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 1. 001 见鬼了 程歌从盛天大楼出来已经快六点了。 天边夕阳坠落,漫天红霞仿佛给天地铺了层轻薄的纱,行过的车辆,路过的行人,都被染成了粉色。 跟营销公司的人绞了一天,话题热度,热搜时间,每周热搜次数以及价格,总算让她满意的签了合同。 见咖啡店门口有人发传单,愉悦的走了过去。 “一杯粉色芭乐气泡冷萃。”程歌没有喝过这种冷饮,看着电子屏幕上的饮品单,“超大杯,正常冰。” 服务员看她一眼,随即低头看面前的电脑屏幕,“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用。” “一共四十二。” 程歌点开支付宝,戳了下付款码,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手伸进包,在里面翻翻找找,摸了一张五十元出来。 皱巴巴的钱放在吸管盒旁边,服务员诧异的瞪圆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找零。 惊觉自己目光有些冒犯,服务员收起钱,主动找话,“你是程歌?” 附近全是软文营销推广策划类的公司,偶尔出现明星不足为奇,这也是服务员看到程歌第一眼没有震惊激动兴奋的缘故。 可明星现金结账…说实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抽屉弹出,她拿了一张五元和三个硬币出来递过去,“你那个综艺录制完了?祝你大红大紫啊。” 看她笑容甜美,程歌忽略掉那短暂的不快,“谢谢,要跟我合照吗?” 服务员愣了下,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可以吗?” “当然。”程歌撑着柜台,身子前倾,朝女孩手里的摄像头比了个剪刀手。 其他服务员见状,也纷纷跑了过来。 虽然程歌过气了,但毕竟是明星,能跟明星合影,还是很激动的。 程歌走的时候,服务员还拿着手机拍她的背影,上网搜关于她的新闻。 新综艺是一群女明星去养老院打工的日常,第一季的拍摄地在临泉镇。 “你们说她能红吗?” 这两年好多过气女明星都翻红了,但程歌的情况有点特殊。 先是耍大牌,然后被男友爆出亲密照,这档综艺前,她被公司雪藏多年。 “看路透状态保持得不错,衣品也在线,但这种新综艺,翻红还得看性格。” 众所周知,程歌的性格并不好。 “唉…” 程歌不知道综艺还没开播,已经有人唱衰她了,可能一天没吃东西的关系,冰水下肚,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且小腹隐隐作痛。 想掉头回咖啡馆,但她这弓着腰大冒冷汗的样子要回去了,肯定会被当成碰瓷的。 思前想后,只能捂着肚子咬牙往停车场走。 正值下班高峰期,三五成群的人说说笑笑往车位走,目光扫到她时,都会停留一会儿。 害怕被人认出来,她拿包挡着脸,找到车后,撑着最后一口力气拉开了车门,然后人往驾驶座一倒,陷入了虚脱中。 天色渐渐灰暗,斑斓的霓虹灯亮起,喧嚣的城市进入了另一种喧嚣。 疼痛并未缓解,相反,她还面临更窘迫的现状——大姨妈来了,提前了半个月。 拿到《养老院的日子》这档节目的邀约,她的大姨妈就开始紊乱,为了得到观众的认可,录制前她就去养老院做志愿者了,期间还考了护理证,园长证。 以她在养老院的表现,配合源源不断的热搜,绝对能翻红。 想到这点,散去的力气好像回来了些,肚子疼也不是那么难忍了。 对着镜子顺了顺头发,低头调整座椅,这才拿车钥匙。 钥匙刚插进锁孔,外面有人敲窗。 一个皮肤黝黑身形佝偻的老人,程歌从未见过,“有事吗?” “是程歌园长吗?” 车窗贴了防窥膜,老人看不清车里的情况,又大着嗓门问了句。 程歌没有跟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四下瞅了瞅,车辆并不多,人就更少了。 她有所警惕,并未放下车窗,“啥事?” “我老家是临泉镇的…” 程歌莫名,但把车窗放到够手掌伸得进来的程度,然后按亮了车顶的灯。 老人眼睛贴过来,语气紧张,“听说有大老板给养老院捐钱和物资,进养老院不用花钱是真的吗?” 程歌看着他,估计从工地直接过来的,他头上还戴着安全帽,扒着车窗的手全是泥,脸上也有。 程歌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自己的,害怕有人故意搞她,神色微肃,“不知道,具体的你要问养老院。” “你不是园长吗?” “不是。” 她当园长是为了节目效果,舒心养老院的实际负责人并不是她。 老人略显失望,“那你能帮我问问吗?那边说要大老板点头。” “我不认识什么大老板。” 在这个圈子里,一旦跟大老板扯上关系,一些标签就扯不下来了。 “老人家,你找别人问问吧。”程歌发动车,态度强硬,“找我没用。” 车子一动,老人慌乱的缩回手让开,程歌扫了眼他沾着水泥的裤脚,凉淡的扯了扯嘴角,虽然不知道谁在背后搞她,但她已经不是刚出道一见套就往里钻的傻子了。 路上车流畅通,回到家她就钻进了卫生间。 裤子弄脏了,甚至有一块的血渍已经干涸,恐怕洗不干净了,找了个黑色垃圾袋装起来。 之后再熬了小半锅粥,吃完粥吃了一粒布洛芬,药效发挥,整个人才感觉活了过来 ,等她一鼓作气把脏裤子带下楼扔了,再把弄脏的座椅擦干净回来,墙上的挂钟已经跑过了十一点位置。 城市的夜晚灯火璀璨,不开灯房间里也不会显黑,她喜欢在昏暗的光线里追剧看小说,这几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的床很软,床边有个平板支架,维持一个姿势,很容易就能睡着。 今晚似乎有所不同。 卧室门一阵一阵的响,先是有规律的叩击声,慢慢变成了砸门声。 她一个人住,不可能有人进得了她家的门,难道是隔壁的? 迷迷糊糊间,仍是睁开了眼。 但听砸门就在外面,比起陌生人闯入家,更让她起鸡皮疙瘩的是陌生人进了卧室! 因为卧室的窗帘被拉上了。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汗毛直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外面下雨了,哗啦啦的雨,沉闷的砸在窗户上,跟她的心跳一样乱。 好一会儿,她才压下到嘴边的尖叫,鼓足勇气吼出声,“谁?出来!” 外面静了几秒,高声喊,“园长,我,李淑芬犯病了,要跳楼呢,你快去看看啊…” “??” “快点啊。” 话音刚落,轰隆隆的引擎声响起,一束光从外面飘过,扫过窗帘,从左到右,下一秒又是一束,连绵不绝的光照亮了窗帘纹路。 褐黄色的蕾丝窗帘,上面缀着同色的水滴行塑料珠,厨房阿姨挑的款式。 床边的书桌,收纳盒也是。 程歌想到什么,伸手摸向床头柜上台灯按钮。 啪嗒—— 灯亮了,顺带照亮了天花板的灯,云朵形的贴墙灯,里面铺着蚂蚁大小的黑点,跟她在养老院的卧室灯一模一样。 砸门声又开始了,且声音变得急切,“要我说多少遍,李淑芬要自杀,你是不是聋了呀!” 门外的人渐渐变得急躁,手脚并用的朝门落去。 雨声,引擎声,砸门声交织在一起,程歌脑门嗡嗡响。 真他妈见鬼了! 她爬下床,喊对面床上的人,“月亮,你和我一起去…” ‘看看‘两字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再次傻眼。 白色床垫上,被子和枕头叠得整整齐齐的,并未有压过的痕迹,床底没有鞋子,床尾的衣柜敞着,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梳妆台上的化妆品都不见了。 踹门声越来越急促,男人粗粝的喊声变成了谩骂,而程歌像被钉在原地挪不动脚… “是不是嫌我们年纪大不想干了?装死是吧?信不信我马上拍视频发网上!” 程歌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话是张大爷的口头禅,他有狂躁症,激动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真要爆网上,这个节目就黄了。 想到白天自己支付的一大笔定金,她抓起外套往身上一套,边换鞋边喊,“来了来了。” “这么慢!我告诉你,李淑芬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的!” 程歌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养老院以前是学校,宿舍是教室改造的,走廊不宽,雨飘进来,扑在程歌脸上,激起一身凉意。 然而冷不是最致命的,停电才是! 电梯口乌漆麻黑的,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冷得程歌直哆嗦。 张大爷黑着脸追过来,见她开始滑手机,火气直往上窜,“啥时候了还想乘电梯,非得等人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程歌到现在都还没摸清当下的情况,被张大爷一吼,脾气也来了,“我开手电筒呢!” 妈的,好不容易离开这鬼地方,怎么又回来了? …… 李淑芬的情绪已经被几个大爷阿姨稳定下来了。 她的病不是没有征兆的,夜里电闪雷鸣,她起床关窗,发现停电了,情绪顿时阴郁,一阴郁就不想活了。 跟李淑芬在窗边纠缠太久,他们头发衣服都被雨淋湿了,程歌找毛巾给她们擦头发,然后打开手机联络人,找负责临泉镇电力设备负责人的电话。 还未翻到L联系人,她先看到手机右上角的无信号三个字。 乡镇就是这点麻烦,一到雨天手机就没信号,然而她不死心,“阿姨,你的手机呢?借我打个电话!” “桌上。” 翻盖手机,屏幕一摁开,加粗放大的无信号三个字映在正中,其他人的手机也是如此。 程歌心生烦躁,肚子又开始疼了,“先睡觉,天亮…” “天亮什么亮,没看到外面也是黑的吗?”张大爷浑厚的嗓音自走廊传来,“一点光都没有!” 程歌走出去一看,无边无际的黑色罩下来,快要把人吞噬似的,没来由的心慌,“怎么会这样?” 屋里安静擦头发的李淑芬似乎也感觉到了,机械的抬脚往窗边走,“让我死,让我死啊。” “……” 2. 002 受害者 风越来越大,李淑芬披头散发的冲向窗台,其他人一哄而上,拉的拉,拽的拽,死死拖住李淑芬不松手。 “让我死啊...” “死什么死,不能死!” 其他人异口同声,同时收紧手臂,不给李淑芬挣扎的缝隙。 程歌听到动静回头,就看李淑芬激烈的甩着头,凌乱的头发下,面色通红,像烧红的铁,青筋覆在上面,有爆炸的趋势。 她大惊,“松手,你们会把她勒死的。” 惊慌间,声音锐得像瓷杯碎裂,又急又凶。 其他人错愕的看向她,似是不相信她会凶人,要知道,几个女明星里,她们最喜欢程歌,她长得漂亮,心肠也好,哪怕没有摄像头,她也会耐心地替她们剪指甲,洗头发,从不做场面工作。 这样的人,怎么会龇牙咧嘴的朝她们说话? 许是难以置信,漆黑的瞳孔震了震,好一会儿没说话。 但抓着李淑芬的手松开了。 失去桎梏,李淑芬直直瘫坐在地,抚着胸口咳了起来。 咳嗽声忽略急促,却未激起其他人半点反应,他们直直盯着程歌,脸上茫茫的。 见她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抽屉,拿了备用的手电筒径直走向窗边。 手电筒照向远处的刹那,他们确信自己刚刚没有听错,因为程歌又骂了句脏话。 “操!” 字正腔圆的发音,清脆又响亮,让人想忽视都难。 ..... 窗帘在拉扯间拽落,风卷着雨肆无忌惮刮着程歌的脸,但她就像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其他人站在她身后,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副见鬼的模样。 国庆刚过,照理说院子里的两株桂花还未凋零,而现在,枝头光秃秃的,角落的玫瑰花藤像枯枝藤蔓爬满了一片墙。 而墙外,自建的水泥房不见了,成了一片空旷的田野。 田野里积着雨水,黄沌沌的,浑浊不堪,像极了她们此时的狼狈。 “操他妈的!”张大爷握紧拳,怒腾腾冲了出去,带起一阵摔门声。 程歌毫不犹豫的跟上。 这栋楼共四层,一楼做了活动室,二楼是女性宿舍,三楼是男性宿舍,她跑到隔壁,一脚踹开木质宿舍门。 床铺着,衣柜里挂着衣服,书桌上放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但没人。 她又去节目组宿舍,制作人,灯光师,摄影师,嘉宾,通通不见了。 偌大的养老院,一瞬之间,仿佛就剩她和一群,不对,五个老人。 养老院共有二十几名老人,节目组挑选了五个性格鲜明的老人作为重点拍摄对象,由程歌和其他四个明星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她太想红了,不管是否有摄像头,她拿出百分百的耐心对待老人们。 洗床单,喂饭,扫厕所,倒垃圾,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工人。 天知道录制结束的那天她有多高兴,提前一天收拾好行李,导演一打板,她就迫不及待的冲回宿舍拎行李箱走人。 下楼碰到老人挽留,她扯谎说家里有急事,精湛的演技把节目组都骗过去了,问要不要送她,她说不用,有车来接,走得像背后有狗追似的。 哪晓得综艺开播在即,她竟又回来了。 “操!”程歌踹墙,朝夜色大骂。 她这一骂,让楼上骂累了喘气的张大爷发现了不对劲。 静,太静了。 平时他半夜吼一嗓子,其他宿舍的人早跟他对骂了,但眼下,他骂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也没人出来。 都他妈去高级养老院了是不是? 想到程歌还在,他咚咚咚的跑下楼,恶狠狠对程歌说,“你别想甩掉老子!” 程歌,“......” 烦躁堆积到极致,她猛踹贴了瓷砖的围栏,节目都他妈录制结束,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而且她刚刚检查房间发现,没有发现任何属于节目组的物品设备,也就说那些人的确已经走了。 难道有人搞她?在她食物里下药,迷晕后把她送回来? 这样的话,养老院其他老人去哪儿了? 越想越邪门,她又踹了两脚,脚尖感觉到疼痛才收脚往楼上走。 遇到出来找她的李淑芬等人,她不甚耐烦,“睡觉,睡醒了再说!” 不同于先前在宿舍克制的语气,这次她态度强势,不容置喙。 张大爷不满,程歌鼓起眼,恶狠狠的瞪回去,“耳聋了是不是?” “......” 不再看她们的表情,她捂着发冷的小腹,光速上了楼。 张大爷回过神,楼道已不见她人影了,“妈的,老子又没得罪她,凶什么凶?” 而且那句话不是他的口头禅吗?怎么跑到园长嘴里去了? “老子就知道她是装的!”张大爷瞪向湿了一路的楼道,“老子去网上曝光她!” “别说了。”被人牢牢控制住双手的李淑芬抬起头,雨水从她额头滑过,她不得不眯起眼,不急不慢的说,“再好的脾气碰到你都会变得暴躁。” “老子哪儿暴躁了?你他妈想死,老子上楼找她,门敲烂了都不应...”回想程歌的态度,张大爷暗暗捏紧了拳头,“老子又没欠她钱,凭什么凶老子...” “凶你一次怎么了?你凶她的时候少吗?” “老子一大把年纪,说话就这个样...” “那园长说话也那样...” “老子有病!” “园长也有病。” “......” 程歌回宿舍关上门,隐隐还能听到楼下在吵,但她肚子里像有电钻在钻,五脏六腑快被搅烂似的,实在没精神管了。 抽屉里有止疼药,她一下掰了两颗吞下,甩了脱鞋就上床睡了。 这一觉天昏地暗,醒来时,手机显示下午两点半了。 窗帘透着灰白的光,依稀能看到天际堆积的黑云。 在她认知里,暴雨多发生于夏季,而现在,窗外草木凋零,冷风簌簌,分明是深秋或冬季。 肚子已经不痛了,就是提不起劲儿,可想到身处的环境,强撑着坐了起来。 一只脱鞋飞到床下去了,套鞋时,她看到了床底的行李箱,深蓝色的条纹箱,回家那天被她扔掉的箱子,此刻静静躺在浅黄色的地板上。 沉思间,她拖住手柄,把箱子拖了出来。 节目录制是五六月,她三月初来的养老院,那会儿温度低,厚衣服塞了一箱,加上短袖裙子礼服那以及生活用品,整整五个行李箱。 她打开其中一个箱子,衣服裤子没有叠,胡乱的堆着,随便拿起一件,紫色的污渍格外醒目,是她给老人洗桑葚不小心弄脏的。 看到这箱子衣服,一个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但太不可思议,她忙摇了摇头。 在她拉开第二个箱子时,外面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女声。 “园长...醒了吗?” 吴建英听到屋里好像有拉链声,迟疑的问了句。 她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了,怕打扰园长睡觉,始终没有出声。 她负责养老院的伙食,住在厨房隔壁的单间宿舍,昨晚狂风暴雨,她睡得死,直到清晨闹钟响了,她才察觉不对劲。 养老院在临泉镇的新街,附近的高楼不见了,变成了破旧的水泥楼,要知道,便是老街的房屋,外墙也是贴了白色瓷砖的。 这个发现让她顾不得做早饭,撑着伞去了最近的后门。 油亮亮的沥青路没了,门外的路坑坑洼洼,积水后泥泞不堪,路对面不见低矮的楼房,而是一田的再生稻谷。 再去晨练室,里面黑黢黢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要不是碰到张大爷,她以为撞鬼了呢。 她提了提声,“我煮了生姜红糖水,你要喝吗?” 张大爷数落程歌脾气暴躁,可整个论脾气差,谁比得过他?何况女人在经期情绪失控很正常。 程歌还没消化一系列的事,但有人示好,她不好落人面子,“好,谢谢了啊。” “跟我客气啥啊?”吴建英笑道,“我给你端上来...对了,降温了,穿厚点啊。” “好。” 整个养老院,除了厨房的两人,就剩被选上录节目的几个老人,以及新来的年轻医生沈星宇。 知道程歌醒了,她们跟着上楼,告诉她当前的情况。 这儿不是临泉镇,是比临泉镇更偏僻的,人口更密集的地方。 张大爷撑着伞,站在围栏前,挡住刮进来的雨水,他来之前吃了药,整个人平静下来,指着斜对面对程歌说,“清晨有车从那儿出来,我们要想离开这鬼地方,必须得找人帮忙。” 程歌喝着红糖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鳞次栉比的水泥楼,橘黄的灯火溢出,像夜色里莹莹发亮的火烛,孤独,苍凉。 程歌喝完一杯红糖水才开口,“张大爷,昨晚是我脾气冲了点...” 张大爷愣了下,眼神讳莫如深,“算了,你也是受害者,我不该凶你的。” 程歌在养老院待的几个月情绪稳定,从没跟人发过火,肯定是他把人逼急了。 现在她主动道歉,他哪儿有脸端着?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最重要。 突然,程歌问了句,“什么受害者?” 他张了张嘴,目光扫向其他人,脸色又难看起来,在发脾气前,他退开半步,“小沈,你来说。” 被他点名的小沈没有穿平时的白大褂,眼睛摘了,头发也剪短了,晃神间,程歌没有认出他来,只看他眉头紧锁,嘴唇一张一翕,“养老院有道无形的门,出不去,我们被关在里面了。” 其他人偷偷瞄向程歌,她是园长,学历最高,要离开这儿,恐怕只有靠她了。 但她像被吓傻了,漂亮的眼睛黢黑空洞,表情呆呆的。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张大爷受不了,正要说话,眼前一阵疾风扫过,他不适应的微微眯起眼,眼缝里,是年轻园长急匆匆的背影,以及那句震耳欲聋的脏话。 “操!” 张大爷:“......” 3. 003 桐城 今年,桐城的雨又凶又猛,雨像水流似的往下灌。 每到这时候,从早到晚都得亮灯,大面积用电的结果就是电压不稳,动不动就跳闸。 周大娘淘好米,把电饭煲插头插进插座,头顶的灯突然熄了。 厨房没有窗,黑暗涌进来,顿时勾起周大娘永夜的悲惨回忆,忙喊儿子出去看看电闸。 周家在一楼,电闸在楼梯间左侧,周大龙打开电箱一看,果真跳闸了。 手抵着红色开关往上一推,朝自家喊,“妈,有电了吗?” “有了。” 他关上电箱,刚掉头,两个戴着口罩的人裹着雨衣跑了进来,带起一阵风,扑灭了他手里的蜡烛。 楼道没灯,蜡烛一熄,就剩来人手里橘黄的光束。 周大龙是末世四十七年来的桐城,虽分到了住房,但收入仅够日常开销,像手电筒这种高价照明设备是买不起的,他抬起眉,偷偷打量他们。 一男一女,女人低着眉,帽檐压得低,看不见五官,男人眉头拧着,额前的白发明显。 他捏了捏手里的蜡烛,目光迎着他们,上前半步,“有什么事吗?” 程歌低头刮鞋底的泥,土路泥泞,过来时鞋底沾了泥,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闻言,她瞥了眼身侧的张大爷,后者绷着脸,“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周大龙微微眯起眼,“你们刚来的?” 说话间,手里的蜡烛被他揣进裤兜,手不小心刮到腰间的牛皮袋,袋子的纽扣开了。 张大爷盯着袋子看了看,说了声嗯。 周大龙眺向他身后,大雨滂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桐城气候怪,每到雨天,五点过天就黑了,一天黑,大街小巷的商店都会关门。 他轻轻抚摸着牛皮袋子,眼里滚过暗流,“你们从哪儿来的?” 楼上响起开门声,接着是拉闸声,张大爷眉心不耐,“你管我们从哪儿来的?” 见他拉长脸,周大龙不介意的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桐城。” 桐城? 张大爷扭头,“园长,桐城是哪个省的?” 程歌眼皮也不抬一下,“我哪儿知道?” 石阶上蹭了许多泥,已经没干净的地了,程歌看向楼梯。 张大爷看出她的心思,伸手拦她,“弄干净有啥用?待会回去还不是脏了?” 她啥时候这么爱干净了? 莫不是得了黄元泰那老东西那种病吧? 想到黄元泰最不喜欢人碰,他收回手,语气烦躁,“先打听情况啊?” “你不是在打听吗?” “......” 那能一样吗?她是园长,只有她能打开养老院的门,她不上心,他们怎么回去? 感觉心头又有一簇火苗烧起来了,张大爷急忙按小沈教的办法呼吸。 见他这样,程歌微微抬眉,看向离他几十公分的男人,“这儿有机场车站吗?” 她没有摘口罩,说话时,眼睛落在周大龙脸上。 杏子般的眼睛,盛着莹莹清光,像落入湖里的月,朦朦胧胧的,勾人心魂。 周大龙一怔,只听嗒的一声,腰间的牛皮带扣上了。 只剩半截黑色的手柄露在外面。 程歌错开目光,清泠泠的又问了一句。 周大龙回过神,慌乱的掩嘴咳了咳,“沿着这条街走到头,然后右转,第一个路口就能看到车站了。” 程歌偏头瞧了眼。 这条街没有路灯,临街的房间泄出些许光,愈发显得这些街阴森恐怖。 程歌:“谢谢。” 周大龙红了脸,吞吞吐吐道,“不...不用谢。” 这时,楼里传来周大娘的大嗓门,“大龙,是不是又跳闸了,你看看…” 周大娘嘴里骂着,“谁用大功率电器了?不知道现在用电高峰期啊?我家电饭煲要烧坏了,你们以后都别想用电!” 周大娘经常威胁人,周大龙习以为常了,然而此刻却有些尴尬,担心他妈说出更难听的话,他赶紧把跳下来的电闸钮恢复原位。 转身时,感觉那道漂亮的目光落在锈迹斑斑的电箱门上,像看到什么新奇物件,一脸疑惑。 周大龙心下了然,末世年代,好多地方不通电,别说电箱,连电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一比,买不起手电筒也没啥,他直视女人的眼,“你们要租房吗?” 城西是外来人的落脚点,群租房特别多,像楼上302,两间卧室,住了十五个人,房租交税后都还有几大千。 “租什么租?我们像没房子住的吗?” 平复好情绪的张大爷迫不及待想走了,买票需要身份证,得回趟养老院才行,看男人贼眉鼠眼的盯着程歌,吼了句,“滚!” 说完,跑进雨里,走了两步发现程歌没跟上,吼程歌,“走啊?” 程歌蹙着眉,抬脚跟上。 张大爷看她,抬脚五秒钟,落脚一分钟,比乌龟还慢,“妈的,不能快点吗?” “慌什么?踩坑里怎么办?” “……”张大爷抓狂,“妈的,老子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出来?” 程歌直起身,不走了。 张大爷暴跳如雷,“又咋了?” “妈的,老子不想走了!” “……” 张大爷脸色憋得通红,抡起拳头,高高举起,像要揍她,但几秒过去,又缓缓放了下去,“给你给你,回去就把我的药给你一点行了吧?” 妈的,他后悔了,出门前,应该听李淑芬的建议分点药给她吃的。 养老院离这儿十来米,他们过来时,电恢复了,但现在里面一片漆黑,张大爷不止想揍人,还想杀人,“老子以后再也不跟你出来了!” 说着,狠狠跺了两下脚下的雨水,“除非你像以前那样!” 以前的园长多可爱啊,见谁都笑眯眯的,可温柔了,但这两天像被疯狗咬了狂犬病发作似的,说话凶巴巴,还骂脏话,像被恶鬼附身了似的。 养老院的大门关着,里面没人,张大爷走到门口,见程歌还在两米外找落脚的地,怒声咆哮,“你他妈穿着雨靴,有啥怕的啊?” “门没锁,你走你的呗。” “......” 他要进得去,会受她这鸟气? 说起这个他就火冒三丈,他和其他人绞尽脑汁都打不开的门,程歌一用力门就开了,几道门都是如此。 如果他回不去,肯定跟她有关。 两分钟后,程歌终于站在了黑漆铁门前,正门要进车,因此左边一扇门有扇小门。 她抬起手肘,用力往里一推,门开了。 虽然三个小时前已经试验过,但进门时,她还是想骂人。 “园长...”一楼活动室,吴建英她们晃着手电筒跑出来,“外面啥情况?” “很糟糕。”程歌把手电筒递过去,脱身上的雨衣,“怎么又停电了?” 吴建英接过手电筒,把备好的毛巾给程歌,“不知道咋回事,老是跳闸。” 白天好好的,程歌一走就跳闸,可能得程歌在养老院才行。 “再试试。”程歌握着毛巾,边擦脸边往电箱室走。 吴建英亦步亦趋跟上。 养老院铺电线时,进行了分流设计,除了总闸开关,还有好多个分闸开关,程歌认真看了看,“我喊你推上去的时候再推。” 吴建英不解,却也没多问。 程歌走到外面,望向斜对面水泥楼,“阿姨,可以了。” “好吶。” 下一秒,活动室的水晶灯亮了,亮如白昼。 但也就持续了两秒,接着又黑了下去。 “园长,又跳闸了。” “知道了。”程歌站在门口,攥着毛巾的指尖微微发白,就在刚刚,活动室的灯熄灭的刹那,居民楼的灯也熄了。 养老院的电和那边是一起的才会同时停电。 比起有人搞她,更有可能她穿越了,带着养老院,以及一群有病的老人! “操!” 吴建英她们出来就听到这句,几人默契的装没听到,“园长,张大爷说城里有车站?” 张大爷差点被程歌逼疯,在电箱室就噼里啪啦说了外面的情况。 这么晚了,又下着雨,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不小心坐到黑车就完蛋了,所以还是天亮最安全。 吴建英:“咱们还能回去吗?” 程歌沉默了一阵,“明天去看看。” 吴建英:“几点走?” 程歌顿了顿,“九点。” “那我煮好饭喊你们。” “嗯。” 确定好时间程歌就上楼了,吴建英她们也决定回屋收拾行李,可真站在住了几年的房间里,她们又无措起来。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养老院,进来的那刻,这儿就是他们在世上最后的家。 卧室的灯,家具,地板,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换个地方,能习惯吗? 程歌回宿舍就睡了,这两天身心疲惫,不用任何助眠就能睡过去,至于明天去车站买票的事,直觉不会顺利。 ...... 几次跳闸后,周大娘跑出去乱骂。 攒了几个月才买的电饭煲,如果因为断电坏了,她找谁赔? 骂得正起劲,看到儿子回来了。 不知去了哪儿,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周大娘心疼不已,丈夫在来的路上被人打死了,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了。 周大娘的气焰没了,剩下满满担忧,“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周大龙嗓子已经哑了,拧掉衣服上的水,径直上楼,“妈,你知道斜对面新建了两栋楼吗?” 周大娘云里雾里,“哪儿?” “街对面。” 周大娘看了眼,“没听说啊...” 这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了,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家里蜡烛不多,她舍不得用,加上刚来桐城那年淋雨长了湿疹,她更不敢在雨天出门了。 周大龙往屋里走,“我看里面挺宽敞的。” 里面有栋楼亮了一下,他看到铁门上有拱形招牌,时间太短,没有看清楚。 明天再去看看。 4. 004 打架 九点的天灰蒙蒙的,风雨交加,可见度不过四五米,沿街走到尽头,才看到几家开着门的店铺,以及稀稀拉拉的人。 程歌拖着沾泥的鞋,速度越来越慢。 土路凹凸不平,没有隔出人行道,也没行道树,临街的店铺没有招牌,只能透过墙上黄橙橙的光连蒙带猜是卖什么的。 太诡异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店铺里投来的目光阴森森的,像黑暗里捕食的狼,冒着幽幽绿光。 她照了眼前面,什么都看不清。 “园长...”吴建英瑟缩的盯着亮光的商铺,“这是哪儿啊?” 她很害怕,搂着程歌的手在颤抖。 程歌看了眼被搂紧的手臂,没有睡醒的烦躁又来了。 不到五点她就醒了,因为楼里的闹骂。 张大爷问其他人要身份证集中买票,发现李淑芬她们没有收拾行李,一问才知李淑芬不打算走,他气急败坏,摔椅捶桌。 程歌到楼下时,不出意外,跟前晚一样的画面,张大爷破口大骂,李淑芬寻死觅活,其他人死死抱人。 最后,还是她抡起七倒八歪的椅子砸墙才让她们安静下来。 想到以后可能经常这样,程歌快疯了,吐出口浊气,继续往前走。 她不答,吴建英心里更没底,“园长,那男的没骗人吧?” 不知想到什么,她双手抱在胸前,收紧怀里的包,浑身不停的哆嗦。 程歌绷紧牙,一言不发的走向电桩,后背往电桩一靠,半晌才说,“不像骗人的。” 她们八点二十五出的门,现在已经九点十分,不管有没有车站,都得去看看。 又走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土黄色的围墙,右拐没走多久就是路口,以及亮着灯牌的几个大字—桐城车站。 沿着车牌指示过了马路,一眼就看到了铁栅栏里的车辆,黑漆漆的铁皮货车,比程歌以往见过的要高大,应该是改装过的。 程歌扶着气喘吁吁的吴建英,往前找车站入口,周围商铺关着门,街上冷冷清清的。 围着斑驳的水泥楼走了一圈,并未看到类似入口的标志,重新站在铁栅栏前,程歌扒着栅栏上的铁链猛拽。 链子哐哐响,却不见人出来。 吴建英有些崩溃,“园长,咋回事啊?” “别慌,我问问。”程歌仰起头,见前面二楼窗边有人在扫地,抽回手,趟着雨水跑过去。 这儿的楼房窗口位置小,没有装玻璃,而是钉的铁丝网,那人一身黑,戴着帽子,分不清男女,程歌只能喊,“请问,车站入口在哪儿?” 她嗓门洪亮,挥扫帚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雨势密集,程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说,“铁栅栏就是啊。” “没有人。” “雨天不开门,想停车的话,去交通部申请手续。” 程歌又问,“交通部在哪儿?” 接下来男人的话有些含糊,程歌没听清,还要再问,人提着扫帚进去了。 这栋楼的楼梯就在旁边,程歌纠结要不要进去,随便敲开一扇门问问,这么想着,她便进了楼道,然而门敲得震天响,里面的人也不应声。 连续走了好几栋,情况一模一样,明明有人,就是不应。 吴建英没见过这么冷漠的人,心里不安,“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既然出来,就得问出乎个结果,程歌执拗劲来了,“阿姨,我们去其他街转转...” 吴建英比她后进养老院,可能在大城市打过工的缘故,吴建英不像其他老人固执,包容度也高,程歌前两次痛经也是她看出来帮忙熬的红糖水。 如果说养老院有什么难忘而美好的记忆,就是那杯漂着生姜的红糖水了。 思及此,她放柔了语气,“阿姨,你是不是累了?” 吴建英摇摇头,“不累,你说得对,是该去其他街问问,真这样回去,张大爷恐怕又得疯。” 她抬起手电筒,照照前面,又照照后面,“往哪儿走?” 她的发梢滴着水,眉毛眼睑也有,程歌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两张给她,“要不要休息几分钟?” “先办正事吧。”吴建英接过纸,胡乱的抹了下额头,“我以前干工地的,体力好得很,你不用管我。” “那我们往左边走。”重新挽上吴建英的手,“从这儿拐过去看看。” 城市道路布局大同小异,找到主路,沿着主路走,肯定会有所收获,她方向感好,只要去过一次的地方就不会迷路,所以不用害怕走不出来。 右拐是条小巷,路边水沟被堵住了,雨水蔓至了小腿,感觉吴建英的脸贴着自己手臂,程歌拍拍她,“走到亮光的地方就好了。” 不过这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她跟吴建英七拐八绕,终于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路口,便利店,超市,饭馆,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吴建英微微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们经过的居民楼,街道空荡,灯火微弱,像哑区似的。 “是啊。”程歌扯了扯后背衣服,雨衣不透风,后背汗腻腻的,明显感觉里衣湿了,“阿姨,你在这等我。” 说着,朝最近的中餐馆走去。 餐馆不大,左右靠墙摆了五六张桌子,每张桌前都坐满了人,她准备随便问个客人。 面前的木桌坐着五个人,有男有女,估计刚来,坐边上的女人提着水壶给其他人倒水,程歌微微俯身,“请问...” 女人抬起头,一脸不快,目光笔直的从她帽檐滑至脚踝。 程歌知道自己很狼狈,鞋底的泥几厘米厚,衣服,裤子到处都沾着泥水,她仿若不知,自顾问道,“你听说过临泉镇吗?” “那是哪儿?”女人撇嘴,眼里闪过几丝鄙夷,后又想到什么,脑袋凑向对面,掐着娇滴滴的声音问,“南哥,你去的地方多,知道这个地方吗?” 男人戴着帽子,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没听过。” 如程歌所料,这个世界不是她生活的世界,从养老院到这儿,一辆公交车和出租车都没见到,落后得不忍直视,程歌又问,“请问现在是几几年?” “几几年?”女人像听到什么荒唐的事,嗤了声,斜眼瞄她,“你刚来?” 甩了个白眼给程歌后,她收回视线,目不转睛望着看文件的男人,见男人始终没有抬头,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程歌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哪儿会不懂女人的意思? 约莫以为她想搭讪男人,故意找的话题。 她看向其他桌,果断走向坐着年轻女孩的那桌。 期间,遇到服务员上菜,她侧了侧身,停在一个长相和善的女孩面前。 “你知道临泉镇这个地方吗?” 女孩歪头,笑容灿烂的摇头。 “你好,请问现在是几几年呀?” “末世四十九年。” “......” 末世? 程歌还要问点其他的,对面桌突然吵了起来。 服务员把盘子往桌上一摔,声若洪钟道,“我们店没挣钱,交什么税?” 刚刚对程歌露出敌意的女人拍桌而起,“我们已经清算过了,上个月起,你们就不给客人开发票了,收入呢?” “我哪儿没开发票?谁说的?”服务员绷紧手臂,凶恶的质问,“谁说的?” “我们既然来了,肯定就有证据,你不止逃发票,还做假账,蔬菜肉类的市场价多少?你们进价多少?骗谁呢?” 面对肌肉壮硕的服务员,女人咄咄逼人。 服务员寸步不让,“我们的货源是去其他市拉回来的,比市场价高怎么了?上个季度的税我已经交了,随你怎么说。” 女人摔了桌上的盘子,一把扑过去抓他,“死鸭子嘴硬是吧,你要不把上季度的税补上,老娘要你这店开不下去。” 服务员脖子被抓,手臂青筋暴起,反手拽紧女人手臂,嚷嚷起来,“少来诈老子,老子才不像隔壁孬种上你们的当!” 女人双手被桎梏,抬脚踹向男人□□,男人吃痛,连连后退。 程歌在桌边,他一退,撞得程歌在桌角磕了下。 吴建英站得不远,看店里打起来,其他人一副司空见惯的目光,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半点害怕。 而程歌弓了下背,抡起桌上的杯子就往高出她许多的男人身上砸。 她尖叫一声,赶紧冲了进去。 程歌的水杯没有落在男人脑袋上,被一只宽大的手抢了,还没看清人,又被吴建英拉了出去。 等她再往里看时,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服务员面前。 服务员身形高大,但他似乎更高些,往过道一站,好像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服务员语气不像刚才强硬,“你有证据吗?” 男人把一沓纸给他。 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服务员看了一眼就把纸撕得粉碎。 吴建英惊魂甫定,拉着程歌往来的路口走。 缴税是公民应尽的义务,这件店逃税不说,还跟催税的人动手,胆太大了,更胆大的是程歌,竟敢在人家的地盘动手! 5. 005 交钱 程歌任由吴建英拉着,她盆骨磕着了,走动间一阵钝痛,像要散架似的。 经过路口白底黑字的银行招牌时,想到什么,拍吴建英的手,示意进去坐坐。 大堂里的业务员全是男性,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顶着这种压力,程歌没坚持几分钟就出去了。 后面怎么回养老院的不知道,反正看到活动室的灯,她就脱了雨衣,进去后,人往活动室的沙发里一倒,像裂口的皮球,眉眼迅速耷了下去。 吴建英替她脱了雨靴,找毯子给她盖上。 张大爷他们坐在茶几对面的圈椅上,主动说起她们走后的事。 “斜对面的男人说桐城车站没有公交大巴,想坐车,得去交通部写申请...” 男人说了很多,张大爷挑自己认为重要的说,“外面闹天灾,动植物变异,瘟疫横行,普通人出去根本活不了...” “这儿是末世,网络通讯用不了,报警求救要自己去警局,桐城公立医院只卖中药,看西医要去私立医院。” 程歌闭着眼,额头冒着汗,吴建英抹了把,心惊,“园长在出冷汗。” 被无视的张大爷看她一眼,粗噶着声说,“咱们可能回不去了。” “嘘...”吴建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园长累着了,让她休息一会儿。” “......”张大爷鼓起眼,音量拔高,“你说什么?” 挨着他的李淑芬受不了他这脾气,踢他,“吼什么,没看到园长在睡觉啊,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张大爷竖起眉,“你倒是跟人好好说话了,结果还不是被当成小三轰出门?” 张大爷笑她,“难怪你不想走,你儿子都不要你了,回去你也没地方去。” 他拍拍自己的胸,“但我不一样,我女儿在国外买房子了,等她工作稳定就会来接我。” 李淑芬反唇相讥,“你骗谁呢?你女儿想接你早几年就来了,怎么可能拖到现在?” 一个镇的,谁不知道谁啊? 张大爷年轻时重男轻女,喝了酒就打媳妇,他媳妇受不了跟人跑了,女儿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他养老? “她在大公司上班,走不开而已!”