的视频让我清醒了吧。”刘女士望向她,眼里有些破碎的光泽,“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性别从来不是界定一个人价值的标准,女人生来也是人,凭什么要沦为他们的附属物?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余笙对着她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太晚这一说,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太晚。” “谢谢……”眼泪滴到杯子里,她哭得抬不起头。 余笙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刘女士抬起颤抖的双眸:“这是……” “我认识一个女性权益基金会的会长,如果你需要钱打官司,或者需要法律咨询,都可以联系她,她会很愿意帮你的。”余笙把名片放进她手里,“以我对潘鑫磊的了解,他是不会同意协议离婚,并且分给你钱的。该净身出户的是他,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 “……谢谢。”刘女士接过去,泪流满面。 吃完饭,余笙亲自送她上车,然后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家走。 这里离电视台不远,离她的住处也不远。 大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四处都是闪烁的霓虹和人们的笑语。但她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又是强颜欢笑。又有多少人像刘女士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痛苦挣扎。 回家后,裴晏行打视频给她。 接了几次,那边信号时好时坏,卡得简直没法看,最后只能切换成语音。 余笙站在阳台上接听,面前是高高的钟楼,尖顶之上,有架民航飞机掠过,她望着天空上红绿的航行灯说:“也太奇怪了,跟你在一起之前,我没发现北城有这么多飞机。” “或许这就是爱屋及乌?”男人嗓音含笑,“我那帮新来的队员,吃个饭都让食堂大爷放纪录片,说要看他们嫂子。” 余笙故作惊奇地“呀”了一声:“那你情敌很多呀。” “给你也看不上。”裴晏行轻嗤了声,“都没我帅。” 余笙不乐意了:“我有那么肤浅吗?我找男朋友又不是看脸。” 男人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说说,你喜欢我什么?让我看看你对我的感情有多不肤浅。” 余笙噎了噎,十分认真道:“那其实还要看脸的,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对不对?” 裴晏行被她逗乐了。 两人各自交代最近的生活和工作状况,当然,裴晏行那边保密性质的多,都是她在喋喋不休,而他即便是沉默着听,她也能感觉到温和耐心的笑意。 讲到她正在准备的节目,和跟刘女士会面的经过后,裴晏行说:“我看到你微博了。” “哦。”余笙倒没想过他会看她微博,心底咯噔了下,不知道作为男人,看见她视频里的言论会作何想。她试探着问:“你都看了些什么啊?” “看到我的女朋友越来越优秀了。”他嗓音温和,始终含着笑,“作为男朋友,我很为你骄傲。” 余笙心口一热,感动蔓延,随之也多了些委屈。努努嘴,嗓音带着点娇气:“可是网上很多人骂我。” 这年头,但凡让女性清醒独立的言论,总会伴随一些不明成分的骂声。 余笙的微博下也不例外,这两天经常会吵架。 好在她心态还算平和,除了隔着屏幕骂一骂那些裹小脑的人,没太影响心情。 “那就骂回去。”裴晏行满不在乎地说,“或者把你男朋友身份搬出来,看他们谁敢骂军嫂。” 余笙“噗嗤”笑了出声:“真的可以吗?” 裴晏行:“有什么不可以?” 余笙弯起唇,眼角眉梢都酿着蜜。 “余笙。”他突然敛了笑,语气认真地叫她名字。 余笙发出软糯的鼻音:“嗯?” 紧接着,男人坚定的嗓音钻入耳模:“我认同和欣赏你的价值观,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想法,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在我面前,也尽管做你自己。”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顿了顿,他沉着声说,“保护好自己,等我。” 第 55 章 裴晏行这番话, 在她本就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那种始终有人会相信,会支持,会保护, 会坚守在后的底气, 让 第二天的演播很顺利, 末尾凌悦讲述的切身经历感动。 微博私信里出现了不少骚扰的故事和求助。 潘鑫磊的事也被扒了出来, 从演播结束后被台长叫到办公室, 一直没再露面。 “这才播出第一期, 反响就这么好,我看你是要大红大紫。”徐瑶看着直播后台数据,笑得眉飞色舞, “诶,你考不考虑进娱乐圈玩玩?就你这张脸, 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吧,混个花瓶还是拿得出手的。” 余笙哭笑不得:“我才没疯。” 徐瑶扯了扯唇:“也是,你家空军哥哥能让你去娱乐圈才怪了。” “不关他事啊。”余笙认真道, “我要真想去, 他不会拦的。” 在这个许多男人都把女人当附属品,他们所谓的喜欢和爱也体现为对物品般的占有欲和操控欲时, 余笙能感觉到裴晏行给她的爱,是平等的, 他让她拥有绝对的自由。 他不会管她几点回家,只会提醒她不要熬夜;他不会管她穿衣,哪怕穿吊带热裤出门散步, 他也只说漂亮,但如果在空调屋,会提醒她搭件外套, 因为她颈椎着凉了会疼;同样的,他不会管她工作具体是什么,只会为她做得好而骄傲。 余笙昨晚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他说,这是对一个独立人格最基本的尊重,无论是对朋友,女朋友,家人,妻子或孩子,都一样。 那一刻,余笙真的有想立刻嫁给他的冲动。 她对他的喜欢,始于十六岁那年的一见钟情,始于一张脸,一首歌,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终于灵魂。 或许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注定他无论变成任何样子,都一定是她喜欢的样子。 今天外面下雨,余笙叫了网约车,让司机到地库去接她。 因为节目的收尾工作,她走得比较晚,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了,电梯没人,地库也很空旷。 车辆定位显示还有一百多米,她一边等着,一边给裴晏行发信息:【今天顺利结束啦。】 【好开心!等你回来我要请你吃最贵的海鲜!】 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消息是两小时前—— 【飞了。】 【爱你。】 每次上去前,他都会特别发一句爱她。 余笙知道他怎么想的。如果某天某句话会成为遗言,那么一定是这句。 可他不说,她便假装忽略那种沉重的意味,只是浅显地开心。 她补上一句:【也爱你,么么哒~】 正想把手机收起来时,突然有一个人影从暗处靠近,余笙整个身子缩了缩,转头,看见潘鑫磊狰狞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眼里恶狠狠的,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余笙心脏猛跳起来,钻进电梯想要关门,电梯门反应却慢了半秒,让他钻进来。 余笙转头又往电梯外跑,被男人粗暴地拉住胳膊。 她害怕地尖叫出声:“你走开!你不要碰我!” 高跟鞋鞋底用力踩在他腿上,潘鑫磊却像是疯了,疯到感觉不到疼痛,几乎要扭断她手。 就在这时,隔壁电梯门开了,季延川听到她的呼救声,直接朝电梯里扑过来。 潘鑫磊手里的刀刺过去,余笙大叫一句:“小心!” 没看到预料中的血肉模糊,季延川利落擒住他手腕,没两秒,潘鑫磊手指像脱了力,刀应声落在地上。 季延川一脚踹在他后腿,迫使他跪地,双手反剪。 “跟我斗?小爷军校练过的。”季延川轻嗤一声,单手抓着他接电话,“喂?110吗?对,往下开,3号梯门口。” 警车鸣着警笛停在电梯外面。 下车的警察向他们出示证件后,望向潘鑫磊:“你就是潘鑫磊?” 潘鑫磊疼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点头。 “你涉嫌性骚扰和□□,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冷冰冰地说明来意,示意两个同事上前架住他。 潘鑫磊没有反抗的余地,被塞进警车里带走。 余笙的网约车也到了。 刚要上去的时候,季延川拦住她胳膊:“等会儿。” “怎么了?”余笙回过头。 “哥对你够意思吧?”男人挑了挑眉。 余笙一愣:“啊?” “你是不是也得够意思点儿?”季延川单手叉腰,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偷摸找凌悦,连个风都没给我吹。” 余笙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我不是怕被潘鑫磊知道嘛,对不起啊。” 季延川轻呵一声:“说。” 余笙一脸懵:“说啥?” “她住哪儿。”季延川手指敲了敲车子,“姓潘的人都进去了,能说了吧?” 余笙眼皮颤了下,警惕道:“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季延川一脸正经,“好歹也是曾经的同事,我例行关切。” “哦。”余笙恍然大悟,“怪不得凌悦走了之后你整个人就很down,原来你——” 季延川打断她:“你怎么那么八卦呢?说不说?” 余笙笑着告诉他:“惠宁路的全季酒店,802。” 季延川感动地拍拍她肩膀:“好兄弟。” 余笙:“谁跟你好兄弟?” 季延川啧了声,改口:“好嫂子。” 余笙笑着踢他一脚:“滚蛋。” 说完便转身上车。 刚刚被潘鑫磊撞掉的手机彻底黑屏了,怎么按都开不了机,八成是摔坏了。 她最近还没时间去维修店,于是回家拿出以前淘汰的旧手机暂用。 潘鑫磊人在看守所,被凌悦号召的那些女孩都愿意作证,证据确凿,判刑已经板上钉钉,目前就是刑期长短的问题。 刘女士找了律师,也在跟他走离婚流程。 现在的潘鑫磊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台里开大会也用他的案例警示所有员工,洁身自好。 余笙再次被台长叫到办公室。 “最近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个人能力都不错,目前组长位置空缺,我想让你接手,怎么样?” 余笙笑了笑:“台长,非常感谢您的厚爱。” 台长惊讶地抬起眸:“怎么,对这个职位还不满意?” “不是的,您误会了。”余笙一脸真诚地说,“您肯给我这个职位,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我也知道自己其实德不配位。我不想接受的原因是,我可能不会一直在台里待下去。” “哦?是有别的电视台挖你?打算跳槽吗?” 余笙摇摇头:“是我自己想换另一种生活,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所以这个职位,希望您留给更优秀的同事。” 感觉到台长神色的松动,她补充道:“不过您放心,我接下来还是会好好工作的。” “行。”台长温和地笑了笑,“既然你有别的打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但是今晚有个应酬希望你跟我一起去,好几个领导说想见你,我都答应了。” 余笙点点头:“当然没问题。” 台长说是市里几个电视台都会参加的晚宴,余笙特意回家换了身低调的礼服。 打车到酒店的时候,宴会刚刚开始,台长带她见了几位领导,说了些场面话,脸都快笑僵了。 终于得空去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她:“余笙?” 回头一看,是大学同学安雅,旁边的几个男男女女有三四个她都认识,都是当年传媒学院同级的学生。 大学毕业后大部分都进了电视台,余笙以前工作上得过且过,更不怎么参加宴会,所以许多年没见了。 “真巧啊,在这里见到你。”另一位同学笑着打招呼。 “我这些天看你的节目,还有点不敢认呢,以为是同名同姓长得像的。” “是啊,你以前学习可从来不冒头,参加工作后也低调,还以为你偷偷改行了呢。” “运气好而已。”余笙礼貌又疏离地笑着,满脸得体,“没你们优秀,大器晚成嘛。” 安雅皮笑肉不笑,说话也夹枪带棒,尖酸刻薄:“那不一定,我看有的人是故意藏拙吧。” 去年安雅被评为市里的优秀记者,今年余笙突然冒头,甚至被不少领导亲自过问,她的评奖自然岌岌可危。 余笙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敌意。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安雅还给她抄过作业,帮她参考过论文。 人心的确现实得可怕。 很多时候不被针对,只是因为弱者不配入眼。而一旦挡着别人的路,便能看清很多关系。 什么老同学叙旧,不过是一场试探和添堵。 “听说你找了个当兵的男朋友?”安雅和旁边的同学对视一眼,“他们在部队的,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你一定很辛苦吧?” 余笙恬淡地勾了勾唇:“还好,谈恋爱嘛,天天在一起也烦,有时候距离产生美。” “听说你男朋友是个飞行员?”安雅接着道,“飞行员个子都很矮的,你这么高,以后跟他在一起不是连高跟鞋都不能穿?” 余笙扯着唇,索性懒得搭话了。 “哎呀,我还经常看到有飞机失事的新闻,尤其是战斗机,可危险了呢,动不动尸骨无存。万一你男朋友……”安雅夸张地捂了捂嘴,眼神却一点不避讳,“那你得早点结婚,没准还能混个烈士家属当当。” 余笙眼神凝下来:“安记者,没人教过你口下留德吗?” 话音刚落,面前几个人忽然齐刷刷看向她身后,有人甚至张大了嘴巴。 安雅刚要反驳的口型也僵住,定定地望着她身后。 余笙感觉到一阵熟悉的体温,紧接着,肩膀被揽住,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起来,微微发凉的手被纳入一个滚烫的掌心。 男人白衣黑裤,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胳膊肘,特意换上的偏商务风格也压不住他满身桀骜和痞气,眉骨高傲的抬着,锐利的黑眸扫视面前这些人。 直到用眼神压得那些人抬不起头,他才转向怀里的余笙,懒懒问:“你朋友?” 余笙也刚从这人突然出现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裴晏行握紧她手,带着某种安抚:“那走吧,狗叫没什么好听的,你要喜欢,回头给你买一只。” 第 56 章 来, 被男人牵着走出宴会厅,才终于卸掉表情管理,甜甜地眯起眼睛:“你怎么回来啦?” 季延川说你差点出事, 我不放心。” 余笙亦步亦趋地吗?” “调了春节的假 余笙皱皱眉:“可是春节怎么办?” 电梯里暂时没人, 裴晏行把她搂怀里, 低声问:“春节你过去陪我?” “好呀。”余笙不假思索地答应, 踮起脚尖, 忍不住想吻他。 电梯门忽然打开, 四楼有人要进来。 她立马触了电似的从男人怀里弹出一米远。 裴晏行倚着电梯壁,懒洋洋望着她笑,被她羞恼地一瞪, 然后伸手牵她。 余笙嘟着嘴,半拖半拽地被拉回怀里。 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回天屿城。 余笙在后座毫不掩饰地看他, 眼珠子都快黏在他身上,裴晏行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十指相扣, 指腹摩挲她光滑的手背。 在红绿灯前等待的时候, 司机大叔拿手机给别人回消息,她便趁机凑过去, 在男人脸颊上啵一口。 想了那么久,可算是亲到真人了。 余笙满意地笑着, 却被他捧住脸颊,作势要吻她的唇。 听见司机大叔把手机放回储物盒的声音,余笙迅速溜回自己那边。 镜子里和大叔对上了眼神, 窘迫加倍。 “开了几十年车了,啥没见过?”大叔满不在乎地说,“年轻人, 不要拘束,我不看啊。” 说着把后视镜转了个方向。 余笙用力咬了下唇:“……” 她哪敢在车上再明目张胆,连进小区电梯都表现得一本正经,直到家门被打开,再“嘭”地一声关上,不等她主动,裴晏行在黑暗里吻下来。 余笙被他挤在墙上,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摁在他怀里,甚至能用身体感受到他蓬勃而加速的每一声心跳。 他手掌隔着薄薄的一层裙子布料烫着她的腰,然后轻轻往上一提,余笙便双脚离地,跟他在同样的高度。 两人愈发吻得难舍难分,有要彻底失控的趋势。 突然,寂静的屋里响起一声“咕噜”。 裴晏行放开她,低笑一声,她摸着肚子尴尬地解释:“晚宴上没怎么吃东西……” 他抵着她额头,气息滚烫:“家里有食材吗?” 余笙羞得不敢看他:“只有面条。” “那我给你煮个面。”他摸摸她脑袋,“很快。” 屋里终于开了灯。 余笙洗完手,倚在厨房门口看他背影。 他平时不这样穿,除了军装和飞行服,见过最多的是T恤休闲裤,似乎怎么舒服怎么来。 今天应该是为了去接她,特意穿了件名牌衬衣。 裴晏行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还都是紧致的肌肉。余笙见过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毫不含糊。 知道他们空军飞行员对体力要求很变态,所以健身强度也不是普通人能比。 她走过去,从后面抱着他,手掌假装不经意地隔着衬衫碰他的腹肌。 虽然她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发现了,男人哑笑一声:“干什么?耍流氓?” 连声音都透着蛊惑。 她索性大着胆子摸了摸:“检查一下你身材有没有退步。” “着什么急?”他意有所指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还有一晚上时间。” 余笙觉得自己堕落了。 第一反应并不是害羞和紧张,而是期待,虽然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放开男人,小跑着回到客厅,四处找手机。 终于在沙发角落找到,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外卖app,下单。 东西是吃完面以后送到的,裴晏行在厨房洗碗,她鬼鬼祟祟地到门口接。 一个黑色方形小盒子,余笙只看了一眼,就像全身被烫了一下,立马塞进衣兜。 男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她从玄关走进来,勾了下唇:“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事。”她此刻终于感觉到紧张,更确切地说,是有点做贼心虚。 走过去的时候,用手检查了一下兜里的东西,生怕掉出来,往里推了推,然后装作无比自然地问:“你要看电视吗?” “好啊。”男人坐到沙发上,一手拿起遥控器,一手拍了拍自己旁边。 余笙乖巧地过去坐下,被他手臂一伸,揽进怀里。 裴晏行没调两个台,就把遥控器扔到沙发角落,那只手也扶住她腰,低头吻下去。 余笙整个人被他纳入怀里,空气被熨烫,她也仿佛被他的唇和掌心点燃。 不小心触碰到什么,听到他加重的呼吸,余笙主动继续迎上去,对着他的唇小小声说:“那个,我买了……” “准备这么充分?”男人低笑一声,凑过去亲她耳垂,“你是不是早想了?” 余笙一拳头捶在他肩上,奈何整个人都是软的,拳头也没什么力道。 裴晏行握住她那只手亲了亲,低声哄:“好,是我想。” 他一边吻着,一边将她搂抱起来,余笙顺势缠在他腰间,将他脖子环得很紧。 绕过隔断墙,进了她的小卧室。 结果人刚到床上,手机在客厅响了起来。裴晏行急切地咬她耳垂,哑声问:“接不接?” 余笙趁着最后的理智,用脚丫蹭了蹭他的小腿,嗓音又娇又软:“帮我拿一下。” “好。”他从床上起来,去客厅,把撒欢狂叫着的手机递给她。 然后接着覆上柔软的身躯。 余笙摁下接听后才看清来电显示,脑袋忽然一激灵,把身上的人推开,火急火燎地指着手机,用口型:“我哥。” 裴晏行脸色沉沉地坐到旁边,抹了把头发,皱眉看着她。 手机里传来一道低沉男音,似乎压着火气,连旁边的裴晏行都听得清清楚楚:“赶紧把你那些东西从我屋弄出去,不然全给你扔了。” 没等她出个声,那边已经挂断。 裴晏行眸底涌动的还没平复,气声问她:“什么情况?” “……我可能得回家一趟。”余笙无比内疚地揪着手指,冲他眨眼睛撒娇。 想他可能会生气,可能会挫败,也可能会好脾气地哄她说没关系,裴晏行却只是沉默地下床穿衣,走到玄关换鞋。 然后回头看向她:“太晚了,我陪你。” 今晚第二次上出租车,裴晏行却坐在前座,留她一个人在后座。 他果然是郁闷了。 余笙往前凑凑,用手指戳他肩膀,被男人捉着手指放下去。 转而去摸他头发,收到那人无比低沉的回应:“系上安全带,坐好。” 余笙委屈巴巴地系上安全带,只能给他发信息: 【生气啦?】 【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我哥突然回来……】 【可怜.jpg】 前面的人似乎在看手机,但没回复。 余笙咬咬唇,继续:【解放军叔叔[可怜.jpg]】 pyx:【叔叔?】 余笙嘴角终于扬起一些:【不是,哥哥~】 【哥哥哥哥~】 pyx:【别闹。】 【没生气。】 【ying着呢,你让我静静。】 余笙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她又发过去一句:【哥哥辛苦了。】 然后听见他吸了口气,直接摁灭屏幕,把手机塞进裤兜。 “……”余笙瞅着他格外挺直的背影。 这么夸张吗?连信息都不能看? 到家后下车,她也没敢跟他说什么,径直跑进别墅,直冲二楼。 顾柏舟的房门大开,正对她的就是那一柜子五颜六色的盲盒娃娃。 男人正在铺床单,头也没回:“把你的东西全部拿走。” “哦。”余笙乖乖开始收拾。 顾柏舟:“周末回来把我的模型都擦干净。” 余笙望向没有玻璃柜门的展柜,被她移到那里的飞机模型都落了层灰,只好认怂:“我知道了。” 顾柏舟铺好床,转过身,低头睨着她匆匆地往箱子里放盲盒娃娃,眼里带着审视。 片刻后,他低沉地开口:“笙笙,以后别随便进我房间。” 余笙脑子里嗡了一下。 顾柏舟是个好哥哥,虽然大她三岁,也早熟,她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他已经能带着院子里一帮兄弟去夏令营,但他从小没仗着年龄欺负过她。 兄妹俩感情好,顾柏舟也宠她,青春期后他便没进过她房间,但从来不会阻止她进自己房间。 余笙高中的时候还经常会自己过来拿参考书,甚至干脆在他房间里学习。 顾柏舟去空航前,特意换了张大书桌。 但他自己哪有时间用,是给她买的。 后来顾柏舟参加工作,一年没几天在家,这间房几乎被余笙征用了。 对上妹妹错愕里带着些委屈的眼神,男人不太自然地转开头,清了清嗓:“我的意思是,我房间虽然不常用,但你这样习惯了,万一我在家的时候会不方便。毕竟,我是个男人。” “哦。”余笙了然地点点头。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语气那么严肃,还以为他是嫌弃她,兄妹感情遇到了危机。 她继续收完自己的东西,抱着箱子走出去,结果不小心衣服在门锁上挂了一下。 纤薄的外套直接被铁门锁挂破了。 破的正好是她的衣兜。 随着顾柏舟低下的视线,一个黑色小盒子掉落到地上。 余笙那一刻差点原地昏厥。 好在她反应快,赶紧把箱子放下,捡起那东西塞进裤兜。 门口背光,他应该没看清是什么吧? 余笙心存侥幸地想。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后,顾柏舟站到她面前,目光盯着她微微鼓起的裤兜。 余笙赶紧用衣摆遮住,若无其事地说:“你赔我衣服。” 顾柏舟没回她,只是淡淡地问:“怎么回来的?” 余笙硬着头皮:“打车。” “自己一个人?” 小心脏紧张地乱蹦起来,她竭力表现得镇定,不让顾柏舟看出端倪:“嗯。” 哪想这人直接走出房门:“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哥!”余笙赶紧抱起箱子,跟上,“出租车在门口等着呢。” “出租车也不一定安全,我送你。”顾柏舟径直下楼。 “出租车很安全的!是个女司机!”为了拦住他,余笙开始胡扯,“真的,司机人特别好,你放心吧,我上车给你发车牌号,我保证安全——” 话音未落,别墅大门被打开。 顾柏舟一抬眸,看到了出租车副驾的男人。 第 57 章 裴晏行却比她淡定得多, 推开车门从副驾驶出来,朝顾柏,好久不见。” 余笙瞪大了眼睛。 他俩认识? 顾柏舟沉着脸和他握了握手, 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现在候。” 裴晏行当着他的面, 把余女朋友。” 顾柏舟脸色更难看了。 “没想到顾营长是余笙的哥哥, 等有时间我们再聚。”裴晏行一脸淡然地说, “今天太晚了, 我先送她回去了。” 顾柏舟看向余笙:“你今晚要不要在家住?” “不行呀, 明天上班来不及。”余笙仿佛一点没接收到他眼神里的警告和担忧,“我真的要走啦,哥哥再见。” 说完她扯了扯裴晏行的手, 示意他放开,让她上车。 裴晏行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曲解她, 望着顾柏舟也说了一句:“哥哥再见。” 顾柏舟一张脸再也绷不住,黑得彻底。 出租车驶离别墅,这次裴晏行坐在后座, 上车依旧牵着她的手。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只是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各怀心事。 回到家, 裴晏行站在玄关没再往里,看她换鞋时, 忽然清了清嗓:“跟你坦白个事儿。” 余笙换好拖鞋,抬起头看他:“什么事?” “就我和你哥,关系不是特别好。”裴晏行摸了摸头发, 眼神有点局促地闪开,“当然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会儿不是刚考上空航嘛, 他比我高一届,而且是从青航校进去的尖子生,同学们都说他多厉害。我这人吧,当时心思挺狂的,受不了人家比我出风头,所以从一开始就立志要爬到他头顶上去。我俩就这么杠了三年,直到他毕业。” 余笙听懂了。 大概就是两个优秀的人之间互相不服,看不顺眼的事儿。 她了解她哥那定海神针似的性子,喜欢一切都有条有理,守规守距。在他看来裴晏行应该是仗着脑子聪明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不会打心眼里认可他。 “那我也跟你坦白个事儿。”余笙站到他面前,手指轻轻揪住他衣角,“其实,我哥不愿意我跟飞行员在一起。他吧,自己觉得自己不稳定,所以也不谈女朋友,不结婚,他就希望我找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日子。” 裴晏行低头望着她,嗓音带着点哑:“那你怎么想?” 余笙紧抿住唇,清淩的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饱含情意地,然后缓缓踮起脚尖,勾住他脖子,在他耳朵边呵气:“我只要你。” 男人眸色一深,托着她的双腿将她抱起来。 被褥柔软,他胸膛火热,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连一缕呼吸都送不出去,全被他吞吃入腹。 余笙手指紧抓着他的背,脚趾也不由蜷缩起来。 但这才刚刚开始。 她从来没度过这么漫长的夜,又每一秒都那么值得。纵使眼前模糊了,依旧不舍得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汗融在她头发里,小麦色的肌肤在月色下发光。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摁在身侧那两朵绚烂的扎染玫瑰上。 直到天空从一片墨蓝,变成淡淡的青灰色。 阳光渗了进来,落在被窝一角,熟睡的女孩毫无察觉。 她连闹钟都没听到,在男人胸口睡得很沉。 后来同事来电话,她似乎终于被噪音惊扰,扭了下身子,皱皱眉,然后继续睡得香甜。 裴晏行不忍叫醒她,帮她接听。 “喂?她今天不太舒服,请个假。” “我是她男朋友。” “谢谢。” 余笙醒过来时,身上每根骨头都像散了架又重新拼接起来,彼此还不熟。动一下,有种磨合般的疼痛。 “几点了?我要上班。”她眼皮重得睁不开,抬手去摸裴晏行的脸。 男人将她的手握住,揉了揉指尖:“帮你请假了,一会儿起来直接吃午饭。” 余笙用脸蹭他胸口,打了个哈欠:“想吃炸鸡。” “好,给你点。”他把手机从床头柜拿过来。 余笙慢慢地神智清醒了,也睁开眼睛,看着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的男人。 昨晚发生的一切还在脑海里窜,又害羞,又甜蜜。 她的头发铺洒在他胸前,乌黑的卷卷的,像一大片海藻。 “要什么酱?嗯?”裴晏行摸摸她脑袋,嗓音比起平时格外温柔,“泰式甜辣?蜂蜜芥末?” “蜂蜜芥末。”余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出有什么差别,只是格外的看不腻,看得整颗心都泛甜。 裴晏行下好单,手放下来搂住她腰:“累不累?” “累。”她一脸娇气,“今天都不想下床了。” 想起昨晚的失控,男人心疼又内疚,低下头吻她:“对不起。” “那你再亲亲。”余笙嘟起嘴巴索吻。 裴晏行笑了一声,把被窝拉起来。 两人闹到外卖敲门,他才披了件睡衣起床去拿。 他果然没让她下床,在床上支了小桌板,摆上炸鸡,赠送的可乐倒了两杯,亲自喂到她嘴边。 余笙看着他那么大一只,在不到五十平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边啃炸鸡边问:“你觉不觉得这房子太小了?” “不小啊。”裴晏行接过她吐出来的骨头。 余笙努了努嘴,望着他:“可是我感觉你走都走不开。” 裴晏行把骨头扔进垃圾桶,勾起唇:“我就待两天。” “那不是明天就要走。”余笙低头看着手里的炸鸡,好像瞬间不香了。 “嗯,明天晚上,等你睡着了再走。”他似乎不想多说这个,徒增伤感,拾起刚刚的话头:“如果你自己想住大房子,就换,钱不够的我帮你补。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我,没必要花那个钱。” 余笙心口密密的一阵颤动,垂了垂眸:“哦。” 裴晏行抬手捋捋她鬓角的头发,温柔地说:“余笙,男人没那么娇气,我怎么着都能凑合。但如果让你凑合,那就是我没本事。” 余笙大概也看出来了,他虽然家里条件好,但并不怎么用家里的钱。否则平时的衣食住行,都得往上好几个档次。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余笙从枕头边拿过来一看,顿时紧张地抬头望向裴晏行。 男人轻笑:“怎么了?” “我哥叫我晚上回家吃饭。”余笙抿抿唇,补充道:“他还说,带上你。” “不会是鸿门宴吧?”裴晏行揶揄地说。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余笙一脸信誓旦旦,“而且爸妈都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那我的安危可就靠你了。”裴晏行半开玩笑地,掰了块最大的鸡腿给她。 他取下手套,拿过她的手机掂了掂:“那苹果呢?” “被潘鑫磊摔坏了嘛。”余笙啃着鸡腿说,“忘了拿去修,这个是备用机。” “买个新的吧。”裴晏行把手机还给她。 余笙张了张口:“啊?” “快点儿吃。”裴晏行笑着,“吃完了,男朋友带你去买手机。” 余笙的苹果手机用四年了,其实还不怎么卡。 但没人不想换新手机的。 余笙吃完炸鸡,顿时连下床的力气也有了。只是忘了某处还疼,动作太大,一个趔趄往前面扑。 裴晏行笑着扶住她,“这不行啊。” 顿了顿,故意调侃她:“一会儿抱着你逛?” “用不着。”余笙哼了一声,推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洗手间。 她一边擦着水乳,一边对镜看着胸口的印子,不免又想起昨晚激烈而持久的场面。 不愧是每天能跑半个马拉松的男人,体力岂止是好,简直是变态。 她真的要跟他认真聊一聊这件事。 精力充沛不是错,但要用对地方。 晚上,余笙刚进家门没坐多久,就被顾芷发现了:“笙笙,你换新手机了?” 裴晏行给她买的是最新款,还是max,比之前那个大一圈。 “嗯。”余笙不遮不掩地点点头,“他给我买的。” 顾柏舟凉飕飕道:“你自己没钱买?” “买不起。”余笙实话实说,“贵。” 顾柏舟:“你当你哥是死的吗?” 顾芷拍了拍儿子的腿,瞪他。 顾柏舟板着张脸,拿着切好的一碗苹果起身去找女儿:“顾悠悠,过来吃苹果。” 顾悠悠坐在小桌子前看裴晏行拼乐高,亮晶晶的眸子望向他,满脸惊喜:“爸爸!叔叔比你快三秒钟!” 顾柏舟脸色更难看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你过来,别整天就知道玩。” “爸爸你今天好凶。”顾悠悠奶声奶气的,走过去抱住他大腿,扯他的裤子,“爸爸,叔叔是客人,你态度好点。” 顾柏舟:“用得着你教育我?” “可是爸爸你说过,大人也会做错事情的,大人做错事情也要改正。”顾悠悠眨巴着一双小鹿眼睛,无比认真地说,“爸爸就算不喜欢叔叔,也不可以不礼貌。” 顾柏舟似乎被她说服了,不太情愿地眯了下眼:“行,爸爸错了,你是不是可以乖乖吃苹果?” 顾悠悠举起两只手,要抱抱的姿势:“爸爸喂。” 顾柏舟把她抱起来,回到沙发上。 除了顾柏舟,家里两个长辈都很喜欢裴晏行,余教授还亲自下厨做饭,要让未来女婿尝尝自己的手艺。 裴晏行很给面子,晚上添了三碗饭。 顾芷带顾悠悠上楼洗澡,余笙也去帮忙了,裴晏行走到花园,看见顾柏舟对着月亮抽烟。 “顾营长。”他叫了一声,“以前的事儿,咱就一笔勾销了吧。” 顾柏舟转头看过来,眉头稍拧。 “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对您出言不逊的事儿。”裴晏行一脸真诚,“顾营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柏舟淡淡地收回目光,拿出手机,裴晏行低头一看,是个微信二维码。 他乐呵地加了。 结果没过几秒,对方一个转账过来:“给我妹买手机的钱。” 裴晏行表情僵住,裤兜里的手攥了又松,像是压着他惯有的脾气,竭力保持脸上的微笑。 他没收钱,索性把手机屏幕摁灭:“我给我女朋友买的,跟您没关系吧?” “也可能很快就不是了。”顾柏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该算的算清楚,免得到时候,牵扯不清。” 第 58 章 “我妹, 也很固执,既然她现在喜欢你,我说什心地弹了弹烟灰, “裴晏行, 你们谈恋爱可以, 但结婚, 我不同意。” 手指一顿, 他面从小没吃过苦, 她是爸妈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我最放心需要安稳平静的生活,你给不了。” “哥, 你们说什口探出个头,挽住裴晏行胳膊, ,“你别欺负他。” 顾柏舟垂眼看两人挽得紧紧的手臂,面家睡, 陪陪爸妈, 都多久没回来了。” 余笙:“那不是工作忙吗……” “忙还有时间谈恋爱。”他冷冷扫了眼裴晏行,“我让周姨把你房间打扫好了, 这件事没得商量。” “对了。”进屋之前,他补了一句, “明天跟我一起陪悠悠去欢乐谷。” 说完,便没再打扰小情侣依依不舍。 余笙把裴晏行送到别墅门口,低下头, 手拽着他的袖子:“我哥那个人比较固执,你别把他的态度放心上,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裴晏行把她的手攥进掌心:“能理解, 他也是担心你。如果我有个妹妹,应该也不会愿意她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别瞎说。”余笙抱住他,脑袋靠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不管你是哪样的人。” 裴晏行笑了笑,低头吻她发心:“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就是裴晏行,是我最喜欢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余笙在他怀里仰起头,额头贴着他的下巴,再缓缓往上,“我对你不是三分钟热度,我会永远永远,都这么喜欢你。” 男人目光深邃地望着她,用手掌托起她的头,温柔地噙住她微张的唇瓣。 林荫道上夜风习习,她飞起的头发缠在他手臂上,如他不知疲倦地席卷她的领地,肆意掠夺她的香甜。 最后,他轻喘着抵住她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明天不能见面了?” 想起他明天要走,计划的约会又被哥哥阻挠,余笙心底酸涩:“我想想办法。”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没事,我等你。” 余笙目送他的车离开后,才依依不舍地进屋。 余教授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 喝了几十年绿茶的人,身体早已习惯,晚上喝再多也不会睡不着觉。 余笙走过去,叫了声:“爸爸。” 余教授眼神从报纸上挪向她:“嗯。” 余笙试探着问:“您同意吗?” “你那个男朋友?”余教授把报纸放下。 余笙点点头。 “我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余教授端起茶杯,“你都把人带家里来了,是会听劝的意思吗?” 余笙忙不迭解释:“那是我哥……” “我知道,柏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请他过来,也是为了让我和你妈跟他一起反对。说实话,我心里的确是反对的。”余教授嗓音低沉,“笙笙,你从小娇气,是我和你妈,还有你哥哥太疼你了,你这二十多年都过得太顺遂,你不知道结婚,尤其是当一个军嫂,要面临什么。” “所以爸妈希望你找一个在身边的,对你好的男人,这辈子过得安稳平静。前半辈子的风雨,爸妈都替你挡了,后半辈子也希望你能找一个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我知道,您和哥哥都是为我好。”余笙低下头,手指在膝盖上攥紧,嗓音柔软却坚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跟他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但我更清楚,这辈子能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多不容易。” “而且,我不需要别人为我遮风挡雨。”余笙无比认真地看向余教授,“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平等地互相扶持,并肩作战,这样的感情才能够长久。我没您想的那么脆弱,他很优秀,我也在努力变优秀。” 余教授望着她,语重心长地问:“哪怕未来是风雨荆棘吗?” “所有人活着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只不过勇敢的人不会被打倒,而是会变得更坚强。”余笙想着脑海中那张脸,连笑容都带着仰慕,“他就是那样的人,会站在风口浪尖,也会站得越来越高。但是高处也太冷了,我想陪他一起。” “看来爸爸对你的关心还是太少。”余教授叹了口气,“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余笙望着他笑了笑。 余教授把茶杯放下,重新拿起报纸:“叫你哥下来吧,我跟他谈谈。” “谢谢爸爸!”余笙兴奋地站起来。 余教授推了推眼镜,看她:“日子还长,别高兴太早。” 余笙哪还听得进去,转身飞速跑上楼,耀武扬威地向顾柏舟传达了父亲大人的命令。 回到房间,把自己摔进小沙发,腿快要翘到天上,欢天喜地地给裴晏行发微信:【!!!】 pyx:【???】 余笙嘴角咧起来,手指在屏幕上跳舞:【明天我们去约会!】 pyx:【想去哪儿玩?】 余笙:【都可以!】 pyx:【那先看个电影?】 【好呀。】 余笙发过去一个亲亲表情包。 pyx:【[亲亲.jpg]早点睡。】 【明天我来接你。】 为了迎接明天的约会,余笙美美地泡了个牛奶花瓣浴,拿出她闲置许久的美容仪,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打理得香喷喷。 睡前敷了个睡眠面膜,第二天早上起来,皮肤像婴儿般细腻。 从部队回来后精心养护美白的效果,在此刻终于到达巅峰。 她满意地化了个甜美约会妆,穿上天蓝色公主裙,对着镜子拍了很多张照片。 现在她格外喜欢蓝色。 天空蓝,宝石蓝,孔雀蓝,衣柜里多了数不清的各种蓝色小裙子。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他军装的蓝色。 因为一个人,而对与他相关的一切都疯一般地着迷。 像是有某种默契,裴晏行今天也穿了蓝色衬衫,是星空一样的深蓝色,和她的裙子格外相配。 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天。 余笙总是能从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里抠出一些甜蜜细节。在车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XC60还停在部队,为了不让她挤公交地铁,今天他特意租了辆车。 男人察觉到她过于灼热的视线,唇角弯起来,难得露出一丝腼腆:“你这样……我不好开车。” 余笙见他耳朵有点红,似乎发现什么新大陆。 裴晏行天不怕地不怕,撩她时像个身经百战的老司机,难不成死穴就是被她盯着看? 人总是有弱点的,余笙深以为然。 她故意凑得更近,眼睛依旧一眨不眨,语气天真无害:“我没影响你啊。” “别闹。”他毫不掩饰地承认,“我现在有点儿紧张,可能威胁到你的安全。乖,坐回去。” 说到安全,余笙不敢再开玩笑,乖乖坐回副驾驶,目视前方,嘴角却快要咧到眼睛上。 原来他真的怕这个。 裴晏行居然也有怕的。 她笑得合不拢嘴,把他的手牵过来,学他往日的样子举到唇边亲了亲。 一下不够,亲了好几下,然后转过头看看他,嗲着声音说:“哥哥你好帅。” 红绿灯前,车技很好的裴晏行难得踩了个急刹。 余笙把玩着他的右手,一脸认真:“叫哥哥也不行啊?” 裴晏行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幽邃,意味不明。 红灯变绿,本来是直行的路线,他转了个弯。 导航开始重新规划,却比原定的慢十分钟,余笙刚要问,就见车子拐进一个宽敞的路口。 “还没到呀。”余笙朝外面张望,“这是哪儿?看起来好豪华,是新开的商场吗?可是怎么都没人……” 裴晏行继续开着车,没搭腔。 余笙转过头问他:“你确定这里有电影院吗?” “我确定。”男人嗓音低低的,像压着什么,车也停在一栋大楼前的广场上,“没有。” 余笙脑子里一嗡。 她呆愣地跟他下了车,面前是一栋直耸入天的高楼,广场上一排鲜艳的彩旗,还有一看就造价不菲的雕塑和喷泉。 连户外的地面砖都镶着金边。 高楼旁是一块打磨光滑的黑色巨石,上面竖直篆刻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国悦大酒店。 是那家传说中一晚五位数的酒店?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余笙张了张口,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只能眼看着裴晏行把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哥。 然后被揽着肩膀跨进酒店大门。 裴晏行没去前台,直接带她进了电梯间。 余笙大约猜到他要干什么,抿着唇,羞涩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男人低下头来,发出一个性感的鼻音:“嗯?” 他是有多着急啊…… 余笙耳朵一阵发烫,小声提醒道:“那个,你还没开房。” 电梯门开了,他搂着她进去。 直到顶上的数字缓缓变动,才听见他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不用,我家的。” 第 59 章 余笙还没消化信息量。 电梯门重新打开的那刻, 忽然双脚离地,她 他抱着她,扇房门。 吻下来的时候, 余笙主动仰头, 裴晏行埋首到她颈间, 炙热的呼吸熨烫着, 发出微微颤抖的低沉气音:“0316, 开门。” 余笙奋力地把手伸向密码锁。 可他非但不帮她, 反而还添乱。 她手一抖,按错了密码。 裴晏行低笑一声,炙热的唇噙住她耳朵:“重来。” 余笙在他的挑逗下快要软成一滩水, 嗓音也分外绵软:“……你自己开。” “我抱着你怎么开?”男人紧了紧手臂,语气又坏又不讲理, “快点儿,浪费的时间我都会讨回来。” 余笙咬咬牙,集中精神, 终于在他的持续作乱中勉强按对一次密码。 裴晏行抱着她进去, 门在背后自动关上,屋内掩着遮光窗帘, 和夜晚一样黑。 随着他走动,墙角一排浅橙色氛围灯次第亮起来, 指引向宽敞的星空卧室。 裴晏行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并没有看灯,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女孩, 直到将她放在柔软洁白的被褥里,自上而下,深深地望进她眼瞳。 她眼中带着迷离, 潮湿的指尖碰到他脸颊。 男人低头吻下去。 梦境一般的柔软中,她闭上眼,彻底把一切都交给感官。 其间她恍恍惚惚地,看见几次头顶的人造星空,像西北辽阔的沙漠上,那场酣畅淋漓的流星雨。 一刻不停地摇晃,坠落,像甘霖渗入土壤深处。 昏睡过去的前一秒,余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昨晚的澡泡得真值。 醒来的时候,裴晏行依旧把头埋在她颈窝,无比贪恋地蹭了蹭她身上的牛奶和玫瑰香味。 似乎到了什么时间点,遮光窗帘自动打开。 余笙睁开惺忪的眼睛,是满目云霞。橘色和粉色交织,水墨般绚烂的画面,美得她差点忘记呼吸。 可转念一想,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出门,在酒店厮混到下午,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如果照原计划去看电影,逛街,吃饭,或许时间不会过这么快。 余笙忍不住嗔怪地拧了拧裴晏行的胳膊。 男人轻笑着握住她手,哑声问:“怎么了?” 余笙侧过头,看着男人俊挺的眉骨,嗓音有点委屈:“好不容易见到你,都没时间约会。” 裴晏行亲亲她指尖:“这不是约会?” 余笙轻咬住下唇,表情还是很委屈。 男人轻叹一声,抱着她转过来,双手温柔地捧住她脸颊:“余笙,我是个正常男人,对你我很难克制,但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跟我说。” 余笙垂下眸,嗫嚅道:“没不喜欢。” 他拧住的眉松了些许。 “就是觉得。”她嗓音带着微微的哽意,搂住他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时间过得太快了。” “是很快。”他轻轻揉着她头顶,带着安抚的力道,“但也很快乐。” 她没说话,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感受独属于他的味道。 “我喜欢这样跟你在一起。”他侧过头亲吻她头发,“你喜欢吗?” 余笙没办法否认。 她喜欢跟他亲密无间,从刚在一起时就忍不住总想看他,抱他,亲他,有些事她做梦都梦到过。 而真实的体验比梦更让人沉迷。 她缓缓松开他脖子,湿润泛红的眼近在咫尺地望着他:“喜欢。” 然后仰起脸,轻柔地吻了他一下。 裴晏行反客为主,灼热的呼吸带着侵略般的气势,余笙抬手推推:“不行……” 男人嗓音难耐得发哑:“怎么?” 真正的原因羞于启齿,她眼里带着乞求望着他:“……过量了。” 裴晏行仿佛从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中看懂了什么,眉心蹙起来。 下一秒,唇瓣温柔地贴贴她额头:“你再休息会儿,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起身穿衣服,再给她掖好被子,很快余笙便听见套房门关上的声音。 大约过了半小时,余笙卷在被窝里拿手机刷着微博,又听见门开了。 裴晏行走进卧室,手里拎着个白色小袋子,然后蹲在她面前的地毯上,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盒药膏。 余笙眼皮颤了颤,牵起被子挡住半张脸。 “那个。”他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刚开了个头,自顾自笑了出来,“你……自己抹一下?” 余笙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 裴晏行清了清嗓,认真解释:“我怕我忍不住又……” 话音未落,被窝里伸出一只手,麻溜地把药盒抢过去,再连手带药盒缩进被窝。 男人被她害羞的模样逗笑了。 “那我先出去。”他温柔地摸摸她头,“你弄好出来吃饭。” 女孩声音闷在被子里:“嗯。” 确定这人离开后,余笙才鬼鬼祟祟地钻出被子,去了卫生间。 她只看了一眼镜子里的惨状,便赶紧用浴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磨蹭很久出去时,天已经黑了,她闻到阵阵牛排的香味。 裴晏行在餐厅,正拿着醒酒器往杯子里倒红酒。 “好香啊。”余笙坐到餐椅上,眼里冒出崇拜的星星,“你做的?” 男人浅浅勾唇:“让你失望了,酒店大厨做的。” 余笙双手托腮,连他倒酒的姿势都看得很认真:“那你做的肯定更好吃。” “下次有机会,做给你吃。”裴晏行挨着她坐下,把酒杯放进她手里。 余笙举起来和他碰了碰:“我们要这么正式吗?” 桌上甚至还点了蜡烛。 裴晏行叫AI管家关了灯,屋里暗下来,他望着她的眼睛便格外亮:“这是我们第一次烛光晚餐,当然要正式。” 余笙眨眨眼:“那是不是还要有花?” 男人望着她笑了出声。 很快,套房门被敲响,他走过去开门。 余笙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先生,您订的香槟玫瑰。” “谢谢。” 男人抱着花走过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气。 连牛排都仿佛拌进了花香。 裴晏行切好一盘牛排给她,然后自己吃她剩下的。 似乎她切得实在惨不忍睹,男人忍不住笑,余笙转头看他:“笑什么?” 裴晏行唇角勾着:“你这切得挺有艺术感。” 余笙哼了一声,用叉子叉了块牛排堵他的嘴。 裴晏行吊儿郎当地笑着,吃完后喝了口酒,又把她脖子捞过来,低头渡进她柔软的唇。 余笙羞恼地捶他肩膀:“好好吃饭。” 男人手掌滑到她后背,炙热滚烫:“再喂我一口。” 男人手心炙热,余笙怕他又当场变身,乖乖送了一块到他唇边。 裴晏行伸出舌头,卷进去:“真香。” 一个动作让她红了脸。 晚上他们从酒店出去,开车到公园散步。 余笙回头望了望夜色下灯光璀璨的高楼:“这酒店真是你家的吗?” 直到现在,她依旧有点难以相信。 “不然呢?”裴晏行一手开车,一手牵她,“顶楼套房是留给自家人住的。” 余笙眨眨眼:“那你上次为什么还要租房子?” “上次……”他略一沉吟,“出了点意外。” 余笙好奇地盯着他,一脸不依不饶。 裴晏行无奈地笑了声,只好如实相告:“我妈想让我跟一女孩儿相亲,把人约家里去了,我就跑了。” “我妈一生气停了我的卡,还给这儿的所有酒店都打了招呼,连商业对手都被她威逼利诱,不让我进门。” 余笙不禁咽了口唾沫:“你妈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这么拼啊?” 裴晏行扯了扯唇:“可不是么。” 余笙望着男人云淡风轻的脸,试探着问:“那她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女朋友了?” “暂时还不知道。”男人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说,“虽然我早就想告诉她,但这件事得征求你的同意,毕竟我妈她……想我结婚想疯了,我怕她知道以后,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会有什么麻烦?”余笙疑惑地眨了眨眼,“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给我几百万,逼我离开你吗?” 余笙一直觉得自己家条件算不错,但那栋宫殿般奢华的酒店让她真切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裴晏行这样程度的富家少爷,说是有皇位要继承也不为过。 她虽然对那个圈子了解不多,可也听说过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一般都是要联姻的。 他母亲那里一定会有满意的人选。 裴晏行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她思考时的表情,语气好整以暇:“那我妈要是给你五百万,你干吗?” 余笙毫不犹豫地摇头。 男人满意勾唇。 但很快,余笙一脸真诚地继续说道:“我还没穷成那样,五百万我家也有。但如果你妈妈多给几亿的话,我可能要考虑考虑。” 裴晏行脸色微变,目光漆黑如墨地盯了她几秒,然后笑了一声,转回头,发动车子。 余笙本想开个玩笑看他反应,结果这反应让她摸不着头脑,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你生气了嘛?”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裴晏行默默地深踩油门,只听见发动机“轰”地一声。 瞬间强烈的推背感让她忍不住拽住车门顶上的把手。 同时,听见夹在轰鸣声里的,男人轻描淡写的嗓音:“我在想,到时候我就把你绑床上,让你慢慢考虑。”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谈论天气一样自然,余笙脑袋里却嗡地一下,小心脏猛一个颤抖。 没过多久,裴晏行把车停在公园路边的车位,看过来,满脸张扬的痞坏:“不急,你考虑一辈子也成。” 第 60 章 男, 真就像打开了某个机关。 ,火速下车。 今天周末,公园里散步的人多, 小的, 充满活力和烟火气。 广场上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 穿着色彩艳丽的长裙, 手里的红扇子随着动作在晚风中飘动。 走在上桥的旋转楼梯上, 余笙发现裴晏行回头往下看, 扯了扯他的胳膊:“你看什么呀?” 裴晏行牵着她继续上台阶:“我在想,再过三十年,你会不会跟她们一样。” “当然不会。”余笙无比认真地说, “等我们老了,我要带着你四处旅游, 可以的话我们去环游世界。你没有看过的风景,我都要带你看一遍。” 他这辈子都被使命和责任绑住,她欣赏这样的他, 仰慕在蓝天上翱翔的他, 喜欢勇敢坚定的他。但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给他自由, 挣脱所有条条框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 这话似曾相识, 让他想起沙漠里的流星,那天他们坐在车里,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 今天是第二次。 他自认为顶天立地, 无所畏惧,作为一名军人,连血肉都仿佛铁水浇筑。 但却不止一次地从一个女孩眼神里看到疼惜。 奇怪的是, 他并不觉得别扭,只有心底不断滋生蔓延的感动。 在大桥的栏杆边,风扑面而来,他把她拥入怀里,嗓音低沉而温柔:“好。” 这晚,他一直在她家陪到她睡着,才静悄悄地关门离开。 凌晨一点多,一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冲他闪了闪大灯。 裴晏行看到驾驶座那张清冷英俊的脸。 他拉开车门上了车,卡宴在夜色中朝机场行驶。 车里安静得过分。 许久后,他转过头,主动打破寂静:“谢谢。” 顾柏舟唇线抿直,脸色绷得很紧:“不用谢。” 直到车停在航站楼前,顾柏舟终于再次开口:“你能保证陪她一生一世吗?” 没等裴晏行回答,他已经替他给了答案:“你不能。” 顾柏舟递了根烟,裴晏行接过来点燃,望着指尖的星火,把车窗降下一半:“我会为她惜命的。” “裴晏行,这话你自己信吗?”顾柏舟冷笑着说,“你的命属于国家和人民,不属于她。就算你好好活着,也不可能在她身边陪着她。” 裴晏行没有反驳,也没法反驳。 过了很久,机场广播都变了几次,才听见他幽幽的声音:“顾营长,没爱过吧?” 顾柏舟搭在车窗上掸烟的手顿了顿。 “也许你觉得我自私,但我就是个普通男人,没那么高尚。事业我要,爱情我也要,我演不来那种为了她好而放弃她的苦情戏。我知道离开我,她也好不了。” 顾柏舟拧着眉,转过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神色有点动容,有点刮目相看的陌生。 “我爱她,而她刚好也爱我,所以我不可能如你的愿,跟她分开。”面前是梦境一般的烟雾缭绕,他仿佛看到那张清丽温柔的脸,眸底都泛着浅浅的光晕。 “你说得对,我没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但我会尽量参与她的生活。现在什么年代了,信息发达,交通便利,如果一段感情因为异地而失败,那不是距离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我相信我跟她之间不存在问题。”裴晏行低头笑了笑,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如果哪天我死了,或者她先不爱了,我会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顾柏舟转头望着窗外,手里的烟只剩短短一截,在风里闪着猩红火光:“说完了?” 裴晏行:“顾营长还想听什么?” 顾柏舟目光很平静:“不想听了,你走吧。” 裴晏行下了车。 离开之前,他忽然转回来,双臂扶在车窗上,笑了笑:“再见啊哥。” 顾柏舟不客气地回他一句滚。 裴晏行云淡风轻地走了。 机场自动门开了又合,片刻后顾柏舟转过头,看着年轻男人的身影越变越小。 把烟头在缸里摁灭,像是自言自语地动了动唇:“你小子说话算话。” 裴晏行离开后,余笙的小日子再次变得平静。 台里没了潘鑫磊,她工作比以前顺心不少,每天准点下班,回家复习准备考试。 当然是瞒着裴晏行偷偷准备。 每次训练和任务起飞前,他依旧会给她发消息: 【宝贝,永远爱你。】 自从那次之后,这人嘴上更腻歪了。余笙看他信息看得头皮发麻,可又忍不住心跳加速。 异地的时候,他会说更多甜言蜜语,似乎想抚慰她因为距离而格外敏感脆弱的心。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哪怕隔着半个中国,哪怕见不到面,他也在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时间一晃而过。 上次他来还是夏天,不知不觉就入了秋。 余笙望着办公室窗外,绿化区变黄的叶子,心里有股淡淡的惆怅。 说不想他是假的,通过视频和信息维持的爱,和牵手拥抱还是有太大区别。 前两天,裴晏行告诉她有任务,可能最近几天联系不上。 果然两天没收到他消息了。 连食堂午餐的牛排都不香,反而让她想起那天烛光晚餐的牛排,想起他说,要做牛排给她吃。 徐瑶对她的感情状态还是挺了解,连劝都不敢劝,默不作声地在对面吃自己的饭。 余笙拍了张牛排的照片发到朋友圈:【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做的呀?】 一分钟后,顾柏舟评论她:【自讨苦吃。】 余笙懒得回复。 迫于余教授的威严,这人没再拦着她和裴晏行谈恋爱,但时不时在朋友圈下说点风凉话膈应她。 秀恩爱的时候让她别太高兴,小心乐极生悲。伤春悲秋的时候也少不了来落井下石。 如果裴晏行在,会明目张胆地用更甜蜜的秀恩爱来恶心他击退他。 但这次他没出现。 余笙也没兴趣跟顾柏舟掰扯。 西部某军管区,演习已经持续了两天三夜。 这次是跨军种联合实战演习,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战士们都疲乏不堪,好在终于快结束了。 “1号,发现蓝军轰炸机两架,请求开火。” “开火。” 几乎收到指令的同一秒便锁定目标,两枚导弹射出,动作快得对方甚至没来得及放出干扰弹。 蓝军牺牲两个轰-6k机组,战力大减,演习很快分出胜负。 于志强激动地破了音:“02你特么是开外挂了吗?什么反人类操作?” 石杨乐呵呵的:“我哥这叫人机合一。” 于志强:“这是导弹长身上了吧!” 返航途中,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石杨突然发现自己冒了头,看一眼仪表盘,原来是长机减速。 他转头看裴晏行一眼,在无线电里问:“02怎么了?” 裴晏行盯着故障警示灯,嗓音淡定:“你们继续返航。” “那你——” 裴晏行不容拒绝地发号施令:“05,07保持飞行状态,继续返航。” 无线电传来塔台的声音:“02怎么回事?” “左发动机停车。”他紧蹙着眉,操作平稳镇定,“我在重启。” “可以重启吗?” “重启失败。”裴晏行眉拧得更深,“右发停车,雷达告警,前面有山川。” 团长声音无比低沉:“能不能绕开?” 裴晏行没有回答,额头沁出了汗,操纵着彻底失去动力的飞机,以滑翔状态避过一个山头,再惊险地避过第二个,第三个山头。 终于到达宽广的海域,才稍微能喘口气:“已绕开,高度降到6000。” 不断重启失败,飞机高度还在持续下降,他只能沿海域飞行,寻找能迫降的区域。 “5000,4000,3100。” 无线电里,团长声音带了些颤抖:“裴晏行,附近没有迫降条件,你准备跳伞。” “不行,前方是渔民区,港口停着大量渔船。”启动再次失败,他紧盯着高度表,“1800。” “裴晏行,跳伞。”团长几乎是吼出来,“这是命令。” 高度降到1500时,飞机刚离开渔民区,前方是一片干净海域。 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望不到尽头和生机。 ——你能保证陪她一生一世吗? 随着不断下降的高度表,顾柏舟的话开始像魔咒一般在脑海中盘旋。 选择继承哥哥遗志的时候,他就想过终有一天可能会像他一样,把性命交给蓝天。 他觉得那至少是个浪漫的死法。 可如今他尝过真正的浪漫。 那是陪在她身边,无法替代的浪漫。 传向塔台的声音沉稳得不像一个站在生命尽头的人。 “如果我死了,帮我告诉余笙,别太难过……” 还有一些他没说,也没来得及说。 如果有下辈子,如果他还能在同样的年纪遇到她,那在十八岁那年的秋天,他会叫住那个匆匆逃走的女孩,跟她说: “喂,我是裴晏行,高三(一)班的。” “可以认识一下吗?” “轰隆”一声,半边天都被火光照亮。 余笙无自觉捂住耳朵,转头看向爆炸的工厂。 飓风般的热浪袭来,季延川手里的摄像机镜头都被震碎,他顾不上管,跑上前护住女孩。 余笙躲在季延川背后,突然感觉到手腕一轻。 断裂的红绳掉到地上,金属领花发出沉闷的响声。 五角星翻了过来,露出背面钉子被打磨平整的黑色痕迹,像爆炸现场的滚滚浓烟。 不知为何,她心脏也紧跟着急速下坠。 铺天盖地的晕眩感中,仿佛听见一道遥远的声音,是那条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信息,一遍又一遍地萦绕在耳边—— “宝贝,永远爱你。” 第 61 章 束, 还是顾柏舟告诉她的。 ,都没收到,她只好主动打电话。 对方一开始没接, 她打第二遍, 才“喂?” , 有些低沉。 余笙担忧地问:“怎么样?还顺利吗?你有没有好好休息啊?” “你一下问这么多, 我怎么答?”裴晏行笑了一声, 标志性慵懒的强调, “很顺利,等嘉奖呢,你男朋友多厉害你不知道?” “那就好。”余笙心底松了口气, “不过你结束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还等我给你打电话, 我是不是该生气?” “该。”男人无比配合地压低嗓音,带着哄,“我错了, 刚结束就顾着睡觉, 忘了托个梦给你。” “呸呸呸——你又没……”余笙抿了抿唇,不悦道, “托什么梦啊?” 裴晏行忽然叫她名字:“余笙。” 余笙笑起来:“嗯?” “我想你了。”他轻声说,“特别想你。” 余笙满眼都是甜蜜, 用指尖摸着办公室窗台上的芦荟叶,连楼下那些光秃秃的树都变得格外赏心悦目:“那我来看你呀。” 男人顿了顿,笑说:“最近有点儿忙, 你来了我也没空陪你。等这阵过去,我回北城找你吧。” “哦。”兴奋的小火苗被浇灭,她掩饰住微微的失望, “那我等你。” “好。” 没再说太多,他那边有事忙,就挂了电话。 余笙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从一开始他拒绝她去找他。 以前她不是没提过去找他,哪怕是口嗨开玩笑,但裴晏行无论多忙,都不会说没空陪她这种话。 然后是接连几天打电话时的情绪,即便他竭力表现得正常,以余笙对他的了解,依旧能察觉到不正常。 他嘴上总说忙,但一直没有上天飞行的消息。 她也很久没看到那句“永远爱你”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变心,怕的只是他瞒着自己在默默承受着什么。 被担忧和猜疑搅得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联系了石杨。 石杨一开始的说辞也和裴晏行一样,可架不住她盘问,还是露出了马脚。 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嫂子,你要是能抽空,就来一趟霖市的军区医院吧。” 余笙心脏一沉:“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大事儿,真没大事儿,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你放一百个心,骗你是小狗。”石杨想起那次她从招待所赶来的样子,连忙解释道,“不过我想他需要你,你自己来一趟就知道了。” 余笙立刻订了最早出发的机票,连行李都没回去收,匆匆赶往霖市。 石杨开车来接她的,路上跟她说了说裴晏行的情况。 任务出了点意外,耳朵里做了个小手术,的确不严重,也不影响听力和健康。 但他最近情绪不太好,因为伤口的恢复情况,可能决定他的飞行生涯是不是还能继续。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余笙没问,她知道可能涉及机密。 于是竭力保持镇定地问:“最坏是什么结果?” “最坏……就不能再飞歼-20了。”石杨叹了一声,“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去其他部队飞别的机型,或者转地勤,也可以转业飞民航。” “他不会愿意的。”余笙几乎是脱口而出,嗓音带着哽咽。 石杨沉默了许久,也抬手抹了把眼睛:“是啊,他不会愿意。” 裴晏行是个要命般骄傲的人,他必须要站在众人仰望的巅峰,闪闪发光。 他的骄傲不能被摧毁。 终于到病房门口,石杨开门的手迟疑了下。 “最近他不太理人,脾气也不好,连团长来都没办法,要是……”他头低下来,叹了叹,“嫂子你多理解他一些。” “嗯。”余笙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外面艳阳高照,病房里却是昏暗的,窗帘紧闭,一身病号服的背影坐在窗前椅子上,隔着窗帘看外面灰蒙蒙的亮光。 余笙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站到他面前,摸了摸男人平静的脸庞,若无其事地问:“大白天干嘛关窗帘啊?” 他脸庞清瘦了不少,应该很久没好好吃饭。 裴晏行静静地望着她。 很长时间,病房里悄无声息,只有他拽着她坐到他腿上,环抱住她,衣物轻微的摩擦声,和两人压抑着情绪而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不是说想我了吗?”余笙捧着他的脸,“我来找你,高不高兴?” 男人嗓音很低,带着干哑的嘶声:“高兴。” “笑一个嘛。”余笙把手指摁在他唇边,往上挤了挤,“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高兴死了。”裴晏行哑声说着,攥住她两只手,臂弯收紧,将她往怀里带,唇也压上来。 阔别的亲吻格外卖力,余笙只觉得所有的空气都被卷走,被扫荡一空,唇舌被他吸得发麻,浑身软软地瘫在他身上。 许久之后,喘着气捶了捶他的胸口:“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想怎么温柔?”他一边说一边揉着,眼底流淌的都是坏水。 余笙脸一红,拉开他的手。 虽然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会对她笑对她胡闹,甚至亲着亲着也会耍流氓,但她感觉到这人压在心底的难过。 在她面前,他全都藏起来了,但没有什么能被藏得天衣无缝。 晴朗的夜晚星月明亮,余笙把窗户大开,阳台圆几上摆了盘切好的水果。 裴晏行做完检查回来,跟她一起坐在阳台上看星星。 “余笙。”男人望着星罗密布的天空,突然跟她说,“如果以后我不能开飞机了,怎么办?” 该来的早晚会来,逃避也没用。 她知道裴晏行不是逃避的人,他会正视这个问题,但没想到面对得如此快。 “不能开飞机了,就去古城摆摊呀。”她满脸笑容,用牙签叉了一块西瓜,喂到他嘴边。 裴晏行吃进去,也望着她笑。 余笙把胳膊肘撑在圆几上,手托着腮,对他眨眼睛:“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一摆摊的?一架竹编飞机卖五块钱,我也没嫌弃你穷。” 裴晏行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真的五块钱?” 余笙眉毛动动:“不是吗?” “二十块。”裴晏行温柔地勾着唇角,“那是我为了追你,自己给老板补了十五块。” 余笙惊喜地睁大眼睛:“终于承认你那时候就追我啦?” 裴晏行吃了块西瓜:“我也没不承认。” 余笙眉眼弯弯地看了他一会儿,手伸过去握住他,女孩被夜风吹凉的手指,很快被男人的体温熨热。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是谁,是做什么的,哪怕你不叫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你依然是你。”她眼里泛着璀璨的光芒,悉数落入他眼眸,“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喜欢看你开飞机。每次你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我一直觉得那个样子的你,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我爱一辈子都不够,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 裴晏行浅浅地勾了下唇:“是吗?” “是啊。”余笙露出一脸迷妹表情,“所以你不要气馁,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他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微微颤抖的力道。 第二天,余笙去咨询了他的主治医生,也在网上到处搜索对这种手术恢复有效的办法,甚至还找了当营养师的朋友,要了一份可行性营养菜谱。 在家从不下厨的余笙开始对着菜谱做营养餐,头两次把灶台弄得惨不忍睹,裴晏行想帮她,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饭做得当然不太好吃。 但裴晏行最近心情大好了,也会跟前来探病的战友和领导开开玩笑。 这天邢剑涛带了水果来,慰问完之后,余笙送他出去。 邢剑涛递给她一张小卡片。 余笙问:“这是什么?” “我打听了之前类似的病例,联系到一个战友,上面是当初给他针灸的老中医的电话。主治医生也问过了,正确的针灸可以有助他恢复。”邢剑涛说,“你试着联系看看。” “谢谢大队长。”余笙感动地鼻尖发酸,把卡片攥在掌心。 她一刻也没有磨蹭,跟裴晏行交代完便打了电话。 好巧不巧,这位老中医在北城定居。 余笙和主治医生商量过后,做了一系列检查,确定他已经能出院,便在当天下午办了出院手续。 为了不刺激他耳朵,两人坐火车回北城,一路慢悠悠,还能看不少风景。 排队进站时,走的是军人专属绿色通道。 余笙第一次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兴奋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回头看了看身后排长队的人们羡慕的表情,她挂在裴晏行胳膊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看到没?为了以后我每次出门都能这么光荣,你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裴晏行搂住她腰,俯身压低嗓音:“那你得先嫁给我,才能每次都这么光荣。” “好啊。”余笙不遮不掩地迎上他目光,“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裴晏行失笑:“这么着急?” “当然了,我要把你变成我的私有物。”余笙假装不悦地嘟了嘟唇,“你没发现多少女孩儿偷看你吗?” “是吗?没发现。”裴晏行嘴角一弯,“倒是不少男的对你图谋不轨。” “哪有……啊——”双脚忽然腾空,余笙惊叫一声搂紧他脖子,用力拍他的背,“放我下来。” “不放。”裴晏行单手抱她,像抱小孩那样用手臂托着她大腿,脚下速度却一点没慢,仿佛真只是抱着个小孩。 余笙被周围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公共场合你注意点……” “怕什么,又没穿军装。”男人笑得毫不在意,还无比轻松地把体重过百的她往上掂了掂,“我抱我媳妇儿,天经地义。” 第 62 章 了一把, 买的是高级软卧。 虽然面积不大,,两人单独在一个包厢, 不被打扰, 屋子还能上锁。 裴晏行性床品, 是余笙在网上买的, 蓝色星星图案, 整个包厢顿时温馨许多。 , 只听见“咔嚓”一声,男人低头看,她正举着手机朝他笑:“, 留个纪念。” 裴晏行从上铺跳下来,搂住她腰:“你喜欢, 以后都给你铺。” “好呀。”余笙笑盈盈地,抬手挂在他脖子上。 狭窄的空间里,暧昧升温也更快, 目光变得粘稠难分, 愈发靠近彼此呼吸滚烫的唇。 突然,没关严的门被撞了一下, 外面一个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余笙飞速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男人笑得胸腔震颤,俯身贴到她耳朵旁:“晚点再继续。” “……”她耳朵瞬间变成血红色。 余笙这些天在医院没睡好, 上了火车,便躺进被窝先补了一觉。 醒来不知今夕何夕,包厢里是暗的, 窗帘也拉上,但隐约可见外面泛红的光。 应该是傍晚了。 裴晏行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就着窗帘掀起一角的微弱光线, 在做着什么。 余笙起床走过去,才看见他手里的东西。 是那条领花手链。 “醒了?”他没抬头,手里依旧忙碌着,“等一下,快好了。” 自从那天在爆炸现场绳子断了,她就一直放在包里。 裴晏行正在给她编新的。 放在以前,她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但他手实在很巧,编出的结精致而整齐,很漂亮。 他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让她看得更清楚,虽然看到最后她依旧是脑子会了,手不会。 裴晏行把她的手腕抬起来,用红绳圈住,扣好,握着她腕间光滑的皮肤,另只手摩挲她脸颊。 余笙望着他黑暗里格外潋滟的眼,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送上自己的唇。 像火星坠落在枯草地上,以最快的速度燃烧成烈焰,然后一路摧枯拉朽,无边无际地燎原。 狭窄床铺上,两人身影交叠,一切都变得难以控制。 余笙像抓住海面上的浮木般抓着他手臂:“外面有人……” 走廊传来脚步声,虽然知道包厢门关着,看不见,那一瞬她还是忍不住浑身紧绷,瑟缩了下。 男人闷哼一声,呼吸深埋进她头发里,片刻后安抚地摸着她脑袋,气声微颤:“走了。” 他把被子拉起来,遮得严严实实。 不想再被打扰。 天黑了,窗帘外已经看不见亮光,余笙脑袋昏昏地被他从后面拥入怀中。 屋里很黑,只有从门缝渗进来的走廊灯光,打在这张终于平静下来的窄铺上,隐约照出一颗颗蓝色的星星。 裴晏行捋着她微湿的头发。 男人指尖力道刚好,像按摩似的,很舒服,余笙涣散的思绪渐渐回笼。 在网上听人劝买一次性床单被套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用途。 “要洗洗吗?”他揉揉她耳朵,“我去弄水。” 余笙娇气地嗯了一声。 独立的卫生间,备水很方便,他住院时石杨非要买的折叠盆正好派上用场。 余笙这些天在医院陪他,见过不少战友和领导,都说他术后情绪阴沉,脾气暴躁,但她从没见他对自己冷过脸。 余笙拥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看他披着睡衣,在狭窄的空间里忙进忙出,突然意识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原来可以到这种地步。 是哪怕想让全世界都滚蛋,却依旧会温柔地接纳她,毫不保留地疼爱她。 是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爱她,所以她能够照亮他。 余笙洗完澡出来时,裴晏行正在换新的床单。 她有些脸红地撇开视线,问:“你饿不饿?我去泡面。” 裴晏行笑了笑:“好。” 现在出门都是飞机高铁,决定要坐火车的那一刻,余笙就开始怀念小时候在火车上吃泡面的感觉。 没多会,熟悉的红烧牛肉香味在屋里弥散开来。 沙发只有一个,她坐在裴晏行腿上,端着泡面吃一口,喂他一口。 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吃饱都是其次。 比如现在。 明明有两碗,却非要泡一碗一起吃,其中的乐趣比吃饱饭重要得多。 “有点儿咸。”裴晏行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矿泉水,“喂我一口。” “哦。”余笙把泡面放下,转身去拿矿泉水。 男人闷着声吸了口气:“要你拿水,没要你乱动。” 余笙刚拧开水瓶盖子,似乎感觉到异样,身体一僵。 男人灌了一大口矿泉水,快得仿佛要压下去什么。望着她的目光也幽邃了些,仿佛藏在地底的暗流。 余笙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 裴晏行把瓶子扔回桌面,单手抬起她下巴。 “别动,也别看。”他微哑着声,“床单就一张了。” “……”余笙为难地抿了抿唇,指着床铺,“那我去——” “去哪儿?”腰被男人大力箍紧,灼热的吐息将她包围起来,“要你别动就别动,待着。” 他把她转过去,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嗅她颈间的馨香:“你吃吧,我缓缓。” 余笙痒得缩了缩脖子,手一抖,叉子也掉了,娇声抱怨:“你这样我怎么吃?” 裴晏行越过她的手捡起叉子:“我喂你吃。” 吃完泡面,用手机看了个电影,又炫了两包薯片,两人歪在一张床上睡觉。后来裴晏行实在管不住自家兄弟,乖乖去上铺降火。 十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第二天早上到北城,直接拦车去了他家酒店。 把行李箱放进屋,关上门,余笙看了眼宽敞又奢华的套间:“你以后都住这儿吗?” “嗯。”裴晏行给她拿了双新拖鞋,帮她把脚上的运动鞋脱掉,“你知道密码,可以经常过来。” 余笙把脚放进拖鞋里:“那被你爸妈发现了怎么办?” 裴晏行站起身靠着鞋柜,好整以暇地看她:“如果我说,我妈已经知道了呢?” 余笙惊恐地抬头,脑袋里嗡嗡。 等缓过这阵,咽了咽嗓:“你骗我的吧?” “骗你干什么。”裴晏行走到茶水台,从杯架上拿了两个一尘不染的玻璃杯,“上次我们来过之后,我妈就知道了。” 看小姑娘紧张得气都不敢出,他勾唇笑了起来,端着倒好的水杯走过去:“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跟她说了,要想我结婚,就别来骚扰你。” 余笙舒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惊魂未定地抿了口温水:“你妈妈……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余笙眼皮颤了颤:“你这么确定?” 裴晏行笑着搂过她肩,轻轻揉她的头发:“我确定,没人会不喜欢你。” 余笙靠着他胸膛,听那阵沉稳的心跳,做梦般地问:“真的吗?” “真的。”他无比认真。 因为在他眼里,她是最好的。 好到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她。 这晚她没回租屋,两人在酒店彻夜厮混,不见天日,连早饭都是room service送的。若不是约了那位老中医,某人还能继续。 洗脸化妆的时候,余笙回头冲他哭诉:“裴晏行!我有黑眼圈了!” “哪?”男人走进卫生间,顺势搂过她腰,低头看一眼,无比认真地说:“有吗?你这不是叫卧蚕?” 余笙狠狠捶他一下:“这是黑眼圈!” 怎么有人连黑眼圈和卧蚕都分不清? “哦,是不是啊。”他抬手摸了摸那处,力道温柔,没太在意,“还挺好看的。” “……好看你个头。” 后来余笙和他约法三章。 每天最多一次,周末最多三次,最晚十二点要让她睡觉。 裴晏行拗不过,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老中医那边聊得很顺利,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当过几十年军医,说他情况并不严重,完全恢复的概率很高。 “你运气还是不错的。”老爷爷望向窗外的天空,矍铄的双眼含上几许碎光,“很多年前我认识一个年轻人,跟你一样,跳伞坠海,连尸骨都没捞着。” 余笙心脏猛震了一下,不禁望向身边的男人。 跳伞坠海…… 原来他是这么死里逃生的吗? 裴晏行握住她手,一阵温暖包裹住她越来越冰凉的指尖,默默将她心口蔓延的颤抖与后怕安抚下来。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蓝天白云无比清澈,是人们眼中的风景,却是他们的战场。 “我知道。”他垂下眸,眼神微黯,“他是个英雄。” “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老爷爷笑着看向他,眼里带着温和的释然,“你们也是英雄。” 走出院落,余笙没说一句话。 一直到落叶缤纷的人行道,风卷起脚边枯黄的叶子,她眼睛里像进了风沙,感觉到一阵刺痛。 转过身,整个人埋进他胸前。 裴晏行摸摸她脑袋,低声问:“怎么了?” 余笙摇摇头,双臂越过他劲瘦的腰,箍得紧紧的。 裴晏行似是察觉了什么,掌心覆在她脑后:“别怕,都过去了。” “我没怕。”她哽着声,将他抱得更紧,“你那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没有谁真的不怕死,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人的本能是求生。但那一刻他必须放弃人的本能,哪怕是死,也不能让飞机在渔民区坠毁,这是一个军人的本能。 这些他不能告诉她,只是紧抿着唇,将手指深深地嵌进她头发。 余笙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牵着他的两只手放在自己湿润的脸颊上,再用手掌盖住。 眼睛红得可怜,嗓音柔软却坚定:“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 63 章 定下来, 每天去针灸一次,医生说他身体底子好,如果顺利, 最快半个月就能恢复。 这天, 余笙下班早, 来, 就顺道帮他取个快递。 石书, 几件便服什么的。 东西还挺重, 余笙找快递驿站借了个推车,搬上楼再给人还回去,在门牛奶。 回酒店房间把米饭焖上, 等裴晏行回来可以直接炒菜。 眼看五点了,她给他发微信:【还多久回来呀?】 pyx:【可能要一个小时。】 【饿了?】 余笙嘴角挂着笑:【没有, 就问问。】 【你快递需要帮你开吗?有没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 pyx:【能有什么你不能看的?】 【帮我拆了吧,书放到书房,别的你随意处置。】 余笙兴奋地摩拳擦掌:【好嘞。】 她从玄关抽屉里拿了把小刀, 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拆快递, 从大箱子里一样样取出来。 装衣服的布包,堆成小山的一大摞她看不懂的书。 可能考虑到以防万一, 石杨给他把军装也邮了一套。 看着被压出褶皱的军装,余笙找服务员借了个挂烫机, 烫得平平整整,然后晾到阳台上,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久。 每次他穿这身的时候, 她都不敢靠得太近,唯恐亵渎,更没有机会这样摸。 凑近闻着布料的香味, 心底一阵激动雀跃。 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收拾,才依依不舍地去玄关抱书。 这里虽然是酒店套房,但一切都齐全得像一个小家,书房有大大的落地窗,和整面墙的大书柜。 本来书柜空荡荡的,余笙帮他把书一本本放上去,顿时有了烟火气息。 有本书似乎夹了东西,余笙本来没打算偷看,放上书柜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却掉了下来。 是一个信封,浅蓝色,有印花。 难不成是情书?这人还留着别人的情书? 余笙蹙了蹙眉,翻过来,正面几个字映入她微颤的眼。 ——余笙亲启。 是写给她的? 心口一阵惊涛般的震荡,她好奇地把信纸拿出来,展开,看见密密麻麻的字迹。 “笙笙: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辜负对你的承诺。 我没有写过遗书,以前也不知道要写给谁,但经历过这件事情,我不止一次地后怕。如果我真的没有活下来,也没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那会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毕竟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你记得吗?高中教学楼的连廊上,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你当时抱着一摞英语作业,一看见我就跑得飞快,虽然我不知道你跑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高一英语办公室在南楼,你去的是北楼。 后来你肯定绕了很远吧,傻不傻? 那段日子,我总会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你,我想多多少少,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那种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心底逐渐扎根。 临近高考,我很久没见到你,后来才听说你转学了。而我也遭遇了人生中的重大起落,三哥去世,我决定放弃音乐,报考空航,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那时我心里偶尔会庆幸,你走了也好。我知道未来面临无限可能,但每一种都是危险重重,我放弃了一个普通人安稳的生活,必然也放弃爱情,放弃你。 但你走了,你没有给我犹豫的机会,是你成全了我。 本以为这辈子和你无缘,但我竟然又遇到你两次。 雾川地震,我幸运地听到你人生第一次播报新闻,你很紧张,一个人练习了一夜,我躺在床上听着你念,比你还紧张。 我很想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吃饭,但我不敢贸然出现在你面前,也不知道我给你的饼干,你后来有没有吃掉。 时隔两年又在古城遇见你,我觉得这是宿命,是老天爷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 它愿意眷顾我两次,或许也会眷顾我一生。 我不想再放弃了。 笙笙,不管我们之间结果如何,我都要感谢老天,至少年少失去的我又重新拥有过。 只是我对不起你。 我踏上这条路,注定不能为爱情,为你而活。但你永远是我最挂念的,无关责任和道义,也不是我能选择的,而是我与生俱来,心甘情愿奉给你一切。 热血在青空之上,你在我心上,余笙,我曾经很希望你就是我相伴到老的余生。 但原谅我一个人先走了。 我自私地不想你忘记我,但还是希望你忘记。毕竟你的人生还长,而我只是一个努力爱过你,却不得不向命运投降的人。 答应我,要比在我身边更幸福。 ——裴晏行” 写到最后,字迹变得凌乱,落款的笔画甚至颤抖了起来,纸张被笔头戳出一个洞。 余笙把脸埋进胳膊里,不让眼泪滴在信纸上。 她想起高中时那颗小心翼翼的捧着的心,想起每次偷偷看他的模样,想起两年前地震灾区的急救棚外,突然出现的那块压缩饼干…… 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她赶紧把信封还原,夹回那本书里,深吸了一口气,把脸上泪痕擦干。 眼睛依旧是红的,她调整情绪,到门口去接他。 裴晏行刚换上拖鞋,腰间一软,是女孩从背后圈起来的胳膊。 “东西都帮你收拾好了。”她的脸抵在他后背,鼻音很重。 裴晏行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看见她通红的眼睛,摸了摸:“怎么哭了?” “刚看了个很感人的电影。”余笙眼里泛着泪光朝他笑,“一个大叔捡了只流浪狗,后来大叔生病死了,那只狗等了他十年。” 男人轻轻摩挲她被眼泪浸润的脸颊:“那是挺感人的。” “嗯。”余笙继续搂紧他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裴晏行。” 他温柔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嗯?” “我这人认死理。”她无比认真地说,“我喜欢一个人,这辈子就是他一个人,换谁都不行。” 眸底的暗流一淌而过,洇成浓墨般的黑色,裴晏行看了她几秒,才弯起唇,挤出一个释然的笑。 “知道了。”他宠溺地吻了吻她的发心,“傻狗一样。” 余笙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你才是傻狗。” 裴晏行把她抱起来:“什么电影?吃完饭我看看。” “好啊,一起看,我可以再看一遍。” 饭蒸好了,裴晏行炒了几个菜,两人吃完一起洗碗,再一起看电影。 但电影这东西向来都是调情剂,作为某些事情的前奏。 客厅里电视还在响,初秋凉爽的天被拱的燥热不堪,两人却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彼此,像明知道会被烧死的飞蛾,依旧向往最热的地方。 他抱着她走到卧室门口,抬起她下巴,噙住她柔软的唇瓣,一阵席卷肆虐,紧接着陷入柔软的中央。 长发散落,红色裙摆像花瓣一样绽开。 昨晚他送她的玫瑰插在花瓶里,花瓣上露水娇艳欲滴,余笙搂着他脖子,指尖都泛出粉色。 夜凉如水,他眼里喷薄的火焰将她的理智一点点摧毁,吞噬,缠着、裹着她一起燃烧。 余笙喜欢他从背后抱她,结实的手臂绕过她腰肢,双手和她十指相扣,这样的姿势让她很有安全感。 而他的呼吸会落在她头顶上,有时候也在肩膀或颈窝。 睡觉之前,他会轻吻她的额角和发心,让她伴着香甜入梦,一夜好眠。 …… 这阵子裴晏行除了针灸治疗没别的事,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她上下班,中午还送饭。 男朋友太惹眼,全电视台都被喂足了狗粮。 周末,余笙爸妈邀请他们回家吃饭。 知道裴晏行是在休假养身体,余教授亲手做了十全大补餐,让余笙有点无从下手。 裴晏行礼貌淡定地接过顾教授舀的海参汤:“谢谢阿姨。” 余笙抿抿唇,低声道:“你少喝点。” 某人本来就精力旺盛,这桌东西吃下去,今晚她还能睡个整觉吗? 明天周日,又是他的免死金牌。 “别听她的,多吃点儿。”顾教授温柔地说,“男孩子食量大,你叔叔特意多做了饭,不够还有。” 裴晏行勾起唇:“好。” 顾教授望着他,一脸看自家儿子的慈祥和蔼。 余笙把饭桌拍了张照片,给远在军营的顾柏舟发过去。 【就问你有这待遇吗?】 【亲儿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哦。】 顾柏舟:【这是要补到他肾亏?】 余笙:【呸,你才肾亏!】 【你这种母胎单身是不会懂的!】 顾柏舟:【我是你哥,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余笙:【又拿哥哥的身份压我,我现在可不怕你了。】 【算了,你这种人单身也好,千万别祸害女孩子。】 【谁跟你谁倒霉。】 顾柏舟那边没再回复。 余笙觉得他大概是被自己说服了,谁料吃完晚饭,这人甩了张照片过来。 江南水乡的石桥上,一袭长裙飘飘,仿若古装剧里穿越而来的仙女。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飘逸出尘的气质已经让人心驰神荡。 顾柏舟:【认识一下,你嫂子。】 【哦对了。】 【她说她不倒霉。】 余笙张大的嘴巴很久才合拢:【我不信,不可能。】 【你单身也不是一两年了,有啥丢人的?不用网上找张图糊弄我吧?】 【这么有气质的小姐姐能看上你,除非她眼瞎。】 顾柏舟:【如实转告你嫂子了。】 【你说她眼瞎。】 余笙:【……】 【我不信!】 顾柏舟:【爱信不信。】 脑袋里持续地嗡嗡,她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理智也告诉她,顾柏舟破罐破摔多年,完全没有骗她的必要。 忽然肩膀被拢住,后背贴上一片暖:“怎么了?” 余笙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表情还在呆滞当中:“我哥他,居然有人要了。” “好事儿啊。”裴晏行把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扔到茶几上,搂过她腰,呼吸附到她耳边:“今晚给咱哥庆祝一下?” 余笙眨了眨眼:“怎么庆祝?” 裴晏行高深莫测地笑着,挑挑她鬓边的头发,然后跟长辈道了别,两人回酒店。 余笙刚进门就被他带进浴室,裙子在花洒下由浅粉变成深粉色。 后来她半昏半醒地坐在洗漱台上,垫着他的浴袍,一双手帮她抹着润肤乳,摩擦得绯红。 “……有你这么庆祝的吗?” “说的是。”男人呼吸烫着她耳垂,嗓音低沉喑哑,“一会儿再点个蜡烛?” 第 64 章 这段时间, 余笙除了上班就是约会,蜜又充实。 她没提过那封遗书,裴晏行也不到某一天给她看, 但她希望那一天永远别来。 拿到体检报告那天, 余笙从心底为他高兴, 了。 夜, 余笙这次舍不得睡, 主动缠他到半夜, 他也十分卖力地给予她。 直到凌晨一点多,裴晏行抱着她洗了个澡,换上干净床单, 哄她入睡,再把凌乱的卧室收拾整洁, 才拎着行李箱离开出租屋。 余笙在他走后默默地睁开眼睛。 热情褪去,屋内暗得只有惨白的月光,人走后愈发冷清。 她站到窗户前, 看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深浓夜色中,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头发也被吹得凌乱, 而他就这么孤独地走向他要守护的一切。 渐渐地,心里酸涩消失, 只剩下一片释然。 他想守护的也是她所热爱的人间。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也是她努力要走向的男人。 比起守着爱情原地止步,她要做的, 更是把自己也送到那座山峰。 全国大降温的时候,余笙收到了复试通知。 初试她选择在北城考点,避免请假, 但复试是部队机关安排的面试,必须要去霖市参加。 余笙提前一周请好假,坐在去霖市的飞机上时,还在啃面试宝典。 而远在西北的裴晏行,最近发现他的女朋友不太对劲。 自从他复飞后,余笙对他的关心明显不如以前,说是工作忙,但他旁敲侧击向季延川打听,得知她工作并没那么忙,并且已经很久没参加部门聚餐了。 下班总是走很早,周末不知所踪,拒绝所有的邀约,行踪举止神神秘秘,问也不说。 于志强最近心情也很down。 休假回去相了个姑娘,长得漂亮,谈吐优雅,温柔体贴,用于志强的话说,简直是天赐给他的完美老婆。 姑娘也喜欢军人,两人很快确定关系,谈了段异地恋,视频电话里海誓山盟,姑娘泪眼朦胧地非他不嫁。 然而就在这个月初,姑娘结婚了,新郎不是他,是个转业军官,在姑娘定居的城市当公务员。 那晚于志强抽光了一包烟,在寒风瑟瑟的宿舍楼顶哭得撕心裂肺,抱着他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也是同一天晚上,裴晏行问余笙有没有空,霖市新的跨河大桥落成,有场盛大的烟花秀,想带她去看。 然而他被拒绝了,对方理由依旧是忙。 看着衣服上某人蹭的鼻涕眼泪,裴晏行心思一片沉重。 于志强睡着前还在抱着他哭,嗓子都哑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埋进他衣服里。 “我不怪她变心,真的,是我没用,她最难过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不配。” 裴晏行眉头锁得更深,也默默抽光了一包烟。 余笙面试在周六上午,乘周五的航班过去,周六面试完就得回北城。 周日航班太晚了,她等不了,第二天还要上班。 所以疲于奔命的她并没告诉裴晏行自己去霖市的安排,说了也见不到面,只会徒增遗憾。 从面试大楼出来,余笙把紧张到冒冷汗的手抬起来呼了口热气,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滨江广场。” 她打算去霖市最大的商场逛一逛,买点东西回去给苏槿当伴手礼,也算是到此一游。 没想到在商场遇到两个老熟人——杜若和苏可。 杜若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邀她一起吃晚饭,余笙见时间还早,便答应了。 杜若在餐厅等位,余笙和苏可去一楼买奶茶。 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今天难得天气不错,没那么冷,余笙抬手遮在眼睛上方看晚霞。 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突然苏可扯了扯她衣袖:“诶,那是不是古城那个?” 余笙看见一道熟悉的侧影,脑子一嗡,忙不迭摇头转身:“不是,你看错了。” “不会的,我没看错,就是他。”苏可笑着把她往回拽,“你俩不是挺熟吗?” 那人正在往这边走来,余笙心虚地挡住脸:“不是——” “哎,裴晏行。”苏可叫了他名字。 余笙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想不到裴晏行为什么会在霖市,但可以想到他此刻看见自己的心情。 一定恨不得把她摔在床上,手脚都绑住的那种。 苏可没发现任何异常,大大方方地跟裴晏行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她瞥了眼他这一身,评价道,“挺帅的。” 他应该是过来办公事,穿的军装,在周末熙攘的商场外街十分惹眼,不少人都在回头看。 余笙心虚地低着头,压根不敢和他对视。 “谢谢。”裴晏行淡淡地回应苏可,“你们约好的?” “不是,碰巧遇到。”苏可笑着说,“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跟我们去楼上吃个饭?我妹在排队,很快的。” “不了,谢谢,我还有事。”裴晏行看了眼余笙的头顶,又看向她,问:“你们菜点好了吗?” 苏可:“还没,在等位。” “行。”男人唇角动了动,目光落在鹌鹑似的小姑娘头上,“那抱歉,我先把她带走了,下次有机会我做东。” “啊?”苏可有点不在状况。 裴晏行没跟她多解释,转过身,回头看了眼兀自呆愣的女朋友:“愣着干嘛?等我抱吗?” 似乎不满她的反应速度,男人索性牵起她的手,无比熟练地十指相扣。 余笙感觉到不少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怕影响不好,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直握到她手指发麻,沁出一层薄汗。 上了车,他把帽子搁到挡风玻璃前,沉声问:“去哪儿?” 余笙老老实实地说:“本来准备在这里吃个饭,然后去机场的。” 裴晏行发动车子:“几点的飞机?” 余笙:“九点二十。” 裴晏行看了眼车机屏幕上的时间,六点刚过。 他没再说话,行驶在晚高峰拥挤的车流中,余笙一路看路标,确定他是开往机场。 这么早就送她去机场,是真的生气了吧…… 都不愿意跟她多呆一会儿吗? 虽然遇到纯属巧合,但对她来说还是惊喜的,她时不时转头看男人,高高的眉骨,紧蹙的眉峰,浑身散发着冷气。 她想对他解释,可又不甘心藏了这么久的惊喜用这种毫不惊喜的方式揭开。 两人一路沉默到机场,裴晏行牵着她进航站楼,帮她办理好值机。 余笙以为两人要就此分开的时候,被他带到贵宾室。 里面人挺多,余笙想说找个僻静的座位,裴晏行却牵着她直上二楼。 走完旋转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不算宽敞,却整洁精致的走廊,天花板上还有壁画,瓷砖被镶了金边,无处不奢华。 男人推开一扇门,将她拽了进去。 砰一声,门被关上,她被他箍着腰背低头索吻,仿佛要把她嵌入身体里,连唇舌都带着怒气。 领带被他蛮横地扯开,余笙忽然意识到什么,推了推他。 裴晏行当着她的面卸掉这身皮囊,但等不及再解衬衣,把她掀入一片柔软当中。 蓝色领带将雪白的皓腕缠了一圈又一圈。 后来,余笙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 手被摁在落地窗玻璃上,眼皮偶尔能睁开,外面是沐浴在夕阳下的机场跑道。 闭上眼,又觉得自己在波涛滚滚的大海上,是一艘失去航向漂泊的小船。 裴晏行中途还接了个电话,语气如常,面不改色:“我有点事要处理,晚点归队。” 这一晚晚到了八点多。 离登机只有一个小时,他让余笙自己去洗澡,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平复心情。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洇着浓墨的双眸望过去,人也起身,将她搂进怀里。 “能说了吗?”她浑身都泛着柔软的粉色,男人嗓音也不禁软下来些,“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余笙默默地走到门口,把掉落在地上的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裴晏行接过来,看清纸上的内容,眼里淌过一丝惊讶,喉咙也哽了哽:“你——” “我笔试是第一名,面试感觉也还不错,应该能上。”她弯了弯唇,眉眼都透着温柔,“本来想拿到最后的结果才告诉你的,不过再瞒下去,你要气炸了吧。” 裴晏行手指微颤着把面试通知还给她,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所以最近你说忙,是在忙这个?” “嗯。”余笙点点头,“太难啦,大家都很厉害,这次宣传科就两个名额,有一万多个人报名。我不拼尽全力考上,就要等明年了。明年复明年,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踮起脚尖,双手搂在他脖子上,期待地笑起来:“等我考上,就可以经常跟你见面啦。” “嗯。”裴晏行将她紧紧抱住,仿佛要纳入骨髓,跟着血液一起流淌,想把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微颤的呼吸落在她头顶:“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地走向我。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余笙仰头看着他,眉眼璀璨生光,“但我很幸运,你和它都在这里。” 第 65 章 , 裴晏行万般不舍,也只能送她去安检。 。 安检口前拍着长长的队伍,每往前一步, 她的心脏就往下沉一截, 从来越变越长。 裴拉杆, 一手将她搂在怀里, 仿佛是要跟她同行的人。 但他也只能送到这扇门前了。 行李箱放进安检机, 她回头抱了抱他:“不想走。” 裴晏行前一秒面色还很凝重, 这会儿假装轻松地逗她,指尖弹弹鼓起来的腮帮子:“来的时候不告诉我,这会儿不想走了?” 余笙不说话, 用脑袋蹭蹭他胸口。 “好了,后面有人在催了。”他低头吻她发心, “乖,我会想你的。” 余笙捏着他的手,眼眶泛红, 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咬了咬牙, 才转头进入安检口。 裴晏行站在原地,一直看到最终看不见她为止。 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又落寞。 余笙很快上了飞机, 手机还舍不得关掉,给他发微信:【你回去了吗?】 pyx:【嗯。】 余笙嘟了嘟嘴:【走这么快。】 男人坐在刚才的房间里, 遥遥望着不远处的飞机,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她那架,但仿佛能从每一扇小小的舷窗里看见她的笑容和影子, 唇角也不自觉勾起来:【怎么办,开始想你了。】 余笙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人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她, 她转头望向舷窗外,但天很黑,入目可及只有灯光。 她鼻尖酸酸的:【我也想你了。】 pyx:【下次见面,跟我回家吧。】 他说的是临港那个家,有他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那个家。 余笙眼眶一热,用力地点头敲字:【嗯!】 “女士,您男朋友帮您升舱了,在前面的头等舱。”空姐温柔的嗓音将她从情绪中拉扯出来。 余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起身,跟着空姐往前走。 以前蹭爸妈单位福利坐过商务舱,但还是第一次进头等舱。 单独隔门,宽敞的座位是可以躺下来的,还有比普通舱位大好几倍的电视屏幕。进门处墙边的扶手拉出来,是一个隐藏收纳间,可以放包和衣服,放好后空姐帮她推进去。 “飞机快要起飞了,麻烦您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有任何需要可以按头顶的按钮,我会第一时间过来。” “那就不打扰您了,祝您旅途愉快。” 余笙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拿出手机,上面是裴晏行刚发来的一条微信:【好好睡一觉。】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浅浅地颠簸,余笙摇摇晃晃地趴在舷窗上回头,看向航站楼那一块块黑色玻璃反射的灯光。 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远,航站楼彻底引入无边的夜色中。余笙低下头,摁亮手机屏幕,轻轻摩挲新换的屏保照片。 照片里的她歪头靠在男人肩膀上,对着镜头眨眼wink,比剪刀手的手腕上是那根红绳手链,和他军装领子上的五角星一模一样。 而他温柔地摸着她头发,满眼宠溺地看着她。 深秋转入冬,余笙开始换上了厚外套,裴晏行发来的照片里,也换了冬款的飞行夹克。 皮夹克里嵌着毛茸,款式有点东北大渣子味,但他穿上去依旧很帅,普通人拿捏不住的时髦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北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远在千里外的飞行基地也被覆上一层白色,裴晏行给她打视频,让她看一望无际的机场跑道被冰雪覆盖的样子。 这边雪下不久,已经开始停了,有人在机场扫雪。 余笙看了看那个雪地里臃肿的人影,再看向裴晏行身上单薄的飞行夹克,问:“你冷不冷啊?怎么不加件衣服?” 为了让她看机场,他站在办公楼顶上,零下十多度的风雪呼呼地吹,他看上去依旧很淡定。 裴晏行笑了笑:“我没那么怕冷,穿这就够了。” 也是,身体跟火炉似的。 每次跟他一起睡,她都嫌被子太热。 男人的怀抱比一床冬被还暖和。 余笙越想着,就越思念他,忍不住问:“你元旦有假期吗?” “怎么了?”裴晏行靠在栏杆上,云淡风轻地笑,“我有没有假期取决于你。” “哦。”余笙压不住上扬的唇角,“那我下周过来体检,我们一起跨年吧。” 日子过得真快,就元旦了。 裴晏行温柔地看着屏幕里的她:“好啊。” 余笙的复试通过了,政审也没有问题,体检合格后就可以入职。 但军队要求比较严格,要拿到原单位的离职证明才可以,所以她一边等电视台的离职周期,一边每天去打卡喝咖啡,接受同事们羡慕的眼光。 “等你去那边就很难见到了诶。”徐瑶一脸依依不舍,“人家是离职跳槽,你倒好,从东跑到西,穿了半个中国,想约你吃饭都吃不到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余笙揉揉她脸,“我家还在这边,爸妈都在,还有你们啊,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徐瑶握住她的手,问:“你跑那么远你爸妈同意吗?” 余笙笑了笑:“他们没意见。”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从小获得爸妈提供的物质条件和疼爱,却没怎么受到过束缚。 或许父母孩子最好的关系就是这样,互相给予爱,又不干涉对方的人生。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哪怕是父母,也不置喙孩子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至于未来会怎样,那是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或得到的报酬。是人生的必修课,不该由父母来代劳。 父母从不以爱的名义捆绑她,所以余笙生来就知道,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附属于爸妈,自然也不附属于一个男人。 这是她跨越半个中国的底气,无论那里有没有裴晏行,她都是她自己的底气。 季延川做东,请同事们一起给她办了个欢送宴。 还在当初给她过生日的那家高级会所。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天她穿着爸妈送的生日礼物,今天徐瑶也给她准备了一套出场礼服。雾霾蓝色蕾丝抹胸裙,既有成熟的风韵,也透着一股年轻俏皮,很搭她为了元旦去见裴晏行而新做的头发。 部队机关不能染发,所以依旧是黑色头发,原先的波浪卷变成法式慵懒卷,薄薄的小八字刘海修饰脸型。 这次地点在会所楼顶的天台上,据说预定价格昂贵,还要至少排队半个月。 商场广告牌那么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大家一起拍过的合照,现场布置得像一个小花园,被一闪一闪的星星串灯围绕起来,充满氛围感。 今晚人很多,季延川似乎把她认识的同事全请来了,本部门的,其他部门的,包括王哥那几个一同出过差的。 安柠今天还带了男朋友,两人刚结束异地生活,她手上戴着求婚的钻戒,挽着男朋友笑得一脸甜蜜。 余笙不免又想起裴晏行。 但好在他们很快也要见面了,一股淡淡的酸涩被她压下去,扬起微笑,和同事们喝酒聊天。 有人纳闷地看向夜空:“今天飞机怎么这么多啊?” “好像是直升机。” “还真挺多,刚才过去两架了吧?” 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头顶掠过,余笙不自觉追着那架飞机看了很久,直到航行灯从视野中消失。 “那你去那边就和裴队长做同事了呀。”安柠和她碰了碰杯,“真羡慕。” “他在基地,我在机关,算哪门子同事?”余笙朝她举杯,脸上挂着浅浅的弧度,“不过确实没这么远了,他来我找,我去找他都挺方便。” 安柠叹着气摇了摇头,眼里是一种望尘莫及的崇拜:“我太佩服你的勇气和行动力了,说干就干,说上就上,怪不得裴队长喜欢你,你们都是一样优秀的人。” 余笙低下头,晃着杯子里澄澈晶莹的红酒液:“喜欢这种事,还真和优秀没什么关系。” 她不由想起裴晏行夹在书里的那封信,确切地讲,是写给她的遗书。 原来那么普普通通的她,早就被他注意到了。 那天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他。 十八岁的裴晏行已经有一米八几,她高一却还没怎么窜个子,仰头看见他胸口的校牌名字,就不敢再看他的脸。 她知道当时自己的脸一定很红,所以转过头跑得飞快。 两人高中时甚至没说过一句话,但却阴差阳错地,把对方放在心里好多年。 是因为优秀吗? 不,是命中注定。 她喜欢的也不是他的优秀,而是从第一眼就落入心底的震颤,是随着年月生根发芽,再也拔除不掉的执念。 “看!好多飞机!”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余笙从回忆中惊醒。 一大群直升机像约好了似的出现在天台上空,闪烁的航行灯像一双双小眼睛,随着飞机变动位置。 慢慢地,它们摆成一个红色的爱心,悬停在半空。因为夜风呼啸而有细微的摇晃,就像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有人激动地惊呼起来,拍手叫好,余笙心底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股难以克制的热流涌动。 直到爱心底部的尖点飞出来,缓慢下落,最后停在空旷的天台地面。 被天台上的灯光照亮,她才终于看清那架直升机,白色机身上画着绚烂的云霞,周身铺满彩色气球。 舱门打开,在一片梦幻般的彩色中,男人一身庄严而笔挺的军礼服,瞬间点亮她的整个夜晚。 手里抱着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一步步朝她走来。 比夜空更要深邃的双眼,仿佛盛着一整片星河,望着星河中最亮的一个她。 出其不意的时间,出其不意的人,这是她今晚最大的惊喜。 而当他站在她面前,从玫瑰花瓣中拿出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单膝跪地的那一刻,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从颤抖的胸腔里飞出来。 他望着她,字字认真而恳切:“我来迎接我的余生。” 第 66 章 , 她抬手捂住了嘴巴。 在周围人的欢呼雀跃,此起彼伏的“嫁给他”中,余笙听到他的嗓音, 仿佛 “我会尽, 守护你, 疼爱你, 我会在蓝天上写你的名字, 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 “我这条命是国家的, 但我愿意为你而活,为望着她,浓, “余笙,你愿意嫁给我吗?” 余笙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轮廓, 重重点头,声音颤抖地喊出来:“我愿意。” 钻戒圈进她的无名指,冰凉的, 却被男人手心捏得发热, 他起身抱住她,将她牢牢地拥进怀里。 今天是她的欢送宴, 也是裴晏行提前计划好的,让季延川帮忙瞒着她安排的求婚宴。 两人中途退场, 余笙被他带回酒店。 靠在门口墙上,她搂住他脖子主动送吻,换来一阵热烈的侵袭。 等终于能缓口气, 她摩挲着男人胸前的勋章:“不是说好我去找你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答应过你的。”裴晏行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下次见面, 就带你回家。” 余笙溺在他幽邃如夜的目光里,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化不开的甜。 “可能准备得有点儿仓促,但我觉得先求婚,再去见父母比较合适。”他摩挲着她手指上的钻戒,低声问:“明天跟我回家好吗?” 余笙抬头迎上他的吻,发出一个细若蚊蝇的“好”。 想着很快就要见到他父母,余笙因为紧张有点失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被男人捞进怀里,灼热的呼吸顺着她额头滑下来:“怎么了?” 他的唇落在她鼻尖。 余笙抬手搂住他脖子,眨了眨眼睛:“你爸妈性格好相处吗?是不是要带点礼物过去啊?我觉得我可能要跟我妈商量一……” 未说完的话被他吞入腹中。 一个绵长的亲吻后,咬了咬她的唇:“想那么多干什么?我来准备。” “可是……”她咽下紧张的字眼,“我有点睡不着。” “睡不着?”男人低笑一声,手在她腰间点火,“还是不够累。” 为了阻止她胡思乱想,他彻底剥夺她思考的能力,让她变得很累很累。 到最后骨头缝里都渗着困意,余笙睡了个一夜无梦的好觉。 第二天醒来,习惯性地下床穿鞋,却差点一个没站稳。 余笙扶着床沿,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正在厨房制造声响的男人:“狗东西。” 她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惨不忍睹的脖颈和胸口,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异地偶尔来一次已经这样了,如果天天在一起,她能活到寿终正寝吗? 余笙对着镜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今天还要跟他回临港见家长,振作精神打算化个妆。 翻遍洗手间柜子也没找到东西,拧着眉头去走廊里喊:“裴晏行,我粉底液呢?” “等会儿。”他关了火,走过来,顺势捞过她,低下头亲了一口。 余笙羞恼地推了推:“你克制一点。” “我怎么不克制了?”裴晏行搂着她靠在墙上,“你早上不还能起来?” 余笙躲开他灼热的呼吸:“别闹,快给我找粉底液,你看你昨晚弄的——” 裴晏行笑得低沉,又埋头给她脖子上补一个。 余笙想骂他,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了。 “行,给你拿。”男人语气带着哄,摸摸她脑袋,“你那瓶过期了,给你买了瓶新的。” “谁说过期了?”余笙理直气壮道,“只要我没用完就没过期。” 裴晏行不太能理解女孩对化妆品的特殊情怀,打开衣柜最边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包装盒:“照你那个买的,一模一样。” 余笙笑弯了眼,对着包装盒亲了亲:“谢谢。” 男人不悦地挑眉:“你亲它不亲我?” “化妆去了。”被他拎住之前,余笙赶紧跑进卫生间。 裴晏行望着她背影笑,忍着没再去逗她,转身回厨房弄吃的。 回临港要坐两小时飞机,所以他们出发得早,九点多乘上最快的航班,到那边正好吃午饭。 余笙后来严格教育了他为她升舱的腐败行为,这次两人只买了经济舱。 再享受也不过两小时,没必要费那个钱。 飞机起飞后,余笙趴在舷窗上看底下越来越小的城市,高楼大厦被薄薄的雾气笼罩,仿佛还带着初醒的朦胧。 裴晏行握着她的手,侧头看着她,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待飞机平稳后,空姐过来单独慰问了好几次。 “裴先生,商务舱还有位置,请问您需要升舱吗?” “裴先生,您需要毛毯吗?” “裴先生,我们有特供的小零食。” 男人顶着巨大的压力被自家女朋友审视了很久,扯出一个笑:“谢谢,帮我女朋友拿份零食。” 零食拿过来,他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余笙懒得看他,也不接受他献殷勤,愤愤嘀咕道:“招蜂引蝶。” 裴晏行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跟她解释:“因为是黑金卡会员,他们才要多问候几句,你看那个——” 余笙顺着他目光瞥过去,另一位空姐在对一个打扮时髦小姐姐问同样的话。 气消了些,她把零食扔给他:“帮我打开。” 裴晏行凑过去亲她,笑得温柔又浪荡:“遵命,领导。” 一旁空姐都忍不住笑了,余笙羞赧地推推:“你坐回去。” 裴晏行把开好的薯条给她,帮她拿了包纸巾。 余笙喂给他一根:“还不错,你尝尝。” 男人就着她的手尝了尝,满意道:“好吃,甜。” “什么啊明明是咸的……”余笙纳闷地说着,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低下头默默地往嘴里喂一口,唇角弯起来。 是挺甜的,心里甜。 两人分完一包薯条,整理好垃圾袋的时候,身体突然震了震,然后整个机舱都开始颠簸。 余笙搞不清状况,还懵着,裴晏行俯身过来抱住她:“没事儿,气流而已,过去就好了。” 颠簸持续了片刻,慢慢平静,机舱里旅客们的慌乱也停止下来。 刚刚有孩子吓哭了,空姐正拿了小零食去帮家长哄。 谁知走到中间的时候,空姐突然一声惊叫。 她整个人顺着地面滑到几米外的座椅旁,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缓缓站起来,安抚旅客:“大家请不要慌乱,检查好安全带,保护老人和孩子。” 机舱里再次喧闹起来,充斥着大人的叫声和孩子的哭声。空姐的安抚在这种喧闹下显得脆弱无用。 余笙紧张冒汗的手心被男人握得很紧:“别怕,我在。” 这次的颠簸和上次明显不同。 余笙以前坐飞机也经常遇到颠簸,但这么剧烈的还是第一次,甚至能感觉到失重往下坠。 她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一个空少摇摇晃晃地从前面商务舱走出来,面向客舱艰难地站稳,大声喊:“请问这里有飞行员吗?” 裴晏行望着他开口:“出什么事了?” 空少顺着一阵颠簸跑过来,扶着前排座椅才堪堪刹住,语气无比焦急道:“飞机刚刚撞鸟,自动驾驶失灵,我们机长也出了点意外,您是同型号飞机的飞行员吗?” “我是战斗机飞行员。”裴晏行解开安全带,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余笙,将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波音787我没问题,带我去看。” 仿佛黑暗里看到亮光,那空少一脸得救的激动:“好。” 余笙心脏却跳得仿佛失去了知觉。 直到被一双温暖的手盖住,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压低的嗓音格外有力量:“放心。” 余笙抬头看着他走远,剧烈的摇晃中,男人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镇定。 他消失在客舱门后,她却仿佛听到他心底的声音。 ——放心,我会带你回家。 一阵更加明显的下坠,机舱里灯光一闪一闪,尖叫声充斥耳膜,余笙不自觉用双臂搂住了身子。 她抱紧他的外套,嗅着上面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仿佛他就在旁边,握着她的手一样,她用这样的方式安抚自己的心,却不免更担心前方的驾驶舱。 他会没事的吧…… 余笙太了解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很聪明,但作为军人,他是那种宁愿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也会保护别人的傻瓜。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间隔式的下坠似乎停止了,飞机却依旧在颠簸。 空姐也依旧在安抚躁动不安的旅客。 余笙看见她额头上的伤口,雪白的皮肤在出血,立刻从包里拿了片创可贴。 “你额头流血了,贴一下吧。”女孩透着紧张却依旧清澈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悦耳。 空姐看过来,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飞机的颠簸还未停止,但飞得还算平稳,再没有持续失重下坠。 广播里传来男人慵懒而沉稳的声音:“飞机将在五分钟后迫降,请大家做好准备,空乘人员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地可能会有冲撞,所有人系好安全带。” 顿了顿,他加上一句安抚,虽然不太是他的风格,语气也略显生硬:“不要紧张,我们能安全降落。” 余笙抱着他的衣服,心跳也随着这句话平静下来。 ——放心,我会带你回家。 他的承诺从来掷地有声。 第 67 章 空姐备, 但降落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灾难发生。 飞机平稳落地,虽然速度偏快, 机舱里, 余笙默默地抱紧手里的衣服, 听从指挥走下飞机。 站在艳阳高照的机坪上, 她看见, 机身后半段冒着烟。 所有旅客疏散的最后, 白衣黑裤的男人在机舱门口,帮忙把机长和受伤的空姐抬上担架车。 然后抬眼朝她看过来。 天上依旧是蓝天白云,静谧澄澈, 仿佛刚刚经历的危险只是一场梦。得救的旅客们的欢呼声中,他们遥遥对望, 余笙看着他边笑边挥手。 “姑娘,那是你老公吧?”旁边阿姨冲她竖了竖大拇指,“真厉害。” 余笙脸一热, 刚要否认, 手被一片温暖牢牢握住,男人站在她身旁, 高大挺拔,像凯旋的英雄。 “不是老公。”他低下头锁住她目光, 磁沉的嗓音带着无限缱绻,“是未婚夫。” 余笙笑得眉眼弯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踮起脚尖, 亲了亲他的脸颊。 裴晏行托住她后脑,寻到她柔软的唇。 迫降机场和临港离得不远,他们在机场换高铁, 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裴家的司机亲自来接。 余笙第一次坐这么长的劳斯莱斯,不想显得没见过世面,但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 后排是私密空间,像一个豪华包厢,有茶水台和电视,司机开得很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自从知道那家酒店是他家族的产业,余笙便对他的家庭条件有了心理准备,没用太长时间接受这辆车带给她的冲击。 但她很快想到一种可能性,看着一旁淡定冲咖啡的男人咽了咽嗓,问:“你家该不会就是那个……给一中建了新校区的裴家吧?” 余笙依旧记得,在她转学前曾有机会一睹在建的新校区,依山傍水的好地段,一座座奢华的欧式楼房,不像一个学校,倒像是坐落在山中的皇家古堡。 听人说那是首富斥巨资捐给政府的,首富姓裴,但那时候余笙没敢往裴晏行身上想。 男人把泡好的咖啡递给她,云淡风轻的一声“嗯”:“我爸建的。” 余笙手一抖,咖啡都差点洒了,裴晏行笑着帮她兜住:“当心点儿啊少奶奶。” “……什么少奶奶。”余笙不好意思地抿了口咖啡,问:“你真的不用联姻吗?” 裴晏行望着她,眉梢动了动:“你是很希望我联姻?” “没有啊。”余笙一脸认真地说,“我只是听说像你们这种家庭,婚姻不能自己做主的,所以我怕……” 裴晏行捏了捏她因为苦恼而鼓起的腮帮子:“我人都上交国家了,婚姻还由得了他们做主?” 余笙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是这个道理。 “放心。”男人握住她手,目光灼灼,信誓旦旦:“我裴晏行这辈子非你不娶,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车辆经过闹市区,拐向那座传闻中遍地别墅的山。 余笙后来才知道,他家住的哪只是一个别墅。 进入电动门,是可以容纳七八辆车并排行驶的水泥大道,经过一个转盘似的花园,才看见那一望无际的草坪,后面坐落着巴洛克风格的庞大古堡建筑。 草坪和花园都有人正在打理,下车时,一位穿着西装的大叔躬身迎接:“五少爷回来了。” “嗯。”裴晏行下来后,朝车里伸出手。 余笙把手搭在他手心上,缓缓下车。 “这就是余小姐吧?”管家大叔望着她笑了笑,“果然像夫人说的一样漂亮。” 余笙一听他话,高跟鞋差点没站稳。 裴晏行搂住她腰,发出不悦的声音:“我妈又偷偷打听了?” “这不是关心您吗。”管家大叔笑呵呵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昨晚都回来了,先生也在。” 裴晏行扯了下唇,牵着余笙往古堡里走:“人这么齐?” 管家大叔:“是啊,这不是您头回带女朋友回家。” 余笙一听这么多人,紧张得手心都汗了。 裴晏行将手指穿进她指缝,带着安定的力道:“老六呢?” “六少爷有应酬,回不来。” “行,您去忙吧,我自己带她进去。” “好的。” 管家大叔离开后,余笙终于好意思东张西望。 走廊两边挂满了画。 这些画她不全认识,但认识那么几幅,《花与镜》,《雨夜》,莫奈的雪景,梵高的星空…… 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画。 “回神了。”进客厅之前,裴晏行捏了捏她的手。 余笙缓缓抬头。 屋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大姐我早跟你说了,男人靠不住,别以为咱们家以前帮过他,他就会感恩戴德,男人这种生物混蛋起来就没有底线的。过不下去就离婚,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这是我二姐。”裴晏行小声对她说,“旁边的是大姐。” 余笙点点头,记在心里。 坐在最中间,穿着烟蓝色旗袍的中年女人,毫无疑问就是他妈妈。 