张大爷梗着脖子,“我女儿最孝顺,前年回来,给我带国外的酒了。” 当时黄元泰就让他开瓶尝尝,他死活没答应。 这酒是女婿买的,他要留着跟女婿喝。 想到高大帅气的外国女婿,张大爷底气十足,“我女婿给我打电话了,你儿子呢?一个镇住着,他来看过你吗?” “够了!”程歌坐起,怒瞪着张大爷,“吵破天也回不去了。” “......” 是啊,吵破天也回不去了。 他的酒还在仓库的酒柜放着呢,张大爷一激灵,风风火火往后门去了。 其他人怕他想不开,“张老头,去哪儿?” “看看我的酒。” 啥时候了,还想着那瓶过期酒,其他人提醒,“你慢点,别摔着了。” 整个养老院就剩他们了,揭彼此伤疤有什么好?同舟共济,度过眼前难关才是。 “园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程歌重新躺回去,看着头顶的水晶灯不说话,其他人怕惹恼了她,老老实实坐着,等她这阵情绪过去。 良久,就在大家以为她睡着时,程歌说话了,“你们有钱吗?” 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花钱,有钱才是王道,在银行时,她看到柜员收的钱跟她包里的一样。 也就说现实里的钱在这儿是能用的。 吴建英率先回答,“我有一万二。” 养老院一个月两千工资,她都留着的。 其他人回味过来,老实交代。 李淑芬先说,“我有七十二。” 她的积蓄给儿子在城里交了首付,来养老院时,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72块钱是养老院给的过年红包,每年12。 黄元泰说,“我有六千四,我孙子给我买家具的钱。” 宿舍的衣柜桌子有划痕,他受不了,跟孙子抱怨了几句,孙子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把宿舍的家具换了。 轮到李春梅,“我没钱,我来这儿体验生活的,带什么钱?” 李春梅是今年进的养老院,据说是奔着录综艺来的,没带钱有这个可能。 程歌看向另外两个人。 吴建华和沈星宇。 吴建华跟吴建英是堂姐妹关系,在养老院干了好几年了,吴建英就是她介绍进来的,见园长看过来,她垂下头,小声道,“我有五千。” 剩下沈星宇,他直接摸向裤子侧兜,掏了几个硬币出来。 “......”其他人不敢相信,“小沈,你不是老园长亲戚吗?” 节目录制那会,沈星宇还是医学院的学生,为了让他上电视,老园长把以前的村医炒了。 结果,就这? 沈星宇有些窘迫,注意到程歌在看自己,脸红成了柿子,“我的钱都在卡里。” “也是,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 程歌收回落在沈星宇脸上的目光,继续说正事,“咱们要在桐城生活,没钱可不行。” 她提议大家把钱合起来用。 吴建英没意见。 李淑芬过意不去,“会不会不公平?” 她只有几十块钱,摆明占便宜了。 “不会。”吴建英看得开,“一条船上的人,太见外反而不好。” 黄元泰点头,“是啊,未来我们相依为命,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吴建华没有表态,而是看向程歌肩头的背包带,“园长,谁管钱啊?” 程歌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吴建华顿了顿,“园长,你有多少钱啊?” 程歌心里跟明镜似的,掀开毛毯,把背包拉链拉开。 一沓一沓钱,少说五六万。 有钱的是大爷,吴建华乖乖闭了嘴。 “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齐齐摇头。 园长是大腿,他们哪儿敢有意见? 钱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就是物资,程歌说,“建英阿姨,待会清点一下后厨仓库的粮食,以及冻库的冷冻食品。” “好。” “沈医生,医务室的药品和数量要列个单子给我。” 沈星宇点头。 “其他的明天再说吧,我睡一会儿。” “......” 就完了? 程歌疼得厉害,连回宿舍的力气都没了,抱紧背包,想调整姿势让自己睡得舒服点。 刚一动,后门就咚咚咚的一阵响。 “园长,仓库门的钥匙呢...” 仓库是单独的平房,平时都锁了门的,张大爷火急火燎的跑来,“给我钥匙。” 程歌侧过身,“没有。” “......”张大爷怒目圆瞪,“怎么可能没有,节目组捐物资那天是你拿钥匙开的门。” “那等我睡醒了再说?” “什么?”张大爷抓着圈椅就要摔出去。 程歌脑后像长了眼睛,“我这两天脾气不好,你知道的。” “......”还威胁人了?张大爷怒火中烧,然而到底不敢摔东西。 程歌缩成一团,但毛毯有点短,遮不住脚,她抓着毛毯,往上抖了下。 毯子腾空重新落下,下一秒,感觉有人替她掖了下脚边的毯子,以为是吴建英,程歌说,“阿姨,谢谢。” “谢什么谢,赶紧给老子睡。”张大爷用毯子把她双脚包起来,“睡醒了给老子仓库钥匙!” “......” 程歌睁开眼看他。 他立刻板起脸,“你他妈到底睡不睡?” “饿了。” “......”张大爷扭头,凶吴建英,“耳聋啊,没听到园长喊饿?” 吴建英习惯他这副口气了,“这就弄饭去。” 程歌不是故意折腾人,她是真饿了。 早饭到现在,她一口水都没喝。 吴建英给程歌煮了碗面,程歌没吃完,把碗给吴建英时,看张大爷双目快喷火了,她慢慢躺回去,两秒后,又坐起。 张大爷气得拍沙发,“你他妈还睡不睡了?” 程歌眨眨眼,“有点冷。” “你他妈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张大爷大骂,随即跑上楼,抱了床被子下来。 往程歌身上一盖,周围掖得密不透风。 程歌盯着他,“张大爷,谢谢。” 张大爷愣了下,“少他妈假惺惺的,要不是为了钥匙,老子才不搭理你呢,赶紧睡。” 见程歌闭上眼,他过去把活动室的窗户关了。 程歌看了眼他的背影,唇角不自觉的翘起。 未来不知要一起生活多久,不把他收拾服帖,遭罪的是自己。 程歌可不会像几个月前那样惯着他们了。 ...... 程歌醒来时天已经黑尽了。 整个活动室黑漆漆的,身上的被子沉得她喘不过气。 脚刚一蹬,立刻有双手按住她的脚,然后把被子塞进腿和沙发间的缝隙里。 “张大爷?” “你他妈总算醒了,都六点过了。” 下一秒,手电光亮起。 几张黑黝黝的脸同时凑上来,程歌差点当场去世。 “你们干什么?” “张大爷说你踢被子,要我们守着你。” “......” 吴建英掀开被子,扶她坐起,“好些了吗?” 撞到的地方还痛着,是真痛,所以在店里那会才会失去理智发火。 “好多了。”程歌看了眼周围,“又跳闸了?” “是啊,五点就开始了。” “别磨磨唧唧了,赶紧给我钥匙。”张大爷急吼吼的插进来。 程歌伸了个懒腰,抱着背包站起,“乌漆麻黑的,给你钥匙也没用。” “老子有手电筒!” “不行,仓库里有油桶,不小心踢翻了怎么办?等来电再说。” “你他妈答应了的。”张大爷捶胸顿足。 “老子又没反悔,钥匙在我这,谁能进去拿走你的酒不成?” 张大爷的酒好好在酒柜里放着的,节目喜欢卖情怀,知道张大爷的故事后,有意联系他国外的女婿,让他回来陪张大爷喝一杯。 原本想来个圆满的ending,但好像没成功。 张大爷的女婿,李淑芬的男友,李春梅的儿媳... 到节目录制结束都没出现。 程歌一吼,张大爷就凶不起来了。 他算看出来了,园长有狂躁症,且比他严重。 继续争执下去没用。 他恨恨咬牙,“那你明天白天给我,再不给我,别怪我不客气。” 6. 006 第一个客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程歌就带张大爷去了仓库。 约两间教室大的仓库,左边货架堆的是电缆线,抽水泵,打米机等机械,右边是米面粮油。 节目录制中就有源源不断的人往这边捐物资,所以粮食堆了不少。 光是五十斤的米袋就有几十袋,墙边圆形铁皮仓里还有稻谷,小麦,玉米等杂粮。 程歌问酒柜前的张大爷,“养老院每年要吃多少斤米啊?” “我哪儿知道?”张大爷找到自己的酒了,酒瓶落了灰,上面的英文有些模糊了。 他哈了口气,捏着袖子当抹布用,回程歌的话道,“得问吴建华。” 吴建华的宿舍在吴建英隔壁,不过昨晚搬到宿舍楼了。 李淑芬住201,靠电梯口近,吴建英选了202,吴建华嫌吵,搬到206去了。 程歌敲门后,许久才响起脚步。 门打开,吴建华揉了揉眼睛,“园长,有事吗?” 程歌懒得分辨她是没睡醒还是耍脾气,早饭前,她让所有人把钱给她保管,吴建华犹犹豫豫,显然不乐意。 她开门见山,“就我们几个人,一年大概要吃多少斤粮食?” 吴建华心里估了下,“两千斤左右...” 两千斤? 程歌觉得不可能,她一年到头,20斤米都吃不完,几个老人怎么吃掉两千斤? 吴建华解释,“我说的是稻谷,米的话大概一千四百斤,你别看他们上了年纪,其实胃口好得很,张大爷一个人一顿能吃一斤肥肉,李三喜欢糯米饭,一顿能吃四大碗...” 程歌手里捏着本子,有些不相信,“我喂淑芬阿姨吃饭,一碗饭她都嫌多。” “怕你笑她吃得多,你喂饭的那几天,她没吃饱过。” 程歌是明星,喂饭有摄像头在拍,李淑芬不敢多吃。 吴建华说,“要不你以为她为啥老实下来?” 五月的时候,李淑芬抑郁加重,养老院害怕出事,把她绑了起来,由程歌天天喂饭,李淑芬吃不饱,刚开始让李春梅从食堂捎饭,被节目组的人发现后,李春梅不帮她了,她饿得难受,发誓乖乖听话再也不自残。 程歌瞠目。 当时她还纳闷李淑芬怎么恢复得那么快,怀疑过节目组做效果,完全不知道是这样的。 她不由得好奇,“谁胃口最差?” 吴建华想了几秒,“建英姐吧。” 吴建英的身材在几个人里是最胖的,竟然吃得最少? 程歌又问了几个问题,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们。 不过好像也能理解,就像她在他们面前也是装出来的,真实性格,要恶劣得多。 经过201时,房间门开着的,她朝里看了眼,李淑芬坐在窗边,双手搭在桌上,脑袋垂得低低的。 前面是装了防护栏的玻璃窗。 其实,跳窗根本死不了人。 但李淑芬一爬桌,其他人都会兵荒马乱的扑过去阻止。 这么一想,这群人的关系好像并不差。 这是好事,未来要一起生活,相亲相爱能有个轻松舒适的环境,不用整天防备彼此。 程歌准备下楼,庭院里传来张大爷的呐喊,“园长...园长...” 听到他的声音程歌就不耐烦,“啥事?” “你他妈下来就知道了啊。” “......”程歌掉头,上楼,“不说就算了。” “我说你咋这副德行呢?”张大爷气急败坏。 程歌走了两级台阶,“到底啥事?” 下着雨,说话全靠吼。张大爷指着外面,“你看大门那边...” 这不能好好说话吗?程歌无语,眺向远处。 镂空雕花的铁门外站着两个人,她兴致缺缺,“谁啊?” “周大龙。” “周大龙是谁?” “你他妈前晚才见过人家就忘了?”张大爷又急躁起来,“赶紧去。” ...... 铁门外的周大龙看到楼梯上的程歌了。 隔着雨幕,只有个身形轮廓,但他乐开了花,交代周大娘,“待会我来说,你别出声。” 周大娘眼睛贴着门,到处瞄,“你说我真能住进去?” 活到这个岁数,没见过这么巍峨气派的楼房,“墙上贴的是瓷砖吗?” 桐城也有人在外墙贴瓷砖的,但都是城东的富人,瓷砖是工厂定制的,普通人想买都找不着门路。 周大龙嗯了声。 说话间,楼上的人施施然走了出来。 周大娘目光火热。 白得发亮的楼房,有手电筒的女人,难怪儿子天天往这边跑,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心动的。 走近后,程歌认出他来。 个子高,瘦得跟竹竿似的,脸颊有些凹陷,眼神有些阴翳。 她问,“有什么事吗?” 周大龙盯着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面前的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一头波浪卷的头发,似新月的眉下,眼睫像扇子似的铺开,鼻梁小巧,红唇似火。 周大龙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请问你们这儿还接客吗?” 他僵硬的扯过身侧的周大娘,“我妈56了,没有大病,能自己洗衣服打扫卫生...” 不等周大龙说完,张大爷打断他,“你要送你妈来养老院?你昨天跟我打听养老院的价格,就是为这个?” 虽然年轻人常把老了进养老院挂嘴边,畅想养老院的生活如何惬意,但在张大爷眼里,子女还活着把老人送养老院的,都是不负责任。 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饮食起居要人照顾,只有嫌麻烦的不孝子才会把父母送走。 碰到这种人,他见一个骂一个! “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给她养老不是理所应当的?送她来养老院?你怎么做得出来啊?”张大爷劈头盖脸一顿骂。 周大龙挠头,“大爷,我要出去工作,我妈在家无聊,来这边的话,有个说话的人。” 周大娘想插话,想到儿子不要自己说话,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个劲的点头附和。 张大爷啧了声,调转枪头骂周大娘,“你他妈咋那么傻呢,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见这老头奚落自己,周大娘,“你懂什么?” 她要是搬过来,家里的房子租出去收租金就有不少钱,何况养老院还气派,真要住进去,多少人得羡慕她呀。 瞥到门里面的年轻女人,她嗔老头,“园长没发话呢,你多什么嘴?” 这话提醒了周大龙,他看向程歌,“等两天我要出趟远门,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我呸。”张大爷指着他,“少他妈找借口,出远门怎么了?你以前没出过远门是不是?要送养老院以前怎么不送,非得拖到现在?是不是嫌你妈老眼昏花不能帮你干活了?” “......” 周大娘不想跟人吵,但憋不住了,“你他妈才老眼昏花呢,老娘我目能穿针,肩能挑物,比你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强多了。” 儿子就是周大娘的命。 哪儿能容忍别人指着儿子鼻子骂? 她骂回去,“你他妈别仗着白头发多就觉得老娘不敢还嘴,再乱喷粪,老娘连你□□一块堵了你信不信?” “......” 张大爷爱骂人,仅限于捎爹带娘,哪儿遇到过这种阵仗。 “你你你...”张大爷老脸憋得通红,“一把年纪,你他妈要不要脸啊?” “老娘就这德行。” “......”张大爷词穷,推程歌,“你去。” 程歌睨他,“我是你养的狗吗我去?” “那你把门打开,老子非刮了她一层皮不可。” “你出来,看我堵不堵你的屁.眼!” “老子还怕你不成?”张大爷嘭的撞向门,“看老子敢不敢出来。” “够了!”程歌大喊了句。 张大爷正在气头上,压根听不进去,不停拿胳膊撞门,程歌忍无可忍,踹门,“耳聋是不是?” 张大爷静了一瞬,随即更火大,“凶什么?” “滚。” “......” 张大爷还要骂人,但看程歌捏紧了拳头,到底没有顶嘴。 但他也不走,就靠铁门站着,大有程歌开门他不让的意思。 程歌别开脸,看向门外的男人,“我们不接客。” 周大龙惊讶,“为什么?” 程歌冷冷甩下几个字,“心情不好。” 这算什么理由? 不再看男人,程歌转身回去了。 留下周家母子面面相觑。 周大娘一头雾水,“她什么意思啊?” 周大龙沉下眉,觉得是他妈跟张大爷吵架的缘故。 毕竟,周大娘住进去还天天跟人吵架的话,换成谁都会烦,他说,“改天再来吧。” 没了程歌,张大爷就是天地间最暴躁的祖宗,“啥时候来都没用,我们园长说了接客就是不接客。” “年纪也不小了,做事咋能这么任性呢?”周大娘喃喃道。 “任性怎么了?关你屁事啊!”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周大龙扯了下周大娘衣角,“回家吧。” 想到园长转身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心里空落落的,埋怨周大娘,“不是让你别说话吗?” “他那样说你,我哪儿忍得住?” “忍不住也要忍,除非你不想住进去。” 周大娘不吭声了。 另一边,张大爷追上程歌,“你这脾气比我还暴躁,得吃药才行。” “能闭嘴吗?” “......”张大爷安静了,几秒后,又说,“我刚开始也像你这样,吃药后好多了,你还年轻,有病要及时治。” “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 “......” 张大爷彻底安静了。 7. 007 分工 跟张大爷说话,嗓门要比他大,语气要比他凶,他才会听你的。 之前程歌就发现了,老园长扯着嗓门吼一声,再闹腾的人立刻安静下来。 那会她要塑造自己体贴温柔的荧幕形象,别说吼人,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而现在,她受够了。 张大爷在后面叽里咕噜的,肯定在骂她,程歌像没听到,顺着走廊,拐去了后厨仓库。 吴建华说老人爱吃肉,每天正常两顿肉的话,一个老人一年要吃三百多斤猪肉,五百多斤其他肉。 这样肯定不行。 粮食吃完了可以在园子里种,肉去哪儿买? 现在是末世,外面的肉有没有细菌不好说,万一吃出问题怎么办? 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不要吃外面的东西。 思忖间,厨房到了。 吴建英站在灶台前,收拾上面的调料。 这是她早饭时交代的,就几个人,顿顿来这边做饭太麻烦,在活动室砌个灶台,以后在那边做饭。 听到脚步,吴建英回头,见是程歌,把手里的酱油瓶放进纸箱,说道,“米面粮油已经搬过去了,就剩下这些调料。” 学校的旧厨房老早以前就拆掉了,这个厨房是教师办公室改的。 两口大锅在正中间,靠里面一墙是码好的柴火,靠外面一墙是橱柜,连着最里面的大水缸。 左墙放了两个冰柜,此时已经空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吴建英说,“还有几个冰柜的肉没动。” 节目组拖了几个冰柜来,肉制品全部分类冷冻的,全搬到活动室的话,插座可能不够,想等问过程歌再说。 程歌看到塞得满满的几个冰柜了,她估不出有多少肉,但省着吃的话,应该能吃很长时间。 “没事,待会我让张大爷他们搬到大仓库去。” 厨房有好几把钥匙,东西放这儿她不放心,还是大仓库安全。 她打开冰柜门检查了下肉制品种类,跟吴建英说,“以后一天一顿肉,肉不要太多...” 吴建英有些忧心,“他们会不会闹?” “不管。”再闹也是她说了算。 比起肉减量,张大爷更气的是程歌要他搬冰柜,他花钱来养老院是享福不是做苦力的。 他果断拒绝,“要搬你自己搬,别想使唤老子。” 灶还没砌起来,吴建英用电饭煲闷了锅腊肉饭,腊肉是熏过的,肉质有些硬,张大爷不吃皮,只吃肥的那部分。 吐出猪皮,骂程歌,“老子都73了,你他妈知不知道啥叫尊老爱幼啊?” “行,我自己搬,要是不小心撞翻酒柜你别怪我。”程歌不爱吃肉,偏吴建英给她盛的肉最多,她挑出来放李淑芬碗里,“我丑话说在前头了啊...” “你他妈不会小心点啊?” “心情不好,小心不起来。” “......”张大爷想把嘴里的肉吐她脸上,忍了又忍,怒腾腾道,“搬就搬,老子懒得跟你计较。” “沈医生,你也去。” 冰柜差不多两米高,光是张大爷还不行,她看了圈,目光落在黄元泰身上。 他离左右两侧的人有点远,乍眼望去,像被孤立似的。 程歌记得他快八十了,比张大爷还要大几岁,手背的老年斑像苔藓似的往脸上蔓延。 不知是不是他低着头的原因,程歌看过去,只看到一团乌漆麻黑的阴影。 “黄大爷...”她喊了声。 黄元泰抬起头,眼睛又浑又肿,眼袋快垂到嘴角去了。 程歌愣了下,“你怎么了?”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张大爷的发言人属性又被激发了,“你他妈仔细算算,多少天没给黄老头换床单被子了?不知道他爱干净,床单上有根头发他就睡不着啊?” 张大爷跟黄元泰一个宿舍的。 这两晚,黄元泰就没上过床! 说起这个,张大爷火气就来了,黄元泰不上床,坐卫生间门口的小凳子上,他每次起夜都被吓得半死。 他数落程歌,“你这园长太不称职了。” 换床单,拖地,倒垃圾以前的确是程歌在做,但她没想到黄元泰的洁癖这么严重。 “你...”她张了张嘴,“你几天没睡了?” “你说呢?”张大爷反问。 黄元泰放下筷子,拿起碗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没事,等你那个完了再说。” 吴建英说程歌来大姨妈了,心情会比较暴躁,希望他们多体谅,黄元泰觉得自己还能熬几天。 程歌;“......” 所以,他宁肯不睡觉也不自己换床单? 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程歌说,“待会让张大爷教你换床单...” 张大爷跳起,“你他妈别得寸进尺啊?” 程歌直接把他的话还给他,“你他妈知不知道啥叫尊老爱幼啊?” 张大爷气得浑身发抖。 黄元泰拖着凳子往后退了退,“不是床单的问题。” “??” “地没有拖,卫生间的垃圾没有倒。”黄元泰不紧不慢,“哪儿都是脏的。” “......” 难不成还要她要以前伺候他们不成? 程歌说,“以后自己宿舍的卫生自己管。” “什么?”张大爷拍桌,手指着程歌,“你再说一遍。” 程歌抓起面前的碗就摔了出去,“你他妈耳聋是不是?” 桌上其他人噤若寒蝉。 张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以为就你会摔碗,老子也会...” 说着,拿起自己的碗就要摔,吴建英忙提醒,“肉,碗里有肉。” 张大爷顿住。 他一停顿,气势就弱了下来,程歌推开凳子走了,很快,拿着扫帚回来。 张大爷冷嘲热讽,“摔碗那会不是挺威风吗?有种不清理啊...” 吴建英瞪他,警告他少说两句,起身帮她,程歌不让,“我自己来。” 吴建英拗不过她,“那我再给你盛碗饭。” 腊肉已经没了,她舀了大半碗米饭,另外给程歌盛了半碗米汤。 张大爷敲碗,“老子也要喝米汤!” 平时在食堂吃饭,米汤用桶装着自己舀,听到张大爷的话,离他近的吴建华说,“自己拿碗。” “老子跟吴建英说话!” 吴建华抿紧唇,有些生气的睇了眼吴建英。 懒惰是惯出来的,这顿饭给他盛了汤,以后顿顿都要把汤放到他面前。 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见吴建英走向汤盆,她问程歌,“园长,宿舍卫生自己负责,那烧火煮饭呢?” 也是各煮各的? 这话一出,都不说话了。 吴建华是来养老院打工的,以前有工资领,现在不一样了,她要不干活,没人能逼她。 想到以后干啥都要自己动手,其他人愈发沉默,呼吸都放轻了。 程歌先扫走大块的碎碗,然后清理小块的,黏在地砖上的米饭必须用拖把拖,她先没管。 听了吴建华的话,她直起腰,面不改色,“厨房那块你和建英阿姨轮着来。” “凭什么?”吴建华不满。 都没工资了,她凭什么还要干活? “凭你嘴里的饭是养老院的。”程歌字正腔圆,张大爷立马跳起附和,“对啊,养老院管你们吃管你们住还要怎么样?” 这回换吴建华沉默了。 这话乍听有点道理,但仔细想想又不对。 不待她想出个所以然,程歌又说,“厨房外的活交给沈医生!” 被点名的沈星宇脑子转不过弯,“哪些活?” “公共区域的卫生,劈柴,锄地...” “??”沈星宇怀疑自己幻听了,“锄地?” “对啊,后院那块地挖出来种菜...” 那块地之前就是种菜的,茄子,莴笋,辣椒,一直是吴建华负责的。 沈星宇皱了皱眉,“那你呢?” “我要接客。” “我操!”张大爷踢凳子,“你他妈不想干活就直说,接毛线客啊,就你这德行,谁愿意花钱买罪受啊?” 程歌不否认,“那我就负责监督你们。” “老子用得着你监督?” 程歌不置可否,“我是园长,怎么做,我说了算!” “......”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园长了不起啊? 转而想到只有她才能打开的门,张大爷把这句吐槽憋了回去,“随你!” 拖干净地上的米饭程歌就上楼了。 她一走,张大爷就跟沈星宇说,“她这症状是狂躁症吧?” 沈星宇瞄了眼楼梯口,小声道,“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肯定是!”张大爷说,“待会你把我的药给她拿去。” 沈星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张大爷:“她这病不好,咱们还有得受!” 这话无疑说到了众人心坎上,这几天程歌发好几回火了,你要是凶,她比你更凶,继续下去,没准哪天把她们都杀了。 李淑芬望向吴建英,“你和园长走得近,等一下你和小沈一起去。” 吴建英面有迟疑,“我觉得园长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没感觉她像变了个人呀...”张大爷说,“我的药我不吃了,都给她!” 沈星宇不建议,“张大爷,你可不能断药,园长的病要治,你的病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已经好了。”张大爷信誓旦旦。 李淑芬翻白眼,“就你这样还敢说好了?门口那两人谁骂走的?” “园长呀,她心情不好,话都懒得跟他们说。” “......” 8. 008 对象 程歌下楼时碰到沈星宇和吴建英。 两人满脸愁容,看到她后,谁都不说话。 这儿是四楼楼梯口,程歌不至于认为他们上楼吹风的,“有事?” 吴建英抵抵沈星宇胳膊,后者舔了舔门牙,甩锅,“张大爷说你有狂躁症,让我给你拿点药上来。” “咳...”楼下响起一声沉闷的咳嗽。 程歌倚着扶手探头,只瞥到一个仓促的身影。 “张大爷,不是让你搬冰柜吗?” “急什么?”墙侧的脑袋冒出来,“老子会像你偷懒不成?” 程歌笑了。 张大爷瞪眼,“笑屁啊。” 程歌化了妆,白皙的脸颊透着点粉,红艳艳的唇一勾,像树上的花骨朵,甜美娇艳。 想当初要不是看脸,张大爷也不会把票投给程歌。 几个女明星都想当园长,节目组让他们自己投票,程歌明眸皓齿没有攻击性,票数最多。 现在想想,都是假象。 什么花骨朵?食人花还差不多。 但他不得不承认,今个儿站在这儿的要不是程歌,他非揍得她鼻青脸肿爹妈不认! 张大爷叽叽咕咕往楼下走,“小沈,来搭把手。” 沈星宇:“......” 不是给程歌拿药吗?不拿了? 沈星宇双手插兜,药瓶在他手里握着的,见程歌眼风扫过来,他脑子一热,把药瓶往她手里一塞,掉头就跑。 药瓶没有标签,瓶盖处有拆封过的痕迹。 程歌晃了晃,药不多,只有几颗。 “沈医生,医务室的药品清单你还没给我呢。” 楼梯上的脚步慌而乱。 沈星宇没作声,倒是张大爷的厚嗓子像打雷似的钻上来,“小沈,跑啥呀?” “搬了冰柜要看书呢。” 张大爷想起来了,沈星宇去年考研没考上,今年得接着考。 “看啥书?就这鬼地方,你把书倒背如流都没用。” 沈星宇又说了什么程歌听不到了,吴建英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沈医生是不是喜欢你?” “不是。”程歌若无其事的把药瓶揣进衣兜,“他喜欢月亮。” 月亮是程歌同公司的学妹,五官偏冷艳,特别招男生喜欢。 月亮来的第一天就是沈星宇接待的,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好不热络。 吴建英每天要煮几十人的饭,没太关注这种八卦,但要她说,程歌漂亮得多,不化妆给人的感觉也很冷艳,还多了份慵懒,穿礼服时前凸后翘,甩月亮十八条街。 “园长,你有对象吗?” 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程歌看她一眼,眼神沉静漆黑。 吴建英目光闪躲,“我,我抬冰柜去。” 说完,嗖的一下跑了。 程歌扶了扶假睫毛,仍是那副慢条斯理的。 对象? 她宁愿养条狗都不要那种玩意! 程歌到仓库门前,张大爷他们已经把冰柜搬过来了。 沈星宇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张大爷一脸嫌弃,“小沈啊,你这体力不行啊,连我都不如。” “我...”沈星宇开口,剧烈咳嗽起来。 张大爷啧啧摇头,“你要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没有婆娘愿意跟你哟。” 张大爷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你想娶媳妇也不容易,周大龙说桐城的女人慕强,怕是瞧不起你。” 程歌掏钥匙开门,张大爷不知怎么想起她了,“园长,你三十五了吧,咋还不结婚呢?” 程歌这年纪,在村里孩子都小学毕业了。 “怕遇到你这种男人呗...” “放你娘的屁,老子比你对象强多了...” 他搜过程歌的新闻,她对象是他大学同学,程歌进演艺圈后,他对象为了赚钱,把她俩的亲密照卖给营销号。 那种下流的事,他才不会干呢。 程歌开锁的手僵了下,“哪点强了?不都是靠吸女人的血过日子吗?” “你说什么?”张大爷抡起拳,“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程歌丢了手里的锁,“老子说错了?” “你他妈的臭女人,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是不是...” 张大爷额头青筋暴起,眼看拳头要落在程歌身上,吴建英突然冲过来护住程歌,自己后背挨了一拳。 事情发生得太快,沈星宇来不及阻止。 程歌被吴建英抱着撞在铁门上,回过神,拽下铁链上的锁就要砸过去,“年轻时打老婆,年老打女人老婆,张甘蔗,你他妈就这点出息。” 吴建英后背火辣,仍死死抱着程歌不松开。 “园长,我...我没事...” 她转过头,斥张大爷,“给园长道歉!” “凭什么?就她那点事,还用得着我说?全国人民谁不知道啊?” “张甘蔗!”吴建英脸色煞白,抑制不让□□溢出来,“揭一个小姑娘的伤疤很爽吗?你闺女要是被男人骗,你也会讽刺她吗?” 吴建英没跟人红过脸,这番话说得又重又急。 程歌扒住她的手,“阿姨,你松开。” “园长,他这人就这样,你别...” 程歌手上使劲,轻松就挣脱了吴建英,刚举起手,就看吴建英晃悠悠的往旁边栽去。 ...... 医务室里。 沈星宇给吴建英检查了下后背,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找到淤青或红肿的地。 扯过被子给她盖着,跟程歌说,“没事?” “那她为什么晕倒?” “我再给她量下体温吧。” 结果出来,38.3,低烧。 沈星宇把温度计给程歌,“阿姨应该是感冒了。” “有退烧药吗?” “有。”沈星宇给她拿药,顺便把水也接好给她。 张大爷在床边蹲着,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失魂落魄的。 程歌没看他,问沈星宇,“阿姨现在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沈星宇挠了下头,“睡着了吧,这几天手忙脚乱的,都没睡好。” “要不要用物理降温的方式?” 吴建英睡着了,怎么喂她吃药? 沈星宇也反应过来,把药和水杯放桌上,“我来弄。” 其他人站在门口,要进不敢进的样子。 她们私下就交流过了,张大爷和程歌都有狂躁症,谁都不服谁,以后又得闹腾。 哪晓得刚说完,那边沈星宇就背着不省人事的吴建英过来了。 但看程歌脸色阴沉,张大爷六神无主的模样,肯定是张大爷做错事了。 见两人谁也不搭理谁,李淑芬硬着头皮上前,“园长,出什么事了?” “张大爷把建英大姨打了。” 两人不是搬冰柜去了吗?怎么会打起来? 李淑芬踢张大爷,“你打她干什么?” 张大爷也委屈,要不是程歌说话激他,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吗? “我也不想打她,是她自己往我跟前凑...” 几年邻居,李淑芬还不了解他? “你不挥拳头,她能受伤?” “老子想打园长好吧,她拉什么架...” “......”李淑芬垂眼,“你还有理了?园长比你闺女还小,你竟打得下去?怎么着,年轻时没打够,现在想打回来是不是?” 张甘蔗打媳妇在几个村是出了名的,他媳妇跑了后,再也没女人愿意跟着他。 李淑芬说,“跟园长道歉!” “她先激我的。” “那是你活该,谁让你打你媳妇的,园长是替天行道。” 李淑芬也是女人,吃过亏,所以从来不同情男人,“道歉。” 张大爷怒视她,李淑芬继续踢他,“哑巴了是不是?” “对不起...”张大爷扭过头,喉咙里迅速滚过几个字,咬字模糊。 李淑芬不满意,“没牙齿是不是?” “对不起。”张大爷一字一字顿道,“现在行了吧?” “跟我说干什么?跟园长说!” “......”张大爷受够了,扶着床站起,一副铁面獠牙的嘴脸看着程歌,“园长,对不起。” 程歌斜了下眼,“躺在病床上的又不是我,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张大爷攥紧拳,深吸口气,大喊,“吴建英,对不起。” 床上的人动不动,“没事。” 张大爷指着缓缓睁眼的女人,“看吧,她原谅我了。” 沈星宇拧好毛巾,看她醒了,把毛巾放回盆里,“阿姨,你发烧了。” “嗯,昨晚睡觉喉咙就点不舒服了。” 程歌扶着她坐起,抽了块枕头垫在她后背,“我给你拿药。” “谢谢啊。” 吴建英脸还白着,但比昏倒那会要好些了。 “张大爷,园长还年轻,你甭跟她吵。” “我哪儿和她吵了?她要我搬冰柜我搬了,要我教黄老头换床单我也换了,还要我怎么样?” “那你好好跟她说话。” 张大爷哑了声。 以前他还能说他有病,现在程歌也有病,生病就不是借口了。 程歌把药给她,吴建英又劝程歌,“你还年轻,犯不着跟那种老不死的怄气。” 老不死的张大爷:“......” 他自知理亏,没有顶嘴,相反,主动找程歌说话。 “园长,洗衣房的洗衣机怎么用啊?” 黄元泰床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在宿舍丢着,没洗呢。 “等会再说...” 吴建英吃了药,很快就睡着了,程歌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走了出去。 张大爷的眼力见回来了,咚咚咚跑回宿舍抱着被子出来。 “他一直这样就好了。”李淑芬叹气,“园长,跟我们待着是不是很烦?” 9. 009 绿眼睛 她走向围栏,伸手接了一捧雨,指尖轻轻稔着,“看到你,就想到我年轻时候了。” 程歌怕她想不开,悄悄伸出手扯她衣服,安慰,“都过去了。” “是啊,现在要我回想老教授长什么样我都想不起来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如以前了。” 程歌知道她的故事。 在老教授家做保姆,跟老教授好上了,那时老教授妻子去世不久,老教授儿子认定她是小三,把人轰了出来,工资都没给,消息传回老家,她儿子儿媳觉得丢脸,把她送到养老院来了。 有没有隐情程歌不知道,养老院的人说起她,五分鄙视,五分可怜。 “阿姨,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回去,吹会儿风。” 走廊没有装玻璃窗,而是飘出去的防护栏,护栏上摆着多肉盆栽,这几天没人管,恐怕都得死。 李淑芬随手端了一盆,“园长,能带进宿舍吗?” 盆是胶质的,不会碎裂划伤人,程歌点头,“可以。” 张大爷抱着床单到洗衣房,里面就程歌在,他四下看了看,“李淑芬她们不来吗?” “不来。” “就我学?” “嗯。” 本以为张大爷会气得冒烟,但他只是哼了哼,并未说啥。 床单放进洗衣机,程歌让他倒洗衣液。 直筒洗衣机,操作很方便,程歌按最右边的电源键,然后按左边的水位,“衣服多就按到八,衣服少就不用管。” 张大爷点头,“然后呢?” “按这个开始键就行了。” 程歌关了电源,让他自己操作一遍,张大爷尖着手指,嘴里振振有词,“电源,水位,开始...” 当洗衣机响起水流声时,他惊了跳,“好了?” “好了。”程歌说。 “也不难嘛。”张大爷洋洋自得,全然忘记先前的不愉快了。 直到程歌走时,他才追出来说,“园长,你不生气了?” “你管我生不生气。” “......” 想起冰柜还在仓库门口放着,她说,“没事先把冰柜搬进仓库。” 吴建英晕倒时,她太着急,没来得及锁门。 到仓库时,冰柜还像刚刚那样立着,插着钥匙的铁锁被她丢在地上,砸了个浅坑。 她弯腰捡起锁,推开仓库门,“我去拿个插板来。” 仓库的插座是供打米机等机械的,冰柜得单独找插座。 冰柜里的肉提前捡出来了,冰柜放好后,程歌把肉重新堆回去,不知是不是她堆得严丝合缝,放牛肉的冰柜竟空了一块出来。 张大爷在旁边看着,“想不到你还挺会收拾的。” 见程歌没反应,他不说了,转去酒柜,看了眼他的宝贝疙瘩。 沈星宇第一次进仓库,东看看,西看看,看什么都稀奇,“张大爷,这些酒是谁的?” 酒柜上摆着好多酒,红酒,白酒都有,有些还是开过的。 张大爷轻轻擦拭标签,头也不抬,“我哪儿知道?” “走了,出去了。”程歌捏着几包蔬菜种,站在门口催促,“我要锁门了。” “来了。” 门锁上,程歌把钥匙放进兜里,这是养老院的全部家当,必须谨慎保管,如果不小心进了小偷,一群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张大爷和沈星宇前后脚出去。 程歌把菜种给张大爷,“天晴了就种这个。” 小番茄。 能生吃,能炒鸡蛋,还能煮汤。 吃了还不发胖,程歌最爱的蔬菜。 张大爷接过手一看,撇嘴,“谁大冬天种这个啊?” 程歌蹙眉,“种不出来吗?” 超市一年四季都有卖的呀。 张大爷想讽刺她两句,又怕她发火,耐着性子道,“这么冷的天,苗都长不出来...” “那种玉米...” “玉米是开春种的...” “那种西兰花...” 张大爷还是说不行,程歌怒了,“那种什么?” “白菜,萝卜类的应该行。” “......”程歌最不喜欢的蔬菜,抽走菜种,“那等雨停了再说。” 作为精选种地人,沈星宇颤巍巍发言,“真的要种菜吗?” 两道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他,空前的默契,“不然呢?” 沈星宇习惯性的扶镜框,手伸到鼻梁才发现自己配了隐形眼镜后,再没戴过镜框眼镜了。 “我...我要看书...” “都快活不下去了还看什么书?”张大爷生气了,“先把地挖出来再说!” 沈星宇不说话了。 因吴建英感冒,晚饭是吴建华做的,她好像心情还不错,大家上桌时,她已经把饭盛好了。 又跳闸了,活动室只亮了一盏露营灯。 落座后,吴建华说,“蔬菜容易坏,我就多炒了一个素菜。” 肉是程歌规定的量,并不多。 一人两筷子装肉的盘子就空了,程歌不爱吃猪肉,一块肉都没吃,倒是白糖凉拌番茄很合她的口味,“阿姨,你以前种过地吗?” 见她问自己,吴建华受宠若惊,“种过呀。” 在场的几个老人,谁没种过地啊? “你能种出番茄吗?” 她还惦记着那包番茄种子。 吴建华直觉程歌不是问问而已,沉思道,“种番茄要等开春,天气暖和,才发得出菜苗。” 程歌气馁,“没其他办法?” “除非大棚蔬菜。” 搭个棚子,不让冷空气流入,种子自然就长出来了。 程歌眼睛一亮,“那咱们种大棚蔬菜。” “但是没有胶布吗?种大棚要牵胶布...” 这个简单,程歌说,“天晴去城里问问。” 偌大的桐城,应该有胶布卖吧? 吴建华从善如流,“我陪你去?” “好啊。” 养老院暂时不缺物资,但她们不可能永远待在养老院不出门吧,熟悉熟悉环境,哪天遇到事找得到求助的路线啊。 于是,程歌问大家,“想去的都能去。” “好啊。”李淑芬也想出去看看,周大龙形容得恐怖,但变异的动植物长什么样子她没见过呢,“这雨啥时候停啊?” 已经好几天了,连转小的迹象都没有。 李淑芬担忧起来,“会不会引起水灾啊?” “应该不会吧。”程歌走到窗边,田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昨天出去没发现涨水呀?” “会不会是养老院地势高啊?” 有这个可能。 程歌说,“待会我去后门那边瞧瞧...” 后门是消防通道,程歌来的次数也不多。 夜风大,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开强光灯照向田野。 积水好像还是那个高度,一眼望去,全是雨水溅起的水花。 正准备走人,手电光摇晃间,好像看到个绿色的东西,她重新照出去,差点把手电筒摔了。 浑浊的水面,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冒出来,像孔雀尾巴长出了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她大喊,“张大爷,张大爷...” 雨密密麻麻的,感觉水面的小眼睛越来越多,她撒腿就跑。 张大爷他们还在活动室。 年纪大了,觉少,回宿舍也睡不着,几人商量着把隔壁楼里的麻将桌搬过来,没事打打麻将。 体力活向来是张大爷的,但他一个人扛不动,让沈星宇和吴建华帮他。 三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进来。 张大爷腿都软了。 看清楚人后,鼻孔气得冒烟,“你他妈吓死我是不是。” “田...田里有东西。”程歌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心有余悸的说,“有眼睛。” 张大爷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看着她,“是青蛙吧?” 田里长了再生稻,有青蛙很正常。 程歌见过青蛙,摇头,“不是青蛙,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 “什么呀?”张大爷拍了拍身上的雨衣,率先走了出去。 程歌走在最后,张大爷回头,就看到她一头堪比章鱼乱爬的头发,“园长,你他妈是明星,能不能把头发打理一下啊。” 李淑芬和李春梅也出来了,捶他,“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你看她跟女鬼有什么两样?” 程歌昨晚洗了头,头发蓬松,故意披着的,想到自己的模样有些吓人,赶紧找头绳把头发盘起来。 风太大了,好一会儿才到后门。 程歌举起强光手电筒。 几秒钟,那些眼睛就浮了出来。 “操,什么鬼东西啊。”张大爷浑身哆嗦。 李淑芬缩成一团,声音尖了几度,“什...什么呀?” 沈星宇也没在书上见过这种动物,不由得走近了些,“会不会是萤火虫啊?” “你他妈还是大学生呢,见过生活在水里的萤火虫?”张大爷无情的嘲笑他,“你他妈还不如说这是蝌蚪...” 这么密集的生物群,张大爷只见过蝌蚪是这样的。 “蝌蚪怎么可能长这样?它们会不会游过来呀?”李淑芬踮着脚,快抑制不住到嘴边的尖叫。 “不会。”沈星宇十分肯定,“你们看路上就没有。” 程歌也注意到了,路上低洼处积了水,里面并没眼睛冒出来,全是从田里冒出来的。 “它们吃人吗?” 周大龙说动物变异会吃人,这些不会就是吧? 张大爷不淡定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程歌密集恐惧症犯了,不敢一直盯着看,好在如沈星宇所说,那些眼睛没有跳到马路上来,但她还是决定沿围墙撒一圈石灰。 仓库有石灰。 作为掌管钥匙的园长,仓库有哪些物品她是知道的。 但现在在下雨,石灰撒地上,几秒就被冲散了。 “沈医生,你看看那些眼睛在移动没?”她害怕,眼睛直接闭了起来。 沈星宇是医生,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他观察了会儿,“在动,但是没靠近。” 在场的人松了口气。 张大爷;“要不要去斜对面找人问问?” 程歌不同意,“明天去。” 因为水里的眼睛,大家都有些失眠。 程歌这觉也睡得不好,反复做了许多梦,有卑鄙龌龊的前男友,有步步紧逼的经纪公司,还有买通稿黑她的对手,最后,场景落到一间灯光灰白的卧室里时,她瞬间醒了。 昨晚没有熬到用电高峰期过去她就上楼了。 按床头柜上的开关,头顶的电灯没有任何反应。 她竖起枕头,后背靠过去,摸出手机看了眼。 四点五十。 她好像醒得越来越早了,再不天晴,她的作息恐怕越来越恐怖。 等外面的天透出几丝灰蓝色的光,她才去卫生间洗漱。 时间充裕,给自己化了个明丽点的妆,出门时,卧室的灯亮了,活动室的灯也亮了。 到活动室时,张大爷他们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吴建英系着围裙,从冰柜拿了几个蛋出来,见程歌妆容精致,问道,“园长也没睡好?” 也? 程歌否认,“睡得还行。” 张大爷看她盘了个丸子头,耳背后别着五角星发夹,脸蛋明艳,精心打扮过的,纳闷,“你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 “心大。”张大爷吐槽,“反正我睡不着。” 李淑芬调侃,“你还有怕的时候啊?” “什么啊,黄老头打了一夜的鼾,跟猪嚎似的...”张大爷趴在桌上,“我要换宿舍,跟黄老头一间宿舍太难受了。” 黄元泰已经好多天没睡过床了,难得换了床单被子,肯定睡得沉。 李淑芬说,“那么多宿舍,你看上哪间就搬呗。” “吃了早饭我就搬。” 吴建英煮了几个鸡蛋,另外熬了锅粥,没有炒菜。 张大爷吃不惯,“牛奶呢?” 养老院的饮食是有搭配的,每周四的早晨是牛奶配鸡蛋。 吴建英表情坦荡,“牛奶放冰柜了,要省着吃。” 这也是程歌要求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晚有这个过程。 “奶粉和营养粉那些呢?” “收起来了。”程歌说,“以后吃。” 看是她的主意,张大爷没有说什么,“以后是啥时候?” “我心情好的时候。” “......” 就她这症状,不吃药,永远不可能有心情好的那天。 想归想,张大爷没说出来,免得大清早又闹得不愉快,“对了,谁去斜对面打听情况?” 程歌不打算去了。 出去两次,回来后都不舒服,她得多休息两天。 程歌说,“你和沈医生去吧。” “去就去。” 张大爷吃了一个鸡蛋,两碗粥,走的时候让吴建英别把电饭煲的线拔了,他回来还要吃两碗粥。 “好,给你温着。” 她煮饭的经验不多,这几天的饭不是少了就是多了,不像吴建华,无论几个人,量永远刚刚好。 正想着,外面传来吴建华的声音。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她进来,反倒跟着张大爷他们出去了。 吴建英跑出去喊,“建华,你去哪儿?” 雨太大了,吴建华没有听到,而是跟程歌说,“城里繁华吗?” “还行吧。” 前天去的那条街跟临泉镇赶集天的新街很像,新街没有的银行服装店那儿都有,程歌问她,“你想进城?” “我可没那个胆子,就想在附近走走。” 程歌看她,衣服穿得厚,雨靴差不多膝盖高,口罩一戴,看不清长相。 程歌提醒,“注意安全,别走远了。” 她跟吴建华的接触不深,不了解她的性格。 “放心吧,我不会乱走的。” 程歌给他们开门,张大爷先出去,走了两步,回头叮嘱程歌,“待会你要给我们开门啊...” 要是被关在外面,会活不下去的。 这话让沈星宇和吴建华同时抬起头来。 程歌好笑,“我像那种人吗?” 张大爷嘀咕,“难说。” 以前的程歌肯定不会,现在的程歌不好说。 吴建华跨出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踟蹰道,“外面太暗了,要不我还是不出去了吧。” 程歌知道她把张大爷的话听进去了,“随你。” 10. 010 搜寻物资 门阖上后程歌就回去了。 雨滴如豆,像石子砸下来,她怕疼,走得飞快。 见她这样,吴建华也加快了脚步。 宿舍楼前的这块地是学校操场,后来改造成了花园和停车场。 停车场在前,花园在后,车位的白线被跳动的水花遮得略显模糊,花园里萧条破败,唯有几张贴了碎花瓷砖的圆桌有些颜色。 程歌抄近道,走的鹅卵石铺成的甬道。 快走出花园时,忽然听到吴建华跟她说话。 “园长,你是不是讨厌我?” 莫名奇妙的。 她又不是臭熏熏的鸡屎牛粪,自己为何讨厌她? “没有啊?” 身后没了音,程歌也没回头,大步进了活动室。 “阿姨,待会我们把其他宿舍收拾一下...” 仓库的物资已经清点过了,剩下就是宿舍。那些住过人的宿舍,老人们的生活用品还在,能回收的尽量回收,不能回收的尽量放到一起。 吴建华已经坐下,正在剥鸡蛋,不是很赞成,“反正那些宿舍也没人,收拾也是白收拾。” 宿舍门一关,什么都看不到,何苦没事找事做? 程歌走向沙发,脱了雨靴穿自己的运动鞋,理所应当道,“里面有钱呢。” 说啊,说不定有钱呢? 在场的没人不喜欢钱,李春梅跃跃欲试,“啥时候开始?” “等我换了鞋。”说着,她抬头找吴建英的身影,“阿姨,养老院有编织袋吗?” “装肥料的塑胶袋行不?” 物品需要分类,只要是大袋子就行,程歌说,“行,在哪儿?” “在我以前宿舍。”说吴建英朝外面走,“要多少,我给你拿。” “有多少拿多少。”程歌绑好鞋带,走向墙边的灰皮铁柜,打开柜子,拿了几副橡胶手套出来。 一副手套给李春梅,一副手套给李淑芬,“阿姨,宿舍的物品分类收,食物,药品,纸巾,衣服尽量收进不同的袋子了。” 李春梅忙不迭点头,“好。” 桌边吃鸡蛋的吴建华插话,“钱呢?” 程歌戴手套的动作滞了下,笑容灿烂的说,“给我呀。”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买东西。” 养老院什么物资没有?还需要买?吴建华心下计较,“买什么?” 程歌提了提手套,“姨妈巾。” “......” 吴建华五十了,从前年起,月经就不像以前规律,常常三五个月来一次,量还少,而李春梅和李淑芬已经停经了,用不着那玩意。 所以听到‘姨妈巾’时,三人互相看了眼。 李春梅和李淑芬是笑,吴建华则有点黑脸了。 但她没发火,语气反倒比平时说话轻,“拿我们的钱?” 程歌抬起头,一副‘不然呢’的语气望着她。 她今日穿了件白色高龄毛衣,配一身长款红色羽绒服,艳得像冬日里的红梅。 吴建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半晌,才说,“凭什么?” 程歌笑看着她,“你说凭什么?” “......” 用大家伙的钱买她的私人物品还有理了? 想说点什么,李淑芬抢话道,“买就买吧,谁不喜欢用软绵绵香喷喷的卫生巾呢?” “......” 吴建华暗想,没用你的钱,你当然支持了? 闷闷地把鸡蛋塞嘴里,背过身去。 程歌放了副手套在桌上,等吴建英抱着袋子回来,就领着她们上楼去了。 到拐角时,程歌才扭着脖子喊,“阿姨,你吃了饭就上来啊,跟建英阿姨一间宿舍。” 吴建华背影僵住。 程歌看了眼,笑眯眯上楼了。 宿舍没几包卫生巾,后续肯定得买,但她自己有钱,来养老院之前,她在地图搜临泉镇,发现连家奶茶店都没有,火锅烧烤串串更是奢侈,如此落后的地方,恐怕也不支持网络支付,于是她取了十万现金出来。 出去买车票那天,大家伙也看到了,她根本不差钱。 至于吴建华想什么,随便她! “阿姨,记得物品分类啊,没过期的面包饼干留着我们吃...”她再次提醒。 “晓得的。” 几天过去,宿舍落了灰尘,程歌受不了那个味儿,上楼拿口罩戴上,再下来,听到202宿舍有人说话。 “我又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妈,凭啥给她钱花啊?” 声音压得低,但太过愤怒,气音粗重得很。 门关着,靠走廊这面墙的窗户在学校改成养老院时就封了,因此里面的人看不到她。 吴建华还在说,“一个人前后变化不可能这么大,她以前肯定是装的。” 可惜没有网络,没办法曝光程歌的劣迹。 欺骗老人钱财,太可恶了。 吴建华连衣架带衣服扔进袋,往床上一坐,看吴建英任劳任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舍得?” “舍得什么?” “钱啊...”吴建华不忿,“你不是说雷子急需用钱吗?怎么还把钱给她?” 几个月前,她还打电话向自己借钱,谁知道程歌一说交钱,她毫无保留的把钱给程歌了。 脑子进水了啊? 吴建英蹲身,拿走衣服里裹着的衣架,然后提着衣服,摸衣兜有没有东西,叹道,“养老院什么都有,我们拿钱也没地花,园长需要钱,给她便是。” “你倒是大方,对我怎么不这样?”吴建华嗤鼻。 吴建英哭笑不得,“我啥时候对你吝啬了?” 反正没有对程歌大方。 程歌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听出吴建华的声音就径直进了203宿舍。 “阿姨,灰大,戴口罩...”她把口罩给衣柜前的李淑芬。 李淑芬摘掉手套,下巴朝凌乱的床单,“你掀开床单瞧瞧...” “怎么了?” “你打开就知道了。” 程歌算是明白了,养老院的人喜欢卖关子,张大爷是这样,李淑芬也是这样。 但李淑芬的语气和表情要可爱得多。 她绕过快装满的塑料袋,抓住粉底红花的床单,往上一掀,几张纸币飘了起来。 而白色床垫铺满了纸币。 百元的,五十元的,二十元的,两元的,一元的,五角的... 李淑芬说,“唐八妹侄子侄女多,每次来看她都会给她钱,你一说找钱,我就想到她了。” 唐八妹是家里的老幺,女儿生孩子难产没保住,几年前丈夫得了癌症,是村里的五保户,照理说不来养老院也不会饿死,但她就是喜欢这儿。 来的那天可风光了,一辆辆轿车,把停车场都占满了。 李淑芬艳羡,“整个养老院,就她最有钱了!” 程歌记得唐八妹。 话不多,爱坐在花园里看人下象棋,是个非常有故事感的背景板。 好多镜头都有她。 她不讨厌出境,但谁要跟她说话,她就会表现出非常抗拒的表情。 程歌拿起陈旧但平整的纸币,轻问,“我怎么没见她侄子侄女来过?” “平时要上班,年底才会来。” 两千六百四十五块八,程歌掏出小本子,“唐阿姨原名叫什么呀?” “不知道,大家都喊她唐八妹。”李淑芬说,“找身份证看看就知道了。” 床头柜的抽屉拉开,里面是厚厚的相册。 九十年代的透明相册,有些边角坏了,用透明胶粘起来的。 但照片保存得很好。 凉席上蹬着腿的小婴儿...背篓里啃手指的小娃娃...红薯地抹泪的小女孩...红底蓝衣的初中生到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都有。 “园长,这些照片怎么处理呀?” “照片就放抽屉里吧。”程歌把相册放回去,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去了202。 吴建英搬到这间宿舍后简单整理过,进度要比隔壁快,程歌把口罩给她们,“要是看到照片之类的就放抽屉里。” “好。” 程歌捏着本子走了。 吴建华心虚,等程歌进了204,嘟哝,“也不知道她听到没?” “应该没有。” 也是,以程歌的脾气,早踹门抡凳子打她了,不可能这么平静。 吴建英劝她,“往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和和气气的过吧。” “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而已。” 在程歌面前,她气都没吭一声。 养老院的门只有程歌能打开,得罪她,哪天自己出去回来她不给开门怎么办? 吴建华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程歌在204宿舍也找到钱了,两块四,全是硬币,放折千纸鹤的塑料罐里,另外,她还有个发现,老人们的身份证和电子设备没了,莫不是没有跟过来? 左右没啥用,没有就没有吧。 她从书桌开始收拾的,想到张大爷他们随时会回来,隔几分钟她就得出去看看。 这两天雾气不重,在走廊上就看得到大门的情形。 不过从她看到人再下楼穿雨衣雨靴出去开门需要时间。 她到大门口时,张大爷扒着铁门前后晃,老脸成了猪肝色。 沈星宇怕他气出病,轻轻顺着他胸口,“呼吸,大爷,深呼吸...” 张大爷张着嘴,雨水流了一嘴。 而他们身后,站着一群骨瘦嶙峋的人。 程歌没有开门,“咋回事?” 张大爷鼓起眼,眼里怒火熊熊燃烧。 程歌踹门,“问你话呢。” “......” 11. 011 第二批客人 他妈的,都匀了两天的药给她,她没吃是不是? 张大爷的肺快气炸了,踹沈星宇,“你说。” 沈星宇一个激灵,“他们想进养老院。” 他和张大爷过去时,碰到出门倒垃圾的周大龙,见面问就程歌心情怎么样... 药给她了,遵医嘱服用肯定有效果,想起出来时程歌叮嘱吴建华‘注意安全’,他答了句还不错。 紧接着周大龙就回屋,扶着他妈出来,准备过来碰碰运气。 周大娘是个爱显摆的,人没走出单元楼呢,就春风得意的嚷嚷自己要去养老院住。 然后就成了这样。 沈星宇低头看了眼雨衣上的泥,嘴唇下抿,说起正事,“园长,他们说田里的绿眼睛是变异的蝌蚪。” 一听这个,七窍生烟的张大爷雄赳赳气昂昂的抬起头,“老子就说是蝌蚪嘛...” 程歌白他一眼,没泼他冷水,目光移向西装革履的周大龙,后者僵直的撑着伞,目不转睛盯着她。 看他了,她看他了。 这么多人,她只看了他。 周大龙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似的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似的,脸上更是犹如火烧,烫得厉害。 “小园长...” “养老院不营业。”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但程歌的语速更快,话音一落,铁门咣当一声开了,她面无表情的把张大爷和沈星宇往里一拽,下一秒就关了门。 动作行云流水,像迎风摇晃了一圈的花枝,风一停,花枝静。 周大龙要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视线定格在她关门的手上。 她的手很白,手指细长,指甲粉粉的,像春天里的桃花。 周大龙心跳加快,快压制不住时,他扬声,“啥时候营业呢?” “啥时候?”张大爷拉长脸,“心情好的时候呗。” 程歌拽他时没有先知会,以致他差点摔倒,气得不行,砸场子道,“我劝你们还是去其他养老院看看,她这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人摔凳子砸桌子,你们要是来了,肯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 张大爷一番话连气都不喘的,“出门逗狗咬也比来这儿强。” “......” 末世的狗跟狼没什么区别,一旦被缠上就得拼个你死我活。 她竟是比野狗还威猛? 众人觑着程歌,不太相信。 面前的女人五官精致,皮肤嫩得像鸡蛋清似的,横看竖看都是一娇滴滴的美人,怎么可能有野狗般的杀伤力? 周大娘咂舌,“张老头,你乱说的吧?” “我乱说?你是没看到她拿铁锁砸人的狠劲...”张大爷夸张的抱胸打了个哆嗦,“我劝你们还是想清楚再说吧。” 花钱来这儿享不了清闲就算了,还得像个佣人似的供她使唤,想想就憋屈。 要是有选择,张大爷宁肯自己过也不要和她一起! “小园长好酷呀。”不知何时,一个矮老头站在了张大爷站过的位置,满眼崇拜的望着一门之隔的程歌,缓缓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张大爷惊掉下巴,“你他妈有受虐倾向吧。” 酷毛线啊?因为程歌,他都憋不住想杀人了。 矮老头无辜的眨眼,掰着手指头夸程歌的优点,“年轻,漂亮,经济独立,武力爆棚...” 其他人如梦初醒。 妈的,太酷啦。 周大娘一把扑过去,仰天长啸,“太酷啦,我们家小园长太酷啦。” “......” 这群人疯了不成? 程歌面无表情,“养老院不营业,诸位先回去吧。” “小园长...”周大娘伸出手,沾了雨水的脸尽是迫切,“你再考虑考虑呗,我愿意出两倍的价格。” 程歌挑眉,她像缺钱的吗? “三倍...”不等程歌说话,刚刚拍马屁的矮老头举起三根手指,“小园长,我出三倍的价格,我愿意挨打,什么都愿意。” “......” 这哪儿是受虐?是想死啊... 张大爷竖起大拇指,“牛!” 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让矮老头独占了去,周大娘不落于人后,“我也愿意,我出三倍价格,自己带口粮,我还帮你洗衣拖地...” “......”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人啊? 只见过花钱请保姆的,没见过自己花钱给人当保姆的。 问题是不止她俩,其他老人争先恐后的举手表示愿意。 “小园长,看看我。” “看我,我不到五十,挑两百斤重物轻而易举!” 张大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即便,哪怕,就是脑子进屎都不至于蠢到这步田地吧? 莫不是撞鬼了? 他掐自己大腿,下一秒,瞳孔震动,不疼?竟然不疼?他用力一拧,还是不疼。 “妈呀,撞鬼了...” 程歌歪头,就看他魔怔似的自言自语,眼神慢慢涣散,而沈星宇捂着大腿,痛苦得五官扭曲,正要问怎么了,张大爷突然失心疯似的狂奔,向天忏悔,“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打人了,再也不打人。” “......” 当真疯了? 12. 012 倒垃圾 她就拉了他一把,至于像个被夺了贞操的贞洁烈妇吗? 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讹她? 眼看他踉踉跄跄的进了花园,程歌尖声咆哮,“你他妈少来这套!” 语音未落,就听到一声鼓掌声,侧头一看,矮老头蹦蹦跳跳的拍着手,“小园长好美,骂人都这么美,小园长,别骂他,骂我呀。” “......” 这人脑子有病吧。 她程歌像是会因几句赞美就改变主意的人吗? 拍马屁对她没用。 她还是那句,“养老院不营业。” 这话似乎没什么用,因为其他人跟着鼓掌,掌声滔滔不绝,并伴着呐喊尖叫。 周大娘甚至都破音了,“小园长,骂我呀,随便怎么骂都行。” 论讨人喜欢,矮老头就没输过,他灵机一动,背身撅起屁股,“小园长,我不怕疼,求你用你那高贵漂亮的鞋子踹我...” “......” 这种众星拱月的阵仗,程歌不是没遇到过,刚出道那两年,她到活动现场,粉丝们排山倒海的涌过来要签名,一茬一茬的脑袋,一浪高一浪的尖叫,热情得快把她融化了。 可即使那样,也没见哪个粉丝提‘踹我’的请求。 这人脑子不止有病,还病得不轻,程歌连白眼都懒得翻,喊沈星宇,“走了。” 一转身,就听身后的矮老头高呼,“卧槽,小园长连背影都这么美,不会是仙女吧?” 周大娘扯着干涩的喉咙,不着痕迹瞪矮老头一眼。 妈的,又被矮老头抢先一步。 她咬碎一口牙,决定夸点与众不同的。 但越是想夸点什么,越夸不出来,脑子像浆住似的转不起来。 偏耳边还吵得很,耳朵都快废掉了,眼看那道婀娜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一急,不知怎么喊了句,“小园长,你开门,我认你做干爹!” “......” 程歌趔趄了下。 她这美貌,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妈叫干爹吧?还是她最近火气飙升,分泌出了男性荷尔蒙? 沈星宇大腿刺痛,仿佛掉了块肉似的,看程歌趔趄,伸手扶她。 还没缩回手呢,就见她掏出一面粉色的镜子,照完左脸照右脸,照完右脸照眼睛,明明很满意,但两道眉又紧紧拧着。 背后,矮老头还在喊,“小园长,你是我爹,我爷,我祖宗。” 沈星宇失笑,“园长,她们很喜欢你呢。” “是吗?”她刮掉镜子上的水,极淡的勾了下唇角。 语气漫不经心,却暗暗挺直了脊背。 这让沈星宇想到了动物园里的孔雀,永远高昂着头,一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月亮来,“园长...你和月亮关系怎么样?” 程歌侧目,表情已恢复如常,淡道,“你说呢?” 月亮是小她一届的学妹,在大学时两人就经常一起跑剧组试镜了,称不上好姐妹,但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后来她大火,被拉进一个大佬为她组的饭局也是月亮提醒她的,哪怕她塌房,事业一落千丈,只有月亮积极帮她介绍工作。 这档节目也是靠月亮得到的。 当然,月亮的粉丝不知道。 程歌也不会满世界宣扬。 沈星宇接过话,“月亮有礼貌,待谁都好,当时分宿舍,其他人躲着你,只有她为你说话。” 程歌戏谑的盯着他,“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沈星宇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了半天,闷闷不乐进了活动室。 活动室的门随时开着,程歌见镜子糊了雨,使劲甩了甩,看他东张西望,说道,“阿姨他们在楼上整理宿舍,你也去帮忙,药品服装分类,能用的咱们用。” 门里的身形僵住,程歌到近前他仍像雕塑似的,雨水顺着脸颊滴落,一动不动。 “我...”他的嗓子哑了,“我看看张大爷。” 程歌看向地面,一地的水珠,直往楼道方向,她说,“我看他去。” 循着水珠的痕迹,程歌上了三楼。 刚上走廊,就听到303宿舍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是黄元泰。 他睡得正香,忽然脸上一凉,紧接着被子一紧,一个更凉的东西钻了进来。 想到田里的绿眼睛,他蹭的坐起。 被子高高拱起,张甘蔗缩成一团,大片雨衣露在外面,沾着泥的雨靴蹭了一床单泥。 黄元泰瞬间崩溃,又喊又叫。 程歌走到门口,黄元泰正抬脚踹张大爷,后者揪着床单,死不放手。 黄元泰怒骂,“滚啊...” “鬼,有鬼啊。” “你弄脏我的床单了,快滚。” “不打人了,我再也不打人了,你不要撵我好不好。” “我的被子也脏了,张甘蔗,你他妈有病啊。” “回家,我要回家。” 两人各说各的,一个猛踹,一个拒不松手,程歌看不过去,抓着门往一摔。 嘭的一声。 两人不动了。 程歌面沉如水,“少他妈装疯,给老子干活去!” 床上的两人呆滞的抬起头。 下一秒,张大爷哇的一声大哭,“园长,有鬼啊。” 黄元泰也哭,“园长,他弄脏我的床了。” 程歌踹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老子让你们干活去!” 房间再次安静。 程歌催促,“赶紧的。” 黄元泰哆着唇,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园...” “先干活,干完活让他给你换!” 这话像一个开关,张大爷瞬间被激活,“凭什么,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比音量,程歌没输过,大声道,“凭老子是园长!” “......” 黄元泰刚起床,还没洗脸刷牙,等他吃过早饭上楼,已经十一点半了。 张大爷骂骂咧咧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从301出来,“黄老头,拿去扔了。” 只有厕所才用黑色垃圾袋,黄元泰后退两步,“你自己扔。” “妈的,两个人的活,凭啥脏活给老子?你去...” “想得美。”黄元泰捏着鼻子,咚咚咚跑下楼,“我找园长去。” 张甘蔗怕园长,有园长在,张甘蔗不敢嚣张。 他一口气跑到204,还没进门,一个黑色袋子就从里面滚了出来,刚好滚到他脚边。 “黄大爷,把垃圾拿去扔掉。” “......” “顺便把隔壁厕所的垃圾也捎下去。” “......” 程歌已经把桌上的物品收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衣柜。 考虑到老人情绪不稳定,宿舍没有尖锐物品,整理起来还算快。 这间宿舍的老人爱吃零食,各式各样的饼干就装了半袋子,半晌没听到动静,她不由得抬眸望去,见黄元泰像个电桩似的杵在那,她催道,“赶紧的呀。” 黄元泰左右张望了一眼,反手指着自己,“我...我吗?你让我倒垃圾?” 园长竟让他倒垃圾? 13. 013 避孕套 下着大雨,刮着大风,她竟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下楼倒垃圾,有没有良心啊? 程歌提了提袋子,走向衣柜门,余光瞥到他还在,不耐烦起来,“快点!” “......”黄元泰看看外面的天,又看看地上没有拴紧的垃圾袋,摇头,“我不去。” 他不像张甘蔗只知道咆哮,他冷静地解释原因,“我有骨质疏松,上下楼容易伤着膝盖,外面路滑,容易摔跤...” 程歌弯腰摸向衣服的衣兜,留个侧影给他,“坐电梯,垃圾桶在后面走廊,不用淋雨。” 黄元泰皱紧眉,“垃圾袋很脏。” 床单上有根头发他都不能忍受,何况是厕所垃圾。 程歌收回手,扶着衣柜门探头看他,“你这不是废话吗?垃圾袋不脏什么脏?” “......”黄元泰两腮的肉颤了颤,语气有些不稳,“我想吐。” “正好,吐楼下垃圾桶里。” “......” 黄元泰怀疑自己被传染了,要不他怎么按耐不住心头火想骂人呢? 他忍了忍,小声解释,“我有洁癖...” 程歌似乎忙着收拾,扬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冷冰冰说道,“我管你什么洁不洁癖,只要我安排的活就得做,你看张大爷多暴躁的人,我让他给你换床单被套,他拒绝过吗?” 黄元泰抿嘴不言。 心想张甘蔗是不拒绝吗?那是拒绝无用。 他刷牙那会,张甘蔗给他换床单,把她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呢。 程歌像知道这点,又说,“他骂归骂,活是没落下的。” 意思就是你黄元泰随便骂,反正垃圾都扔。 黄元泰整个人都不好了,“就不能给我安排点其他的活吗?” “不能。”程歌摸到了东西,扭过头,不理人了。 兜里摸出来的是纸巾,纸巾里裹着东西,展开一看,是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她随手放进自己衣服侧兜,这才开始收衣服。 老人比较怕冷,十月天的温度,好多老人都开始穿毛衣了,因此衣柜里的厚衣服偏多。 内衣内裤当垃圾扔掉,其他全部回收。 等衣柜空下来,她瞥向门口,黄元泰不见了,地上的垃圾袋也不见了。 果然,论聪明,还是她聪明,甭管啥毛病,一忙起来,啥都没有了。 正得意着,外面响起张大爷浑厚的大嗓门,“园长,园长...” 程歌走到围栏边,同样扯着大嗓门,“啥事?” “你上来...” “直接说!”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这一趟一趟上下楼也是会累的好吗?而且就张大爷这一惊一乍的毛病,还得治。 张大爷:“老子让你来就来。” 程歌:“老子不来。” “......” 雨像掉线的珠子,吵得人心烦意乱,最终,张大爷败下阵来,粗声道,“有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分类!” “啥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 “你他妈长嘴只用来骂人的是不是?” “......”张大爷看了眼手里的小口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楼下的程歌耐心告罄,“什么事赶紧说,不说老子走了。” 程歌可不惯着他,等了两秒,见楼上没音,果真回了宿舍。 到门口时,瞥到电梯口出来的黄元泰。 他垂着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滴水的手,嫌弃又拧巴。 程歌问,“隔壁宿舍的垃圾倒了吗?” 黄元泰似是被吓到了,原地弹跳了下,迎上她的目光,浑浊的目光浮起了水雾。 程歌脸上没有波澜,又问了一遍。 黄元泰瘪起嘴,“你说呢?” 他牙齿快掉完了,口齿不怎么清晰,但怨念冲破天灵盖快飙到天上去了,程歌手一扬,“那把其他宿舍的垃圾也倒了。” “......” 黄元泰攥紧拳,双目充血,用仅剩的理智和气的问了句,“你说什么?” 程歌一字一句,“以后你负责倒垃圾。” “!!!” 他妈的故意的是不是?知道他有洁癖还让他倒垃圾,真当他好欺负是不是? 黄元泰忍不可忍,当即要发作。 刚提起一口气,肩膀被人从后面撞了下,他身子一歪,下意识的扶着墙,只看张甘蔗提着肩膀,怒腾腾的冲向前面的程歌。 “你自己看!”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掉头就走。 程歌低头一看,二十几个避孕套,不同款式,不同口味。 “......” 想到自己搜出来这种玩意,张大爷羞得不行,以致黄元泰瞪他,他也没给个眼神,捂着脸,风驰电掣的消失在楼梯拐角。 照他的意思,这种就直接扔掉,但程歌年轻漂亮,肯定要交男友的。 避孕套或许用得上。 妈的,他啥时候这么体贴过? 张大爷踹墙,越想越不爽,又咚咚咚跑下楼,“园长,把东西还我!” 宿舍门口,黄元泰目瞪口呆的盯着程歌手里的东西,黑如锅底的脸慢慢胀得通红,听到张甘蔗的怒吼,僵硬的转过身去。 “东西是老子找到的,还给老子!”张大爷喘着粗气,气势汹汹。 程歌有些迟钝,但听到‘还’字时,毫不犹豫把东西塞进衣兜,手提着拉链一拉,衣兜关得严严实实的。 张大爷:“......” 黄元泰回过神,骂张甘蔗,“你这老东西,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那种事,害不害臊啊。” “又不是老子的,是老子从李老头床头柜抽屉里翻到的。” 其中有几个撕开用过了,他嫌脏,扔垃圾袋里了。 想到胀大的几个套子,张大爷一阵反胃,当即背过身干呕起来,“妈的,李老头就是个变态!” 黄元泰:“......” 送年轻女人避孕套这事更变态吧? 黄元泰心里接了句,嘴上没说,质问程歌,“凭啥我倒垃圾?” 倒垃圾是个脏活,这么多人,凭什么得是他。 程歌压了压衣兜,字字铿锵,“你年纪大,我尊老爱幼。” 这是什么理由?黄元泰不想甩脸色,但不满还是露了出来,“尊老爱幼还给我分配活儿?” “让你活动活动筋骨...” “我他妈谢谢你!”黄元泰没忍住,爆了句粗话。 他从没骂过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有心道个歉,但程歌完全没给他机会。 “骂完就干活吧。” “......” 天知道黄元泰往鼻子塞了多少纸巾才把一栋楼的厕所垃圾倒了,可臭味还是留了下来,尤其那双手,像化粪池里泡过似的,抹多少沐浴露都洗不干净。 他已经在卫生间洗了四十分钟了。 张大爷有些担忧,倒不是怕黄元泰有个好歹,而是怕黄元泰出事后要人照顾,又过了五分钟,他过去敲门,“黄元泰,够了啊。” 倒个垃圾而已,至于吗? 他碰过别人用过的避孕套都没矫情呢。 14. 014 分赃 张大爷嗅了嗅手的味道,心里恶寒,“黄老头,开门,老子洗个手。” 卫生间进行了干湿分离,洗手池和浴室是分开的,为的就是洗澡时不影响其他人上厕所。 里面水声淅淅沥沥,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铝合金的玻璃门半天没动静。 张大爷语气不好,“黄老头!” 浴室不透气,热气升腾,容易造成缺氧头晕,他深有体会,那次重感冒,夜里出了身汗,黏腻得睡不着,他凌晨四点起床洗澡,也就几分钟时间吧,四肢疲乏喘不上气,要不是黄老头察觉不对劲,他可能死在浴室都不好说。 想到黄老头曾救过他的命,他轻轻砸门,“黄老头?” 不会晕了吧? 他十万火急的跑出去,“园长,备用钥匙,快拿备用钥匙来,黄老头晕倒了呀。” 浴室里,黄元泰手背通红,指尖隐隐破了皮,他恍若不知,冲掉手上的沐浴露,抹香皂继续搓,当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传来,他懵懵的抬起头。 玻璃门起了雾,模糊探进来一个脑袋。 四目相对,一道目光渐渐往下,黄元泰下意识捂住关键位置,粗声骂,“张甘蔗,你变态啊!” 看他还能开口说话,扒着门的张大爷松了口气,但不满被当成变态,声音怒冲天际,“你他妈还好意思说,都快一个小时了,你洗啥呢!” “我洗啥关你啥事?” “浪费水是不对的。”张大爷振振有词。 程歌抽走锁孔里的钥匙抬脚就走,十几间宿舍,收拾起来并不轻松,她没那个闲心劝架。 倒是一起来的李淑芬被黄元泰中气十足的嗓音惊着了,低声说,“人不是好好的吗?你为啥说人晕了?” 她埋怨张大爷,“你说话不能不夸张吗?” 张大爷好心被当驴肝肺,脾气也来了,声音比刚刚重,“我哪知道他故意装哑巴啊。” 要不是因为黄元泰救过他,他会多管闲事? 他把一切归咎于黄元泰,泄愤的关门,“你他妈有病啊,洗澡洗这么久...” 隔着水雾,黄元泰的声音沙沙的,透着委屈,“谁让园长让我倒垃圾啊?” 手弄脏了,当然要洗干净啊。 程歌已走到了门口,闻言,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 外面天光黯淡着,她站在倾倒的暴雨前,白得像开了灯似的。 李淑芬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像园长这么大的时候也这么白呢。” 张大爷呸了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李淑芬嗔他一眼,没还嘴,叩了叩卫生间的门,为程歌说话,“黄大爷,倒垃圾不累,你要嫌脏,戴个手套就行了啊。” 浴室安静了几秒,“你怎么不早说?” 李淑芬无辜,“你也没问啊。” 戴手套皮肤沾不到垃圾,黄元泰心里的抵触没那么大了。 到午饭时,欣然接受了倒垃圾的工作。 因为程歌把宿舍里搜出来的一次性手套全给他了,另外还给他两副橡胶手套,以及一瓶香水,上桌前,他把宿舍搜出来的那些不要的物品扔垃圾桶,跑了好几趟都没染上臭味。 相反,还有股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 他捏着衣领嗅了嗅,脸上是再不能满意的表情。 见状,程歌把碗里的肉夹给他,“多吃点,下午接着干。” 整整两片大肥肉,晶莹剔透的,给张大爷馋得口水直流,“凭啥只给他啊?” 他干的活一点不比黄元泰少。 “我尊老呗。”程歌的回答义正言辞,气得张大爷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我不老?” “那等你八十再说。” “......” 累了一上午,张大爷不想在饭桌上跟她吵,一句话结束话题,“我不管,你中午给他肉,晚上就得给我肉。” 程歌不应,“看你表现!” 张大爷又不爽了,“你他妈还没把避孕套还我呢。” 不还,就该拿其他东西抵,给他肉是天经地义的。 饭桌上的人听到‘避孕套’皆红了脸,偏张大爷没眼力见,自顾说道,“那玩意你想要你就留着,反正以你那臭脾气,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任你准备再多避孕套都没用。” 感觉脚踝被人踹了一下,张大爷虎起眼,“老子说错了?” 踹他的是李淑芬,见他瞪自己,不留情面的呛他,“放心吧,你化成灰了,想娶的园长的男人都还排着长队呢。” “......” 程歌任他们吵,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问有没有搜到贵重物品。 吴建英把搜来的现金首饰给她了,张大爷和沈星宇则没什么动作。 沈星宇默默扒着饭,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人回答,才抬起头来。 见程歌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脸蹭的红了。 “避...避孕套吗?” 程歌不避讳那三个字,“有吗?” 沈星宇吞吞吐吐道,“有两盒半...” 程歌又问,“还有呢?” 还有? 沈星宇琢磨她的意思,脸红成了柿子,声音也小了许多,“还有几包卫生巾,几十个纸尿裤...” 想到程歌用得着,他找了个干净的袋子装起来放医务室的货架上了。 “要我现在给你拿吗?”说着,整个耳根都红了。 张大爷嗤鼻,“没出息。” 沈星宇:“......” “小沈年轻,脸皮薄怎么了?”李淑芬讽刺张大爷,“非得像你拿着几个避孕套跑上跑下才算有出息啊?” 张大爷抬起手里的筷子,打断并纠正她,“不是几个,是几十个。” 