裴晏行在家排老五,母亲生他时已经三十好几了,现在六十多的年纪,看上去顶多四十。 有钱人的驻颜能力令人叹为观止,余笙心底默默地感慨。 她跟着裴晏行,还没到他母亲面前,就被他二姐截了胡:“晏行的女朋友吧?真好看,哎我说老五你厉害啊,弟妹看着跟筱筱差不多年纪。” 大姐踏着高跟鞋款款走过来:“敏仪你差不多得了,筱筱才几岁?你夸人家还是骂人家?” 二姐裴敏仪抬手摸嘴巴:“我嘴笨,对不起。” “好了,你们两个都闭嘴。”孙玉凝看了看两个女儿,“晏行,带你女朋友过来坐,阿姨上楼叫先生吃饭。” “是,太太。” 裴敏仪性格开朗,很健谈,也似乎很喜欢余笙,特意挨着她坐。 “筱筱是大姐的女儿,十四岁,我刚真没有骂你的意思啊,就是觉得你跟筱筱一样年轻漂亮。”裴敏仪拉着她的手解释,下巴点了点裴晏行:“就他那条件,算他捡着宝了。” 余笙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笑。 原来裴晏行在他家人眼里是这么个滞销品形象吗? “可惜这么漂亮的妹妹,跟着他以后要吃苦了。”裴敏仪一脸怜香惜玉,“我们老五犟脾气,爸爸的钱不要,房子也不要,拿那么点工资待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私生子不是那位,是他呢。” 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清咳声。 裴敏仪似乎意识到说错话,有点局促地叫了声:“爸。” 裴父头发已经花白,但身材保养得不错,并没有老态龙钟,双眼矍铄地掠过孩子们,短暂定格在余笙脸上。 叱咤商场几十年的男人,连眼神都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余笙被他看得紧张不已,连连站起来出声:“伯父好。” “你好。”裴父点点头,声音听上去还挺和善,“别紧张,坐下吃饭吧。” 裴晏行捏了捏他的手,余笙乖乖坐下。 知道她在饭桌上拘谨,他一直在帮她夹她喜欢的菜。 裴父突然看过来,开门见山地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结婚?” 裴父的直接吓得余笙呛了口汤,侧过身咳。 裴晏行给她递纸巾,回答父亲的话时,语气带着点疏离和不满:“我自己会安排的,您不用操心。” 裴父:“彩礼和房子呢?也不用我管吗?裴晏行,你对我有意见,那是你自己的事,但你媳妇儿没必要跟你吃苦,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要不这样吧。”眼看父子俩气氛又僵了,孙玉凝笑着打圆场,“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咱们一头也决定不了,彩礼房子什么的,找个时间约笙笙父母吃个饭,大家一起商量。” “是啊,爸您急什么?见面再说。”大姐裴淑仪温柔地笑了笑,“今天笙笙第一次上门,大家开开心心吃顿饭。” 说着她看向裴晏行,用眼神劝他闭嘴。 裴晏行没再说话,默默地给余笙剔鱼骨头。 饭后在他房间午休,余笙睡不着,在昏暗的光线里仰头看他:“你和你爸爸……关系不好吗?” 裴晏行闭着眼睛回:“一般。” “什么叫一般?”跟父母的关系还能这么形容吗? “一般就是,不好不差。”裴晏行摸着她头发,说,“我不喜欢他,但他是我爸,所以我也没办法。” 余笙听得一头雾水,过了一会儿,裴晏行才继续跟她解释:“刚刚你应该听到了,我爸有个私生子,比我大点儿,从小是我妈养的。我小时候不知道他是私生子,因为我妈对他很好,家里也没人说过这事儿。直到后来,偶然一次听到佣人讲八卦,才知道他是我爸出轨和别人生的。” “从那以后,我就没用过他的钱。除了看我妈,也很少回家来住。” 余笙默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吓到了?”裴晏行轻轻揉着她耳朵,“没想到有钱人这么复杂是不是?” 余笙一脸认真:“是没想到,私生子这种电视里的情节我居然真的能碰到,挺难以置信的。” “对了,老六是谁啊?你还有个弟弟吗?”余笙问。 “算是吧。”裴晏行耐心地解释,“我明确表示不继承公司,所以我爸收了个义子帮忙打理。人不错,有机会带你见见。” 余笙点点头:“嗯。” 临港比北城热,又靠海,屋里有闷闷的潮气,但两人还是忍不住要抱在一起。 裴晏行吻她额头,叫她:“余笙。” 余笙仰头搂住他脖子:“嗯?” 他的呼吸掠过她鼻头,落在她软软的唇上:“你跟我在一起会觉得苦吗?” “不苦啊。”余笙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他会给她买精致的衣服和包包,会关注她喜欢的化妆品牌子,出了新品口红一定买给她,会带她吃最好的餐厅,出门都是开车,连坐飞机都会给她升头等舱,她知道,他从来舍不得让她吃苦。 尽管那对他一个没有额外收入的军人来说,已经是相对奢侈的享受。 “余笙,虽然结婚不止是两个人的事,难免会牵扯到家庭,但我其实……不太想让我爸插手。” 裴晏行抵着她额头,低沉缓慢地说:“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足够我们结婚用了,应该还能给你买个房子,虽然没这儿这么好,但不会比别人差。” 顿了顿,他亲一口她的唇:“我在部队用不上钱,工资卡给你拿着,每个月也就两三万,你想花就花,想存就存,随你高兴。所以跟着我,你应该也过得不差。” 余笙眼眶一热,勾着他脖子翻过去,轻轻浅浅地吻他。 亲密的纠缠让人上瘾,她躺在他身上舍不得下来,侧着头,手指描他的眉毛:“裴晏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嗯?” 余笙轻轻地呵了口气:“我爱你。” 第 68 章 , 这一年即将被画上句号。 余笙坐在足足有她一看临港夜晚的星星,回想着这短短半年来发生的一切。 。 可现实告诉她,命运何其眷顾, , 如今变成了触手可及。 裴晏行端着一盘洗好的车厘子出来, 坐下, 喂了一颗到她嘴边:“尝尝, 这个不错。” 余笙就着他的手吃掉, 甜甜的,水分充足,他摊着手掌, 接住她吐出来的籽。 临港冬天没有雪,但有温暖的天气和艳阳高照, 山上别墅远离闹市区,地势又高,晚上星空璀璨, 格外明亮。 余笙很喜欢星空, 但北城的夜晚星星总是很少,还要很费力才能看到。 沐浴在星河里, 所有的烦恼都一扫而空。 现在的她似乎也没什么烦恼了。 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还有最爱的人在身边。 余笙牵着裴晏行的手,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男人将手指穿进她指缝,牢牢握住。 “余笙。”他低声叫她。 余笙在他肩上仰起头:“嗯?” “结婚申请我已经写好了。”裴晏行握紧她手, 笑着说,“这次回去就交上去。” 余笙点点头,眼里含着期待:“好。” 裴晏行问她:“要看看吗?” 余笙望着他眨了眨眼, 还没说话,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他当着她的面展开,递给她。 余笙看着纸张上干净工整的字迹,真挚恳切的言语,眼眶禁不住发热。 她憋下一阵泪意,假装轻松地说:“我还以为结婚申请只需要写我申请和xxx结婚就可以了,你怎么写这么多?” 满满一页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写情书。 “这可是要保留存档的,怎么可以草率?”裴晏行笑了笑,侧过头吻她发心,嗓音低沉而认真,“余笙,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件是考上空航,当飞行员,另一件就是跟你结婚。” 裴晏行将她搂入怀中:“我也许不能像别的丈夫那样,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还要让你担惊受怕,但我会尽我可能给你最好的一切。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裴晏行之所以跟你结婚,是因为我爱你,特别爱你。我可以把命交给祖国,但我这颗心,是为你而跳动。” 余笙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也是。” 夜风轻柔地拂过窗台,他的吻轻轻覆上她柔软的唇。 随着零点时夜空传来的一道炸响,才终于结束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余笙在他怀里抬头,惊喜地望向夜空:“你们这儿跨年还放烟花呀?” 裴晏行笑了笑,搂着她没说话。 余笙激动得手舞足蹈,嘴里一刻没停过。 “这个好漂亮!粉红色的诶!” “啊啊啊变了!这个烟花像瀑布!” “怎么还有小熊啊?好可爱!”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烟花!太神奇了!” “裴晏行!快看!流星!” 男人似乎对烟花并没有很大兴趣,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疏懒中带着些宠溺。 “这个烟花会放很久吗?”余笙抱着他胳膊问。 裴晏行勾着唇:“不会,一会儿就结束了。” “啊?”余笙不舍地皱眉,“要结束了吗?” 男人望着她笑,手指穿进她发间,托着她脑袋转过去。 她重新望向绚烂的夜空,一大片粉色流星坠落后,在头顶缓缓呈现出一行金灿灿的字—— 余笙,我爱你。 最后一朵烟花仿佛炸响在她的心脏。余笙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这是你放的?” “嗯。”他搂着她,轻轻吻她的耳垂,“我这人也挺俗的,不会玩那种阳春白雪的高级浪漫,你要是觉得这样很土,那我——” 话音未落,被女孩温软的唇堵住。 裴晏行托住她脖颈,反客为主地入侵。 夜空上的字缓缓消散,却好像每一个光点都在她心底永久地闪耀,扎根。 她被他抱起来,回到卧室,阳台门被脚踢上,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将手指一根根穿入她指缝,完美契合,用灼烫的呼吸安抚她克制咬紧的唇:“没事,这儿隔音很好。” 因为是在父母家,裴晏行没太过分,一次就结束了。 余笙洗完澡,穿上裴家一早给她准备的真丝睡衣,两人同色同款,情侣的,抱在一起都分不清彼此。 枕着他胸膛,余笙这晚在陌生地方睡得却十分安稳。 第二天离开前,孙玉凝把她单独叫到房间,递给她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里面放着对翠绿冰透的翡翠镯,说是见面礼,并问她父母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余笙答应回家去问问,和他们商量一下。 裴晏行订了机票,两人直接去霖市。 在飞机上,余笙给他看孙玉凝送她的玉镯:“这个是不是特别贵啊?” 裴晏行勾唇笑着,拿出玉镯戴在手腕上,沉吟了声:“也就够你在霖市买套房吧。” 余笙紧张地捂住手腕:“这么贵吗?” “傻样。”裴晏行摸摸她脑袋,安抚道,“我妈给你这个,说明她喜欢你。不过她好东西多,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随便戴戴。” 余笙把玩着装玉镯的盒子,突然发现隔层下仿佛有东西,掀开丝绒垫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裴晏行也看到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几秒钟,余笙不太好意思碰,直到他伸手拿出来。 “要不,你还给伯母……” 裴晏行牵过她手,把卡放在她掌心,拢住:“既然是见面礼就收着吧,想花就花,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总是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无论是他的工资卡,还是他母亲送的巨额见面礼,一句想花就花,给了她最大限度的宠爱和自由。 余笙去入职体检那天,裴晏行跟她一起。 体检项目还挺多,好在定点医院有体检中心,集中在一层,不用到处跑。 余笙空着肚子一大早过去,先排队抽血。 她其实是个挺勇敢的人,自己抽血打针都不会怕,但从小就有个毛病,如果爸妈或哥哥陪着,就一定会撒娇。 护士扎紧她胳膊的时候,她整个人埋进裴晏行怀里,嗓音娇滴滴的,还带着小尾巴:“疼~” 裴晏行不知道她的娇气病,脸色都变了变:“护士,她说疼,你轻点儿。” “轻点儿血能出来吗?”护士对他的要求无语了,拍拍余笙的肘弯内侧,“你手握紧,我看不着血管。” 裴晏行皱着眉轻声哄她:“乖,手握紧,很快就好了。” 眼看那根又粗又长的抽血针扎入她血管,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缩,他还是忍不住又开口:“护士,轻点儿啊,谢谢。” 血抽了好一会儿,换了四五个瓶子,裴晏行无比心疼地抱紧她,问护士:“要抽这么多吗?” 护士白他一眼:“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本来是个赏心悦目小帅哥,现在极其不顺眼。 话音刚落就拔了针,压上消毒棉:“可以了。” 裴晏行赶紧帮她按住。 抽完血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余笙像是满血复活,望着裴晏行笑:“刚才那个护士姐姐好像很烦你。” 裴晏行勾了勾唇:“是么?没注意。” 余笙笑嘻嘻看着他:“我突然不担心你被别的女孩儿盯上了。” 裴晏行眉头微蹙:“为什么?” 余笙一脸认真:“毕竟……在别的女孩儿眼中你除了这张脸,可能真挺烦的。” “是吗?有那么烦?”裴晏行俯身低头,迅速啄了一口她唇瓣。 紧接着还想来第二口,余笙抬手摁他脑门上:“在医院呢你干嘛……” 裴晏行笑得痞坏,捏紧她胳膊:“别动啊,一会儿流血了。” 余笙没敢再动,却又被他亲了一口才罢休,只能瞪着眼睛,用目光表示不满。 在拍片室门口排队的时候,裴晏行出去给她买早餐和水。 为了准备体检,她从昨晚八点就开始禁食禁水,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听到叫号,余笙走进去穿上防辐射服,站上仪器。 拍片过程很快,没一会儿,窗户那边的医生示意她可以走了。 余笙换好衣服离开,坐在门口继续等裴晏行,想着一会儿要吃早饭,还是洗个手比较好,于是去了趟卫生间。 洗手的时候,她听到厕所隔间里传来对话声。 “太可惜了,我想着心里都难受。” “是啊是啊,那么年轻的小姑娘。” “你们说刚才拍片的那个?” “是啊,好像才24岁吧,真的太可惜了。” “唉,怎么年纪轻轻得这种病,她父母怕是要哭死了。” 余笙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卫生间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腿脚沉重却打着飘,仿佛踩不到地面上。 在那几个人出来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里。 裴晏行买完早餐回来没看见她,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女孩乏力的声音:“喂?” 男人皱着眉,边环顾四周边问:“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余笙吸了吸鼻子:“里面好闷,我在天台。” 裴晏行察觉到异样,急匆匆跑过去。 女孩孤零零坐在天台上,今天太阳很大,将她整个人笼了层金色,有种轻飘飘的梦幻。 裴晏行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走到她旁边挨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 余笙没说话,原本泛红的眼睛彻底湿润,在被他看见的下一秒就埋进他胸口,瞬间将他衣服浸湿一片。 “裴晏行,我可能要死了。”她瓮声瓮气地说着,身体也随着抽噎而颤抖。 男人愣了两秒,扶上她肩,眼底浪潮汹涌,明暗难辨,却还是尽量保持冷静地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那个拍胸片的医生说的,我可能是……有什么大问题。”余笙抽着抽着开始哭嚎起来,“裴晏行,呜呜呜……我不能跟你结婚了……” 天台吹过一阵凉风,他脱下外套将她包裹起来,衣服太大,显得她格外瘦小一只,可怜又脆弱。 “谁说的?”男人眼底如黑夜般幽暗,下巴用力抵在她头上,攥紧她的手指也微微颤抖,嗓音却无比沉着和坚定:“你听着,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一定会跟你结婚。所以你不许放弃,更不许逃。” “我裴晏行向来说一不二,我说过会守护你一辈子,就必须是一辈子。” 感受到胸前女孩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语气柔下来,温柔地抚摸她后背: “我们生病了就治病,现在医学发达,有什么治不好的?就算真的……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他轻轻托起她的头,目光深邃地嵌入她眼中: “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妻子了,你是我不能舍弃的一部分性命。” 他温和的嗓音和坚定的承诺,让她整颗心都安定下来,虽然依旧很害怕,但仿佛只要在他怀里,就能看见未来和光。 原本每一秒都是煎熬的等待时间,因为他而变得平静。 余笙靠在他肩上,看着脚下街道的车水马龙,语气飘忽地说:“裴晏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男人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什么秘密?” “我其实,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想起年少青涩的时光,她唇角勾起笑容,“我从十六岁就喜欢上你了。” 裴晏行目光幽暗地看向她,唇瓣抿紧。 “我高一的时候,你念高三,我们在同一所学校,每次你出现的时候身边都有好多人,要么是一群男同学,要么是追你的女同学,我每次都只敢等你走过去,再看你的背影。” 她笑了笑,有些苍凉:“你说,如果我当年勇敢一点,向你表白,或者让你也看见我,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啊?” “我们……” 她感受到他颤抖的手指。 混乱的思绪里不记得他说了什么,也或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阳光下疯了似的吻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未来几十年的吻,他要在此刻全部给她。 直到手机提示她去拿片子,两人才心情沉重地踏入那扇门。 裴晏行跟她一起进的诊室,医生是个秃顶老头,戴着副圆框眼镜。 他抬了抬眼睛托,迎着光看了会儿片子,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儿啊,肺部功能正常,就是我看小姑娘脸色,平时很少运动吧?” 余笙懵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裴晏行搂着她确认了一句:“医生,您确定真的没事?” “你这是希望你女朋友有事?”医生再次推了推眼镜,带着揶揄望向他。 “没有,怎么可能呢。”裴晏行勾唇笑起来,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庆幸,“没事儿就好,谢谢您。” 医生点点头:“注意锻炼身体,多运动啊。” 余笙一脸懵逼地被他牵出去。 “发什么愣呢?”裴晏行揉揉她脑袋,“还那么多检查项目,别磨蹭了。” “……哦。”余笙亦步亦趋地跟上。 查心电图时,裴晏行在门外等她。 胸口被夹子夹痛的那刻,她像是才从梦里醒过神来。 庆幸中又带了些懊恼。 庆幸那几个医生说的不是她,可拜这个乌龙所赐,她埋藏八年的秘密居然被她自己亲口曝光。 做完所有的检查项目,两人离开医院回到酒店,余笙刚想去倒杯水喝,整个人都被抱起来,放在电视柜上。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说说。” 余笙心底一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什么?” 衬衫扣子被一颗颗解开,他脸上挂着懒散又危险的笑:“你暗恋我八年的那些事儿。” 第 69 章 余笙早就看过他那封遗书, 可来也喜欢自己那么多年,并且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得知。 危机解除,但那种险些要失去她的恐惧依旧在把她和自己揉为一体, 抵死纠缠。 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女孩闭眼昏睡, 轻, 滚烫又均匀, 就像此刻他的心跳一样, 他抬手拨开她汗湿的头发,手明的白皙脸颊,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余笙不知道, 他就这么清醒着看了她一夜。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温暖唤醒,清晨的阳光洒在床沿, 落在她伸出被子的脚上。 男人从背后搂着她,睡得正沉,她扭头看去,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覆在长长的眼皮上。睡梦中他的样子很乖, 一点看不出平时的嚣张桀骜,连额发也温柔地垂下来。 她抬手摸了摸睫毛, 再到鼻梁,脸颊, 爱不释手地用指尖轻蹭每一寸皮肤。男人英俊的脸被朝阳浸染,仿佛镀了层金光,温暖炫目。 以前她觉得他就是个耀眼而张扬的人, 但跟他在一起后,她才渐渐看到他不为人知的很多面。 霸道,温柔, 无赖,幼稚,还有某些时候的性感。 而此刻她在他怀里,就好像全世界的幸运都降临在她一个人身上。 想起昨天误以为生了大病时,他对她说的那些话,鼻尖忍不住一阵酸,吸了吸鼻子。 手忽然被握住,头顶是男人极为低沉的喑哑声音:“怎么了?” “没事。”她往他怀里拱了拱。 裴晏行用手托着她下巴,抬起来,看见女孩泛红的眼圈:“没事哭什么?” 余笙一脸倔强:“没哭。” “鼻子都红了。”裴晏行勾着唇,手指蹭蹭她小巧的鼻头,“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余笙被他逗笑:“能不能说点好的?” 裴晏行笑着把她搂起来,躺在自己身上,然后捏着她下巴吻她。 一阵缠绵的早安吻过后,余笙压着他靠在他肩头,目光深深描摹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发出微哑的气声:“裴晏行。” 男人懒散地躺着,手指绕着她头发玩,眸里带光:“嗯?” “没什么。”余笙笑了笑,“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裴晏行勾起唇,夹着点坏,被窝里的手也跟着使坏地揉了揉:“做过这种梦?” “……流氓。”余笙瞪他,眼里含着羞恼。 捕捉到女孩一刹那心虚的样子,他不依不饶地使坏:“真做过啊?” 余笙倔强地撇开眼:“没有。” “讲讲。”裴晏行把她往上搂了点,箍紧她腰肢,“梦里我什么样的?” 余笙咬咬唇,脸颊开始发烫:“不就这样……” 他的手渐渐往下移:“这样吗?” “……” “还是这样?” 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不留神又惹得心火灼烧。 难得偷闲,便不想压抑自己,缠着她在房间闹了一上午。 体检报告直接送到单位,不用自己去拿,吃晚饭前,余笙收到了单位发来的入职通知。 “恭喜啊余科长。”裴晏行调侃她,给她碗里加了勺饭,“多吃点儿,不然去了不够瘦的。” “什么余科长,我还是个小科员而已。”余笙接过碗,看他一眼,“不过真有那么忙吗?” 裴晏行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余笙是后来才知道,她入职刚好赶上两年一度的集训。 军警机关人员的集训和大学军训差不多形式,但比以前经历过的军训要求更严格,项目也更难。 奈何头三天她连手机都没摸到,更没法打电话去骂人,控诉他明知道却不告诉她。 等终于能歇口气的时候,她望着营地的星空给他打电话,只剩下浓浓的委屈:“裴晏行,我好累啊,他们不是人……” “这就哭鼻子了?”电话那头的人懒懒笑着,“还有半个月呢,实在受不了就去找教官哭一哭,让他给你开个后门儿,找我哭没用。” 听出这人是在调侃,她哼了一声:“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裴晏行笑着哄她,说早点睡。 余笙睡着前在心里怒骂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还做了个梦,梦到她啃着香喷喷的卤猪蹄子,突然面前出现一张脸,幽幽地问她:“为什么吃我的腿?” 差点给她吓醒了。 第二天早上集合整队站军姿,余笙憋着哈欠,听见旁边的女同事嘀咕。 “哎,快看那是谁。” “我去,他怎么来了?” “你们在说谁啊?” 余笙正要转头去看,突然被教官一声呵斥:“看什么看?都站好!不要讲话!” 顶着大太阳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能原地休息。 余笙是新来的,跟同事们不熟,平时也不怎么参与讲八卦,主要是那些人名她也不认识,无论讲谁的八卦,她听着都是一脸懵。 倒是有年长的姐姐关心她:“小余结婚了没啊?” 另一名同事林淼笑道:“朱姐你缺心眼儿,人档案上写的未婚。” “是哦。”朱姐又问:“那有男朋友没?” 余笙点点头:“有的。” “可惜了,我们单位好多优秀小伙子,就是僧多肉少,一个个单到现在。就信息科那小刘,清大博士,人长得俊,好多小姑娘追他都追不到。”朱姐压低嗓音说:“人前两天跟我打听你来着。” 余笙笑了笑:“谢谢朱姐关心,不过我跟我男朋友快结婚啦,到时候请大家喝酒。” 刚在扎头发的乔菲菲眼睛一亮:“啊?余笙你要结婚啦?” “嗯。” “完蛋,我们单身协会又少个大美女。” “是啊,刚跟我妈打电话说单位来了个大美女,也没结婚,要她着什么急,这下好,估计要催死我了。” “催就催呗,我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结不了婚就不结,我又不是养不活自己。” “道理是这样啦,可我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好烦的,天天在我妈耳朵旁念,我妈受不了了就念我。” “晚上我给你看个视频,教你怎么怼那些碎嘴子。” 余笙凑过去套近乎:“什么视频啊?我也想看。” 林淼笑了笑:“你个要结婚的看什么看?” 余笙眨眨眼:“我好奇。” 朱姐拍拍她肩,语重心长道:“结婚了更要看,以后对付婆家那些碎嘴子,免得被欺负。现在不光是催婚,那些催生催儿子的也可烦了。” “有道理。” 余笙默默地垂了垂眼睫。 说到结婚,她心里真有点虚,如果仅仅是两个人领张证,办个婚礼的事儿,怎么都好说,可未来还面临着更多未知。 怕婆媳矛盾,怕生孩子,怕他们之间的爱情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和柴米油盐消耗掉。 正低头沉思着,林淼无比激动地拍乔菲菲手:“来了来了,你刚刚想看的。” “那谁啊?” “701团一大队的中队长,王牌飞行员,长得帅性格又拽,行走的荷尔蒙,迷妹一茬茬的。” “他好高啊,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飞行员。” “可不是。” 余笙脑袋里嗡嗡,迅速抬眸,和那个穿着迷彩作训服走来的男人撞上了眼神,他唇角轻勾,边走边望着她。 “卧槽,他是不是在笑啊?” “笑起来还怪好看的,以前很少看到他笑。” “不过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在基地训练吗?” “好像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男人笔挺地站在方阵前,目光在余笙脸上稍顿了顿,抿起唇角,迅速扫过方阵的每一张脸。 似乎因为阳光太炽烈,他皱了皱眉,把手里的帽子戴到头上,然后出声:“全体起立。” 女孩们都不敢再八卦,麻溜地起来站好。 “吴教官有事,从今天起我带你们训练。”进入状态的男人面色冷酷,“我是谁,不用多介绍了吧?” “知道啦~裴教官好~” “你让老吴别回来了呗。” “放心,我们都很听话的~” 一些打过照面的同事毫无压力地跟他调笑。 男人唇角动了动,面色却岿然不动。 “放心,我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余笙没想到他说不手下留情,就真的不手下留情。 晚上的女生宿舍哀鸿遍野。 “我错了,我把姓裴的当男神,他把我们当新兵,往死里练啊。” “我腿要没了,明天还有八百米体测,能去死吗?” “不等明天了,我先死会儿,九点叫我起来洗澡……” 余笙没说话,也不是不累,是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从上学最怕的就是八百米,运气好能勉强及格,运气不好就得跟老师求情。 现在年纪大了,体力还不如十几岁。 这些天她偶尔会懊恼,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考什么军队文职,在电视台当条咸鱼不好吗?在大城市享受声色犬马不好吗?人活着为什么要有梦想呢?那些没梦想的人也都活得心满意足,还不用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受虐。 但也只是偶尔想想。 她依旧很庆幸能来到这里,突破自己的极限,拥抱未来更多可能。 手机突然震了震,她拿起来一看,是裴晏行发的微信。 【还好吗?】 余笙努努嘴,带着点怨气敲字:【你猜?】 pyx:【猜你们偷偷骂我呢。】 余笙:【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错了,你比吴教官还变态。】 pyx:【难道不是你们对我期待值过高?】 【我可是严格按照集训章程来的,纠察在旁边看着,不好太明目张胆。】 【还能动得了吗?】 余笙:【别小看我。】 pyx:【那出来一下。】 余笙抿起唇,憋着笑:【干嘛?】 pyx:【你老公给你开小灶。】 第 70 章 他说要单独见面, 余笙一下子精神抖擞起什么,屁颠屁颠地跑了下去。 裴晏行站边,月光把他穿着迷彩服的影子照得格外高大又清冷, , 笑眯了眼。 她蠢蠢欲动地想抱一抱, 结果刚一凑近, 被看出她意图的男人摁住脑袋岗。” 他似乎很想装得严肃, 但还是不。 余笙瞥了眼不远处抱着枪站得直挺挺的兵哥哥, 嘟了嘟嘴:“不抱就不抱,你找我干嘛?” “说了,开小灶。”裴晏行抬脚往操场走。 八百米绕操场两圈, 余笙平时最多跑一圈就蔫了,明天测试板上钉钉的不能过。 裴晏行对她的体力有格外充分的认知。 “跑步前做好拉伸, 避免腿和脚腕受伤。” “跑的时候注意呼吸,以三步为单位,口鼻同时呼吸, 呼吸要均匀, 尽量用腹式呼吸……” 裴晏行跑在前面,回头跟她讲解要领, 余笙乖乖照做。 不知道是他教的方法真的有用,还是因为他在前面领跑, 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奔向他,余笙似乎忘记了那种急促喘息的感觉。 心率上来,呼吸却并没有乱掉。 不知不觉就坚持了一圈半, 最后一百多米她实在不行,两个人一起走向终点。 营地在一片无人区,周围和飞行基地一样空旷, 夜空也格外干净澄澈。 繁星密布,月亮高高地挂着,照亮了整片操场。 裴晏行带她又跑一次,这次她坚持跑完了全程。 余笙气喘吁吁地直接往旁边的草坪上一坐,裴晏行俯身拦住她背:“别躺。” 后面是一个掉了漆的旧裁判台,他坐到第一级台阶上,让她靠在自己两腿间,手轻轻撩着她头发。 男人跑了四圈,嗓音一点也不带喘,依旧那么懒洋洋地调侃她:“潜力无限啊余科长。” 余笙跑得脸通红,依旧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这时候开她玩笑。 她没有力气反驳。 裴晏行继续逗她:“多练练体力,回头用得上。” 明目张胆的暗示。 余笙又瞪了他一眼,似乎还不解气,抬手拧他大腿。 裴晏行笑着攥住那只手,手指穿进她指缝,扣得紧紧的。 男人手掌温暖,目光被夜色渲染得格外温柔,气氛一下子涌了上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而空旷,只剩他们两个。 余笙往后靠了靠,一边休息,一边摩挲他手上的茧。摸着摸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对着月光仔细观察他每根指头。 裴晏行俯身问:“你看什么?” “数数。”余笙摸摸他中指,“看你有几个斗。” 裴晏行笑了一声,下巴搁她头顶上:“这玩意儿准吗?” “我奶奶说的。”余笙一脸认真,“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呀……” 裴晏行显然并不信这个,但很捧场地问她:“怎么?” 余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居然只有三个?” “我就说不准。”裴晏行揉揉她头发,“要也是你去卖豆腐,我呢,心情好就帮你进进货。” 余笙神气扬扬地:“我才不会卖豆腐,我有八个。” “这么厉害?”裴晏行附到她耳边,揶揄地问:“那你想当个什么官儿?” 余笙语气认真:“其实也没有很想当官,当官挺没意思的,每天就是各种开会,我更喜欢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轻轻晃着他的手,眼里全都是向往和期待:“拍素材,写文稿,把平时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让大家都看到我们国家的军人是什么样子,让更多人像我一样为你们骄傲,感恩,也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裴晏行望着她眼里的光,许久没说话。 夜晚的营地太过安静,只有远处传来树叶沙沙的响声,和他清晰感受到来自胸腔的心跳声。 “好。”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嗓音夹着风声格外温和缱绻,“那祝你梦想成真。” 余笙仰头看他,眼眸像漫天繁星一样璀璨。 裴晏行抬起她下巴,俯身低头,噙住那双含笑晶莹的唇。 阔别数天的第一个吻,他不再满足于浅尝,逐渐将她的呼吸搅乱,舌尖扫过她上颚,引起一阵颤栗的声音。 他轻咬着她的唇,气声低哑得像砂纸在她心口打磨:“不过有个官儿,你不想当也得当。” 余笙疑惑地睁开眼睛,因为亲吻而变得迷离,泛着水光。 “结婚申请批了。”他轻笑着,墨一般的瞳仁锁住她,“函调表我发给你,尽快填了,然后我们去结婚。” 顿了顿,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以后你就是我领导,合法的。” 余笙抿唇笑了出声,眼睛眯成两弯月牙:“你再叫一声。” 男人弯下身,唇贴到她耳边:“领导。” 余笙笑着缩了缩脖子,被他托着后脑勺抬起来,热烫的呼吸掠过脸颊,又叫了一声:“老婆。” “这个流程还没到——” 反驳的声音被他温柔吞下。 第二天,余笙顺利通过了八百米体测。 集训还要继续,同事们依旧在裴晏行手下叫苦不迭,余笙很多时候也忍不住在心底扎小人,谴责他的冷酷无情。 但她知道,这就是他的责任,该较真的时候绝不含糊,才是对她们负责。 烈日炎炎,今天训练量还翻倍,方阵站了半个小时,底下有人喊:“报告!” 裴晏行侧过头瞥了眼那人:“说。” “申请休息五分钟。” 男人额头也淌着汗,语气却发冷:“站半个小时休息五分钟,你当是表演节目吗?” 女孩委屈地抿住下唇。 林淼忍不住嘀咕了句,裴晏行眼尖看到了,毫不客气地呵斥:“说话打报告。” 林淼被凶得浑身一抖,但还是倔强出声:“报告。” 裴晏行仰着下巴,一脸桀骜张扬不好惹:“刚说什么?重复一遍。” 林淼:“我说教官你这么凶,会找不到对象的。” “我对象说话了吗?你意见还挺多。”裴晏行冷呵一声,“加练半小时。” 余笙用余光瞥了眼他生人勿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报告教官。” 男人目光微微一凝,望着她,语气稍微压下来些:“说话。” 余笙一脸认真:“今天气温将近四十度,这样下去很容易中暑脱水的,我提议休息五分钟,让大家喝口水。” 裴晏行深深地盯了她片刻,在她以为自己也要被凶的时候,却见他把帽子摘下来,甩了甩里面的汗:“休息五分钟,喝水。” 一时间,大家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直到男人抬手看了看表,冷酷无情地报时:“四分四十七秒。” 众人飞快地奔向休息区,拿起各自的水壶一阵猛灌。 “天呐,我还真以为要站两个小时不让喝水呢。” “我遗言都想好了,第一条就是诅咒姓裴的这辈子娶不上老婆。” 余笙刚喝进一口水,听见这话全喷了出来。 林淼一脸担忧地拿纸巾:“没事儿吧余笙?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没事。”余笙接过纸巾擦了擦,勉强一笑,扶着树坐下。 她是稍微有点头晕,但心想应该不碍事,用手接了点水拍在脸和脖子上。 林淼回头和同事继续说话:“我的妈,这趟集训我滤镜全碎了,男人长得再帅也没用,都是大猪蹄子,不是人。” 余笙又默默地咳了两声。 休息后训练继续,站完军姿是负重跑。 林淼看了她好几眼,还是不放心:“你脸色好差,真没事?” “没事。”余笙笑了笑,拖着沉重的双腿跟上队伍。 脚步变得越来越慢,头也越来越晕乎,林淼扶着她一起跑,两人掉到队伍末尾。 最后她实在支撑不住,推了推林淼:“你快跟上吧,别管我了。” 一会儿被看到又要挨骂。 “不行啊,你这……” 林淼的声音像隔了层玻璃,轻晃的视野被黑暗覆盖,似乎还有惊慌的叫声,消融在她涣散的意识里。 裴晏行正和营长说话,汇报最近的训练情况,余光瞥向操场,薄纸般的身子正摇摇欲坠。 他瞳孔一缩,拔腿飞奔过去。 余笙再次醒来是在医务室,眼前渐渐变得清晰,目光凝在窗边那抹迷彩蓝色的身影上。 他背脊笔挺如松,头却微垂着。 似乎感觉到她的动静,裴晏行转过身来,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手,过了片刻才发出格外低沉的声音:“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余笙摇摇头。 他抬手掖了掖被角:“肚子疼不疼?” 余笙反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扣进指缝,嗓音糯糯的:“不疼。” “生理期怎么不说?还跟大家一起练,不要命了吗?”男人望着她,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带了十二分心疼。 他不忍心凶她,抬起她的手亲了亲:“这次提前这么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她弯唇笑了笑,“可能就是突然换了地方,身体不适应,上次去你们那儿拍摄我晚了一个月没来,回北城就好了。” 裴晏行稍微放下心,攥了攥她的指尖:“等集训结束,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余笙笑着点头:“好。” 望着他眸底那个小小的影子,余笙心脏一阵浅浅的波动。 她捏捏他手,语气带着撒娇地说:“你过来,我跟你讲个悄悄话。” “什么?”男人一边问,一边俯身凑过去,耳朵几乎贴到她唇边。 余笙得逞地笑了笑,趁他不注意掰过他脸,一个轻浅的吻落在他嘴唇上。 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将他近在咫尺的脸晕染成金色,余笙近乎痴迷地看着,继续跟他撒娇:“裴晏行,你最近有点凶。” “有吗?”男人也无比深情地望着她的脸,唇角勾起来,“我好像没凶过你?” 余笙努努嘴:“那是我表现好。” “嗯,你表现好,都躺到医务室来了。”裴晏行一脸揶揄地讽她,“是不是还得要奖励?” 难得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余笙勾住他脖子,娇声软语:“我可以要吗?” 男人喉结动了动,哑声:“可以,别太过分。” 余笙抿唇笑着,手指顺着他胸口往下滑。 然后隔着衣服摸了摸腹肌。 裴晏行隐忍地低笑一声:“就这点儿出息?” 这话成功激将了她,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手刚要动,隔帘后突然一道异响。 余笙吓得魂飞魄散,垂死病中惊坐起。 裴晏行握住她的手安抚她,脸色阴沉地看过去,嗓音冷得像冰窖:“谁?滚出来。” 第 71 章(正文完) 几道熟悉的身来, 林淼心虚得不敢看两人,举起一只手,率先承认错误:“对不起教官, 我不是故意的, 我担心余” …” 没听到!” “我” “那个既然笙笙没有事, 我们就走了。” “快走快走。” 好像生怕被裴晏行抓住, 一个个脚底抹油似的开溜。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 余笙脑子还在混乱当中, 裴晏行已经淡定地转回来,仿佛刚才无事发生似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这几天的训练你别参加了, 注意休息。” 余笙倔强摇头:“我可以的。” “听话。”他微微皱眉,语气不容拒绝。 下午大家都还有训练, 余笙一个人在宿舍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傍晚。 窗帘半开,窗台被夕阳染成暖橙色, 把手机拿过来一看, 裴晏行一小时前给她发了条微信:【给你买了点东西放在宿管那儿,记得去拿。】 余笙弯起唇回复:【好。】 还有一个亲亲表情包。 裴晏行也回过来一个亲亲表情包。 裴晏行以前不用表情包, 他所有的表情包几乎都是从她这儿偷的。余笙以前也不喜欢别人偷她表情包,但裴晏行例外。 看见他用自己的表情包, 她都会觉得甜蜜。 余笙刚要起床去宿管那儿拿东西,宿舍门突然开了,林淼她们训练完刚回来。 进门时, 林淼手里还拎着个袋子:“你家裴教官献的爱心,帮你捎回来了啊。” “谢谢。”余笙接过袋子,打开。 里面是几包暖贴, 红糖姜茶,一个保温杯,甚至还有她常用的那个牌子的卫生巾,日用夜用到安心裤都有,简直一个全家福。 她本来也准备去买的,这次生理期提前得突然,根本不在她意料之内,昨晚还是找林淼借的。 同事们围观着,她脸颊倏地红了,赶紧把袋子系起来:“你们别看……” 林淼啧啧摇头:“想不到钢铁直男还挺贴心的。” “是啊,平时那么凶,真看不出来。” “这话说的,对老婆和对我们能一样啊?” “那可不,就他抱笙笙去医务室那着急样,就算没什么也得变得有什么才行。” 宿舍里一阵哄笑。 林淼凑过来牵头八卦:“讲讲呗,你俩怎么认识的?” “快讲快讲!我也要听!” 余笙抱着袋子笑了笑,眸底洇上一层温柔和甜蜜。 “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那时候,我才上高一……” 她从来没这么认真梳理过自己的感情,从初见到分别不过短短几个月,少女时期暗无天日的情愫却被她默默怀揣了八年。 再见时,她原本也没抱期待真的能和他有什么。 他曾经是她心内遥不可及的光,指引她,照亮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牵住她,拥抱她,承诺给她梦境一般的未来。 “我们高一在学生会都是打杂的,干最累的差事,但我很喜欢每天早上在学校门口站岗,因为这样就能每天看到他。” “那时候真的好傻,有一天他迟到了,在登记表上签名字,我偷偷把那张表留了下来,可是后来不知道丢在哪了……” 门外立着一道高大身影,隔着一面墙,听女孩娓娓诉说的声音,眼圈洇上一层红色。 他转过身,步伐沉重地离开。 第二天,余笙收到裴晏行的信息:【我有事先走了,集训结束再来接你。】 重新换回以前的教官,日子变得度秒如年。每天余笙最期待的,又变回晚上躺在床上和他发微信的时间。 近二十天的魔鬼集训终于捱到头,所有人都像蜕了层皮。 回程的航班在霖市落地。 余笙拿了行李,和同事们一起打车,刚走出航站楼,便看见一道熟悉身影,立在高高的廊柱边。 白衣黑裤,衬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她心潮雀跃,像浪花剧烈地拍打海岸,控制不住激动的双脚,飞奔向他张开的臂弯。 她冲过去跳到他身上,裴晏行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埋首在她脖颈,深深地吸气:“想我吗?” 余笙在他肩膀上用力点头,双眼笑成两弯月牙:“你怎么来了呀?” “说好要接你的。”男人吻了吻她的耳朵,灼热的呼吸缓缓挪动,覆在她唇上。 余笙弯着唇闭上眼睛,回应他温柔的浅吻。 “裴教官你们慢慢亲!我们先走了啊!” “悠着点儿!某人明天还上班呢!” 同事们一阵姨母笑,转头上了出租车。 无关群众都开始行注目礼了,裴晏行意犹未尽地啄了一口,把她放下来,接过她的行李箱,然后牵住她手,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上了车,启动挂挡,又重新将她的手拢进掌心,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余笙转过头甜甜地问:“我们去哪儿呀?” 裴晏行笑了笑:“回家。” 余笙脑子里稍微疑惑了下,但没想太多,直到车子开进她单位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 心底开始爬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她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唇角勾着懒散的弧度,不自觉握紧他的手。 车停在地下车库,裴晏行带着她走进电梯,按下顶楼的按键。 不多会,宽敞而奢华的电梯间映入眼帘,连楼道里都是水晶吊灯。一梯一户,只有一扇双开的子母门。 面容解锁瞬间就开了,裴晏行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进去看看。” 双脚机械地往前挪动,余笙感觉自己像走进了梦里。 装修是她喜欢的轻奢风,奶油色调混着香槟金,温馨浪漫的感觉。 几十平的大横厅,270度全景长阳台,足足有两层楼高的整块玻璃,将最美的河景纳入视野。 余笙站在阳台前,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腹落在玻璃上,那种真实的冰凉触感提醒她,不是做梦。 张了张口,嗓音竟有些哽咽:“这是……” “我们的家。”温暖从背后覆上,裴晏行温柔地拥她入怀,“从现在起,你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她没深想这个“唯一”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后收拾保险箱,看到只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 而此刻他们还没结婚。 余笙一直觉得裴晏行对她的爱或许不会超过自己,也从没想过跟他比较。 谈恋爱以前,她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计较的,尤其在做了那么多社会新闻之后,更看透了人心叵测。 直到他闯入她生活,她开始觉得很多事没那么必要,人们之所以计较,是因为私心大过于爱。 直到他毫无保留地将半生积蓄都奉给她,不留退路。 她颤抖着握住他手,瓮声瓮气道:“你说有事,不会就是来买房吧?” “嗯。”男人并没有否认,“找了几天,想给你最好的,你说你喜欢看江景,霖市没有江,但河景也不错,晚上灯亮起来特别漂亮,正对面就是电视塔。附近挺繁华的,要什么都有,这个楼层也不会吵闹。而且离你单位近,上班方便。” 余笙抬手摸着无名指上的钻戒,集训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足足五克拉的钻,在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前泛着璀璨的光。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眼眶的泪意,故意调侃,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裴队长,没人说你结婚规格严重超标吗?” “怕什么?我一没贪污受贿,二没啃老。”裴晏行哑着声笑,“我疼我老婆,谁敢说?” 余笙含着泪意笑出来,朝他伸手:“拿来。” 男人挑挑眉:“什么?” “工资卡。”余笙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再给你花,我怕我们没钱养孩子了。” 裴晏行懒懒勾着唇,从兜里掏出钱包,把工资卡递给她。 “家底都给你了。”男人望着她,眼底璀璨生光。 买了房,交了工资卡,裴晏行现在就一光杆司令。 余笙想想又觉得可怜,攥着他的工资卡说:“以后每个月给你五千块生活费,够不够?” “不用那么多,我吃饭都在食堂,还有生活补贴,几乎用不着钱。”男人摸摸她脸颊,“给我两千块加油就行。” “福利这么好。”余笙想起自己在电视台抠抠搜搜的日子,努了努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气什么?我的就是你的。”裴晏行把她抱起来,走上中间的旋转楼梯。 余笙羞恼地捶捶他肩膀:“干嘛呀?” 男人笑腔里夹着坏:“你不是想生孩子?” “我没想……”余笙脸颊一阵滚烫,“我就说说,我才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他踹开卧室门,把她抱进去,放在两米宽的大床上。 “孩子可以不生,事儿不能不做。” 余笙被压在柔软的被褥里:“……我明天要上班。” “明天不是还早?”男人轻勾着唇,埋首她颈间。 确实还早。 两小时前,她刚在飞机上吃过午餐。 正是午后倦怠的时候,卧室里窗帘紧掩,密不透光。 落入她眼中的,只有男人眸底洇着浓墨般的情潮,一个眼神仿佛就要吞噬掉她。 暌违已久的情绪涌上来,她主动抱紧他脖子,送上自己香甜的呼吸。 然后从唇齿,到身体,被尽数掠夺。 春节前一周,裴晏行父母专程从临港到北城,设席宴请余笙的父母。裴晏行和余笙离得远,就没去,婚礼的事双方父母一拍即合,定在明年春天。 领证那天下了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住整个城市。路况不好,裴晏行依旧从部队开车过来,带她去了民政局。 日子是很早前挑好的黄道吉日。 裴晏行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单为她破了两次例。 一次是本命年亲手给她编织的红绳手链,一次是陪她千挑万选的结婚日期。 拿出部队开好的证明,和两人的身份证明,户口本,结婚证很快办好了。 热乎的红本拿在手里,余笙还感觉像做梦一样。 翻开两人甜蜜的合照,唇角不自觉弯起来。 裴晏行穿着军装,和她的蓝色小裙子很相配,虽然在摄影师的百般要求下他终于看向镜头,但他整个人依旧朝她倾斜,仿佛将她拥在怀里。 一张照片也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两人牵着手走出民政局,雪又大起来了,鹅毛般被风席卷着翻飞,和她雀跃的心一样在天空中跳舞。 余笙仰起头,脚尖也踮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嗓音软软地,轻轻地叫他:“老公。” 男人手指托着她下巴,低头覆上一片温暖,熨热她被风吹凉的唇瓣。 “老婆。”他摩挲着那双软嫩,幽邃的眸望进她眼底,盛开出温柔的光,“我们结婚了。” 雪花在两人头顶落下斑白,风卷起她披散的长发,缠绕在他手中。 时间太快,晃眼就到了除夕。 裴晏行的春节假因为去北城找她而用掉了,除夕依旧在基地,还有巡逻任务。 最近大雪封路,她也过不去。 顾教授之前叫她回家过年,余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虽然和裴晏行见不着面,但好歹和他待在一个城市,便不算抛下他。 晚上林淼值班写材料,余笙窝在办公室沙发里,抱着笔记本修照片。 林淼望着她叹了一声:“本来我还挺羡慕你的,找个那么帅的老公,还是前途无量的王牌飞行员,可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我更同情你。” 余笙最近有点着凉感冒,拿过保温杯吸一口热气,润了润鼻子,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好同情的。” “我孤家寡人就算了,没啥好说。”林淼把打印纸放进文件夹,“你这结了婚的除夕还在办公室陪我过,像什么话?” 余笙转头看她:“你是不喜欢我陪你吗?” “哪能啊。”林淼笑了笑,“我感恩戴德,来年当牛做马报答你,好不好?” 余笙俏皮地扬眉:“这还差不多。” 知道林淼是为她打抱不平,余笙也笑了笑:“他今天有任务实在走不开,说等路通了就马上回来陪我。” 林淼撇撇嘴:“呵,男人。” 余笙抱着保温杯看过去:“你真的不结婚啊?” 她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林淼是个不婚主义者。 “嗯。”林淼一脸轻松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外面的星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爱情的,我觉得我这辈子是遇不到了。要我跟不喜欢的人相亲,结婚,躺一张床上做,爱,还得做一辈子,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 话糙理不糙,余笙甚至能体会到她所说的那种痛苦,忍不住笑出声:“也好。” 林淼对她刮目相看:“你是第一个不劝我的。” “劝你干嘛?”余笙胳膊肘撑在腿上,双手托腮,笑得眉眼弯弯,“我要是没遇到裴晏行,我也不婚。” 林淼啧啧两声:“真就非他不嫁?” “嗯。”余笙满脸甜蜜地笑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好像快过来了,我出去看看。” 林淼故作嫌恶地摆摆手:“去,看你就烦。” 余笙迅速裹上羽绒服,跑到楼下院子里。 今天下午雪停了,但温度依旧很低,晚上的风比白天更凛冽刺骨一些。余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却凉飕飕的。 她把手放在嘴巴前呵了口气,然后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无边无际的墨蓝色夜空。 她已经能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听出他飞机的声音,就像小时候爸爸下班回家,她能从很远的地方听出脚步声是爸爸,而不是别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心有灵犀。 成年后这样的敏锐缺失很久了,但裴晏行帮她找了回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来到院子上方。 夜色浓黑,飞机的轮廓并不明显,但她看到了闪烁的航行灯,像两只小眼睛在向她眨动,机尾那两团蓝色火焰,仿佛照亮她眼前的整片天空。 飞机拖着尾焰在夜空里划出一个明亮的圈,就像当初在基地送她离开时一样,像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样。 伴着零点的钟声,和远处绚烂升起的彩色烟火,在天空写下她的名字。 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讯号。 直到钟声过了,他继续飞入拟定航线。 夜空明澈而干净,只有烟火一簇又一簇,如夏花般不停地怒放。 “裴晏行,除夕快乐。” 余笙仰着头,久久望着航行灯闪烁消失的方向,在心底虔诚地默念,祈祷。 愿你永远骄傲,永远发光,愿我们岁岁平安。 愿蓝天依旧,山河永固。 (正文完) 番外-婚后生活(1) 结婚后, 余笙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很有钱,她的嫁妆,。 她虽然不怎么用裴晏行的钱, 自己的钱已经足足够用, 但这种坐等老。 , 都比自己发工资还要兴奋。 这天, 她, 甜甜蜜蜜地弯着唇, 给他发骄傲豪横的表情包时,对讲机里们准备好了!” 余笙是两天前来到这里的。 这次在陆军某团执行任务,她是副队长, 安排具体的拍摄事宜。 这儿环境不错,伙食也好, 手机信号更是比大西北的空军基地好几百倍,晚上休息还能打游戏,领导和战士们也都很配合她工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这儿离裴晏行的空军基地有三千多公里。 临时被安排出差, 约好的周末见面泡了汤。 工作的大山压下来,余笙只好暂时搁下手机, 拿起对讲机:“开始吧。” 穿着部队发给她的迷彩服,戴着同款帽子, 在万里晴空下闷得汗流浃背。 这衣服布料又厚又硬,实在比不上她的冰丝防晒衣,但为了大家统一着装, 必须忍着。 无法想象裴晏行在这样的天气里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免又对他多了些敬佩之情。 顶着烈日忙了一上午,头顶隔着帽子都快烧起来了, 工作一结束,同行的干事小刘立马撑起遮阳伞:“这天气我可真服了,还没到五月呢。” 余笙拿着手机往回走:“好像就这两天,马上又下雨降温了。” 小刘暴躁地骂了句:“狗屁天气啊。” 余笙笑了笑,没说话。 她在给裴晏行回微信。 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那会儿她正忙,就没看。 老公:【怎么又多给两千?】 上个月她也是给四千,怕他苦着自己,让他去买点新衣服新鞋。 结果这人倒好,手里刚有点闲钱,就给她买了个包。 余笙想想就觉得无奈:【拿去,别乱花。】 裴晏行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吊儿郎当的:“余科长挺财大气粗的啊。” 余笙假装严肃:“少调侃我,生气了。” “真生气了?”裴晏行嗓音低下来。 余笙哼了一声。 裴晏行二话不说:“老婆我错了。” “错哪儿了?” 男人态度无比诚恳:“不知道,老婆生气就是我错了。” 余笙咬咬牙:“裴晏行,你给我正经点。” 那边笑了一声,嗓音温温的,在哄她:“好了,不乱花,等你回来陪我买几件衣服。” 余笙:“这还差不多。” 每个月到账两三万,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后来才知道他们飞行员有补贴,飞得越多,任务越难越危险,钱也就越多。 所以像裴晏行这样的还真穷不到哪去,能给她在霖市攒出个大平层,一点都不夸张。 他这人虽然嘴上不着调,可从不会说没把握的话。承诺能让她过好日子,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底气。 但相应的,也不免让她更担忧和心疼。 怕他独自面对危险,怕他对自己不够好。 对面男人沉吟片刻,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余笙坐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努努嘴:“顺利的话一个星期,不顺利就不好说了,而且过两天好像要下雨,拍摄计划要往后延。” “那起码半个月见不到你了。”裴晏行叹了一声,“老婆,想不想我?” 余笙踢着底下的石子:“想。” 顿了顿,压不住心底潮水般的思念,嗓音带了点哽意:“老公我好想你。” 自从她去了霖市,两人约会频繁。 裴晏行给她买了辆小车,如果他有任务,她就自己开车去基地找他,总之就算再忙,每周末也能见上面。 这次一周没见,她人又在遥远的陆军部队,要回回不去,他也过不来。就像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人陡然饿上那么两顿,难受得要命。 但即便如此,工作还得要继续,私人感情只能先放放。 天气预报挺准,说下雨就下雨,比原计划又多待了两天。 裴晏行说等她出差结束亲自接她回家,余笙心里期待着,格外干劲十足,似乎也没那么度日如年了。 临行前,余笙找政委道了别。 从办公楼出去时,副营长郭文健在门口等着。一看见她,便微笑着迎上来:“余副要走了?” 余笙点头朝他笑了笑:“嗯。” 这段时间,郭文健工作上挺照顾她,初来乍到,还给她提供了不少帮助。 余笙心里感激,继续道:“这段时间谢谢郭副营长了,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那咱加个微信吧。”郭文健眉开眼笑,“你看,一起工作这么久了,我连你微信都没有,加一个,以后常联系。” 余笙拿出手机:“好啊。” 郭文健扫了码,余笙通过他的好友申请,郭文健还要帮她拎箱子,余笙拒绝了,自己拉着箱子回到住处楼下,郭文健送了她一程。 车已经在等了,同事们陆续把行李箱放上车,摄影师马哥主动过来帮她拎。 余笙回头对郭文健笑了笑:“郭副营长就送到这儿吧。” “好……”郭文健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余笙脑袋里嗡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郭文健的话证实了她的预感:“那个,余副,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余笙心脏一提,稍微松了口气。 有些话憋着反倒暧昧不清,可说出来一切就好办了。 刚要告诉他自己已经结婚了,一条修长手臂从后面伸过来。余笙猝不及防,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男人疏懒又高傲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不好意思啊,她有了。”顿了顿,唇角轻扯,慢悠悠又得意地说:“男朋友是我,老公也是我。” 郭文健望着他愣了愣:“裴晏行?” 男人搂着自家老婆,“嗯”了声:“郭副营长,还没找着对象呢?” 郭文健尴尬地扯了扯唇,望向他怀里的余笙:“你们……结婚了?” 裴晏行冲他挑眉:“不信啊?” 郭文健抿着唇,面色复杂。 怎么说呢,以两人之前的接触中郭文健对裴晏行的了解,他这人一门心思扑在飞行上,不像是会这么早结婚的人。 确切说,郭文健印象里的他,只有报效祖国的一腔热血,压根就没长儿女情长的那根筋。 所以得知他结婚,对郭文健来说着实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对象还偏偏是余笙,就令人惊骇之余又有些酸楚了。 裴晏行见他这副表情,不多解释,漫不经心地把手伸入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小本子。 余笙低头一看,禁不住嘴角一抽,这男人…… 裴晏行点了点封皮上的“结婚证”几个大字,翻开内页,把两人甜蜜恩爱的合照怼到郭文健眼皮子底下:“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郭文健眼神暗下来,故作轻松,“行啊你小子,一声不响就脱单。不过这事儿可不能怪我,谁让你结婚连个消息都没有。” “还没办酒呢。”裴晏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到时候给你送请柬。” “……好。”郭文健勾着微僵的唇角,“那我就等着了。” 说完便称还有工作要忙,道别后离开。 余笙忍俊不禁地看着裴晏行手里的结婚证:“你这人怎么回事?出门还带结婚证的?” 男人一脸认真地把结婚证放回外套里侧的兜里,摸了摸:“贵重物品要随身携带。” 余笙笑眯了眼。 他今天没穿军装,便肆意偎在他怀里,戳着他胸口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不是说了要亲自接你?”裴晏行搂着她腰身,眉头微皱,“瘦了。” 余笙眼眶发热,勾着他脖子娇滴滴道:“想你想的。” 她以为他口中的“亲自接她”只是在霖市接机,没想到这人会跨越三千公里,亲自来这儿接她。 此刻她明明见到了他,还真真切切地抱到了熟悉的身躯,心底思念却比先前更甚,如潮水汹涌漫过全身,又如藤蔓般生长,将整颗心脏,四肢百骸都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这一刻突然疯狂地想念他。 余笙把他抱得很紧,浑然不觉有人路过,直到裴晏行低笑了声:“都在看你呢。” “看就看。”余笙嗓音瓮瓮地闷在他胸口,“他们那是羡慕。” 裴晏行看着怀里肆意撒娇的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胸口,纤细手臂环着自己的腰,柔软的发丝轻撩他脖颈间的皮肤,心口一阵密密的躁动与感触。 以前她是很在意别人眼光的,尤其不太习惯当众恩爱,每次裴晏行忍不住想炫耀,也会注意些分寸。 这是第一次她肆无忌惮地对自己撒娇,抱着他舍不得松手,纤细的手臂仿佛有无穷坚定的力量。 他不禁心口滚烫,低头吻她的发心,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唇寻到她的耳朵,气声低沉含笑:“好,那就让他们羡慕。” 