抽屉里翻出27个,床单底下找到4个,衣柜袜子里摸到19个,卫生间收纳盒20个。 论找东西,没有人比他更专业。 当然,他只交了27个给程歌,剩下的他决定自己留着。 “几十个?”李淑芬惊诧,“李老头精力那么旺盛吗?” 张大爷撇嘴,“什么旺盛?变态还差不多!” “张大爷...”程歌夹了几粒米饭放嘴里,适时插话,“咱们还是先说说其他避孕套吧...” 她语速不快,语气也算平静,但听在张大爷耳朵里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他不敢看程歌的眼睛,结巴道,“什..什么其他避孕套?老子不是都给你了吗?” “没有吧。”程歌表情淡淡的,摊开手,“趁我好说话,赶紧拿出来。” “......” 妈的,张大爷抽自己嘴巴,额头青筋绷了绷,“等老子吃完饭!” 程歌盯着他,维持那个姿势不变。 张大爷快速扒了几口饭,唰的推开凳子,“老子给你拿套子,你他妈吃了饭就给老子吃药!” 他真的受够了! 程歌要是一直不吃药,他迟早会被气死。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何止他?吴建华觉得她也是受害者,钱给了,还得做苦力,搜到点值钱的,又让吴建英大公无私的交了出去。 “园长…”吴建华斟酌道,“你还年轻,有病可不能拖啊。” 程歌斜她,“关你屁事。” “……” 这症状,咋比张大爷还严重呢? 正想着,张大爷脚底生风的回来了,手里抓着两把透明的袋子,往桌上一扔,气急败坏道,“给你,都给你,老子不信你用得出去。” 避孕套散落,有几个掉到了地上,几个掉在人身上,几个掉进菜盘里。 李淑芬用筷子夹起一个看了看,“谁不喜欢酸酸甜甜的草莓味啊,可惜我年轻那会的避孕套没有味道。” 她手腕一转,避孕套落在了沈星宇碗边,“小沈啊,这个你拿着用。” 沈星宇:“......” 他做错了什么? 李淑芬的话似乎提醒了其他人。 园长年轻,有需求,沈星宇血气方刚,需求肯定不小。 李淑芬心生同情,“园长,瞧他怪可怜的,多给几个吧。” 沈星宇;“......” 程歌思索了一会儿,摆出副施舍的口吻道,“行。” 沈星宇:“......” 15. 015 吃药 程歌大发慈悲的捞过桌上的避孕套推到他面前,“你看着选。” 沈星宇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有大庭广众送人避孕套的啊,不害臊! 他低下头,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就下了桌,仿佛身后有狗在追,眨眼就没了影儿。 张大爷难掩嫌弃,“没出息,几个避孕套就吓成那样子,要是几个女人站面前让他选,不得吓晕过去啊?” 他拉过凳子,准备继续吃饭,但看程歌一手压着避孕套,一手捏着纸巾擦上面的灰,脸不红心不跳的,心想还不如小沈顺眼呢。 避孕套没送出去,程歌就全收起来了。 当然,她十分和善的说,“大家要是想要,尽管开口,我会酌情给你们一些的。” ‘酌情’就他妈离谱。 张大爷哼道,“你自己留着发霉吧!” 程歌啧了声,一副‘老子知道你嫉妒’的表情睇着他。 张大爷想挖了她的眼,握着筷子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生怕两人打起来,吴建英把碗里的肉夹给张大爷,“肉炖软了的,你多吃点。” 张大爷的毛这才顺了。 还有几间宿舍没收拾,吃完饭,吴建英留下洗碗,其余人上楼接着忙。 吴建华走在程歌左侧,时不时瞄补口红的程歌,像是有话要说。 程歌对着镜子补了口红,又补腮红,完了才侧目,“有事?” 语气是这几日惯有的不耐。 吴建华不太习惯,脸上怔了一下,也就这一下,程歌已跨出去两步远了。 “......” 怎么会有这么不耐烦的人? 吴建华郁闷的小跑上前,“园长,你说我们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是真的吗?” 程歌停下脚步看她,“当然。” 吴建华一喜,谁知下一句,程歌又说,“但给不给要看我心情。” “......” 走廊没有装雨棚,风一大,雨就顺势刮进来,程歌往里站,问她,“还有事吗?” 程歌收拾的那间宿舍还剩两个行李箱,半天时间完全够了,不介意多和吴建华聊两句。 吴建华气结。 话是她说的,转身又不认账,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以后我们想用钱你会给吗?” 程歌敲着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两分钟后,不确定的说道,“应该会吧。” “......” 这算什么回答?吴建华不满意,提醒,“那些钱是我们的。” 还不能用了? 程歌垂下手,插进衣兜,“所以呢?” “......” “要我还给你吗?” 能这样当然最好,吴建华正要点头。 程歌冷冷撂下四个字,“想都别想。” 钱到她兜里就没还回去的可能,她是养老院的老大,养老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 “记得把收到的现金首饰给我!” “......” 吴建华气得咬牙,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看她整个人在发抖,李淑芬轻轻捏她的肩,“没吃药是这样的,忍忍吧。” 程歌已进了宿舍,应该听不到她们说话。 吴建华仍压着声,“有病就吃药,折腾我们干啥呀?” 可能是程歌前几个月的表现太好,李淑芬始终对她存有滤镜,“她不是没吃药吗?” 是啊,程歌没吃药呢。 李淑芬抽回被李春梅挽着的手,“我找小沈说说。” 天大地大,都没程歌吃药大。 她上楼找到沈星宇,让他劝程歌吃药。 沈星宇脸还烫着,但脸已经不红了,听了李淑芬的话,脸纠成了麻花,“我也没办法啊?” “你是医生,你的话肯定管用!” 沈星宇不想去,只要一看到她,脑子里全是她拿着避孕套让他看着选的模样。 他说,“还是让建英阿姨去说吧?” 整个养老院,恐怕也就吴建英的话程歌才听得进去。 李淑芬想了想,“行。” 吴建英为了保护程歌不惜挨了张大爷一拳,吃药是为程歌好,料想她肯定不会拒绝。 活动室没有水池,吴建英洗碗都是去隔壁茶室,李淑芬进去时,吴建英在刷碗,许是没听到脚步声,她说话时,吴建英惊得跳起,脸都白了。 李淑芬无措的说清楚来意,吴建英想也没想就拒绝,“园长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小沈给园长看过了,就是狂躁症!” 医生的话还能有假? 吴建英说,“经期是这样的,等几天就好了。” 李淑芬奇怪,“那你为什么跟小沈去送药?” 真要相信程歌没病,就不该去送药啊? 吴建英站在水池边,手里的抹布沿着碗沿来回擦,眼睛垂得低低的,“我当时不确定来着...” “后来怎么确定的?” 吴建英顿了一秒,笑道,“园长说她还碰不得冷水。” 经期是这样的,李淑芬转身,“那我再劝劝建华。” 园长得的是经期综合征,这几天顺着她,等她症状过去,自然而然就好了。 茶室连着宿舍右侧的楼道,她从楼梯上去,刚到走廊,就见张大爷端着纸杯踹开程歌所在宿舍的门。 “园长,过来吃药!” 张大爷是个急性子,经沈星宇一说,回宿舍倒了自己的药就下来了。 见程歌坐在桌边,拿着蜡笔在纸上涂鸦,声音高了几度,“赶紧来吃药,吃了药对谁都好。” 李春梅和吴建华怕程歌发火,站在走廊不敢进去。 张大爷把纸杯放桌上,摊开手给她药。 程歌仰起头,清而静的目光落在他苍老的掌心,就在他看她抬起手,以为她要接药时,她的指尖指向一处,“你拿了避孕套没洗手吧?” 老茧边,一块灰黑色的污渍特别明显。 张大爷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没了。” “都弄脏了。” 张大爷气急,“老子这辈子没伺候过谁吃药,你他妈吃不吃!” 程歌扭过头,“不吃。” “......” 张大爷恨不得把药摔她脸上,可又舍不得,“你不吃老子自己吃。” 药往嘴里一倒,端起纸杯喝了一大口水,“老子再也不管你了!” 他也硬气,说完就走,只留下一串皮鞋踏在地面的闷响。 可不到两分钟,他又拿着药踏踏踏的回来了,“老子洗手了,吃药!” 他的手滴着水,一走近,洗手液的香味就弥漫开来。 药是被他用纸巾垫着放手里的。 程歌看一眼,扭头。 张大爷怒火丛生,“你他妈到底要怎样?” “心情不好。” “......” “吴建华偷偷藏钱不给我。” “......” 关他屁事啊,张大爷拍桌,“吃药。” “吴建华偷偷藏钱不给我。” “......”张大爷憋着气,朝门口喊,“吴建华,你他妈做啥了?” 吴建华掐着手指,缓缓走到门口,“没...没做啥啊,宿舍搜来的贵重物品都给她了。” 宿舍里搜来的钱的确给她了,但她身上还有钱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程歌怎么会允许身边有个能买鬼的人? 张大爷对程歌或许有几分耐心,对其他人明显没有,踹开脚边的袋子,抡起拳头就要打人。 吴建华惊慌的抱住头,“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看她吓出了泪花,李淑芬上前抱住她,好像懂她所有的憋屈苦楚。 吴建华绷不住,哭了起来。 李淑芬给她擦眼泪,一脸心疼,“不哭了啊。” 吴建华很快收了声,李淑芬和善的搂过她,“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拿钱。” “.....” 就交钱这事,李淑芬无条件站程歌。 天灾末世,什么人都有,程歌不把钱攥紧一些,她们要是受了骗,还得她收拾烂摊子。 何况程歌脾气暴躁归暴躁,心不坏,就说买车票那天,她让大家交身份证,只字不提车票钱的事儿,吃饭也吃得少,肉全给她们了。 李淑芬边走边劝,“你要听园长的话,别老跟她怄气。” 是她怄气吗?明明是程歌不要她好过! 吴建华怀疑李淑芬故意气自己的,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进了宿舍。 李淑芬也不恼,“你找仔细了,别留个一角两角忘了拿。” “......” 这他妈都被程歌洗脑了吧? 016 抑郁症征兆 吴建华怒不可遏的冲进厕所,不多时就拿了个黑色的袋子出来。 李淑芬在门口站着,看她手里的袋子不薄,再次轻轻捏了捏她的肩。 吴建华别开肩,气到哽咽,“走开,不要你假好心!” 这些人被灌了迷魂汤,没有自主思考能力,她才不想跟她们为伍。 抹掉眼角的泪,她噔噔噔跑去前面宿舍,袋子往屋里一扔,哽咽道,“现在高兴了吧?” 程歌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手里的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头也不抬,“都在这儿了吗?” 吴建华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瞪着程歌的眼宛若凝结了冰刀,铺天盖地的朝她射去。 程歌眼珠一转,眼尾掠过张大爷。 张大爷眉头一皱,端足了架势,“园长问你话呢!” 吴建华气得哆嗦,半晌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说呢?” “老子怎么知道?” 张大爷只想让程歌吃药,程歌恢复正常,大家都好过,哪怕吴建华泪流满面他也无动于衷,“老子问你话呢!” “你不会自己看啊...”吴建华哭得像个泪人,嗓子都哑了。 李淑芬走进来,“应该都在这儿了。” 张大爷把袋子放程歌面前,“现在给老子吃药。” “先放着,我数完钱就吃。” 张大爷黑了脸,当即要骂人。 程歌像不知,捏着袋子,呲的一声把袋子撕了个口子。 张大爷看向袋口的活结,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我把药放这儿,你记得吃啊。” “嗯。” 张大爷回楼上去了,但他不放心,几分钟后,趁黄元泰下楼倒垃圾,他偷偷跟下来瞧了眼。 钱用书压在桌上,药不见了。 估计被程歌吃了。 思及此,他激动得打颤,等黄元泰回来,迫不及待与他分享。 黄元泰倒的是废弃物品,臭味不大,但还是用纸巾堵了鼻孔,看张甘蔗笑得牙龈都出来了,不忍泼他冷水。 狂躁症要是这么好治,他就不会是这副德行了。 “哎。” 张甘蔗听不得人叹气,“咋了?” 黄元泰摇头,“这么多垃圾,你说丢哪儿去啊?” 楼下的垃圾桶上午就装满了,现在装垃圾的垃圾桶是吴建英去大厨房找的,再装满的话,就没地堆垃圾了。 “管他呢,园长会安排。” 黄元泰心里发愁,他怕的就是园长安排。 眼下外面又刮风又下雨的,不会要他扛着垃圾袋桶去垃圾站吧? 显然,张甘蔗不懂他的担忧。 收拾完一间宿舍,积极奔去下一间,动作麻利轻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五点时,整栋楼跳闸,房间乌漆麻黑他也没骂粗。 黄元泰不适应,“张老头,你今天挺高兴的呀?” 张大爷已经按开了手电筒。 这是最后一间宿舍了,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顶多十几分钟就能全部结束。 他把装衣服的袋子拖到门口,反问,“你不高兴?” 垃圾已经倒完了,黄元泰的任务已完成,不想去活动室跟几个女人聊天才留在这儿的。 听到这话,他忍不住叹气,“不能说不高兴。” 如果程歌不让他倒垃圾的话,他应该会高兴得多。 张大爷心情好,难得没有挤兑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迅速做完收尾工作,高高兴兴下楼了。 二楼宿舍四点过就全部收拾出来了。 他们到时,活动室亮了两盏露营灯,柜子上的锅冒着热气。 这几天煮饭用的电磁炉和电热锅,跳闸前就弄好了。 张大爷嗅了嗅鼻子,香喷喷的回锅肉,馋得他肚子咕咕叫。 大手一扬,吩咐道,“开饭!” 吃了饭得监督程歌吃药呢。 程歌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本书在看,光照得她的脸红扑扑的。 张大爷抖擞起精神,撞旁边黄元泰,“你看园长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一直这样啊?” “不一样!”张大爷信誓旦旦,“她吃了药的。” “......” 程歌听到两人的声音了,抬头招了招手,拍身边位置,“张大爷,过来坐。” 张大爷得意的朝黄元泰挑眉,屁颠屁颠走了过去。 然而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呢,身边的程歌发话了,“垃圾桶满了,明早你跟沈星宇出去问问,把垃圾袋拿出去扔了。” “......” 张大爷睁着眼,像被人夺舍似的,半天没反应。 程歌蹙眉,踹他,“老子跟你说话呢!” 他眼珠一动,火气骤起,“你他妈是不是没吃药!” 这下换程歌愣住,但她出道后经过培训,断不会露出破绽,眉一扬,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的,指着张大爷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 见势不好,黄元泰赶紧上前劝,“听园长的,园长怎么说就怎么做!” 张大爷暴跳如雷,“不是你倒垃圾你当然这么说了?” 眼看程歌要摔门,黄元泰把人拽了出去。 雨声隆隆,两人站在拐角,话声混入风雨里。 “我看园长吃了药有效果!” 张大爷轻嗤,“哪儿有效果?” “咱进门时,她对你笑了。” “那是笑?” 黄元泰又说,“她没一见面就骂你。” “老子还得感激她不成?” “你也有狂躁症,应该知道这种病不是三五天就能治好的...”黄元泰绞尽脑汁,“她对你算好的了,她让我倒垃圾,垃圾袋往我脚下一扔,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 黄元泰再接再厉,“小沈也要倒垃圾,你看他发火了吗?” “别气了,一切等她病好了再说。” 程歌上桌时,两人前后脚进来,她挑出碗里的肉,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以后黄大爷负责把垃圾扔垃圾桶,而你和沈医生负责出去倒垃圾。” 张大爷阴着脸,“有哪些事你他妈一次性说完,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倒完垃圾弄点砖回来砌灶。” 还真他妈有事! 张大爷气结。 程歌心情倒是不错,吴建英盛的半碗粥喝得干干净净,末了抽纸巾擦嘴,慢悠悠上楼去了。 她一走,大家秘而不宣的静了几秒。 几秒后,安静的活动室一阵窃窃私语声。 “我辛辛苦苦攒几个钱,她说要就要,凭什么呀?”吴建华的声音愤怒而压抑。 张大爷也极为克制,“老子也受够了,好几次想拎把刀剁了她算了!” 黄元泰低叹,“哎...” 李淑芬:“好好的人,怎么就生病了呢?” 李春梅她们也加入进去,大家七嘴八舌的,音量渐渐拔高。 楼道口,程歌好以整暇捂着手电光,待他们发泄得差不多了,手一扬,黄澄澄的光照去,饭桌边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她晃了晃手电光,冷笑道,“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老妖怪竟在背后说小女生坏话,还能再恶心点吗?” 谁是老妖怪?谁是小女生? 他妈的脸皮还能再厚脸吗? “算了,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也活腻了。” “???” 什么活腻了?她不会想不开吧?养老院的门就她打得开,她要死了,他们不得永远困在这儿啊? 还没来得及问,程歌已掉头走了。 李春梅慌了,“园长啥意思啊?” 李淑芬眉头蹙起,“她不会有抑郁症吧?” “……” 操! 017 假医生 尚未交流出个结果,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 之前听着没什么,园长火气重,走路带声没啥大惊小怪的,但今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张大爷竖起耳,“园长跑什么?” 作为抑郁症患者的室友,李春梅经验良多,“不会急着回宿舍跳楼吧?” “......” 那还了得?得赶紧阻止啊! 天已经黑了,狂风钻过雨幕,呼啸着滚过楼道。 楼道像个通风口,吹得程歌半张脸都是僵的,楼层越高风越大,到了四楼,大风宛若要把人撕裂一般。 她开门的手都在抖。 追上来的张大爷等人见了,一颗心直往下沉。 为避免持续跳闸造成电线烧坏,园长规定每天五点拉闸,楼里黑黢黢的,风一来,像张牙舞爪的怪兽侵略进来。 张大爷气喘吁吁,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个劲儿推吴建英,示意她过去劝劝。 吴建英拉衣领捂脸,就剩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被张大爷一推,踉跄的上前了一步。 这一步,似乎惊动了程歌。 她侧过头来,“有事?” 吴建英张了张嘴,“你...你还好吧?” 门拉开了一条缝隙,程歌一松手,夜风涌来,门嘭的关上。 程歌靠着门,反问,“我像哪儿不好的?” 吴建英蹙了蹙眉,虽然程歌爱发脾气爱骂脏话,私下相处时,程歌还是好说话的,从未像现在这般盛气凌人过。 莫不是被她们气狠了? 吴建英说,“他们背后说你坏话,我说过他们了。” 她拖张大爷,让他给程歌道歉。 张大爷这会儿累得像散架似的,哪有心情说话,还是李春梅反应快接过了话,“园长,对不起啊。” 程歌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有事吗?” “......” 道歉不接受,大家没辙了。 “没事就早点睡,明天继续干活。” “......” 宿舍已经整理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把东西搬到一起,哪儿还有什么活? 张大爷缓过劲来,忍不住问,“干什么活?” “把我宿舍的床拆了。” 程歌一个住,摆两张床太占位置,她决定拆床,把两个衣柜摆过去,这样看上去更整齐。 她重新输入密码,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窗帘拉了一半,窗户关得严丝合缝,跟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 程歌进卫生间看了眼,又拉开衣柜门看了看,这才放心在椅子上坐下。 她怕黑。 大火时,她被私生尾随过,那天喝了酒,脑子晕乎乎的,感官迟钝,进酒店没注意检查,差点被私生拍了□□,之后就产生了应激反应,只要到陌生的黑暗空间,她都得检查一遍。 “园长...” 程歌靠着椅背上,听到有人喊,提着音回了句,“啥事?” “明天我跟小沈来帮你拆床怎么样?” 说这话的是张大爷。 在活动室,他骂她的声音最大,当然要尽力表现。 程歌说,“你明天把那些衣服洗了,拆床的事交给黄大爷和建英阿姨...” 这是不肯原谅她啊? 张大爷顿觉烦躁,“我就要来!” “随你,反正衣服得洗了。” 张大爷像得了恩赦一般,精神一振,“好吶。” 果然,跟张大爷这种人打交道,就得比他更暴躁。 程歌笑了笑,摁开桌上的台灯,拿出抽屉里的小说接着看。 门外,张大爷弯着腰,侧脸贴着冰冷的门听着,见李春梅凑过来,急忙给她让位置,“屋里好像没异常...” 众所周知,李淑芬抑郁闹自杀,那是天崩地裂似的鬼哭狼嚎,而里面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到。 李春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耳朵贴上去。 张大爷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样?” “好像睡了。”李春梅直起身,在张大爷松了口大气后,凝重的说了句,“不过得观察着。” 张大爷落下的气又提了起来,“她真有抑郁症?” 李春梅自信的说,“像抑郁症早期。” “那怎么办?” 李春梅摇头,她也没办法。 一直没说话的吴建华听不下去了,“你们要不要问问小沈?” 专业医生就在旁边,非得自己瞎琢磨。 张大爷和李春梅齐齐看向面朝墙壁而站的沈星宇,“小沈,你觉得是抑郁症吗?” 沈星宇额头贴着墙,好一会儿没出声。 张大爷音量大了些,“问你话呢。” “不...不好说。” 这是什么答案?一个医生,难不成看不出病人有没有病? 李淑芬嘀咕,“小沈,你不会是假医生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沈星宇投去。 养老院以前的医生已经八十多了,风评好坏不一,有些人感冒吃他开的药半个月都不见好,有些人搬去县城还回来找他开药。 养老院的人大多年轻时就找他看病,处得跟朋友没什么两样。 得知要换个年轻医生来,大家都有些抵触,担心新医生没啥本事。 但沈星宇每次给他们量血压测血糖都会表现得游刃有余,忌嘴的食物信口捏来,大家便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此刻听李淑芬一嘀咕,便跟着怀疑起来。 沈星宇转身,肩背笔直,“我考了医师证的。” 约莫专业能力遭到质疑,沈星宇红了脸,声音高了好几度,都快破音了。 张大爷捂他的嘴,语气凶狠,“小点声,吵着园长要你好看。” 沈星宇拿掉他的手,嘴唇哆嗦着,却没再说话。 张大爷的手滑向他的肩,用力搂了下,“走,回屋睡觉。” “我自己走!”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蹦出两步远,扭身就跑。 黄元泰年事已高,姗姗来迟,看他脸色煞白,身子瑟瑟发抖,打招呼也不理,走近后问张大爷,“小沈被园长骂了?” “你看园长啥时候骂过他?”张大爷拽过他胳膊,“走,回屋睡觉!” 黄元泰嫌他手脏,用力甩开他,“别碰我。” “你他妈都喘不过气了,老子扶你!” “不要。” 张大爷眉一竖,当即要骂人,李淑芬指指门,“想挨骂是不是?” 张大爷哑了声。 门不隔音,屋里看小说的程歌听了个大概,不由得沉思起来。 018 威胁 雨没有颓势,沈星宇回到宿舍,半边肩膀都是湿的。 他住在宿舍楼旁边的小平房里,这儿曾是校长办公室,前后两面皆是窗,风一吹,老旧的窗户哐哐响。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一束光从身侧照了过来。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这群人虽没读过多少书,对医生却有种莫名的忌惮和敬畏,好像生命攥在医生手里似的。 他眯起眼望去,学出程歌那副轻蔑又不耐的语气,“有事?” 程歌撑着伞,站在楼道口,皮肤白得敷了层雪,冷艳,夺目。 沈星宇诧异,“园长?” 他以为是张大爷他们呢。话声刚落,楼梯间又晃过一道手电光,张大爷独有的粗噶声响彻走廊,“小沈啊,淑芬阿姨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 沈星宇说,“没有。” 他的手搭在生锈的门把手上,见程歌迟迟不出声,收回脚,轻轻将门拉上。 静了几秒,抿唇道,“我没生气,郑医生在养老院好多年了,知道每个人的情况,我一应届毕业生,经验没有他丰富,大家质疑我是应该的。” 一番话不悲不喜,像在陈述某种事实,若非湿淋淋的肩膀看上去过于单薄,或许会以为他真的不介意。 张大爷说,“别这么说,你是大学生,见过世面的,郑老头赶你差远了。” 所谓柿子捡软的捏,这事换成程歌,能把房顶给掀了,也就小沈脾气好,受了委屈只能淋雨发泄。 他轻轻扯程歌衣袖,“园长,你说两句。” 程歌垂眸,盯着他粗糙蜡黄的手蹙起了眉。 张大爷识趣的松开。 程歌这才重新看向门口的沈星宇。 他身形偏瘦,五官称不上英俊,但刘海一遮,眼镜一戴,青涩又腼腆,现在额头露出来,眼窝凹陷,多看两眼便觉得阴沉。 她缓缓开口,“你和老园长是啥关系?” 整个养老院都知他是老园长的亲戚,因要录节目,老园长不惜拉下脸辞了郑医生,可两人什么关系,没人说得清楚。 沈星宇抬眸,眼睛很黑,“为啥问起这个?” 程歌咧嘴,“好奇。” 沈星宇睨她几秒,答,“我外婆是他表妹。” “多表?” 在娱乐圈混,不咬文嚼字可不行,就说月亮,摸爬滚打几年,终于等来了自己演女二的剧播出,提前一周,她家里人给她买了营销,风头盖过女主,女主粉质疑月亮买热搜拉踩女主,月亮当天就召开记者会,发誓诅咒自己和工作室没有买水军。 月亮在记者会上的痛哭流涕让那部剧的女主被骂得狗血淋头,而她路人粉剧增,替她拿到了一部女主戏,直接成了当红花旦。 所以,有些问题必须问个清楚。 沈星宇眉头拧成了川字,程歌不依不饶,“亲表姐吗?” 沈星宇沉默不言。 程歌稔着手电筒的按钮,又问,“你家为了你进养老院花钱了没?” “……” 张大爷一头雾水,小沈是园长亲戚,又是正儿八经的医学生,怎么可能花钱来这种地方? 不等他问,程歌像知道答案,转身上了楼,顺便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其他我不管,钱必须交上来。” 养老院的老人们大多有基础病,三高,糖尿病,风湿等,因此医务室备了基础药,聘医生是怕老人旧病复发或疾病突然病变,沈星宇是医科院的学生,正面临毕业,来养老院实习上节目混点知名度无可厚非。 但他若是花钱找关系进来的,专业水平就值得考究了。 不过那些不是关键,她在意的只有钱! 翌日,她到活动室,张大爷已经在了,看到她,神秘兮兮的指茶几上的盒子。 “小沈给你的。”张大爷先来几分钟,见茶几上有个樟木盒,耐不住好奇想打开,但煮饭的吴建英告诉他是小沈拿过来的,指明给程歌。 顾及程歌那狗脾气,他没有动过。 “园长,里面装的啥啊?” 程歌接过盒子,斜他,“关你啥事?” “……” 盒子巴掌大,不知沈星宇从哪儿找来的,她把盒子塞进衣兜,朝饭桌走,“沈医生人呢?” “昨夜淋了雨有点感冒,送了盒子来就回去睡觉了,让干活时喊他。” 张大爷挨着她,看她到了桌边,主动拉凳子让她坐,“小沈那人挺好的,你凶他干啥?” 小沈再差劲也是个医生,生病要找他开药呢,程歌太不会做人了! 张大爷正要劝她,哪晓得程歌一个冷眼扫过来,“碍着你了?” “……” 妈的,大清早就这么凶,肯定没吃药! 张大爷伸手摸向兜,拿了几个白色塑料瓶出来,“饭前把这个吃了。” 狂躁症的治疗要循序渐进,药也是分阶段的,昨天给程歌吃了一种药,今天可以加一种。 程歌看一眼,“不吃。” “你他妈还想不想好了?” “老子又没狂躁症,不信你问沈医生。” “小沈说了,你这症状就是狂躁症。”张大爷说,“不信老子把小沈叫过来。” 外面雨连天,小平房外面的走廊窄,张大爷拿了伞出门,很快就扶着咳嗽的沈星宇回来。 “小沈,你亲口说。” “咳…”沈星宇捂嘴,扭头咳了一声,随即偷偷觑一眼程歌,攥着没有拉上的羽绒服说道,“园长的症状不像狂躁症?” “呵,就这样还不是狂躁症?搞笑呢!”张大爷像听到什么笑话,“正常人是她那样的吗?” 沈星宇咳得脸红,“园长脾气不差吧?” “什么?”张大爷拿走伞,难以置信的盯着沈星宇,“你他妈是不是没带眼睛出门啊?” 沈星宇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我视力没问题。” “那你脑子出问题了?” “……”沈星宇语塞。 “好了!”程歌打断他们,“吃了饭干活去。” 张大爷还有话要说,围观全程的黄元泰踹他,“听园长的话。” 旁观者清,他看得清楚,小沈是被园长威胁了,张甘蔗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遭殃的还是小沈,要是小沈被赶出去,他们怎么办? 园长不想吃药就不吃吧,他们老实听她差遣,事事顺从,她总不能再发火了吧? 019 第三批客人 程歌算是见识到了权势的魅力,前天还脸红心跳的送他药呢,现在就说她没病了。 难怪大家痛恨资本,原来是得不到啊。 她托起腮,轻描淡写,“张大爷,我没病惹你不高兴了?” 这不废话吗? 她没病,就意味着不用吃药,不吃药,这狗脾气就改不了。 但张大爷不敢直说,绷着牙捡起地上的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见地板湿了,去后面水池拿拖把。 程歌的目光追随他,“张大爷,问你话呢?” “老子不想说话!” 程歌没跟他急,心情不错的叮嘱,“慢点啊,别摔着了,你和沈医生是养老院最年轻的劳动力,很多活还要靠你们呢。” “......” 他都七十多了还年轻?他妈虐待老人吧。 张大爷把拖把一摔,忍不住了,“吴建华,拖地去!” 吴建华昨晚没有睡好,那些钱是她省吃俭用攒的,结果被程歌拿走了,她心疼得滴血,骂了大半夜的脏话,此刻提不起精神搭理任何人。 不过深知张大爷的脾气,她转移火力,“园长说公共区域的卫生由小沈负责。” “他妈的都病成那样了...”张大爷骂人,“你他妈有没有公德心啊。” 沈星宇在宿舍睡得天昏地暗,他敲了好几声门他才虚弱的应了句,然后穿着件秋衣秋裤就出来了,瘦得跟竹竿似的,脸白如纸,要倒不倒的。 最后,是他给沈星宇穿的裤子和羽绒服,这样弱不禁风的人,因为拖地昏倒了怎么办? 吴建华可不管,“我按园长要求办事而已。” 沈星宇已拉上了羽绒服拉链,见状,颤巍巍的走到拖把前,弯腰,“我来吧。” 张大爷把拖把夺了过来,“算了,老子弄湿的,老子自己拖!” 水渍不多,拖把是干的,沿着水渍一拖就完事了。 程歌瞧着,称赞,“张大爷,厉害呀。” 记得她刚来养老院那会,张大爷天天嚷嚷腰酸背痛手抽筋,别说拖地,筷子都握不住,吃饭得人喂,照顾他的护工受不了,把喂饭这事交给她来做。 饭烫了要挨骂,饭冷了要挨骂,连续两口饭没有肉要挨骂。 可以说,张大爷的存在,让她对自己的老年生活充满了恐惧,恐惧自己老了也变成那样子,当时她就想,真要变得那么不可理喻,不如找个男人嫁了,老了祸害自家男人也比麻烦年轻人要好。 她认真看着,“张大爷,你拖地挺专业的呀。” “少阴阳怪气!” “夸你还不愿意听了?” 张大爷哼哼,他又不傻,就她那调调,他真得意,保不齐拖地就留给他了。 于是,他强调,“老子就拖这一次,以后你自己来。” 这话是回答程歌,也是跟沈星宇说的。 沈星宇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过来时吹了冷风,吃饭时,沈星宇咳得更凶了。 吴建英给他倒了杯温水,“吃药了没?” 沈星宇端起水杯说谢谢,“药在医务室。” 医务室在他宿舍隔壁,吴建英看了眼昏沉沉的天,“你说吃哪些药,我给你拿过来。” “感冒药要饭后吃,待会我自己去医务室拿药就行。” “园长,小沈好像是重感冒,倒垃圾这事...”吴建英纠结,“要不缓缓?” 程歌漫不经心搅着碗里的粥,平滑的眉抬了抬,“我喜欢压榨人?” 吴建英秒懂,否认,“当然不,你人美心善,怎么可能压榨人?” “我呸!”张大爷想吐,“你他妈拍马屁合适点行不行?” “安静吃你的饭。”程歌拍桌,“吃饱了倒垃圾去!” “......” 厕所垃圾堆久了臭气熏天,沈星宇感冒,其他人不好着吗? 程歌说,“待会大家都去倒垃圾!” 垃圾桶底下有轮子,推着极其方便,但外面道路泥泞,轮子卡了泥就转不动,必须得抬起来。 吴建华质问,“凭什么?” 程歌昂起头,字字铿锵,“凭老子是园长!” 半个小时后,几人脸色难看的站在垃圾桶前。 垃圾堆得高高的,盖子盖不上,吴建华骂粗,“自己躲清闲,却叫我们干活,什么人哪。” 黄元泰戴着手套,两只鼻孔堵得满满的,眉间的皱纹皱成了沟壑,“其实,园长还是挺良心的。” 这话得到一众人的白眼。 园长对他当然良心了,她们要去垃圾站,而他只到大门口就行。 李淑芬,“哎,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掉下水道里呀?” 吴建英:“上次去城里,好像没看到井盖之类的...” 也就说街上没有下水道。 张大爷推了个蓝色垃圾桶往外面走,“快点,小心园长出来骂人!” 程歌把碗筷收进水池,补了个口红,这才换上雨衣雨靴。 斜对面居民楼的人又来了,人数有增无减,矮老头扒着门,激动地挥着手,“垃圾站在我们小区那边,你把垃圾袋给我,我帮你们倒啊...” 周大娘积极附和,“路不好走,你们一把年纪了,摔一跤怎么办?” 张大爷不满,“这条路又不是没走过。” “不一样,低洼处积了雨,你们刚来,不熟悉路况,很容易掉坑里去...”周大娘脑子转得特别快,拉过儿子,“我家大龙孔武有力,扛两袋垃圾不是问题。” 倒垃圾的喜悦盖过了想进养老院的话题。 程歌到近前也没人发现。 还是周大龙捏着领带说了句‘小园长,你来了’,大家伙这才安静下来。 矮老头最捧场,“哎哟,咱小园长又漂亮了呀。” 周大娘紧随其后,“可不是吗?瞧着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随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孩子,看到程歌,眼睛都不转了。 “爸爸,世上真有这么漂亮的人吗?” 受末世环境影响,大家肤色偏黄偏黑,牙齿也是如此,而程歌白得发亮,像白漆喷出来的假人,孩子们看呆了。 “小园长...”一个牵着男人大手的小女孩羡慕的问,“你为啥这么漂亮啊?” “还能为啥?化妆呗!”张大爷不屑,“小姑娘,化妆不好,你千万别学她啊。” 他每天清晨起床,程歌的房间已经亮灯了,但她永远是最后一个到活动室的,为啥? 就是搞她的头发,眉毛,眼睛,口红... 她为啥来得慢,就是补妆耽误的。 小女孩眼里全是艳丽四射的程歌,“小园长,你这么好看,能不能收了我爷爷啊?” “......” 020 哭了 雨哒哒哒的砸在雨衣上,小女孩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歧义,兀自说道,“我爷爷是我们村的老师,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你想知道什么问他就行了,他很温柔,从不骂人,也不说脏话,不像这个爷爷...” 小女孩指着呆若木鸡的张大爷,“这个爷爷性格不好,嘲笑小园长你。” 张大爷:“......” 无冤无仇的,为何拉踩他? 哪怕是个孩子,也该明白尊老爱幼的道理。 他往前半步,越过垃圾桶,瞪着小女孩问,“哪个是你爷...” 小女孩害怕,躲去男人身后,不说话了。 李淑芬看不下去,斥责张大爷,“跟个小姑娘较劲,至于吗?” “谁让她骂我。”张大爷理直气壮。 李淑芬哂笑,“骂你的人还少吗?” 养老院的哪个人没骂过他?本事没多大,脾气大得不行,动不动就骂人,好多老人都不愿意跟他一间宿舍,她的抑郁症就是住他楼下加重的。 现在看他对一个小姑娘吹胡子瞪眼的,鄙视不已。 张大爷被怼得哑口无言,拉过垃圾桶的盖子往铁门一撞,“你们自己倒垃圾去。” 李淑芬呵呵,侧目喊程歌,“园长...” 程歌冷眼瞧着两人,“吵完了?” 张大爷和李淑芬讪讪的把头扭向一边。 程歌站在最后面,面前是几个冒尖的垃圾桶,她捏着鼻子走向一侧,对门外的人说,“你们喜欢倒垃圾就倒,现在先退后,我开门,让人把垃圾袋拎出来。” 矮老头:“不用麻烦,我们自己进来拖。” 程歌眯起眼,“垃圾不倒了。” “......” 什么意思? 门里门外的人疑惑地望向彼此,而当事人丢下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色羽绒服依旧耀眼,连随风摇曳的碎发都闪闪发亮。 矮老头扬手喊了句,“小园长...” “操!”张大爷骂粗,“你他妈故意捉弄人是不是?” 知道要倒垃圾,他特意挑了件旧衣服,想着弄脏了直接扔掉,结果又不倒垃圾了? 他一脚踹向垃圾桶,怒吼,“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程歌当真停下了脚步,不过没有转身,而是抬手顺了顺两撮不听话的头发。 张大爷火冒三丈,嗓音又尖又锐,“老子跟你说话呢。” “小点声。”黄元泰踢他,“惹急了她,小心她把你撵出去。” 跟张甘蔗生活的时间长了,黄元泰知道怎么应付狂躁症患者,硬碰硬没用,得顺着她的毛捋,捋顺就好了。 程歌是在矮老头说话后突然转变想法的,惹她不高兴的肯定是矮老头。 他看向矮老头。 个子矮矮的,抬头纹深得像龟裂的龟壳,身上批了件灰黑灰黑的蓑衣,两只裤脚卷到膝盖,小腿沾满了泥。 真要放他进来,不得把地弄脏? 黄元泰沉吟,“我们园长爱干净,见不得半点泥,你们还是别进来得好。” 矮老头恍然,路边就有积水坑,走过去,两只脚.交替的在里面荡了荡,弯腰搓掉小腿上的泥,“没了。” 黄元泰摇头,“还是不行。” 眼看拿到艳丽的身形越走越远,矮老头着急,“那我不进来。” 其他人麻溜的洗了腿上的泥,不停点头。 黄元泰让吴建英快去问问。 垃圾桶被雨冲刷得开始流污水,堵住鼻子也能闻到臭味,真把垃圾桶放这儿,要不了多久就会生蛆。 程歌走得不快,吴建英追上来时,恰恰到停车场。 吴建英:“园长,他们不进门,咱把垃圾袋放门外就行...” 程歌抬起眼皮,“那走吧。” 吴建英好笑,这么点事,直说就好,为啥非得闹脾气?搞得张大爷都快得心脏病了。 怕程歌不高兴,她脸上不敢露出半分。 到门口时,外面的人主动退了一米,程歌把伞给吴建英,自己戴好橡胶手套才搭着铁门往外推。 铁门缓缓打开,等候的人蠢蠢欲动,却不敢往前挤。 周大娘挨着儿子,没来由的紧张。 那么多面料,捡回家能缝多少衣服啊,养老院竟说扔就扔,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而且她看得仔细,铁门没有落锁,但那些人却不敢擅自开门,到底有多怕小园长啊? 程歌撑着门,唤张大爷,“把垃圾袋放出去!” 张大爷没呛她,喊李淑芬,“来帮忙。” 这么多垃圾,总不能靠他一个人吧? 李淑芬:“我跟大梅一起。” “黄老头,你来。” 一人将垃圾桶倾斜,一人提垃圾袋,黄元泰挑了个装内衣内裤的垃圾桶,“来这儿...” 厕所垃圾是最脏的,黄元泰极力想避免,岂料因他跟张大爷动作太慢,收走一个垃圾袋,恰好剩下厕所垃圾袋。 他抗拒,“那个你自己弄。” 张大爷放好一个垃圾袋回来,骂道,“老子能弄还要你干啥?赶紧的!” 撑着门的程歌已不耐烦了,再磨叽,她肯定得发火。 黄元泰不肯,“建华,你过去帮张老头。” 吴建英给程歌撑着伞,垃圾桶是吴建华一个人清理的,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呢,闻言,没个好气的瞪黄元泰,拖着垃圾桶就走了,话都懒得说。 黄元泰余光瞟向程歌,什么也没说,灰溜溜过去扶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没有系紧,卫生纸吸水后膨胀,张大爷用脚蹬垃圾桶发力,双手往后一拽,不料垃圾袋勾着什么东西,次啦一声坏了。 纸巾飞出来,一坨落在黄元泰头上,他啊啊大叫。 门外的人一看,皆露出嫌弃之色。 “小园长,我们先把这些袋子拿走啊...”说着,矮老头上前,抢过一个袋子就走。 其他人推推嚷嚷的涌过来,见状,程歌手一松,铁门自动阖上。 捏着半个袋子的张大爷提醒,“这儿还有垃圾呢?” “自己扔!”程歌甩了甩手套上的水,离远了些。 “园长...”黄元泰一副蹭到一脸屎后生不如死的表情,“怎么办?” 他穿的雨衣,纸巾贴在雨衣的帽子上,慢慢往下滑。 黄元泰僵着背,无措的哭起来,“快帮我把它拿掉啊。” 021 圣母 程歌嫌恶心,抓过吴建英手里的伞先走,“记得把这儿清理干净。” 黄元泰已崩溃,尖叫快要刺破人的耳膜,一时无人应答。 她要给张大爷开门,并没回宿舍,而是站在一簇枝叶凋零的小叶女贞前。 张大爷捡了根枯枝戳黄元泰的脑袋,黄元泰嘴里嚷着什么,李淑芬和李春梅上前扶他走出垃圾圈,然后又去扶垃圾桶。 雨水飞溅,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想来不会痛快,说不定正在说她的坏话。 她不在乎了!他妈的,在养老院忍气吞声几个月,搭上所有积蓄买营销等待综艺首播,结果老天爷跟她开这种玩笑。 一想到这些,胸口就闷得慌,还特别想骂人。 张大爷把最后一坨垃圾倒进垃圾袋,欲喊程歌过来开门,一扭头,就见程歌黑着脸站在身侧,活像谁欠她钱没还似的。 那句‘他妈的’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半晌,结巴道,“开...开门。” 程歌哼一声,上前两步,手肘撞向铁门,哐的一声。 张大爷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扫帚丢了,腮帮子鼓了鼓,硬是没说一个字。 扫帚给李淑芬,两只手提起垃圾袋往后背一甩,扛着出去了。 门口的垃圾袋被人瓜分了,什么都不剩,刚刚拍程歌马屁的小女孩捏着只尼龙袜,探出头打量程歌。 张大爷怒斥,“看什么看?” 小女孩缩回去,不到两秒,又歪头看程歌。 “小园长,我爷爷很勤快,你要是收了他,他天天给你倒垃圾。” 程歌扯了扯嘴角,还未说话,张大爷先开口,“谁不会倒垃圾,用得着他吗?” 说完,哼哼哧哧的走了。 吴建英怕他有个闪失,在门关上前,身形一闪,钻了出去,“张大爷,我和一起吧。” 这么大的雨,他要磕着摔着了,遭罪的还是她们。 大门离土路有两米左右的斜坡,雨水哗哗往下流,张大爷怕滑倒,落脚特别小心,听到这话,眉梢一喜,但说的话却难听,“那还不快点,我要摔了就是你害的!” 换成程歌,早开骂了,吴建英却没反驳,温顺的上前,手绕过他手臂,稳稳扶着他。 张大爷看了,撇嘴,“还是你有良心,不像那些...” 那些什么他没说。 吴建英也不多问,“走慢点啊...” 两人越走越远,居民楼的人仍扒着门舍不得离去。 矮老头最先拿到袋子的,但东西被人抢走,他自己并没捞到多少,因此没心情跟程歌套近乎。 倒是周大娘生龙活虎的,“小园长,你这儿能不能提前营业啊,我愿意多出点钱。” 不知谁的脏手碰过铁门,程歌开门时,手肘沾到泥了,她抽纸巾擦,轻问,“我看起来很缺钱?” 周大娘急忙摇头,“当然不是,小园长一看就是家财万贯的小姐。” “那是我昨天说得不够清楚?” 她昨天说了不营业,周大娘记着呢,可她太喜欢这间养老院了,不死心想再问问,“小园长,为什么不营业呀?” 哪有人会嫌钱多?城里的那些餐馆便利店全天24小时都在营业,到程歌这儿怎么就变了呢? 程歌丢掉弄湿的纸巾,语气傲慢,“有钱呀。” 谁有钱会想工作啊? 周大娘知道她有钱,但敢堂而皇之说自己有钱的商人,程歌还是第一个。 她羡慕,“小园长,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程歌瞬间变脸,脸沉如水,“关你什么事?” “......” 在场的人已经见识过她的喜怒无常了,但仍被她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 周大娘脸上挂不住,悻悻道,“我就问问。” “这么爱问,怎么不问问自己啥时候死呢?” “......” 周大娘愠怒,当即指着她要骂人。 见状,周大龙忙扯她衣服,凑到她耳边说,“得罪她就进不了养老院了。” 周大娘放下手,紧握成拳,恨不能将程歌撕了。 怎么会有这么嚣张跋扈的人,不会是跟家里断绝关系,被撵出来的吧? 活该!张大娘暗暗骂了句。 她要是自己闺女,非揍得她鼻青脸肿不可。 就她这脾气,做女儿不行,做儿媳更不行,见儿子的眼睛落在程歌脸上,她拽他,“妈坚决不同意你娶她。” 虽然桐城男多女少,想娶媳妇很难,但他要跟程歌结婚了,肯定会过得憋屈。 看张大爷他们就知道了,一大把年纪,啥活都得干,大龙娶了她,怕被压榨得更惨。 周大龙脸热,“你说啥呢...” 那样精致漂亮的人,是他想娶就能娶的吗? “反正我不同意。” “......” 母子两说悄悄话的间隙,矮老头的心情恢复了些,有周大娘这个前车之鉴,他避开家世等私人问题,问程歌啥时候营业,到时他早点来排队。 他态度诚恳,又端着笑脸,程歌便没甩脸色,滴水不漏道,“没钱的时候呗。” 那得啥时候? 不少人露出遗憾丧气的表情,矮老头也如此,但他振作得快,“行,到时提前说一声啊。” 程歌没打算营业,仓库物资充足,加上她手里十几万的现金,买卫生巾等生活必需品能用到绝经,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扫兴,“行。” 矮老头高兴,“那我还能过来给你们倒垃圾吗?” 他怀里捂着抢来的秋衣鞋子,一脸期待。 程歌不假思索,“不能挑。” 矮老头点头,“没问题,那我明天来?” 程歌想了下,“五天来一次吧。” “好吶。”矮老头喜不自胜,“那我先回去了啊。” 他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吴建华已经拿着扫帚先回去了,就剩黄元泰和李淑芬三人。 李淑芬说,“园长,他提出帮咱倒垃圾是想找有没有自己能用的,如果没有,他之后就不会帮咱了。” 程歌眺向雨幕,无所谓的语气,“倒一次是一次呗。” “不好吧?”李淑芬纠眉。 矮老头上了年纪,摔着怎么办? 程歌呵一口气,手伸向伞外,“这世上,最不值得同情的就是男人。” “......”李淑芬哑口无言。 022 末世打算 昏暗的雾罩着,风大,雨也大,她这副状态,进到密闭空间绝对出事。 李春梅伸手抓住她,“反正没啥事,等着园长一起回吧。” 没来这儿前,养老院有严格的作息表,起床洗漱,晨间运动,早餐...依照安排表,一天到晚不会闷。 现在程歌性情大变,完全不记得那份养老院日常作息安排表了,她们也变得懒散起来,除了完成程歌交代的事,其他时间都自己待着,无聊又无趣。 李春梅感觉自己快闲出病来了,在临泉镇那会,她睡醒了会偷偷到楼下花园转悠,欣赏花园里的花,这几天醒了,完全不想动,就那么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等电来。 身处黑暗,眼睛看不见,耳朵格外敏锐,风声,雨声,树枝折断声,李淑芬的呼吸声,绵长又恐怖。 她一个正常人尚且心悸恐慌,何况是抑郁症患者了。 李淑芬眼泪糊了一脸,用力挣了挣。 李春梅牢牢握着她,“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这儿是桐城,没人认识咱,不用担心被人指指点点...”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没做错事,会怕人指指点点?”李淑芬吸了吸鼻涕,情绪异常激动,“要不是他哄我说会领证,我会答应跟他好吗?是他翻脸不认人,关我什么事?” 李春梅怕刺激到她,说,“我知道你不是小三,是那家人想找个免费保姆故意坑你的,村里人爱夸大其词,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 她是有些同情李淑芬的。 当保姆的工资没拿到,还被冠上小三的臭名,以致她回村后,但凡跟男人说句话,周围人就会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然后很快,就有人说她勾引谁谁谁。 所谓人言可畏,这事导致她儿子越来越不满,当同村有个婆娘怀疑老公出轨李淑芬找上门后,她儿子毅然决然送她进了养老院。 在城里打了几十年工,攒的钱全给儿子凑首付,到头落得这样的境地。 李春梅的手绕到她后背,替她顺气,“别哭了,那些长舌妇会遭报应的,没准她们死了你还活着呢。” 李淑芬擤了下鼻涕,鼻尖红红的,但眼泪止住了。 不过说话带着哭腔,“都这样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村里人嘲笑她,儿子儿媳不认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有意思。”李春梅指着斜对面鳞次栉比的水泥楼,“你就不想去外面逛逛?咱临泉镇巴掌大点儿地,没啥逛的,这儿能逛的多着呢,建英不是说了吗?商业步行街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美食...” 李淑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莹莹灯火,万家如昼,明显比临泉镇繁华。 她想了想,“可是咱没钱。” 只能看不能买。 李春梅也想到了这点,跟程歌商量,“园长...” 剩下的话都还没说就被程歌打断了,“不行。” 李春梅:“......” 她不是大明星吗?包里不是有几万现金吗?怎么还缺她们那点钱? 李春梅说,“我们就买点特产尝尝...” 程歌斩钉截铁,“不行。” 李春梅丧了脸,兜里没钱心里没底气不说,要是被店员歧视,回怼都心虚得很,但看到李淑芬也露出颓靡之色,她急忙说,“养老院啥都有,哪儿用得着买外面的?咱看看就行了...” “被店员撵出来怎么办?” “直接脱鞋拍她脸上!” 想到可能会跟人撕逼,李春梅来了精神,“也别脱鞋了,包里带个锤子,谁撵人打谁。” “打人是犯法的。” “咱不先动手就行。”李春梅一副法律资深顾问的表情,“警察要是来了,咱就说咱是自卫。” 李淑芬还是担心,“可...” “你别想太多,实在害怕店员瞧不起咱,咱拉上园长就行了呀。” 她们没有购买力,但程歌有啊,就她屋里的钱,都能给个首付了,李春梅说,“天晴我们跟园长一起出门。” 李淑芬没了话说。 张大爷趟着泥回来,就看程歌无聊的转着伞柄,白眼翻了又翻,而围着她的李春梅兴奋的说着什么,好像没看到程歌的白眼。 他低头洗掉雨靴上的泥,鞋在水里荡了荡,问道,“聊啥呢?” “问园长想不想买新衣服,改天去服装店看看,顺便再去趟超市,看看桐城人喜欢什么,合适的话,咱们自己支个摊位卖东西,园长当老板,我们替她打工...” “......” 养老院的活还没做完又想去外面摆摊?想累死谁啊? 他表态,“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李春梅:“你不想挣钱吗?” 落到程歌手里的钱是拿不回来了,想买东西,就得自己攒钱,摆摊是来钱最快的方式。 张大爷算知道程歌为啥翻白眼了,谁进养老院还想着挣钱啊? 李春梅怕是脑子不好使。 他说,“不想,要挣你挣,干活别喊我就行。” 宿舍楼还有很多衣服裤子要洗,他才没心思干其他呢。 李春梅说,“你就没有想买的?” “买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买,只想赶紧把那堆衣服洗了...” “......” 跟这种人说话,简直鸡同鸭讲,李春梅拉过吴建英,问她会做哪些美食,到时一起去摆摊。 吴建英瞟着程歌,“园长同意了?” 不管卖什么,首先得程歌点头才行。 李春梅说,“我正跟园长商量呢...” 门缓缓阖上,程歌撑着伞往回走,李春梅一手拉着吴建英,一手挽着李淑芬,笑盈盈跟在身后。 张大爷看着她们的背影,悄悄按住铁门往外推。 雨水冲刷的铁门纹丝不动。 果然,仍然只有程歌能打开门。 他泄气的往前走,走了两步,注意到身后没有脚步追上来,不由得回头,“黄老头,走啊...” “我...”黄元泰哆了哆,“我头上是脏的。” “你戴着帽子怕啥?” “再让帽子淋会儿雨。” “就那点东西,早被雨水冲走了,你要膈应,不如回宿舍冲个澡呢。” 这话提醒黄元泰了,他抬了抬僵硬的腿,“那你过来扶我。” “老子的手碰过垃圾的...” “......” “你慢慢走,老子先回去干活了。” “......” 张大爷卯足劲要把程歌的毛捋顺了,衣服丢进洗衣机就去找程歌要给她拆床。 沈星宇病着,他让吴建英给他打下手。 程歌躺在沙发上翻杂志,不喜被打扰,冷冷吐出两个字,“明天再说。” “....” 张大爷想骂人,怎么会有这么难伺候的人,难怪矮老头问她家里她就翻脸,肯定脾气太臭经常被父母打! “随你。” 张大爷高冷的丢下这两个字,回洗衣房去了。 这本杂志程歌已经翻过好几遍了,但妆发服饰搭配是她的最爱,因此这类杂志百看不厌。 李春梅已经从卖馒头转开面馆再到开间粥店,口干舌燥也不见程歌搭话,兀自去柜台前倒水。 拿着水杯回来,见程歌还是那个姿势,不由得问,“园长,你说卖什么比较好?” “只要不是吃的喝的,随你们。” 程歌是不会去摆摊的,但她们要是想,她不介意当个甩手掌柜。 毕竟,谁不喜欢钱呢? 023 末世物价 不是吃的喝的? 李春梅焉了,她满心想的就是卖吃食来着。 “那卖什么?” 程歌翻一页,语气没有波澜,“自己想。” 李春梅想不出来,看向李淑芬,后者唉声叹气,“我哪儿知道?” 刨开吃喝,无非就是穿的用的玩的。 前两者需要去批发城进货,成本大大增加,至于玩的...程歌不可能让外面的人进来... 吴建英倒是有个主意,“我看外面的人多数没穿鞋,我们卖鞋如何?” 李春梅反对,“你有本钱吗?” “不要本钱,咱们不是在其他宿舍清理了许多鞋子出来吗?把我们能穿的尺码留下,其余的全卖掉。” 李春梅眼前一亮,“对啊,咱们穿不了,放那儿也是扑灰...” 有了卖品,接下来就看程歌同不同意了。 “园长...”李春梅凑上前,声音低低的,生怕惊扰了她,“卖鞋怎么样?” 她们丢了一批脱胶以及磨损严重的鞋,但养老院还有很多,单是冬夏两季的拖鞋就有几十双,虽是二手鞋,但在鞋子匮乏的桐城,应该卖得起价。 程歌缓缓坐起,“工资怎么算?” 三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卖来的钱分我们百十分之四十怎么样?” 不用程歌干活,甚至不用她露面,只要她给她们开个门就行。 程歌的眼神仍落在杂志上,表情云淡风轻,“每人每天十块钱,不管有没有生意,我都给钱!” 李春梅脑子快速合计着。 赚钱这种好事肯定都想参加,即便刨开张大爷,百分之四十的工资落到每个人手里也就百分之七不到,也就说卖出去一百块钱,一个人六块几毛钱。 而那些拖鞋是养老院批发的,价格在3.9至5.9之间,纵使价格翻倍,一双十来块钱估计顶破天了。 那要想每天挣十块钱,至少得卖十几双鞋。 大冬天的,冬鞋好卖,春夏秋的鞋子估计有点难。 这样比较的话,十块钱工资更划算。 李春梅说,“每个人十块吗?” “对。”程歌一只手捏着书页,似乎极为专注,“卖出去一双,给五毛提成。” 李春梅大喜,“好。” 程歌扬眉,“那就说定了,你去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张大爷去了洗衣房,传话这事就得李春梅亲自跑一趟,她先去楼上宿舍找吴建华。 吴建华没有意见,但怕程歌反悔,要程歌写个字据。 李春梅为难,“园长的脾气你也知道,要她写字据,她肯定觉得咱不信任她,她一赌气,不让咱摆摊怎么办?” “那咱就一直受她的窝囊气?” 李春梅不喜欢这种形容,“不窝囊吧,她虽然爱发火,但没虐待过咱们。” “这还不算虐待?”吴建华被气笑了,“拿走我们的钱,克扣肉菜,使唤咱们干活...” 李春梅摆手,“嗐,这算啥啊,你是没看到网上那些殴打老人,把老人推进河里的。” “......” 所以,非得身上见伤或面临死亡才算? 吴建华再次惊奇程歌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她们如此死心塌地。 看她不吭声,李春梅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不答应还能怎么着?碰到程歌那种人,只能认栽。 李春梅又去小平房,回活动室时,她脱了雨衣,现在又得回去穿上,顺便拿了把伞。 沈星宇支持摆摊,也不怕程歌反悔,他纠结的是工资是否太低了。 李春梅差点没跳起,“小沈啊,咱们少说也有六个人,一天六十,卖出一双鞋还有分成呢,这工资不低了...” 沈星宇吃了药昏昏欲睡,说话有气无力的,“阿姨知道桐城的物价吗?” 程歌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怎么可能吃亏? 怕不是被程歌耍了吧? 他咳了咳,“要不要问清楚桐城的物价再说?” “不用,商业街那边餐馆爆满,应该是普通人都能负担得起的价格。”李春梅看他脸颊通红,像在发烧,长话短说,“园长得性格你也知道,好不容易让她点了头,咱要是犹犹豫豫的,她肯定生气。” 沈星宇喉咙像有火烧,吐字都困难,“行吧,你们看着办。” “好吶,你快回床上躺着,我还得问问张大爷呢。” 张大爷已经洗完一洗衣机衣服了,养老院有专门的晾晒区,淋不着雨,就是衣架少了。 他懒得回宿舍拿,衣服一甩,直接搭晾衣绳上。 他也不讲究,进洗衣机前什么样,晾起来就什么样。 李春梅见了,“你就不能抖一抖拍一拍再搭上去吗?” “老子没把它们丢地上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老子当熨斗?” “......”李春梅不跟他废话,“我们要去摆摊,园长已经答应了,还说愿意给我们每人十块钱的工资,你去不去。” “不去。”张大爷怀里的湿衣服缠在一起了,他懒得分,直接全部搭上去。 李春梅看不下去,“你这样晒,衣服发霉了都晒不干。” 张大爷不以为然,“管他的,反正也不是老子的衣服。” “......” 李春梅觉得她就不该来,然而秉着多年楼上楼下的邻居情谊,还是问了句为什么不想摆摊。 张大爷冷呵,“还能为什么?老子累了,不想给资本家打工。” 李春梅气噎,活该程歌总是针对他,就这脾气,谁不想骂他两句? 反正少一个人也不少,李春梅劝都没劝,直接回去了。 程歌已经翻完了杂志,看她怒腾腾的收伞,泄愤似的把雨靴往门后一甩便穿那双黑色条纹的棉鞋,问她,“她们不乐意?” “小沈和建华愿意,张大爷不愿意。” 程歌故作好奇,“为啥?” “谁知道?”李春梅提起鞋后跟,去桌边拿水杯喝水,“他不去也好,免得鞋没卖出去,人得罪了不少。” 很有可能。 李淑芬说,“园长,咱们哪天摆摊啊?” “慌什么,等天晴再说。” 李淑芬进了养老院就没怎么出去过了,一是受不了大家异样的目光,再就是手里没钱。 现在能出去活动,不期待是假的。 “园长,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我就不去了。”程歌倾身,把书放茶几上,破天荒说了句感动人的话,“我熟悉熟悉桐城的环境,要是碰到好玩的地方,到时我们一起去。” 李淑芬喜极而泣,“真的吗?” “嗯。” “园长,你人真好。”李淑芬又哭了,“我像你一样年轻的时候,从没想过带长辈们出去玩。” 纸巾盒就在杂志旁边,程歌顺手抽了一张给她,“时间多的是,卖完鞋我们就去。” 李淑芬边擦泪边点头,“好。” 240 走出去 雨已连续下了好多天,保不齐哪天就晴了。 李淑芬说,“要不要趁着这两天没事把鞋子洗出来啊?” 程歌躺回沙发,抓过毯子盖身上,闭着眼答,“行。” 除了鞋子要洗,归类的物品还得细化然后找个地储放,比如那些拆封没有用完的纸巾,零食... 程歌说,“下午吧,我瞌睡来了,想眯一会儿。” 所有物品清理出来后,全部堆在二三楼储藏室的,只有程歌有钥匙。 “你睡,我们不说话。” 活动室宽敞,挨着落地窗的沙发茶几没占啥位置,哪怕餐桌,冰箱,消毒柜,木柜搬进来看着也空得很。 外面的风吹进来,回声久久不散。 李淑芬不喜欢这儿,小声问吴建英,“要不要去棋牌室打会儿麻将啊?” 要不是那晚出现绿眼睛,她们已经把麻将桌搬过来了,哪儿用得着多去棋牌室打牌? 吴建英看向墙上的挂钟,十点十分,该准备午饭了。 “不了,待会我得做饭呢。” 吴建华心情不好,这两天是她弄的饭,参照养老院贴出来的食谱,今天该吃红烧肉了。 她还没拿肉出来解冻呢,“你们去吧。” 黄元泰回宿舍去了,吴建英不去,就她和李春梅两个人哪儿玩得起来? “算了,下次吧。” 程歌眯了差不多半小时,被肉下锅的滋滋滋声惊醒了。 光线不好,头顶的水晶灯不怎么明亮,吴建英握着铲子,轻轻推着锅里的肉。 她可能经常久坐,后背的肉比较厚,头发扎在脑后,看着干脆利落,不像喜欢在养老院打工的人。 养老院工资低,里面的人不好相处,与其在这儿混日子,不如进厂拧螺丝钉呢,起码有社保,加班还给加班工资。 她突然有些好奇,“建英阿姨,你为什么来养老院啊?” 活动室没有装油烟机,吴建英似乎没听到她的声,挥着铲子,并未回头。 茶几边玩五子棋的李淑芬抬起头,“好像是儿子在外面欠了钱,回老家躲债的,你没看她吃不下饭吗?” “她不是胃口一直很小吗?” “农村人就没胃口小的,她是心里装着事呢。” 关于吴建英的事,李淑芬都是听吴建华说的,是不是真的不好说,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觉得吴建英要比吴建华好说话,因此她倾向于是假的。 心里装着事? 程歌不由得想到自己刚来养老院那天,老园长带她熟悉养老院环境,经过后厨,吴建英一直盯着她看,之后有意无意示好。 难道想跟她借钱? “她儿子干什么的?” “不知道,反正是个大学生。” 在李淑芬眼里,能供出个大学生是非常了不起的,加上吴建英两口子早早就为儿子买了县城的房子,照理说不缺钱才是。 她问李春梅,“建英儿子是干啥的?” “好像是会计,几年前媒人想把我们村的红萍介绍给她儿子,哪晓得她儿子没看上人家...” “相亲不就这样吗?你挑人家,人家也挑你。” “是啊,之后红萍又相了好几个...” 话题不知不觉就偏了,程歌不喜欢家长里短的事,穿上鞋走了出去。 雨密密麻麻的,居民楼升起了炊烟,雾色弥漫,斑驳的水泥楼若隐若现,零星的灯火也变得不真切起来,她伸出手,掬了一捧水,冻得她缩了缩手。 “是不是又降温了?” 她记得早上的雨水并未这般冰凉刺骨。 里面的李春梅回,“不一直这样吗?” 年纪大了特别怕冷,她们在羽绒服里面加了保暖衣,加绒秋裤穿了两条。 不过程歌这么说,她们还是走了出来。 一到门口,差点被迎面的风刮得毁容,李春梅赶紧挡住脸,“妈呀,怎么这么冷。” 程歌刚睡醒,感官稍微迟钝点,但这温度确实比她们回来时低。 李春梅退回门后,“到底啥鬼地方啊?” 那些居民说现在是十月份,季节月份跟她们生活的年代一样,但这暴雨连绵不绝,活像要把房屋淹了似的,太恐怖了。 程歌擦了手上的水,提着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 但风雨肆无忌惮,冷意直往心窝钻,她打了个冷颤,赶紧跑,“阿姨,把门关上!” 玻璃门只开了一扇,但这风带着冰渣,比前几天冷得多。 李春梅一秒阖上门。 涌来的风撞到玻璃上,玻璃门哐哐哐的响。 李春梅害怕,“这门不会坏吧?” 程歌彻底醒了,走到沙发前,抓过毯子披在自己身上,跟李春梅说,“冷的话回宿舍加衣服,这种天要是感冒,得吃多少药啊?” “......” 又不是她们想生病,她竟舍不得那点药? 受不了寒风摧残跑回活动室的张大爷满脸不爽,但看程歌缩在毯子下发抖,把那股火憋了回去,“衣服还洗吗?” 这么冷的天,洗了也晒不干,没准还会臭。 “怎么不洗?洗衣机不是有烘干功能吗?直接烘干!” 张大爷不会用烘干功能,况且,那得用多少电啊? 不过程歌日入208万,估计体会不到交电费的苦恼,他也就没说,“你教我怎么用。” “直接按烘干键就行。”程歌下半身穿的是薄款黑色铅字裤,能衬得腿细,前两天勉强能忍受,此刻双腿冷得快僵了,连牙齿都在颤抖,“你自己弄。” “......” 离午饭还有一会儿,程歌回宿舍找了条牛仔裤套外面。 一出门,还是冷。 但她没有更厚的裤子了,为了展现得天独厚的长腿优势,她更偏爱裙子丝袜短裤,这几条裤子还是来养老院前买的。 她退回去,又在外面套了条黑色运动裤。 经过镜子前,随意一瞥,除了一张脸还能看,身材肿得跟头猪似的。 她拍拍自己的脸蛋,毫不犹豫脱了外面的运动裤。 再回活动室,黄元泰也下来了。 脸上没有在门口时的生不如死,相反,不知从哪儿弄了顶帽子戴头上,整个人气色好了很多。 见到她,黄元泰嘴巴扁了扁,“园长,你不冷啊?” 除了下半身单薄些,其他倒还好,程歌走向茶几,拿起杂志,“不冷。” “这种天还是穿厚点好,周大龙说了,桐城的雨季很长,好多人都熬不过去...”李春梅说。 程歌跺跺脚上的毛绒脱鞋,“不冷啊。” 一张口,寒风灌入,刺得她忍不住咳了声。 李淑芬搭话,“我看着你都觉得冷,怎么可能不冷?” 程歌往沙发一坐,脊背端直,“就是不冷。” 反正她坚决忍受不了自己变成一只熊。 这是她骨子里的基因决定的,不以她的志向而转移。 张大爷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洗着就回来了,外面风大,他直流鼻涕,冷得不行,见程歌腿上的浅色牛仔裤,条件反射的哆嗦,“你他妈不冷啊?” 牛仔裤一看就是春夏款的。 “关你屁事啊。” “行,老子不管,病了别哼哼就行。” 红烧肉的香味已经出来了,张大爷就好软烂口的肉,问吴建英,“还有多久开饭?” “还有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吃馒头垫垫...” “有肉谁吃馒头啊。” 肉限量,因此是由吴建英分配的,既不害怕有人抢得凶,还不怕染上传染病。 程歌的碗筷餐盘是自己买的,海绵宝宝图案,瞧着特别俏皮。 盛饭时,吴建英问程歌,“用碗还是餐盘?” “碗。”程歌用毯子裹着腿,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缘故,她饿了,“素菜是什么?” “白菜炒粉条。” “有汤吗?” “酸菜汤...” 养老院有自己的泡菜坛,平时煮鱼没有去外面买过酸菜,想着短时间里不会吃鱼了,吴建英就抓了些煮汤。 程歌馋了,“给我半碗米饭,多来点汤,肉放餐盘里。” “好。” 张大爷他们早就在桌边等着了,热气腾腾的肉端上来,他直流口水。 米饭在下面,上面是红糖色的肉块,张大爷拿过碗,用筷子拨了拨,“锅里还有肉汁没?给我多来点。” 不能敞开肚子吃肉,肉汁没问题吧? 吴建英给李淑芬盛饭,大半碗米饭,四块红烧肉刚刚好。 听到张大爷的话,她在锅里铲了一下,“没有了。” “下次多放点水,肉汁泡饭也好吃。” “好。” 程歌坐在主位,手里握着自己的专用勺,舀了一口汤喝。 酸酸的,咸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舌头,喉咙,不受控制的生出一种满足感来。 她又喝了一口。 李春梅纳闷,“不烫吗?” 暖暖的,胃里舒服得很,怎么可能烫? 程歌连续喝了好几口,李春梅盛完饭落座,见她碗里就剩米饭,问,“还要汤吗?” 天冷,肉和汤没有端上桌,而是在锅里温着的。 程歌下意识的点头,继而想到什么,又摇头,“不喝了。” 秋冬本就容易发胖,她连一条运动裤都不敢添,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胖。 “沈医生的饭菜送过去了吗?”她看向吴建华,后者心情郁郁的点了下头,并没说话。 程歌又看向斜对面,“张大爷...” 张大爷夹着肉,眉目舒展,表情少有的愉悦,但随着程歌一喊,脸立刻垮了下来,“啥事?” “这几块肉给你!” 她把自己的餐盘推过去。 吴建英有意讨好她,其他人都是四块肉,而她有六块,且六块都很大。 张大爷受宠若惊,“你不吃?” “这不想巴结你吗?希望你吃了这几块肉能少气我。” “......” 他妈的又开始阴阳怪气是不是? 摸着良心说,到底谁气谁啊? 张大爷没动筷,联想这几日她都把肉分出来的行为,张大爷问,“你是不是少数民族?” 少数民族不吃猪肉,这也是程歌为啥突然装好人的原因。 程歌拉住餐盘,“不吃就算了。” “我吃。” 有肉不吃是傻逼,张大爷眼疾手快的抢过餐盘,“你自己给我的,别后悔啊。” “老子像是那样的人吗?” 张大爷轻蔑的扯起嘴角,看在肉的份上,没有跟程歌计较,而是和颜悦色的问,“园长,你哪个民族的?” “关你屁事啊!” 张大爷也不恼,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个道理张大爷还是懂的。 “园长,你们民族有什么风俗啊?” “关你屁事,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 得,张大爷不问了。 但他就是想知道,吃了一口肉后,看向吴建英,“酸菜汤里的酸菜是用猪油炒过的吧?” 吴建英僵住。 酸菜吸油,用猪油炒才香。 程歌摔筷子,“你他妈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张大爷再不敢说话了。 因为他大概找到程歌狂躁症的来源了,少数民族特别坚持自己的信仰,哪怕偶然沾了猪油也不行,程歌来养老院好几个月,不知道吃了多少猪油炒的菜。 背离了自己的信仰,难怪会暴躁。 他对吴建英说,“不是有菜籽油吗?以后用菜籽油炒菜...” 瞧瞧,他还是善解人意的。 吴建英低着头,一筷子一筷子的夹饭,并不应声。 张大爷讨了没趣,专心致志吃自己的肉去了。 程歌吃饭很慢,咽下最后一口饭,张大爷已经吃完三碗米饭了,刨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让吴建英给他盛一碗汤。 已经放下筷子,坐去茶几边的李淑芬说,“你不怕积食啊?” “一早上就我在干活,能不饿吗?”张大爷怨念深深。 李淑芬说,“那还是得少吃点。” “......”张大爷瞪她,“饿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了?” “我是怕你吃多了不消化。” “关你屁事啊。”张大爷学程歌的语调。 李淑芬撇嘴,“算了,天底下就没一个人男人值得同情的。” “......” 程歌放下碗,不参与他们的争吵,坐去沙发,重新开始看杂志。 杂志上的衣服全是高级定制,模特也都是顶流,首饰的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她看得津津有味,一个脑袋突然凑了过来。 “园长,这是你喜欢的人?”李春梅不懂这种书有啥好看的,一条裙子好几万就不说了,一条项链几百万,有钱买这个,不如买房子呢。 程歌往后仰了下,看向字缝间西装笔挺的男人,啧了声。 李春梅不懂她的意思,“我好像看过他的电视,不怎么帅啊,但我儿媳妇觉得他最帅,不吃不喝也要买他打广告的手机。” 男人微微侧着身,单手插进裤兜,有种刻意营造的做作。 “你儿媳妇喜欢这款?眼光有够差的。” “我儿媳妇说时代变了,年轻人都喜欢这款。” “......”意思是她很老? 李春梅也意识到了,急忙找补,“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审美,我儿媳妇喜欢随大众。” 所以她又老又不随大众? 程歌阖上书,眼神锋利起来,“春梅阿姨,你儿媳妇做什么工作的?” “卖珠宝首饰的。” “多大了?” “28。” “......” 摆弄黑白棋的李淑芬插话,“你儿媳妇不是三十几了吗?” 李春梅摆手,“那个已经离了,这个是刚找的。” 李淑芬:“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找年轻漂亮的。” 李春梅尴尬,“也不能这么说吧,两人合不来,天天吵,离了对彼此都好。” 李淑芬把黑棋放进棋盒里,“他重新结婚了,你当然替他说话了,他要是个光棍,你会这么说?” 李春梅:“......” “有时候想想,养儿子养条狗,狗看你被欺负了,会扑过去咬对方,儿子呢?生怕你给他惹了麻烦...” “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道呢?” “......” 李春梅鼓起眼,不满的望着李淑芬。 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气氛陷入了凝滞。 李淑芬正常时,谁都怼,但人也善良,无论谁碰到麻烦,她都愿意帮忙,这也是她每次寻死觅活,大家火急火燎制止的原因。 程歌打破沉默,“淑芬阿姨,你说的是你儿子吧。” 李淑芬怔忡了下,握着五子棋的手微微收紧,下一秒,若无其事的说,“不是,我儿子人很好。” “就他还好呢?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又攒钱给他娶媳妇买房,结果你来养老院他给你啥了?” 钱,一分没有,床单被套,是家里用旧的。 要不是养老院这些年一直受到资助,李淑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李淑芬辩解,“他要给我钱,我自己不要的,他要还房贷,供两个娃读书,每个月还要给养老院打钱,他那点工资哪儿够啊...” 她不是低保,进养老院是儿子出的钱。 每个月两千五,不算少。 李春梅说,“那也该给你一点钱备用啊。” 李淑芬刚来养老院那会,生病连药都买不起,要不是后来有好心人救济,她估计早死了。 她儿子不就嫌她丢脸才送她来的吗? 李春梅说,“你儿子狼心狗肺,我要是你,非找警察抓他不可,往上不是有儿子不给爸妈养老被告上法庭的吗?你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025 发烧了 “他没有不给我养老...”李淑芬话里夹着叹息,“他是不得已。” 孙子们在学校遭同学耻笑,被同学排挤,学习退步不说,性格也沉默了许多。 她留在家里,会成为他们的耻辱。 这些她明白的。 来养老院后,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她常常坐在窗边思考这些事。 偶尔怨过儿子,怨他不相信自己,但更多的是怨自己。 要不是当初鬼迷心窍,被老教授花言巧语迷惑,也不会落人话柄,一个月二千五啊,能给孙子们买多少玩具文具?结果啥都没买,钱让养老院挣了... “我刚刚开玩笑的,狗哪儿能跟儿子比啊?” 说着,她歪头朝东南方向望了眼。 雨幕灰蒙,再也看不到青翠蓊郁的山头,蜿蜒盘曲的水泥路,以及承载着她记忆的小山村。 “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这个问题,再次引发了一阵沉默。 程歌大拇指刮着书沿,面露沉思,“你想回去吗?” 李淑芬答不上来,模棱两可道,“有点想,又有点不想。” “你他妈骗谁呢...”喝汤的张大爷不留情面揭穿她,“你要想回去,那晚让你收拾行李怎么不收拾?” 李淑芬语塞。 儿子儿媳在外地打工,两个孩子送到儿媳娘家那边读书去了,她跟孤寡老人没什么区别,留在桐城,儿子不用给养老院打钱,孙子们也不用活在她的阴影里,多好啊。 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哭。 她急忙揉了揉眼睛,憋回那股泪意,承认道,“嗯,我不想回去。” 张大爷洋洋自得,“老子就知道是这样。” 不过李淑芬有自杀倾向,死哪儿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不懂李春梅为什么也不收拾行李。 毕竟,她儿子送她来时再三保证节目录制结束就接她回家的。 节目组的人离开后,她儿子高调的开了辆红色的小轿车来养老院来着,怎么没接她走呢? 他端着碗扭头,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瞄向李春梅。 李春梅知道他想什么,头一抬,像只战斗的公鸡,“咱们这么多人,不知道园长买到哪天的票,我不着急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张大爷总觉得不对味。 李春梅又道,“再说了,我衣服又不多,几下就收完了...” 这倒是真的,李春梅来养老院只带了夏装,降温后,她跟李淑芬借厚衣服来着。 他扭过头喝汤,喝了两口,脑袋又转了回来,“老子又没说什么,你吼什么吼?” “怕你耳背!” “......” 张大爷的确有点耳背,但仅限于玩手机的时候,其他都非常正常。 何况农村人说话本来就比较大嗓门,只要不是耳聋,正常交流没问题。 正想骂两句,见吴建英开始收碗筷,专心喝起汤来。 程歌靠着沙发椅背,目光落在吴建英身上,“建英阿姨想回去吗?” 吴建英抓碗边的筷子,头垂得低,脸上情绪不显。 “能不能回去也不是咱说了算的,得看老天爷...” 李淑芬附和,“是啊,我想待在这儿,老天爷不让也没办法...” 程歌又问吴建华,“建华阿姨呢?” “你说呢?”吴建华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只吐了三个字。 在这儿必须得看程歌脸色,积蓄没了,干活还没工资,脑子进水才想留在这儿呢。 想到不知要在这儿生活多久,烟火熏黄的脸肉眼可见的拉长。 像变魔术似的。 程歌弯了下眉眼,“你也甭生气,没准明天醒来就在临泉镇了呢?” 吴建华不抱希望,但仍说道,“那你要把账记清楚了,我给你多少钱,你必须还回来。” 否则,她绝对报警! 程歌识趣,“当然。” 不仅还钱,养老院丢掉的那些破烂她买新的补上。 穿越啊,影视剧里多平常的事,换到现实就不同了。 以她老娱乐圈人的经验来看,开个直播聊末世的见闻就能日入千万,于是,她爽快的说,“哪天要是回临泉镇了,你们在养老院的开销我付了。” 张大爷咕噜咕噜喝完汤,抹嘴道,“你他妈少给老子画饼,老子不吃。” 吴建华连连点头,就差没在脑门刻同意两个字了。 李淑芬倒是欢喜得很,“真的?” “真的!” 直播来钱很快的,何况这个养老院收费不高,几人加起来还没两万,她完全负担得起。 “谢谢...” 李淑芬刚说完,程歌又补充了句,“前提是你们要听我的。” “......”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园长肯定怕大家去网上揭露她做的恶事,所以用钱收买她们。 可能给儿子省一点钱是一点,李淑芬说,“没问题。” 吴建华心想,“做梦呢。” 张大爷拍桌,“你他妈想都别想。” 他受够这份窝囊气了,手机一有信号,马上给电话台打电话爆她的料,要她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他的愤怒太浓烈,成功吸引了程歌的目光。 她眯起眼,嗓音瞬间尖锐,“你他妈给老子洗衣服去。”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淑芬劝他,“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老子不说假话!”张大爷硬气的推开凳子,两手背在身后,背影挺直宽阔,一副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姿态。 李淑芬吐槽,“活该洗衣服。” 程歌接话,“张大爷有骨气啊。” 拿钱收买不行,得想想其他法子。 万一明天一觉醒来在临泉镇,大家不得找各种渠道抹黑她啊? 一旦丢掉网友们的好感,营销公司那笔钱就白花了,而且合同已经生效,单方面毁约得支付违约金... 