番外-婚后生活(2) 同事们早就习以为常, 从一开始被虐得哇哇叫,到如今心如止水,恩爱。 起晚睡, 再加上有点认床, 没怎么休息好, 上车就靠在裴晏迷糊糊, 被他牵着上飞机, 又睡了一路。 连续数。 , 同事们都疲惫不堪,唉声叹气地各自上车回家。 裴晏行提前安排了接机的车辆,余笙哼哼唧唧, 说在飞机上睡得腰疼,他坐下就帮她揉。 男人熟悉的力道惹得余笙脑子一激灵, 慌忙瞥了眼前面的司机,拽开他那只咸猪手,再警告地朝他瞪眼。 裴晏行笑得吊儿郎当, 把她搂怀里, 凑近她耳朵小声道:“回去再给你揉。” 热气从耳垂蒸腾开,脸颊也悄悄地发烫, 心底却甜得冒泡泡。 余笙笑着用口型骂他:“臭流氓。” 男人贴在她耳旁,气声压得低沉, 又坏得不行:“有本事你说不喜欢。” “……” 凌晨一点多到家,余笙累得眼皮打架,强撑着冲个澡就睡了。 裴晏行帮她收拾行李, 洗衣服,忙到半夜,才抱着她沉沉入眠。 这是余笙这么久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次, 连梦都是软绵绵的,像躺在云朵上,身体像是拱了火,暖呼呼的,却还是忍不住靠近热源。 第二天醒来时,清晨的阳光洒在床沿,两人交叠的小腿和脚上,余笙动了动,被他压住,额头也被男人短短的胡渣刺得又麻又痒,耳朵里钻入他磁沉沙哑的声音:“别动,再陪我睡会儿。” 说着,搂着她的双臂收得更紧了。 余笙仰起头,额头掠过他布满胡渣的下巴,被他温软的唇啄了一下。 她缩了缩脖子,咯咯笑:“你胡子扎我……” “是吗?”男人坏笑着,眼睛还没睁,循着气息埋首到她颈间,鼻息滚烫。 胡茬刮过的地方又疼又很舒服,余笙眯起眼,笑着推他:“讨厌,你起来。” 裴晏行抬头,寻到她温软的唇,贴上去,手掌轻轻托住她脑袋。 余笙哼唧了声:“我要你起来……” 裴晏行低笑一声,牵住她手往被窝里带。 余笙手指一颤,整个人僵住。 “这不是起来了?”他握紧她手,听见女孩紧张吸气的声音,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几秒后,男人眼神短暂清明,压着嗓音沉声道:“我今天休假。” “……嗯。”余笙眼皮抖了抖,嗓音细若蚊蝇。 “想死你了。”他翻了个身,掐着她腰肢把她摁下去,“今天咱俩谁都别出去。” 小别胜新婚,屋内窗帘缓缓合上,昏天昏地,白日也朦胧得像夜晚。 窗帘上浮动着的影子,直到日落西山才停歇。 余笙泡完澡出去时,已经闻到煎牛排的香味,浓郁的黑胡椒混杂着迷迭香,黄油煎出淡淡的奶香味。 裴晏行在厨房里忙碌,穿着跟她同款的藏蓝色家居服,腰上围着她特意给他买的皮卡丘围裙。 这围裙一开始他是拒绝的,鲜嫩的黄色,还带卡通图案,跟他风格极为不搭。 可拗不过老婆撒娇又撒泼,最后只能放弃原则,迎合她的喜欢。 余笙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腰,摸了摸。 男人认真翻着锅里的牛排,懒洋洋一勾唇:“收钱了啊。” 余笙用手指描摹他腹肌的轮廓:“你人都是我的,腹肌也是我的,我想摸就摸。” 裴晏行一只手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别闹?嗯?” 余笙用指尖在他手掌心勾了勾。 男人哪禁得起她撩,当即掐着她腰肢把她放在料理台上,唇瓣压下来,一只手在她后背上移,另一只手关掉了燃气。 火苗一触即发,余笙柔若无骨地勾着他脖子,送上香甜的呼吸。在男人急促的进攻下,突然娇滴滴地嘟哝道:“老公我饿了,想吃牛排。” 裴晏行滚烫的掌心一僵,捏了一把她软绵绵的腰。 几秒平静后,他的手克制地收了回来,用力咬她唇瓣:“早晚被你折腾死。” 余笙朝他耳朵旁呵了口气:“牛排要全熟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余笙很喜欢看他这副“爱而不得”的克制模样。也知道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人会多变本加厉地讨要回来。 但依旧乐此不疲。 以前她不懂,或许这就是夫妻之间的闺房乐趣吧。 自从来霖市上班后,余笙和杜若苏可重新取得了联系。 杜若在北城读大学,除了寒暑假,平时只偶尔回来,所以大部分时候是她和苏可单独约。 苏可家生意在霖市做得很大,爸爸是这边首屈一指的富豪,但她为人低调不爱显摆,余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回去还跟裴晏行开玩笑,错过了霖市首富的女儿有没有后悔。 而这种问题,裴晏行向来不爱用嘴说。 余笙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几乎用了半条命,最后躺在浴缸里无助望天,裴晏行手掌掬起热水往她肩膀上浇着,眼神疏懒又满足,指尖挑开她肩膀上的发丝:“余笙,你是不是没那么爱我?” 余笙连骨头都是软的,连稍带着不满的声音都腻得像糖水流泻一地:“什么啊?” 裴晏行望着她,表情意味深长:“跟情敌做姐妹,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余笙嘴角一抽,“人家就是贪图你色相,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她根本不算喜欢你。” 真正喜欢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如果不得不放弃,会比死了更让人难受。 余笙始终记得那个晚上,静谧无人的走廊,记得灯光下他晦暗的脸,颤抖的唇,一眼就让她心痛欲绝的目光。 但苏可不是,她顶多算走马观花时在某朵格外艳丽的花朵上多停留了两眼,发现摘不下来,也就罢了,之后也不会再执着留恋。 裴晏行叹了一声,手掌托住她侧脸:“你还挺大度。” 不管愿不愿承认,任何一个觊觎过她的男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过什么,他都不可能等闲视之。 就像他和褚原,哪怕握手言和,并肩作战,也绝不会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有时候他挺佩服她。 余笙把两人的手掌贴在一起,把她有点肉肉的小手穿进男人修长的指间。 余笙不胖,但手指有点婴儿肥,因为皮肤白,就更明显了。 她自己觉得不好看,裴晏行却很喜欢,一只手便能将她牢牢包裹在掌心。 余笙看着两人紧扣的手,一脸认真道:“我和苏可一起玩,是因为我们互相欣赏,跟你没关系。我最讨厌女孩之间的友谊被男人影响了,友谊应该是纯粹的,不该掺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了,我不会姑息真正觊觎我老公的女人。”余笙看向他,目光明亮又真诚,“但苏可绝对不是那种人。” 笑了笑,她捧住他脸,眉眼弯弯道:“而且我相信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公,一定不会对不起我的。” 这丫头。 以前觉得她单纯无害,甚至有点傻,如今也太会拿捏他了。 裴晏行唇角勾了勾,手指捏捏她脸颊:“你就是天生来克我的。” 余笙笑嘻嘻地跪在他腿上:“才不是。” 男人眉梢微动,带着疑惑。 她呵气如兰,在他鼻尖亲了一口:“我是天生来爱你的,老公。” 眸底的光骤然流淌,像浓黑的夜幕笼罩。 放在她肩头的手往下滑,在腰后用力,她整个人栽进他怀抱。 浴室玻璃上雾气绵延,被掌印抹开一道痕迹,余笙透过清澈的水痕往外看,是明灭晃动的万家灯火,和满天繁星。 婚礼日期越来越临近,余笙虽然不需要操心准备什么,一切都被裴母包办,但一向镇定如她,也开始感觉到紧张。 最近她在百度上看到一个词:婚前恐惧。 对着词条解释一行行浏览下去,居然每一点都和她现在的状态完美契合。 焦虑,失眠,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天马行空地乱想,一想到婚礼当天要面对他家那么多亲朋好友,就心生退却。 裴晏行纵使在遥远的基地,也发现她不对劲了。 电话打得没那么勤,旁敲侧击问他婚礼的情况,却又不像是期待。 这天他休假,吃完晚饭,余笙双手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裴晏行收拾好厨房过来,电视里正播着老公出轨,婆媳大战的剧情。 余笙感觉到旁边的沙发陷下去,转头一看,裴晏行拿遥控器关掉电视,拍了拍大腿:“坐上来。” 余笙面露警惕。 男人无奈勾唇,索性握着她胳膊把她扯过来:“想什么呢?聊聊。” 余笙乖乖侧坐在他腿上,搂住他脖子,嘴巴下意识抿了抿。 他捧着她脸,指腹擦过她软软的唇:“最近怎么了?有心事?” “……没。”余笙摇摇头。 可男人眼神过于锐利,她也答应过坦诚相待,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好像有点婚前恐惧。” 男人眉心一皱,短暂思考片刻,将搂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婚前恐惧?”他唇角勾着,“恐什么?” 余笙摇摇头:“不知道。” 想起刚刚的电视剧情,他懒声问:“怕我对你不好?” “不是……” “那是怕我妈?” “也不是……” 余笙攥紧手指,揪着他脖子后面的衣领,小心翼翼地问:“裴晏行,婚礼会来很多人吗?你们家远房亲戚也都要来吗?是不是还有你很多朋友同学?” 裴晏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忽然笑出声。 手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温柔唤她:“老婆。” “啊?” 裴晏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问:“你不会是怕见人吧?” 番外-婚后(3)含婚礼 余笙心底一咯噔, 逗笑,手指轻轻刮她鼻尖,语气宠溺:“傻不傻?” 余, 委屈巴巴道:“你才傻。” 裴晏行撩开她耳侧的头发, 来啊余大记者, 你还有点儿社恐。” “我就是紧张, 不是社恐。”余笙一脸认真的倔强。 男人纵容地笑了笑:“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一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叫她别请那么多人。” 想起裴母上周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说要大肆宴请的样子,余笙担心她因此对自己心存芥蒂, 小声问:“可是会不会不太好?” “我会跟她说是我的意思。”裴晏行揉揉她脑袋,“毕竟我工作特殊, 排场不太大影响不好,她也能理解。” 余笙顿时心里轻松起来:“嗯!” 男人手指勾向她下巴,意有所指地望着她:“怎么谢我?” 一副孔雀开屏的样, 就差把求偶两字写脑门上。 余笙羞恼:“你能不能矜持点?” 裴晏行闲闲捞着她腰, 力道却很紧:“老公对老婆矜持?你在做梦吗?” 余笙捶了他胸口一下,被握住手, 牢牢地禁锢。男人附唇到她耳边,鼻息沉沉:“结婚不就是为了合法……” 他一边亲她耳垂, 一边幽幽吐出两个字。 裴晏行仰靠在沙发背上,余笙被他摁下去贴得严丝合缝。呼吸被尽数掠夺,每每觉得要窒息, 他却又渡给她赖以生存的氧气,仿佛天地之间,这个男人成为她唯一的依凭。 裴晏行抱着她站起来, 缓缓走到阳台边新装的秋千上。 仿真的花藤爬满秋千架,花朵粉得像云霞,也像她此刻脸颊晕染的色泽。 “试试?”他贴在她耳朵边低声问,磁沉的气息撩痒她震荡的心口。 余笙下意识地缩紧脖子,只发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嗯”,随之后仰的头被他捞回来,被滚烫的气息吞没。 秋千摇得越来越高,枝叶上的花朵也开始颤动,夕阳照进来,逐渐由娇嫩的粉色变成热烈的嫣红。 花蕊仿佛被雨水浇淋,一滴又一滴,在花瓣上划出晶莹的轨迹。 …… 婚礼定在五月二十号,天朗气清,微风习习。 余笙早上醒来看见的云朵都是爱心形状,结果她发了条朋友圈,却没一个人get到。 她又单独给裴晏行发过去,那人很快回复了她。 老公:【我也爱你老婆。】 亲老公果然不一样,余笙心里一阵雀跃:【你看出来啦?】 裴晏行发给她一张照片,是他用手指围出半个圈,补齐了她照片里那个爱心不太明显的另一半。 这一刻她深刻意识到,他们不仅是爱着彼此,也是完美契合的两个灵魂。 他能读懂她所有天马行空的想象,也能填补她所有的缺憾,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生活最好的模样。 婚礼在北城举办,余笙前一晚睡在自己家里。 上午十点,裴晏行和伴郎团会来接她,去裴家在北城的庄子举行婚礼。 庄子是裴母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虽然裴晏行自己在霖市买了婚房,但裴母依旧觉得过意不去,作为婆婆总要表示些什么。 说是给余笙父母休假散心的地方,裴晏行纵使千万个不想要,也不好再拒绝。 婚礼请的人不多,伴娘也只有苏槿一个。 余笙舍不得为难裴晏行,千叮咛万嘱咐,苏槿想了个辙,让新郎嘴里含着玫瑰花,对新娘唱三首情歌。 这对于差点进军歌手圈的裴少爷来说不是什么困难事,他似乎早有准备,还从伴郎那儿拿了把吉他。 一首中文,一首英文,一首法文。 余笙虽然听不懂法文,但也能品味到那种浪漫缠绵,一如他始终看着她的目光。 今天他穿着蓝色的军礼服,胸前戴着整整齐齐的勋章,带着过去所有的喜乐和荣誉,和满腔热血走向她。 余笙特意选的浅蓝色秀禾,被他公主抱起来,像白天落入夜的怀里,永永远远地缠绕相拥,不分彼此。 今天之前,她以为她结婚不会哭。 她不知道有什么好哭,哪怕结了婚,爸爸妈妈依旧是她的爸爸妈妈,除此之外,她还拥有疼爱她的老公,和同样对她善意友好的新的家人。 当裴晏行抱着她走出家门时,她没有哭。 当他抱着她走过喷洒的彩带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时,也没有哭。 上车的时候她没有哭,离家越来越远的时候也没有哭。 直到经过长长的花毯走到他面前,凝望着彼此宣读誓言,交换戒指,当他撩起头纱钻进来,在亲朋好友的掌声和欢呼中吻上她的时候,泪水忽然夺眶而下。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是他的妻子了。 他们是爱人,更是家人。 不离不弃,共赴白首的家人。 十六岁时没勇气踏上的那条路,恍然发觉,他一直都在前方等她。 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而这一刻,他们都等到了圆满。 庄子最高处建了一座观星楼,裴晏行把今晚的新房布置在这栋楼里。 楼顶是一尘不染的高清玻璃,夏天能隔热,冬天能做阳光房,收起来就是乘凉的天台。 在北城难得能见到这么多星星。 宾客都送走了,整个庄子里只剩下两人,余笙穿着敬酒服坐在露台上,裴晏行挨着她,一身酒气。 今天结婚,他格外高兴,也喝了挺多。 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好几颗,原先是两颗。这会儿人都走了,他便肆无忌惮地露着腹肌给她看,因为带着酒气,整个人透着股浪荡。 余笙拿手机拍星星,拍了几张,被他连人带手机捞进怀里。 手机被夺走,口中的香甜也被侵占。 酒气入喉,很快也像是醉了几分,连头顶星星都看得模糊。 玻璃被关上,隔绝了山里寒凉的夜风。 天台上放置一张圆床,铺着龙凤呈祥的大红锦被,裴晏行一只手搂着她腰,一只手扫开上面洒落的花生莲子,然后亲吻着把她放进去。 床太大,显得她人影娇小,楚楚可怜,月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清澈得恍惚透明。 随后白皙渐渐被染成绯红,她清亮的眸也不再看着他,整个人如坠梦中。 星河晃荡,夜晚一阵阵亮得像白天。 她在他怀里一边颤抖着,一边轻抚他脸庞。 地上一排红烛彻夜燃烧,仿佛有风进来,烛焰有节奏地轻晃。 直至东方既白。 裴晏行看着天边日出,低下头轻吻女孩绯红湿润的面颊。 然后搂着她沉沉睡去。 新婚第二天,余笙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裴晏行也还在床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帮她穿了睡衣。 他神色清醒,似乎盯着她看很久了,见她睁眼后迷糊的样子,眼底尽是宠溺:“睡得好吗?” “嗯。”余笙发出一声软软的鼻音,抬手搭在他脖子上,以无比自然的亲昵姿势,啄了一口他的唇,“老公。” 裴晏行勾起唇笑:“饿不饿?想吃什么?” 余笙晶亮的眸望着他眨了眨:“想吃蛋炒饭。” 男人眉梢一挑:“就这?” 新婚第一天,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山珍海味,丰盛佳肴,万万没想到只是蛋炒饭。 余笙点点头,一脸认真:“我想吃高中食堂的蛋炒饭。” 加点胡萝卜,火腿肠,和食堂阿姨自制的外婆菜。 那些年,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吃蛋炒饭,但没人知道,起初是因为裴晏行总在旁边的窗口打饭。 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望着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揶揄,和眸底满溢的深情,压低的嗓音格外磁性:“就这么喜欢我?” 他记得她总会在旁边的窗口吃蛋炒饭,只不过那时只当是巧合。 如今想来,也许正是因为她总这样频繁地占据他视线,才进而走进他的心,让他步步沦陷,无法自拔。 哪怕如今知道那些偶遇都是刻意,也没办法责怪她半分。 只有庆幸,她把自己送进他心里,也送回到他身边。 她让他的心不再是一座空城。 女孩柔软的手臂勾着他脖子,嘟哝道:“你不也这么喜欢我。” 男人眉梢一动,带着浅浅的疑惑。 余笙望着他的目光深沉了些,语气也微低:“我都知道了。” 没等他说出疑惑,她很快说下去:“裴晏行,你写的遗书我早就看到了。”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她闷声解释道,“那次帮你收拾书,它自己掉出来,我以为是别人给你的情书,就没忍住……” 脸皮厚如裴晏行,也不紧局促地撇开眼,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略微慌乱的心绪。 余笙小心翼翼望着他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起初那阵失措后,裴晏行将她脑袋摁在胸前,唇角释然地勾起来。 “那天新生军训,你被教官拎出来单练,同学指着你,说那个学妹好惨,我就看了一眼。” “我不太会记人的脸,尤其是女生,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次见到你,我就认了出来。” “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注定我认出来你,就再也忘不掉了。” 番外-婚后(4) 余的扣子上。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那么早, 早在这号人物。 比美梦成真更让人感动的是,原来她被她着。 余笙埋首在他颈间,嗓音夹着, 你说话要算数。” 男人低头吻她发心:“嗯。” “遗书我看一次就够了, 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了。”余笙瓮声瓮起地, 却无比郑重地说, “你要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地陪我一辈子, 少一天都不行。” “好。”他握住她的手,力道温柔而坚定。 在余笙印象中,身边结婚的同事朋友们都很快怀孕生子了, 似乎结婚-怀孕-生孩子就是一道赶一道的流水线。 婚后裴母也提过,电话里旁敲侧击地表示要给她送补品。 可某人一直是按箱往家里买计生用品, 似乎全然没有要孩子的意思。 元旦回临港看裴母,饭桌上不免又问起这事。 “晏行,你俩下一步怎么打算啊?” 余笙心底咯噔, 下意识望向裴晏行, 后者无比淡定地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明知故问:“什么下一步?” 裴敏仪笑出声来:“还能是什么?妈等不及抱孙子呢。” “哦。”裴晏行点了下头, 漫不经心道,“不急, 先等着吧。” 裴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余笙,叹道:“怎么能不急啊?你表哥上个月结婚, 你表嫂就怀上了。你说你俩都大半年了还没动静……” 裴晏行勾了下唇:“别拿我跟他比,他结婚是为了生孩子,我不是。” 余笙心底一暖, 转头看他。 裴晏行笑着握住她手,在桌下缓缓收紧:“我俩还没玩儿够呢,孩子的事儿以后再说。” 裴母目光落到余笙脸上,带着规劝的眼神刚要开口,被他吊儿郎当地打断:“她听我的。” 裴母只好叹了一声,默默吃饭。 桌下,两人十指相扣,余笙甜甜地弯起唇角。 在婆家人面前,他总是毫不保留地护着她,不止是护着她的人,也细心维护着她和婆婆的关系。 可以说她在婆家讨喜的印象,很大程度得益于裴晏行恰到好处的经营。 天知道两人在一起时,他有多纵着她,能让她上天入地,无法无天。 并不是相爱的人婚姻必定会幸福,但她相信,她和裴晏行会一直幸福。 晚上在房间看星星,余笙问他:“你不想要孩子吗?” 裴晏行把玩着她的手,反问:“你喜欢孩子?” “还行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余笙低下头,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 以前她对孩子的确一般,喜欢顾悠悠是因为从小看着长大,有感情。 街上见到漂亮乖巧的萌娃会喜欢,遭遇熊孩子也会真心厌恶,她对小孩这种群体并没有百分百的包容。 她没想过自己要生一个孩子,甚至对于结婚生子中的生子,怀有一定程度的恐惧。 但如果那个人是他,好像也没那么恐惧了。 一个同时继承了他们血脉的孩子,让她偶尔生出朦胧的期待。 和他一起创造出一个小生命,一起用爱陪伴它长大,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她知道他喜欢小孩,应该也很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裴晏行将她的手握到唇边,望着她的眸轻笑:“不怕吗?” 余笙实话实说:“有点怕,但你会陪着我的,对不对?” “我当然会陪着你,但我也心疼你。”裴晏行将她的手指穿进指缝,字字清晰而真切,“所以你决定要或不要,这件事你说了算。” 余笙眼眸颤动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氤氲着雾气。 “做你自己,不要为别人妥协,哪怕那个人是我。”裴晏行无比郑重地望着她,“我们是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所以不管有没有孩子,这一点都不会改变,结婚是让你多一种选择,而不是逼迫你选择。” “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开心,幸福,跟我结婚,要过得比以前好。如果生孩子会让你痛苦难受,我宁愿不要,但如果你也喜欢,我就陪你一起。” 余笙眼眶红红的,用力哽咽地点头:“好。” 孩子的事被暂时搁置了。 余笙工作上很得领导赏识,经常安排给她重要任务,这时候怀孕也不太合适。 裴晏行的话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可以暂时把精力都放在事业上。 婆婆后来又问了几次,都被裴晏行搪塞回去,只好不了了之。 兴许是人到了一定年纪,会发现身边的人都赶趟似的结婚生子。余笙一年内收了五份婚礼请柬,三顿满月酒邀请。 好像大部分人的人生依旧照着某种模版在过,即便新时代的人已经觉醒,人生根本没有固定模版。 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依旧是两人世界,裴晏行做了桌好菜,搂着她在天台上喝红酒。 很多时候是他给了她勇气。 她内心也不接受模版似的人生,但她没有和现实对抗和鄙视一切的勇气,遇见他之前,她像一条咸鱼随波逐流。 也许只有像裴晏行这样的人,才会真正毫无负担地随心而活,无论外界说什么,哪怕父母家人,也不过是一些嘈杂的画外音。 外表洒脱不羁,却有着无比坚韧而强大的精神内核,这样的人才能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 十一假期,余笙跟他去参加一个战友的婚礼。 听说这位战友和他妻子结婚两年了,因为部队太忙,婚礼到现在才办,余笙突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门口迎宾牌上写着新郎新娘的名字—— 陈嘉遇,乔落苏。 名字好听,人也好看,门口两人的巨幅照片像明星海报。 虽然现在结婚照都是高P,但也能看出来原本的轮廓,应该是一对俊男美女,骨相皮相都生得极好。 在门口迎宾,两人手握得紧紧的,仿佛舍不得分开,新郎的目光一有空便往自家老婆身上飘,而新娘的鞋尖始终朝着他的方向,身体微倾,小鸟依人。 有时候是勉强结婚还是真心相爱,在旁人眼中一目了然。 眼神是藏不住的,有些肢体语言也藏不住。 签完到进场,余笙忍不住感叹:“新郎好帅啊。” 是近距离依旧无懈可击的冷峻面庞,和裴晏行不一样,由内而外的钢骨正气。 接收到旁边男人略低的气压,她连忙补充道:“新娘子也好漂亮,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裴晏行轻勾了下唇:“这还差不多。” 找位置坐下后,他慢慢跟她解释:“陈嘉遇,我空航同学,现在是他们团最年轻的轰6k机长。” 顿了顿,轻笑:“这小子牛,那次演习我灭了四组轰炸机,就让他一个人跑了,还炸掉我们两个弹药库。” 余笙眨巴眼睛问:“那是你更厉害还是他更厉害?” 裴晏行一脸高深莫测地靠在椅背上,手臂搭着她肩膀:“当然我更厉害。” “得了吧裴晏行,你说这话不脸红?”邢剑涛在他旁边坐下,对余笙解释道:“他俩不一个机型,没法比。” 余笙点点头:“哦。” 裴晏行倒是真不脸红,笑了笑,把剥好的瓜子仁喂她嘴里:“有本事比比谁更疼老婆。” 邢剑涛啧了声:“那更不好说,听说暗恋人姑娘十年,宝贝疙瘩似的,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裴晏行没忍住呛了口口水,咳嗽两声。 余笙偷着笑,连忙给他递水喝。 等邢剑涛去门口接他老婆,余笙凑过去,在他耳朵旁半开玩笑道:“你也不是全天下仅此一个的绝世好男人嘛。” 裴晏行轻嗤了声,眼底却都是宠溺。 余笙搂着他脖子,香甜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不过对我来说,你就是唯一一个。”她轻轻啄了一口他脸颊,眸中荡漾着细碎温柔的光。 起初裴晏行总调侃她,叫她余科长,终于在结婚的第四个年头成了真的。 在三十岁之前,她也收获了另一个好消息。 她怀孕了。 这些年余笙思来想去,还是想和他生个孩子。和相爱的人总希望把一切都体验过,不仅是吃喝玩乐,还有共同养育一个孩子。 升科长后工作没那么忙,便很快把这事提上日程了。裴晏行也配合,戒烟戒酒,作息规律,再加上他向来勤奋的耕耘,这孩子来得很容易。 余笙从医院出来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裴晏行远在基地,不到两小时开车过来。 医院前的广场上人来人往,上演着喜怒哀乐,天空澄澈,阳光明媚,鸟儿栖息在房檐上。 而他独独望着花坛边坐着的女孩。 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是他的女孩,他会让她永远天真烂漫,单纯快乐。 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公主风,泡泡袖,虽然不收腰,也能看出底下空荡荡的,吃那么多也不见长肉。 此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化验单,连落在脸上的阳光都格外温柔。还轻轻用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嘴角甜蜜地上扬起来。 裴晏行便也望着她笑。 仿佛察觉到什么,余笙很快抬头。 四目相对的那秒,她眼眸一亮,起身像一只小鸟飞过来。 裴晏行张开双臂,接住他的女孩。 番外-婚后(5)女儿 裴晏行亲自陪她去建档, 安排好产检时间,甚至还要提前定,产后恢复中心, 专业的私教老师。 回家后又给裴母打电话报喜, 顺月嫂。 的身体, 他没有任何事留给她要她操心。 怀孕后, 她照常上班工作, 吃喝玩乐, 除,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仿佛能感觉到那种温暖的流动, 在小腹里,他们的血脉融合在一起, 会变成一个同时拥有他们基因的孩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 裴晏行不能一直在家,给她请了营养师和保姆,但每周会尽量回来。 顾教授正好放暑假, 过来陪她, 听说知道她怀孕后,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顾悠悠在她结婚后第二年就被送走了, 找到了亲生父亲,顾教授一度伤心难过。 顾柏舟觉得他老婆年纪还小, 也不急要孩子,家里很多年没有小孩的欢笑声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顾教授空虚已久的心看到了希望。 裴晏行今晚不回来,家里只有个保姆, 顾教授看着不禁心疼,保姆离开后握着她的手叹气:“这么大个房子,平时就你一个人, 不嫌冷清?” 余笙笑着摇摇头:“不会啊。” 感情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就像过去他们相隔千里,也能让异地恋变得甜蜜,如今她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裴晏行只偶尔回来,但这个地方处处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每一寸都能让她觉得安心和温暖。 她记得他以前说过一句话,如果一段感情因为异地而失败,那一定不是距离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只要两个人彼此信任和深爱,哪怕聚少离多,滋生的也应该是思念,和更加浓烈的爱。 如果变成吵架和怨怼,一定是感情和人本身出了问题。 一段健康的感情,会像生命力顽强的花朵一样,始终朝着阳光盛放。 裴晏行虽然忙,但没缺席她任何一次产检。每次他都会提前安排好工作和任务,把那天完完整整地空出来陪她,一起去看他们的孩子。 从B超图像里一个模糊的黑点,变成一颗小黄豆,再慢慢长大,成型,作为父亲的他没有缺席任何一次重要时刻。 他把每次产检的照片都修剪下来,用塑料袋仔细封好,贴在宝宝的成长相册里。 但凡能想到避免的,裴晏行都替她考虑得妥帖完善,还请了专业的瑜伽私教,营养餐精确到毫克。 除了偶尔孕吐,余笙怀孕时没遭什么大罪,身材也没怎么走样,营养齐全,皮肤更是比小姑娘还要光滑水嫩。 七个月时,裴晏行跟她一起拍了孕妇照,也是一家三口最早的合照。 临近预产期,他请了工作以来的第一次长假,每天都亲自陪着她,无微不至,鞍前马后。 就连她半夜醒来说想吃胡萝卜,也立马开车去二十公里外的通宵菜市场买。 最离谱的一次,余笙说她突然想吃北城燕子楼的水煎豆腐。 那时离预产期只剩一天了,行动也不便,没法带她去北城吃。 裴晏行打了十几通电话,终于托朋友联系到燕子楼的大厨,求人在电话里教他。 做完还真像那么回事,余笙很给面子地吃完了。 第二天,他们住进了预定好的病房。 vip病房设备齐全,像个小家,但她的肚子依旧没动静。裴晏行每天亲自做饭给她吃,其余时间两个人看看电视,或者他扶着她下楼遛弯。 这一层都是vip,有几次出门她都碰到隔壁的贵妇,但从没见过她老公。 余笙觉得好奇,但没好意思问,每次只能尴尬地笑笑。 某天医生来检查时,看见正在厨房忙碌为她准备下午茶时裴晏行,忍不住叹了一声,说:“人跟人呐真就不一样,隔壁那个住了半个月了,老公连脸都没露,你家这个天天就陪你住着,他不上班啊?” 余笙笑了笑:“他休假陪我。” 医生一脸羡慕:“你可真嫁了个好男人。” 余笙笑嘻嘻看向端着小蛋糕和水果从厨房出来的裴晏行:“是呢。” 男人把盘子放在桌上,往她嘴里喂了颗樱桃,一脸漫不经心:“说什么呢?夸我呢?” 余笙嚼着甜甜的樱桃,笑得也一样甜:“夸你是个好男人。” “这就好男人了?”裴晏行笑得痞气十足,却满眼都是她,“对你老公就这点儿要求?” 两人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医生收好器械,默默出去了。 余笙牵住他手,仰着头俏生生看着他潋滟的桃花眼,仿佛要醉在里面:“裴晏行,你怎么能这么好?” 他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拨开她鬓角散乱的头发。 “我说过,不会让你受一点苦。”裴晏行将她的手攥入掌心,牢牢包裹住,将她的头摁在肩上,侧过去吻了吻她的头发,“我只是在做一个合格的老公,如果你觉得好,那是我的荣幸。” 余笙在他肩头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你是我老婆,对你多好都是应该的。”他拿了块小蛋糕给她,“尝尝,放了你喜欢的芝士。” 余笙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享受地眯起眼睛:“好好吃!” 裴晏行整盘端给她:“那多吃点。” 余笙又吃了两块,皱皱眉:“最近吃太多,好像胖了。” “有吗?”男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手掌掐一把她的腰,“胖了手感好,我喜欢。” “……”余笙羞恼地瞪他一眼,突然手摸向肚子,满脸惊喜:“它踢我了。” “我听听。”裴晏行激动地俯下身,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听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说:“听着了,我闺女叫爸爸。” 余笙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是闺女?” 裴晏行:“心诚则灵。” 余笙只觉得很扯淡。 然而三天后,他这张嘴便像开了光。 余笙半夜进产房,出来的还真是个闺女。 因为提前安排好麻醉医生,打了无痛,全程都很顺利。只不过元气大伤,在病房里睡了大半天。 裴晏行便守在床边陪了她大半天。 女儿在他怀里很乖,也没怎么哭,跟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眼睛滴溜溜望着他转。 余笙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一向又拽又酷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奶娃,脸上是慈父般的笑容,还对着女儿念念有词。 “你怎么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嗯?哪哪都不像我?” “看着我,乖,我是爸爸,床上那个是爸爸的宝贝,知不知道?” 余笙心口一热,没忍住笑出声来。 裴晏行发现她醒了,倾身过来,温柔地握住她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余笙望着他爱意浓浓的眼睛,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想哭。她吸了吸鼻子,说:“我看看宝宝。” 裴晏行把孩子放在她枕头边。 “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裴晏行望着她笑,“不过也好,像我可没那么好看了。” “谁说的?像你也好看。”余笙嗓音低低软软的,还很虚弱,但掩饰不住爱意和眷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裴晏行将她侧头时垂下的发丝撩向耳后:“你说过,你就是贪图我美色。” 余笙噗嗤笑了,目光温柔地看向女儿。 虽然他说哪哪都不像他,可她发现宝宝的瞳色很黑,而她是茶棕色瞳仁。 女儿跟爸爸一样,是漆黑深邃的瞳仁。 将来一定也像他,迷得那些小男孩找不着北。 余笙想着想着,笑出声来。 小孩觉多,逗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裴晏行把它放进婴儿床,坐回余笙旁边。 “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做。” 余笙摇摇头,把身子挪了挪。 “点外卖吧。”她说着,拍了拍旁边空出的位置,“我想你陪陪我。” 裴晏行眼眸微颤,勾起唇:“好。” 他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了。 这些天他一直熬着,白天管她吃喝,陪她解闷,晚上怕她有意外也不敢深睡,一点风吹草动就要醒过来看她,是不是哪不舒服,是不是要生了,一双眼里全都是红血丝。 女儿呱呱坠地,他才终于能卸下担子,好好休息一次。 裴晏行侧身抱着她,起初还说着绵绵情话,没多久就睡着了。 下半句话还没说完,余笙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抬起头看见他阂上的眼睑,温柔地勾起唇角。 她用手指描摹过他脸上的每一寸,额头,眉骨,纤长浓密的睫毛,点点他翘挺的鼻尖,最后轻轻摩挲那双温软的唇。 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会说出那么多好听的话,会将她吻得如坠云端。 而此刻这双唇紧紧闭着,只发出浅浅的气息。 他太累了。 余笙仰起头,捧着他的脸,羽毛般的轻吻落在他唇上,低声呢喃: “好好睡一觉吧,老公。” 睫毛轻扫他脸颊,无比眷恋地盯着他脸上每一寸。 睡梦中的男人手臂收紧,轻喃着将她抱进怀里。 番外-婚后(6) , 可裴晏行坚持,她也没办法。 裴简单。 谁生的就跟谁姓。 这一举动,连来月子中心“你老公这想法够潮啊, 我得回去好好教育你弟, 余笙笑眯了眼:“我觉得姓顾挺好听的, 你以后可以生两个, 一个跟你姓一个跟他姓。” 苏槿:“那你也可以生两个。” “再说吧。”余笙摇摇头, “一个都够呛了, 两个还真得好好考虑下。” 苏槿皱皱眉:“你不是说没咋遭罪?” “他遭罪啊。”余笙叹了叹,“除了喂奶全都是他,昨天护士还说呢, 没见过这么忙的爸爸。” “行了啊,别凡尔赛了。”苏槿笑着瞪她, “你这是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全世界女人对男人的要求。” “拉高了不好吗?”余笙淡淡道,“就是对他们要求太低,基本盘才会那么差。” 不是所有女人都这么好运。 余笙这阵子认识了不少孕妇和产妇, 也前所未有地见识了各种男性的参差。 有嫌收费贵, 想把老婆带回老家的,有怕影响胎儿不愿给产妇打无痛的, 有放着老婆在病房哄孩子换尿布,自己在走廊打游戏的, 有骂自己老婆喊疼是矫情的。 那些男人面对老婆孩子一脸苦大仇深,仿佛全世界最辛苦的是自己,可自己分明什么也没做。 裴晏行给女儿换完纸尿裤, 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哄睡。 小丫头哭声很嘹亮,他怕吵着余笙休息,每次都抱到阳台上哄。 余笙坐在沙发上, 隔着玻璃门望向他。 男人背影高大挺拔,像一座山。 他这辈子只为两个人弯过脊梁,一个叫余笙,一个叫余今禾。 余今禾出生二十多天,北城来了人。 是顾教授家的亲戚,余笙的小姨妈和舅舅,专程来探望的。 余笙婚后很少见到小姨妈,上次见还是顾柏舟婚宴上,随便寒暄了几句。小姨妈字里行间都是催生,裴晏行便把她带走了。 这次她生孩子,小姨妈和舅舅带了许多家乡特产来。 虽然偶尔会闹不愉快,但余笙没真讨厌过这位亲戚,不管怎么说也是顾教授的亲妹妹,三观稍有不合,无伤大雅。 裴晏行切了点水果接待。 余笙有三天没洗头了,嚷嚷着一会要洗个头,哪知小姨妈之前聊得好好的,突然扯起嗓子道:“你坐月子不能洗头的,忍一忍,不然以后要得月子病。” 余笙嘴角一抽。 在医学发达的今天,依然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小姨妈就是这种人。 她相信女人无论多能干,哪怕挣再多钱,到头来还是得有个男人来依靠。 相信男人无论多差劲,终归是男人,是家族的希望。 相信女人坐月子不能洗头洗澡,相信所谓的月子病。 相信一切封建糟粕,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余笙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医生没说不能洗,洗完吹干就好了。” “那也不行,你不能全听医生的。”小姨妈态度坚决。 不听医生的难道听你的吗? 余笙忍着没翻白眼,心想等一会小姨妈走了再洗,她也管不着,忽然听见裴晏行在洗手间门口叫:“老婆。” 余笙仰起头:“嗯?” “过来。”他眼神柔柔的,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我帮你洗头。” 裴晏行帮她调好水温,还放了把椅子,让她坐在椅子上仰起头,头发披散在水池里。 顾教授买完菜回来,客厅响起小姨妈喋喋不休的声音:“姐,你管管你女儿女婿吧。” 裴晏行关上了洗手间门。 余笙仰在椅子上看他,笑眯了眼:“你不怕小姨妈告你状?” “管她呢。”裴晏行用花洒润湿她头发,力道温柔地给她按摩头皮,嘴上却吊儿郎当的,“千金难买我老婆舒服。” 余笙噗嗤笑了:“水有点烫。” “这样呢?” “舒服。” 余笙怀疑他学过头部按摩,每一下都按得她特别舒服,从头到脚放松下来。 外面,顾教授似乎把小姨妈和舅舅送走了。 裴晏行帮她吹干了头发,镜子里两人相拥在一起。 自从生完孩子,宝宝白天哭夜里哭,裴晏行总是在忙着哄,他们很少能有这样甜蜜安静的时刻。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嗅着刚刚染上的清香,唇瓣轻吻她的发心。 余笙把玩着他的手,一下下按着手背上的血管。 “你的手是不是特别容易打针?” “不知道。”裴晏行低着头笑,“我身体好,没怎么打过针。” 余笙狐疑:“真的假的?” “你猜?” “也是。”她努努嘴,想起这人过于旺盛的精力,“壮得跟牛似的。” 裴晏行坏笑着附到她耳边:“是不是想我了?” 余笙脸一热,笑着缩脖子:“没有。” “可是我想你了。”他低声呢喃着,意有所指地扣紧她腰,“改天我问问医生,多久可以。” 余笙哭笑不得:“你别问了,丢不丢脸?” “有什么丢脸的?”裴晏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叫顺应天理,解放人性。你老公憋太久了,快憋出病了。” “……”余笙说不过他,咬着唇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从月子中心出来后,家里给余今禾办满月酒。 余笙吃了朋友同学那么多满月酒,如今总算轮到她自己。 之前给出去的红包也都收回来了。 晚上,裴晏行哄余今禾睡觉,余笙盘腿坐在沙发上数钱。 上次数这么多钱还是婚礼的时候,一转眼都过去好久了。 她捧着本子和笔,心里一阵唏嘘。 直到背后一暖,男人温热的气息从头顶落下来:“数完了吗?” “唔。”余笙把本子举给他看,笑得眉眼弯弯,“好多钱,够给宝宝买几年奶粉了。” “她哪用那么多奶粉。”裴晏行笑着吻她额头,“你拿着,去买点儿衣服和包。” “我也不用那么多衣服和包。” 裴晏行低笑着搂紧她:“那帮我买点儿东西。” 余笙眼睛一亮:“什么?” 裴晏行把唇贴到她耳边,说了三个字。 余笙瞬间脸一热,推推他:“流氓。” “家里还有吗?”他手臂收得很近,她没能推开,反而整个人被他温热的气息所包裹,带着隐隐约约的危险。 余笙抿了下唇:“不知道过期了没……” “这个还会过期?” “当然会了……” “那我点个外卖。”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红票子散了一地。 余笙勾着他脖子惊叫:“我的钱……” “放心,少不了。”他攫住她唇,把她的担忧和慌乱全吃下去。 裹着她口中的香甜。 客厅灯光熄灭,窗帘落下交缠的影子。 没多久门铃响起,裴晏行一只手托着她走到门边,将她抵在玄关的墙上,另只手把门开出条缝,指尖勾进来一个袋子。 嘭一声,门被关上,袋子里的东西被撕开。 久违而漫长的夜终于开始。 到后来余笙也缠着他不愿意放开,直到天光初亮,才相拥着睡去。 余笙坐完月子,裴晏行的假期也临近结束。 但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哪分得开,横竖她还在休产假,便提议跟他过去,住在家属院。 裴晏行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向部队申请了房间,第二天便拖家带口回基地。 裴晏行开车,余笙在后座抱女儿,车子驶入军管区,开始看见警戒和营房,远处还依稀可见飞机的影子。 余笙发现怀里的宝宝有点兴奋,顺着她葡萄似的大眼睛往外看,一架歼-20在云朵下翻转,她不禁笑出声:“余今禾,你喜欢飞机啊?” 裴晏行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什么?” “刚才你闺女望着飞机笑。” “是吗?”裴晏行懒洋洋勾着唇,前面是笔直大道,他迅速回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儿,“那挺好,以后长大了接我班。” “千万别。”余笙努努嘴,从镜子里瞪他,“太让人操心了。” 裴晏行微仰着下巴,笑得洒脱得意。 余笙带着宝宝去部队,政委亲自安排饭局接风。 饭菜丰盛,裴晏行喝了点小酒,晚上送她和宝宝去住宿的地方。 以前余笙住在招待所,就好奇家属院是什么样子,没想到比她想象中宽敞很多。 两室一厅,带卫生间和厨房,还有三米长的阳台,和外面的房子并没有区别。 只不过部队管得严,保姆和月嫂没跟来。 第二天裴晏行去了基地,余笙起床给余今禾喂了奶,哄她睡着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快中午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 外面是团长夫人,一脸和气地对她笑:“小裴说你不会做饭,要是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吃午饭?” 余笙便也不矫情,抱着余今禾过去了。 一碗番茄蛋汤,一碗青椒炒肉,再加上香喷喷的粉蒸肉,对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 团长夫人给她拿碗筷,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眼沙发上挥动小手的奶娃娃:“带孩子挺辛苦吧?” 余笙笑了笑:“还好,我没怎么辛苦。” 毕竟从她怀孕到现在,辛苦的事都是裴晏行在做。 “小孩夜里容易闹腾,你俩是不是都不好休息?”团长夫人温柔地说,“要是不方便,可以把宝宝放我这儿,我家那个最近出差不在家,我一个人正好冷清,有个小娃娃能热闹热闹。” 余笙知道她可能是在暗示什么,脸颊些微发热。 “放心吧,我都生过两个孩子了,也给院里不少姐妹带过孩子,保证给你照顾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你准备好吃的,晚上放我这儿就行。”团长夫人冲她眨眨眼,“不然那么远跟过来,你就甘心?” 余笙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腼腆低头:“那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 麻烦团长夫人这种事,她总不好自己做决定,却让裴晏行欠了人情。 晚上裴晏行回来,余笙便对他提了这事,本以为他这性子大概会拒绝,裴晏行听完却笑了:“等会儿给她送过去。” 余笙一愣:“这样好吗?” 裴晏行给她夹了块排骨:“没什么不好的,都自家人,以后嫂子有什么需要,咱一样帮她。” 以前看裴晏行和石杨他们处得像亲兄弟,余笙还不太能体会。 此刻她却好像明白了那种战友情。 是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是蓝天上的生死相托,也是像团长夫人那样,照顾自家妹子似的请她吃饭,为了给小两口独处的空间,主动帮她带孩子。 临时住处也变得像一个小家,温馨浪漫,有烟火气,还有亲切友善的家人。 秋夜干燥,两人却腻出了一身汗。 余笙缩在他怀里,窗外是大西北繁星密布的夜空,嗓音清脆微哑:“裴晏行,我好喜欢这儿。” 男人拢着她汗湿的发,埋首在她颈间,沉沉低笑:“那留在这儿好不好?” 余笙望着辽阔的星空勾起唇。 她早就留在这儿了。 整颗心,整个人,都完完整整地留在这儿。 番外-婚后(7) 余笙姑娘, 哪怕继承了裴晏行一半的基因,应该也调皮不到哪去。 儿园,她就成了老师办公室的常客。 跟男同学打架, 揍得人鼻青脸肿, 纸, 更过分的是扒人裤子。 班上最好看的小男, 家长从国外匆匆赶回来, 余笙只好请假, 去学校跟人母亲道歉。 路上给裴晏行打了个电话,他那边似乎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飞机声, 没说几句就挂了。 进老师办公室前,余笙深吸了一口气。 她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却没想有朝一日当了妈,会混成这般模样。 男孩确实长得好看,粉雕玉琢的一小只, 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余今禾站在老师的办公桌旁边, 样子倒乖巧,只是依旧盯着面前的男生。 如果眼神能吃人, 那男生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看见漂亮男生就走不动道。 余笙叹了叹, 换上一脸抱歉的表情走过去,把余今禾拦到身后:“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余今禾,你跟人家道歉没?” “道歉了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余今禾奶声奶气地, 一脸认真,“我们在玩老鹰捉小鸡,我拽了一下他的裤子,然后他自己绊倒了。” 余笙皱皱眉:“是吗?” “是的。”余今禾无比郑重地点点头,严肃的表情像个小大人。 “今禾妈妈,这事儿我们了解过了,今禾不是故意的,是我家孩子太爱哭了。”男生妈妈严厉地望向自家儿子,“鹤一,妈妈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是男孩子,别动不动就哭。” 小男孩脸颊涨得通红,眼睛瞧着又开始湿润。 余笙心一软,给自家闺女使了个眼色。 余今禾从妈妈手里接过纸巾,拿到小男孩面前,嗓音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听:“别哭了,眼睛会疼的。” 小男孩抽搭了下,幼嫩的小手接过她递来的纸巾,瓮声瓮气道:“谢谢。” 两个小孩握手言和,被老师带回班里,余笙走出办公室,鹤一妈妈叫住她:“那个……” 余笙转过头:“怎么了?” “真的不好意思啊。”鹤一妈妈神色赧然,“我儿子太娇气了,还害得你女儿被误会,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余笙连忙笑着说没关系。 鹤一妈妈跟她一起往外走,边走边攀谈起来:“鹤一是遗腹子,他爸爸在他六个月的时候车祸走了,我工作又忙,国内国外来回跑,孩子之前都是外公外婆带,娇气得不行。” 顿了顿,她一脸羡慕地说:“我看你女儿性格落落大方的,又讲礼貌,你和她爸爸教得真好。” 余笙笑了笑:“那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她爸爸教得好。” 余今禾除了调皮捣蛋,还算是个懂事的好小孩。平时尊老爱幼讲礼貌,调皮捣蛋也会分场合。 “是吗?”鹤一妈妈有点惊讶,“你先生是做什么的?” 余笙抬头望着蓝天,语气不禁带了丝骄傲:“他是军人。” 鹤一妈妈睁大眼睛:“我听说军人都很忙的,而且很少能回家。” 想起裴晏行,她眼里全都是爱意和温暖:“是挺忙的,不过他是个好父亲,好老公。” 工作的忙碌并没有让他缺席孩子的教育,距离也没有冲淡他们之间的感情。 甚至比起不少普通男人,他对家庭的贡献会更多。 “那你也太幸福了。”鹤一妈妈由衷地歆羨,“难怪你女儿性格这么好。” 从幼儿园出来,余笙刚要去开车,突然发现车旁边站着个人。 长身玉立,挺拔如松,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还穿着部队的作训服。 天空下一抹迷彩蓝色,被她鲜艳的小红车衬托得格外沉稳深邃。 心口的激荡如潮水般涌上,来不及思考任何,她抬脚飞奔向他。 裴晏行张开双臂,将她稳稳地接在怀里,旁若无人地抱紧她。 他侧过头吻了吻她的鬓发,望着她微红的眼睛:“挨训了?” “没。”余笙喉咙哽了哽,摇头,“想你了。” 裴晏行轻抚着她脸颊,眸底有波光涌动:“我也想你了。” 虽然上周才见过,每周至少都能见一次,但她似乎总在想他。 连他在身边的时候都会想他。 两人在车里等孩子放学,余笙坐在他腿上,轻轻摩挲他肩章上的星星。 “辛苦你了。”裴晏行无比心疼地揉着她手,“等这阵忙完,你好好休息休息,我负责接送她。” 余笙:“你不用回部队吗?” “下个月会在霖市住一阵,开会,具体的不方便跟你说。”他牵起她的手吻了吻,“到时候每天都在家陪你们。” 余笙瞬间眉开眼笑:“好啊。” 车外看不见,两人肆无忌惮地亲吻,余笙作乱的的手被他攥住,男人嗓音低哑:“别闹。” 余笙搂着他脖子,香甜的呼吸在他耳朵边逡巡,嗓音带着无边娇媚:“这样算不算亵渎解放军叔叔?” 裴晏行搂紧她,因为克制,手臂都爆出青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余笙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扭,嗓音清甜绵软,仿佛每一声都能滴出水来:“那叔叔要怎么罚?” 裴晏行瞅了眼外面,再过一小时余今禾放学,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他知道有些事现在不能做,竭力保持理智,用沉稳的声音哄她:“别闹,嗯?” 女人却置若罔闻,纤细的胳膊缠在他脖子上,嘴唇绵软,不管不顾地凑上去吻他。 这么多年,裴晏行对她一如既往地没克制力,哪怕是穿着这身衣服,外表神圣不容侵犯,也轻易沦为她裙下臣。 车内空间狭窄,气温随着衣料的摩擦急剧攀升,氛围也越来越脱离掌控。 他趁理智尚存,拨了通电话: “帮我接一下孩子。” 手机被扔开,他深深看了一眼副驾驶唇色鲜艳的娇媚女人,发动车子,飞速驶向最近的酒店。 番外-婚后(8) 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 七年,热情和爱意丝毫没减退。 她依旧保持少女般的迷恋,他在她身。 。 三十来岁的她需求更旺盛, 也, 让男人更加无法自拔的沉溺。 在这点上, 他们无比契合。 酒店房间里灯光晦暗, 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和□□后的靡靡气息, 裴晏行从背后抱着她, 手指穿进她指缝,严丝合缝地扣着,但又无比温柔地摩挲她手背上的肌肤。炙热的呼吸不停地从头顶喷洒下来, 轻嗅着她潮湿的头发,在耳际逡巡, 吮吻。 余笙仰起头,手指描摹他英挺的眉骨。 他肆意欣赏她迷恋的目光。 这七年间,他们几乎没吵过架, 偶尔她任性闹脾气, 裴晏行也都依着她哄着她。 接到保姆电话,余今禾已经安全到家, 两人今晚便没打算回去。 余今禾是个不太让人操心的小孩,所以他们能有大把时光。 余今禾从小也明白, 爸爸爱妈妈胜过爱她,她也不是别人口中爸爸前世的小情人。她只是她自己,将来也会有一个人像爸爸爱妈妈那样爱自己。 裴晏行是听说女儿的事才请假出来的, 第二天还要回部队。 本想让余笙多睡会儿,哪想他刚醒来动了动胳膊,怀中女人就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他, 嗓音软软地问:“你要走了吗?” “不急。”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柔声道,“再陪你待会儿,中午之前到就行。” 余笙抬起手,无比依恋地环住他脖子,清亮的眸望进他深黑的眼底。 看了一会儿,唇角轻轻地扬起来说:“老公,我刚刚做了个梦。” 男人压着嗓音呢喃,是在床上特有的性感低哑:“什么梦?” 余笙望着他,眼里浮上温柔的神色:“我梦到……我在临港上高中。” 他低笑:“然后呢?” “然后有个高高帅帅的学长跟我表白了。”余笙噗嗤一笑,送上一个香甜的吻,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带着半分揶揄说:“裴晏行,想不到你还会早恋呀。” 裴晏行没有回话,深深看了她片刻,漆黑的眸像浪漫的夜晚一样笼罩她。 手指将她握得更紧,良久后叹了一声。 “可惜没有真的早恋。”他勾唇轻笑,带着惋惜,“不然我们不会错过那么多年。” 余笙腻在他眸底星星点点的光里:“那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早点找到我吗?” 他抬起她的手,吻了吻:“我不会放开你。” 从一开始,就不会放开你。 余笙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年少倾心,从校服到婚纱,成为所有同学羡慕的一对。 余今禾一年年长大,越来越像余笙小时候的样子,无论到哪,都是女孩中最耀眼的一个。 小学一年级开学不久,就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书。 余笙以为裴晏行会大发雷霆,毕竟自家白菜一直是他的宝贝疙瘩,哪会允许乳臭未干的小子惦记。 结果看完那份薄薄的情书,男人神色淡定地评价:“文采不错,回头让老六打听打听。” 把余今禾都整无语了。 那些年余今禾收到的情书,一部分被裴晏行pass掉了,一部分觉得不错的,就让六弟去打听男孩家世和人品。 余笙笑他年纪轻轻就开始当媒婆。 但为了女儿将来的幸福,他乐此不疲。 女儿八岁那年,部队举行了一次空前盛大的开放日。余笙作为机关工作人员,也是家属,得到了嘉宾区邀请函。 余今禾从小喜欢看飞机,每次提到爸爸,都自豪得两眼冒光。 余笙那天也把她带去了。 裴晏行已经是上校军衔,在原部队担任副团长。 性子比当年稳重多了,不再事事冒头,那些出风头的任务也愿意交给年轻人去做。 比如今天的飞行表演。 余今禾最爱看爸爸穿军装,但爸爸回家很少穿军装,这天得知裴晏行要代表团里讲话,激动得不行,从进场就开始嚷嚷着找爸爸。 余笙带她坐到嘉宾席,都快摁不住这个躁动的小孩,突然从后侧传来一道威严嗓音:“余今禾,你听不听话?” 男人一身笔挺的蓝色军装,帽檐板正,胸前勋章戴得一丝不苟,连衣服都看不见褶皱。 余今禾感觉到压人的气场,瞬间乖巧下来:“爸爸。” 裴晏行走过来,目光看着她踩在椅子上的双脚,余今禾立刻从椅子上下去,站得直挺挺。 “闹什么?嗯?”他拍了拍女儿微乱的衣领,“昨晚电话里怎么说的?过来要听妈妈话,不然就带你回去。” 余今禾两只小脚并得拢拢的,连指头尖都乖巧:“爸爸我错了。” “坐好,别动。”裴晏行面容严肃地掠过她,望向余笙的时候,眼底泛出温柔,“老婆跟我来一下。” 余今禾刚要动,被他一个眼神凶回去:“要你别动。” 余今禾咬咬唇,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在椅子上。 余笙跟着他离开嘉宾席,到主席台下面,裴晏行从兜里拿了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递给她:“这是李□□嫂子的邀请函,快递给弄丢了,她半个小时到,你一会儿帮忙去门口接一下,让她跟你们一起坐。” 顿了顿,他带着轻叹说:“今天挺忙的,可能顾不上你,要是累了可以跟我说,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啦,你忙你的。”余笙接过邀请函,笑了笑,“今禾喜欢看飞机,就让她看个够,我不累。” 裴晏行环顾四周,见没人,才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军装下透着温柔:“那我走了?” 余笙甜甜地笑着点头:“嗯。” 余今禾坐在座位上等妈妈回来,前面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在跟另一个妈妈讲话,便回过头望着余今禾问:“你是裴叔叔的女儿吗?” 余今禾点点头:“嗯!” 女孩一脸好奇:“裴叔叔姓裴,你为什么姓余呀?” 余今禾认真回答:“因为我跟妈妈姓。” 女孩接着问:“可你为什么要跟妈妈姓?不应该是跟爸爸姓吗?” 类似的问题余今禾被问过千百遍了。 身边的小朋友几乎都是跟爸爸姓,她是与众不同的异类。 但每次回答起来的时候,余今禾都是满满的自豪:“爸爸说因为我妈妈很棒,所以我跟妈妈姓,等我长大了,要跟妈妈一样棒。” 余笙回来的时候,两个小女孩聊得正欢。 她摸摸余今禾的脑袋:“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被裴晏行凶过的余今禾半点也看不出之前怯怯的影子,又变回那个开朗的小公主,望着余笙笑眯眯地说:“姜姜问我为什么跟妈妈姓,我说因为妈妈很棒。” “是吗?”余笙故意逗她,“可是爸爸也很棒啊,爸爸还会开飞机。” 余今禾小脸绷得严肃:“可是爸爸爱妈妈,爸爸说,我要跟他一起爱妈妈。” 余笙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也许这个年纪的余今禾还不懂裴晏行所说的那种爱是什么,更不能体会他口中的爱,要是怎样的耳濡目染,才能让孩子轻而易举地说出来,爸爸爱妈妈。 十多年了,这种爱一如既往地毫无保留,热烈而张扬。 她相信哪怕是白发苍苍的那天,裴晏行依旧会握着她的手,紧紧不松开,这种信任,是他给予她的底气。 观众入场,滑翔伞表演开始预热。 红色彩带飘扬在湛蓝色天空,今天天气很好,不太热,但阳光明媚,一朵朵白云像水彩画一样。 今天是空航的校庆,裴晏行作为往届优秀毕业生,也作为一名杰出的空军飞行员,集团军的现任副团长发言。 飞机场空旷的草坪上回荡着男人正直而铿锵的嗓音,不禁让人热血沸腾。 余今禾坐在椅子上晃动着腿,不停朝主席台挥舞手里的小国旗。 余笙望着那个万众瞩目的男人,爱意和自豪,从整颗心脏满溢开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一架架战机破开云层,上天入地,婉若游龙。 仿佛看到过去的每一次,他为她在天空划下痕迹,他们隔着千米高空,那种心意相连的震颤。 他承诺的他做到了。 陪伴她,守护她,疼爱她,平安落地,得胜归来。 未来还很长,但她始终相信他们拥有会让彼此幸福的能力,无论十年,二十年,抑或一辈子,都不会违背当初许下的誓言。 “妈妈,那架飞机飞得好高哦。”余今禾仰着头问,“我爸爸会不会飞这么高?” 余笙眼眶一热,把女儿搂进怀里,连嗓音都带了丝颤抖: “会。” 他会一飞冲天,在云朵里写下她的名字。 那是那个叫裴晏行的男人独有的浪漫,是她这辈子都要感恩上苍的幸运。 三生有幸,何其有幸。 他们在纷乱的世界中独独望见了彼此,即便人海茫茫,步履匆匆,也再不会走散。 校园if线(1) “笙笙, 再不起床要迟妈的声音,“今天摸底考试,你快点儿, 跟爸爸车走不用赶公交。” 眼皮像是被502粘住, 余笙在 牛肉, 钻入她鼻腔刺激她味蕾, 整个人才终于清醒了些。 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 扎头发, 换上新发的校服,去厨房吃饭时看见顶着欠拉开餐椅, 顿时怨气横生。 高中生也太辛苦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像顾柏舟, 暑假在家睡到自然醒? 可偏偏她才上高一,炼狱般的日子还得持续三年。 如果高中能变成一场梦, 眼睛一眨梦就醒了,那该有多好? “笙笙,多吃点肉, 你还在长身体。”妈妈端着面锅往她碗里多夹了几片牛肉。 爸爸的手艺向来是治愈她的良药, 几口香喷喷的牛肉面下肚,心底郁闷被驱散了不少。 余笙在班里的成绩中等偏上, 摸底考试正常发挥,但分座位时, 因为个子偏高被老师硬生生从中排挪到了后排。 后排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好在同桌是个女生,叫江娆, 长得白白净净,个子比她还高,说起话来温声细语, 很好相处。 “迎新晚会的节目还有同学要报名吗?”班主任在讲台上问。 除了报名跳舞的那个男生,其余所有同学都充耳不闻地低着头,唯恐老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班主任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声:“没有的话,现在开始上课。” 余笙和江娆对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军训刚结束,班里同学一个个黑得像矿里爬出来的挖煤工,男生们却仿佛毫不在意,自我感觉颇为良好,三五个聚在一堆谈论哪个班的学姐长得漂亮,要不要递个情书。 女生们则在互相交换一些美白心得。 “我妈妈说这个牌子的面膜很不错,敷一个星期就白回来了。” “真的吗?一个星期会不会太快?我真的黑了好多啊,以前是这样的,你们看——” “哇塞你都晒分层了。” “我一晒太阳就这样,呜呜呜……” “你试试我这个面膜吧,明天给你拿两片。” “好。” 江娆转头看了看余笙:“你好像没怎么晒黑啊。” “我抹了防晒霜的。”余笙笑盈盈道,“还是有一点点,不太明显啦。” 说着,她把手表往外侧拨了拨,下面是一条格外雪白的皮肤。 江娆惊呆了:“我天哪你这么白!” “我爸妈都白,不过我没遗传到我爸。”余笙笑道,“我爸怎么都晒不黑。” 余教授是真的白到发光,妈妈以前提到两人的爱情故事,说当年就是从一众追求者当中挑了个最白的。 所以基因得到了巩固,她和顾柏舟皮肤都好到不行。 高中的学习强度比初中变态了许多,一周七天,有五天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周六照常上课,只有周日一天休息。 同学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迎新晚会。 学校选的日期好,前后两天都下雨,就那天阳光普照。晚会从七点开始,班级方阵在操场上坐好时,正是夕阳西下,漫天晚霞层层尽染,连落在操场上的光都是浪漫的。 就在这样浪漫的一天,余笙第一次看见他。 在所有表演者都化着浓重的妆容,穿着闪耀的表演服时,那人一身素净的白衣黑裤,清爽面容,抱着把吉他坐在聚光灯下。 灯光变幻,他的脸时明时昧。 清沉的少年嗓音,带着和音乐旋律浑然天成的半熟韵味。 很少能有人在这个年纪,把歌曲唱出这样的味道。余笙望着舞台上那张脸,心脏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悬起来,跟随着他的嗓音和他手指间旋律而跳动。 剩下的节目她一个都没看进心里去。 脑海中独独把那张脸,回味了许多许多遍。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就把他带到了梦里。 第二天,有人讲昨天的迎新晚会,说唱周董的那位学长是高三的年级第一。 正在预习英语课文的她突然脑袋一激灵,耳朵朝那边侧了侧。 “年级第一唱歌那么好?我不信。” “我也不信,一中学霸不都是书呆子吗?有长那么帅还会弹吉他的?艺术生还差不多。” “可是我看光荣榜照片了,真的是他。” “叫什么名字啊?” “裴晏行。” 裴晏行。 余笙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手里的笔不由自主地在英语本子上落下。 刚写出个“裴”,听见江娆叫她一声,着急忙慌地把那个字涂成黑点,心虚得狂蹦乱跳。 “怎么了?”她装作淡定地问。 “刚在停车场遇到老班,让我给你带个话,他晚上有事,让你监督大家自习。” 余笙点点头:“知道了。” 一中她虽是考进来的,中考分数做不得假,但同在教育系统,顾教授和余教授的名气大家都知道。 多少出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老师们对她照顾一些。 比如说,刚开学就让她当了团支书。 余笙多少算是赶鸭子上架,她根本不知道团支书需要做点什么,所以老师让她做什么,她就乖乖照做。 晚自习铃响,她拿着自己的作业,把自己的凳子搬到讲台前。叫了两句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停止讲话,但总还有那么几个像蚊子嗡嗡。 嗡嗡久了,那些安静自习的也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余笙坐在讲台上写作业,又提醒了两句,恶性循环。最后两排的男生还用眼神冲她耀武扬威,互相扔纸条,递MP4,玩得不亦乐乎。 前排受到影响的女同学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余笙也深受其扰,无奈停下写作业的笔,起身走到后排。 “你们能不能不要讲话了?”她望着那几个男生,“大家下课都要交作业,你们自己不学习,不要影响别人,要讲出去讲。” “行啊,团支书要我们出去。” “走走走,出去打球去。” “打什么球?上网吧去啊,今天老班又不在。” 这帮人明摆着故意跟她唱反调,余笙脸都气红了。 她是第一次当班干部,以前别说管别人,连对同学老师说话都不大声。偏偏碰上这几个吊儿郎当的,见她被噎住,一个个更得寸进尺。 “团支书,不算我们逃自习吧?” “是啊,你让我们走的,可别回头跟老班告状。” “大美女说话算数,我们走了?” 余笙哪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过,一阵铺天盖地的委屈,鼻头发酸,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们——” 那几个调皮男生洋洋得意地对视,似乎对挑战班干部的权威感到十分满足。 突然,教室里一阵嘘声,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门口。 几个穿着高年级校服的男生走进来,其中有一个高三的,余笙抬头一看,呼吸猛然顿住。 裴晏行…… 分明只听过一次,她居然记得无比清楚,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迅速对上了号。 是有学生会成员检查晚自习纪律,但之前她从没见过他。 余笙呆呆地看着学长们走过来,另外几个跟在裴晏行身后,像威风凛凛的将军带几个士兵。 这人仿佛自带气场,即便是个子比他高的,也走不出他这种睥睨众生的气势。 站在那帮男生面前,他微扬下巴,目光懒懒垂在登记表上,言简意赅:“名字。” 刚还对余笙耀武扬威的男生顿时低下头像个鹌鹑:“……郭逸。” “还有呢?”他扫了一圈那几个共犯,眼神冷冽如冰霜。 “……李思明。” “宋睿。” “周小鹏。” 裴晏行飞快地在登记表上写完名字,目光短促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脚下生风地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余笙没得到他半点注意。 看着那人隐入夜色的背影,心脏微微地沉下去。 “哥们儿你有福了,回去烧烧香拜拜佛。”跟着裴晏行进来的高二学长拍了拍郭逸的肩,语重心长道,“会长难得亲自来检查,这高三最后一次都让你撞上了,该说你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最后一次? 他以后不来了吗? 小心脏咯噔一下,余笙默默抱紧了怀里的作业本。等那几个人都离开教室,才迟疑地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讲台上。 郭逸那几个被学生会记了名字,倒是安安静静了后半节课。 第一节晚自习下,各科课代表收作业。余笙交完作业开始擦黑板,给接下来的物理晚自习做准备。 后两节会有老师讲课。 江娆是英语课代表,今天的是英语作业刚好是习题册,每个人厚厚一本。吭哧吭哧地从英语办公室回来,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 余笙给她递纸巾,江娆说着谢谢,拿过去擦了擦额头,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对余笙说:“姐妹你完蛋了。” 余笙愣愣地:“怎么了?” “刚那帅哥学长不是记了郭逸他们的名字吗?周一通报批评,班里肯定要扣分的。”江娆用矿泉水瓶贴了贴通红的脸颊,边喘边说,“咱老班那么好面子的人,张口闭口集体荣誉,还说学期末要评优秀班级呢,听说优秀班级的班主任能加奖金。这下倒好,在你手底下扣了分,让你写检讨算好的了,万一他一个不高兴,给你穿小鞋……” 余笙吓得猛吸了口气:“不会吧?” 江娆看着她,略带同情地沉默几秒,皱眉唏嘘:“够呛。” 校园if线(2) 余末。 周一升旗, 她让班长去队伍前面,自空,初秋的早晨带着凉意。 余笙忍不住踮脚往右看, 隔着两个年级二十多个班, 寻找影。 但, 她脖子伸得像长颈鹿, 高三那边依旧被挡得严数的机会, 余笙站到操场边的裁判台阶上, 举目四望,唇角终于浅浅地弯起来。 裴晏行的身高在男生当中并不算鹤立鸡群,但那一片无差别的天蓝色校服中间, 她一眼便看到了他。 和身边的同学勾肩搭背,肆意地笑着, 阳光像一层金粉洒在他张扬的轮廓上,让周边都染上绚烂的色彩。 她心底也像燃起一簇火苗,明亮的温热的, 蔓延滋长。 余笙没能偷看他很久, 她站在这里实在太显眼了,清点完班级人数, 就赶紧回到原先的位置。 升完国旗后,学生会通报上周的检查情况, 从早上迟到,清洁区卫生,到每天的眼保健操, 第一节晚自习纪律。 其实余笙并不担心班主任因为扣分而责备她,没管好纪律的确是她的失职,该挨骂挨骂, 该写检查写检查。可当学生会念完,她并没听到班里那几位同学的名字。 余笙下意识地转头,居然好巧不巧,对上那人的目光。 隔着二十多个班级,一条宿命般的缝,刚好容纳两道重合的视线。 他眼瞳漆黑如墨,好像一把无形的勾子将她的心脏提起来,在半空飘飘然悬着。她想要给心脏寻找落点,想继续追那道目光,却被一个高挑的男生挡住。 “看什么呢?”江娆忽然叫她。 余笙恍然回神,笑着摇摇头。 江娆揪着校服衣领,凑过来小声说:“我们运气真好,居然没通报批评。” 余笙垂了垂眸:“是啊。” “你说该不会是老班提前知道风声,去找学生会通气了吧?”江娆啧了声,“为了奖金还挺拼。” 余笙默默地攥紧手指,想起刚刚那遥远一瞥,少年的目光寂静如夜晚,却又璀璨明亮,她仿佛看到整片星河在流淌,一闪一闪的,在她心底汇成一个绚烂而温暖的世界。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一个优秀,肆意,耀眼到她不敢直视的男孩。 高中以前的余笙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关心校内八卦,但从某一天开始,有关裴晏行的,她都会忍不住去看,去听。 他的成绩稳居年级前三,数学和物理竞赛年年拿奖,已经拥有科大的保送资格,但他似乎并不想去。 有央音招生办的老师接触过他,他可能更想学音乐。 虽然每天骑单车上下学,但他家很有钱,穿的都是看不出牌子的高定款。 每周四课外活动,他都会去南操场的二号篮球场打篮球,有几个固定队友。 每天中午,他会在八号窗口打饭,有时候在食堂一楼D区吃,有时候会去教学楼下的回廊。 他喜欢吃红烧排骨,不喜欢糖醋的,喜欢熬得很烂的牛腩,如果天太热,他会只吃一半的饭,菜也会少油腥。 以上这些,都是余笙一天天“偶遇”在他出没的地方观察来的。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有意义吗?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她依旧会忍不住想靠近他,了解他。哪怕心里十分清楚,她不可能成为他的谁。 她只能躲在暗处窥探,走不到与他同一片阳光里。 得知她报名了学生会招新,江娆大跌眼镜:“班里的事儿,学生会的事儿,你自己还得学习,忙得过来吗?” “没问题的。”余笙笑了笑,不知道想着什么,眼里的光格外亮。 从小父母对她学习上期待不高,比起勇争第一,更希望她快快乐乐地长大,不要有太多压力。 所以她如今的成绩并不算费劲,还能分出一些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打游戏,看动漫,追追星。 再比如进个学生会,离他的世界更近一些。 但学生会的通知没那么快,最近还在处理高□□会,余笙提交申请后等了足足一周。 这天,江娆拉肚子请假,余笙帮她收英语作业,抱着厚厚一沓习题册往英语办公室走。 路过教学楼和行政楼高层的连廊时,在霜白的月光里,她看到一抹清瘦挺拔的剪影。 有种奇特的预感从心底爬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直到两人越走越近,她看清了那张脸,清俊眉眼,硬朗轮廓,双眼因夜色而格外深邃。 裴晏行戴着耳机微微抬眸。 四目相对的那刻,余笙觉得自己所有的心事仿佛都在那双眸子里无所遁形,她就像一个透明人,紧张和欢喜,全都被他一眼看穿。 那一刻她想逃。 可脑子里却像有另一个自己,另一个灵魂支配着她,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双锐利而深邃的眼。 有个声音在叫她勇敢一些,梦境似的,恍若来自不同的时空。 那道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注给她勇气,走上前,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开口:“学长,请问高一英语办公室怎么走?” 裴晏行用手拉着耳机线,朝外一扯,懒散地低眸:“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 余笙抱紧作业,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学长,高一英语办公室怎么走?” 裴晏行看了眼她手里小山一样堆叠的习题册,唇角勾起来:“不知道。” “……哦谢谢。”余笙点了点头,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英语办公室在哪。刚刚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邪性,头脑一热要问他。 也许只是想跟他说句话而已。 余笙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响起少年清沉含笑的嗓音:“喂。” 余笙停下脚步回头,裴晏行单手拎着耳机线冲她笑:“老师都下班了,那边儿黑,我陪你去吧。” 没等她答应或不答应,他已经走到她旁边:“年级办公室都在一起,不难找,应该是这边。” 余笙眼睁睁看着他走向错误的方向,但也只能默默地跟他走。 不然自己故意搭讪的行为就要露馅了。 裴晏行带着她几乎把整层楼都逛了个遍,却精准错过她真正要去的地方。 眼看第二节自习的时间快到了,余笙只好站定在路口,小心翼翼地往右边指了指:“学长,应该是那边。” 她指的那边黑漆漆的,看不清门牌,只有尽头那间办公室投射到走廊的一丁点光。 裴晏行正要往左边走,闻言转身看了她一眼,笑容懒散而又意味深长:“是吗?” 余笙被他看得莫名慌乱,摁着狂蹦乱跳的小心脏,抿抿唇,假装淡定地说:“那边好像还没去过。” 黑暗中少年的双眸璀璨如星,仿佛有洞察一切的光芒,在她以为下一秒就要被看穿的时候,裴晏行撇开目光,单手插兜走向她指的那边。 几步之后,站定在第二间办公室门外,嗓音懒懒地看着门口的牌子:“哦,还真是。” 带着点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戏谑。 走廊灯光昏暗,他璀璨的眉眼罩在阴影里。 余笙唯恐再陷进那片星河里出不来,不敢再看,她竭力忽略掉少年嗓音里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戏谑,跑进办公室。 裴晏行敞着校服外套,双手揣在裤兜里懒散地倚着门框,看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某个桌前,把作业本放下,唇角勾起一抹浅淡而又温暖的弧度。 眼里是看穿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宠溺和纵容。 余笙放好作业走出来,发现他还站在门口,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熟练。聪明如他,会不会已经看出来了? 往回走了一会儿,见他神色依旧,并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余笙才终于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多虑了。 男孩子在这方面一般不敏感,哪怕是学霸,毕竟也还是男孩子。能解得开最难的题,却不见得能读懂女孩的心思。 不会看出她是说谎搭讪的。 更不会看出来,她喜欢他。 余笙在周五收到了学生会的面试通知。至于要面什么,怎么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从面试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对面试的学长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大概率完蛋了。 果然学生会这种高端组织,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能进的。 她生无可恋地走在学生会寂静的走廊上,隐约听见下一位面试者在门内侃侃而谈,她从小羡慕嘴皮子溜的人。 她的特长是作文,行云流水,妙笔生花,但实在是嘴笨。 走廊出口忽然覆了一道黑影,紧接着飘来熟悉的嗓音:“来面试?” 余笙抬头看过去。 今天天热,他穿着短袖衬衣,下摆束在裤腰里,显得格外腰瘦腿长。 余笙一直觉得他脸长得白,这会儿才发现,他胳膊也是一样白。是那种天生高贵的冷白皮,带着生人勿进的清冷。 但他笑却是温暖的。 余笙回了句“嗯”,裴晏行懒洋洋问她:“面的哪儿?” 少年目光像烈日般,余笙顶着发热的头皮望向他:“纪检部。” 裴晏行忽然笑了出声,长腿阔步,没两秒走到她面前。 高瘦黑影笔直地立着,将她目之所及的光线全都挡住,眼里每处都带着笑,唇角的弧度肆意而张扬。 他把她纤瘦的小身板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她带着婴儿肥的半点威慑力也无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问:“你?纪检部?” 校园if线(3) 调侃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余笙脸一热,不愿示弱,硬着头 笑了一声, 唇角勾得灿烂, “学妹加油。” 余的调侃, 闷着声道:“谢谢学长。” 心说他高教室争分夺秒做习题吗?他这个高考状态, 简直算得上惬意, 不如。 正腹诽的时候, 那人又问:“学妹去哪儿?” 余笙眼皮一抖,说:“回教室。” 裴晏行眼眸弯弯,眼底像盛着一整片星河, 深邃明亮:“知道路吗?” “……我知道。”余笙看出他是在逗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低垂的脑袋几乎埋进胸口里去,“学长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有多快跑多快, 迅速消失在他视野中。 余笙本以为学生会的面试铁定黄了, 结果下周一,在公示栏看到自己的名字, 也没将她调剂到别的部门,正好是纪检部。 纪检部似乎很缺人, 当天就通知她课外活动去办公室安排工作。 和她一起进来两个高一的男生,三人都被安排到早上的考勤岗。每天五点半就得到学校,检查仪容仪表和记录迟到。 从办公室出来, 两名男生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帮学长学姐就是欺负我们新生,把最苦的活儿交给我们。” “是啊,五点半到学校, 那我得几点起床?还睡不睡了?” “那妹子,你哪个班的?” 余笙正在算她早上几点起床才不会迟到,听到有人在叫她,醒了醒神,看过去:“十班。” 那男生兴致缺缺地回了句:“哦,普通班啊。” 一中每年级两个实验班,顾名思义,里面全都是尖子生。 裴晏行就在高三实验班,这两个男生应该也都是实验班的,听说余笙在十班,就没再跟她搭讪。 一些初中时玩得挺好的同学,进了实验班就没怎么联系了,一开始遇到还打招呼寒暄,现在迎面都像陌生人。 身边都有和他们同样优秀的同学了,以后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可是在裴晏行身上,她没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优越感,那种强者对弱者的俯视,轻蔑,她通通都没感觉到。 他这个人似乎骨子里有一股骄傲,但并不让人反感,也不会觉得冒犯。是他的耀眼,优秀,赋予他与生俱来的骄傲。 余笙望着球场那头的夕阳,红澄澄的一片天,晚霞漂浮在楼顶上,云朵周围裹上一圈粉红色的光。 少年穿着白色球衣奔跑在球场上,绕过重重阻拦,一个帅气的跳跃,投出的球精准命中。 场外女孩们失声尖叫,她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有些人注定不同路,走着走着就散了。 但有些人即便是走散,只要曾经同路过,连回忆也会发着光。 对余笙来说,早起问题不算太大,平时她心里只要挂着事儿,无论多早都能起来。 爸爸余教授正值事业上升期,工作勤奋,每天去学校也很早,可以顺路捎她,省下等公交的时间。 上岗第一天,那两名男生一个迟到五分钟,一个六点才来,都被监督的学姐记了过。 余笙兢兢业业忙了一个小时,眼看着天黑变成天亮,远处教室开始传来早读声,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摘掉胳膊上的学生会袖章。 别看她一张毫无威慑力的脸,戴上这个,还能唬到不少人。 只是今天她第一天上任,有点紧张,那阵子进校门的人也太多,她没有看见裴晏行。 他一般都是六点二十左右进校门,不会太早也不会晚,这点她不会记错。 接下来几天,余笙都特别注意,每次都能看到他和班里玩得最好的那个男生一起进校门,两人有说有笑,他眉眼璀璨得像星星,将她早起的困乏一扫而空。 课间,余笙和江娆一起去厕所,经过男厕所门口时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 余笙好奇地往里探头,被江娆拉走了,只恍惚瞥见几根黄毛。 “别看。”江娆小声提醒她,“那是八班的陈宵,以前是三中出了名的混混,应该家里出了不少钱打点,现在才进校。” 余笙点点头:“哦。” 不怎么关注八卦的她,并没听过陈宵这个名字,但听江娆的语气,这人应该挺有名。 果然一回教室,就听见有人提他。 “卧槽我看到陈宵了。” “三中那个陈宵?” “就是他,他进八班了。” “他老爹不会又给人送礼了吧?真牛,就他那成绩弄进一中又能怎么样?他压根就不学习啊。” “可能图脸上有光吧,他老爹在外跑生意,能吹牛啊。” “我看他来了也是祸害人。” “可不是吗,一颗老鼠屎坏我们一锅粥。” “千万得离他远点儿,沾上这种人就完蛋了。” “陈宵有这么可怕?”余笙小声问江娆。 “大小姐,您是活在童话世界吗?真不知道他?”江娆笑了一声,跟她说起来,“他那会儿认了个大哥,是一帮社会青年的头头,每天就带着几个小弟在学校附近收保护费。” “他们专挑那种胆小怕事的好学生,被抢了钱都不敢告家长和老师,听说靠这个弄了不少钱。” 余笙惊讶地张大嘴巴:“警察不管吗?” “管啊,可他们那帮人精得跟猴似的,哪那么容易管。没证据,情节也不严重,顶多教育教育就放出来了。”江娆啧了声,“后来初三的时候,有个学生骨头硬,被打断腿,事儿终于捂不住了,对方家长告他,要把他弄进少管所,结果他爸有钱,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保释出来了。” “真是无法无天……”余笙气得直咬牙。 “可不是吗。”江娆撇嘴道,“现在还把他弄进一中来祸害我们,真的服了这扫把星。” 幸运的是扫把星在八班,跟他们隔着一个班,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第二天早上,余笙照例在校门口检查学生仪容仪表,突然一大群男生勾搭在一起,格外吵闹地走进校门。 余笙一眼便看见中间那个,染着黄头发,刘海长得能挡住眼睛,校服外套穿得松松垮垮的,脖子上还挂着亮闪闪的骷髅项链。 从头到脚的非主流和不好惹。 今天那两个男同学休息,门口只有余笙一人值勤,她没有退路,只能走上去拦住:“你好同学,你头发太长了,还有学校不允许染发和戴首饰。” 那人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回头看了看周围同行的男生,然后一群人都笑起来。 黄头发的那个看着她,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这人一副痞痞的样子,但和裴晏行完全不同,看上去有股不好惹的邪气。余笙吸了口气,心想自己有袖章护体,一脸严肃地说:“这里还有别人是黄头发吗?” 男生抬手摸了摸头发:“呵,破学校事儿还挺多。” 余笙心底一咯噔。 这人这态度,是真不好惹。 “那你说怎么办吧,你给我染回来?”男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看着她的目光却带了丝兴味,“还是你给我剪了?” 余笙一脸认真地说:“学生会有条例,可以先记下你名字,限你一天内把头发染回来,剪到合规的长度,还有,首饰你现在得摘掉。” 那人和旁边同学对了个眼神,忽然大笑。 他叉着腰走到余笙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给你脸不要是吧?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记名字?你他妈哪根葱啊?” 说着他扯了扯她的袖章:“戴块破布了不起吗?我告诉你,学生会会长看见老子也得磕三个响头叫爷爷。我的头发我做主,谁他妈也别想管老子。” 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吐出来:“滚开,让路。” 第一次被人这么凶,余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眼皮颤了颤,强忍着不往后退,也不示弱:“同学,你要是不服的话可以告诉老师,但我必须先记你的名字,这是规定。” “你他妈小学生吗?告老师?”这人笑得更猖狂了,“记老子名字?行啊,老子先看看你哪根葱——” 说着,手探向余笙胸前的校牌。 余笙下意识地想躲开,刚一动,便感觉一阵风扫来。 这人伸向她的手臂被另一只横空出现的手攥住,手指修长细润,却似乎很有力道,他扯了扯,没挣开,高声骂了句:“艹。” 说完看向一脸淡定的裴晏行:“你他妈又谁?” 少年手上的力道没松,表情却云淡风轻地,仿佛不是拎着一个人的胳膊,而是抓了只鸡。 唇角轻扯,懒洋洋地说:“我是谁?你刚刚不是叫我了吗?” 男生火了:“你他妈有本事报上名来,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叫陈宵!” 陈宵? 原来他就是陈宵…… 余笙想起江娆那些话,不禁担忧地望向裴晏行。 他这样惹陈宵真的没关系吗? 然而少年清瘦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淡漠嘲讽,仿佛只是听了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心底没一丝波澜。 “裴晏行。”他轻飘飘念出三个字。 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巧了,也是学生会会长。” 陈宵又骂了句“艹”。 “不过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磕头叫爷爷?”裴晏行松了手劲,对方踉跄好几步才站稳,“陈宵是吧?” 他偏过头,看向余笙,语气疏懒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染发烫发,戴首饰,辱骂并威胁学生会纪检人员,记好了,一个字都不许漏。” 校园if线(4) 陈宵依旧骂骂咧咧的, 可晏行,边拉他边朝他使眼色。 很快,陈宵被同行的人拽走了, 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艹裴晏行是吧?你” 连余笙都被他恶毒的眼神扫射到, 下意识勾, 晨曦里眼眸泛着暖色的光, 从陈宵离开的方向收回来, 望向她时, 才 他嗓音含着笑。 余笙心有余悸:“他刚才说,要……” 想起那句“老子迟早弄你”,她心脏猛颤了下。 裴晏行笑了出声:“你怕了?” 余笙抱紧记录本:“我听说他很坏的, 你要不要告诉老师和家长?” 少年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缓缓转身, 自上而下地俯视她,唇角始终勾着浅淡温和的弧度,此刻却多了丝揶揄:“他坏, 你怎么知道我不坏?” “我……”余笙噎住了。 少年勾起的一侧颊窝, 仿佛将她整个人吸进去,陷在里面, 目光悉数坠入他眼底,连脑子都不会思考了。 他离她这样近, 两人的脚尖都快要碰到。清晨干净的风裹挟着他身上的洗衣液香味扑向她,淡淡的薰衣草,让人昏昏欲醉。 直到平时跟他一起的学长走进校门:“不是说去教室等我吗?咦?纪检部的学妹?” 余笙一愣:“你认识我?” “嗐, 听他们说的,纪检部有个漂亮的高一学妹,这不, 每天早上都在这儿看到你吗。”学长勾住裴晏行的肩,笑着问他:“跟学妹联络感情呢?” 裴晏行面无表情地瞥他:“处理点事情。” 学长笑得贼兮兮地,又望向余笙:“还不知道学妹叫什么呢。” 知道这人是裴晏行的朋友,她乖乖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余笙,年年有余的余,笙歌的笙。” 她语速偏慢,吐字格外清晰,也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状似无意地看了眼裴晏行,见他也在望着自己,脸一热,低下头。 他应该记住这个名字了吧…… 那学长“哟”了声:“还有姓鱼的?” “是余秋雨的余。”裴晏行皮笑肉不笑地瞥他,“没文化,丢人现眼。” 说完,便单肩挎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去。 “什么啊,那都怪我妈,每年过年的时候桌上摆盘鱼,说什么年年有鱼……”学长边跟上他,边回头向余笙挥手:“学妹,我叫温泽阳,回见啊。” 余笙浅浅地勾了勾唇,也朝他挥手,目光却越过他,看了很久那个人清瘦挺拔的背影,直到隐入拥挤的人潮中,再也看不见。 印象中,她看的总是他背影。因为她不敢直视他眼睛,害怕眼睛会说话,把心底的秘密全部泄露给他。 因为陈宵放的狠话,余笙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他真的去找裴晏行麻烦。 她也不敢贸然告老师,怕裴晏行怪她自作主张,多管闲事。思来想去没有办法,于是晚上放学时,一个人到高三(一)班教室的走廊拐角,楼梯间的必经处等了许久。等到安静的教室变嘈杂,学长学姐们一个又一个背着书包出来,看到裴晏行和温泽阳,她眼睛一亮,身子朝前探了探。 裴晏行发现了她,旁边的温泽阳冲他挤眉弄眼,被他警告地一瞪,表情求饶地说了句什么,自己先溜了。 裴晏行走到她面前,把勾在手里的书包挂到左肩上:“有事?” 余笙点点头。 裴晏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等后话,余笙一脸认真道:“学长,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裴晏行眼角勾起来,眼眸也变得更亮:“所以呢?” 余笙攥着书包带子,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眼睛:“学长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少年眼里划过一抹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惬意地弯了弯唇:“好啊。” 眸底星光落在她脸上,余笙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照亮,心口一阵阵密密麻麻的震颤。 晚上十点半,刚下晚自习的一中门口依旧很热闹。 卖小吃的摊贩,接送孩子的车辆,翘首以盼的家长,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余笙本想走到前面路口拦出租车,忽然被裴晏行叫住:“喂。” 回过头,只见少年一只手挂在书包带子上,站在一辆黑色宾利轿车的旁边,朝她勾起唇笑:“不是送我回家吗?” 顿了顿,他下巴尖指向旁边的宾利:“上车。” 余笙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听他的话上了车。 车内很宽敞,前排还有个司机,她和裴晏行各占一边,身体拘谨地贴着车门,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少年把书包随手扔在脚边,靠在座椅背上,手指搭着窗框,整个人惬意慵懒:“你住哪儿?” 余笙乖乖报了小区名字。 “齐叔,先送她。”裴晏行淡淡地说。 车子启动,一路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在这个年代家里开这种车,还请司机,余笙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陈宵了。 陈宵家里有钱,他只会比陈宵更有钱,听说陈宵的父亲也就开一辆奥迪A6。 余笙虽然不太懂车,却也明白宾利和奥迪的差别。 是陈宵惹不起他。 裴晏行很有分寸感,只送她到小区门口,没问具体的楼栋,让司机靠边把她放下。 余笙站在人行道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尾,心底一阵浅浅的躁动,模糊的念头开始在脑海里打转。 他会不会……也对她有点好感呢? 对面驶来的车灯晃眼,将她倏地照清醒过来。 余笙猛摇了摇头,停止这种不切实际的危险幻想。 高一和高三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两栋楼隔着一块空地。 余笙每次课间从二楼阳台边,都能看到对面顶楼窗户边一道熟悉的影子。 裴晏行坐在班级倒数第二排,靠左侧窗户的位置。 他们的座位似乎一直没换。 他坐着的时候,她只能看见半个脑袋,但很多时候他会站起来,或者半坐在窗台上和同学讲话。 温泽阳坐在他前座,两人就像连体婴儿。 直到有一天,余笙发现他前面的人换了。 是个女生,扎高高的马尾辫,头发又长又黑,转头的时候,辫子尾端从他桌面上扫过。 每一次她的辫子扫过他桌面,余笙心底都酸酸涩涩的,甚至莫名有种被冒犯领地的感觉。 女生经常转过头和裴晏行说话,虽然从这个角度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到他勾着唇的样子,散漫惬意,带着淡淡的痞,眉眼像星河一样深邃又明亮,应该没有一个女孩能抗拒这样的男生。 江娆发现余笙接连好几节课间都埋头做习题,连屁股都没挪一下,惊讶地问:“你怎么不出去啦?” 余笙烦躁地在草稿纸上划掉刚刚算错的那几行,闷声道:“出去干嘛?” 江娆见她情绪不对,没再问,一个人起身去厕所。 回来的时候,她敲了敲余笙的桌子,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你猜我刚刚听到什么?” 余笙兴趣寡淡,眼皮懒懒地一抬:“什么?” “陈宵和他那几个混混小弟,好像周六放学要去把谁揍一顿。”江娆啧了声,“真是不消停啊,这才进一中多久,就搞帮会欺负人了。我看以后咱都别想过太平日子了。” 说起陈宵,他的头发那天下午就染回黑色,也剪短了。 余笙还以为他这是被正义感化,弃恶从良的前兆,却没想到终究狗改不了吃屎。嘲讽地扯了扯唇,说:“随便他,离他远点就是了。” 她也不是救世主,扫除不了黑恶势力。 周五早上,余笙照常在门口站岗。 六点二十分,天麻麻亮,温泽阳勾着裴晏行的肩膀走进校门,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路过门岗时,温泽阳熟稔地向余笙打招呼:“学妹早啊。” 余笙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学长早。” 裴晏行手里拿着瓶牛奶,没走两步,被温泽阳抢过来塞到余笙手里:“你们会长不喝这玩意儿,帮他解决了。” 余笙手指颤了颤,抬眸看向另一个男孩。 裴晏行把空荡荡的手揣进裤兜,满脸无奈望着她:“我不喝,你拿着吧。” 牛奶是凉的,余笙脸颊却窜起一阵热,好在天黑着,看不清。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余笙把牛奶像珍宝一样捧在手心。 直到六点四十左右,早自习预备铃响,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教学楼狂奔。 一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女生不慌不忙地走进校门,头发又黑又长,梳得高高的马尾辫一甩一甩,掠过她细瘦的肩膀,就像无数次扫过那个人的课桌。 余笙看到她手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牛奶,眼睛就像被烫了一下。 温泽阳刚刚的话又浮上心头。 ——你们会长不喝这玩意儿,帮他解决了。 对他来说不过是垃圾而已,她干什么当宝贝供着呢? 还是跟别人一模一样的垃圾。 余笙回到教室,把牛奶随手给了江娆。 一整天都过得很平静,直到下晚自习,教室外一阵爆炸般的哄闹。 调皮的男生在门口喊:“团支书!有人找你!” 其余几个吹口哨起哄。 余笙收好书包出去一看,裴晏行长身玉立,背对教室门站在走廊上。 连隔壁班同学都注意到了动静,过来瞧八卦。 余笙脑袋一热,看都不敢再看他,拔腿往楼梯间溜得飞快。 闷头跑到楼下,听见身后少年的轻笑声:“不用跑了。” 四周都是陌生同学,余笙松了口气,问:“学长有什么事吗?” 裴晏行走到自行车棚边,从兜里掏出把钥匙,淡淡攫住她受惊的眼眸:“礼尚往来,送你回家。” 校园if线(5) , 所有的光也都熄灭了。 只剩下他子。 心跳。 视里,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些违和的画面。 教室后排女孩璀璨明亮的笑容,甩动的长辫子, 那瓶直到此刻还放在她桌洞里的牛奶。 眼眸暗下去, 攥在一起的手指也松了, 垂在校服两边, 余笙目光错过他胸口, 淡淡道:“谢谢学长, 不用了。”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并入拥挤的人潮。 裴晏行开口想叫她,一群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走上去, 加上朦胧的夜色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她跑得也太快,短短几秒, 连根头发丝也看不到了。 余笙回家的时候,妈妈顾教授正在和顾柏舟打视频。 “柏舟,妹妹回来了, 跟她说两句?”顾教授温柔地笑着, 把手机递给余笙,“你哥哥, 刚还问你最近怎么样呢。” “哦。”余笙情绪不太高涨,接过手机。屏幕里是穿着迷彩服的自家哥哥, 虽然长得又高又帅,也是校草般的风云人物,可她从小到大看习惯了, 心中毫无波澜。 从小看顾柏舟这张脸,她审美都快麻木了,原本对帅哥也没那么热衷, 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对裴晏行鬼迷心窍。 余笙心底叹了叹,礼貌又平静地叫了一声:“哥哥。” 顾柏舟听她语气有点闷:“怎么了?情绪不高?” “没,刚下晚自习有点累。”余笙拖着嗓音,“你最近累不累?顺利吗?” “我挺好的。”顾柏舟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倒是你,看着没以前开心了,学习上尽力就行,爸妈也没逼你考多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余笙点点头:“嗯。”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她主动结束对话:“哥哥我准备洗澡睡觉了,先挂了。” “好。”顾柏舟笑了笑,“照顾好自己。” 余笙挂了视频,把手机还给妈妈,回到自己房间。卸下书包,也卸下一身的疲惫。 看到衣架上挂着的学生会袖章,忽然又想起裴晏行那张脸,心底一阵复杂交加,闷闷地把袖章扯下来塞进书包里。 以后离他远一些吧,这样就不会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不会那么容易被牵动情绪了。 周六早上她轮休,是另一个男生执勤,余笙安安稳稳多睡了一个小时,踩着早自习预备铃进校门。 上课前,放在桌洞里的发夹没找到,心想可能是掉到地上被打扫卫生的同学当垃圾扔掉了,没太在意。 今晚没有晚自习,跟江娆约了去吃火锅。 江娆的物理随堂考没考好,被老师留下讲题,余笙先出去买奶茶。 “186号,一杯焦糖奶茶。”服务员摇晃着刚刚封口的奶茶杯,“打包吗?” 余笙点点头:“打包。” 接过奶茶,江娆还没有来电话,她坐在奶茶店外的椅子上等。 刚喝了两口奶茶,听见路边传来说话声: “人骗过去了吗?” “放心宵哥,话我都传到了,他一定会去的。” 陈宵“呸”了一声:“今天不揍得他磕头叫爷爷,老子就跟他姓!” 这话听着有点熟悉,余笙捧着奶茶,一颗心不自觉揪起来。 陈宵并没看见她,带着一群小弟昂首挺胸地从她背后经过,其中一个小弟的话传进余笙耳朵里:“不过宵哥,他可是学生会会长,听说他家背景也不简单,咱这么干,不会惹麻烦吧?” 陈宵冷哼道:“老子管他是谁,老子看他不顺眼,揍一顿再说。” 顿了顿,吊儿郎当地安抚道:“放心,临港是我爸的地盘,尽管放手去干,出了事我爸兜着。” 那几个人都没穿校服,一副社会人士打扮,余笙见他们拐进一条巷子,放下奶茶悄悄跟过去。 深秋的天黑得早,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了,幽深的巷子越来越昏暗,两旁都是待拆的老房子,荒无人烟,有点吓人。 那群男生浩浩荡荡地往前走,余笙小心翼翼地尾随。 巷子尽头是一抹清瘦挺拔的身影,穿着校服,手里拿着一个黄色小东西。余笙定睛一看,好像是她不见的那枚发夹。 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余笙躲在拐角不敢再往前,只见他高昂着下巴,望向对面来者不善的社会青年:“人呢?” 陈宵笑得吊儿郎当,从他手里拿过那枚发夹,手一松,发夹落在地上,被他用脚踩上。 “咯吱”的塑料断裂声后,他欠揍地开了口:“都说你聪明,怎么这么好骗呢?裴晏行,你这么配合就没意思了。” 裴晏行冷冰冰望着他们,轻呵一声:“冲我来的?” “没错。”陈宵上前一步,手指戳在他肩膀,“今天叫你来,就是教教你规矩,让你知道得罪小爷是什么下场。以后见着小爷和兄弟们,记得夹着尾巴做人。” 裴晏行岿然不动地站着,目光也沉寂得毫无波动,听完他的话,只是镇定而平淡地说了句:“脚拿开。” 陈宵诧异地睁了睁眸,没动。 裴晏行皱了皱眉,直接将他推开,趁他踉跄后退的时候,俯身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发夹,收进裤兜。 慢条斯理,镇定自若,似乎压根没把陈宵的威胁放在眼里。 后知后觉的陈宵气炸了,骂了声“艹”,回头看了眼兄弟们:“给我上!” 那群人浩浩荡荡地冲上前,余笙一颗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手指颤颤抖抖地摁下110。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让她大跌眼镜。 这群社会青年抡起拳头气势汹汹地扑过去,却像小丑一样被打得七零八落。余笙仿佛在看现场武打片,男主角以一当十的高光时刻,她默默地把手机放下来。 陈宵平时都是以狠见长,没见过世面的被他几个小弟就能唬住,打架也只能以多欺少,真遇到裴晏行这种练过的,不但近不了身,还被他招招踢中要害,没一会儿,他那些小弟就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而裴晏行除了头发凌乱些,领口散了两颗扣子,裤腿上沾了点灰,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眼看势头不对,他扔下这些小弟,跑得比兔子还快。 倒在地上的社会青年也都作鸟兽散。 余笙还躲在拐角的小门里,小心脏砰砰乱跳。 陈宵和他的兄弟们都跑了,有脚步声朝她靠近。 直到停在她身后,伴着一道含笑戏谑的嗓音传来:“看得爽吗?” 余笙抬手抚了抚心跳,从那扇校门后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望向裴晏行:“学长……” “嗯。”裴晏行云淡风轻地朝她勾唇,仿佛刚刚把那帮人揍得屁滚尿流的不是他自己,双手闲闲地插在校服兜里。 可余笙现在已经没法把他当成那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会长来看待了,望着他的目光有些怯:“那个,我刚听说他们要找你麻烦,就跟过来,想帮你报警的……” 裴晏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报了吗?” “没。”余笙低下头,嗫嚅,“好像不需要……” 裴晏行笑了一声:“是不需要。” 余笙两只手紧张地揪着:“嗯,没想到你会打架。” “只是学过散打,不是会打架。”裴晏行目光认真地望着她,语气也很认真,“我不打架。” 感觉他好像在解释什么,余笙挠了挠头发:“哦。” 裴晏行唇角轻勾:“算了,傻乎乎的。” “我没有……”余笙下意识地否认。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江娆:“笙笙,我不能跟你去吃火锅了,我爸来接我去外婆家过周末,对不起啊。” “没事,你去吧。”余笙笑了笑,“我正好早点回家,下周一见啦。” “下周一见。” 挂了电话,少年清澈的嗓音传来:“想吃火锅?” 余笙点点头:“本来要跟同学去的。” “走吧。”裴晏行转身抬脚。 余笙懵懵地跟上:“学长去哪儿?” “不是我,是我们。”裴晏行拍了怕沾上灰尘的书包,挎到左肩上,“带你去吃火锅。” 刚才鬼鬼祟祟地跟着陈宵,奶茶不小心洒了,余笙走到路口把剩下的和袋子一起扔进垃圾桶。 总共也没喝过几口,她表情有点郁闷。 裴晏行看了一眼,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牛奶,递给她。 还是那个牌子的牛奶,她在网上查过,北欧进口货,很贵,超市里没有卖的。 余笙眼眸一颤,抗拒地把手背到背后。 少年望着她笑了一声:“给你买奶茶?” 余笙嘟着嘴:“不用。” 只是不想和别人一样。 给过别人的,就不要给她了。 这话她当然说不出口,只是倔强地拽着书包带子,转身往马路上走。 裴晏行跟上去,伸手挡在她前面,叹气道:“红灯。” 余笙两脚并拢站在原地:“哦。” 裴晏行把牛奶放到她书包的侧篓里,余笙刚一转头,听见他说:“我大姐买的,非逼着我喝。” 余笙抬起眸,正好对上他目光。 “我不喜欢这味儿,平时都是温泽阳帮我解决。”少年笑了笑,眉眼灿烂地望着她,“今天他提早溜了,麻烦你,别浪费。” 校园if线(6) 。 头顶乌云仿佛被一扫而空, 余笙,低着头不让他瞧出端倪,嗓音, 好吧。” “所思的目光, 抬脚过马路。 余笙踏着小碎步跟上, 。 她带他去了原本要和江娆吃的那家牛肉火锅店, 老板是妈妈的闺蜜, 余笙从小叫干妈。正宗潮汕口味, 生意很好,因为提前留了位置,他们才有包间坐。 “笙笙, 带男朋友来吃饭呀?”干妈故意逗她玩。 余笙脸一热,赶紧解释道:“是同学……” 干妈笑呵呵把他们往里带:“给你留了最好的包间, 菜也照你的喜好点了,还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厨房问周师傅拿。” 余笙点点头:“谢谢干妈。” “那干妈去忙了, 好好招待你同学。”干妈摸了摸她的头, 便转回大堂去了。 这儿面积不大,原本就是一家小店阔张的。 干妈刚开店时没料到会这么红火, 只想做点小生意,就只租了个小铺面。后来招牌打响了, 人越来越多,到饭点根本装不下,户外添桌子会影响到交通, 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干脆租下旁边的二层铺面。 但老城区的房子普遍面积都不大,所以最好的双人包间, 也就能容下一张榻榻米桌,空间比外面稍大一丁点而已。 两个人相对坐着,就着头顶澄黄的灯光,总觉得逼仄又暧昧。 余笙脸一直热着,不敢看他,菜单快被她盯出个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谁是客人,拘谨地把菜单推过去:“学长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顿了顿,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这是我干妈的店,随便点,我请你。” 裴晏行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看菜单:“那就蹭你顿饭了。” 他这人总是坦坦荡荡,随性恣意,从来不会忸怩作态。除却她某些无法避免的隐秘心思,其实和他相处起来,挺舒服挺轻松的。 余笙看着他在菜单上划勾,时不时问她两句。 “香菜忌口吗?” “主食要粉还是面?” “她这儿炒饭怎么样?” 余笙一一答了,加了份豆皮香菜卷,红薯粉,一个香肠炒饭。 牛肉全家福很快端上来,八个粉嫩Q弹的牛筋丸,是余笙最喜欢的东西。 裴晏行见她眼睛发亮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夹了两个丸子放进锅里煮,然后拿漏勺帮她涮肉。 余笙看着他无比熟练的动作,小声咕哝:“我可以自己来……” “吃吧。”裴晏行把烫好的吊龙放进她碗里。 另一只手端走空盘的时候,余笙才发现虎口处一道裂痕,像是被利器划的,血已经结痂。那一条红得触目惊心,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地收回去,把盛了生肉的漏勺挂在锅沿。 余笙看着他手上的伤口,整颗心脏都揪起来,张了张口,嗓音瓮瓮的:“你等一下。” 说完便匆匆离开包间,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医药箱。 她似乎没用过这个,打开箱子都费了些工夫。在里面翻翻找找许久,终于拿出一瓶碘伏和药水。 裴晏行看着女孩跪在面前的榻榻米上,认真得眉头紧锁的样子,目光变得幽深,像静默无边的海平面下潜藏着汹涌的浪涛,分明盛着最广阔的月光,却有着最深的幽暗,望不见底。 余笙撕开棉签袋子,动作笨拙地沾了些碘伏,抬头时,坠入那片幽暗,整个人怔了怔。 直到一只手放到她面前,紧随着男孩含笑的嗓音:“谢了。” 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是错觉,就像她在深巷中看见他打架的模样,总觉得不是真的。少年目光清澈,如肆意漫洒的阳光。 余笙抬手去扶住他手的边缘,肌肤相碰的那一刻,酥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每一处神经末梢,仿佛灵魂都从躯壳里震出来。 她定了定神,在心底默念不要胡思乱想,用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摁在他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观察他反应。 少年唇瓣一抿,她心口便跟着揪起来,小声问:“疼吗?” “不疼。”裴晏行唇角勾了勾,嗓音压得略低。 还是疼的。 她知道他只是忍着,于是动作放得越发轻缓。 伤口涂了一层碘伏消毒,又上了一层药水,再用创可贴贴上。男孩手上的HelloKitty创可贴怎么看怎么不像样,她心底却莫名浮起一丝兴奋。 “好了吗?”少年微懒的嗓音飘下来。 他们离得有些近,他的吐息恍惚吹动她额前的刘海,发丝晃动,连心脏也跟着摇了摇。 余笙触了电似的松开他手:“好,好了。” 然后装作镇定地收拾医药箱。 裴晏行那只手在桌沿晾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眸底闪着细碎温柔的光。 余笙坐会自己的位置,若无其事地用湿巾擦擦手,拿起筷子:“再不吃肉要老了。” 裴晏行笑了笑,把漏勺抬起来,里面的肉全放进她碗里:“这牛腩不错,刚两分钟,挺嫩的。” 余笙耳朵一阵热:“你也吃……” 裴晏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边始终漾着笑意:“好。” 余笙解决最后一勺红薯粉的时候,裴晏行去了趟洗手间,顺便也去了趟收银台。 “我都吃完了,一点没剩。”余笙得意洋洋地把碗举起来给他看。 裴晏行从桌上拿手机,笑着看她:“表现不错,加十分。” 余笙眼睛一亮:“真的吗?” 学生会是有考核分制度的,虽然对高考没用,但能影响到奖学金评比。余笙刚进,也没什么关系门路,自然比不上高二的学长学姐们。 她原本没报什么希望,进学生会也并不是为了捞那点奖学金福利。 “假的。”裴晏行勾了下唇,目光里夹着戏谑,“想加分,自己努力。而且我任期快到了,以后自己乖点儿,别得罪人。” 余笙刚站起来要往出走,脚步愣在原地:“啊?” 裴晏行用手掌推了推她的后脑勺,边走边解释:“本来升高三就要退会的,但我这位置特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候选人,才拖到现在。下周四学生会大选,有了新会长,我就功成身退了。” “哦……”余笙有点遗憾地低下头。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怎么,舍不得我?” 余笙小心脏一颤:“没有。” “口是心非。”裴晏行压低嗓音,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小姑娘诚实点儿才可爱。” “……”脸颊一阵阵燥起来,她不禁加快脚步。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面熟的阿姨叫她:“笙笙吃完啦?” 余笙停下脚步,乖巧地点头:“嗯,一会麻烦您告诉干妈,我先回家了哦。” 爸妈以前经常带她在这儿吃,饭钱都是记账上,于是她没问钱的事。干妈这会儿应该正忙,没空来送她,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裴晏行送她到路口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前,找她要手机。 余笙一脸迷惑地把手机递给他,眼睁睁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输下一串数字。 摁下拨号键,很快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裴晏行帮她拉开车门:“到了给我个信息。” 余笙接过他递回来的手机,金属壳外面仿佛还留有他掌心的温度,将她心脏都熨烫起来。 她双手握着手机贴近心口位置,轻声道:“好。” 坐到车里,她转头一直看着,路边那个挺拔的身影越变越小,最后淹没在夜色和霓虹里,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头。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了然地笑:“小姑娘,喜欢的男生啊?” 余笙抬手摸摸滚烫的脸颊,毫不掩饰地承认:“嗯。” “小伙子长得帅,你也不差。”大叔笑呵呵道,“勇敢一点啊。” “……谢谢。”余笙腼腆地低下头,把依旧发热的手机拿起来。 上面还显示着那串号码。 她把号码保存起来,一笔一划地打出几个字—— 裴晏行学长。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压不下来,像是心房里灌了蜜,整颗心都是甜的。 欣赏了一会儿独属于他的名片,才摁下“发信息”,跳转到打字页面。 她小心翼翼地敲下几个字:【学长,你上车了吗?】 发出去的时候,手指冒汗,心脏也加速跳动。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裴晏行发短信。 哦,她刚刚还和他吃了火锅。 那边很快回过来:【上了。】 余笙舍不得结束话题,冥思苦想了片刻,又发过去:【那你路上小心。】 裴晏行:【嗯。】 看了眼车窗外,她继续没话找话:【我刚刚经过学校。】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电话费这么不值钱吗?】 余笙心底一咯噔,仿佛一块石头往下沉了沉。 他是嫌她烦了吗? 但很快,屏幕上出现的字眼让她整个人飘到半空,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条短信一毛钱,不说点有用的。】 【学妹,你是真舍不得我?】 校园if 线(7) 回到家, 顾教授正在阳台上给花草剪枝,见到她便温柔地” “嗯!”余笙忙不迭点头,上, 又拿起手机, 翻看刚刚和裴晏行发的信息。 “少看手机, 眼睛都看坏了, 快去洗洗澡, 一身火锅味。” 浴室。 裴晏行似乎住得挺远,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余笙才收到他到家的消息。 那会儿她正在洗头,听见短信声激动得不行, 三下五除二冲掉头发上的泡沫,飞奔到淋浴间外拿手机。 裴晏行:【我到家了。】 余笙顶着湿淋淋的头发傻笑:【嗯嗯。】 裴晏行:【早点休息, 少看手机。】 这人怎么说话跟她妈妈一样,余笙努努嘴:【哦。】 裴晏行:【不高兴了?】 余笙:【没有。】 裴晏行:【你□□号?】 余笙愣了下,发过去一段烂熟于心的数字, 很快便收到好友申请。 那人昵称很简单, 就是他名字的英文缩写——pyx,但□□号一眼看去就华丽得不行, 八位数,末尾还是连号。 余笙通过好友申请, 立马发过去一个可爱表情包。 那边也回过来一个同样的表情包。 □□聊天比短信好多了,至少可以发表情包,不总是干巴巴的文字, 很容易让人摸不透情绪,也不太能精准地表达情绪。 有时候不知道说什么,也很喜欢发表情包。 pyx:【你这个表情在哪弄的?】 余笙再次愣了下, 陷入几秒沉默,然后讷讷地回复:【你没有表情包吗?】 pyx:【没有。】 【懒得下,不过你这个挺好看的。】 余笙:【那我多发几个给你?】 pyx:【好啊。】 余笙把这套表情包挨个发了一遍,给他保存。 而她并不知道他们班同学群此刻炸了锅。 【???裴晏行,你居然会用表情包了?】 【你丫不是嫌这玩意儿幼稚,打死都不用的吗?】 【我靠男神转性子了?不正常啊……】 【这表情包怎么看着像女孩子用的?】 【我也觉得不太正常。】 【@pyx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裴晏行看着这帮人跳脚的样子,无比淡定地离开群聊界面。 余笙:【学长你还要吗?】 他站在房间的阳台,面前是庄园里一望无际的草坪,勾了勾唇,眼底光泽璀璨,像把头顶星光都盛了进去,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动:【今天不要了,改天吧。】 余笙:【好。】 【那学长我睡觉了哦。】 pyx:【晚安。】 这晚余笙做了个梦。 梦到她考上了和裴晏行同一所大学,一起在图书馆学习,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散步,他送她回宿舍,然后在宿舍楼下,两人的脸越靠越近…… 可她不知道最后亲到了没,最重要的细节偏偏模糊到丢失了。 一个本来很甜蜜的梦,变成了一个遗憾的梦。 周一早上执勤,在六点二十准时见到了他。 和温泽阳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校门,而这次他径直走向了她。 他站在她面前,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她,然后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谢谢学妹。” 说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她衣兜里。 他手上还贴着那个hello Kitty创可贴。 余笙脸颊止不住发烫,幸亏他没有停留太久,在同学们注意到这里之前,拉着温泽阳离开了。 余笙愣愣地看了会儿手里的牛奶,才后知后觉地把手伸进衣兜里。 是一枚熟悉的发夹,她以为丢了,那天却在巷子里被他拿着,然后被陈宵踩碎。 此刻它却完完整整地躺在她手里。 之前她一直不敢细想,裴晏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着了陈宵的道。可看着手里失而复得又恢复如初的发夹,她越来越不敢相信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唇抿得紧紧的,手心冒汗,心脏早已跳得数不清频率,她把吸管插进牛奶瓶口,喝了一口。 甜甜的,奶味十足,裴晏行说他不喜欢。 但她很喜欢。 周四的学生会选举她也被邀参加了,参选的学长学姐她都不熟,凭感觉投了一个学姐的票。 但领导换届,对他们这种小鱼小虾并没有任何差别。 裴晏行每天早上路过校门口,都会给她一瓶牛奶,只是手上依旧贴着hello Kitty。 余笙只好买了盒创可贴,趁晚自习下课给他发信息:【学长,你的创可贴该换了。】 【我正好有盒新的,你要吗?】 pyx:【实验楼门口。】 余笙瞬间眼睛亮了,拔腿跑出教室,往实验楼飞奔而去。 少年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打电话,看见她时,抬手朝她挥了挥。 余笙没站得太近,等他打完电话才走过去,从兜里摸出那盒创可贴。 不再是hello Kitty,说机器猫。 裴晏行笑了:“你觉得这个适合我么?” 余笙硬着头皮嘟哝道:“我觉得还挺适合……” “行。”他含笑应着,把手举到她面前,“来吧。” 余笙错愕地抬头,撞入一双星河般的眼,比夜幕还要深邃。 他这是要她帮忙换吗? 直到少年轻笑一声,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快点儿学妹,要上课了。” 余笙来不及去摸她滚烫的脸,脑袋里嗡嗡响着,凭着本能轻轻撕开他手上的hello Kitty。 伤口结了痂,在药水的作用下已经快长好了,他照顾得很仔细,应该没沾水,伤口周围干干净净的,只有碘伏和药水的痕迹。 但余笙看着,还是忍不住心脏揪起来。 她扔掉旧的创可贴,撕开一张机器猫,贴上去的时候,用嘴巴温柔地吹了吹。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轻到像幻觉一样。她抬起头,看见少年上扬的唇角,和星辰般的眸子。 如果不是突兀的预备铃声,她还不知道要溺在这双眸子里多久。 “谢谢学妹。”裴晏行看了看手上的机器猫,笑得云淡风轻:“快回教室吧,别迟到了。” 说完,他率先转头往高三楼走去。 余笙抚了抚一片躁动的心口。 周六晚上,学生会聚餐,说是给前任会长的送别宴。 看来裴晏行在学生会还是很得人心的。 余笙作为学生会的一份子,也跟着去了,虽然她跟大家还不熟,吃不尽兴也玩不尽兴,但可以一整晚都看到喜欢的男孩,对她来说比什么都快乐。 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可以像这样经常看到他,等他高考后上了大学,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每一次,每一眼,她都很珍惜。 吃完饭还有唱k,一进包间,几个麦霸开始点歌抢麦。 余笙找了个不被打扰的角落坐,旁边是玩游戏的一群人。 她也被算进去了,刚想说自己不玩,裴晏行拿着瓶矿泉水,拉了把凳子坐到茶几对面那几个人中间。 余笙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用裴晏行喝光的矿泉水瓶放在桌面上转,瓶口指向谁,谁就要接受惩罚。 今天的主角是庄家,裴晏行亲自负责转,余笙运气不错,一次都没转到她。 结果转着转着,瓶口指向了他自己。 包厢里一阵起哄。 “卧槽会长!总算抓到你一次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谁来?” “先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吧。” 裴晏行云淡风轻地拎着瓶子:“真心话。” 有人临场做了几个纸团,给他抓阄。 裴晏行没选,随手拿起离他最近的一个,展开。 身后炸开了锅。 “卧槽这个刺激!” “是啥是啥?” 一群人凑到他周围看戏。 有人帮他把纸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这个房间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包厢音乐声停了,顿时被一阵尖啸声所替代。 这帮人就跟疯了一样,余笙却只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 原本应该和她没关系,却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局外人的她会如此紧张。 今天来的女生不多,加上余笙一共四个。两个高一的,两个高二学姐。 学姐们各有暧昧对象,目标就剩她和另一个女生。 如果裴晏行说有,答案便呼之欲出。 等周围哄闹声停歇下来,作为焦点的少年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手里的纸团上,最终一个字也没回答,仰头喝光了一杯酒。 随着一阵失望的嘘声,女孩悬着的那颗心也落下来。 只是落不到底,越坠越深,最后在一片黑暗里失去了方向。 她静静地坐在包厢角落,看他和朋友们说笑,每当他目光移向这边,就仓促避开。 女孩们三三两两提前走了,余笙待到最后,散场才离开。 临港夜生活持续到很晚,大人们的快乐才刚刚开始,街边霓虹闪烁,人来人往,道路上车喇叭声绵延不绝。 