心思一转,瞄准左侧沙发,咚的倒了下去。 其他人:“???” 不会被张大爷气狠了气出病来了吧? 离她最近的李春梅轻轻戳她胳膊,“园长?” 程歌闭着眼,没有反应,而脸颊慢慢变红,红得跟烧红的铁没什么两样。 李春梅想到了同样脸色潮红的沈星宇,脸色微变,“园长发烧了!” 026 不公平 李淑芬探她额头,一脸‘早知道会这样’的语气,“这么冷的天穿牛仔裤,能不感冒吗?” “哎,现在的年轻人身体太差了,小沈吹个风就倒,园长也这样...” 李淑芬又摸自己额头,好像感觉不到温度变化,跟李春梅说,“去找小沈来瞧瞧...” 李春梅匆匆起身,“这就去。” 室外温度更低一些,沈星宇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进门后给程歌量体温,问其他人,“你们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寒潮来势汹汹,可以吃两包感冒冲剂预防着。 “我们好着呢,你快看看园长烧到几度了?” 养老院的体温计是老式水银体温计,放胳肢窝的那种,沈星宇是男生,不好取体温计。 “淑芬阿姨,麻烦你了。” “嗐,说那些干啥。” 李淑芬拉下程歌的衣服拉链,手从她毛衣后背伸进去。 晕过去的程歌虽没了意识,但戒备心重,刚刚李淑芬给她放体温计时还被她挠了一下,所以这次她尽量轻点。 她的手冰凉,指腹有点粗糙,程歌憋气之余差点破功,身体也下意识绷紧。 感觉李淑芬的手离开,衣服重新贴紧皮肤,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沈星宇拿着温度计,眯起眼看了又看,因感冒而显得憔悴的脸尽是疑惑,“温度计是不是坏了?” 36.8,这个温度委实跟发烧晕倒扯不上关系。 李淑芬贴过去看了眼,“不能吧?要不我试试?” 几分钟不到,李淑芬的温度测量结果出来了,36.5,她也迷惑了,“难道园长没有发烧?” 李春梅没懂,“那她脸为什么那么红...” 沈星宇蹲在沙发边,害怕传染他人,他戴了双层口罩,羽绒服外面还罩了件厚实的长款保安大棉衣,衣服兜里有手电筒,正准备倾身检查程歌的眼睛.. 突然,棉衣下摆被人拽了下。 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退后,拉开些距离。 “园长午饭吃什么了?” “酸菜汤泡米饭。”李淑芬答道。 沈星宇心里有了谱,“估计过敏了..” “过敏?”李淑芬狐疑,“过敏不是会起红疹子吗?” 程歌除了脸红了点,没看到红疹子啊。 “过敏也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会起红疹子,而有的人可能全身瘙痒,又或者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那园长需要吃药吗?” 沈星宇脸色沉着,“先观察观察吧,要是脸色恢复正常就不用管,否则得吃药。” 闻言,李淑芬露出轻松之色,李淑芬直言,“园长是主心骨,可不能出事。” 她转身叮嘱角落洗碗的吴建英,“往后别给园长吃酸菜了。” 吴建英坐在小板凳上,面前的不锈钢盆冒着热气,熏得她神色难辨。 她问道,“查得到具体的过敏源吗?” 沈星宇摇头。 养老院只有基础设备,量体温测血压这些没问题,复杂的要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呀...”李春梅突然指着昏迷的程歌,“园长的脸不红了。” 沈星宇扯了下嘴角,没有告诉她们实情。 虽然不知道程歌为什么装晕,反正她既没拆穿自己,那他又何必生拆穿她?互相保守对方的秘密,互利互惠多好? 他收起体温计,“没事我先回去了。” 这次感冒来得凶,他这会儿都晕乎乎的呢。 他裹紧大衣,头重脚轻的走了,到门口时,忽然又转过身来,“我能搬去楼上吗?” 宿舍的空调坏了,棉被不保暖,睡久了四肢冰凉,非常难受。 “可以啊...”李淑芬没有丁点犹豫,“宿舍多的是,你想住哪间就住。” 沈星宇这才走了。 程歌是在十几分钟后悠悠转醒的,睁眼后,她故作惊讶的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李淑芬:“小沈说你酸菜过敏,以后可不能再吃酸菜了。” 想想也是,程歌是大明星,顿顿牛排海鲜,哪儿有机会接触酸菜这玩意? 她道,“你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程歌坐起,捏了捏眉心,耷着眼回,“胸口闷,像喘不气似的。” 跟小沈说的一样。 李淑芬说,“你这是过敏,脸不红就没事了。” 程歌捂住脸,“我的脸很红吗?” 她一脸惊慌,李淑芬不敢逗她,“现在不红了。” “那就好,这儿没有医院,你说真要病了可怎么办呀?” “怕什么,有小沈呢。” 养老院年年组织体检,医务室备了常规药品,只要不是疑难杂症,小沈完全应付得过来。 李淑芬替她提了提羽绒服,“幸好小沈跟过来了...” 要不然就难办了。 “是啊。”程歌一脸感激的语气。 在旁边围观全程且没有说话的吴建华扯起半边唇角,暗骂假惺惺。 脸上写着感激,估计心里完全没当回事,装给谁看呢? 她呵呵一声,故意找话,“园长,你不知道你对酸菜过敏吗?” 怕不是假装过敏吧? 程歌倒是没注意她一闪而过的嘲讽,顺着胸口,一副不能再孱弱的模样道,“不知道啊,我以前又没吃过。” 酸菜在农村是最普遍的菜肴,基本每家每户都有。 到程歌嘴里,竟像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低级食物了。 吴建华控制不住脸上的狰狞,“有钱真是好啊。” “可不是吗?”程歌仿佛没听出她的讽刺,“能做有钱人,谁愿意做穷人?” “......” 但这社会也太不公平了,程歌无才无德,结果比全国百分之九十的人收入都高。 “园长,做明星需要什么门槛吗?” 程歌许是还没缓过劲儿来,竟有问必答。 她自信满满,“好看吧。” 果然,吴建华心里不平衡,“真不公平!” 程歌:“社会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你活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 所谓的公平,不过是人们自欺欺人罢了,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终点线上,而有的人一辈子不过在起跑线上徘徊。 程歌把头发往后顺,然后伸懒腰下地,“好了,该干活了。” 027 电线烧了 各个宿舍收集来的物品全部堆在205宿舍的。 这儿曾经住了个精神病患者,八月底的时候过世了,里面的人嫌阴森,让老园长把对方用过的东西全搬走了。 现在又塞满了物品,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程歌站在门口,抬手请她们进门,“没过期的食物,大家拿回宿舍自己吃...” “......” 早干什么去了? 整理宿舍前就说这话,能省多少麻烦啊? 园长就是个事精! 吴建华内心飘过几百字脏话,不情不愿的跨出脚,“其他呢?” “其他留着。” 程歌虽然有储藏室的钥匙,但不是经常去,她说,“你们先挑自己喜欢的食品,我待会就来。” 合着她又不干活! 吴建华反问,“你去哪儿...” 程歌灿然一笑,自是不会回答。 以前为了荧幕形象,不得不舔着笑脸跟她们相处,时过境迁,她成了真正的园长,自然得摆谱了。 不在她们收拾宿舍时提出瓜分食品也是这个因素。 她表现得太平易近人,她们不会从心里尊敬忌惮她,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为人处事顿时不同了。 就说吴淑芬,脸上笑嘻嘻的,像占了天大的便宜,甚至体贴的问她,“园长,你有想吃的吗?” 临泉镇集市买的山寨食品,她哪儿看得上? 程歌拒绝,“你们吃吧,我宿舍有。”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去吧。” 除了吴建华,其他人还是服管教的。 李淑芬一进去,就在众多食品里挑起来,她不挑口味,只挑价格。 奶粉,蛋白粉,营养粉,抱起来就往自己带来的口袋里放。 吴建英谨慎些,挑了些有包装袋的小零食,吴建华嘴里嘀嘀咕咕的,动作不含糊,弯着腰,看到什么拿什么,来者不拒。 见状,程歌去了储藏室。 储藏室不大,没有窗户,但铁质货架上堆着好多箱子,两个轮椅靠着货架,上面叠堆着鲜艳的垫子。 她粗略的扫了眼,这点位置,堆放衣服都难,更别说鞋子了。 货架底部堆着高高的一摞原色纸壳,程歌走上去,拖出一个,差不多一米长宽高的纸壳,像是装家电用的。 有这个,物品分类就轻松多了。 她两只手各拽了一个去205,“没拆封过的纸巾和纸尿裤放这个箱子里,书和笔放这个箱子里...” 大家沉浸在抢货思绪里,哪儿有心思搭理她... 于是,程歌搬了根板凳,看着她们忙活。 李淑芬的底子是最先装满的,人一多,光捞罐子就困难重重,所以她捡了好多样零食。 豆腐干,魔芋爽,辣条... 袋子一装满,她就快速扛着回去,身姿矫健,让程歌自愧不如。 “淑芬阿姨,你慢点...” “慢点好东西就被她们抢完了。” 吴建华住在隔壁,来回一趟非常快,因此她的战利品最多,而黄元泰住在楼上,他怕乘电梯耽误时间,索性圈地为界,在他手指所指的地方,所有食物归他。 为此,吴建华颇有怨言,“照你的做法,我还说这儿的零食都是我的呢。” 黄元泰有话直说,“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不能让让我吗?我指的范围小,跟张老头平分后没啥了。” 吴建英已跑了两趟,觉得差不多了,主动过去帮黄元泰,“我帮你吧。” “谢谢。” 找食物会让人上瘾,虽然不满黄元泰的做饭,但半个多小时过去,宿舍难得的和谐。 当最后一小包酥脆饼干被李淑芬捡起,宿舍明显空了一小块。 黄元泰把零食拖到门口,低头问程歌,“接下来做什么?” “里面的全清理出来。” 箱子数量不够就用麻袋,最好把东西分细,方便以后查找。 这一忙,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程歌百无聊赖的翻了两遍杂志,又掏出手机看过去的相册,当宿舍的白炽灯突然熄灭,所有人都露出不尽兴,以及想加班的需求。 “就五点了?” 电闸的事交给沈星宇在管,他住得近,时间观念强,从没出过纰漏。 因此,当黑暗席卷,所有人想到的就是到点了。 然而,这次似有不同。 两分钟后,沈星宇捂着嘴,咳得面红耳赤的上来。 “园长,你们谁拉闸了?” 程歌扫向手机左上角的时间。 四点半,离五点还有半个小时呢。 她直觉不好,“不是你做的?” “没啊,我在宿舍看书,突然停电了,问张大爷,他说你们做的。” “......” 张大爷冤枉谁呢? “不是我们。”程歌起身,朝远处看了眼,雾色迷蒙,远处灯火模糊,但能看到暖黄的光晕。 不该停电才是。 她说,“你去总闸看过没?” “看过,但推不上去。” “什么意思?” “不知道。” 沈星宇不是电工,对电力这一块一窍不通,之前拉闸开闸是张大爷教的,这次死活推不上去,他以为谁在电闸开关做了手脚。 程歌蹙眉,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去看看。” 张大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到程歌,两道眉立刻竖了起来,“看你干的好事。” 他尝试把电闸开关推上去,但完全没反应。 他怀疑电闸认人,只有程歌能使用。 程歌也是这么以为的,她打开工具箱,找了副绝缘手套戴上,随即按住开关,用力往上压。 咔— 开门轻轻就上去了。 然而,头顶的灯没有任何反应。 张大爷担心刚刚把电灯开关按乱了,特地按了好几下。 但结果一样,灯是黑的,周围也是黑的。 “咋回事?”张大爷一时迷糊了,“电闸竟不受你控制。” 想当初,他们惊慌的以为被人锁在养老院出不去时,程歌可是用那双白皙的手扒着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的。 现在不管用了? 那是不是养老院的门也不受程歌控制了? 张大爷想去门口试试,但黑暗让他怯步,“咋回事呀?” “能咋回事?电线烧了呗。”黄元泰活得久点,看得多点,“估计快到用电高峰期,养老院的电供不上,又或者跳闸次数太多,把电线烧了...” 028 打牌 这种情况,只有找电工师傅来。 程歌当机立断的关上电箱门,“明天再说。” 吴建英:“晚饭怎么办?” 收拾物品能让人上瘾,瘾还没过去,外面的天就黑了,以致没来得及煮饭。 程歌说,“仓库有速冻水饺,晚上去大厨房煮。” 吴建英没意见,张大爷不乐意,“速冻水饺的肉不干净...” 吃了对身体不好,往常养老院也煮过水饺,但老园长声称是现做的手工饺,谁知那天清理冰柜发现,里面一袋又一袋的速冻饺,想想就令人作呕。 他背过身,“我不吃。” “不吃就饿着,谁让你不挑泥回来砌灶的!” 这话程歌前天就说过,弄些泥回来在活动室砌灶,岂料她一忘,一群人就像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 张大爷记得这茬,但他不是要倒垃圾吗? “怎么啥事都怪我头上?” “你一老爷们,难不成指望我出去挑泥?”程歌扬起刷黑过的睫毛,双手插进衣兜,右腿蠢蠢欲动,大有张大爷说错一个字就踹他的阵仗。 张大爷直接掉头走人,“懒得跟你说。” 黑灯瞎火的,工作是没法进行了。 吴建英去厨房后,所有人就在活动室沙发上坐着。 短短几日,程歌躺过的沙发已成了她的专属位置,毯子也没人敢碰。 露营灯往墙上一挂,恰恰照到沙发位置。 程歌握着手电筒,来来回回推着开关键。 手电光亮了熄,熄了亮,反复几次,茶几边玩牌的张大爷暴躁的抬头,“能不能别打扰我们...” 这边离墙有点距离,他要很认真的才看得清手里的牌,可手电光不停的闪烁,导致他眼睛快花了。 啪嗒— 手电光又亮了。 张大爷烦躁的攥紧纸牌,脸青了又青,“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 “对啊。” 她是人,她也会无聊的好吗?他们打牌打发时间,她只有这个乐子了呀? 张大爷:“......” 就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张大爷扫兴的把牌往桌上一摔,“不玩了。” 再玩下去,气都被程歌气死了。 牌散在水墨纹的岩板上,李淑芬急忙伸手捡。 李春梅说,“别啊,你不玩我们就凑不够人了。” 升级需要四个人玩,少一个人根本玩不了。 张大爷赌气,“不玩了。” 茶几上有已经打出去的牌,李淑芬凭着记忆把两者分开,跟着劝他,“玩吧,反正离吃饭还早着呢。” “说了不玩就不玩!”张大爷嫌她啰嗦,索性拖着凳子坐远些。 他一走,立刻有根板凳挪过去。 “他不玩我来呀。” 大家齐齐抬头,就见程歌膝盖搭着毯子,一张精致的脸堆满了笑,像夜间绽放的花儿,鲜活,娇艳。 李淑芬把牌给她,“行啊。” 升级两两一组,队友必须坐对面,而程歌对面的正是李淑芬。 张大爷脾气不好,黄元泰出错一张牌,他能骂到人家祖宗三十代,黄元泰受不了,坚持不跟张大爷一组。 而李淑芬有抑郁症是众所周知的,怕她自杀,张大爷会骂得轻点,但李淑芬也没少挨骂。 换成程歌就不同了。 就冲程歌漂亮,即便她骂得再难听,李淑芬也能接受。 她大致讲解了下规则,然后让大家数数牌,接着来。 张大爷在边上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合着她想玩牌,所以不停的干扰他呢。 “你你你...”张大爷怒急,“你不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吗?” 怎么跟个无赖似的。 轮到程歌出牌,她抽了张红桃K出来,转而想到红桃A没有出过,又放了回去,抽了张小点的牌出来。 “红桃10...”她轻轻放下牌,掀起眼皮看向脸色青胀的张大爷,“研究生怎么了?研究生不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了?” “......” 这是兴趣爱好吗? 这分明是用下流手段排挤老人好吗? 张大爷说不过她,脸慢慢红了起来,“我不管,我也要玩。” “你自己说不玩我才来的。” “对。”李淑芬兴奋的抽出红桃A,“10分...” 这局是李春梅她们的庄,她和程歌要抢够45分才能坐庄,眼下已经有了25分,李淑芬可不想换队友,因此不留情面的说道,“玩个牌像谁挖了你祖坟似的,不是甩脸色就是骂人,我们要是还嘴,你牌一摔就不说不玩了...” 平时大家牌瘾来了,牌桌上都会尽量忍着他哄着他。 现在有了程歌,谁还稀罕脾气又大又臭的糟老头呢? 李淑芬说,“现在也让你尝尝想玩牌但必须看人脸色滋味。” 张大爷:“......” 玩个牌还玩出优越感来了? 他冷哼,“不玩就不玩,下次你们求我玩我也不玩。” 慢慢算手里牌大小的程歌从善如流,“没关系,以后玩牌可以找我。” 她应该会很清闲! 张大爷:“......” 李淑芬又出了张红桃5,黄元泰跟红桃Q,程歌接红桃K,李春梅皱眉,问黄元泰,“你咋还有红桃?” “对啊。” 见李春梅拿了张红桃8,李淑芬快乐的捡分。 15分,加上之前的,差5分就换庄。 她看向程歌,“园长,加油啊。” 程歌挑眉,回以一个OK的表情,张大爷嘴撅得能挂油瓶了,“还不是老子拿的牌好。” 李淑芬无情反驳,“是园长会玩。” 张大爷虎起眼,“老子不会玩?” 李淑芬给他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气得张大爷差点吐血。 幸好吴建英来得及时,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血案。 考虑到很久没有吃饺子了,吴建英按每人十个饺子的量煮的。 张大爷最嫌弃,但吃得最多,甚至还把中午的剩饭给吃了,大有要吃垮程歌达到报复的目的。 程歌面上不露声色,等他下桌时才说道,“明早去找电工师傅来。” 张大爷抹嘴的动作僵住,“凭啥又是我去。” “谁让你吃这么多?” “......” 他妈的,一天天的就没件顺心事,张大爷怒而上楼,“喊小沈跟我一起。” 道路湿滑,他一个人,心里也有点怵,万一出个意外,摔着或磕着,冻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 有个伴儿,心里踏实点。 程歌慢条斯理的夹起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沉吟道,“你自己跟他说。” 029 抽什么疯 “自己说就自己说。” 张大爷噔噔噔的抓起门背后的伞就出去了。 推门时,手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冻得直哆嗦,嘴却没闲着,“你当小沈像你拈轻怕重啊!” 程歌充耳不闻,咬了口包子在嘴里慢慢咀嚼,转头问李淑芬,“待会还打牌吗?” “打。”李淑芬斗志昂扬,“反正回宿舍也睡不着。” 没有电,老觉得宿舍阴森森的,前两晚时不时还有货车灯晃过,这两晚啥都没有,就剩她跟李春梅躺在床上翻身的声音,太安静了。 程歌点头,“行。” 张大爷哼哼,门往后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张大爷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进门就哈气,“小沈答应了。” 茶几边摸牌的四人敷衍的‘哦’了声,连头都没抬一下,把他当空气似的。 张大爷愤怒的收了伞,顾不得双手沾了雨水,人往黄元泰身边一蹲,屁股一扭,直接把黄元泰挤下了凳,“我玩两把。” “我刚玩呢。”黄元泰站起,“等我玩两把再说。” “这么黑的光线,你看得清吗?我来。” 张大爷迅速夺走他手里的牌,脚勾住旁边凳子拉过来,“你坐边上看我玩。” 黄元泰扁扁嘴,一脸不情愿。 张大爷威胁,“还要不要我给你换床单被套了?” 黄元泰年纪大了,做事手老颤抖,铺床单的话,床单永远皱巴巴的。 思及此,黄元泰乖乖坐去旁边看他玩。 吴建英洗碗,吴建华丢下筷子就上楼去了,整个活动室,就剩张大爷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散。 “你看看牌啊,他都出5了,你还不出A,想啥呢...” “人家上一张梅花就出完了,你咋还打梅花啊...” “你他妈会不会玩啊,人家走AK,你还出10,没其他牌是不是?” 他情绪一来,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李春梅都被他吼晕了,嗫喏道,“我就最后一张黑桃了,有啥办法?” “那你刚刚怎么不走?”张大爷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老子黑桃Q最大你没看到啊...” “我以为是淑芬的黑桃Q。” “......” 本想消磨时间,被张大爷一怒斥,再好的兴致都没了,程歌把牌一推,“算了,不玩了。” 张大爷不服。 程歌她们已经到6了,而他们还在3,不玩的话,他们不就输了? “接着来。”他踹黄元泰,“你去对面。” 黄元泰被他骂出心理阴影了,坚决不去,“我上楼睡了。” 李春梅也赶紧起身走了,“对对对,明天还要干活,该睡了。” 牌局就这么散了,张大爷意犹未尽,“不行,必须把棋牌室的麻将桌搬过来。” “随你。” 程歌同他们一起上楼,楼道过风,开口风就往嘴里灌,戴着口罩也不管用,她尽量走在张大爷身后。 到了三楼,张大爷习惯性的提起手电筒照了下走廊。 太黑了,走廊显得有些空旷,每晚上楼,他心里都毛毛的。 见走廊一切正常,这才跟黄元泰往宿舍走。 走了两步,感觉身后的手电光跟着,不由得回头,“这是三楼!” “知道啊。”程歌捂着嘴,“我就不能走三楼了?” “......”张大爷扯嘴角,“你他妈有病吧。” “关你屁事。” 张大爷拉住黄元泰就走,半个字都不想说。 本以为她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可直到他们进了宿舍,程歌也没开口说什么。 趁黄元泰去卫生间拉屎,他偷偷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出头去。 黑不隆冬的储藏室门前,她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捏着钥匙往锁里插。 怕她发现,张大爷瞅了一眼就缩回头把门关上了。 等黄元泰从厕所出来,张大爷问他,“园长去储藏室干什么?” “我哪儿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运动的缘故,黄元泰便秘了,“你有泻药吗?” “吃完了。” 黄元泰纠结要不要下楼找沈星宇拿点药,但楼道黑得令人毛骨悚然,比农村夜路还恐怖,他不敢一个人。 “你等一下有事吗...” “睡觉!” 张大爷把手电筒往桌上一放,两下甩掉脚上的鞋就往床上倒了下去。 黄元泰皱眉,“你没洗脚呢。” “不洗了。” “......” 还能再邋遢点吗? 张大爷可不管,一整天下来快累死了,虽然有洗衣机,但你得把衣服放进去,再拿出来晾,麻烦得很。 “你说园长是不是没事找事,那些衣服明明是干净的,为啥还要洗啊...” “爱干净呗,你当人人都像你啊。” “老子啥时候不爱干净了?” “你睡觉不洗脚。” “......” 黄元泰走到角落,从桌下拖出几个袋子,里面是他白天的战利品,他拿出一小袋面包,“吃面包不?” “不吃。”张大爷扭头看他,“你晚饭没吃饱?” “吃饱了,还想吃。” 张大爷啧了声,“你不便秘谁便秘...” 话音刚落,宿舍门突然咚的一声,两人俱是一颤。 紧接着,程歌的声音响起。 “张大爷,出来帮个忙。” 张大爷不想动,“啥忙。” “出来就知道了。” 程歌这会儿快被冻僵了,语气并不好。 张大爷骂了句脏话,拖着鞋开门,脸很臭,“啥事?” “帮我抬个箩筐去楼上。”程歌指着不远处的箩筐,里面有个四四方方的纸箱子。 走近了发现箱子缠着胶带,看不到里面装的东西。 “啥啊?” “问那么多干啥,只要把箩筐抬上去就行。” “......” 张大爷拎着箩筐颠了颠,重量不轻,“不会是铁块吧?” 程歌走去后面,给他照手电筒,“你慢点啊,闪着腰我不管的啊。” “......” 又要他干活,又怕摊上事,什么好都让她占了,妈的! 张大爷:“你他妈真是研究生?不是花钱买的吧。” 程歌仍是那句,“关你屁事。” 张大爷不问了。 到拐角时,他放下箩筐歇了几口气,见程歌盯着他,靠着楼梯扶手的背挺了挺,颇为自豪的说道,“信不信,换成小沈,他连箩筐都拎不起来。” 程歌不予置评,等他把箩筐放宿舍门口才说了句,“明天早点出门。” “老子知道。” 不就是通了电才能做饭吗? “记得给老子开门。” 030 男主 程歌唔了声。 声音淹在呼啸的寒风里。 张大爷好似没听到,揉着掌心的指骨,眨眼便消失在了拐角。 四楼风大,宿舍门被撞向墙面,啪的一声。 程歌吓了一跳,忙把箩筐拖进宿舍,找剪刀划开纸箱上的胶带,拿了几张暖宝宝出来。 录节目时,老园长给了她储藏室的钥匙,不过走走过场,她并没进储藏室翻过里面的物品,直到李春梅她们说夜里贴暖宝宝睡觉她才反应过来。 老人畏寒,养老院肯定囤了御寒物品。 果不其然,储藏室堆着好几箱没有拆封过的暖宝宝。 她拿了六张暖宝宝,剩下的衣柜里,至于箩筐,靠墙放着不动。 桐城的天黑得晚,亮得也晚,当外面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时,程歌睡得迷迷糊糊的。 “谁啊?” “啥时候了还不起。” 大清早的,丝毫不影响张大爷的火气,“还找不找电工师傅了?” 程歌伸了个懒腰,脑袋缓缓的伸出被窝。 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光泛亮,完全不是前几天灰蒙间硬挤进来的青白光。 她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六点四十。 估计有暖宝宝的关系,竟比昨天多睡了两个小时。 “来了。” 程歌回了句,掀开被子找脱鞋,余光擦过半扇玻璃,隐隐觉得不对劲。 定睛一瞧,玻璃窗上的雨珠消失了。 撞得窗户哐哐响的风好像也没了。 田野白茫茫的,像铺了层白霜,她边朝门口走边问,“张大爷,下雪了吗?” “不知道。” 张大爷白天运动量大,夜里睡得死,有没有下雪他不知道,反正等他醒来时,外面就这样了。 他催,“快点,吴建英等着煮饭呢。” 说到这,张大爷就忍不住抱怨了,“平时有电不见你睡懒觉,明知要早起却赖床,你他妈太能来事了。” 程歌没跟他顶嘴,门打开,走出去望了眼花园。 花园一片萧瑟,凋零的枯枝,孤寂的石桌,全裹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膜。 怪好看的。 程歌心情好,没跟他顶嘴,在门口鞋柜拿了双靴子换上,然后套上羽绒服就下楼给他开门去了。 她如此安静,张大爷竟有些不习惯。 到活动室时,当着其他人的面才说,“小沈说夜里没下雪,外面那些冰霜是降温造成的。” 沈星宇在床上躺了一天,精气神已经恢复了,看到程歌,拘谨的扶了扶镜框,竟有些紧张。 程歌扫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活动室。 她戴了两层口罩,又把下巴埋进羽绒服里,稍微缓解了迎面而来的冷风。 张大爷不服老,一张脸勇敢的露在外面,到门口时,鼻涕横流,身上的纸巾都用完了。 沈星宇看不下去,给了个口罩过去。 张大爷瞪他,“有口罩不知道早点拿出来啊...” 沈星宇眼镜上起了雾,眼神显得无辜,“我以为你不想戴...” “你不问问怎么知道?” “......” 不用问也知道,出门时,程歌用围巾把脖子脸裹得就剩一双眼睛,但凡他有点意识,不可能没有任何行动。 他当时要是问张大爷要不要口罩,张大爷肯定骂他瞧不起人。 沈星宇没为自己辩解,侧身跟程歌说,“园长,我们先走了啊。” “赶紧滚把。” 程歌用手肘撞开的门,语气满是不耐烦,等人一出去就收手走人。 刚转身,就听到张大爷惊呼,“这儿怎么有脚印?” 程歌扭头望去。 铁门前的水泥坡上,好些覆着的白霜被剥去,留下原始的水泥防滑线。 类似的痕迹,从门前蔓延至马路上。 张大爷柯南附体,“晚上有人来过。” 没人走过的地该是白白的,有些滑,就像他们从活动室出来那样,而不是留下这种斑驳的脚印。 他抬起脚,鞋子顺着脚印踩下去,脸色微变,“是男人。” 他穿42码的鞋,对方留下的脚印竟然跟他一样。 张大爷试了好几个脚印,有些大,有些小。 “园长,咱们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程歌微微蹙起眉,看向斜对面的居民楼。 雾色散去,一栋栋居民楼彻底显现。 破旧的外墙,乱搭的电线,大小不一的空窗,可见并不富裕。 不,这儿基本可以称为贫民窟了。 她说,“不管那些,找到电工就回来。” 当务之急,恢复电是关键。 张大爷思维发散,停不下来,“养老院的电线不会是人故意弄坏的吧?” “他妈的,要是被老子逮到,老子非剁了他不成!” 张大爷的表情凶狠起来,沈星宇扯他衣服,“咱先找电工师傅吧,建英阿姨还等着煮饭呢。” “走。” 张大爷视死如归,程歌思索了几秒,“记得找个好点的电工师傅。” “老子知道。” 他们一走,程歌没有立即回活动室,而是沿着围墙检查有没有翻墙的痕迹。 围墙上装了半米高的铁网,铁网上有尖刺儿,她走了一圈,没看到铁网被破坏的痕迹,这才稍稍放了心。 不过那些人昨晚没翻墙,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行动。 这儿是末世,弱肉强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得想个办法才行。 没想出个所以然呢,大门口响起张大爷的大嗓门,“园长,回来咯,开门啊...” 这么快?不会是坏人假扮的吧? 程歌在后门处,没有立刻回答。 风雨消停,张大爷的声音贯穿力十足,活动室的人全被他引出来了。 李淑芬回,“园长不在活动室。” “那她去哪儿了?”张大爷踹门,“他妈的不会回去睡觉了吧?” 李淑芬跑到楼上敲门,好几声里面都没人应,“园长好像不在宿舍。” 张大爷的怒气冲到了天灵盖,哐哐哐砸门,“园长...” 程歌想找个角落观察下电工,但被张大爷的声音震得烦躁,“来啦。” 她从小路绕出去,就见张大爷黑着一张脸,眼睛在喷火,“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沈星宇一听这话就知道完蛋了。 忙拉张大爷,“园长可能在忙,没听到。” 程歌发起火来的程度堪比狂犬病发作,张大爷骂她不是找死吗? 这不,张大爷说完,程歌就定住不动了。 他心下忐忑,“快给园长道歉。” 张大爷也回过味来,程歌要是不给开门,他们就得永远待在外面了。 但要他道歉他又抹不开面子,僵着脸说,“你刚刚忙什么呢?” 程歌就像雕塑似的,站在那儿半天没反应。 张大爷老脸胀得通红,“赶紧开门,后院还晾着衣服,我得去看看。” 程歌什么声音都不见了,慢慢走上前,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扶着裹霜的铁门往前一推。 “进来吧。” 声音甜腻腻的,不像发火,更像发情。 张大爷眉头皱得更紧,“园长?” 不会想哄他吃农药吧? 他打了个寒战,把沈星宇推到前面,“你先进。” 他怕自己一抬脚,一把尖锐的刀就从侧边伸出来扎进他心脏。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但凡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变得温柔可人,要么想杀人,要么想自杀。 他害怕。 见沈星宇平安的进门,他又拽身侧的电工师傅,“走吧。” 电工师傅拎着工具箱,过门时,身体微微侧了下。 张大爷紧紧挨着他,然后就看到程歌眼睛里在滴蜜,甜腻腻的。 他一个激灵,赶紧跑开。 但地面滑溜溜的,一脚没站稳,直接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哎哟...”他扶着腰,闷哼出声。 程歌低头看他,仍是刚刚那副柔情似水的声音,“怎么这么不小心?” 张大爷一哆嗦,赶紧扶着地站起。 李春梅她们站在花园里,不明白张大爷反应为何如此激烈,笑他,“张大爷,你出门撞鬼了哟。” “撞屁的鬼。” 撞鬼的程歌还差不多。 他拍拍屁股上的霜,一扭一扭的大步往前走,沈星宇要扶他,被他无情的甩开,“滚。” 沈星宇悻悻的收回了手。 程歌笑眯眯提醒了句,“张大爷,你慢点。” 张大爷一抖,走得更快了。 听到程歌声音的其他人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问走近的张大爷,“你得罪园长了?” 程歌现在是有气就撒,从不隐忍,突然这般笑里藏刀,肯定憋了大招。 “老子还想问你们谁得罪她了呢,妈的,说话跟巫婆似的,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没惹她?” “老子都不在...” 是啊,张大爷出去了。 不是他,难道是她们? 大家各自回想清晨在活动室跟程歌的交流,猜不准哪句话惹了她,灰溜溜的夹紧屁股走人。 沈星宇看出大家的反常,心里没底,也找了个由头回宿舍去了。 几十秒时间,就剩下程歌跟电工师傅。 程歌看到他的工牌了,身份应该不是假的,盛北,好有男人味的名字。 “你是电力局的?” 程歌长得不高,163,在娱乐圈算矮的,在他面前就更矮,足足挨了一个头,说话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不得不说,这身材这脸蛋太他妈长在程歌心坎上了。 一身工装,肩宽腿长,身形精壮,给人力量感,比娱乐圈那群美白针打出来的小白脸强太多了。 他侧眸瞄了眼程歌,点头。 程歌又问,“有编制吗?” 他说,“我是外包的合同工。” 也就说桐城也有公务员,制度应该跟她生活的时代相同。 程歌看他一眼,眼睛的弧度就会弯起一分。 没办法,看多了树皮脸,忽然面对一□□康饱满的小麦色脸,根本抑制不住心底的粉色泡泡。 她说,“工作累吗?” 他回看她一眼,眼神漆黑,似有无形的磁力。 程歌忍不住朝他靠了半步。 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淡道,“还行。” “你住哪儿?”程歌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养老院的电线错综复杂,而这片又电压不足,以后说不准还会有停电的情况,问清楚住址更方便。” “电力局不是24小时都有电工师傅,万一半夜需要他来维修电路怎么办?” 他指着斜对面,“倒数第三排楼。” “......”程歌眺目,鳞次栉比的房屋,谁知道第三排啊。 她灵机一动,“你们小区叫什么?你住几楼几号?” “齐心小区,三栋501。” 程歌暗暗记下,决定等哪天有空去看看。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活动室。 经过这几日,活动室的生活痕迹非常浓厚,茶几上放着纸牌,以及散开的黑白棋,饭桌上堆着碗筷,而靠墙的柜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前些天瞧着没什么,此刻走进去,只觉得乱。 “建华阿姨...”程歌娇着声,激得低头翻杂志的吴建华结巴起来,“啥...啥事?” “有空能把东西收拾一下吗?我瞧着有些乱呢。” 乱?哪儿乱?之前不都这样吗? 吴建华抬起头,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看程歌暗暗递刀子,她抿了抿唇,“马上收拾。” “地麻烦也拖一下好吗?” 卧槽,这女人他妈被鬼附身了吧,和颜悦色说话不说,还用商量的语气。 张大爷顺了顺胳膊,鸡皮疙瘩快爬到脸上来了,不忘跟李淑芬咬耳朵,“我就说她不正常吧。” 岂止不正常,都能用病入膏肓要跟他们同归于尽来形容了。 拖地的事本该由沈星宇负责,眼下不见沈星宇人,李淑芬急忙举手,“我来。” 程歌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扭了扭身子,朝她比心,“淑芬阿姨真好。” 饶是李淑芬,也受不了程歌这么腻歪。 在临泉镇的时候,程歌时不时也会夸她,但语气可不像现在这么甜得让人发腻。 拿拖把的工夫,她偷偷问吴建英,“园长受什么刺激了?” 吴建英哪儿知道。 朝走廊的看了眼,程歌一直歪着头看电工,像落枕似的。 她猜测,“园长会不会喜欢电工呀?” 李淑芬顺着她的视线瞟了眼,甩头,“咱园长厌男,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歌在男人手里吃过亏,因此对男人格外苛刻,张大爷就是很好的例子。 李淑芬坚决不认为程歌是坠入爱河了,“咱得问问张老头,没准是他上楼敲门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吴建英想了想,没有作答。 到水池边时,找水桶接水的间隙说了句,“你不觉得电工师傅很帅?” “男人不都一个样吗?” 吴建英:“......” 张大爷和黄元泰是一个样? 吴建英四下张望了一眼,用极小的声音说,“我看电工师傅很帅呢。” 李淑芬撇嘴,“再帅又怎么样?他还能娶你不成?” “......”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建英闭嘴不吭声了。 电箱室,程歌打开电箱门,照昨晚的做法拉闸,“你看,怎么拉都没用...” 她抬着手,露出白皙修长的指节。 男人瞄了眼,然后摆手,“我看看。” 他打开工具箱,程歌立马蹲过去,满满的东西,好多是程歌不认识的。 “这是电力局配置的吗?” “不是,自己买的。” “电力局也太抠门了吧。” 男人没有说话。 程歌指着左上角亮蹭蹭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扳手!” 一个略微粗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张大爷斜着嘴角,“园长,你连这个都不认识?” 程歌僵了下,见男人挑了两个东西后走向电箱,狠狠瞪向张大爷,无声道,“很闲是不是?” “你当老子愿意来。”张大爷用气音说道,“你他妈一女生,要是被他欺负了怎么办?” 知人知面不知心,甭管对方是干什么的,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何况今天的程歌太不正常了,真要出什么事,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们。 张大爷蹲下,“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男人拿着电刀,在试电线,程歌推开张大爷,“离我远点。” 张大爷识趣的后退两步。 黄元泰站在门口,看电工手法专业,跟他聊起家常,“小伙子,哪儿的问题啊...” “还在找。” “电线没坏吧...” 男人检查完红色的线,又检查黄线,末了说,“这儿的线没问题,要去外面看看。” 程歌一喜,“我带你去呀...” 呀? 平时跟他们说话都强势的‘啊’,跟一个陌生男人竟撒上娇了? 张大爷难以置信的瞪大眼,语气不自觉加重,“园长,你很闲吗?” “我不闲吗?”程歌呲着牙,问。 张大爷索性不管了,“行,随你,别吃了亏闹死闹活就行。” “......”程歌看向背朝她们的男人,毫不犹豫给了张大爷一脚,低低吼道,“滚。” 张大爷小腿吃痛,转身就走,顺便拽走了黄元泰,“别管她。” 031 触碰 男人转过身,程歌立马眉眼弯弯。 今个儿起晚了,没来得及化妆,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 她小心的摸了下口鼻处的围巾,指着通往后院的消防门,“去后边?” 男人弯腰放工具,轻点了下头。 他留的寸头,额前的碎发稍长,点头时,几缕碎发晃了晃,程歌莫名心痒,伸出手去。 男人瞧不见,她轻易就碰到了他的头发。 顺滑,柔软。 跟他硬朗的眉眼截然不同。 程歌曲起手指稔了稔,漫声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男人面无表情,好像未察觉她刚刚的轻佻,“我老家侬阳的。” 程歌随口一说,她不属于这儿,自然不可能见过他,但他既然回答了,她便接着往下说,“怎么来桐城了?” “动植物变异,活不下去了。” “政府不管吗?” “太偏了,动植物入侵太快,政府无能为力...” 男人关上工具箱,重新将其拎在手里。 他一起身,程歌低垂的眼眸便被修长的腿占据,视线上移,是他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的手臂。 程歌的目光没有再往上。 “走吧,去后院。” 后院分左右篷,左边晾衣区,右边堆着柴火煤炭。 程歌与他肩并肩,声音细细的,“昨天突然就停电了,你说会是什么原因呀?” 男人目不斜视,“要检查后才知道。” “检查不出来怎么办?” 这么冷的天,没有电怎么过呀?难不成要像古代人那样生活? 她可受不了。 男人推开消防门,迎面一阵冷风吹得程歌忍不住哆嗦,她偏头,“你不冷吗?” 他的工装里只穿了件黑色高龄毛衣,瞧着就冷。 “习惯了。”男人率先走出去,目光上抬,落在刷白的墙上。 程歌跟着望过去,墙上落了蜘蛛网,一只乌漆麻黑的蜘蛛盘在上面,随风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揪他的衣服,人闪到他身后。 “蜘...蜘蛛...” 男人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淡道,“已经死了。” 这么冷的天,能活下来的蜘蛛都是变异蜘蛛。 “但还是会掉下来啊...” 程歌很怕蜘蛛蟑螂和小虫子,还没火的时候,经常被剧组的人捉弄,他们抓了小虫子放她包里,每次她都被吓得尖叫连连。 一紧张,手不自觉的使劲,“你...你把他弄掉。” 男人回眸看她一眼,眸光黑得有些凌厉。 程歌愈发抓紧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赶紧的。” 男人向四周扫了眼,朝右边柴篷走去。 程歌紧紧贴着他,眼睛咕噜咕噜的转。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墙角好多蜘蛛网,有些甚至挂着细碎的枯叶。 “你去哪儿?” “不拿梯子怎么弄?”男人几步走到角落,单手扛起木梯。 程歌抓着他的衣服不松。 刚刚没发现,他的手臂不仅长,还挺硬的。 看他拉开梯子踩上去,程歌迟疑的开口,“你用手?”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木棍。 程歌急忙跑开,两步太近,直接跑到了消防门背后,探头跟他说话,“我先把门关上,你清理完了叫我啊。” 男人没说话,木棍一挥,蜘蛛网就没了。 消防门关着,程歌贴着门,认真听外面的动静,“好了吗?” “快了。” 两秒后,程歌又问,“是不是很多?” 实在不行,喊张大爷来,两人速度快点。 哪怕蜘蛛已经死了,只要想到那玩意可能掉在衣服里,她就头皮发麻。 正要喊张大爷,外头突然传来声音,“好了。” 声音有些低沉,是程歌喜欢的声音。 她欣喜的推开门,抬起脑袋,朝天花板瞟了眼。 蜘蛛网没了,整个天花板跟墙面干净了许多。 她慢慢迈出一只脚,咧嘴笑了笑,“盛先生,谢谢你啊。” “叫我盛工就行。” 男人把梯子放回原处,径直朝晾衣篷走,程歌亦步亦趋的跟上。 进入晾衣篷的瞬间,她感觉他的步伐停顿了下。 程歌好奇的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 他一脸沉静,情绪半点不显,程歌猜不透他的想法,直到不经意扫到衣绳上一坨一坨的衣服,隐隐猜到他顿足的原因。 别说他了,就连她也没见过这么晾衣服的。 好在他的目标是晾衣篷外面的电压箱。 程歌不懂电线走向,不曾注意过这些。 电压箱门关着,男人拿了个工具撬,没撬动。 “有钥匙吗?” 程歌眨眨眼,“有。” 除了仓库和储藏室钥匙,她还有一大串钥匙,全在宿舍里放着的。 她想了想,“你跟我一起去拿吧。” “在哪儿?” “楼上。” 程歌带着他穿过花色拼接纹的小路,从侧边楼梯上楼。 “盛工,桐城经常停电吗?” “不经常。”男人身姿笔挺,气质沉着,与这低缓的楼梯格格不入。 程歌又说,“但这片区域天天停电,他们说电压供应不足...” “以前不这样。” 莫不是养老院的缘故? 程歌心虚,但面上不显,“有办法解决吗?” “暂时不行。” 程歌猜就是这样,黄元泰说他们村更换变压器时,要挨家挨户签字,超过国家预算的得村里自己出钱。 不用想,斜对面的居民们铁定不同意。 “盛工,桐城有卖发电机的吗?” 男人定定看她,点了下头。 程歌心头一喜,笑盈盈的说,“盛工,能请你帮个忙吗?” 男人皱眉,“这儿没有蜘蛛网。” 他已经看过了。 程歌一愣,仰头瞧了瞧,眼睛笑成了月牙。 男人面色不变,“钥匙在哪儿?” “我宿舍。” 程歌轻快的走上楼,到宿舍门前,让他稍等。 男人站在围栏边,眺望远处的风景,程歌觑着他,输密码,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门一关上,程歌立刻拽围巾,顺势溜进卫生间洗漱。 洗脸,刷牙,涂水乳... 担心外面的人久等,程歌故意找话,“盛工,钥匙有点多,麻烦多等一会儿啊。” “没关系。” 程歌拿出参加颁奖礼的阵仗,防晒,隔离,粉底液,遮瑕膏,然后是眼妆,口红... 确定镜子里的那张脸光彩夺目到无可挑剔时,她才走了出去。 032 剪断入户线 程歌开门已是几十分钟后的事儿了。 听到开门声,男人稍稍转身,目光定在她脸上。 程歌唇角一弯,晃了晃手里的箩筐,“能帮个忙吗?” 门槛有点高,昨晚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箩筐拖进宿舍,见他上前,程歌笑嘻嘻的站去边上。 他弯下腰,双手捏着箩筐的绳子,工装收紧,透出几分紧绷的肌肉线条。 肯定很硬。 程歌如此想。 男人抬起箩筐,退回走廊,“放哪儿?” 程歌小碎步的跑上前,领着他往四楼电箱走,“最近老停电,夜里又刮风又下雨的,害得我老做噩梦。” 男人都爱小白花,程歌耷下眉,睫毛颤个不停,“接个发电机,开着灯睡觉应该会好点。” 说着,她身体轻晃了下,一副没有休息好要晕倒的模样。 男人敛目,长腿一迈,瞬间与她拉开半步远距离,留下一道硬挺的背影给她。 程歌:“……” 这男人不对劲啊,难道不喜欢女的? 程歌自认还是有点美貌的,哪怕她糊了,但只要提到颜值抗打的女明星,必然有她,试问,在一众微调整容脸里都能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在这末世怎么可能没有吸引力? 这男的绝对有问题! 她若有所思的追上去,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目光直白,毫不掩饰。 男人皱起眉头,大步往前,再次将她甩在身后。 但走廊就这么长,很快就到了刷灰白漆的电箱门前。 电箱在电梯对面的墙里,男人走过去,放下箩筐,回头去拿自己的工具箱。 程歌靠墙站着,目光追随他的背影。 说实话,真不像,在他靠近时,她忍不住了,轻问,“盛工,你有男朋友吗?” 男人僵了下,垂目射向她的目光略显幽深。 程歌却看出其他意味,眼里亮晶晶的,“也没女朋友了?” 男人扭头,握着工具,轻松撬开了电箱门。 程歌笑盈盈靠过去,声音娇滴滴的,“你把线接好,教我怎么使用就行。” 彼时的三楼楼梯口,几个脑袋鬼鬼祟祟的伸出来,又颤巍巍的缩回去。 “不是说她厌男吗?我看她可积极热情了…”张大爷捂着嘴,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黄元泰拍他胳膊,“小点声,被她听到要你好看。” 李淑芬探头瞧了瞧,中肯道,“园长眼光不错,人长得高,还帅,换了我,我也喜欢这种男人。” 五官俊朗,身材健康,比娱乐圈那些瘦得风都能吹倒的男明星好看太多了。 张大爷瞪她,“你他妈眼瞎吧,脸黄得跟腊肉似的,哪儿帅了?” 李淑芬反驳,“哪儿腊肉了?明明是小麦色,懂不懂欣赏啊。” 李春梅和吴建英也在,她们支持李淑芬的观点。 这男人,就是帅。 张大爷让黄元泰发表意见,后者扁着嘴,吐个字像乌龟爬似的,老半天才说完。 “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是园长是否喜欢。” 是啊,程歌要喜欢,十头牛都把她拉不回来。 李淑芬面露沉吟,“他要是靠得住就罢了,就怕他看园长年轻貌美,欺骗她的感情。” 张大爷跺脚,“老子不同意,伺候一个已经够累了,再来一个,老子还要不要活了。” 额,这还真是个问题。 男人脾气好还行,要是脾气不好,又或者给程歌吹枕边风把他们撵出去,他们怎么办? 李淑芬:“那咱们想法子把他们拆散?” 张大爷不满意这个说法,“没好上呢,哪儿来的拆散?” 好像是这个理。 李淑芬纠结,“谁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声。 毕竟,程歌要知道他们背后搞鬼肯定会大发雷霆,下场不见得能好多少… 楼上的两人说着话,不过基本是程歌在说,她声音清脆,透着股跟恋人亲近的甜蜜,明显十分高兴。 李淑芬说,“你们说她真恋爱的话会不会变好呀?” 看过程歌相关新闻报道的其他人齐齐摇头,异口同声:“不会。” “……” “你没感觉男人的态度很冷淡吗?”李春梅分析,“没准人家已经有对象了,没对象也表明他对园长没意思。” 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心情能好吗? 李淑芬:“那怎么办?” 李春梅说,“还得让园长厌男才行。” 张大爷赞同,“对。” “淑芬,有机会你多跟园长聊聊你跟老教授的事,天下乌鸦一般黑,要园长知道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李春梅出主意。 “……”张大爷和黄元泰不爽了,李春梅抢先打断要说话的张大爷,“眼睛瞪再大你也不是啥好人!” “……” 就冲他年轻时打媳妇,重男轻女,他就离好人十万八千里了。 至于黄元泰,眼下不是争论那些的时候。 这时,楼上轰的一声,几人俱是一震,畏畏缩缩探头一瞧,程歌蹲在男人身侧,目光含情脉脉,快把人融化了。 几人齐齐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 张大爷:“她这辈子是没见过男人吗?” 李淑芬:“真羡慕她,我要是像她这么大,我也这么干。” 李春梅点头,“别说,两人挺登对的。”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阳刚,一个柔弱,天生一对。 吴建英拢起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男的像在哪儿见过?” 其他人:“没见过。” 整个临泉镇都没这么帅的人。 吴建英忍不住又探头瞄了眼,确实有点眼熟,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 楼上,程歌看男人手脏了,掏了一片湿巾纸过去,“刚刚怎么操作的?” 男人用工具箱里的帕子随意擦了下手,“你没看?” 全程看他去了,哪儿有看他怎么操作的? 程歌承认,“没看清。” 男人起身,给她指电箱里的电线,以及发电机的使用,程歌听得头大,“等一下…” 她走到楼梯口,俯身一喊,“张大爷,黄大爷,你们上来一下。” 被叫到的两人神色一愣,俱不肯动。 程歌放柔声,“张大爷~黄大爷~” 两人:“……” 完蛋,一定是被她听到了。 张大爷一脸灰白的上楼,黄元泰扶着楼梯扶手,不敢抬头直视程歌的眼。 程歌招手,“来呀。” 两人脚下一软,差点摔跤。 “让盛工教你们用发电机…” 两人面面相觑,就这个? 两人毕恭毕敬的上前,男人颔首,先教他们认邮箱和开关,然后教怎么接线,从到头尾演示了一遍。 程歌问,“会了吗?” “这样有啥难的?”张大爷手一指,把操作流程复述了一遍。 盛北点头,“是这样的。” 轮到黄元泰,他说话磕磕巴巴的,但没有问题。 程歌有商有量,“要不试一下?” 两人猛点头。 盛北关掉电源,拔掉电线,战去边上看他们操作,除了黄元泰接线时双手有些颤抖,其他没啥问题。 当轰隆隆的发电声响起时,程歌伸出手,“盛工,谢谢了。” 刚刚接湿巾纸他就没接,这下总得握手了吧? “手脏。” 看程歌吃瘪,张大爷和黄元泰偷偷瞄她,她没生气,相反,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更亮了,亮得人脚底生寒。 黄元泰:“要关掉吗?” 程歌:“关了吧,我带盛工检查其他电路。” 墙里的电线没法检查,只能检查裸露的。 经过一圈排查,还真找到了停电原因。 入户线断了,是被人剪断的。 盛北没说,是程歌自己发现的,端口平整,不是老旧磨损折断的,而是人为。 033 报警 程歌立刻想到了门口的那些脚印,夜里气温低,若只是短暂停留,地面依旧会结冰,既然没有,可见那些人徘徊了许久。 盛北拿梯子去了,她弯下腰,捡起断裂的电线看了看,电线外面包裹了一层黑色绝缘材质的外壳,但一旦接触,还是会触电死亡,那些人怎么敢的? 她不由得看向院墙外的电桩,那儿也垂着一截电线,而电线的另一头接着电桩上的电压箱… “养老院有电线吗?” 沉思间,盛北到了近前,肩上挂着木梯,“有的话换一根完整的,没有的话我用局里的电线接…” 电线风吹日晒,有接口好像不太安全,程歌收回视线,“电力局没有?” “局里规定,维修的电线超过50公分得住户自费。” 末世嘛,物资匮乏,程歌表示理解。 “这段换新的话大概要多少钱?” 盛北以目光粗略的丈量了下,没有说具体数字,“不建议换新。” 程歌丢开手里的电线,“那我去找找,对了,只要是电线就行吗?” 仓库有类似的黑色电线,盘成一个圈堆在角落的,长度应该足够。 盛北:“养老院平时耗电大不大?不大的话10平方的电线就行,大的话16平方…” 程歌一脸懵,“???” 盛北言简意赅,“耗电大就用粗线,耗电小就用细线。” 程歌眨眼,还是没听懂,“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这番谈话再次引发了几个老人家的交头接耳,张大爷他们缩在拐角后的凹墙里,叽叽喳喳。 张大爷:“怎么说也是个大明星,怎么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丢脸!” 李淑芬:“娱乐圈的男人哪儿能跟盛工比?我要是园长,你问我一加一我都回答不上来。” 张大爷:“……” 担心两人吵起来,黄元泰适时出声,“她们去仓库了,咱们要不要跟过去?” 张大爷抬脚,“走啊。” 太阳冒出了头,冰霜融去,园里的树木像度了层金色的光,程歌给他指位置,走到他身后去。 盛北疑惑的回眸,她粲然一笑,“风大。” 他肩宽背阔,是个很好的挡风罩。 盛北扭过头去,一个字没说,程歌看不到他的表情,又黏糯糯的补充了两个字,“谢谢。” 到了仓库门,盛北稍微站远两步,程歌开门进去,两步又退了回来,拉着门把手问,“盛工,要不用你带来的电线吧。” 盛北回头看她,“行。” 至于原因,他并不多问,径直往后门方向走。 程歌锁了门,抬脚跟上,“你一个人行吗?” “需要人帮我扶梯子。” 程歌四下一瞅,娇滴滴的喊,“张大爷…” 张大爷认命的回了句,“来咯。” 电线断裂的位置在外面,盛北先把梯子架在电桩边,爬到电桩上检查上面的电箱。 程歌站在墙边,仰头看他,微红的天光照下来,他微绷的下颌柔和了几分。 “盛工,电箱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把电关了。”盛北拧上门上的螺丝钉,踩着梯子下地,“待会把电线甩给我。” 他从工具箱拿了一截电线接在一端,程歌捡起地上的电线,“我甩了啊…” 墙上有铁网,她一使劲,电线就卡在了网上,慢慢往回滑。 盛北眼疾手快的抓住,递给张大爷,“待会给我。” 他手里拽着刚接的电线,张大爷看了眼接口处的绝缘胶,“缠紧了没?会不会漏电啊…” 他们村的罗二娃就是被电线烧死的,那天刮大风,罗二娃在田里割稻谷,不看到田边的树倒了,压断的电线恰好落在他身上… 想着,张大爷有些怕,“小伙子,多缠几圈啊…” “没问题的。” 盛北把梯子放在平地,双手摇两下,这才抬脚上去,重心稳住后,朝张大爷伸手,后者把电线递过去,“这个多缠几圈胶布,你要担心挨骂,我们自己出。” 养老院有这种绝缘胶,张大爷在货架上看到过,“园长,你…” “嗯?”程歌扬起眉,轻飘飘的一个字。 张大爷不适应,扭头望去,只见程歌双手环胸,似笑非笑,怪瘆人的。 他噎了噎,余下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没,没事。” 两分钟不到,电线就接好了,粗粗一看,跟原来没什么两样,但细看的话,接口处明显有凸起。 盛北把电桩上面的电压箱打开,推开里面的按钮,跟程歌说,“打开养老院的电闸就行了。” 程歌扬手,“张大爷,快去!” “……”张大爷瘪起嘴,几万字脏话静悄悄的从嘴角泻出。 下一秒,程歌抱拳,娇俏一笑,“张大爷,辛苦了哟。” 哟个屁!他妈的还能再假点吗? 张大爷先回去了,盛北蹲身放工具,程歌左看右看,抬脚走了出去。 雨后的田野波光粼粼的,寒风带着寒意,刮在脸上有点痛,程歌站在梯子前,“我帮你抬梯子吧。” 盛北站起身,看向搭在梯子上的手。 不知她怎么长的,脸白,手也白,像永夜坠落的白雪,不染纤尘,白得纯粹。 他收拢梯子,语气凉淡,“不用。” 右手穿过梯子,刚欲抬起,被那只葱白般的手按住了。 下一秒,又一只手搭上来,然后两只手拖起梯子使力,“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干呀。” 说完,她自顾歪头,白皙的脸透着淡淡的粉色,“你说是不是?” 盛北不答。 梯子不重,两人抬着却不轻松,她像没长骨头似的,重力压在梯子上,步子迈得小,活脱脱的小乌龟。 程歌不自知,边走边找话聊,“盛工,你们这行忙吗?” 两人走得近,就剩梯子的距离,盛北看着前方,“还行。” “福利待遇好吗?” “还行。” “会不会碰到蛮不讲理的人呀?” 盛北垂眸看她,似是没懂,程歌笑着说,“比如住户的电线被偷了,换新后不肯给钱,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呀?” 盛北移开视线,“先交钱再换新。” 不做亏本的买卖。 程歌:“可住户也是受害者啊,她们的电线被偷了!” “我们只负责电路维修,其他找警察。” “有用吗?”程歌聊家常的语气,“盛工,你有认识的警察吗?” 电线损坏是人为的,总得报警震震那些人,若置之不理,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 盛北状似没看到她那点心思,“认识。” 程歌连眨了两次眼,抬起那双水润润的眼睛望着盛北。 “盛工,你刚刚也看到了,电线不是自然损坏,而是有人故意的,你说我能报警吗?” 盛北不看她,“可以。” “那能麻烦你朋友吗?” 盛北说,“那是他的本职工作,谈不上麻烦。” “那约个时间做笔录?”程歌迅速开口,“养老院事多,我走不开,能麻烦他过来一趟吗?” 盛北答应下来。 半个小时后,盛北走出养老院,程歌眉开眼笑的站在门口朝他挥手,“盛工,慢走啊。” 盛北无甚表情,直至拐进居民楼,几个人从巷子里蹿出来,他才皱紧了眉。 最前面的国字脸男人凑上前,“老大,怎么样?” “回办公室再说。” 034 假扮警察 巷子逼仄,楼与楼之间的电线乱搭着横进斑驳的墙洞,杂乱的贴着墙,即使阳光透亮,那乌黑的表壳仍像某种阴森的藤蔓死死缠上墙壁… 盛北一家一家看过去,脸渐渐深沉,这片居民楼的电线全部走的明线,而养老院内部的线路嵌进墙里,美观又整洁,普通电工师傅根本没有这个能耐。 他侧目,“曹五,电力局那边怎么说?” 国字脸男人上前,捂着嘴小声说,“你说邪不邪门,养老院没有去电力局登记过,那边甚至连养老院啥时候盖起来的都不知道。” 雨季已经持续快两个月了,根本没人注意围城路在建养老院,便是经过车辆都没察觉多了座养老院。 曹五说,“政府系统里没有养老院的任何信息,我从电力局过来时,那些人正为收电费发愁呢…” 盛北停下脚步,曹五心领神会,接着说,“他们看到养老院的电表了,用电量有些惊人。” 桐城的电费分普通,商用,福利三个标准,养老院是私人盈利机构,电费要高一点,有些居民不留意用电量,到交电费时就撒泼耍赖,后来,政府颁了一项规定,各电力分局需每周检查电表,提醒用户节约用电,避免交电费时引起纠纷。 分局没有及时提醒告知养老院的用电情况,收电费时,恐怕又得大闹一场。 说着,他想起一件事来,“老大,那边想让我们代收电费。” 他们的任务已经很重了,再增加一项,恐怕又得耗个三五月,想想就头大。 盛北拍他的肩,“咱只负责电路维修,其他事让电力局自己干!” 曹五神色一松,哪晓得下一句,盛北又说,“待会去警局借一身警服,下午我们去养老院。” “??”曹五疑惑,盛北看向脚下的水坑,沉吟道,“那女人聪明得很,你装得像一点,别露了马脚。” 曹五没来由的紧张,“以往不都是六子做这事吗?” 盛北瞟了眼身后的瘦子,轻轻摇头,“养老院的人见过他。” 曹五和六子诧异,“啥时候?” “几天前。” 那天他们拿到了餐馆的进货明细,找老板补税,争执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人,当时她要打人,他把人拦住了,当时女人有同伴,惊慌的冲进餐馆把她拉走了。 她应该没看到自己的长相,否则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盛北看向六子,“你和晓晓东三离养老院远点,小心被怀疑上。” 一个组就这么几个人,少了三人,能成事吗? 六子想出份力,“我可以伪装。” “西二巷早餐店的账本不是有问题吗?你和晓晓查那边。” “但养老院…” “养老院我自有安排。” 盛北说一不二,他一发话,六子就不吭声了,“早餐店的事很简单,顶多四天就能把税收上来,老大,你要注意安全。” 那么大的养老院,跳过住建部,电力局,水利局,悄无声息就建好了,背后没有势力他可不信,他担心盛北的安危。 干他们这行的,没少得罪人,普通商店老板勉强能震慑一番,碰到那些大公司,明面哭穷喊没钱,暗地花钱买他们的命。 “曹五,你扮警察记得把背挺直了…”六子传授自己的经验,“该软的时候得软,该凶的时候得凶。” 曹五挠头,“我还用扮凶?” 六子看他,脸型方正,五官粗犷,一身肌肉腱子硬得跟牛腿似的,一看就不好欺负。 六子不禁担忧,“老大,他们会不会以为曹五是地痞混混啊?” 盛北想到了女人的脸,看着单纯漂亮,心眼却不少,明明一个眼神就震得其他人噤若寒蝉,却偏偏自己自己面前装柔弱… 他说,“不会。” 别说,他猜对了,程歌看到曹五后,丝毫没怀疑他的身份,简短的寒暄后便说清楚了情况。 尺码不等的脚印,剪断的电线,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针对养老院。 程歌坐在沙发上,双手因为紧张攥成了拳,曹五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唇看了几眼,耳根红了,“桐城严格打击罪犯,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抓到人的。” 程歌一脸感激,“辛苦你们了。” 坐她旁边的张大爷受不了她做作的夹子音,白眼翻上去没有翻下来过。 被程歌的话搅得脸红心跳的曹五见了,主动道,“大爷是不是有白内障?桐城政府开放了一批免费医疗手术,其中包括白内障…” 张大爷:“……” 你他妈才有白内障呢! “不用管他。”程歌笑靥如花,“他过会儿就好了。” 曹五怔怔的点头,眼睛不受控制的往她脸上瞄。 来之前老大没说养老院的园长这么漂亮,害他脸烫得都能烙饼了。 盛北坐在程歌对面,似是没注意手下人的反常,“笔录做完了吗?” 曹五回过神,“完…完了。” 他站起身,“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啊。” 程歌看向茶几上的杯子,“喝完咖啡再走吧。” 曹五腿一软,立刻坐了回去,盛北低眉,眼底讳莫如深,程歌把白色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尝尝味道如何?” “不用了。”盛北直接拒绝,“西一巷的变压器被烧了,我还得去抢修,先走了。” “你的同事应该过去了吧?”程歌挽留他们,“一杯咖啡的时间,耽误不了多少活吧。” 曹五老实的点头,点完头隐隐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如坐针毡的换了下姿势,顺便端起了咖啡。 桐城有咖啡店,但磨出来的咖啡闻着香,喝起来却有一股苦涩味,曹五不喜欢,可面前的这杯咖啡没有任何怪味,喝起来甜甜的,十分香浓。 他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程歌高兴起来,“好喝吗?” 曹五老实的点头。 程歌:“盛工,你也尝尝啊。” “我咖啡过敏。”盛北语气凉淡,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程歌却热情得很,“那我给你换茶。” “不用麻烦。”盛北道。 程歌甜滋滋一笑,从茶几抽屉拿了一小包绿茶包出来,“绿茶怎么样?” “……” 盛北说,“随意。” 035 工资 程歌重新拿了个水杯来,茶包往里一放,目光跳向沙发一侧的张大爷,后者立刻绷直坐起,倾身拎水壶倒水。 刚烧开的水滚烫,他的手像被升腾的热气熏着,颤得厉害,曹五心惊胆战,赶紧抢过水壶,“大爷,我来吧。” “还是你有良心。”张大爷坐回沙发,意有所指的瞪向程歌。 曹五尴尬,来之前老大就说养老院的人际关系有些微妙,老人明明是花钱的顾客,却憋屈的活在园长的淫威下,既不向有关部门投诉,也不试图反抗,本以为老大在夸大其词,但从大爷的条件反射来看,半点不夸张。 这个园长,不好对付啊。 正想着,楼道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还有重物拖拽的声音。 几个老人唠唠叨叨从楼梯下来。 “光说摆摊,外面啥物价都不知道。”吴建华扭着上半身,不满的问其他人,“一双鞋卖多少钱啊?” 她们挑了是十几双稍微干净点的鞋和衣服出来,准备趁着天好试一试,但价格是个问题。 李淑芬想了下,“问问园长吧,她说卖多少钱咱们就卖多少钱。” 吴建华嗤之以鼻,“你觉得她懂这些?” 一个日入208万的明星,知道二手市场的商品价格吗?吴建华表示怀疑,“她乱说怎么办?” 李淑芬朝沙发觑了一眼,心里没底,“建英,你和园长去过城里,你觉得什么价比较合适啊?” “不知道,我们就在街上转了一圈,没仔细了解桐城物价…” 袋子拖下楼梯,几人往楼梯一坐,扎堆商量起来,张大爷扯着喉咙咳了声,吸引他们的目光道,“外面到处是人,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他眼风一扫,曹五领会到他的意思,“二手市场的价格是根据商品的新旧来的。” 吴建华看他身材壮硕,但长得极其正派,心思稍动,“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可以啊。” 吴建华把袋子拖过去,随意拿了一件有补丁的棉衣出来,曹五摸了下面料,“应该能卖到一千。” 一千? 吴建华目瞪口呆,其他人亦吃惊不已,黄元泰拿过衣服,拍了拍褶皱的地方,“这能卖一千?” “你们可以把价喊高一点,卖到一千二也说不一定。”曹五补充。 吴建华指着花色补丁的位置,“打了补丁的。” 棉衣是黑底深蓝花的过膝大衣,曹五重新捏了捏厚度,肯定的说,“对啊,没有补丁的话价格至少得一千八。” 吴建华眉心跳个不停,这种棉衣是农村人干活穿的,农贸市场四五十一件就能买到,到了桐城,竟要一千二,想到什么,她弯腰拿了双棉拖鞋出来,“鞋子呢?” 曹五看一眼,“八百吧。” 吴建华身形晃了下,有些站不稳,“八…八百…” 穿过的衣服鞋子能卖几百上千的价格,可见桐城物价并不低,而她们干活的工资是每天十块,照这个物价,十块钱恐怕连一瓶矿泉水都买不到… 这么一想,脸色瞬间不好,但她仍抱着一丝侥幸,末世物资匮乏,马上又到冬天了,棉衣棉拖贵是正常的,可很快,曹五的话让她如遭雷劈。 她问,“曹警官,桐城的平均工资是多少啊?” 曹五看她脸色发白,直说道,“要看什么工作了,普通公务员的话月薪□□万,洗碗清洁之类的工资要低点,四五万吧…” 最低工资都三四万?程歌给的十块钱岂不跟一毛差不多? 其他人也震惊得脸色巨变,张大爷尤为夸张,说话都破音了,“三四万?政府得印刷了多少钱啊?” 他爱看新闻,知道什么是通货膨胀,他小时候,谁家能有几百块钱就是称得上富裕,后来,村里出现了万元户,慢慢的,每个人都能达到月薪几千… 可再膨胀,也没膨胀最低月薪几万的程度啊。 曹五不知道他们为啥反应这么大,三四万的工资勉强能维持一个人的温饱,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家庭开销大,几万的工资压根不够花的。 观其他人表情,他问道,“你们觉得工资高了还是低了?” “当然是…”张大爷刚开口,小腿就被踹了下,他瞪程歌,咽回了到嘴的话。 程歌:“有点低了。” “……”张大爷吐槽,这工资跟明星工资比肯定算低的,但他们是普通人啊… 其他人也从高物价高工资里缓过劲来,李淑芬说,“洗碗都有三四万拿,还摆摊干啥呀?” 总算有个明白人了,吴建华附和,“对!” 李春梅反对,“可这些东西留着没用啊,能卖一点钱是一点啊。” 吴建华态度坚定,“要干你干,我不干。” 累死累活干一天,工资还没人家一个小时高,图啥啊? 吴建华把鞋扔回袋子,拍着手往楼上走,李春梅喊住她,“你去哪儿?” “换身衣服,出去找工作。” 一个月三万,一天就一千,趁着工资高,多攒点钱,哪天要是回临泉镇就能退休了。 李春梅一脸艳羡,可惜她年纪大了,手脚不太灵活,否则她也想去上班。 其他人俱露出羡慕的表情,独独张大爷稍显不满,“你走了,谁煮饭啊?” 吴建华扶着楼梯扶手,头也不回,“不是有建英姐吗?” “你要累死她啊!”张大爷不赞成吴建华出去,两个人做饭,一人有事时,另一个人能顶上,吴建华如果走了,吴建英有个伤风感冒倒床不起,谁做饭给他们吃? 眼看吴建华到了拐角,他急得拍桌,“不准去!” 吴建华回眸,“你管我?” 张大爷扬起脸,“园长给你安排了活你就必须完成,除非你不想回来了!” 吴建华拧紧了眉。 养老院的门只有程歌能打开,程歌不给开门,她出不去,即使钻空子出去了也回不来,桐城工资虽高,但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待在养老院更安全。 她去看程歌的表情,后者一脸花痴的望着电工师傅,脸上笑吟吟的,“建华阿姨想上班就去上。” 这么好说话可不像她,吴建华有些不相信,“真的?” “嗯啊。”程歌捧着杯子,眼睛亮得分明,“无论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怎么感觉像是陷阱呢? 不止吴建华,养老院的人都这么想。 张大爷:“做什么都支持?” 036 居民身份证 程歌扭头,朝他眨了下眼,投以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就知她故意在喜欢的人面前装温柔,张大爷扯起嘴角,脸上露出几分嫌弃。 程歌置若罔闻,反倒积极打听找工作的注意事项。 曹五喝了咖啡,领她的情,便知无不言,“你们刚来,找工作可以去政府大楼的招聘窗口问问,政府把关的招聘信息基本没有骗子,若嫌远,尽量找靠谱的中介,宁愿多花些钱也别自己去,碰到那些需要远地方出差的坚决不能相信...” “当然,你们得先去政府办理桐城居民身份证,有了那个,才有老板肯要你。” 刚刚登记程歌的身份信息时,身份证上的漏洞太明显了,碰到真正的警察,肯定要带去警局审问一番。 “程园长,办身份证这事,宜早不宜迟。” 程歌一脸认真,“去哪儿办?” “西一巷有派出所。”曹五大概讲了下流程,让她明后天去。 程歌记下,“到时能找你吗?” 曹五脸色微红,“我要巡街,不是时时都在的。” 他又不是警察,接触不到那些系统,若他露面,就露馅儿了,但程歌这么问,肯定是觉得自己比那些人更可靠。 耳根慢慢染上了红晕,他挠头掩饰,“只要过往没犯过罪,派出所不会卡你身份证的。” 受天灾波及,华国人口骤减,因此上面有规定,凡是政治清白的华国人,无论到哪座城都能获得当地居民身份证。 谨慎起见,他小心翼翼问了句,“你们以前没做过犯法的事儿吧?” 程歌摇头,“没。” 曹五放了心,“那就没问题。” 程歌还有想请教的,“请问哪条街比较热闹?” 曹五猜她是为摆摊,瞄了眼盛北,见他端着水杯,神色冷淡,权衡一番说道,“离这最近的该是安乐街,沿着外面的路走到头,右转走两个口子再右转...” 他说的地方在车站附近,当时下着雨,只有零星的铺子开着门,天晴不知适合景象。 程歌跟李淑芬说,“待会你们就去安乐街吧。” 曹五又喝了口咖啡,舔唇道,“等身份证办下来吧,每条街都有警察巡街,没有身份证的话,会被当成黑户处理。” 既然这样,办身份证才是头等大事。 程歌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吧...” 曹五差点被呛到,“现...现在?” 派出所那边没有打招呼,程歌不会想拉着他去吧? 外面阳光好,湿漉漉的花园泛着干爽的白,程歌看他脸色发僵,以为他还有其他事,目光移向俊朗的盛北,悠悠道,“你们忙你们的,我们自己去就行。” 曹五咕噜咕噜两口把咖啡喝完,“那我们先走?” 他如坐针毡,神情忐忑。 相较而言,盛北淡然得多,“不着急,一起出门吧。” 他面前的茶还有半杯,曹五摸不透他心思,再次坐了回去。 既然是办身份证,肯定所有人都得去,程歌让大家收拾收拾,十分钟后出门。 黄元泰有些犯愁,“外面的路没干呢...” 他杵着拐杖恐怕也走不远。 外人面前,程歌体贴入微,嗓音娇软,“没关系,让沈医生背你。” 独自把东西搬到楼上宿舍,汗流浃背来活动室找水喝的沈星宇听到这话,身子僵了下。 程歌笑眯眯的说,“沈医生不会拒绝的哦?”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他试图挣扎,“我感冒没好...” 传染给黄元泰怎么办? 程歌说,“那你要戴口罩哦。” “......” 事情就这么敲定,李淑芬回屋换了件更厚实的羽绒服,帽子,口罩,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其他人也是如此。 除了程歌。 她是决意爱美爱到底,偷偷补了个妆不说,毛衣外面只套了件棕色大衣。 腰带一系,腰细如柳,走起路来像模特似的。 她走在盛北身侧,肩背瘦削,袅袅娜娜,侧脸歪向目不斜视的盛北,爱意缱绻。 张大爷看得起鸡皮疙瘩,“丢人现眼。” “你懂什么...”李淑芬望着前面那道冷峻挺拔的身影,痴迷不比程歌少,“人家长得帅,自然遭女孩喜欢,我要是园长,肯定毫不犹豫的追他!” “呸。”张大爷吐槽,“人家又没瞎,能看上你?” “我要有园长那张脸,你看他看不看得上我。” 甭管程歌脾气如何不好,那张脸美得没话说,尤其她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有星星溢出来,软得人的心都快融化了。 “别说,他两挺般配的。” 美女就该配帅哥,盛北肤色阳光,脸颊轮廓分明,比程歌那个前男友帅多了。 张大爷冲两人的背影嘟囔,“真要般配那就绝不是好人,蛇鼠一窝的道理你不懂吗?” 李淑芬啧了声,“我看你是嫉妒人家比你帅,比你遭园长喜欢吧。” “放你妈的屁!”张大爷胀红了脸,像被踩到了痛处,音量高了好几度,“老子都这把年纪了,会嫉妒他?” 前头的程歌听到动静回眸,笑眯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淑芬压低声,“园长讨厌你,但对盛工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在盛工面前,都不发火了...” 张大爷:“......” 程歌先出门,等大家都出来后,轻轻收回手,铁门依着惯性阖上。 盛北淡淡扫了眼,铁锁挂在门上,而她径直往前走,没有锁门的意思。 他上前半步,“不锁门?” 程歌抽纸巾擦手,漆黑的眼睑垂着,闻言,抬起头来,看看他,又看看铁门,“门自动会锁上。” 说着,她让张大爷拉一下门。 张大爷握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往后一拽,铁门哐的一声,却并未拉开一条缝隙。 “瞧吧,自动锁上了。” 盛北不再多言。 双方在西五巷分开,曹五给她们指了路,顺着居民楼最中间的巷子,直直往里走就能到派出所。 而曹五和盛北则是往隔壁去的。 程歌站在电桩前,等两人拐进逼仄的窄巷才转身。 张大爷讽刺道,“一个男人,至于吗?” 没准人家已经结婚有老婆了。 程歌双手插兜,瑟瑟发抖的从胸前摸出一条围巾来,边往脖子上系边说道,“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皱纹横生歪瓜裂枣,也不会被盛工衬得宛若男神仙下凡。” “......”张大爷怄得不行,“你自己喜欢帅哥还怨我们了?” “对啊。”围巾系上,程歌还是冷,赶紧摸口罩戴上,“我如果天天面对的是一群帅哥,盛工在我这儿就平平无奇咯。” 说这话时,她五分埋怨,五分遗憾。 张大爷被堵得吐血,“你他妈还能要点脸吗?” 自己犯花痴还有脸怪别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程歌压紧鼻梁上的口罩,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张大爷,她都这样了,还要什么脸?别想道德绑架她反省内耗自己! 张大爷被她看得火气滔天,“你啥意思?” “声音这么洪亮,到前面路口,你背黄大爷!”程歌缩起肩,双手插兜往巷子里去。 张大爷气得跺脚,“你他妈...” 简直没人治得了是不是? 037 演技 张大爷骂了一路,到派出所才安静下来。 倒不是骂累了,而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临泉镇没有派出所,村里的人更换身份证户口薄得去隔壁村镇,在张大爷记忆里,派出所的大门庄严端肃,威风气派,而面前的铁门不过两三米宽,入眼全是铁锈,铁锈上挂着‘城西派出所’的匾额因长久的日晒雨淋,黑漆都快掉没了。 他有些难以接受,“这派出所太寒碜了吧。” 可不是吗? 吴建华往前走了几米,那儿有个窗口,窗口前排着长队,她拍拍一人的肩,低声问着什么。 沈星宇放下黄元泰,抹了把脸上的汗,李淑芬东瞅瞅西瞅瞅,害怕的缩去程歌身后。 门前站着一排穿制服的警察,一个个壮硕魁梧,比曹警官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淑芬没来由的恐慌,“园长,他们会不会怀疑咱们啊?” 曹警官做笔录时,让程歌出示证件,现在是末世,而程歌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跟地址明显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曹警官没多问,不代表其他警察也让她们蒙混过关。 程歌带了把水果刀,正认真刮鞋底的泥,闻言,低低道,“你不多话就行。”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从门里出来,先朝窗口方向望了眼,然后转向她们。 李淑芬攥紧了手。 警察的目光在程歌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往窗口去了。 很快,人群里的吴建华激动的举手,“我...我就是养老院的...” 说着,吴建华朝她们招手,“园长,快来,到我们了。” 