经过的出租车一辆辆载着人,余笙试着伸手去拦,遇到两个停下来问的,却不顺路。 正感到挫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 回头一看,少年单脚踩在地上,车头歪向她,眼里盛着灯火和霓虹,泛出无比温暖的光。 校园if线(8) 见余笙还在发呆, 裴晏行冲她扬了扬唇来。” 周围人来车往,总觉得都在看自己,这会儿也依旧没空的出租, 余旁边, 鼓了鼓勇气, 裴晏行轻笑了声, 带着点无奈:“坐好, 余笙挪了挪屁股。 , 脚下才开始踩动。 自行车在非机动车道上缓慢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座坐着人,裴晏行骑得比平时都慢。 余笙曾经在放学时看他和同学骑车, 都是带着一串交响乐般的铃声,风驰电掣地一晃而过, 行人都纷纷避让。 而此刻,秋风凉丝丝地拂过两人的发梢,余笙看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背, 近在咫尺, 和她的脸不过几公分距离,能感受到男孩微热的体温, 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香味。 不禁想起刚才在ktv包间里,他拒绝回答问题, 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样子。 那会儿她觉得失落,但此刻坐在他身后,和他吹着一样的风, 心底那种微妙的体会又清晰起来。 人都是贪心的,习惯于得寸进尺。 陌生的时候想认识,认识了还想熟悉, 熟悉之后还想更靠近。 如今明明这么近了,却还想要更多。 所以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会期待一些不一样的回答,一个人在心底上演一出悲喜交加的戏。 “前面减速带,抓紧了。”风里飘来男孩的声音。 余笙还没来得及回神,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自行车压过减速带,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寻找支点,最后攥在他上衣的两侧。 而由于那一下颠簸,她的脸轻轻扫过他后背。 手心柔软的布料,前所未有的贴近,让她浑身像被火烧灼起来,心脏跳得快要离开身体。 她尽力感受着风,想要让自己冷静,抬头看少年被风吹乱的头发,圆圆的后脑勺,头发中央有些调皮的漩涡,和他长得十分漂亮的耳朵和近乎完美的下颌线。 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好看到她的视线不舍得离开一秒。 直到前方传来他含笑的嗓音:“学妹,有点儿热。” 余笙愣了下,刚想问他要不要休息。 少年的话漫不经心地撞进她心底,激起一层层涟漪。 “我说,你看得我有点儿热。” 余笙触了电似的闪开目光。 “学妹,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小区附近僻静的小路上,他忽然问她。 余笙乖乖地答:“我妈妈说没有。” “以前我也不信。”裴晏行笑了笑,带着些恍惚的温柔,“但我总觉得,我好像很久前就见过你。” 久到不像是这辈子的事。 有时候他会想,可能真的有平行时空吧。 所以这个时空里的某些东西,就像被宿命牵引着一样。 也或许只是他给自己莫名滋长的情感所找的借口。 余笙呆呆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在幽暗的光线里格外伟岸,那一刻不像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而仿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能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余生安宁。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临近期末。 老师说,高中就是和时间赛跑,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能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谁就能一马当先,到达终点。 所以国庆节只放三天假,留了三天量的作业,平安夜他们在上物理课,连元旦也被征用来月考。 元旦过后,就是为期末做准备了。 余笙除了早上执勤时能见到裴晏行,其余时间都在教室里做题;高三(1)班换了座位,她没法再从窗户里看他了;中午的食堂里也不再能见到他踪影,听说很多高三同学都是家里送饭;熟悉的篮球场如今也换了人。 只不过雷打不动的,她每天都能喝到新鲜的进口牛奶。 期末考试结束,顾教授纳闷她每天窝在教室里不运动,怎么好像还长高了。 余笙心虚地埋头吃饭,连声都不敢吭。 直到那天,大忙人顾教授久违地有空去赴闺蜜局,回来时叫住了正要去厨房找东西吃的余笙:“笙笙,你过来一下。” 余笙乖乖走过去:“怎么了妈妈?” 顾教授问:“你去干妈那儿吃饭了?” 余笙心底一咯噔,连忙点头:“嗯。” “怎么不跟妈妈说呢?”顾教授抬手示意她过去,“要不是你干妈今天说漏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干妈这人又不会管我要钱,你说你这孩子,怎么稀里糊涂的?” “对不起妈妈。”余笙站到她前面内疚地低下头,“我忘了。” 顾教授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几秒钟,话锋一转:“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干妈说本来要请你的,结果你同学把账给结了。” 余笙愣了愣,错愕地张口:“啊?” “啊什么啊?”顾教授揉揉她脑袋,“要不说你这孩子傻乎乎的呢?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想起那天信誓旦旦说要请他吃饭的样子,余笙心底一阵五味杂陈。 “回头好好谢谢同学,要么也请他吃顿饭,别傻乎乎的又让人家付钱。”顾教授没怎么责备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知道你是个拎得清的好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有互相欣赏的男同学,能一起进步是好事。但你毕竟还小,学习为重,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余笙脸颊发热,点点头:“明白。” 顾教授赞许地笑了笑:“妈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自己把握好度,别的等毕业后再说。” “好。” 余笙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回请裴晏行吃饭。 且不说一顿饭根本还不清,也显得太过刻意了些,像要急着跟他两清似的。 很快要新年了,不如送他一个新年礼物。 放假后的几天,余笙逛遍了好几个商场,最终给他选了个最新款蓝牙耳机。 他有听音乐的习惯,这个正好用得上。 顾柏舟过年没回来,听说是部队安排执勤,得忙到正月。除夕那天,家里只有爸爸妈妈和余笙三个人。 爸爸准备饺子馅,擀饺子皮,她跟着妈妈学包饺子。 妈妈包饺子的功夫是跟爸爸学的,爸爸一边擀皮一边指手画脚,妈妈生气了跟他打情骂俏。 余笙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 她也不太会包饺子,跟妈妈有样学样,弄出来的却是四不像。 吃过中午饭,她收到裴晏行发来的信息:【在临港吗?】 余笙回:【嗯嗯。】 pyx:【出来玩吗?】 余笙心底一动:【去哪里玩?】 pyx:【哪里都行。】 【在家太无聊了。】 余笙:【今天好像街上的店面都没开门。】 pyx:【我知道有个地方开门。】 【出来吗?】 余笙忍不住弯了唇角:【我跟爸爸妈妈说一下。】 pyx:【好。】 余笙清了清嗓,有点心虚地望向顾教授:“妈妈……” 顾教授把刚包的一个饺子放好,抬眸看她:“想跟同学出去玩?” 余笙忙不迭点头:“嗯!” 她除夕经常跟同学出去玩,以前是和江娆,可江娆今年除夕在姥姥家过,离这儿太远。 “去吧。”顾教授笑着拿了片饺子皮,“别玩太晚,注意安全。” 余笙欢天喜地地回房间换衣服。 她穿上了明天要去奶奶家拜年的新衣服,一件白得发光的半身款大衣。 顾教授衣着上很有品味,给她买衣服也不落俗套,别的女同学还在穿学生气十足的运动装和厚重的羽绒服时,她的衣柜里已经满是小裙子和羊绒大衣。 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她还是把内搭从牛仔裤换成了格子短裤,搭配一件圆领小衬衫和裙子同色系的贝雷帽。 出门前,悄悄从妈妈化妆间顺了支口红,藏进包里。 走出家门给裴晏行发消息:【你在哪?】 裴晏行回过来一段语音:“开车呢,五分钟到你小区。” 男孩清澈慵懒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还是第一次。 听筒震得她耳朵发麻,心脏也发麻,这样听他的声音格外有磁性,格外……像一个男人。 余笙这才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和十六听上去只差两个数字,却是一道代表着幼稚和成熟的坎。是他与她之间的坎。 余笙站在小区的岔路口,看了一眼包里精致的礼盒,里面放着的正是她给他准备的新年礼物,那对蓝牙耳机。 然后拿出口红,对着手机摄像头涂在唇上。 妈妈的口红都不是特别鲜艳,但豆沙粉色很衬她,既不会显得过于成熟,看上去也十分有气色,让整张脸都变得更加精致,配上她精心搭配的衣服和帽子,很有过年的气氛。 余笙对着镜子看了看,感觉差点什么,再戴上一对和江娆逛街时买的樱桃耳夹。 完美。 她相信这样的她出现在裴晏行面前,一定会让他多看一眼。 裴晏行开来的是一辆奥迪,她不懂车子型号,但也看得出不是平时烂大街的那些款。 流畅的车身线条,丝滑的溜背造型,车门也是无边框的。 裴晏行亲自走过来帮她拉开车门。 今天他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面是薄薄的针织衫和牛仔裤,比起校服,更能显得他肩宽腿长,大衣一点也不压个子。 系上安全带,手搭在方向盘上,仿佛真是个成年人了。 余笙脑子里乱乱的,脱口而出:“你有驾照吗?” “放心,不会带着你无证驾驶。”他笑了笑,娴熟地把车子驶出小区大门,再开口时,眼里带着光看过来,“我满十八了。” 余笙眼皮抖了抖,不敢看他,连声音都压得很低:“哦。” 裴晏行问她:“你生日几月几号?” 余笙心口颤了下:“6月27号。” “哦,那还有两年。”他嗓音带着淡淡地怅然,“……零四个月。” 校园if线(9) , 模糊间却有种朦胧的异样情愫,在封闭的车内空间里浑身发热。 在几乎全城歇业的大年三十,欢乐谷却格外热闹。到处孩子们的笑声。 余望, 觉得心脏都跟着开阔起来。 除了风呼呼地吹着, 有些冷。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她问。 裴晏行把车锁了, 抬眸看过来, 眼神夹着点揶揄:“这里是未成年小朋友的天堂。” 他刻意咬重了“未成年”三个字, 余笙脸一热, 忍不住瞪他。 裴晏行买了票带她入场,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脖子,拐进入口处的纪念品店。 余笙愣愣地跟着, 直到他在挂满围巾的货架上看见一条红色的针织围巾,没有很夸张的花色, 只在两端织了两只小兔子。 裴晏行似乎很满意,直接取下来,围在她脖子上。 余笙抬手摸了摸柔软的毛线:“学长……” 她脖子细, 他足足把围巾绕了两圈, 认真地系了一个结,看向她:“一会儿进去玩儿会冷。” 余笙看了看他的脖子, 针织衫是低领,依旧有大半截露在外面。 裴晏行跟着她目光低了低头:“我不怕冷。” 余笙没说话, 只是从货架上取了条灰色围巾,和她款式差不多,兔子是红色的。 也没写是不是男款, 但她觉得很适合他。 裴晏行看着少女低垂的眸,带着点害羞的坚持和试探,心底软得不像话, 一边认命妥协,一边忍不住逗她:“帮我戴上?” 余笙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似乎很不甘心每次都被调侃,鼓起勇气,踮起脚尖,把围巾绕过他脖子。 猝不及防袭来的馨香,让男孩瞳孔震了震。 她柔软的手在他脖颈下打着结,带一股甜甜的橙子香味,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不停往他鼻子里钻。 刘海以恰到好处的弧度垂在额头上,发丝很软,仿佛被他的呼吸带得晃动起来,他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她额头,移动到挺翘而秀气的鼻尖,最后落在那双浅豆沙色的唇瓣上。 他眼睛不瞎,早看出她和平时的区别了,衣服穿得很漂亮,还化了妆,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为此他心底窃喜了一路。 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年后,有些想法开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像这样近距离看着她时,会很想,很想知道那双唇是什么滋味。 但他并不觉得可耻,只觉得两年多等起来太过漫长。 “好了。”他轻轻捏住她手腕,掩在围巾下的喉结动了动,嗓音有些压抑,“我自己来。” 余笙“哦”了一声,缩回手,然后把手藏进衣兜里,悄悄回味着刚才那短短一秒,他掌心圈住她手腕的热意。 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裴晏行三下五除二戴好了围巾,去收银台付账。 欢乐谷入口处有寄存的地方,裴晏行看她无比小心地把一个粉色袋子递给工作人员,换了一个号码牌,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东西那么宝贝?” 余笙把号码牌收好,卖了个关子:“秘密。” 作为一个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女孩,很多人都不知道余笙喜欢欢乐谷这些项目,越刺激的她越喜欢。 喜欢跳楼机的失重感,喜欢在大摆锤上摆到最高点,整个人都倒立过来的感觉。 过山车她也特别喜欢。 排队玩过山车的人很多,她站在裴晏行身后,时不时偷看一眼他的侧脸或背影,漫长的队伍也不难熬了。 后面的人似乎想插队,随着队伍的挪动慢慢地跟她并排。 余笙长得瘦,本来就只能占一半位置,也没法把他挤回去。 眼看这人都要挤到她前面,把她和裴晏行分开了,突然一阵温暖包裹住她冰凉的手。 那只手将她紧紧包裹住,再面色不善地望向那个插队的人:“喂,你挤到我女朋友了。” 这人似乎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见裴晏行昂着下巴冷着张脸,明显不好惹的样子,只能悻悻地退回去。 男孩修长的手指穿进她指缝,温柔而坚定地扣住。 余笙耳朵尖忍不住发烫,她知道一定红成了猪肝色,幸亏帽子压着头发,把耳朵遮了个严严实实。 脸颊也热了,她不动声色地把围巾拉起来,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却被握得更紧了。 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难受又雀跃。 这一刻她无比强烈地感受到,或许喜欢他,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情。 裴晏行带着她把欢乐谷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大摆锤摆到最大角度的时候,她听见他对着天空喊道:“余笙!” 余笙错愕转过去,少年回过头看着她,眉眼笑得璀璨生光。 他什么都没再说,但那双眼里却包含了许多,余笙心底一阵颤动,也望着他笑起来。 摆到另一边最高点的时候,她也双手拢着嘴巴,对天空大声叫他的名字:“裴晏行!” 藏在心里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 包括那句心照不宣的,我喜欢你。 她从他眼里看到了。 她也不再掩饰。 还有两年零四个月。 裴晏行,等我啊。 她望着飞速移动的蓝天白云,在心底虔诚默念。 裴晏行带着她把欢乐谷所有项目都玩了个遍。 今天是除夕,晚上欢乐谷有烟花。 看烟花的地方人山人海,最后裴晏行让她坐在他肩上,手举得高高的,仿佛能捕捉到绚烂的烟花。 走出欢乐谷的时候,夜空下起了小雪,白绒绒地沾在她的红围巾上,和男孩短短的头发上。 余笙踮脚,从他额发上揪了一把,在手指尖化成水。 裴晏行勾唇笑了笑:“干什么?” 余笙指了指他头顶上的雪花:“学长你头发白了。” “是吗?”他痞痞地笑着,俯下身,趁她不备扯下她的帽子。 雪花瞬间落在她头顶上,裴晏行嘴角夹着坏:“学妹,你头发也白了。” 脑袋凉飕飕的,余笙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只觉得雀跃又开心。 最后他还是怕她着凉,回到车里,用自己的围巾帮她擦头发。 女孩湿掉的头发格外难干,他把暖气开到最大,车里被烘得热乎乎的,两人的脸颊也逐渐升温。 他手掌隔着围巾捂在她耳朵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余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紧紧攥着胸前的围巾,试图压下越来越凌乱的心跳。 裴晏行低了低头,嗓音有些发哑:“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余笙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车子静静地往回开,裴晏行没再说话,幽暗的眼底似乎在竭力平复着什么。 这次他把她送到了小区楼下,拿了把伞,去副驾驶接她下车。 余笙从包里取出那个粉色袋子,她宝贝疙瘩似的带了一路,此刻终于送到他手里。 “给你的新年礼物。”余笙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今天过得很开心,学长,新年快乐。” 裴晏行目光微颤,手里的袋子轻飘飘的,又恍惚有千钧重。 他迟疑地勾起唇角,漾开浓浓的温柔:“新年快乐。” 江娆初二就回来了,余笙白天跟她出去逛街,晚上回家写作业,每天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裴晏行想见她都得提前预约。 这天,好不容易得空,说请她去看电影,还有他三哥和另一个女孩。余笙本来不好意思去,最后还是被他软磨硬泡,答应了。 两人直接约在电影院见面。 余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虽然这种风格没见他穿过,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的身高和身型她早已无比熟悉。 余笙小跑过去,站在他右边拍了拍他的左肩膀。 那人意料之中地往左看。 余笙刚要笑话他,突然对着一张陌生的脸愣住。 足足愣了三秒,才结结巴巴地出声:“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哥?”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这下她绝不会认错,转头一看,裴晏行穿着白毛衣休闲裤,单手插兜走过来,另一只手无比自然地拍了拍她的头,下巴尖指向她刚刚认错的男人:“这是我哥。” 想起刚刚的乌龙,余笙脸都快烧起来了:“哥,哥哥好。” “你好。”裴正泽冲她点了点头,不苟言笑,从脖子到脚都是直挺挺的。 余笙这下才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同。 果然是亲兄弟,从背后看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裴正泽身形要更笔挺一些。 裴晏行到底还是学生,看上去比哥哥活泼青涩。 过了一会儿,裴正泽望向电影院门口,嘴角终于上扬些许弧度。 余笙顺着他目光一看,是个穿着白色小羽绒服的年轻女人,栗色头发扎成丸子,戴着细细的珍珠发箍。 裴晏行小声告诉她:“我哥的女神,追好久了,说是多张票人家才愿意来的。” 余笙忍不住嘟哝:“你哥这么帅。” 女朋友还要追? “人家家里不同意,嫌他工作危险,没保障。”裴晏行叹了一声,望着走上前寒暄的自家哥哥。 余笙转过头,好奇地问:“你哥哥做什么的?” 裴晏行云淡风轻地开口:“开歼-8的。” 余笙听了个陌生名词,完全不懂:“那是什么?” 裴晏行低头看着她,认真解释:“战斗机,我哥是空军。” 余笙睁大眼睛愣了两秒,突然发出感叹:“好酷啊。” 看她一脸崇拜的样子,裴晏行忍不住笑出声。 “别花痴了。”他用力揉揉她后脑勺,“再酷也是别人的。” 校园if线(10) 暧昧, 余笙不敢多想,脸颊热了热。 直到裴晏行摸摸她头,语” 余笙被他带去收银台, 爆米花, 裴晏行一手拎着四杯可乐的袋子, 一裴正泽, 冲他使眼色:“走了哥, 要开场了。” 余笙突然明白过来, 连忙紧跟上他的脚步。 四张票是连座,裴晏行把她放在最里面,裴正泽和那个女孩自然得挨着坐, 余笙正一脸八卦地看他俩,被裴晏行摁着脑袋转了转,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乱看什么?把人吓跑了。” 余笙朝他吐舌头。 裴晏行笑着往她嘴里塞了颗最大的爆米花。 余笙一愣,嘴唇似乎碰到了他的手,男孩目光稍顿了一秒, 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愈发灼热。余笙把那颗爆米花含在嘴里,几乎忘了吞咽的动作。 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瞬间, 嘴唇碰到他手指的触感,酥酥麻麻的, 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垂下眸,羞得不敢看他,心跳也乱得不像话。 直到电影开始,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软声嘟哝:“你坐回去,看电影。” 裴晏行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她几秒, 才从善如流地坐回去。 余笙捏着手指,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眼前画面和光影晃动,她脑子里却在想,如果以后跟他在一起总这样,该不会得心脏病吧? 她立马甩了甩头。 要淡定,千万要淡定。 电影主题是悬疑加爱情,标准的成年人电影。 这儿就余笙一个未成年,主角激情戏的时候,裴晏行把手伸过来挡住她眼睛:“小孩儿不能看。” 余笙羞恼地拍拍他手。 裴晏行另一只手摁住她脑袋,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 但即便挡得住画面,也挡不住引人遐思的声响。余笙从他手指缝里看到短暂的画面,满屏香艳,唇齿交缠。 脸颊一阵滚烫。 连他的手仿佛都带电。 余笙用力攥着他手腕拉开,对上黑暗里少年璀璨的笑容,装得有点不耐烦:“你好好看电影,别碰我了。” “行。”他低声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 余笙开始心无旁骛地看电影,剧情也慢慢展开。 前两个死者都没给镜头,偶尔带点血腥的画面也很温和。 直到主角团的一个配角死亡时,突然给了一个特写镜头。 尸体眼睛睁得大大的,裹在红裙子里的皮肤泡得发白,身体僵硬地漂浮在水上,还有虫子往脸上爬。 放映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余笙也被吓得魂飞魄散,脑袋埋进身边人的胳膊,将他的衣袖攥得死紧。 裴晏行笑得胸腔震动:“不是不让碰吗?” 余笙哪还顾得上回应他的调侃,嗓音发抖:“过去了没?” 周遭缓缓安静下来,裴晏行看着大荧幕上早已跳转的画面,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扶住她脑袋,摁进自己胸膛,煞有介事地低声道:“没呢。” 余笙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仿佛能听见男孩有力的心跳声,他胸口的搏动牵动她的心跳,也变成一样的频率。 裴晏行早没了心思看电影。 他轻轻捋着她头发,醉在女孩的柔软和馨香里。 脑海中都是不久前的电影画面,也是他想了千千万万遍,想对她做的。 可现在还不行。 看完电影,裴正泽说请他们吃夜宵。 而他旁边的女孩,看上去关系比刚开始亲近了不少,耳朵泛着浅浅的红色。 余笙知道,如果一点都不喜欢,是不会同意一起看电影的。 因为她也是这样。 但成年人的世界似乎很复杂,除了简单的喜欢和不喜欢,还掺杂着一些她如今还不能明白的东西。 余笙和这个姐姐加了□□,两人聊得不错,还都是周董的粉丝,姐姐说以后抢到演唱会的票,可以带她和裴晏行一起去,像今天一样,四个人整整齐齐。 女孩们聊女孩的,男人聊男人的,裴晏行和裴正泽一人开了瓶啤酒,余笙听到哥哥对他说:“高三挺忙的吧?多久没玩了?” 裴晏行嗤笑了声:“妈把我的卡没收了,说高考前想都别想,爸还做梦让我考清大商学院,过两年出国,以后接他的班。” “你要不喜欢,没人逼得了你。”裴正泽端着酒杯和他碰了碰,“我前些天看了排行榜,你那积分还排第一呢,模拟机到现在没人赢过你。” 裴晏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羡慕?” “扯淡,哥飞模拟机的时候你还在妈肚子里呢。”裴正泽笑了笑,言归正传,“说真的,你比我有天赋,将来也大有可为,真不考虑去空航?以后咱哥俩一块儿飞,多好。” 裴晏行抿了口酒,摇头:“我没那志向,保卫祖国的事儿,交给你这种伟大的人就好了,我呢,就当个纨绔子弟,用咱爸的话说,写点儿无病呻吟的酸歌,有生之年把咱爸的家产都败光。” 说着他咧嘴笑出声:“放心,你那份儿我帮你花。” 裴正泽望着他,眼神里带着惋惜,也带着些许纵容和宠溺。 “行,都给你花。”裴正泽喝了口酒,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你小子开心就好。” 有父辈创造的条件,有兄长遮风挡雨,他可以活得随性恣意,一生享乐。 那时候余笙也那么认为。 下学期开学后,裴晏行变得更忙了。 教学楼大厅里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连毫不相干的高一和高二学生都会觉得紧迫和压抑。 裴晏行是个表面上吊儿郎当,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里,骨子里却很较真的人。 哪怕他想去的央音闭着眼睛都能上,但真到了那时候,他还是希望自己是以最好的成绩去上。 所以最后关头,他并没有松懈。 余笙和学生会的人渐渐混熟了,也不再每天起早去门口站岗,但她和一个高二学姐要了检查眼保健操的名额,每天下午上课前,都会去高三各教室转一圈。 偶尔他们会在□□上聊天,但没有最开始那么频繁,余笙知道他冲刺高考,不会主动去打扰他。 裴晏行一模二模的成绩依旧在前三,余笙每次经过光荣榜,都会有种莫名的自豪。 她把光荣榜照下来,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直到四月底,一家人往年都要去妈妈的老家看杜鹃花,这次顾教授却似乎很忙,没安排休假的行程。 余笙是在五月才知道,他们要搬家了。 不是在临港搬家,而是要搬到千里之外的北城。 顾教授工作变动,要去北城大学任教,爸爸为了追随她,这段时间也四处奔走,终于也办好了调职手续。 余笙知道自己没资格也不应该生气,可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她的确还是个孩子,但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虽然在父母看来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无论她愿意与否,父母工作变动,她跟着搬家转学,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 然而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 她很想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也想和他分享胜利的时刻。 归根结底,她舍不得他。 知道消息的那天,余笙一夜都没有睡好,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草率地在□□上说。 第二天,刚下早自习她就去了高三(1)班教室门口,却没看到裴晏行,倒是温泽阳慢吞吞走出教室,打着哈欠摸了摸后脑勺:“学妹来找裴晏行?他不在。” 余笙疑惑地眨眨眼:“他去哪儿了?” “他今天早上就没来。”温泽阳皱眉,“我给他打电话了,没接,信息也不回,不知道咋回事,可能家里有事儿吧,我看班主任挺淡定的,应该打过招呼了。” “哦。”余笙点点头,“那他如果来了,你告诉我一声。” 温泽阳:“行。” 离开前,余笙给他留了□□号。 她尝试着给他发信息,和温泽阳说的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于是也放弃了打电话,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爸妈已经在给她办转学,最晚下周末就要走了。 直到周六放学的时候,余笙才收到他信息:【抱歉,最近家里有点事。】 【明天就来学校了。】 余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也顾不上去问他家里什么事,鼻子酸酸涨涨的,难受得紧。 【我有话要跟你说。】 pyx:【好。】 他给了她一个地址,在洲际酒店楼下的一家咖啡馆。 他到得早,余笙从窗外看见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头低垂着,整个人似乎有点丧气。 她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样子,但以她有限的人生经验,还不足以猜测到他究竟怎么了。她像以往一样站在他左侧拍了拍他的右肩膀。 这次他果断地朝左侧看过来,正迎上她目光。 余笙发现他眼眶有点红,还有黑眼圈,忍下一阵心疼和酸涩,假装不悦道:“怎么没骗到你?” 裴晏行望着她勾起唇,像往常一样笑得恣意而温柔:“傻子。” 校园if线(11) , 一如既往地跟她说笑,一如既往地调侃她,余笙没怎么喝过咖啡, , 帮她点了杯热牛奶。 余笙看着他面前的黑咖啡, 隔着桌面能闻见微苦的味道, 拧 裴晏“没事儿, 我习惯了。” 个, 不会睡不着,所以没再多问。 心底打了一路的腹稿,在他面前鼓起勇气开了口:“学长, 我要转学了。” 裴晏行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她。 余笙吸了口气, 继续说:“爸爸妈妈工作调动,要去北城,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本来想早点跟你说的, 最近都联系不上……” 裴晏行微垂下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眸中神色, 语气却掩不住轻叹:“抱歉。” 余笙心底一咯噔:“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裴晏行唇角动了动, 似乎是很努力,却没弯起来,嗓音也很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本来是想好的言辞, 余笙却总觉得自己词不达意,裴晏行给她的反应也不是想象中那样。 两人之间像隔着层什么,看不见摸不着。 直到她杯中的牛奶见底,裴晏行的咖啡却还剩一半。 他没再喝,看着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淡声道:“今晚天气不错,走走吧。” 余笙忙不迭点头:“好。” 两人走出咖啡厅,一路走到附近的一个广场上,今晚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月都十分明亮,连城市的光幕都遮不住那些闪烁的星星。 坐在花坛边,余笙手捧着下巴看地面上变幻的灯光,不远处孩子踩着这些光点欢笑跳跃,她不自觉跟着弯起唇角。 旁边的人递给她一只耳机。 是她送给他的耳机。 余笙怔怔地抬头,对上少年微沉的目光,他没说话,对她扬了扬手。 余笙把耳机接过来,放进自己右耳朵里。 她的右耳和他的左耳听着同样的音乐。 歌手清澈而沙哑的嗓音在唱: “是否两个人足够捕捉爱的镜头, 闭上了眼睛记得你的笑容。 幸福的从容将灵魂都掏空, 享受一分钟的感动。 是否爱上一个人不问明天过后, 山明和水秀不比你有看头。 牵着你的手一直走到最后。 这一刻怎么回头。” 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一暖,余笙低下头,只看到男孩宽厚的手背,修长的手指将她包裹起来。 耳机里副歌还在重复,她心跳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越来越脱离控制。 “北城也不远。”他望着她勾了勾唇,“等我去长春,就不远了。” 余笙懵懵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去长春?” “我打算考空航了。”裴晏行无比认真地望着她,目光却仿佛透过她,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我哥。” 可余笙看不到那么远,她看到的是一个前途光明,充满希望的少年,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好啊。” 很快,余笙跟爸妈去了北城。 转学和搬家,什么都没让她操心,她只是跟着坐了趟飞机。 去那边入学也办得顺利,爸妈单位安置得好好的,也是最好的班级,最好的老师。 到校第一天,她就给裴晏行发了信息:【学长,这边天气好冷噢。】 pyx:【那多穿点,别感冒。】 【我会心疼的。】 余笙忍不住红了红脸:【嗯。】 因为突然转学,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虽然某些话没说开,但也就差那一句话了。裴晏行表现得很明显,她也不能再装傻。 临港已经入夏,北城的早晚却还有温差。余笙每天早上都会收到他信息,看了北城的天气预报,提醒她要穿什么衣服。 没过几天,她收到一个快递,从国外邮来的。 是一箱牛奶。 余笙跟爸妈解释了好久,才让他们相信是临港的发小苏槿寄的。 当天她和苏槿打电话通气,那边女孩的声音十分不悦:“好啊你,让我骗你爸妈给你打掩护,我还没计较你偷偷跟男神勾搭上了呢。说好的彼此没有秘密,你居然瞒我那么久!” “……没想瞒你嘛,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余笙讨好地笑,“我现在跟你坦白,好不好?” 苏槿哼了哼:“晚了,生气了。你妈要打电话来问,我就说是你男朋友寄的。” “你别瞎说。”余笙捂住电话听筒,小声咕哝道,“不是男朋友。” 虽然这会儿在屋里锁着门,她还是心虚。 苏槿故意逗了她几句,假装勉强地答应帮她保密。 还有十天左右就高考了,裴晏行在争分夺秒地冲刺,余笙被他影响,也变得干劲十足。 转到北城的第一次月考分数进步了很多。 看到成绩单的那一秒,余笙忍不住想和一个人分享。 她偷偷在课桌洞里发信息:【你在干嘛呀?】 那边没回。 算算时间,临港一中是第一节晚自习,余笙想他应该在写作业,便戳了温泽阳:【滴滴。】 温泽阳:【??】 余笙:【学长在做什么呀?】 温泽阳:【哟,学妹找哪个学长?】 余笙嘴角一抽:【……】 【你少废话。】 温泽阳这人没什么架子,从第一次见面就自来熟,余笙跟他说话也挺随便。 温泽阳:【他没跟你说吗?】 余笙:【啥?】 温泽阳:【你学长今天没来学校啊。】 【他哥头七。】 头七…… 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连屏幕上的字也看不清。 同桌见她脸色不太对,凑过来:“余笙你没事吧?” 余笙失魂落魄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没事。” 她目光空洞地接过数学课代表发下来的作业本,无意识地翻开,拿起笔,愣了许久又放下来。 等回过神的时候,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手指冒出的冷汗洇湿了屏幕。 “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她匆匆站起来,从后门跑出去。 本想直接打车去机场,临时想起没身份证,哪都去不了。余笙着急忙慌地往家跑,被顾教授抓了个正着:“笙笙,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妈,妈妈。”她嘴唇发着抖,害怕被妈妈发现,害怕走不了,更害怕他一个人度过最难过的时候,连今天也要一个人,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同学出事了,我要回临港,我……” “出什么事了?”顾教授担忧地皱起眉,“这么晚你一个人去临港?” 余笙哭得抽抽嗒嗒的,声音嘶哑:“妈妈我求你。” 顾教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轻叹一声,转头上二楼,从房间里拿出她的身份证,然后把她送到门口。 余教授发好了车子,在院外等她。 “太晚了,让爸爸送你去机场,回程的机票爸爸也帮你买好。”顾教授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也似乎带着警醒,“不管什么事,明天晚上一定要回家。” 余笙捏着身份证,像捧着她的命一样宝贝,吸了吸鼻子:“好。” 万幸的是飞机没有延误。 晚上十一点半到临港机场,国内到达的人依旧熙熙攘攘,出租车排着队接客。 余笙终于上了出租车,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去哪。 直到司机发问,才迟疑地张了张口:“一中吧。” 车辆行驶一半,余笙收到裴晏行回复的消息。 【忙了一天,刚歇下。】 【你干什么呢?】 余笙忍下一阵泪意,敲字:【准备写作业。】 【你回家休息了吗?】 pyx:【没。】 【想打会儿游戏。】 余笙:【你还会打游戏?】 pyx:【怎么,不信?】 【早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看上去那个样子。】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余笙被他这句俏皮话逗得弯了弯唇:【不信,我要亲眼看看。】 【你在哪打游戏?】 裴晏行发给她一个地址。 【以前经常在那儿玩,下次有机会带你。】 【乖,写作业去了。】 余笙努了努嘴:【噢!】 把手机屏幕上的地址放大,她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我不去一中了,去这里。” 离高考没剩几天了,这时候去打游戏,放在谁身上都得挨骂。 但余笙哪舍得说他半个字。 她了解裴晏行,他不是不懂分寸的人。 今天头七,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她转学前那阵走的。他的突然失联,和见面后若有似无的不寻常也都有了解释。 突然决定放弃央音去考空航,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余笙记得那天吃夜宵时裴正泽对他说的话,记得三哥对他包容和宠溺,想起那天晚上在星空下,他云淡风轻地告诉她:“我打算考空航了。”“去找我哥。” 心底一阵纷乱的绞痛。 裴正泽活着的时候,他的梦想是当一个纨绔子弟。 如今裴正泽不在了,他说,他要去找他。 去完成他尚未完成的梦想,去守护他没来得及守护的天空。 那种转变,余笙没办法感同身受,但她知道一定很痛。 游戏机厅嘈杂不堪,充斥着年轻男孩们大喊大叫的笑声和骂声。 余笙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寻找熟悉的身影。 最后在一群包围得严严实实的男孩子中间,看到了他。 少年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坐在模拟飞机驾驶舱里,戴着头盔娴熟地握着操纵杆,仿佛与外界隔绝,那些欢呼和惊叹都与他毫不相干。 大屏幕上,两架飞机正在酣战。 余笙看不懂,但周围男孩子们讨论得十分热烈。 “卧槽刚才那一下太妙了,真的飞行员也没人敢这么冲吧。” “他这个手法很像y神啊。” “你说排行榜第一那个yan?他不是好久没出现了?” “是啊,快一年没上机了,你看榜上谁能超过他?都怀疑是哪个王牌飞行员开小号虐菜的。” “完了,这发躲不掉。” 随着屏幕上导弹击中飞机炸开的火焰,游戏结束。 众星捧月的少年从机舱里出来,所有人都在他周围欢呼雀跃,他目光却独独望向几米开外,背着书包风尘仆仆,眼圈泛红的女孩。 校园if线(12) 他穿线, 步伐坚定地朝她走来,不由分说地牵住她手腕。 然后将一地方。 已经十二点过了,在, 余笙还穿着北城高中的校服, 背着书包, 。 天空安静得过分, 裴晏行看着她, 心口泛起一阵滞涩, ?” 猝不及防地,她眼眶湿润,双手紧紧地环住他腰身。 裴晏行把头放在她头顶, 迟疑两秒,才摸了摸, 语气带着温柔的安抚,“在那边受欺负了?” 余笙把额头抵在他胸口,摇了摇。 哽咽片刻, 才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来陪陪你。” 裴晏行的手僵了僵, 然后轻轻穿过她头发,将她的脑袋摁在怀抱里。 良久, 才叹着气问:“都知道了?” 余笙点点头,闷着声音:“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是让你白担心。”裴晏行摸摸她头, “都过去了,说不说都一样。” 余笙吸了吸鼻子,倔强道:“不一样。” 他这个人, 总是表现得对一切满不在乎,好像连喜欢都是淡淡的。但余笙知道,表面和真实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 是她倾尽全力, 想要走进他心里的世界。 今天是裴正泽头七,他们家很讲究,去墓园拜祭完还办酒席,来的亲朋好友也多,一直忙到晚上。 裴晏行原本今天也没打算回家,正好余笙过来没地方住,就带她去了酒店。 前台小姐姐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裴晏行知道她想多了,沉声道:“两间商务房。” 余笙坚持自己付钱。 顾教授给了两千块备用金,说用不完的回去再还给她。 裴晏行收起手机,拿了房卡带她上楼。 两间房是挨着的,裴晏行帮她检查好房间的水电和设施,才回到自己那边。 余笙洗了个澡,躺在云朵般柔软的大床上,侧过身就能看见落地窗外临港璀璨的夜景,和一望无际的星空,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到一点钟,然后鼓起勇气抱着枕头,去敲响隔壁的房门。 门开了,扑面而来一股潮热,裹挟着和她身上同样的沐浴液香气,余笙一抬头,视线撞入一片白皙的胸膛。 酒店浴袍对少年清瘦的体格来说稍显宽松,虽然系了腰带,领口随着动作还是自然敞开。 余笙脸颊发烫,抱紧了枕头,眼睛像触了电似的低下来,脑袋快要埋进胸口里去,紧张得结巴:“学长,我,我有点害怕……” 裴晏行咽了咽嗓,不着痕迹地用手指拢了拢领口,侧身让出玄关的过道,嗓音有点低哑:“进来吧。” 余笙坐到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看他从浴室里拿毛巾擦了擦头,解释道:“我没有一个人住过酒店……” “嗯。”裴晏行勾唇笑了笑,“没事,我睡沙发。” 余笙默许了这个分配方式。 裴晏行吹干头发后,就让服务员多拿了床被子来,铺在沙发上,躺进去。 灯关了,但这里离天空很近,月光把整个房间照成银白色,包括沙发上那道颀长的身躯。 原本沙发看上去很宽敞,但他躺上去后就显得逼仄,连身都不能翻。 余笙犹豫了良久,抱着被子坐起来,清清嗓子:“那个,学长……” 黑暗里一道慵懒的“嗯?” 余笙心口一跳,鼓起勇气说:“要不你过来睡吧。”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从沙发那头传来呼吸停顿的声音。 余笙忙不迭解释:“这个床很大,可以分你一半。” 说着,她已经乖巧地挪到旁边。 沙发上那人坐起身,低哑又愉悦的一声“好”,然后拎着被子走过来。 身边的床陷下去,男孩躺下时带着她整个人晃了晃,潮热的气息又从空气里蔓延过来,仿佛包裹住她的五感。 余笙悄悄红了脸,把被子朝上拽了拽,状似无意地朝那边瞥去一眼,却正好被某人捉了个正着。 裴晏行侧躺着,毫不掩饰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在夜色里反光。 两人虽躺在一张床上,却分着不同的被子,也自觉和对方隔出距离。 但即便如此,还是滋生出别样的暧昧。 余笙用被子遮住滚烫的脸颊,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心跳却在一片寂静里格外清晰。 “余笙。”他突然叫她。 似乎是因为躺着,嗓音听起来比平时倦懒又低沉,有种让她无所适从的性感。 余笙抬手抚了抚心口:“嗯。” 少年轻笑一声:“谢了。” 余笙转过去,带着错愕睁圆的眸子格外清亮。 裴晏行直勾勾地望着她。 谢谢她,让他不至于孤独又颓丧地度过今晚。 谢谢她,给这个暗淡无光的世界带来惊喜。 在他以为自己快要一无所有的时候,让他知道还有这么宝贵的东西,等着他去迎接,去珍惜。 余笙轻咬住唇,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手从被子底下伸出去,黑暗里碰到一只温热的大手,在少年眼波微颤时,她鼓起勇气,把自己放进那个温热的掌心,手指穿过他指缝,逐渐扣紧。 她的嗓音像冰块沉入杯底,稚嫩却清澈:“裴晏行,我一直都在。” 少年抓紧她的手,闭上眼睛。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才传来他嘶哑滞涩的嗓音:“余笙,我没有哥哥了。” 她“嗯”了一声,微微哽咽。 “所有人都说他是英雄。”少年嗓音里夹着水声,“但我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余笙侧过头看见他颤抖的睫毛,仿佛呼吸被夺走了一瞬。 “我哥以前总想带着我飞。”裴晏行笑了一声,有些苍凉,也带着解脱和释然,“没关系,以后我带着他飞。” 余笙哽了哽,无比认真地开口:“我会陪你一起的。” 她知道这份使命有多沉重,知道发生在裴正泽身上的事情并非偶然。从顾柏舟选拔进航校,妈妈就经常担心得整宿睡不着。 无论是他,还是顾柏舟,将来都面临着危险和牺牲。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避风港,总得有人站在风口浪尖,守住另一些人的安稳和幸福。 一整晚,他们紧握的手都没有松开。 直到天光大亮,裴晏行开车送她去机场。 单肩挎着她的书包,跟在女孩后面,陪她排队安检。 余笙觉得他们似乎和那些依依惜别的情侣没什么区别。随着前面的队伍越来越短,越来越靠近安检口,她感受到分离的迫切,鼻尖一阵阵泛酸。 短暂的相聚就像是偷来的,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正伤春悲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刻薄声音,来自旁边队伍的一个大妈:“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都不好好学习,背着家长谈恋爱。” 余笙脑子里一嗡,心虚地看了看四周,那大妈鄙夷的目光正从她脸上掠过,忙不迭红着脸推了推裴晏行:“哥哥,你不用送我了,回去吧。” 少年望着她挑了挑眉? 哥哥? 好啊。 昨晚才同床共枕的哥哥,也亏她叫得出来。 唇角挂着痞痞的笑,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哥哥送你到门口。” 余笙听出他调侃的意思,那声“哥哥”是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裴晏行把她送到安检口,几分钟后,收到她信息说顺利过完安检,才转身离开。 余笙坐在候机厅里,刚把书包放下,裴晏行回信息过来:【OK,哥哥走了,别想哥哥。】 余笙窘迫地咬咬唇:【……我刚才也是没办法。】 pyx:【哥哥知道。】 余笙:【你生气啦?】 pyx:【没生气。】 【是我考虑不周,你不要有压力。】 【好好学习,别多想。】 余笙心底一暖,乖乖地敲字:【嗯。】 回到北城,他们继续保持联系,但心照不宣地维持某种默契的分寸,话题也止于学习,和恰到好处的关心,不会逾越。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余笙每天都给他打气。 【还剩五天啦!学长加油!!我今天英语随堂考考了第一哦!】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学长冲鸭!今天北城好闷热,临港下雨了吗?】 【只剩三天了,我好像也有点紧张qaq可能是快月考了吧……妈妈说这次考得好,就给我换个新手机。到时候给你看我的新手机!】 【最后两天啦,今年高考不会也下雨吧?你考场那么远,下雨会很麻烦的qaq记得带伞哦。】 【我月考成绩下来啦!全年级四十一名!妈妈答应给我买手机了!嘿嘿……好运借你蹭蹭,明天要超常发挥哟!】 【学长,高考加油!!!】 六月八日那天,临港绵绵的小雨下个不停,北城却是艳阳高照。 余笙的学校也被征用作考场,放假在家里写作业。 为了让他安心考试,这三天她都没给他发信息,两人的对话结束在那句“高考加油”。 直到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余笙算着时间,他应该从考场出来了,心底却开始紧张得乱跳。 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也不知道打电话过去要说什么,平时考完她最讨厌被问成绩了。 万一他发挥不好,现在打过去会不会尴尬? 相比考前的喋喋不休,考后她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 是裴晏行发来的一张照片。 小而透明的云朵点缀在湛蓝色天空上,无比轻盈的质感。 pyx:【天晴了。】 余笙看着这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嘴角止不住地弯起来。 校园if线(13) 余笙趴在桌子上咬着笔头, 的少年。 这人高考一结束,,大周末的, 却和她坐在安静的咖啡厅, 一个写作业, 余笙静不下心, 一边哼唧着一边用面。 抬起头, 眉心褶皱舒展开, 望向她勾了勾唇,懒懒地开口:“怎么了?” “好无聊啊。”余笙望着他眨眼睛,“你那么远跑过来真的要看我写一天作业吗?” 明天他家还有事, 只能在北城逗留一天。然而事有不巧,这周末余笙的作业格外多, 外出开会的语文老师突然提前回来,得现编好几篇作文。 “我可以晚上回去再赶作业的。”余笙一脸认真,实在不甘心和他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里, “现在我们出去玩吧?” 裴晏行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想都别想, 乖乖写作业。” 余笙小脸瞬间皱了。 裴晏行轻叹了声,目光深邃地望着她说:“我不想你为了跟我玩, 晚上再回去赶作业,如果这样会影响你学习, 以后我不会经常过来。” 余笙小声咕哝道:“好吧。” 听出她的不高兴,裴晏行放下杂志,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唇角带着一贯的痞笑:“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在认真学习,监督你写作业的。出去玩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不是现在。” 余笙努努嘴, 把数学习题册推过去:“这个不会。” “哪题?我看看。”裴晏行手指摁着习题册转了个圈。 余笙指了指那道几何题。 “就这?”裴晏行用笔帽点点桌面,“坐过来。” 余笙乖乖地挪到他旁边。 “已知ab平行于cd,o是空间内一点……” 余笙看着他一脸游刃有余的样子,在草稿纸上画图做标记,连握笔的那只手看上去都格外有魅力。 他讲的解题思路和老师没什么不同,但同样的话,老师在讲台上念得人昏昏欲睡,被他说出来,就像有魔法一般勾着她,整个脑子都跟着他走。 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目光痴迷地凝在他脸上。 突然脑袋被笔杆敲了敲,她吃痛叫了一声,回过神来。 裴晏行指了指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会了吗?” 余笙懵懵地张口:“会,会了。” 说不会,他会把她拎起来扔出去的吧?肯定比数学老师扔粉笔头的时候还凶。 少年勾了勾唇:“这么厉害?看我都看会了?” 余笙脸一热,窘迫地咬咬下唇:“刚刚走神了,对不起。” 裴晏行一脸了然:“这么说我还得蒙个面?” “那可能不够。”余笙嘟哝,“眼睛也蒙上才行。” 裴晏行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眉头微蹙着,似乎在沉思。 片刻后,手掌摁在她后脑勺,抓着她的脑袋转过去。 “从现在起不许看我。”他憋着笑清了清嗓,“好好听。” “唔。” 余笙见他右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左手拿笔,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是左撇子吗?” 裴晏行:“不是。” 余笙睁大眼睛:“那你怎么左手也能写字?” 少年弯起唇笑:“我左右手都行。” 顿了顿,表情变严肃:“听讲,别打岔。” 余笙努了努嘴:“噢,好嘛。” 裴晏行顺利考上了空航,以专业第一的成绩。 升学宴在八月中旬,余笙那会儿正好是暑假,欢欢喜喜地坐飞机去临港。 苏槿也放假了,两个女孩逛街吃饭买裙子,余笙特意去理发店洗了个头,吹了造型,还去美甲店做了几百块钱的美甲。 “你这是要以少奶奶身份出席吗?搞这么隆重。”苏槿望着她啧啧两声。 “别胡说八道。”余笙摸了摸足足长出甲床一倍的指甲,太长了,又亮晶晶的,她还不太习惯,但真的很漂亮。 裴晏行应该也会喜欢吧。 这两天她都和苏槿一起玩,没去找过他。不过明天升学宴就能见面了。 想着想着,她心里不禁充满期待。 第二天上午,余笙穿了新裙子,化了淡妆,背着新买的小挎包去酒店,在门口和温泽阳打了个招呼,跟几个学长一起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裴晏行父母,躲在学长们后面紧张得不行,旁边穿着衬衫西裤的裴晏行冲她使眼色,她也怯怯地不敢回应,生怕被他父母看出点什么。 直到进大厅入座,狂蹦乱跳的小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和裴晏行的同学们坐一桌,大家都心照不宣,没多问,八卦的中心落在温泽阳身上。原来这厮刚毕业就对隔壁班班花表白,还顺利抱得美人归。 听闻今天他女朋友也会来,正在路上堵车。 余笙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是裴晏行发的信息:【先自己玩会儿,我吃饭的时候来。】 余笙:【嗯嗯。】 pyx:【刚紧张什么呢?】 余笙:【你爸妈都在。】 pyx:【噢。】 【丑媳妇怕见公婆?】 余笙:【谁是丑媳妇……】 pyx:【嗯,是还早着呢。】 【别紧张,他们挺喜欢你的。】 【刚还问温泽阳后面那小姑娘是谁,长得挺漂亮。】 余笙忍不住弯了弯唇:【真的呀?】 【那你怎么说的?】 pyx:【我说是我挑的童养媳。】 余笙:【!!!】 pyx:【骗你的。】 【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余笙松了口气。 过了十多分钟,温泽阳的女朋友来了。 班花刚一坐下,周围就响起一阵嘘声,弄得女孩子脸都红了。 温泽阳赶紧护花:“都瞎起哄什么呢?玩你们的,不许看我女朋友。” 这下班花脸更红了。 余笙坐在旁边,看着她修长的美甲,烟灰色晕染加许多钢珠,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风格,但也十分好看。 等大家起哄结束,班花抬着亮闪闪的指甲,娇声问温泽阳:“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温泽阳看着她愣了愣,试探道:“……化妆了?” 班花脸一皱:“我上次也化妆。” “啊?”温泽阳一脸懵逼,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是新裙子?” 班花特意摸了摸长长的美甲:“还有呢?” “噢,这个指甲……”温泽阳终于发现了,却紧接着皱了下眉,“会不会太长了?” 班花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不好看吗?” 温泽阳抬手摸脖子,一脸老实样:“干干净净的多好,这也太花了,而且伤到自己怎么办?” “……臭直男。”班花哼了一声,拎着包包起身就跑。 温泽阳怔愣片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犯错,连忙追出去。 余笙心事重重地低下头看自己的指甲。 特意跟美甲师交代的长甲片,她甲床是扁形,这样才显得修长。粉色猫眼有些单调,所以贴了几颗钻和珍珠。 昨天还觉得好看到不行,一晚上反复欣赏了几百次,手机里拍了好几页照片,忍着没发给裴晏行看,想今天给他个惊喜来着。 可刚刚听完温泽阳那些话,她心脏仿佛一点点沉下去。 这种场合裴晏行不爱表现,他父亲在台上讲了几句,饭菜陆续上来。 余笙在席上一般吃得少,很难有合她口味的,但五星级酒店到底不一样,色香味毫不含糊。 这桌都是高三(1)班同学,彼此熟稔地说笑,温泽阳和校花也回来了,小情侣言归于好,腻得不行。 余笙没有人聊天,安安静静地夹菜吃,因为过于长的指甲,不得不放弃她最爱的小龙虾。 直到旁边的空椅子坐下一人,他今天似乎喷了点香水,淡淡的木质香味轻拂过鼻尖,余笙眼眸颤了颤,本来想去夹中间那盘炒蘑菇,又缩回来,继续往嘴里喂米饭。 余笙把手放得很低,好像怕他看见。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那人脑袋凑过来认真地看了看,轻笑:“哟,指甲贴花儿了?” 余笙拘谨地缩了缩手指,解释道:“昨天逛街,就随便做了一个。”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好看吗?” 裴晏行抬了抬下巴,一脸痞气:“拿过来我看看。” 余笙在桌子底下把手指递过去,刚伸出长长的指甲,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 温热攥着她的冰凉,明显不怀好意地捏。 余笙脸一下热了,生怕被人发现,急得手心冒汗:“你放开……” “没看清楚呢。”他煞有介事地“欣赏”她的美甲,指腹轻轻摩挲甲面上的凹凸不平,“好看是好看,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方便也是自找的,余笙硬着头皮道:“还行。” 裴晏行笑了笑,正好他爸妈去跟后面那桌人说话,便放开手,一脸正经地准备吃饭。 余笙看见他用消毒巾擦了擦手,开始剥小龙虾,一只又一只,卤虾的香味一阵又一阵往她鼻子里钻,勾得她胃里馋虫肆虐。 眼看骨碟里的虾肉堆起来,温泽阳“哟”了声:“你不是不爱吃这个?” 裴晏行勾了勾唇,用湿巾擦干手上的油,然后把放满虾肉的骨碟推到余笙面前。 “这不是得伺候大小姐吗。”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终于拿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菜,回过头揶揄地看了余笙一眼。 周围一阵嘘声,她默默地把头低下去。 过了一会儿,听见班花说:“我也想吃虾。” 温泽阳彻底变狗腿:“行祖宗,我给你剥。” 班花娇滴滴地“哼”一声:“你是不是嫌我麻烦?” “没有啊,哪敢。”温泽阳满腔真诚,“你下次把脚趾甲贴这么长,我抱着你走。” 余笙忍不住“噗嗤”一笑,看向旁边的少年。 已经不是少年了,褪去校服的他俨然是一个年轻男人,时时刻刻散发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魅力。 裴晏行掀了掀眸,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目光。 他忽然凑过来,余笙心口一跳。 男人近在咫尺地望着她,低沉气音里夹着坏笑:“看什么?也想我抱着你走?” 校园if线(14) 摆脱了高中生身份, 桌的野马,吃完席在酒店开了ktv包房,竖着进去, 躺了一片, 哭狼嚎。 为了不吓到别人, 余关上, 揉了揉耳朵。 本来她也想来唱唱k, 天堂, 屋内魔音绕耳,女生们先后都离开了。 余笙。 这是一家中式花园型酒店,除了他们举办宴会的主楼, 里面还有亭台水榭,假山流水。 正直夏日, 水里铺满绿油油的荷叶,粉色和白色的花苞从叶子间窜出来,已经有一两朵开了花。 水的气味很干净, 回廊上的美人靠也一尘不染, 余笙坐上去拿手机拍了许多照片。 正p图p得不亦乐乎,耳朵旁突然一凉, 她猛一回神,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刚朝她耳朵吹气的男人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 垂眼看看她手机上的图:“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跑这儿来拍风景了。” 余笙继续给照片调色:“这儿景色挺好的,而且凉快。” 酒店里开着空调, 吹得骨头缝里都冒凉气,回廊一阵阵微风拂过,沁爽宜人。 裴晏行斜倚在美人靠上, 目光悠然而灼热地望着她。 内扣的小卷发带着点俏皮,让她看上去和以往很不一样。裙摆刚到膝盖,露出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余笙一米六多,在这个年龄的女生中算高的了,但在他面前娇小玲珑得刚刚好。 粉色蕾丝绑带凉鞋包裹着两只目测只有他手掌宽的脚,脚趾无意识地动着,像在男人心口挠痒痒。 裴晏行抬手将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余笙察觉到动静,看过来,一脸疑惑地问:“你很热吗?” “有点儿。”他用手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余笙抬头看看他搭在栏杆上的手臂,和他刚刚示意的位置,脸不禁烫了烫:“会很热……” 男人勾了勾唇,不由分说:“乖,过来。” 再多的犹豫和迟疑也抵不过这一声“乖”。 余笙挪到他身边,搭在栏杆上的手臂虚搂着她,说不出的暧昧在空气里涌动。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几乎散尽的一小缕木质香水味。 想起这人在酒桌上游刃有余的应对,心里一阵恍惚。 她还是那个小女孩,他却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还有他望着她的眼神,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她咽了咽嗓,小心翼翼地问:“你中午喝酒了,不去休息一下吗?” 爸爸每次应酬喝酒,回家就呼呼大睡,在她的认知里喝完酒一定要睡觉。 裴晏行搭在栏杆上的手臂微微抬起来,贴近她耳垂,余笙紧张得眼皮一颤,听见他略带倦意的慵懒嗓音:“是有点儿困。” “那……”找个房间睡一觉吧。 她话还没说完,被男人云淡风轻的声音打断:“借我躺会儿。” 下一秒,他的脑袋靠在她肩上。 余笙这才发现他头发似乎长长了些。 在学校时有发型规定,基本都是一样的长度,此刻他的刘海却轻轻扫过她脖颈的皮肤,痒痒的,麻麻的。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拨了拨那缕头发。 指尖突然被握住,她的手被迫放到他腿上,男人低哑的嗓音钻入耳膜:“别动。” 余笙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连吹过的习习微风都怕惊扰到他,她抬着另一只手,帮他挡住眼前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肩膀上的人一声低笑,余笙心口一颤,小声问:“你睡醒了吗?” “嗯。”他下巴搁在她肩上,抬起头,呼着热气的唇瓣和她的脸颊隔着无比暧昧的距离。 余笙看了眼手机:“才十分钟……” “眯一会儿就够了。”他轻轻摩挲她指甲上的钻。 余笙忍不住嘟哝道:“这也能睡着。”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男人压低嗓音,带着揶揄的笑意,“你身上有股奶味儿。” “有吗?”余笙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并不觉得。 转念一想,大概是喝了他太多牛奶,腌入味了,不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轻笑着坐直身子,手臂勾了勾她的肩:“挺香的。”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顿了一下又说:“闻着让我很安心。” 余笙脸一热,低下头“哦”了一声。 目光微垂,树叶筛碎的阳光正好落在他手上,照着虎口处那一条浅浅的痕迹。 余笙突然想起来什么,心口揪了揪,嗓音也带着哽意:“你这个,留疤了吗?” 是那次和陈宵的弟兄们打架受的伤。 余笙亲自给他清理消毒,弄得很干净,没想到还是留了疤。 “只是新长出来的皮肤颜色不一样,正常。”裴晏行翻过手掌看了看,轻笑,“这可是我保护你的证据,留着不好吗?” 余笙吸了吸鼻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压住,发不出声音。 她后来才知道,那天是陈宵偷了她的发夹拿给裴晏行看,骗他说自己在他兄弟们手上。否则以裴晏行那桀骜不驯的性格,怎么可能被他拿捏?更不会单枪匹马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余笙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把他手指攥紧,无比郑重地说:“以后我也保护你。” 男人弯起眉眼,笑得恣意洒脱:“行啊。” 微风里裹挟着荷香,和蒸腾的水汽。 余笙抬头跌进一双璀璨如星河的眸,它无惧白天和黑夜,一如既往的明亮耀眼。 心口的震颤越来越强烈,随着那双眸缓缓地靠近,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是要亲她吗? 好像没什么不可以,但好像又哪里不对劲。 按照时间顺序,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但此刻她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没办法下达推开他的指令。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如梦初醒,屁股往后挪了一截。 男人洇着浓稠墨色的眼恢复清明,手臂却依旧拢着她的肩。 喝了点酒,都快忘了她穿校服的模样了。 是他太心急火燎,差点过界。 良久,裴晏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道:“下次还是陪你写作业吧。” 余笙领会到他的意思,瞬间脸颊绯红。 她在卧室书桌上做了个记事板,上面写着:距高中毕业还有670天。 数字一天天变小,时间也越来越近。 ——高考,毕业,成为他的女朋友。 自从大学开学,裴晏行突然从一个四处逍遥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大忙人。 余笙每天守着电话,一周也就能联系两次,更不用说见面了。 那边完全是军事化管理,他平时连校门都没法出。 以前裴晏行给她寄牛奶,现在隔三差五,余笙会找临港的苏槿帮忙,给他寄点家乡的食物。 军校虽然管得严,但还是能收快递。 转瞬又是一年过去。 除夕夜,余笙坐在外婆家院子里和小狗玩着,想起去年除夕和他在欢乐谷看的烟花,今年却连见面都成了奢侈,叹气一声接着一声。 小狗仿佛感受到她的心情,围在她身边不停地转,一边兴奋地哈气,一边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等了很久电话,终于在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看到她期待的来电显示。 余笙抱着手机跑出院子,迫不及待地摁下接听:“喂?” “在哪儿呢?”那边是男人慵懒含笑的嗓音,“怎么声音有点儿抖?很冷吗?” “今年在外婆家过年,没暖气。”余笙解释道,“我出来给你打电话呢。” “有穿羽绒服吗?” “嗯。”余笙点点头,“你站完岗啦?” 裴晏行笑了笑:“站完了,往宿舍走呢。” 想起他在大风里吹了一天,余笙忍不住一阵心疼:“冷不冷?” “不冷。”他一直笑着,嗓音泄露出喜悦,虽然她依旧能听到北方怒号的大风,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你进屋,我们发信息聊天吧。”他说,“别冻感冒了。” 余笙倔强地望着光秃秃的树枝:“不要。” 在这样的日子格外想听他的声音,想了一天,想得发疯。 可听到了又忍不住心疼。 她还在校园里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却已经成为顶天立地的守护者。 余笙吸了吸鼻子,憋住一阵泪意,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背脊挺得更直一些。 哪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跟他一样站在风雪里,也算是一种相伴。 “我陪着你。”她瓮声瓮气地说。 那边沉默了几秒,只有男人模糊在风雪里的呼吸声,随后他笑了笑,嗓音清沉而温柔:“好。” 零点逼近,两人一起在电话里倒数。 余笙抬头望着乡野漆黑的夜空,星星在奋力地闪烁。 “三。” “二。” “一。” 伴随着一声炸响,鞭炮声开始不绝于耳,甚至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余笙沿着门外的台阶不停往上跑,到小镇最高的地方,看见万家烟火次第绽开,气喘吁吁地问电话里的人:“裴晏行,你听到了吗?” 他那边很安静,依旧只有狂风怒号,和男人温柔含笑的嗓音:“听到了。” 余笙把手机举起来,把鞭炮和烟火送到千里之外的冰雪之地,望着天空大喊:“裴晏行!新年快乐!” 他也在一片庄严和沉寂里,对她微笑:“余笙,新年快乐。” 校园if线(15) 这是十七岁的除夕, ,灵魂却仿佛紧紧相依。 后来外面太冷了,余笙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 她背着爸妈, 回想起来, 她格, 似乎全都是为了他。 但她也庆幸遇到的是他。 耀眼, 明亮, 优秀,正直。像风一样肆意潇洒,又永远那么闪闪发光。 他好像一颗星星, 一直在指引她走向最好的方向。 高三那年,余笙像突然开了窍, 成绩从中等爬升到年级前5%。高考前的模拟考试,分数远超去年的一本线四十分。 都说她能稳上传媒大学,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考前学校放了三天假, 让大家调整心态, 以最好的状态应对高考,但很多学生依旧会把这三天用来疯狂地刷题, 查缺补漏。 余笙听了裴晏行的话,除了早上背一背单词, 下午看看错题集,并没有把自己弄得很紧张焦虑。 高考作为她一生中至关重要的节点,全家人都很在意。甚至远在军校的顾柏舟请假回来, 就为了给妹妹加油打气。 但学校太忙,裴晏行这次没办法回来看她。 “笙笙,知道哥哥的航班号吧?”顾教授在电话里问第三次了。 余笙在家待得无聊, 想去机场接顾柏舟,偏偏夫妻俩今天都有课,没法陪她,对女儿一百二十个不放心,手机都快打爆炸了。 余笙看了看手机app上的落地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此刻她正在出租车后座看窗外的风景。 “放心吧妈妈,不会有问题的。” 好歹也是独自从北城飞去过临港的。 顾教授接着苦口婆心地叮嘱:“你记得去一楼下车,别跑到出发口了,哥哥一会儿是从到达口出来的。千万别走错,不然你得绕很远的。” “知道啦——”余笙拖着长音。 父母对孩子的不放心,似乎是到死都不会解决的难题。 顾柏舟那么大人了,都能开着空军基地的高教机叱咤云端了,父母依旧会担心他吃不吃得好饭,变天了有没有加衣服。更别提高中还没毕业的余笙小朋友。 到航站楼门口,她又反复跟妈妈确认了几遍自己没走错,那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算着航班落地时间,余笙给顾柏舟打了个电话,那边也很快接听了。 顾柏舟没有托运行李,直接出来,没用到十分钟,她就从到达口熙攘的人群中捕捉到一抹格外挺拔的身影。 不对,是两个。 顾柏舟旁边还有个男人,个头和他差不多高,余笙的目光紧紧凝在那人脸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是说回不来的吗? 接收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余笙眼皮不禁颤了颤。 骗子。 大骗子。 她肚子里冒着团火,忽略掉裴晏行,只迎向自家哥哥:“顾柏舟,这边!” 男人皱了皱眉,长腿阔步走向她,用力揉揉她脑袋:“没大没小,叫哥哥。” 余笙冲他吐了吐舌头:“你上次才说别叫你哥哥。” 上个月顾柏舟回来拿衣服,余笙去他房间找高中笔记的时候发现他收到的情书,扬言要拿给爸妈看。 顾柏舟恼羞成怒,说她要是敢,以后就别叫他哥哥。 可也没让她没大没小直呼其名。 顾柏舟抬手叩了下她额头:“鬼丫头。” 说着跟她介绍旁边的男人:“这是我学弟裴晏行,飞机上碰到的,他正好也回北城。” 顿了顿,表情严肃地说:“叫哥哥。” “哪来这么多哥哥。”余笙对他还心有怨气,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孩子。”顾柏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回过头对裴晏行勾唇,“我妹,家里宠坏了,别介意。你回哪儿?” “没关系。”裴晏行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姑娘倔强的后脑勺,“我先去市里。” 顾柏舟点头:“那我们叫辆车一起吧。” 门口就有排队的出租车,这个点人不多,顾柏舟直接拦下一辆,上了副驾驶。 余笙不得不和裴晏行并排坐后座。 车辆启动,顾柏舟报了地址,随后接了个电话。 余笙故意不看旁边的人,低头玩手机,直到屏幕晃过一条新消息—— pyx:【生气了?】 余笙划走信息,没回。 pyx:【?】 余笙:…… pyx:【!】 余笙还是不理人。 他便接二连三地发标点符号过来骚扰她。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瞅了眼前座正在打电话的哥哥,用力敲字:【你有病啊?】 pyx:【有。】 【病得不轻,就你能治。】 余笙脸一热,屁股朝车窗又挪了挪,瞪他一眼:【不是说回不来吗?骗子。】 pyx:【刚请下来的假,机票也是临时买的,差点赶不上,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可怜.jpg】 臭男人,还会卖萌。 余笙嘴角忍不住上扬:【哼。】 pyx:【运气挺好的,坐你哥旁边。】 【一家人果然有缘分。】 余笙:【谁跟你一家人?】 【不许跟我哥瞎说。】 pyx:【哪敢啊,我怕他揍我。】 顾柏舟电话打完了,提醒她少看手机,当心眼睛。 余笙乖乖地“哦”了一声,把手机收进兜里。 没了手机转移注意力,她能时刻清楚感受到旁边人的存在,仿佛车里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偏偏顾柏舟在前面坐着,她还得装作不认识。 度秒如年地坚持到裴晏行下车,才暗自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顾柏舟:“你和他很熟吗?” “谁?”顾柏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么?还行,在学校见过几次。” 余笙继续试探道:“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柏舟稍一沉吟:“性格太张扬了,但人不错。” 余笙心满意足地弯起唇:“哦。” 晚上,余教授在临江阁定了包间,一家人齐齐整整地看着江景吃了个饭。 余笙把满桌丰盛的佳肴给某人发过去。 pyx:【有点过分了。】 他发给她一碗面,还是清汤面。 余笙:【吃这么寒碜?】 pyx:【你不在,没胃口。】 余笙脸一热,生怕被看出来什么,头埋得很低:【……吃你的面吧。】 pyx:【明天有空吗?】 余笙抿抿唇,偷笑:【干嘛?】 pyx:【最后一天了,带你放松放松,考个好成绩。】 余笙:【好呀。】 她万万没想到,裴晏行带她到那天找到他的游戏机厅,玩战斗机模拟器。 两人坐在同一架飞机的前后舱,他教她基础操作。 “这是仪表盘,能看到各种参数。你的飞行速度,航向……这个竖着的是高度表,这是油门杆,你拉一拉试试……用点儿力。” “我们要跟他们比赛吗?”余笙看了眼另一个机舱里的人,皱眉,“我会不会拖你后腿啊?” “没事儿,有我在。”裴晏行冲自己的两架僚机做了个手势,戴上头盔,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你跟着卖呆就行。” 余笙:“那多没意思。” 裴晏行笑:“那看谁不爽就来一炮。” 阵营战友发出不满的嘘声:“我说兄弟,带妹也不能这样吧?” “我带我的妹。”说着,他插进自己的账号卡,“你们不服就走人。” 他的名字出现在队伍最上方,耳机里彻底寂静了一秒,传来惊呼声。 “卧槽,yan神的号……” “真假的?不会是高仿吧?” “睁大你狗眼看看,这积分能是高仿吗?” 裴晏行懒懒地轻哼一声:“要走的现在还来得及。” 没人再敢多话。 很快进入对战界面,男人操纵着飞机,旱地拔葱似的升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嗓音却游刃有余:“我妹子明天高考,都别松懈,跟我拿个第一。” 余笙坐在模拟舱里,戴着眼罩和头盔,一切就像vr游戏那样真实。 她跟着他飞越山川湖海,城市上空,在云层里翻转,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和敌机交战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那种生死一线的惊险,光一般的速度,她能看见导弹在眼前炸开,热浪袭袭,浓烟滚滚,淹没她所有的视线。 飞机在他的操纵下像自己的身体一样灵活。 游戏设定的时间是黎明前时分,刚解决掉敌方一架僚机,他们不停地往前飞,不远处是昏暗中泛着隐隐红光的天际线。 “余笙,想看日出吗?”还没从那阵天旋地转中缓过来,耳机里突然传来他懒懒的声音。 余笙愣了一下。 男人轻笑着,把操纵杆向前一推,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俯冲力,遽然回神。 裴晏行调整好角度和方向,把飞机平稳地往前飞,航线尽头是海天交界的那一条线。 余笙不禁睁大了眼睛。 她感受到了,此刻他们正由黑夜飞向白昼。 飞得那么快,所有的景象都以光速倒退,山川湖海都变得模糊。 她心底是澎湃的浪潮,裹挟着那颗被他翻搅得如烈焰燃烧的心脏。 裴晏行勾着唇,刚刚对待敌机的霸道狠戾仿佛消失殆尽,只有春风般的和煦温柔:“傻子,别看我,看日出。” 校园if线(16) 天际线广阔而干净,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全世界,心跳随着飞, 雀跃。 , 极致的震撼触及灵魂。 “余笙, 一起看过日出的人是不会走散沉的嗓音, , 只要循着日出的方向, 就一定能找到。” 她天,阳光明媚,万物复苏。 * 今年高考依旧是梅雨季节, 小雨绵延不停地下着,送孩子考试的家长们风雨无阻, 校门口虽然早有交通管制,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穿着特制的红衣服的,有戴着头巾上写着“金榜题名”“高考必胜”的, 甚至有父母拉着横幅喊着孩子的名字助威的。 余笙无比庆幸自己的父母还算正常, 只是把她送到考场,没弄出什么令人尴尬的大阵仗。 这样她反而没什么心理压力, 也不太紧张。 按部就班地做题,和平时月考没什么不一样。 最后一门英语是下午考, 余笙中午便在车上吃了一顿爸爸亲手做的饭。 送她入考场的时候,校门口有人在分发复习资料。 路过的考生人手一份,大姐姐热情, 余笙便也接了一份。 大姐姐意有所指地对她说:“我们每年押题都很准的,小姑娘,抓紧时间看看作文。” 余笙见她表情颇有点神神叨叨, 在门口和父母道别后,一边走进校门,一边翻开那本小册子。 在作文那页的留白处,她看见一行熟悉的手写字迹—— 加油,我一直在等你。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卷闸门角落立着一道挺拔身影。 他居然像那些祈祷孩子高考顺利的浮夸父母一样,穿了件红色衬衫。 余笙望着他,心口一阵发烫,忍不住笑了。 她对他挥了挥手,在一片喧闹中大声朝他喊:“我会加油的,等我。” 父母虽然平时宠她,但在高考前一天晚上,还是没收了她的手机。 这两天她没收到过他的消息,在看见他脸的这一刻,心底像飞出了一只小鸟,天高海阔,恣意飞翔,看过山川田野,日出日落,春夏秋冬,万物消长,最后停落在他的枝头。 考完最后一科,班里同学组织了聚餐,庆祝大家脱离高三苦海。 大家都太兴奋,玩得很疯,余笙也跟着喝了点酒。 她以前没喝过酒,一杯啤酒就有点晕,但被气氛感染得上头,没忍住多喝了两杯。 饭过三巡,她晃晃悠悠地去洗手间。 今晚是一个富二代同学请客,地点在一家高档会所,也是他们这帮学生第一次踏足以往不许未成年进入的场所。 走廊里都是酒菜交融的气味,不太好闻,余笙一直皱着眉往前走,直到闻见一阵浓郁的香薰味,才看见卫生间的标志。 她刚要进去,突然从男厕所那边走出来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眯着醉意浑浊的眼看了她两秒,便拦上来。 余笙往右走,他堵住右边去路,她往左,那人又迅速拦住左边,色眯眯地靠近她。 “小妹妹,第一次来啊?”一开口就是酒臭味。 余笙差点把刚吃的饭菜吐出来,捂住口鼻嫌弃地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那人不管不顾拉住她袖子:“哥哥那儿有好吃的好喝的,跟哥哥过去玩玩儿?” 余笙甩开袖子:“我不要。” “嘿你个小妞不识抬举。”男人摇摇晃晃地站稳,指着自己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多少女人送上门老子都不不稀得看一眼,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说话间臭气不停地溢出来,余笙把口鼻捂得更紧了,刚准备撒腿跑回包间,那人用力扣住她肩膀:“你瞪我?你他妈刚才是在瞪我吗?” 余笙吓得脑袋一嗡,只喊救命。 那人显然已经醉糊涂了,双眼浑浊,圆滚滚的身子压过来,还伸下去一只手解皮带。 余笙被他使劲摁着肩膀,只能边叫边踹他:“你神经病啊!变态!臭流氓!你离我远点呜呜呜!去死啊!” 一顿疯狂输出,最后膝盖猛地顶到了他,男人痛呼一声,捂着自己连连后退。 那双眼睛似乎也终于清醒了些。 听到动静的同学们和会所保安匆匆赶到,男人的同伴也来了,低声下气地道歉。 请客的同学是个二世祖,好面子,不给善了,最后报警闹到了派出所。 做完笔录,民警要她打电话让家长来接。 余笙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爸妈唠叨的样子,更不敢告诉一身正气的顾柏舟自己和同学去了会所,还遇到这种事。 一番考量之下,她让民警打给了裴晏行,说是哥哥。 裴晏行接到电话,一秒都不敢耽搁地赶过来,向民警了解完情况,将余笙拉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看见女孩眼眸清澈地望着他摇头,才稍微舒了口气。 那男人刚从审讯室出来,他舒开的眉又拧起,目光一冷:“是他?” 余笙点点头:“嗯。” 裴晏行手指捏得咯吱响,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在男人经过面前的时候,他攥着拳头就要扑上去。 余笙立马拉住他:“学长不要!” 他是军校生,这里还是派出所,如果打架被学校知道,她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余笙紧紧抱着他胳膊拼命摇头,眼眶都红了:“你别这样,他就是喝醉了,刚刚也道过歉了,真的,你别打他。” 她感觉到他身体在发抖,慢慢地握住他手指,将紧攥的拳头掰开,十指相扣:“裴晏行,我没事,而且他被我踹过一脚了,你不要生气。” “……好。”他无比艰难地发出一个低哑的气音,将她的脑袋摁在怀里。 目光依旧愤恨地盯着那个男人,直到他被带进民警办公室。 余笙心底终于歇了口气,晃晃他的手:“别理他了,我们走吧。” 裴晏行把手指穿进她发间,低声道:“好。” 高考结束的第一个夜晚,裴晏行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穿过寂静的街巷,繁华的夜市,余笙说她饿了,路过一家便利店,给她买了一碗关东煮。 余笙问他吃不吃,他摇了摇头,没说话。 过了很久,街对面广告牌上的广告都轮转了十几次,才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对不起。” 余笙手里的竹签一顿,望过去。 “我应该保护你的。”他目光怔然地望着窗外大雨过后的水坑,“我不该让你遇到这种事。” 余笙心口哽了哽,轻轻拽住他的袖子:“不怪你。” “怪我。”他把她的头摁在他肩膀上,“我应该带你去吃饭,这样你就不会去那种地方,遇到那种人,我应该揍他一顿替你出气,但我不能。” “你不要这么想。”余笙抬起手,无比心疼地摸摸他紧皱的眉心,“想想开心的事。” 裴晏行望着她,眼眸颤了颤。 余笙冲他弯起眉眼,带着俏皮的笑:“比如我能记得你的手机号码啊。” 迟疑一秒后,裴晏行笑了出声。 岂止是手机号码,有关他的一切她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学号,生日,高考的准考证号,身份证号,还有许多许多…… 他喜欢的,不喜欢的,所有不经意的小习惯。 所以他一个表情和动作,她就知道他当时多想揍人。 如果自己不拦着,他是真的会揍人。 “只记得我的吗?”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余笙故意沉吟了几秒,说:“当然不止你一个。” 裴晏行眸底一阵光掠过:“哦?还有谁?” 余笙被他严阵以待的模样逗笑了:“我爸我妈,还有我哥啊。” 裴晏行神色一松,也跟着她笑了:“那为什么打给我?” 余笙老实回答:“因为怕被爸妈唠叨,怕被我哥骂。” 顿了顿,紧接着说:“可不是为了要你自责的,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裴晏行叹了叹,摸摸她的头,手指仔细地将挡住她眼睛的碎发撩到耳后:“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眼底比夜晚还要深沉,专注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勾起她心中巨浪般的震荡。 余笙快要溺在那双眸子里,眼皮颤了颤,小声嘟哝:“……为什么?” 男人唇角一勾,浮上几分惯有的痞气:“你说呢?”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她害羞地抿起嘴唇,眼眸低垂,不敢看她。 裴晏行盯着她粉嫩的唇瓣,和像被秋天次第染红的漫山遍野的枫叶般绯红的脸颊,女孩害羞的模样勾起他作为男人天生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他低下头,俊脸与她近在咫尺,手掌扶住她后脑,不让她紧张躲避。 “余笙,我等你很久了。”他将她的手拢进掌心,炙热包裹。 女孩心脏跳得如擂鼓,发出细若蚊蝇的一声“嗯”,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开来,就好像灵魂被他牵着走一样,亦步亦趋,没有退路。 裴晏行轻笑着,呼吸吹动她脸上轻颤的细细绒毛,嗓音像夹着砂砾,在她心口慢慢碾磨:“能当我女朋友了吗?” 校园if线(17) 两人的睫毛, 和他眼底淡红血丝的纹路,仿佛还有愤怒的余潮,看着 , 等到心尖泛酸, 眼眶发热。 等到她迫不“好。” 什么理智, 什么矜持, 都, 如潮水般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男人夜色般的眸紧锁着她, 双唇也缓缓地靠近。 鼻尖轻贴,引起一阵火热的颤栗。 余笙刚要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吻, 连心跳都放弃了,任由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淹没她的所有感官。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稚嫩童音:“妈妈我要吃这个。” 两人触了电似的分开, 随之裴晏行一声清咳,低声道:“我去给你买瓶水。” 余笙低头抿紧唇,发出干涩局促的嗓音:“嗯……” 裴晏行走后, 她继续埋头吃东西, 很快解决掉剩下的海带和丸子。 便利店不停地有客人进来,他们吃完便出去了。 第一次, 两个人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牵手走路。许是青春靓丽十分养眼,路过的人会特别留意到他们。 余笙有点羞涩地低着头, 却也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总觉得心底有一股兴奋和自豪。 刚遇见他,喜欢上他的时候, 她从不敢幻想会有这么一天,把全世界最耀眼的那颗星星捧在手心里,也被他以最炙热的光芒照亮。 他们成为彼此的唯一。 裴晏行把她送到小区门口, 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舍不得分开,又继续送到她家门口不远的拐角处,余笙不敢让他再送了,万一被爸妈发现她刚考完就有了男朋友,少不了一顿思想教育。 她最怕余教授唠叨了,教政治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没个三天三夜不能清净。 于是在路灯盲区的树下晃了晃裴晏行的手,娇滴滴地夹着嗓音:“那我回去啦?” 男人眉毛一挑,唇角痞痞地勾着:“这就回去了?”、 余笙红着脸“嗯”了一声:“不早啦。”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裴晏行问她。 余笙好像领会到了,又好像没有,被他似是而非的灼热目光盯着,感觉到脸颊不停地升温,小声嗫嚅道:“什么?” 裴晏行将她的手指攥入掌心,头低下来,压着嗓音:“刚刚没亲到。” 余笙又羞又好笑,忍不住咬了下嘴唇:“你怎么还在想……” 男人靠得很近,眼里的星河仿佛笼罩了她头顶的一整片天空:“亲我女朋友,不能想吗?” 余笙用另一只手捶了捶他胸口。 裴晏行低笑一声,嗓音带着微哑的蛊惑:“让不让亲?” “……”余笙咬紧唇,视线低垂,不敢看他。 他锲而不舍地问她:“嗯?让不让?” 他使坏得太明显了,就是故意想看她害羞,余笙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想亲就——” 突然一道车灯照过来,树底下顿时亮如白昼。 余笙的话哽在嗓子眼,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驾驶座里的男人,漫天的惊恐让她短暂失去了言语。 手依旧被人握着,力道紧了紧。 “学长。”裴晏行还算淡定,在顾柏舟下车后,语气如常地打了声招呼。 男人鹰一般的目光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以及刚刚出现在眼前的亲昵画面。 眸底是浓墨一般的黑,唇角僵硬地扯起:“怎么回事?” 余笙不自觉把脚往后挪了半步。 顾柏舟虽然平时宠她,但严肃的时候真的挺吓人。 裴晏行牵着她的手,岿然不动地站着,脸上是浅淡的笑意:“如你所见。”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顾柏舟目光死一般寂静,毫无表情地落在他脸上。 “认识快三年了。”裴晏行如实相告,眼神温和,但也不卑不亢,“之前是朋友,今天刚在一起。” “好啊你,裴晏行。”顾柏舟抬手指着他,气得五官都在颤抖,“跟我装不认识,背地里暗度陈仓。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想——” 顾柏舟气到失语,额头上青筋都快蹦出来,裴晏行轻勾着唇,语气缓和道:“抱歉,但请你相信,我对笙笙是认真的。我等了她三年才等到今天,我会一辈子对她好,我保证。” 余笙一阵赧然,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谈个恋爱怎么就一辈子了……她还没想那么远。 裴晏行说得很真诚,但此刻的顾柏舟几乎不能理智思考。 他清冷正直的外表下是一颗妹控心,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不仅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是他心尖上的宝贝。 纵使余笙再大几岁谈男朋友,他都不见得能这么快坦然接受,更何况她还这么小。 会面不欢而散,顾柏舟压着怒气叫他滚。 余笙只好乖乖跟顾柏舟回去,路上苦苦哀求他别告诉爸妈。 顾柏舟嘴上冷冰冰地说做梦。 进屋时,顾教授问他们怎么一起回来,余笙无比紧张地望向自家哥哥。 顾柏舟依旧表情冰冷,把电脑包扔到玄关柜子上:“碰到了,顺路。” 除此之外没说其他。 余笙感激涕零,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上楼:“哥哥。” 顾柏舟不理她。 余笙奋力跟上他的大长腿,拦住他开房门的手,冲他眨巴眼睛:“哥哥,不要生气了。” 顾柏舟皱眉摁住她脑袋,试图把她整个人掰开。 遇上抱住他胳膊卖萌:“哥哥最好了,学长也特别好,你们友好相处行不行?” 顾柏舟不表态,她便望着他不停眨眼睛,用尽平生撒娇的最大功力。 钢铁般的男人也扛不住,良久后轻叹一声:“走开,我不管你的事。” 余笙看到希望,眼睛亮起来:“你这是不生气了嘛?” “我没那闲工夫。” 顾柏舟向来内敛持重,不精通什么语言艺术,能说出这话已经算妥协。 余笙终于松了口气。 裴晏行请的假只有五天,很快就要返校了。 自从那天被顾柏舟撞破关系,余笙就在顾柏舟面前装乖,没怎么出过门,只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在小区门口匆匆见了一面。 余笙本来没觉得伤春悲秋,临别时还冲他笑得格外灿烂,然而夜色苍茫,星空如海,坐在家里的小花园时,看见一架飞机从墨蓝的天空飞过去,突然忍不住鼻头泛酸。 这两天他们聊了很多,余笙也终于知道他在学校有多忙。除了基础课,还有许多飞行相关的专业课。他和顾柏舟不同,许多理论知识顾柏舟在青航校已经学过,而他要从零开始。 除此之外还有军校的常规训练和飞行员的专项训练和考核。 裴晏行是个格外骄傲的人,他会跟自己较劲。 所以回来找她的时候,包里还有几本厚厚的专业书。 知道他有多辛苦,便也知道他专程回来找自己的机会有多难得。 没一会儿,她抬起手摸了摸脸,摸到一片湿润。 二楼房间的阳台亮着灯,顾柏舟站在窗前,静默地抽完一支烟。 裴晏行的航班是早上九点,余笙订了六点的闹钟起床。 她还是想去送他。 然而早高峰太难打车,在小区门口拦了很久,没一辆出租车是空的。 眼看时间已过七点,她急得原地打转。 突然,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路边,鸣了鸣喇叭。 余笙看着降下来的副驾驶车窗,小心脏虚得慌。 顾柏舟叫她:“上车。” 余笙倔强地站在原地:“不用了,我不着急。” 顾柏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道:“我送你去机场。” “……”余笙脑子里一嗡。 来不及细想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哪,听见男人催促,她只好麻溜地上车。 余笙路上都不敢说话,好像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直到车停在航站楼门口,顾柏舟冷静的声音响起:“我去停车场,走的时候打电话,我再过来。” “……好。” 余笙下了车便跑进入口,拿手机给裴晏行打电话。 那边接得倒挺快。 距飞机起飞不到一个小时,她怕他已经进去了,站在大厅里东张西望,声音有点发颤:“你在哪儿?”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你回头。” 心脏密密麻麻地雀跃起来,余笙转过头,对上一双温柔又熟悉的眼睛。 她拔腿向他跑了过去。 裴晏行看她像一只小鸟飞过来,稳稳地接住。 “不是说不用来吗?”他轻轻揉着她头发,“这么早,几点起的?” 余笙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六点……” 男人眼眸一颤:“是不是没睡好?” “没睡好可以回去补。”余笙抬起头,泛红的双眼直勾勾望着他,“可是如果我不来,就好久见不到你了。” 女孩的直接让他不经意怔了怔,片刻后,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公众场合,余笙到底有些放不开,害羞的嗓音闷在他胸口:“好多人呢……” “那又怎样?”他轻佻的嗓音毫不在乎。 下一秒,将她防晒衣的帽子扯起来,然后弓身低头,手掌扶住她的后脑勺。 帽子挡住她的脸,男人滚烫的呼吸占据了整个视线。 一口气还没缓下来,就被视野里那双温热的唇衔住。 身体像飘在云端,周围都是绚烂的焰火,他的怀抱让她失去理智地沉溺,浑身软软地被他包裹起来。 心脏早已跳得不像自己的一部分,被另一个灵魂彻底牵引和控制。 混沌之中,一阵模糊而又炙热的呢喃:“余笙,我喜欢你。” 世界嘈杂,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从过去到未来,仿佛穿越了整个时间,让她的人生熠熠生辉。 (if线完结) 二娃番外 半夜, 裴晏行睡得迷迷糊糊,连梦里都是温香软玉,美妻在怀, , 便清醒过来。 黑暗中一双圆圆的眸 “袋, 手指从侧面伸进她发丝里, 揉了揉, 语气带着哄, “都几点了还不睡?” 余笙搂住他脖子,额 他手臂环紧她腰,轻声问:“什么梦?” “我梦到我在读高中, 还有你。”余笙温柔地眨了下眼睛,“毕业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了。” 男人轻笑一声, 呼吸贴近她耳垂:“然后呢?” “然后就醒了。”余笙抱住他的头,“感觉像真的一样。” 裴晏行笑了笑:“也许就是真的呢?” 余笙不解,他轻轻摸着她脑袋:“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 我一定不会让我们错过这么多年。也许平行时空里的那个我更勇敢, 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去你。” 余笙眼眶一热, 吻了吻他微微颤抖的唇:“你从来都没有失去我。” 无论是八年,还是十八年, 他都在她心里最隐秘也最珍贵的位置。 唇瓣相碰,呼吸就乱了。 像旷野上落了一簇火星,那一点亮光燃烧成明火, 暴烈地席卷着,蔓延向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余笙紧紧抱着他,身体每一寸都严丝合缝。 薄被如浪涌, 突然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声。 两人均是一怔,空气里短暂的尴尬僵持,直到怀中女人轻笑着戳戳他湿漉漉的胸口:“去看看吧。” 裴晏行皱着眉,还是安抚地贴贴她额头:“那你先睡。” 余笙拥着被子侧过身,看他站起来系浴袍带子,眼神依旧像十八岁少女一样痴迷。 三十大几了,这人身材没一点走样,八块腹肌不折不扣地嵌在腰上,全身没一点多余的赘肉,只是随着岁月和磨练,轮廓变得更加成熟和硬朗。 用余今禾的话说,爸爸越来越像个领导了。 正在哇哇大哭的不是余今禾,是一个叫余辰睿的四个月奶娃。 小儿子的出生是个意外,不过科学来讲,也就是个简单的概率事件。 裴晏行军衔升上两毛四那年,向部队申请休假,和余笙补了个蜜月。 正是炎夏八月,裴晏行带她自驾去青海,租了辆房车。 那阵子除了看山看海看牛羊看风景,就是在车里胡天胡地,不知今夕何夕。 回家后不久,余笙发现又怀孕了。 原来安全套也不见得安全。 有了余辰睿后,裴晏行主动去做了结扎。 四个月的余辰睿比当初四个月的余今禾难带多了,家里虽然请了月嫂照顾,可一到晚上,哭起来月嫂根本哄不住,非得裴晏行亲自去哄。 姐弟俩这点倒是一样,小时候都黏爸爸。 余今禾现在不太黏他了,小姑娘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恨不得家里没人管她。 都说余辰睿长大后估计和姐姐一样调皮,又是个混世魔王,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余辰睿自从会讲话,就暴露了姐控的雏形。 张口叫的第一个人是姐姐,趴在地上搂姐姐大腿,后来学会走路,就开始屁颠屁颠地跟在姐姐后面跑。 余今禾调皮捣蛋,余辰睿却乖得不行,什么都听姐姐的。 余笙严肃教育余今禾不要把弟弟带坏,头天刚说,第二天下班回家就看见自家一岁半大的乖儿子在顶楼的花坛里刨土,扭着小屁股摇摇晃晃地跑向余今禾,奶声奶气地叫:“姐姐,发发——” 余辰睿从小就被余今禾坑,加上脑子发育好像有点迟缓的样子,被坑得特别惨。 刚学会走路,姐姐教他学小狗爬,坐在他背上骑马,看见姐姐笑,余辰睿可开心了,爬得越发卖力。 上幼儿园两人一起睡,余今禾夜里往他被窝里塞玩具小恐龙,余辰睿吓得魂飞魄。爸爸不知道为什么,赶过来的时候格外生气,把余辰睿狠狠训斥了一顿。 后来上学了,余今禾比他大几岁,说自己学业很忙,经常打发他去跑腿买东西。 余辰睿九岁之前,就是姐姐打发无聊时间的一个小玩意,一个找乐子的开心果。 直到余今禾初三那年,因为和同学闹矛盾被叫家长,本来想让妈妈去,结果裴晏行突然从单位回来,听到母女俩谈话。 后来自然是裴晏行去的,堂堂一团领导,在学校接受老师的批评,还向对方家长道歉。 回家路上全程黑脸,关上门,就把平日里心肝宝贝似的女儿训斥了一顿。 余今禾正是开始叛逆的年纪,自我意识在这些年逐渐增强,也格外好面子。裴晏行话说得太重,让她觉得自尊心受挫。 内心里也难以接受宠爱自己的爸爸露出这么严厉的一面。 余今禾是被宠坏了,但她自己不这么觉得,只觉得爸爸不喜欢她了。进而又把原因归咎到弟弟身上,因为有了弟弟,爸爸才没那么喜欢她了。 小女孩的脾气很难哄。 那天晚上放学,余今禾故意不上家里司机的车,转而走了条小路回家。 起初有几个同学一起,还挺热闹,路上渐渐都分开了。 最后一段只剩她一个,离家里还有两公里路程。 余今禾看见一个男人牵着小女孩笑吟吟地过马路,小女孩手里还拿着蝴蝶形状的糖人,想起小时候爸爸也给她买过棒棒糖,牵她过马路,这样的场景却很多年没有过了。 在左拐回家那个路口,她吸了吸酸胀的鼻子,毅然决然走向右边。 * 司机在校门口等到学生放光,还没看到余今禾,便给余笙打了电话。 余笙正在家收拾两个小孩的换季衣物,立马开车去学校,路上联系了裴晏行。 可老师说孩子早就放学了。 申请调了校门口监控,却只能看到路口,余今禾跟几个同学一同离开。 算算时间,就算路上用爬的,也早就该到家了。 余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不敢形象如果女儿出事,他们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 报警的声音在颤抖,她攥着浑身的力气才说完那几句话,然后抱着膝盖跌坐在墙边。 裴晏行是从会上赶来的,还穿着硬挺而整齐的军装,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赶到学校。 看到这副场面,向来坚毅的眸子颤了颤。 他蹲下来,将绝望又无助的妻子搂进怀里,不停地抚摸她的背:“别怕,有我。” 裴晏行有门路,立刻找人调了从学校出发,余今禾可能出现的每一条路的监控,最终在小区附近一公里的一家商场找到了余今禾。 那会儿余今禾正在商场一楼买奶茶,还在为自己大胆而刺激的举动兴奋地哼着曲子。 直到周围嘈杂的声音都顿了顿,一两秒诡异的寂静,余今禾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一群警察叔叔着装整齐地朝她走来。 而那群警察的最前方,是一张冷冽如冰霜的脸,却又像冰川之下的暗涌,让人感到害怕,不寒而栗。 余今禾对爸爸穿军装的样子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仰慕,崇拜,危险,压迫。 严肃的时候,一呼一吸都让她紧张。 意识到自己犯错,并且被爸爸抓了现行,余今禾连奶茶都顾不上拿,第一反应就是跑。 结果脚还没迈开,就被裴晏行揪着衣领子拎起来,嗓音冷得像在冰窖里裹了一遍:“还想去哪儿?” 余今禾吓得发抖:“上,上厕所。” “给我憋着。”裴晏行揪着她的衣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拎出商场,推进门口一辆黑色保姆车,然后用力推上车门。 车里的余今禾瑟瑟发抖,连气都不敢出一个。 过了很久,她觉得有司机叔叔在,爸爸总不至于当场揍她,于是鼓起勇气问:“妈妈呢?” 裴晏行板着脸,一路没说话。 压抑的怒气在进入家门的那刻爆发出来。 命令余今禾在沙发旁站着,从杂物间拿出一根手臂粗的扫帚。 “余今禾你长本事了?我教你离家出走了?”扫帚挥过去,余今禾哇哇大哭着躲。 “不许躲!”裴晏行把她拽回来,摔到沙发上,“裤子脱了!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呜呜呜呜爸爸我错了!”余今禾满脸泪花地认怂,“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你别打断我的腿……” 裴晏行最终还是不舍得,一扫帚砸她屁股上,只用了三分力度。 余今禾哭得更惨了:“呜呜呜妈妈救命!” 哪知这话就像摸了他逆鳞,裴晏行扔掉扫帚,直接一巴掌接一巴掌挥在她屁股上。 余今禾哭天嚎地,裴晏行边打边吼她。 “你有脸叫你妈?” “老子今天就替你妈揍你。” “离家出走?你闹什么脾气?骂你骂错了吗?” “再敢离家出走试试?” “把你妈吓出个好歹,老子一辈子不原谅你!” 余今禾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屁股开花。 爸爸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点没手下留情,用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在教训她。 余今禾觉得自己明天肯定连床都下不了了,哭得脑袋昏昏,训斥的声音也变得恍惚不清。 突然,耳朵钻入一声幼稚的少年音:“爸爸,您不要打姐姐了。” 裴晏行冷冰冰喝他:“不关你的事,回房写作业去。” 余辰睿直接趴到余今禾背上,圆圆的小脸上写满坚定和倔强:“那您连我一起打好了。” 裴晏行嘴角一抽。 余辰睿一副小大人表情,信誓旦旦地说:“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姐姐。” 二娃番外(2) 。 裴晏行其实不怎么打孩子, 对余今禾,以战友见过的,就像变了个人。 他所有, 余今禾最甚。 珍珠, 平时生怕磕了碰了, 温声细语, 小心轻放。 但他也有他的底线, 余笙就是他的底线。 余今禾这辈子第一次挨打, 不为别的,只因她任性妄为,吓坏了妈妈。 余辰睿倔强地护着姐姐, 一副要跟恶势力死磕到底的模样,裴晏行深深地看了他俩一眼, 扭头进电梯。 余笙在余辰睿房间里给他收拾书桌,眼眶还是红的,之前哭过的痕迹太明显。 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温热从背后袭来。 男人叹了一声, 把她拥进怀里:“是你让小睿去的?” “嗯。”她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稍微教训一下就好了, 别太狠心。” 裴晏行笑了笑,摸摸她头发:“我狠心?” 余笙望着他努努嘴:“小禾都哭成那样了。” “就她会哭。”他抬手碰碰她脸颊, 还有湿润的感觉,“你不会哭?” 余笙眼眶又是一热。 裴晏行把她的头摁在胸前,垂首轻吻她的发心:“你知不知道, 你哭的时候我心都要碎了?” 她吸了吸鼻子,满腔都是独属于他的气味。 “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欺负你。”男人郑重的嗓音带着震颤从胸口传来, “谁也不行。” 哪怕是他的孩子,可以调皮可以犯错,但唯独不能惹她哭。 被揍了一顿的余今禾觉得很委屈,在房间一晚上都没出来。 睡觉前,房门被敲响,她哼了一声,翻身进被窝。 门外传来裴晏行严肃的嗓音:“余今禾,你开不开门?” “不开。” “有种你在里边儿待到死,什么时候出来我什么时候揍你。” 余今禾想了想,自己不可能在屋里待到死,她也不想再挨揍,只好认怂去给爸爸开门。 裴晏行换了身家居服,看上去没那么强烈的压迫感了,余今禾扭头回床上趴着,吸了吸鼻子,不和他说话。 裴晏行搬了把小凳子放到床边,坐下:“你觉得很委屈?” 余今禾哼唧着转开头。 裴晏行:“知道为什么揍你吗?” 余今禾抬手摸了摸屁股,似乎很疼,忍不住嘶了一声,但还是不说话,样子委屈到了极点。 今天下手的确有些重,裴晏行叹了一声,语气软下来:“如果你觉得委屈,冤枉,觉得爸爸骂你不对,我们可以讲道理,但离家出走这种行为是不正确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遇到坏人,出了什么事,你让爸爸妈妈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余今禾哼了声,嗫嚅道,“反正你们还有弟弟。” 裴晏行嘴角一抽:“你自己犯的错,别扯你弟弟。” 余今禾嘟着嘴巴:“你就是喜欢弟弟,不喜欢我。” 房间里陷入沉默。 良久,男人抬手摸摸女孩的头。 余今禾起初犟了犟,被那只大手强硬地捞回来,便揪着嘴巴不动了,任由头发被他揉成鸡窝。 “我不想跟你解释,也不会告诉你弟弟还小,理所当然我们会多一些关心。如果让你觉得受冷落,不公平,爸爸跟你道歉。” 余今禾眼眸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不敢相信从来骄傲强硬的爸爸,在军队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军人,会这么果断地低头跟她道歉。 “如果是我的错,我不会逃避责任。”裴晏行一脸认真地望着她,“那你呢?” 余今禾抿了抿唇,嗫嚅:“对不起嘛。” 裴晏行扬了扬眉:“嗯?” “我不该跟你闹脾气,离家出走。”她嗓音快要吞到肚子里去,“让你和妈妈担心了。” 男人脸色稍霁:“以后还走不走了?” “不走了。”余今禾冲他眨眼睛,“虽然你很凶,但怎么说也是我爸爸,怪就怪我投胎瞎了眼,反正这辈子是跑不了了,凑合过吧。” 裴晏行没绷住笑了出声:“鬼丫头。” “爸爸。”余今禾直勾勾盯着他,“你果然还是最喜欢妈妈。” “用你说吗?”男人毫不掩饰地承认,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头,“你也别跟你弟吃醋,你俩都一样,以后别惹妈妈生气,不然你们俩随时被扫地出门。” 余今禾翻了个白眼:“冷酷无情的大猪蹄子。” 说完,额头就被敲了一下,余今禾吃痛,看见自家老爸放大的脸:“上哪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语文及格了吗?有时间多看看书,少上网,” 余今禾摸着泛红的额头:“知道了……” “被子掀开。”裴晏行冲她扬了扬眉。 余今禾:“干嘛?” “屁股不疼吗?”他从兜里拿出一管药膏,“给你抹一下,消肿。” “我不要。”余今禾一脸严肃,“男女授受不亲。” “……”裴晏行嘴角一抽,把药盒给她扔床头,“自己抹。” “叫妈妈过来嘛。” “你妈没空。” “……” 余今禾知道,每到晚上妈妈都没空,于是也没再坚持。 裴晏行走后,她自己趴在床上往屁股上抹药。 突然房门被打开,余今禾一边烦躁地抬眼,一边迅速拿被子遮住屁股:“你怎么又来……” “姐姐。”小豆丁站在门口,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乖巧地望着她,眨了眨。 余今禾清了清嗓:“你来干嘛?” 余辰睿抬起肉肉的小手,手里拿着瓶牛奶:“姐姐喝牛奶。” “哦。”余今禾盖好药盒,“进来吧。” 余辰睿笑嘻嘻地走过来。 余今禾接过牛奶,插进吸管吸了一口,问:“你喝了吗?” “喝啦。”余辰睿笑着,露出的一排牙齿中间独独缺了一颗,看上去有点滑稽。 余今禾忍不住笑出声来:“余辰睿,你牙齿漏风吗?” 余辰睿伸出一小截舌头。 “哎你别舔,新牙齿会长歪的。”余今禾连忙喝止他,指了指自己的某颗下牙,“看见没?舔了就会长成这样,可丑了。” “不丑呀。”余辰睿一脸认真,“很漂亮。” 余今禾:“……” 九岁大的小鬼这么会哄人? 余辰睿又补了一句:“姐姐最漂亮。” 余今禾清咳了声,垂下眼专心喝牛奶。 余辰睿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余今禾被看得心虚:“你还不回去睡觉吗?” 余辰睿眨了眨眼睛:“姐姐,你屁股还疼不疼?” “……我抹药了,不是很疼。”余今禾想起刚才的事,心底一阵莫名触动,“那个,今天的事谢谢你啊。” 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小子这么护着自己。 以前她只把他当个小跟班,小玩意,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也不禁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仗着弟弟乖巧老实,太欺负他了。 “应该的。”余辰睿一副小大人的语气,满脸认真和赤城,“老师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女孩子,不能欺负女孩子,以后我都会保护姐姐的。” 余今禾忍不住眼眶一热,玩笑道:“那如果姐姐欺负你呢?” “姐姐不会欺负我。”余辰睿昂首挺胸,“姐姐最好了。” “……”余今禾内疚得脸红。 喝完牛奶,她看着余辰睿小小的却很壮实的身体,想起妈妈的话,这孩子光长身体,不长脑子,智商一点不随爸爸,倒是哄人的功夫有点继承到。 不禁叹了叹,问:“你上周不是考试了吗?多少分?” 余辰睿老实巴交地回答:“数学72,语文55。” 接受过最贵的早教,如今也在最好的私立学校,父母智商都没有大问题,余今禾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弟弟和她的学习成绩会这么天差地别。 这还只是小学而已。 最恼火的是爸妈完全不着急。 余今禾作为长姐的责任心开始作祟,好像全家就她一个明白人似的无奈,又叹了一声,问:“试卷带了吗?” 余辰睿点点头:“带了。” 余今禾翻了翻眼皮:“拿过来我看看。” “哦。”余辰睿乖乖回房间拿试卷,还带走了她的空牛奶瓶。 余今禾想,以后不能再招呼他跑腿干杂活了,这孩子学习成绩再不提高,迟早会有损老余家的颜面。 爸爸那么好面子的人,估计要气死吧。 这一家老小,可真让人操心。 余今禾看了他的卷子才知道,余辰睿现在一百以上的乘除法都是随机蒙,更别提解方程了。 默写古诗要么整句不会,要么总得错两个字。 普通话说得溜,换成拼音各种混乱。 小作文写得狗屁不通。 但如果给他一本军事杂志,他能从我国第一代战斗机到M国的F-35,如数家珍。 余辰睿对爸爸有种迷之崇拜。 但凡他用了心的,也并不是学不会。 正因如此,裴晏行其实不担忧他的学习。 只要智商没问题,别的都是小问题。 但余今禾的小脑袋想不到那么多,她只觉得弟弟很笨,笨得她抓耳挠腮。 “余辰睿,从现在开始你的学习我负责。”余今禾信誓旦旦地望着他,“先没收你的小人书!” 二娃番外(3) , 学习成绩整体还不错。 文科差一些,,理科遗传了爸爸的脑子, 属于竞赛级别的人才。 虽然总被裴晏行diss语文成绩, 但辅不成问题。 于是的姐姐》《亲爱的姐姐》《美貌善良的天仙姐姐》》…… 诸如此类。 余辰睿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以前坐在课桌前, 都是一脸乖巧地三心二意, 居然认真听起讲来。 余笙万万没想到, 困扰她和裴晏行许久的小儿子的学业问题,居然被女儿给解决了。 余今禾收获了满足和成就感,还有爸爸妈妈的赞扬, 认识到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也再没闹过小脾气。 余辰睿一天天长大, 从一个傻小子慢慢出落成帅小子,五官明朗,个子也高, 颇有当年他老爸的风采。 初中时进校足球队, 开始崭露锋芒,高一运动会一战成名, 扰了全校少女们的春梦。 余辰睿越长越像十几岁的裴晏行,除了外表, 性格也像。 小时候傻里傻气的样子仿佛只存在照片和视频里,随着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余辰睿从懂事起就暗自在心底埋了颗种子,十五岁那年信誓旦旦地对全家人说, 将来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要进空军,飞最好的战斗机。 他选择了和舅舅同样的路, 高中考进青少年航校,开始接受军事化训练。 余辰睿把他的未来规划得清楚明白,鞠躬尽瘁,保家卫国,孝顺父母,照顾姐姐。 遇见方惜之前,他没想过他这辈子还会有冒傻气的时候。 航校是和十五中合办的,他们这群精锐生也寄宿在十五中宿舍。 十五中是和一中并列的重点高中,他们除了空军需要的日常训练,文化课考试还会和十五中的学生一起排名,压力是普通学生的两倍。 在十五中的第一次考试,他第一,方惜第二。 第二次,两人排名调了个个。 之后便是漫长而无结果的角逐。 余辰睿一直记得这个名字,但没见过方惜本人,他也并不在意。那时的余辰睿满脑子课业和飞行,向往的只有那架饱经风霜的初教机,没有感情,也没有课余生活。 同届的飞行学员还会在运动场看见别班上体育课时悄悄打量美女,余辰睿的眼睛却从来没往美女身上飘过。 相比于校花方惜被口口相传的初恋脸,他更在意的是常常被她抢占第一的挫败。 这点他也和父亲一样,但凡要做什么,就总想成为最优秀那个。 他不甘居人下。 那天下着雨,整个校园雾蒙蒙的,因为体力拉练没达到之前的记录,他主动加练三个小时。 离开时,操场上只剩他一人,没带伞,就淋着雨跑到林荫道,站在一棵茂密的香樟树下。 雨越下越大,穿过树叶淋到他身上,丝线般密密麻麻的雨帘中,他看见一把黄色的伞,在昏暗中发亮。 那抹黄色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伞下的人只到他胸口高,站稳了,抬起头,他才看见她的样子。 眉眼如画,安静恬淡,右眼下一颗浅浅的泪痣,仿佛画中的点睛之笔,一下子点在他心口上,如神光降临。 伴着轰隆隆的雷声,他居然感受到了温柔。 她双手把伞举起来,罩住他,嗓音淡淡的,温软中带着清甜:“同学,打雷了,站在这儿很危险的。” 余辰睿怔了几秒,直到一声响雷,才倏地清醒过来,找回自己心跳的频率,目光显得有些笨拙:“哦。” 女孩笑了笑,眉眼弯起来:“你住哪栋?我送你回去。” 余辰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的双脚,在她伞下回到了宿舍。 但在知道那天送他回来的女生就是方惜时,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一道响彻心底的声音—— 余辰睿,你赢不了了。 他再没想过要赢。 考第一是运气好,第二便也罢了。只要看见两人的名字连在一起,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温柔明亮的。 他很清楚,也很骄傲,他在暗恋一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 他青春里的空白仿佛被什么东西填补起来,原本灰暗的一角被染上了色彩。 晚上,同学在宿舍里倾诉对女神的相思之情,仰面长叹:“没有爱情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余辰睿低头翻看着英语杂志,毫无预兆地勾了下唇,第一次浅声附和:“嗯。” 同学傻了眼,望过来:“余辰睿你嗯什么嗯?” “你说得没错啊。”余辰睿笑了笑,把杂志放到桌面上,拿起柜子上的洗漱盆,毛巾搭到肩膀上,边往出走边说,“没有爱情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屋内足足安静了十几秒。 同学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完蛋了,学神连最后一片净土也不放过了。” 同学二咽了口唾沫:“他是连爱情课也要争第一吗?” “过分……” 是人都会有不擅长的。 在爱情这门课上,余辰睿扑得有点惨。 和那些十三四岁就情窦初开的少男们相比,他开窍比较晚,却因为繁重的高中课业,只能把感情埋在心底。 每天课间操多看她两眼,似乎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然而骨子里的骄傲却让他在每一次方惜看过来前,都敏锐地撇开目光。 精锐班学神高不可攀的形象一直维持到高中毕业。 他顺利考上空航,而方惜,以和他并列第一的成绩报了清北大学。 两人从此失去了联系。 几年的军营生活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也曾经旁敲侧击地向同学打探她的消息,但他的同学大多在军校,关系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唯一一次牵上线,是一个学长的表弟在清北,辗转传来消息,说那个从十五中考进去的医学系系花,已经有男朋友了。 余辰睿失眠了一夜,便再没找过。 那些年日以继夜的学习和训练,飞行技术日益精湛,心底的某一块却越变越空。 到了适婚的年纪,家里人也开始帮他张罗找对象。 父母是很开明的,主张他自由恋爱,但奈何儿子实在太忙,完全没把这事当回事,只能接受三姑六婆的推荐,给他物色一些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余辰睿一个都没去见。 相比于和大学男友顺风顺水恋爱到结婚,如今已经儿女双全的余今禾,余辰睿的感情问题实在让人犯愁。 当老师的,说教书育人和他气场不符。 开公司的说太有钱,他这点工资高攀不起。 给他张罗了几个部队系统的女孩子,心说气场符了,工资也差不多,结果照样没下文。 但凡看了相片的,全都没眼缘。 后来,余今禾的闺蜜帮他在医院物色,找了个刚规培不久的女医生。 余今禾原本不太看好,规培生怕是比他还忙,没时间谈恋爱,以后落在哪儿也不确定。闺蜜一个劲夸人家漂亮,是跟弟弟一样母胎单身的年轻绩优股,绝配。 余今禾这才说了,弟弟果然没同意。 然而没过多久,余辰睿突然给她打电话,问介绍的那个女医生叫什么。 余今禾想了片刻,说:“好像姓方。” 又顿了顿,她不太确定:“叫什么西还是东的,我还没弄清楚,你感兴趣我再去问。” 那边稍稍安静后,传来一声“嗯”。 余今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注孤生的单身贵族弟弟居然在相亲这件事上点了头。 拍拍脸,赶紧给闺蜜打电话,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楚。 余辰睿没等多久,收到她回复的微信:【姑娘叫方惜,本地人,清北大学博士,好像是主动申请回这边医院的,说是以后要留在这边。】 【诶,她也是十五中毕业的,跟你同届的校友哦。】 岂止是校友。 那是占据了他一整个青春,如今还在念念回响的白月光。 余辰睿从不在人前承认,自己爱一个女孩爱了十多年都忘不掉,但这一刻他有股强烈的冲动。 忘不掉就不要忘了。 放不下,就不要放了。 哪怕是月亮,他也要摘下来,让她在自己的手上发光。 追求,暧昧,恋爱,结婚,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余辰睿以为是时光的补偿,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直到帮她把东西搬进婚房的那天,他在方惜的旧物箱里看到一个日记本。 锁一碰就坏了,断在他手里,日记本落在地毯上,被风吹开泛黄的纸页。 少女青涩的字迹跃然纸上—— 今天见到一个好好看的男孩子,他们说是航校精锐班的,以后会去空军当飞行员。 他个子好高,每次都站在队伍末尾,如果没那么高就好了,我都不好意思回头。 他居然考第一名,好厉害,可是分数也没比我高多少。 下次我考过他,他应该能注意到我吧? 今天在食堂遇到他了,他好像看了我一眼,但是没什么表情。 有男生来班里送情书,我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怎么可能呢?以后不要再丢脸了。 娇娇说我长得好看,他应该也会喜欢我的。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今天他又在操场训练,他跑步的样子好帅,像飞檐走壁一样。 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讨厌下雨,但是今天例外。怎么会有男孩子身上的汗味也这么好闻? 帮他打了伞,下次他应该会记得我了吧? 他好像还是不记得我,他从来都没看过我。 他打球赢了,很开心。 可是他接了女同学递的水。 我就站在旁边,他真的没看到我。 …… 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这是最后一次,名字和他写在一起了吧。 有关他的话题从这里断开,变成一些大学时期的琐事。 直到许多页后,他才又看见自己的名字—— 军校打听个人真的好难啊,什么都要保密,什么都打听不到。 余辰睿,我真的好累了。早就决定不再想你的,可我就是不争气。 这次是真的累了。 余辰睿,我要自己往前走了。 通红的眼眶在颤抖,一滴泪落在陈旧的纸张上,把黑色的墨迹晕开。 余辰睿把沉甸甸的本子摁在心口,让那些字迹,和他的心脏一起跳跃。 原来念念不忘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个。 苏槿x顾屿松(1) 苏槿常常会想, 如果她,或者她懦弱胆小些,把这段感情扼杀在萌芽里, 是中美好的回忆。 可惜没有如果。 人不是一朝一夕就变了的, 青春时期带她奔第一次陪她等流星的梁一凡, 和后来那个看着她一凡, 各自占据着她人生湍流上两座遥远的灯塔。 后来她逐渐明白过来, 每一 而不同的选择, 结果。 酒馆名叫“遇见”。她想让所有在这里相遇的人,都能做出让自己幸福的选择。 “老板,你看这外卖平台的黑子,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收银员小优气得差点摔鼠标,“什么乱七八糟的嘛, 这个月都赔了三单了!” 苏槿慢条斯理地擦着杯子,嘴角淡定地微微勾起:“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我能吃饱饭, 就总有人吃不饱, 或者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世上所有的不如意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钱,我们有钱, 随便吧。” 小优一脸羡慕地看着她:“这就是富二代的底气吗?” 苏槿笑了声:“什么富二代啊,我家那小公司就快没了, 我爸说下个月起,我开酒馆养他。” 小优咋舌:“我不信。” 苏槿耸了耸肩:“我也不信啊。” 小优真以为她是开玩笑,笑了笑就没再说了。 公司快没了是真的, 不过那是她爸苏老板懒得再折腾。 风风火火干了一辈子,到老了就想带着妻子四处游玩,反正该赚的钱都已经赚了, 加上卖公司的钱,放银行吃利息也够他们一家人挥霍的。 苏老板当初做生意就是为了自己有钱用,不必看别人脸色,并不指望福泽庇荫后代。 这点苏槿像他。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这辈子过得好。至于死了之后怎样,子子孙孙怎样,都不在她考虑的范畴。 更何况,她也未必会有子子孙孙。 和梁一凡分手后,这些年越发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了,她觉得大概是所有爱人的能力都被耗光了,现在的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躯体,硬要让她谈感情,就像在一个流干了血的人身上抽血。 她不是看不出顾屿松的意图,都是千年的狐狸,装傻充愣罢了。 这小子从小围着她转,她当他是弟弟,也只能是弟弟。 年轻男孩子,一腔热血容易冲动,急于证明自己,未必是多喜欢。她也干不出祸害闺蜜弟弟这样的缺德事。 顾屿松自从摆脱高中的牢笼,一有空便会来她酒馆打卡。迎宾送酒端盘子,什么都做。 苏槿想给他薪水,死活不要,便每次都把店里的新品备一份让他尝。 遇见有什么新菜式,老板娘下周要上什么酒,顾屿松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店员都看得出这帅气又听话的男大学生对老板娘那点心思。 今天晚上,临窗那桌的两个美女盯着顾屿松看很久了。 加了好几次单,还专程叫他去点。 最后捱到酒馆快打烊了,才依依不舍地从座位上起来。 其中一个美女去买单,另一个美女去了工作间走廊,恰巧顾屿松换下工作服,准备去吃苏槿给他准备的夜宵,从换衣间出来时,被女孩拦住。 女孩穿一件露腰短T,秀出纤细的腰身和马甲线,漆黑如瀑的长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粉黑配色的甜酷指甲撩了撩刘海:“小哥哥,忙完了?” 顾屿松稍稍一愣,“嗯”了下,指向吧台:“买单在那边。” “我不买单。”纤细的胳膊搭到他肩膀上,吐息靠近,温热又暧昧,“买你,行吗?” 顾屿松往后避了避,唇线抿直,眼光泛着冷:“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是正经人。” “没说你不是正经人啊。”小姐姐嘟了嘟嘴,手指划向他脸,“开个玩笑,小哥哥生气啦?” 顾屿松皱眉避开:“您没事的话,我去工作了。” 小姐姐轻笑一声:“都要打烊了还工作啊,你们老板娘这么没人性?” “如果对菜品和服务有意见,您可以提,也可以投诉我,但请不要说我们老板娘。”顾屿松沉下脸色,语气也格外严肃生硬,“她很好。” 说完,他转头掀开工作间的帘子。 旁边墙上立着道影子,差点把他吓一跳。 见是苏槿,才暗自松一口气,但很快眸色暗下来:“你都听到了?” 苏槿漫不经心地勾着唇,靠在墙边叠围裙:“嗯。” 凤眸浅浅低垂着,没看他。 顾屿松心往下沉了沉,嘴角一扯,故作轻松道:“你对每一个员工都这么漠不关心吗?” 苏槿浅笑道:“不过问员工的私生活,难道不是应该的?而且,我并不反对员工谈恋爱,不过在店里影响不太好,你们可以换个地方——” 话音未落,男人高大的身影掠过她。 顾屿松随手扯了把椅子到灶台前,背对她坐下,端起饭碗开始狼吞虎咽。 苏槿望着他明显气呼呼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打扫卫生的人也离开了,偌大的后厨只剩他们两人,空气中安静得只有男人吃饭的咀嚼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底仿佛很喧闹。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苏槿还站在原地接听:“喂,妈妈。” “小槿啊,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行,又不是周末。” “也是,周末人多。”妈妈温柔地笑着,“你爸今天已经跟人家签完合同了,钱三天内到账,你不是一直想开分店吗?你爸说给你转五十万。” 苏槿勾了勾唇:“不用了妈,你俩留着养老吧,我不缺钱。” “给你你就拿着,知道你有钱,但这是爸妈给的,不一样。”妈妈语气认真地说,“你说你到现在也不找个人帮衬,事业都定下来了,人总是定不下来,你要真一辈子不结婚,爸妈不得多给你留点钱啊?” “妈,不结婚真用不了什么钱……” “那你老了呢?老了总要人照顾的吧?你要没个老伴孩子的,到时候进养老院,还不是靠钱说话?你有钱,他们就对你好。” 苏槿无奈扶额:“妈,您越扯越远了。” “行,那不扯远的。”妈妈叹了口气,说,“你二姨帮你打听了个人,说是公务员,人挺老实,工作也不忙,能顾家。虽然家里条件没咱们好,但父母都有退休金。不过呢,我知道你八成又不喜欢,就没急着答应,想问问你的意思。” 夜晚的后厨太过安静了,电话也漏音,苏槿不确定他听到没,但顾屿松吃饭的速度稍微慢下来,肩膀似乎颤了颤。 她撇开眼,轻轻吸了口气:“公务员好啊,铁饭碗,一辈子有保障,您让二姨弄张照片我看看呗。” 那边仿佛受到了惊吓,死一般寂静后,才传来妈妈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是认真的?” 苏槿笑了笑:“当然是认真的。” 妈妈差点喜极而泣:“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什么想通不想通的,我不早说了吗,一切随缘。”苏槿轻描淡写道,“最近正好不太忙,碰碰运气呗,不然你俩一把年纪了还拼命给我攒养老钱,我这良心过不去啊。” “妈妈没有逼你的意思啊……” “我知道。”苏槿弯着唇低下头,轻轻抚摸车钥匙上的挂坠,小小的,滴胶罩起来的全家福照片,“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妈妈去给你问照片啊。” “嗯。” 饭已经吃完了,顾屿松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苏槿把手机揣兜里,说:“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电闸锁门。” 顾屿松没答话。 苏槿知道他听见了,便默默地转身离开。 门口车位只剩下两辆车,她的e-coupe和顾屿松的法拉利,还都是红色。 她先买的,顾屿松后贴的改色膜。 苏槿叹了叹,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她眼睛轻微近视和散光,度数低,不需要戴眼镜,但因为散光夜视能力会弱一些,所以车开得很慢。 等了两轮灯,听见12缸发动机拉风的轰鸣声靠近,她从后视镜一看,红色法拉利从相邻车道的后方疾驰过来,然后减速与她的小奔驰并行。 她快,他就快,她慢,他跟着减速。法拉利的副驾驶车窗降下来,顾屿松转头看着她黑漆漆的车膜。 苏槿摁下心底浅浅的波动,目不斜视地开车。 法拉利跟了她一路,直到她安全到达小区门口,再轰鸣着超车越过。 苏槿和父母在一个城市,但分开住。 自从大学毕业,她就搬出来了,一开始靠家里给的钱租大平层,后来那一百九的大平层里处处都是过去那人的影子,无孔不入,像鬼一样散不掉,她索性自己买了套房。 似乎是搬进这里之后,她开始频繁收到顾屿松信息的。 到现在已经是每天。 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在她准备睡觉前,会收到一句寻常的:【晚安。】 苏槿x顾屿松(2) 这天晚上, 即便两扭,苏槿还是收到了那句:【晚安。】 她看了看,心上。 家里很了面, 人姓李, 相貌平平, 好在举止文雅, 约莫是个正常人。 这年头相亲市场上的男人, 一句“正 苏槿回家后在电话里和她母亲王女士这么一说, 王女士顿时觉得有戏,笑逐颜开,一副明天就要当丈母娘的兴奋样。 苏槿对那人兴致不高, 也说清楚了,但对方很执着地表示想试着相处相处, 如果她不愿意,他可以像普通男女那样追她。 苏槿心说相亲难道就该空手套白狼,一顿饭得个女朋友吗?正常男人想得未免也太美了些。 当然这话她没在李先生面前说, 只是委婉地表示自己并不好追。 李先生说没关系, 搬出他当年考公十八次的坎坷经历,表示自己是个毅力非凡的人。 苏槿得亲自考验他的毅力, 他也得亲身体会她的铁石心肠。 于是苏槿答应了。 一些客户太难缠,店里也实在忙不过来, 苏槿忍痛关掉了周末高峰期的外卖平台接单,哪知店里的生意反而更好了。慕名而来的都在门口排队,她不得不斥巨资买了五十把塑料椅子, 心都在滴血。 做生意会让人变抠,已经苏槿不觉得,从小花钱大手大脚, 可自己当了老板,开始学会开源节流,不该花的多花一份都是罪。 余笙和她的空军哥哥打得火热,很少来“遇见”玩了,以前苏槿没觉得,最近感觉顾屿松那张脸天天在她眼前晃。 她并不烦他,只是有点无奈。 她倒是有点烦李先生。 晨昏定省,没话硬聊就算了,一下班就来店里坐着她也忍,可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这人俨然一副正宫娘娘的架势,居然在店里宣誓主权,口口声声“我家小槿”,“我们家店”。苏槿开门做生意的,也不能当着顾客的面给他甩脸子。 店员不了解情况,有的还当了真,小优那天晚上悄悄给她说,小顾同学的情绪不太对,让她注意一下。 那天是苏槿生日的前一天,不是工作日,八九点就没人了,还剩几个没喝完酒的男的围桌吹牛逼,后厨已经开始扫地。 苏槿从后厨出来,给王女士打电话,想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庆祝一下受难日。 王女士没接。 苏槿站在门口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接,只好等她闲下来再回。 正准备回店里的时候,李先生的车从马路边开上来,停在离她最近的车位。 人下了车,径直走向她,笑盈盈的:“今天结束挺早啊。” 苏槿疏离地笑了笑:“嗯。” “要不要去吃个夜宵?”李先生语气自然又熟稔,“你肯定又忙了一个晚上,没好好吃饭。” 苏槿摇摇头:“不了,谢谢,我不喜欢太晚吃东西。” 李先生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很快,但还是让人感觉到不适。 只听见他笑着说:“你长得又不胖,多吃点没什么的。” 苏槿嘴角微微一抽,保持笑容:“我只是不喜欢而已。” “哦,这样。”李先生表情也有点尴尬,“那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苏槿看了眼自己的车,刚要拒绝,突然从店里冲出来一人,当着李先生的面勾了勾她的肩膀:“不麻烦了,谢谢啊,我们晚上还有事儿。” 苏槿回头看向顾屿松,眼里仿佛燃着噼里啪啦的火苗,望着李先生的目光里冷箭四射。 李先生也没做什么坏事,苏槿怕顾屿松的态度得罪他,连忙赔笑道:“是真的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吧。” “那行。”李先生点了点头,“我们改天再约。” 苏槿:“好。” 李先生驱车离开,苏槿出于礼貌,站在门口目送完他,突然听见旁边男人凉飕飕的嗓音:“再约?” 苏槿瞟了他一眼。 顾屿松定定地望着她:“你真的要跟他交往?” “还在考察呢,我爸妈挺满意的。”苏槿不着痕迹地撇开目光。 “那你呢?”顾屿松紧接着问。 苏槿不咸不淡地回答:“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顾屿松嘴角一抽:“只是这样?” 苏槿迟疑几秒,一声:“嗯。” “只是这样你就要跟他交往,结婚?”顾屿松凉凉地扯唇,脚步逼近她,“就这么草率吗?” 苏槿退到门边的墙上,眼皮颤了颤。 她没想到昔日跟在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好像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已经成为这么一个具有压迫感的男人。他个子很高,苏槿脑袋只到他胸口,逼近的身体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却又不像那些油腻熟男,他从不喷香水,干干净净的。 骄傲不允许她示弱,苏槿咽了咽嗓,说:“那你觉得什么叫不草率?” “我——”顾屿松抬手握拳,重重砸在她耳朵旁边的墙上,胸口起伏,面红耳赤,平息了几秒才垂下眸,压低的嗓音带着轻微颤抖:“小苏姐,不跟他不行吗?” 苏槿面色冷淡地看他:“顾屿松,这不是你该管的。” “好。”顾屿松自嘲地扯了扯唇,“算我多事。” 法拉利车门打开又关上,伴着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跑车加速冲上公路。 苏槿望着茫茫夜色,无声地舒了口气。 最后一桌客人也离开,店打了烊,收拾好一切,她开车回家。 路上有些魂不守舍,等红灯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给余笙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听:“喂?” 苏槿尽量自然地问:“你在干嘛?” “准备洗澡啊,你说。” 苏槿酝酿了一下措辞:“你给你弟打个电话吧,他情绪不太好,晚上开车开得还挺快的,不知道这会儿安全到家了没。” “哟,担心了?”余笙笑,“担心你自己问他啊,在他那儿你可比我管用多了。” “别贫。”苏槿咋舌,“我要方便还能叫你吗?” “闹脾气?”余笙沉吟了下,“难不成因为你相亲的事儿?” 苏槿:“可能吧。” “你啊你,不是我说,你就把他收了得了呗。你还当着他面要跟别人在一起,不是逼他发疯啊?” “我没要跟别人在一起。”苏槿叹了口气,“本来是想碰碰运气的,说不定后半辈子就解决了,我爸妈呢也不用这把年纪还担心我的养老问题了,结果还是高估了相亲市场的男人,真啃不下去。” 原本她也想找个机会跟李先生摊牌,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当然了,那些男的就是为了火速找个女人结婚,不想投入精力和成本。”余笙一个母胎单身,说起这些居然头头是道,一板一眼的,“爱情这东西还是得自己去碰的,但凡带有目的,感觉肯定就不对了。” 苏槿用尖尖的指甲轻抠着方向盘上的银色三叉星。 她没期待什么感觉,她从来都知道那些男的想要什么。 最轰轰烈烈的她都经历过了,无论是爱,还是恨。 只不过试了一次她才知道,她没办法将就,也忍受不了平淡。 直到后面的车开始鸣喇叭催促,她才如梦初醒,踩下油门。 回到家,把自己泡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用了点安神舒缓的精油,晚上睡觉前吞了两片褪黑素。 在褪黑素的作用下进入浅眠,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响,她以为是梦,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那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梦里,把她硬生生拽出来。 摁下接听时双眼还是模糊的,她迟钝地把手机放到耳边,才看清床头柜上时钟,23:55。 哪个杀千刀的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姐姐……” “小苏姐……” “阿槿……” 苏槿瞬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阿槿你开开门啊……” 苏槿努力让自己冷静:“你喝酒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你门口。”电话里那人说话大着舌头,软软糯糯地拖长音,像在撒娇,“阿槿,外面好热啊,我要吹空调。” “……” “阿槿……” “你别这么叫我。”苏槿穿好拖鞋下床。 顾屿松倒是很乖,连忙改口:“姐姐。” 苏槿边翻白眼边叹气,走到门口从猫眼看了看,问:“你人呢?是不是走错门了?” 顾屿松一本正经地咕哝:“我没有,我记得可清楚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苏槿不想跟醉汉说话,舒了口气,打开门。 寂静深夜,走廊灯明晃晃地打在墙角那一滩烂泥似的身影上,他不知道维持这副模样多久了,低头抱着个威士忌酒瓶,把名牌T恤压得皱巴巴的,一双大长腿几乎挡住整个走廊,看上去颓废又可怜。 听见声响的顾屿松抬起头,颊侧因为酒意染上两片红霞。在看见她的那一秒,像枯草地拂过春风,像阴郁初霁,洇着醉意的双眼变得明澈而透亮,望着她甜甜地笑起来:“阿槿,你来啦。” 苏槿x顾屿松(3) 称呼, 生怕吵到邻居,赶紧把他往屋里拽。 可顾屿松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她孩了,一米八几的大男人, 虽然瘦, 还是累得她气喘吁吁, 才 , 又掉到地毯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 身子跟着那声响一颤。 幸亏地毯还挺厚的,他也没撞着头,这人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 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让他很有安全感, 翻了个身,平静下来。 似乎睡着了。 苏槿已经没力气再把他搬上沙发, 只好叹了一声,把空调温度稍微调高点,回房间拿了张干净毛毯, 小心翼翼地披在他身上。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 顾屿松压着毛毯舒服地哼哼了下,闭着眼睛抬起手, 居然精准地抓到她胳膊。 一用力,毫无准备的苏槿被他拽下来, 半个身子砸在他身上。 苏槿挣扎着要爬起来,被他手臂箍住了腰,像抱娃娃的姿势, 缠得紧紧的,低声喝到:“顾屿松。” 男人像没听到似的,手臂力道一点没卸, 却还无比满足地“嗯”了一声。 苏槿语气严肃:“顾屿松,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他像条小狗嗅着她脖子里的香味,“你是阿槿。” 顿了顿,他弯唇笑:“你终于舍得来梦里找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天我等了多久啊?我等了好多好多年,阿槿……” 脖颈的皮肤被烫着,原本想躲开的她整个人僵了僵,目光怔然,愣在原地。 以前她没把顾屿松当回事,哪怕知道他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心想也不过是因为男孩在成长过程中身边就她一个走得近的异性,把某些习惯和依赖误当成了爱情。不算特殊,也不会很深刻。 时间久了,或者将来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他自然会放弃。 难道真是她想得太简单吗? “阿槿,你看看我……”顾屿松把头埋在她肩窝,声音里夹着水汽,“你看看我好不好?” “阿槿,生日快乐。” 零点的钟响了。 她鼻头莫名有些发酸,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他摔了跤哭哭啼啼找她求安慰时一样,却又仿佛不完全一样。 有些东西始终没变,但有些东西,已经不是当初的感觉了。 苏槿觉得有些心慌。 迟疑片刻,她理智地睁开眼睛。 她没醉,没有头脑发昏的理由。 苏槿,清醒一点。 她吸了口气,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语气冷静地说:“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弄醒酒汤,好不好?” 顾屿松手臂动了动,但也只是稍微动了动。 苏槿叹着说:“听话。” 这句“听话”就像有魔力,很快解除了她的禁锢。 苏槿去厨房给他煮了醒酒汤,端到茶几上,为了避免刚才的情况重演,特意离他有一段距离,叫了一声:“顾屿松,睡着了吗?” 男人完全没反应。 她小心地帮他把毛毯盖好,回到房间。 第二天早上醒来,厨房飘来阵阵香味。 苏槿穿好衣服出去,听见锅碗瓢盆的声音,和音箱里轻缓悠扬的钢琴曲。 顾屿松在厨房煮牛腩。 印象中,这位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槿站到厨房门口,看他在里面有模有样的忙,每一个步骤都要认真看手机好几遍。 她不禁勾起了唇。 顾屿松听到动静回头看她,对上女人浅笑的面容,抬手摸了摸脖子,笑得有点憨:“你醒了?” “嗯。”苏槿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你也酒醒了?” 顾屿松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唇:“昨天抱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跑你这儿来了,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给你添麻烦的话,对不起。” 得,这小子全断片了。 断片了也好,省事。 苏槿笑了笑:“没添什么麻烦。” “哦。”顾屿松笑得有些勉强,“你等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苏槿漫不经心地问:“不会毒死我吧?” “那连我自己一块儿毒死。” 苏槿笑了笑,回去洗漱了。 再回到餐厅时,香喷喷的土豆炖牛腩已经端上桌。 顾屿松不会弄别的,就用她昨晚买的卤菜又凑了一盘。 去厨房盛饭的时候,听见苏槿说:“你不会是第一次做饭吧?” 她问得云淡风轻,心脏却像是半悬着,等他的回答。 直到顾屿松把米饭和筷子放到她面前:“刚学的,但我感觉应该还不错。” 仿佛悬着的那根绳子晃了晃,她心脏紧跟着一颤,表情镇定道:“哦,那我尝尝。” 说着,她面色冷静地加了块牛腩进碗里。 不知道该说这小子有天赋,还是怀疑他压根就在骗她,暗地里偷偷练过,做出来的味道居然一点不像个新手。 但土豆块不忍直视的刀工暴露了他的确并不熟练的事实。 苏槿弯了弯唇:“还不错。” “你觉得合格就好。”男人明显松了口气,笑容灿烂起来。 苏槿自己是开酒馆的,为了市场调研几乎尝便天下美味。能得她一句“还不错”,已经是挺高的评价。 顾屿松第一次下厨,她很给面子,吃了两碗饭。 可对顾屿松来说,吃饭时间过得太快了,他又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只好起身端盘子:“我去洗一下碗。” “有洗碗机。”苏槿冷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地说。 顾屿松硬着头皮道:“洗碗机没有我洗得干净。” 苏槿笑容更盛:“你确定?” “……”他不确定。 “顾屿松。”苏槿脸上依旧带着笑,话却不留情。她不准备再装傻充愣了,事情总要有个决断,“你昨天喝醉酒过来,的确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我不重复,你应该也能猜到是什么。” 顾屿松僵硬地站在餐桌边,手指攥紧又松开。 “我们不合适,我只能把你当弟弟。”苏槿望着他,认真道,“你明白吗?” 顾屿松幽幽地开口:“我该明白吗?” 苏槿怔了怔。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说你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我喜欢你也不关你的事。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顾屿松回过头,目光深邃地迎上去,“昨晚来打扰你是我不对,一些醉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我已经想清楚了。”他扯了扯唇,语气轻松道,“你这人太铁石心肠了,火焰山都能被你浇熄,更何况我吧,顶多就一小火苗。” 苏槿心口一颤,僵硬地笑了下。 “你不用把我当回事,该相亲相亲,该谈恋爱谈恋爱。”他视线落在她手腕的伤疤上,喉咙似乎哽了哽,“就是以后擦亮眼,别再遇着渣男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着锁门的声音,苏槿以为自己该松一口气,心口却沉甸甸的,有些闷。 她忽略掉这阵奇怪的感觉,起身把碗盘收起来。 下午,李先生约她吃饭,苏槿破天荒答应了。 位置定在她一个朋友那,提前跟朋友说好,那桌的消费记她账上。 李先生到得早,苏槿出于尊重稍微打扮了一番,去到餐厅时已经很热闹了。 李先生坐在靠窗的雅座,热情地招呼她过去。 苏槿点了一个青菜,剩下都是李先生点的,吃完饭,服务员端来饭后甜点。苏槿一边喝着花茶一边进入主题:“李先生,咱俩的事我仔细考虑过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先生刚要开口,被她温温地把话头接下去:“我知道这段时间您很关心我,我也十分感激,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希望您理解我。” “那冒昧问一句,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李先生疑惑地问。 “您很好,是我的问题。”苏槿笑了笑,“我工作太忙,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会耽误您的。” “可我觉得努力工作的女人很有魅力。”李先生抬高声调,似乎急于证明自己,“我不是那种思想守旧的男人,结婚后你可以尽情追求你的事业,家务请保洁,孩子我妈带,以你我的经济条件这一切是负担得起的。” 他说的是“你我”,但据苏槿所知,他一个月也就几千块死工资。 “我知道你之前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李先生叹了口气,“说实话,对于你俩谈了那么久的事我不是毫无芥蒂。但我确实挺喜欢你,所以我可以克服,不管你们俩以前发生过什么,只要你对我绝对忠诚,我可以不介意。” 苏槿身边的朋友没一个不知道,梁一凡的事在她心里是个不定时炸弹。 所以都不会当面提。 手腕上的伤疤仿佛在隐隐作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袖口揭上来。 狭长的疤痕落在男人眼底。 李先生愣了愣:“这是?” “我和前男友发生过什么,不方便跟您详说,但我曾经为他自杀过。”苏槿面色平静地望过去,“这个您也不介意吗?” 李先生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几乎失去表情管理,目光一会儿盯着她手上的伤疤,一会儿又像见了鬼似的移开,短短一分钟时间,喝光了三杯茶。 李先生知道,她和梁一凡的过去就像这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 所以最后还是退却了,借口去上洗手间。 苏槿坐在安静的窗户边,扭头看向北城繁华喧闹的夜景。 半晌,她嘴角凉薄地扯起来。 果然啊,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介意。 兴许是灯光太刺目,她眼睛有点泛酸。 望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她想起一道眼神。 这辈子她只从一个人那里见过的眼神。 那是两年前了,十七岁男孩呆立在病床边,盯着她手腕上的纱布,目光缓缓地湿润起来。 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没有鄙夷,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情绪,有的只是单纯的,毫不掩饰的心疼。 苏槿x顾屿松(4) 如她所愿, 日,白天逛街购物做spa,晚上开店, 只是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 她想。 现在的网红经济真的很可怕, “遇见”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家网红酒馆, 不仅本地的年轻人, 连外地游客都慕名而来, 往往还没到饭点,门口就排满了人。 偏偏苏槿这人做生意佛系,说了只晚上开门, 中午就绝不会开,更显得这家店神神秘秘, 引人入胜。 这个月营业额高得离谱,她给店里所有人都发了奖金。 发完奖金那天,正好闭店在家休息, 想着把房子打扫一下, 给坏了很久的玄关灯换个灯泡。 以前换灯泡都是叫爸爸来的,苏老板原本就不放心她, 如今她觉得该独立一些,自己解决这种力所能及的事了。 这样父母也不会总认为她需要男人照顾。 京东买的灯泡, 上午买下午就到了,还能配合她的音箱语音控制。苏槿站在梯子最顶层,一只手扶在玄关柜的把手上, 一只手颤巍巍地去扭灯泡。 虽然害怕,但工序不难,把坏了的扭下来, 再装上新的就完事了。 梯子是从以前家里搬来的,老化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苏槿下来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刚下到第三层,突然脚下的木板连接处断裂,脚崴了一下,整个人朝地面栽去。 她伸手去抓玄关柜,只听见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下一秒,除了腰椎和屁股的钝痛,连手指也传来钻心的剧痛。 长指甲从中间劈开了,血肉模糊。 苏槿疼得流出生理性眼泪,边哭边捞手机,下意识地摁了妈妈的号码,还没接通,脑子一激灵连忙挂断。 她想都能想到爸妈会跟她说什么—— “让你找个男朋友你不找,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弄的?” “你家里要是有个男人就不会这样了。” “以后搞不定的事还多呢,这女孩子,还是要找个男人照顾的。” …… 光想想脑子都快炸了,她转念给余笙打电话。 直到那边传来说话声,她才想起这丫头上周去部队拍纪录片了,隔着十万八千里,飞都飞不过来。 “怎么了宝贝?” 余笙不是她爸妈,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倒血霉啊我,换灯泡梯子坏了,摔了一跤,现在站不起来,刚做的美甲也劈了。” “我的天呐,想想就疼。”余笙嘶了一声,“你现在站不起来吗?会不会扭着腰了?赶紧打120去瞧瞧。” 苏槿疼得直哼哼:“我马上打,先挂了。” “哎等等——” 苏槿:“咋了?” “你没告诉你爸妈?” “告诉他们干嘛?我不想听思想教育。” “那我叫小松去帮你。” 苏槿心底一咯噔:“千万别。” “别什么别,我人不在,也不能让你自己去医院,一个人多不方便?” “真谢谢你啊,真不用。”苏槿无奈地叹了叹,“我挂了,打120。” 救护车没几分钟就来了,苏槿这辈子头一回被人用担架抬出家门。 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问题不大,软组织挫伤和腰部扭伤,骨头没事。 急诊医生帮她处理劈掉的指甲,苏槿疼得在急诊室哇哇大叫。 医生不敢碰她了,收回器械。 苏槿哭哭啼啼地问:“能不拔掉吗?你给我接上,让它自己长回来。” 医生无奈地看着她的手:“理论来讲,你这上半截已经断开了,而且会有很多细菌,最好是拔掉。” 苏槿哭得一抽一抽:“能打麻药吗?” 医生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你这——” “喂,好了没啊?后面还有人等呢。”诊室门被用力敲了敲,一个大叔在门口语气不善地催促。 医生镇定地看过去:“稍等,请在外面排队。” “我这都排好久了黄花菜都凉了,这姑娘咋回事啊?弄不好边儿等着去,什么时候能弄就弄,别耽误人时间。”许是看她一个年轻女孩,身边连个家属都没有,大叔索性走进来虎视眈眈地瞧她。 就在这时,诊室门被推开,另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来。 苏槿正要看是什么人又要插她队,一张熟悉的脸望着她笑:“还没好?” 顾屿松直接站到她旁边,那大叔悻悻地被挤到角落。 顾屿松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看病不用排队?” 大叔心虚地闪开目光:“我排,排着呢。” “麻烦您出去排。”顾屿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您在这儿她会紧张,耽误的也是您自己的时间。” “出去就出去。”大叔边嘀咕着边走出诊室。 顾屿松关了门,走回来,看了眼她血肉模糊的手指,眉头紧皱起来:“怎么弄成这样?” “爱美呗,做这么长的指甲,你看看,现在整块儿都要掀掉。”医生重新拿起器械,“你帮我摁着点儿她,我尽量快,就疼一下,忍忍啊。” 顾屿松望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心疼地压低嗓音:“忍忍?” 苏槿纵使再想哭闹,在他面前也得忍着,咬牙点点头。 医生把她的指甲掀开,消毒,上药,顾屿松抓着她手腕不让她乱动。 半条胳膊都疼麻木了,她抓过头,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尝到一股腥甜。 皮肤硬生生被咬破,顾屿松紧磕着牙关,抬手安抚地摸她的头。 三块指甲都被处理完后,苏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憋了许久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但她没哭,十分镇定地抬手用袖子擦眼泪。 一张香喷喷的纸巾被递过来,见她迟疑,柔软地贴上她脸颊,擦掉上面湿润的水渍。 “伤口千万别沾水,过两天来找我换一次药。”医生边收拾器械边说,抬头看了眼顾屿松,“你推她去十二楼病房休息吧。” 顾屿松这才发现她坐着轮椅:“还有内伤?” “……就是腰扭了。”苏槿有点尴尬地回答。 “我姐怎么没跟我说。”顾屿松皱着眉,把轮椅慢慢地往外推,动作格外小心,“不舒服你告诉我啊。” 心底一暖,苏槿低下头:“嗯……” 电梯里只有他俩和一个老奶奶,安静得针落可闻,苏槿觉得有点窒息,忍不住开口:“那个,余笙怎么跟你说的?” 顾屿松:“她就说你受了点伤来医院了,别的没说什么。” “哦……”苏槿抿抿唇,“你从学校来的吗?” “嗯,请假耽误了,不然能早点来。” 苏槿知道他们学校管得严,平时不让出校门,请假还有十分繁杂的程序。 登时有些内疚和感动,和一些无名的复杂情绪:“谢谢啊。” “嗐,客气什么。”他语气轻松地笑了笑,“你是我姐闺蜜,她找我帮忙,应该的。” 轻松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距离感。 以前他也是叫她姐姐,如今却只提余笙那一层关系,看来是真的想与她划清界限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槿觉得胸口闷得慌,连同这段时间没见过面的空落感,将她整个人席卷。 也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多少会有些失落吧,她想。 也许习惯了就好了。 总会习惯的。 腰能动了,只是依旧疼,彻底恢复需要时间。 明天还要做一次理疗,今晚她就听医生的建议,留院观察。 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在这儿磕了碰了还能叫医生。 到病房后,苏槿又跟他道了谢,让他早点回学校。结果这人非但没走,还去找护士拿了水壶给她烧热水。 “我姐说了,要照顾到你出院。”顾屿松给她倒了杯水。 苏槿:“不用这么麻烦……” “在哪儿睡不是睡啊,我假都请了。”顾屿松云淡风轻地说,“你先洗澡,我去要个陪护床。” 病房里就一个沙发,被隔壁床姐姐的老公占了,人已经翘着腿呼呼大睡,顾屿松只能去弄个陪护床。 苏槿洗完澡出来时,却看见他坐在病床上,并没看到陪护床。 床位边的隔帘被拉起来了,淡绿色帘子,像隔开一个逼仄的小房间,莫名显得有些暧昧。 苏槿问:“床呢?” 顾屿松一脸淡定:“他们说发完了,我一会儿去门外睡吧。” 苏槿:“门外怎么睡?” 男人毫不在意地说:“那么多椅子呢,横着躺。” “那怎么行?”苏槿认真地皱皱眉,“你要不去隔壁酒店开个房间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顾屿松笑了:“我看了,附近没正规酒店,最近的也要十多公里。” 苏槿为难地咬了咬唇。 “就这样吧,我去外面睡。”说着他站起身。 门关了,苏槿满腹心事地躺在床上,侧过身,望着门缝里渗过来的光亮。 外面传来椅子吱呀的声音。 心口麻麻的,像悬着空,每一声心跳都找不到落点。 依稀听见值班医生和他说了些什么,顾屿松回答没关系,外面又安静了。 她辗转反侧,一声接一声地叹气,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把手机拿起来。 点开微信,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无比缓慢地敲字:【你要不要进来睡?】 苏槿x顾屿松(5) 顾屿松:【嗯?】 他这一个“嗯?”, 反倒让她心里名的感觉,斟酌了一下措辞: 【可以让他们多拿床被子,如上睡一夜会很难受的。】 去玩, 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没什么大不了的。 笙。 以为他多少会犹豫一下, 却没想秒, 就收到他回复:【好啊。】 紧接着病房门被打开, 他脚步轻轻地走过来, 坐到床沿上,压低的笑腔透着股暧昧:“这床这么小,怎么睡?” 苏槿竭力忽略那阵暧昧, 硬着头皮把身子挪到一边。 床虽然小,但似乎不是1米2的, 更像1米35那种,挤挤还是能躺下。 感觉到男人靠近的温度,整个人都像被熨热, 瞬间有些晕眩。她尽量保持清醒, 心底默想着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凡有张陪护床也不会这样。 况且顾屿松是弟弟, 从小她都习惯照顾他。自己睡床,让他睡椅子太不像话了。 她控制着呼吸, 貌似淡定地问:“你不要加床被子吗?” “不用。”男人侧过身,黑暗中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眼睛,“我不怕冷。” “哦。”苏槿被他看得没法平静, 抿抿唇,“那我睡了,晚安。” 说完她翻了个身, 背对他,却依旧能感觉到灼灼的视线落在头顶,心底念了十几遍佛经,才慢慢安定下来。 这一觉入睡得有些坎坷,但睡眠质量还不错。 第二天醒得很早,脑袋也没有很疲惫沉重的感觉,顾屿松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似乎有安神静心的作用。 她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半,外面走廊已经传来嘈杂声。但顾屿松还没醒,隔壁床病友也还睡着,病房里一片安静祥和。 苏槿十分小心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心跳漏了拍。 她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他,靠近到几乎亲密的程度,连每一根睫毛都清清楚楚。也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是一张足以让女孩子神魂颠倒的脸。 她好像没办法再把他看成一个还没长大的男孩子了,以至于像此时此刻,这种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的行为,会让她心慌和紧张。 好像感觉到内心那个沉眠已久的小女孩,正迈着青涩的步伐走出黑暗,站到光里,依稀还是当年的容貌。 年轻男孩激素旺盛,睡了一晚上,下巴就生了一圈青色胡茬,一个完全成熟的男人的特征让她没办法忽略,再对自己进行暗示,他只是一个弟弟了。 不知道梦到什么,英俊的眉间拧出褶皱,苏槿忍不住抬起手,缓缓伸向那片褶皱。 突然听见沙发上那人起床的动静,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失控的行为,连忙缩回手。 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前一秒还闭眼睡着的男人目光清澈地望着她,眉眼还带着股欢欣得意,装模作样地问:“姐姐干什么呢?” 苏槿假装镇定地胡诌:“那个,你脸上掉了根睫毛,我帮你……弄一下。” “哦。”他了然勾唇,从善如流地放开她手,“好啊。” 苏槿赶紧把自己的手藏好,在他揶揄又期待的眼神里,敷衍地朝他脸颊吹了一下,语气干巴巴道:“好了。” 顾屿松依旧直勾勾看着她,直看得她心跳加速,脸颊一阵失控的燥热。 直到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32床要做理疗了。” 苏槿才终于松了口气。 简单的洗漱过后,顾屿松用轮椅推她去做理疗。 和按摩推拿差不多,但因为她有伤,拨筋疼得更厉害。苏槿在诊疗室嗷嗷哭叫,吓得顾屿松冲进去好多次。 医生都对他不耐烦了:“去阳台上抽根烟去,好不好祖宗?放心你女朋友没事儿,叫完就好了。” “我不是他女朋友。”苏槿嘟哝的声音却被顾屿松认真解释的嗓音打断。 他望着她无比真诚地说:“我不抽烟。” 苏槿忍不住“噗嗤”笑了。 “还五好青年啊。”医生也被逗笑了,“那打游戏去,别在这儿妨碍我工作。” 顾屿松脸色抱歉地点了点头,乖乖出去了。 做完理疗,两人一起回去。 苏槿已经用不着坐轮椅了,早上他非要搬个轮椅送她来,这会儿按完全身舒爽通畅,正想走走路,顾屿松便随她去了。 病房有些吵闹,病友的公婆把女儿带来了,小朋友喋喋不休地在说话。 “妈妈,你为什么要打针?” “打针可疼了,我给你呼呼。” “妈妈等你病好了,带你去迪士尼看白雪公主好不好?” “小滑头,是你自己想去了吧?”隔壁病友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等妈妈病好了,就带你去迪士尼,最近要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好不好?” “好!” 苏槿和顾屿松刚一进来,小姑娘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们。 苏槿被看得发笑,坐到床沿上:“小朋友,看什么呢?” 小姑娘屁颠屁颠地走到她面前,两只手拢着嘴巴对她说悄悄话:“姐姐,这个大哥哥长得好帅啊。” 苏槿忍俊不禁,摸摸她头:“是吗?那你喜不喜欢?” “不能喜欢。”小姑娘一脸严肃地说,“他是姐姐的男朋友。” 苏槿没留神呛了口唾沫,偏过头咳了两声,连忙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是弟弟。” “可是你俩长得不像呀。”小姑娘十分较真,“而且爸爸跟我说,你们昨天是一起在这张床上睡的,就跟我爸爸妈妈一样。妈妈说她和爸爸睡觉以后就有我了,你和哥哥也会有小宝宝吗?” 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阵异口同声的咳嗽。 顾屿松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耳朵都红了,苏槿也囧得不行。 隔壁病友赶紧把女儿唤回去:“小英,别胡说八道,到妈妈这儿来。” 苏槿没脸在应对这场面,背过身收拾床上的东西。 没想到小小的身体却有最强的杀伤力,她见过身边八卦的人撩暧昧中的情侣朋友,顶多也就是谁谁晚上一起吃饭了,谁谁约逛街约旅游了。连成年人都不轻易涉足的话题,这小姑娘倒好,一步到位,连宝宝都有了。 顾屿松清了清嗓,说:“那个,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苏槿头也不好意思抬:“嗯……” 后来她借口换衣服把帘子重新拉起来,终于又得到独立空间,舒了口气。 顾屿松手续办完,她也穿好了衣服。 顾屿松伸手接她手里的包,苏槿迟疑了下,鬼使神差地递给她。 男人笑了笑,把她的EL挂在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说:“走了,姐姐。” 最后两个字唤得格外轻,却仿佛带了丝缠绵悱恻的味道。 苏槿忍不住脸热了热,抬脚走向病房门口,留给他一个骄傲的后脑勺。 顾屿松开车送她回家,路上一脸淡定地说:“你这手最近没法开车了,有什么事儿你叫我。” 苏槿忙不迭摇头:“不用了,我可以打车。” 顾屿松看过来:“打车多不方便,没必要花那个钱。” “你过来更不方便,而且你这车油挺贵的。”苏槿说。 大少爷轻描淡写来了句:“没觉得。” 也是,能开这么贵的跑车的人,哪会在意那点油费? 苏槿只好找了个他无法拒绝的借口:“其实我不太喜欢坐跑车,视野太低了,上车下车也难受。” “哦。”男人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在她以为终于说服他的时候,嘴角得意地弯起来:“早说啊,我就不开这辆了。” 苏槿:??? 这小子第二天来找她,开了辆库里南。苏槿又嫌惹眼高调,后来他换成家里淘汰的卡宴,说这是最便宜的,再不行,就得去现买辆大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苏槿是被救护车抬走的,离开前家里一片狼藉,刚进门,就看见倒在玄关的破梯子。 没等她走过去,顾屿松拦住她:“去沙发上歇着吧,我来。” 苏槿看了眼自己废物般的手,只好点头:“那谢谢你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男人忙出忙外。 破梯子放到楼梯间,他又拿了扫帚和拖把,把玄关地面扫拖得一尘不染,灯光下像镜子一样。 苏槿看着他微微弓身干活的样子,思绪恍惚,竟有种老夫老妻,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停止胡思乱想。 从昨天到今天,她真的是要疯了,不过受个伤有必要心灵这么脆弱吗? 顾屿松也是很擅长趁虚而入的。 打扫完屋子,他留下来帮她做饭,苏槿这手的确没法做饭,除了饿肚子只能点外卖,于是想着凑合跟他吃一顿。 但他手艺可不凑合,在楼下超市简单买了几个小菜,做出一桌丰盛佳肴。 连她的洗碗机也用了,什么活都没让她干,下午又帮忙浇了浇花,洗空调滤网,刷电风扇。 再留下去太阳都快落山了,还要顺带过个夜,苏槿把他连推带搡地送到门口,男人双手插兜倚在门边望着她笑:“真没什么要做的了?” “没有了。”苏槿窘迫地低了低头,“今天谢谢你。” 顾屿松勾了勾唇:“口头谢谢?” 苏槿看了眼包成粽子的手指:“等我好了,也做饭给你吃。” 作为老板娘,她厨艺还是不错的。 顾屿松不置可否地望着她:“听说你跟那男的吹了?” 苏槿疑惑地看过去:“啊?” “相亲那男的。”顾屿松皱了下眉。 “哦。”苏槿扯了扯衣角,“不合适。” “行。”男人眉眼上扬起来,“不是谢我吗?就一个要求。” 苏槿懵懵地问:“什么要求?” 顾屿松缓缓走近,将她抵在玄关柜子上,目光无比认真地垂落她眸底:“把我当个正常男人。” 苏槿x顾屿松(6) 苏槿愣了愣, 似乎没太明白, 男人低下头,清俊的脸庞靠得更近, 让暧昧, 后背腾起一阵酥麻和燥热。 “别再说什么我只是弟弟, 勾唇, 眼底眉梢都透着诱惑, “你想当我姐, 也” “以前是没得选,可现在我不地望着她说,“苏槿, 把我当个正常男人,正视我的感情, 苏槿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用力抵着玄关柜,眼皮打颤。 “你也没大我几岁, 别把我当孩子看了。”他抬起手, 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我喜欢你, 是认真的。” 一波接一波重磅炸.弹,苏槿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和亲耳听见他表白完全是两码事。 何况此刻的顾屿松已经不是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形象,他不仅是个男人, 还是个足以蛊惑女人心智的男人。 更加不妙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无处可逃。 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被他蛊惑了。 但从小到大作为姐姐的骄傲让她不甘心处于下风,她张了张口, 有点结巴:“那个,我想,想想……” “好啊。”顾屿松望着她,笑得无比张扬。 男孩独有的灿烂晃了晃她的眼睛,心底也仿佛被浸满阳光,沉积已久的灰尘都被扫开,变得清澈而干净。 “遇见”的店员都发现那位消失很久的弟弟又回来了,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撩他们老板。 法拉利不开了,换了辆保时捷卡宴,似乎是要走成熟稳重路线。 但他那张帅得跟当红小鲜肉似的脸蛋实在不适合扮稳重,一笑就露馅。 苏槿不止一次地想,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动心,为什么最终还是会喜欢上这个她觉得最不可能的人。 后来她发现只要他一笑,她也会想跟着笑。 顾屿松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甜甜的,很有感染力,望着她的目光也总是真切又纯粹。想当初她为了梁一凡要死要活,分手了还走不出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笑容和眼神,一点点抚平她心底的褶皱和伤痕。 对她来说,顾屿松是太阳,是始终能在黑夜里给她一寸光亮的人。 “大学生又来了?”店里的阿姨调侃道,“老板说了,我们这儿不给工资。” 顾屿松把车钥匙扔到吧台上,一副男主人架势地靠着:“我要的是那点儿工资?” “啧啧。”阿姨望着他咋舌,“年纪不大,野心还不小。” 顾屿松拨了拨刘海,勾起唇,一双眸子把夜晚的小酒馆映得璀璨生辉。 苏槿正端着托盘从后厨走出来,顾屿松一见她,眼睛就亮了,连忙跑过去。 “你干嘛?手还没好呢,给我。”他不由分说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苏槿望着他笑:“没事,快好了。” “快好了也是没好。”顾屿松扬扬下巴,“当老板的干什么活?歇着去。” 店员们都挤眉弄眼地笑话他俩,苏槿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转身回后厨去了。 年轻男孩子身上有种热烈张扬的勇敢无畏,这是在当年的梁一凡身上,她也没见到过的。 那时她被他区别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所吸引,屈服于所谓的安全感。却从来没想过,安全感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她以为她喜欢稳重的安全感,其实只是那时的自己不够强大。 人一旦缺少什么,就会向往什么。 依赖别人给的安全感并不会让自己变得强大,但顾屿松身上的能量,会不停地照亮她,让她也变得温暖阳光。 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梁一凡的离开像是抽干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顾屿松却把温暖留给了她,哪怕将来两个人分开,她也有足够的勇气一个人走下去了。 这天,店里来了几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苏槿亲自陪他们,喝了不少酒。 最后大家都喝迷糊了,店里伙计帮忙给客人叫完车,再回来照顾老板。 哪知苏槿靠着吧台坐在地上,谁都拉不走,嘴里念念有词:“齐思明,你这个二百五,当年让我帮你递情书,害我被别人误会。你那追求者叫了一群小太妹把我堵校门口,你个扫把星!喝!这瓶喝干了给我赔罪!嗝——别拉我,喝酒!我看着你们呢,一滴都不许剩!” “说了别拉我,烦死了!” 几个店员面面相觑。 “平时没见她这么彪悍啊,卧槽,一碰就打人。” “还挺有劲儿的,看看这红印子,啧啧……” “没辙了,打电话吧。”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卡宴停在早已打烊的酒馆门口。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一楼吧台前的桌子上烂泥似的瘫着个女人,似乎睡着了,胳膊里还紧抱着个酒瓶。 “来了?”有人从后厨掀开帘子走出来,望着顾屿松道,“那我先走了,你送她回家。” “好。”顾屿松点点头。 整个酒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苏槿趴在桌子上抱着酒瓶打了个嗝,逗得顾屿松忍不住笑了,坐到她旁边,伸手捋了捋她脸上乱糟糟的头发,温柔地自言自语:“喝醉了看着还挺乖。” 苏槿皱着眉,不耐烦地问:“你谁啊?” 他笑了笑,故意:“你男朋友。” “骗子,我没有男朋友。”苏槿醉醺醺地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来抢我钱的?” 顾屿松小声凑近:“那你给吗?” “废话。”苏槿哼了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顾屿松再次被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苏槿扒拉开他的手,“你也不打听打听,方圆几里的苏老板是靠什么出名的。” “哦?苏老板是靠什么出名的?”顾屿松配合地问。 苏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抠门。” “……”顾屿松转头咳嗽了两下。 又看了她一会儿,无奈道:“不早了,送你回去吧。” 苏槿懵懵地眨眼:“回哪儿?” “你家。”顾屿松耐心解释,带着点调侃,“想回我家也行。” “好啊,回你家。”苏槿咧嘴笑,“才不让你去我家。” 男人眸光黯了黯:“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苏槿一脸天真,“你看起来好像很有钱,我去你家打秋风。” 顾屿松低头靠近,攫住她眸子:“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顾屿松现在虽然住学校,但家里在北城有多余的房产,也有定期让人打扫。 只是他不常去,只记得门牌号,在地下车库绕了很久,副驾驶上的女人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磨叽啊?我要尿尿了,快点!” 顾屿松没憋住笑出声来:“好,马上到。” 他赶紧在电梯房附近找了个车位入库,本想过去扶她,结果她打开车门跑得比他还快。 顾屿松锁好车,无奈道:“你慢点儿。” 苏槿边跑边喊:“我要尿尿了!” 要尿尿怎么可能慢,顾屿松懂了她的意思,加快脚步跟上:“你知道几楼吗?” 苏槿在电梯里随便摁了一下:“几楼都行。” 顾屿松站在旁边笑。 苏槿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头顶:“这整栋楼都是我的。” “……”得,这么快又换剧情了。 顾屿松满脸宠溺地望着她。 没想到这女人平时对他一板一眼的,脑子里的东西还挺丰富。 “叮”一声,电梯停在三楼。 顾屿松眼睁睁看她一阵风似的冲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拼命敲起别人家房门,还大声喊着:“快开门!我要尿尿!” 那业主似乎是提着裤子开的门,冲她吼:“神经病啊?大半夜的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她喝多了。”顾屿松连忙搂着她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男人气得面红耳赤:“管好你女朋友!” “是是,我们这就走。” 她一直在犟,顾屿松把她箍得紧紧的,脑袋摁在胸前,半搂半强迫地把她弄进电梯,终于按了正确的楼层。 苏槿在他怀里扭:“他干嘛那么凶啊?那是不是我家!” 顾屿松失笑:“没错,是你家。” 苏槿振振有词:“整栋楼都是我的!他凭什么我让我进?” “他有病。”顾屿松只能顺毛捋,“你要喜欢,赶明儿我让我爸买了,你想进哪家进哪家。” 苏槿仰起头冲他傻笑:“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顾屿松一脸认真。 苏槿眨了眨眼,露出少女般的天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人始终搂着她的腰,怕她跌下去,也因此两人之间暧昧得不像话,他嗓音也格外低沉:“刚人家不是说了吗。” 苏槿又眨了眨眼。 “你是我女朋友。”顾屿松一本正经地诓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苏槿目光盈盈地盯着他:“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 “如假包换。”他勾了勾唇。迟早都是。 下一秒,女人踮起脚尖,双臂搂上他脖子。 “你长得好好看啊。”她轻轻呵着气问,“我可不可以亲你?” 苏槿x顾屿松(7) 不等顾屿松回答, 她已吻上去。 柔软相碰的那刻,有 前一秒还满眼,魔怔似的搂紧她的腰, 加重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电梯门打开, 两人相, 顾屿松一边吻着她, 一边打开家门, 关起来。 陷入柔软的被褥, 苏槿才哼唧着睁了睁眼,顾屿松稍微克制了下,双手撑在她耳侧, 嗓音低哑地开口:“你确定吗?再闹就停不下来了。” 苏槿将他散开的领带往下一扯,再封住他的唇。 这是他肖想多年, 连梦都不敢梦的情节,理智瞬间溃散,凭本能索取着, 仿佛要将她揉碎在怀里。 苏槿是醉了, 却还没醉死,至少在这一刻亲吻他抱着他的时候, 她能确定不是酒精驱使,而是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 但酒是真的能壮胆, 至少在清醒的时候,她万万做不出这种事。 夜深人静,她背对着人把自己裹在被窝里, 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残局。 换了睡衣的男人从背后将她连人带被窝搂着,轻轻嗅着她鬓角发间的香味。 “你是不是在想不认账?嗯?”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没有。”苏槿痒得缩了缩脖子,嗓音软得简直不像她自己。 男人低笑着, 灼热的呼吸埋进她颈间:“那你可要对我负责。” 苏槿抿抿唇,故意问:“怎么负责?” “之前说的话算数。”他亲吻她脖颈娇嫩的肌肤,“从现在起,你是我女朋友。” 苏槿笑了笑:“哦。” “哦?这么冷淡?”顾屿松挑起她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刚刚你可不是这态度。你抱着我,缠着我,亲我,还……” 生怕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苏槿仰头亲了他一口,堵住他的嘴。 顾屿松忍俊不禁,彻底败给了她。 第二天,两人在家里腻歪了一天。 顾屿松做饭,她和远在千里外的余笙发消息。 思前想后,还是没在微信里跟她说这事,想等她回来再当面坦白,会比较有诚意。 余笙一直都希望撮合他俩,成全她弟那点小心思,应该还是替她高兴的多。 背后一暖,男人火热的身躯覆上来,唇抵在她耳朵边:“跟谁聊呢不理我?叫好几声了。” 苏槿一脸淡定地说:“你姐。” “我姐也不行。”顾屿松亲了亲她的鬓角,“饭好了,快去吃。” 这男人有点贤妻良母的特质,做饭家务打扫卫生都是主动包揽,从来不让她动手。 以前就听余笙说过,无论是她家余教授,还是顾屿松的父亲顾总,在家都是宠妻狂魔,惯得她母亲和顾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 顾屿松应该是得了老爸的精髓,不仅干劲十足,而且毫无怨言。 他做饭好吃,每次被苏槿夸赞的时候,都眼睛发亮。 “阿槿。”他单手支着下巴看她吃饭,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迷恋地看着她。苏槿不搭理,他就一声接一声地叫:“阿槿,阿槿。” 苏槿抖了身鸡皮疙瘩:“你别这么叫我,好奇怪。” “那叫什么?”男人满脸温柔,目光像藏着星星,“宝贝?” “……”苏槿瞪了他一眼。 “还是你更喜欢我叫你姐姐?”顾屿松换了只手,煞有介事地说,“也不是不行,感觉挺刺激的,有点角色扮演的禁忌感……” 苏槿脸一热,往他嘴里塞了块红烧肉:“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顾屿松笑盈盈地嚼了,脑袋又凑过来:“姐姐,再喂一个。” “……” 二十岁的小伙子,精力格外旺盛。 回校参加集训的前一天,苏槿被他缠了一天一夜,早上醒来腰都快断了。 厨房冰箱上贴了张字条,告诉她烤箱里有早餐和牛奶。 苏槿打开盖子,香喷喷的牛肉三明治和烤鸭香味扑鼻而来,唇角止不住上扬。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爱情了,却没想过会有这么个男孩,抚过她所有不安,看过她所有的伤痕,依旧如此坚定地爱她。 而这个人一直都在她身边。 顾屿松在国防科大念工科,这次封闭式集训,苏槿很久没联系过他。 转眼就八月了,店里已经在准备七夕优惠活动,苏槿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依旧没消息。 有店员问她:“老板,你那个小男朋友最近怎么都没来?” 苏槿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学校忙。” “大学生有什么好忙……” 话音未落,被另一个有眼力见的店员打断:“大学生当然忙了,人家是祖国的未来,能跟你似的每天除了上班就是躺着刷抖音?” 苏槿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勾了下唇。 好奇怪,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可自从跟他在一起,她才意识到她的男朋友在做一件很酷的事。 余笙觉得裴晏行开战斗机上天很酷,但她也觉得,将来的顾屿松能研发出全世界最牛的战斗机发动机,让祖国国防立于不败之地,是一件更酷的事。 如果没有他们,一切理想都是空谈。 很快,“遇见”迎来了七夕高峰期。 座位提前一周订满了,而还有不少人在七夕当天来门口排队等候。 又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一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顾屿松昨天打电话说七夕晚上回来找她,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苏槿不是小姑娘了,也不是会无理取闹的性格,心底却还有股想和他发脾气的冲动。 恋爱真的会让人改变,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情绪如此鲜明的时候了,没有这种热烈地活着的感觉。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前阵子又多招了几个员工,现在已经能独立工作了,七夕这天大家还算忙得过来。 前台接了个电话,对她说:“老板,刚临时加的那一车食材堵在城东路口了,让你过去看看。” 苏槿皱眉:“不是让他们走巷子去后门吗?” “不知道,你去看一下吧。”前台说。 苏槿脱下围裙和手套,只拿一个手机出了门。 街道被装点出了节日氛围,树上挂着小彩灯,路边荧幕也都换成了七夕主题。 路上不少情侣甜甜蜜蜜地走过去,苏槿压下心底的酸涩,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大晚上还得去处理物流问题,也是没谁了。 经过第一个路口时,一个拿着玫瑰花的小朋友拦住她:“姐姐,给你花花。” “啊?”苏槿愣了愣,花已经被小朋友放到她手里,只好笑着接过,“谢谢你啊。” 小朋友笑得天真可爱:“姐姐要幸福呀。” 苏槿眼眶一热,点头:“谢谢你。” 走了几步,又有人拦住她,送给她一支玫瑰花。 她一边往前走着,手里的花也越来越多,仿佛预感到什么,心口一阵密密麻麻的雀跃。 她加快脚步,接过所有人送来的花,手里很快变成一大捧鲜艳的玫瑰,芳香扑鼻,把夜洇染出浪漫的味道。 最后她停在星光广场的大荧幕前。 黑色大荧幕上出现一朵朵烟花,伴着炸响的音效,就像真正的夜空里绚烂璀璨的焰火,升空,绽放在眼前。 自从城市里禁放烟花,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真正的烟花了。 “喜欢吗?”身后传来男人含笑的嗓音。 苏槿闻到那阵熟悉的干净味道,眼眶温热着,转身扑到他怀里。 顾屿松长臂搂紧她,嗅着她头顶的发香:“烟花不看了吗?” 苏槿靠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假装不悦地捶他胸口:“消失一天,就去弄这些玩意儿了?” “对不起,第一次陪女朋友过七夕,没经验。”顾屿松低头吻了吻她。 苏槿“噗嗤”一笑,抱紧他的腰:“真的假的?还会准备惊喜,一点儿也不像新手。” “真的假的你不知道吗?姐姐。”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带着揶揄的魅惑。 苏槿浑身一颤,软在他怀里。 顾屿松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谈过的恋爱他一清二楚,他干干净净的过去,她也一清二楚。 他一直就那么看着她,毫无怨言地等了一整个青春。 没有谁的青春不宝贵,他把最宝贵的一切都奉给了她。 而如今,终于等到她为他回头。 烟花一簇一簇,不休不止地绽放着,将无人的广场照得绚丽璀璨。 广场中央的喷泉直冲云霄,再从高空落下,顾屿松抱着她转了个身,水花溅湿他整个后背和头发,他将她紧紧护着,低头衔住她唇。 音乐喷泉里放着一首《Snowman》,歌手慵懒的腔调将气氛烘托得更加暧昧。 他浑然不觉一阵阵浇在后背的水,忘情地亲吻她。 仿佛周围的氧气都被两个人挥霍光了,他轻喘着贴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那首歌的歌词,嗓音低哑而虔诚:“I love you forever.” 苏槿抱着他的头,感受着迎面扑来的水雾,却一点都不想躲。 她偏过头,呼吸落入他湿润的发间:“顾屿松,我也爱你。” 爱你的热烈和真诚。 爱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如此爱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