泥刮掉,鞋子顿时轻了不少,程歌拿纸巾擦水果刀,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吴建华献宝似的拉过她,跟窗口前的警察说,“这是我们园长。” 警察微微颔首,“先过来填表,然后拍照。” 队伍最末的吴建华高兴地跑上前,眼角眉梢无不透着走后门的优越。 程歌站着没动,虽然她不想排队,但堂而皇之的插队容易引起公愤,万一被人揍了怎么办? 吴建华不懂她在犹豫什么,催了句,“快点啊。” 来这儿的人都是为了有个合法身份,谨小慎微还来不及,哪儿敢跟警察的人杠上? 大家默契的让开位置,示意程歌上前。 程歌裹紧大衣,缩得像个鹌鹑似的。 警察从同事手里拿了几份表格出来,一张一张发给她们,让她们照着墙上的指示填写。 黄元泰小学读到二年级就没读了,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会,拿到笔不知该怎么办。 程歌斜他一眼,“让沈医生帮你。” 来的路上,大家统一了口径,除了姓名和出生年月,其他信息随便写。 反正派出所也查不到。 窗口右侧摆放了一排高长桌,程歌迅速写完自己的表格交给警察。 警察扫了眼现居住地,提醒,“要把街道名称写上,养老院所在街道是围城路。” 程歌补上,“其他还有问题吗?” “没了,去拍照吧。” 照相馆在小门进去的右边,她一走,张大爷立刻凑到沈星宇跟前,“小沈啊,你会写英文吗?” 他指指自己的曾经居住地,托小沈填他闺女在国外的地址。 沈星宇嘴角一抽,“等一下。” 吴建华填写完表格正要交给警察,听了张大爷的话,果断收回纸,修改了原先的地址。 写了两个字,突然卡了壳,悄悄问沈星宇,“小沈啊,你知道故宫在哪条街吗?” 沈星宇:“......” 他没去过北京,哪儿知道故宫在哪条街? 吴建华看他答不上来,“算了,我就写故宫街吧。” “......” 张大爷听不下去,“有你这样的吗?” 吴建华面不改色,“我乐意!” 李淑芬年纪大点,好多字不会写,但吴建华给了她灵感,她说,“你住北京,那我就住上海...” 李春梅接过话茬,“那我住纽约...” 沈星宇看看自己填写的地址,毫不犹豫擦掉,重新写,“America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黄元泰瞟一眼,“小沈,你写的啥啊?” 沈星宇有些不自在,“我大学...” “写大学好啊,一看就是文化人,小沈啊,我的住址,你给我写清华吧。” 沈星宇点头。 除此,除了吴建英是农村出身,其他都是大城市来的富人。 拍照时,摄影师问起他们的年纪,得知黄元泰快八十了,不住称赞他保养得好。 黄元泰被夸得不好意思,“我哪儿算保养得好啊,我们园长才是...” 不看身份证,完全不知道她已经三十多了。 想到那张精致艳艳的脸,摄影师不得不承认程歌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你们园长多少岁啊?” 黄元泰摆手,“嗐,我可不敢说。” 年龄的话题是忌讳,被程歌知道,让他自己走着回养老院怎么办? 拍完照,等七个工作日来领身份证就行,当然,若是不方面,可以让警察帮忙送上门。 程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警察把临时真份证给她,“到时让曹五给你送...” 程歌:“麻烦了。” 比起曹五,她更喜欢盛北那张冷素寡淡的脸,可惜他是电工,除非养老院电路出问题,否则两人很难有交集。 不若故意拉闸? 好像是个办法。 正想着,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伴随着一阵冷冽的气息。 一抬头,在脑子闪过的脸跳到现实里来,程歌怔了怔,笑容爬上脸颊,“盛工?” “下午忘记和你说了...”盛北敛着眉,语气平静,“养老院是自建房,要去住建局登记办理产权证。” 程歌眨眨眼,亮出自己的临时身份证,“用这个行吗?” 临时身份证上面没有贴照片,会不会不太正规啊? 盛北垂眼,点了下头。 这时,程歌突然抬起手,搭在了他肩上。 盛北感觉衣领被她扯了一下,下一秒,她收回手,脸上笑容明媚了几分,“你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的?” 他神色不动,仍是那副语气,“做好登记,防止日后扯皮。” 程歌懵,“扯什么皮?” 他讳莫如深的盯着她片刻,轻道,“电费...” 在他开口前,程歌想的是土地占用费,自建房税费,垃圾费等等,没想到会是电费。 养老院安装的智能电表,及时充值就行,他既提到电费,想必人工缴费了。 她问,“收电费这块也是你在管吗?” 那样岂不能常常见面? 说实话,看张大爷他们看久了,看盛北时,身心愉悦,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又问,“电费是按月缴吗?” “按月缴。”盛北盯着她,目光沉而静,程歌被看得脸红,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那你抄电表了吗?” “忘了。” “那现在去养老院?” “嗯。” 程歌高兴地屈了下膝,就差没把‘我喜欢你’刻在脸上了。 背起黄元泰的张大爷沉下眉,一脸不爽,“整天想男人!脏活累活全让老子们干!” 黄元泰双手攀着他的肩,望着她的背影道,“同龄人的孩子都读初中了,她再不找个对象,这辈子真嫁不出去了。” “......” 这老东西! 程歌咬了下腮帮,按住心里火气,笑眯眯的扭过头去,“张大爷,地湿滑,你腰椎又不好,要不还是让黄大爷自己走吧。”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饱了饭没事干自己要背黄元泰的呢。 张大爷心里骂粗,面上不得不配合的说,“听你的。” 说着,手一松,背上的黄元泰直接滑了下去。 两脚落地,四周全是淤泥,黄元泰僵硬得双手无处安放。 双脚更是微微打颤。 李淑芬扶住他,低低道,“你说你惹她干什么?” 黄元泰委屈得很,但程歌就在前面,什么都不敢说。 李淑芬叹气,“小沈,你体力好,你背黄大爷回去吧。” 刚要转身找沈星宇人,身侧刮起一股风,等她看过去,沈星宇已经闷着头跑出去几米远了。 “......” 黄元泰一脸仓皇,“怎...怎么办?” 想着有人背他,他就没有穿雨靴,“我的鞋子...” 李淑芬喊,“小沈...” 她不喊还好,一喊沈星宇,沈星宇跑得更快,连摔了两跤都没停一下。 盛北虽没回头,但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杵拐杖...” 这么滑的地,老人摔一跤可能会没命。 程歌望着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没注意脚下有个凹陷的小坑,右脚一落就滑了下去,连带着整个人往后一坐。 离她近的吴建华吓了一跳,差点崴到自己的脚,顿时没个好脸。 见吴建英要上前搀扶程歌,拉着她不让。 事情发生得太快,程歌屁股着地,痛得她呲牙,“盛工...” 语气可怜兮兮的。 吴建英愣住,看她眼眶红红的仰起脑袋,朝男人伸出双手求助,老脸红了红。 不愧是演戏的,这演技,炉火纯青啊。 吴建英害怕坏了程歌的好事,连忙挽住吴建华的手,一副吴建华崴着脚需要人搀扶的模样。 后面的张大爷看她摔得爬不起来,哈哈大笑。 让你不尊老,活该! 黄元泰只觉得痛快,但碍于程歌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敢笑得太狂妄。 可压抑不住的笑声还是落到了程歌耳朵里。 程歌脸没红半分,反倒愈发白了,眼泪兜在眼眶里,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像受了委屈,又不得不忍着似的。 盛北眼睫一垂,弯下腰,把人拉了起来。 038 高额电费 程歌借势往他怀里靠,其余人一脸无语。 张大爷张嘴就要嘲讽她,余光瞥到艰难前行的黄元泰,忍了忍,不情愿的说道,“园长摔着了,麻烦你背她回去啊...” 这么上道,程歌咧起嘴,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张大爷直接无视,小心翼翼盯着路面,避开水坑。 盛北站得直,低头只看得到程歌的丸子头,头绳是小珠子做的,在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她的眼睛。 他微微后退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崴着脚了?” 程歌重重点头。 盛北欲蹲身细看,谁知一屈膝,女人顺势抬脚,双手攀着他的肩,爬到了他的背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像伤患。 “盛工,谢谢你了呀。”程歌计谋得逞,笑得甜蜜。 盛北垂眸,看一眼左肩上沾满淤泥的手,抿紧了唇。 事已至此,把她丢下去是不可能了,盛北双手向后,托起她的腿往上掂了掂,“先去电力局还是住建局。” 这片隶属城西,几个分局就在不远处,程歌心情好,自然依她,“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明明是正经事,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有种夫唱妇随的暧昧。 盛北先带她去了电力局。 她不能走,盛北就成了她的轮椅,去窗口领号,填表格,盖章,拍照,盛北任劳任怨的背着她。 张大爷他们站在大堂里,见其他人指着两人窃窃私语,表情是麻木的。 见程歌已经走完流程,在发证窗口等着拿证,张大爷憋不住了,“你们说,有个男人遭她祸祸是不是没那么糟啊?” 在这之前,他坚决反对程歌处对象,但现在,他改主意了,多个人加入,多个人受折磨。 以程歌这矫情劲儿,有了对象,只会作天作地折腾对方。 这样的话,他不就解脱了? 李淑芬知道他想什么,有个男人分担程歌的活力,他能轻松些。 她说,“对方是个渣男怎么办?” 哪天被渣了,程歌寻死觅活,她们受到的伤害更大。 不谈恋爱程歌情绪就不稳定,要是被欺骗了感情,肯定会变本加厉。 李春梅出主意,“没关系,到时续上就行。” 铁打的程歌,流水的男友,只要让程歌没有空窗期就行了。 张大爷打响指,“就这么办!” 因鞋子弄脏而四肢僵硬的黄元泰难得附和,“是该找个对象了,哪怕不结婚,也该生个孩子。” 他观念比较传统,“没有孩子,老了是要吃亏的。” 哪怕时代变了,但‘养儿防老’的道理没变,即便老了进养老院,孩子也能起到监督的作用,你要是在养老院受了欺负,他们能向上反映。 没有孩子,在养老院受了欺负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类似的事件已经发生过好几起了,有些黑心养老院,喂老人吃嗖饭,还殴打老人... “你想多了吧。”李淑芬反驳,“她是明星,大家巴结还来不及呢。” 黄元泰不认同,“也就现在,老了谁买她的账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都瘦死了,谁还管你大不大。” 两人观念发生分歧,让李春梅断公道,李春梅想了半天,没有说谁对谁错,借用李淑芬的口头禅假设,“我要是她,我就多生几个。”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多养几个孩子,一个有出息就值了。 李淑芬不知想到什么,张了张嘴,被张大爷打断,“她们过来了,别说了。” 程歌趴在盛北肩头,看刚拿到的证件,根本没注意几人的反常,“盛工,没有按时缴纳电费的要交滞纳金吗?” 工作人员核实信息盖章时,隔壁窗口的一对夫妻互相指责对方不早点来,弄得一次要缴三万多的电费。 电费怎么可能高达三万,肯定是滞纳金的缘故。 侧边有人跟盛北打招呼,盛北腾出一只手,朝对方挥了挥,然后指外面,并未回程歌的话。 到了养老院,程歌先回宿舍换外套和鞋子。 再出来,盛北弄了辆轮椅,程歌的脚没事,假装受伤,不过趁机占他便宜,没想到他当了真。 所谓做戏做全套,程歌坐上去,“哪儿来的?” “张大爷给的。” 程歌刚进宿舍,张大爷就推着轮椅来了。 程歌看向走廊,“他人呢?” “去后院洗衣服去了。”盛北没说张大爷走的时候骂人了,推着她朝电梯口去,“你现在忙吗?” 程歌仰起头,哪怕死亡角度,他的脸仍无瑕疵。 “有事?” “抄电表。” 充电费这事是老园长在做,程歌不知道电表在哪儿,但她装作知道的样子,“走吧。” 养老院的水是井水,临泉镇没有自来水厂,导致经常停水,老园长担心水量供应不上,索性找人凿了两口井,一年到头,能省不少水费。 所以,水费这块是不用缴的。 电梯门阖上,程歌想起问,“电费多少钱一度?” 盛北盯着慢慢下降的数字,有所保留,“根据用电量决定的,用电量最多,电费越高。” “标准呢?”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盛北按住轮椅,往前一推,“100以内,90一度电,超过100,150一度电。” “嗯?”程歌靠着椅背,瞳孔震了震,“多少一度电?” 身后的电梯门关上,盛北低低重复了一遍。 程歌表情凝住,按养老院的用电情况,肯定超过100度了。 盛北状似没看到她石化的脸,早上检查电路时,在后面墙上看到了电表,因此直接往那边去。 电表上有个绿色的盖子,当他上前掀盖子时,程歌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盛工,养老院的电表用了好多年了,上面的数据是以前的吧?” 她不知道电表显示的电量是多少,但照这种程度,她非得破产不可。 盛北没有看屏幕显示的数字,“没关系,找出以前的记录对照一下就行。”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 98度,离100只有2度。 他拿出本子写上,嘴里报给程歌听,“目前是98度电,要不要找找以前的电量记载。” 为避免电力局乱收费,电工抄写电表时会报数字,主人家最好确认一下,拿纸笔记上。 养老院虽是新建的,但这点常识,程歌应该还是有的。 当然,如果生在这个时代,程歌肯定知道怎么做,但她是穿越来的,有互联网,直接在网上充值缴费,谁会用这么复古的办法啊... 她眨眨眼,“没有怎么办?” “先找找吧。” 盛北收起本子,“需要帮忙吗?” 98度电,明显是到桐城后的用电量,怎么可能翻到过往用电记录。 “你过来看看...”盛北往边上一站,提醒她自己看一下电表。 程歌脑子里乱糟糟的,依言走上前。 清晰的屏幕后,数字从98跳到了98.7。 “......” 程歌顿感头疼,顾不得淑女形象,扯着嗓门喊,“张大爷...” “啥事?” “你用洗衣机了?” “不用洗衣机咋洗衣服?”张大爷觉得莫名奇妙,这么冷的天,难不成要他手洗不成? 程歌按了按眉心,“先关了。” “为啥啊?”张大爷刚把洗衣液倒进去按了开始键呢。 “先关。”程歌来不及多解释。 一会儿后,她问,“关了没?” “关了。”张大爷的声音趋于暴躁,语气并不好。 程歌盯着电表,几分钟后,跳到了98.93。 “......”程歌难以置信,指着显示屏,“这...这电表是不是有问题?” 盛北退到外面,到处看了看,“是不是有大功率电器?” 程歌啥时为几度电操过心? 整个养老院,除了仓库的几个冰柜,也就空调电热毯烧水壶之类的... 想到什么,她嗖的冲向活动室。 一拉门,只感觉一股暖气从里面冒出来。 活动室装的中央空调,打开的话,得用多少电啊。 后面的盛北也察觉到了,“应该没问题。” 电表是正常的。 度数之所以跳得快,是因为开了空调,程歌快速跑进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直接把空调关了。 李淑芬她们疑惑,“园长,怎么关了?” 刚找到遥控器呢。 “盛工检查电表。” 大家没起疑,程歌扫了眼在场的人,“沈医生和建华阿姨呢?” “在宿舍吧。” 程歌扬手,“淑芬阿姨,你去楼上瞧瞧,让他们暂时别用空调。” “哦。” 程歌再去看电表,90.02。 别说一个月破百,不停电的话,一周就能破百。 “盛工,要不再看看?” 盛北没有拆穿她那点心思,半个小时后去看了眼电表,度数在涨,不过比刚才缓慢了。 但程歌非常不满意,“怎么涨这么多?” 她问李淑芬,“他们关空调了吗?” 李淑芬只传了话,会不会关,李淑芬哪儿知道? 程歌沉了脸,“张大爷,你去看看。” 张大爷不敢往枪口上撞,当即往外面走,程歌叫住他,“爬楼梯。” “......” 039 造假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张大爷气鼓鼓的掉头,经过她身边时,咬着后槽牙问了句,“你他妈又抽哪门子疯?” 程歌满脑子都是电费,根本没什么耐心,“让你去就去。” 张大爷哼哼哧哧上了两级台阶,越想越不对,索性高声嚎起来,“吴建华,小沈,把宿舍空调关了。” 他趴在楼梯扶手往上看,“听到没?” 声音在楼道震荡,活动室的人捂住了耳朵。 半晌,沈星宇才应了声,“已经关了。” “吴建华...”张大爷连续喊了好几声也没应答,火气一涌,骂骂咧咧往楼上去了。 很快,二楼传来吵架声。 人前极其注重形象的程歌破天荒没管楼上动静,见沈星宇下来,安排活,“待会你跟张大爷去外面挑些泥回来砌两个灶。” 这事已经说过两三回了,沈星宇知道避不开,“好。” “你会砌灶吗?” “张大爷应该会吧。” 程歌想了几秒,看向不远处的盛北,“盛工,你会砌灶吗?” 盛北:“不会。” “我会呀。”沙发上坐着的黄元泰正愁没有机会表现呢,积极举手表态,“我会,我家的灶就是我砌的,烧了几十年了。” 程歌狐疑,“几十年?” 几十年前农村砌灶用泥巴,条件好些后,用红砖,表面贴层瓷砖,好清洗瞧着又干净。 “对啊。”黄元泰说,“我家一直烧土灶。” 程歌说,“行,沈医生跟张大爷给你打下手。” 楼上的吵骂在张大爷震耳欲聋的谩骂声里结束,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下楼,向程歌告状,“吴建华一直开着空调的,我让她关了,她骂你烂屁股黑心肝,一辈子都没人要。” 虽然他赢了,但他心里的火没撒完呢。 吴建华骂他墙头草两边倒,还骂他是程歌养的狗。 “妈的!”张大爷踹翻脚边的垃圾桶,“她要不关门,老子非揍她不可。” 吴建华面相有些刻薄,远没有吴建英好说话,看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吴建英忙过去扶正垃圾桶,替他顺胸口。 “她没读过书,不会说漂亮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张大爷冷笑,“跟她一般见识又如何?老子这么大年纪,难不成还得迁就她?” 吴建英没了话说。 程歌没心情听他骂人,甩手,“行了,跟沈医生挑泥去。” “还有堆衣服没洗呢。” “交给淑芬阿姨她们。” 李淑芬没有推辞,衣服已经放进洗衣机里了,洗完拿出来晾干就行,因此,她说,“是啊,你忙你的,洗衣服交给我们了。” 张大爷搂过沈星宇,“走吧。” 田野里到处是泥,程歌去仓库拿了两把锄头出来。 张大爷跟沈星宇各自挑着两个桶就走了。 程歌给他们开后门,张大爷自然的说道,“砌土灶的话得添点稻秆,园长,你去柴篷抱些稻秆出来啊。” 盛北待在活动室没有出来,程歌便不刻意压低声,“够了啊,要什么自己弄。” “......”张大爷朝活动室瞅了眼,盛北坐在沙发上,肩背直,气质优越。 他问程歌,“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程歌:“关你屁事。” 张大爷:“这么帅的人,如果是单身,肯定是离过婚的。” 程歌踹他,“滚。” “你自己心里有个数,不要到时怨这怨那。”张大爷表态,“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对象也好。” 最差的情况就是盛北结过婚,若这样程歌都不介意,他自然支持。 走出去两步,又嘀咕,“小盛长得帅,追他的人肯定多,你得抓紧了。” 有了男朋友,重心就不会放在他们身上了,张大爷乐见其成。 程歌嘲笑他,“管好你自个儿吧。” 一大把年纪,动不动就发火,心脏肯定有问题。 “回来后叫我。”程歌摔上门,回了活动室。 刚刚还在茶几边坐着的人不见了,活动室空荡荡的,倒是隔壁楼里有哐哐哐的麻将声传来。 她拿了个玻璃杯,泡了杯绿茶放茶几上。 一会儿后,门口响起雀跃的脚步声,还有李淑芬刻意捏出来的声,“年轻就是好啊,你不知道,前几天我们就想把麻将桌搬下来了...” 程歌扭头,盛北扛着麻将桌,冷峻的脸透着几分礼貌,“放哪儿?” 李淑芬指向角落,“那边,那边有插座。” 盛北看了看,大步过去,完全不像扛着几百斤重物的人。 李淑芬和李春梅合力抬着袋子,兴高采烈的跟上,“小盛,麻烦你了啊。” “不碍事。” 盛北屈膝,缓缓将桌子放下,待桌子的四只脚落地后,他才蹲低,从桌下钻出。 刚迈脚,一只手落在了他肩头。 手在他衣服上轻轻拍了拍,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头顶灌下,“盛工,你这么乐于助人吗?” 她站在他跟前,微微俯着身,盛北抬眸,撞向她澄澈晶亮的眼,眉峰皱了一下。 程歌的手移向他后背,“衣服脏了。” “没事。” 盛北站起身,拍了拍胳膊上的灰,“养老院有大型冰柜?” 老人心思浅,藏不住话,得知电表长得快,便主动说起养老院的耗电设备。 前几天没有找到活动室空调的遥控,一直没开过空调,夜里没电,宿舍空调亦是关了的,白天光线不好,活动室的灯常亮着,然后就是仓库的几个冰柜,以及一日三餐煮饭... 程歌没有否认,“冰柜耗电很大?” 冰柜不能长时间断电,不管耗电大与小,插头不能拔。 盛北看她不在意这点,跳过了这个话题,“阿姨说之前每月用电量在几百上千度...” “......”程歌表情僵掉,“是吗?” 见她脸色不好,说这话的李淑芬忐忑不已,找补道,“现在肯定用不了那么多。” 之所以知道养老院的用电量,还是老园长自己说的,养老院收费不便宜,好多人来参观后都嫌费用有点高,老园长就给他们说养老院的基础开销有多少,养老院的租金,电费,运动器械的保养费,房屋的维护等等... 听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盛北说,“电表上的度数应该就是...” 就是养老院到桐城后的用电度数。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程歌条件反射的否认,“不是,肯定不是。” 离月底还有两周,现在就用了近百度电,到月底不得破两百啊,程歌说,“阿姨肯定记错了。” 李淑芬急忙拍脑袋,“对对对,肯定是我记错了,小盛啊,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如果说了啥,你别当真啊。” 盛北不奇怪李淑芬改口,“没关系的。” 他不会咄咄逼人,“程园长,能找到电表以前的电量记录吗?” 事已至此,程歌只能硬着头皮说,“不好说,我带你去接待室看看吧。” 养老院有接待室,在隔壁矮楼的最左角,也是养老院的前台。 好多天没来过,门一打开,呛鼻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程歌捏着鼻,按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盛北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程歌松了口气,“我找找啊...” 众所周知,不用盖章的记录是能造假的,程歌走进去,瞧瞧瞄外面的盛北,“盛工,外面冷,要不你去活动室等着?” 盛北望着凋零的花园,声音淡然,“没事,我到处看看。” 程歌坐去电脑后,扒扒笔筒,翻翻桌上的文件,装模作样的找了会儿,然后拉开抽屉,拿了黄色封皮的账本出来,做鬼心虚的写起来。 已知电表的度数是90,以前度数越高越有利。 她从末世二十五年开始写。 先是一个月一个月的记,慢慢变成两个月,最后变成半年。 二十多年才用85度电,可见好多月份都没用电,记载太详细反倒不真实。 写字时,她时不时要偷看盛北一眼,防止他突然进来逮她个现行。 盛北身长玉立,站在门前没有动过。 渐渐地,她放下心来。 殊不知,盛北不经意回过好几次头。 接待室不大,最里面是一墙书架,正中堆着各式各样的书,两侧则是玻璃门,门里是蓝色的文件篮。 他的目光定格在右侧落锁的玻璃门上。 政府查税查得严,各类发票,缴税凭据都需保存,方便税务局查账。 他猜测,养老院的缴税凭据应该在里面。 而程歌的小动作,他看在眼里,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税才是大头。 电脑后,程歌终于写完了,拿起吹了吹,又故意把纸弄褶皱,以示逼真,还用铅笔在上面涂抹了些乱七八糟的印迹擦去。 确认满意后,才甜甜的歪头,“盛工,你看这个是不是。” 她没有标明是电表,但逐渐上涨的数字除了电费,不可能是其他。 盛北走进去,拿过看了看,“应该是了,我先记下。” 他往后翻,程歌给他递笔。 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苍劲有力,力量感十足。 程歌贴过去看,“你以前练过字?” “没有。”盛北在85的右上角添上小圆圈表示度数,随即把笔还给她,“我能把这页撕下来吗?” “当然。” 为您提供大神 芒鞋女 的《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最快更新 039 造假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040 来历 普通人要是看到这份记录,肯定会怀疑她造假,而他不由分说就相信了。 莫不是喜欢自己? 程歌不爱自欺欺人,但想到他待自己不同,心里就喜滋滋的。 撕— 盛北扯下一页,叠好揣进衣兜,目光落在黑屏的电脑上,“养老院也用电脑?” “对啊。”程歌拉过右手边的鼠标垫,握着鼠标点了点。 开机键在主机上,她这个做法,注定没有反应。 “你们也用电脑吗?” 网络都断了,电脑顶多保存点资料之类的,没多大用处。 盛北没有经历过通讯发达的时代,他出生时,世界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连电脑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全村人搬到基地,他在基地读书才接触到电脑。 对他而言,电脑的功能很强大了。 “用。” 政府储存资料都会用电子档的形式作为备份。 他看眼手腕上的表,“我看你们以前用电挺少的,估计真是电表有问题,要不要再去看看?” 电表万一长了两度怎么办? 程歌说,“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等月底吧...” 月底收电费时再看。 盛北依她,“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接待室的茶几上有几瓶未拆封的矿泉水,程歌随手拿了瓶给他,“辛苦了。” “习惯了。”盛北接过,和她前后脚出门。 程歌低头关门,他走到玻璃窗前,不动声色的看向里面。 其他房间前后两面开窗,好像只有这间是例外,应该跟发票有关。 程歌没有拿钥匙锁门的习惯,但这门的锁有问题,必须反锁,抽出钥匙,她走向盛北,“盛工,不缴电费会怎么样啊?” “连续两个月不缴,电力局会切断入户电线,待你把电费补上,维修电线的费用自理。” “......” 这也太残忍了吧。 程歌说,“实在没钱的呢?” “残疾家庭可以申请福利,电力局会做适当的调整。” 程歌眼前一亮,她记得不错的话,黄元泰耳背,这算残疾吧? 不等她问,盛北又说,“残疾的话需要到指定医院开证明,若结果正常,检查费自理。” “......” 送走他,程歌拐去了后门。 张大爷的两个桶已经装满了,他替沈星宇挖泥。 手脚没闲着,嘴也是。 “我说小沈啊,你干活也太慢了吧,要在我们那会,你去地里这么干是要挨骂的。” 沈星宇喘不过气,双手像要失去知觉似的,全凭信念在撑,“张大爷,时代不同了,科技时代,春种秋收都用机器了。” “哎,你们这辈就是被机械化害了的,好好的男子汉,锄头都挥不动...” 在张大爷眼里,男人就该阳刚健硕,像盛北那样。 “小沈啊,听张大爷的,没事多练练,否则不好找媳妇哟。” 桐城的男人再矮小,手臂都充满力量感,沈星宇柔柔弱弱的,绝对不符合桐城女性的审美。 就说程歌,在盛北面前一副走不动路的羸弱样,到了沈星宇面前,凶得像头牛。 这不,看沈星宇杵着锄头喘气,张大爷就说,“小沈啊,别停,赶紧的啊。” 沈星宇脸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掉,“不行,张大爷,我没力了。” 张大爷摇头,“你哟...” 隐约感觉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凭直觉回眸,果真看到程歌在看自己,登时瞪大眼,“看什么?” “我看田里的青蛙。” “......”张大爷伸着脖子看活动室,里面啪啪啪的,像是推麻将的声音,“你有病啊,不去看他们打麻将,看青蛙干啥?” 盛北还比不过几只青蛙? “老子愿意。” “随你。”张大爷把挖起的泥抱进桶里,“小沈,先不挖了。” 沈星宇的两个桶没有装满,但他挑起来后,肩膀像有跳蚤似的,两只手稳着扁担,扁担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扁担两侧的桶晃悠悠的,要掉不掉。 张大爷看得心累,“小沈,你家农村的吧,以前没干过活?” 否则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张大爷年纪大,挑着两桶泥身轻如燕,很快就跟沈星宇拉开了距离。 还未到活动室,他已开始扯着嗓门说,“小沈不行啊,干个活像要他命似的...” 待进去,发现麻将桌前坐了四个人,但没盛北。 他东张西望,“小盛呢?” 摸麻将的李淑芬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回去了吧?” “啊?”张大爷桶往地上一杵,“他不留下吃晚饭啊?” 有沈星宇衬托,张大爷对盛北很满意,程歌真要跟他交往,以后这种活他就能跟盛北去,不会拖他后腿。 “要看园长的意思啊。”李淑芬抽出一张麻将,“五万!” 张大爷回头问程歌,“你咋想的?” “关你屁事!” “......” 程歌看向麻将桌,轮到李春梅摸牌,她大拇指擦过麻将里侧,看也不看就插进其他麻将里。 程歌走过去,“打完这把不打了。” “我们刚打呢。”麻将瘾犯了的李淑芬说,“让我们多玩几把呗。” “电费你给?” “......”李淑芬抬头,“我没钱。” “想打麻将也行,自己手搓麻将。”程歌说,“桐城物价高,用电超过100度,150一度。” “啥?”李淑芬尖了声,“他们怎么不去抢。” 程歌严肃道,“没开玩笑,是这个价。” 她提醒大家,“想用电也行,自己缴电费去。” 在场的除了程歌,谁兜里摸得出钱来啊,想到每个月电费就得上万,所有人都感到肉疼。 李淑芬说,“怎么没有收入来源,电费怎么办啊?” 难不成以后真不用电了? 这么冷的天,她还指望夜里开空调睡觉呢。 现在来看,整个冬天都不能开空调了? 程歌心里也烦躁,当周大娘她们愿意高三倍的价格住进养老院来,她就猜到桐城物价高了,毕竟,西五巷是贫民区,试想,一个贫民每个月轻松拿得出几千,桐城的工资可想而知。 可最低三四万,委实超出她的想象了。 程歌拉凳子坐下,“所以,咱们得挣钱才行。” 她的钱她是不会动的,想开空调,就自己挣电费。 “摆摊?”李淑芬碰了一张牌,眼带询问的看向程歌。 程歌点头,“摆摊是必须的。” 吴建华不是想出去上班吗?她不反对,前提是吴建华得给钱。 程歌要的也不多,五五分就行。 晚饭时,程歌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吴建华气得脸青,“想得美。” 她在外面看人脸色挣的钱凭什么分一半给她? 张大爷听说了电费后,毫不犹豫维护程歌,“怎么就想得美了?你早出晚归,园长得配合你的时间开门,你吃养老院的,住养老院的,挣的钱不该给养老院吗?” “给养老院?她自己贪了还差不多。” “怎么就贪了?电费不是钱啊?” “我一个人能用多少电?” “那你就搬出去住!”张大爷来了脾气,咆哮道,“以后甭想回来。” “你当我乐意待在这鬼地方啊。”吴建华也恼了,她自认没做过亏心事,凭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欺负到头上来,当即摔了筷子。 张大爷直接摔碗。 嘭的一声,碗在地上四分五裂,“要滚就滚,真当没了你活不下去是不是。” 吴建华上楼的背影顿住。 人生地不熟的,离开养老院,又能去哪儿? 可要她平白无故分一半的工资出来,好比剜了她一块肉,这种疼痛让她眼泪涌了出来。 声音也变得哽咽,“那我不去上班!” “不行。”程歌慢条斯理啃着半个馍馍,“电费按月缴,没人上班,哪儿来的钱缴电费?” 吴建华哭了出来,“你不是有钱吗?” “不够呀。”程歌说,“这个月已经用了几十多度电,到月底,电费至少两三万。” 两三万... 吴建华身形不稳,但她仍不服气,“那大家都去上班。” 张大爷暴跳如雷,“你他妈有没有良心啊,老子都快死了,还要老子为资本家工作!” 这心肠简直烂透了。 黄元泰紧随其后的表态,“我手脚不利索,干一个月,赔的钱估计比工资还多。” 李淑芬:“我有抑郁症。” 李春梅;“我在家都没干活,凭啥来了这儿得干活?” 说来说去,都不想出去。 吴建华只觉得窒息,“那我凭啥干活?” “你喜欢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摆摊,出去找份工作。” “......”吴建华揪着袖子擦脸上的泪,“建英姐和小沈呢?” 他们上了年纪,吴建英和沈星宇还算年轻吧? “建英负责煮饭,不忙的时候要去摆摊...”张大爷看向专心吃饭的沈星宇,“小沈嘛,可以找个诊所上班。” 沈星宇差点被呛到,“我,诊所不认我的医师证怎么办?” “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你医术不错,肯定有诊所要你。” 沈星宇:“......” 张大爷拍他的肩,力气太大,沈星宇肩膀颤了颤。 “小沈啊,好好工作,攒点钱,回临泉镇才能找媳妇啊,现在的女人可现实了,开口就是问你在城里有没有房,开什么车,你不努点力,一辈子都得打光棍。” “......”沈星宇脸红,“我...” 程歌一锤定音,“就按张大爷说的来,沈医生跟建华阿姨上班,每个月给我百分之八十工资。” 刚刚还是五五分,转眼就八二分了。 沈星宇小心翼翼提醒她,“园长,你刚才不是那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啊,你们工资的百分之五十给养老院,百分之三十给我。” 吴建华横眉冷对,“凭什么给你。” “你们早起,我得早起替你们开门,你们加班,我得守夜等你们回来才睡觉,我不配拿钱吗?” “......”吴建华跺脚,“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上班!” 程歌无所谓,“那建英阿姨去。” 吴建英擦擦嘴,眼神有些飘忽,“会不会遇到骗子啊?” “我问问盛工,看他能否帮你介绍个靠谱的工作。” 经盛北介绍,轻松就能打听到工资,吴建英脸白了白,“行吧。” 事情就这么说定,眼看吴建华到了拐角,程歌突然扬声,“对了,待会把宿舍空调的遥控板给我。” “......” “养老院的账面有钱了大家再开空调。” 碍于她的淫威,大家只能照做。 这晚,养老院没有停电,吴建华越想越气,养老院又不是程歌开的,凭啥她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套上羽绒服,去了吴建英宿舍。 吴建英也没睡,为了省电,宿舍是黑的,听到敲门声,她问了句,“谁啊?” “我。” 吴建英开着手电筒,轻轻推开门,“你怎么来了?” 夜风刮得人站不稳,吴建华裹紧衣服钻进屋,开门见山,“建英姐,程歌那脾气,你受得了?” 吴建英坐到床边,拉过被子盖在膝盖上,眼底一片隐晦,“受不了又能怎么办?” “咱把她撵了。”吴建华目光坚定,“我们团结起来,还怕她一个外来人不成?” “哪有你说的容易?”吴建英没有批外套,上半身觉得冷,脱了鞋躺进被窝里。 吴建华按开灯,房间骤然一亮,吴建英不适应抓过被子盖住脸。 吴建华恨铁不成钢,“咱都被逼成啥样了啊?” 开个灯都战战兢兢的。 吴建英坐起,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无奈的说,“园长说的不无道理,桐城物价高,咱们不想法子挣钱,每个月的电费都交不上。” “那就不用电。”吴建华气不打一处来,“她收走咱们的遥控,自己在宿舍开空调,什么人哪。” “你怎么知道的?” “空调外机轰轰轰的响,不是她,还能有谁?” 吴建英叹气,“有时候想想,她也挺不容易的。” “咱们就容易了?建英姐,一句话,要不要把她撵了!” “怎么撵?” 吴建华已经想过了,骗程歌出门找工作,在她开门后,用绳子把她绑了,卖给那些骗子。 曹警官不是说桐城的骗子多吗? 程歌长得漂亮,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一说,吴建英心惊,捂她的脸,“你疯了?那可是犯法的。” “没有程歌,外面的人进不来,拿我们没办法的。” 养老院物资齐全,不出去也能活下去,至于电费,大不了不用电。 “程歌回来了呢?”吴建英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她要是个简单的,能做到园长位置?” 即便是录制节目,但程歌的票数实打实的,没有做假。 “建华,我知道你想多攒点钱回临泉镇养老,先不说咱们啥时候能回去,你攒的钱有没有用,但这儿是桐城,外面那些人要是发现养老院的秘密,咱们会有活路吗?” 人心复杂,与其提防程歌,外面的人更恐怖。 吴建华又红了眼,“可我实在受不了了。” 吴建英抱住她,“你不想上班就留在养老院,我替你去,但你别跟园长唱反调了,她年轻,没经历过风浪,为人处事是那样的。” “建英姐,你为什么总为她说话?”吴建华愤懑。 吴建华拍拍她的背,感慨道,“可能长得太好看了,始终讨厌不起来。” 吴建华可不信。 堂姐妹两之间的谈话,程歌一无所知,晚上温度低,她开了空调,对于没收遥控自己却享受空调这事,程歌心安理得。 人嘛,还得自私才快乐。 宿舍暖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 窗外的景象跟昨天又有不同,鹅毛般的雪簌簌坠落,霜白的田野白雪皑皑。 下雪了。 她伸了个懒腰,打开窗,伸出手去。 刺骨般阴寒的雪落在掌心,眨眼间便划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她甩了甩,正要收回手,楼下,一间宿舍的窗户开了,探出一个戴黑色帽子的脑袋来。 “张老头,你不冷啊。” 张大爷搓搓手,捞窗棂上的雪,“冷啥冷,热着呢。” 程歌以为收了遥控他们就没辙了? 宿舍有电热毯呢! 半夜,黄元泰被冻醒了,钻到他被窝里,两人一床被子,都给他热出汗来了。 黄元泰说,“你悠着点,别感冒了。” “老子知道。” 程歌不想破坏气氛,但那句‘热着呢’委实勾起了她的好奇。 “张大爷,你热什么热呀?” 张大爷仰起头,黝黑的脸稀稀落落铺了些雪,他边擦边回,“关你屁事。” 电热毯的事,他绝不会说出去的。 不止他,李淑芬她们也有电热毯。 听了这话,程歌也不恼,“关心你而已。” “老子不稀罕!”张大爷缩进窗户里,啪的关上窗,跟黄元泰发牢骚,“想套老子的话,门都没有。” 八点时,雪停了,太阳从东边升起,满地的雪渐渐不见了。 到中午时,地已经干了。 黄元泰他们在活动室砌灶台,程歌让李淑芬她们把衣服洗了。 全部手洗。 李淑芬皱起眉,“水是冷的。” “去厨房烧热水。” “......” 李淑芬不敢怒不敢言,跟李春梅先去了。 想起什么,程歌往楼上走。 桐城不通燃气,她记得养老院停电那几天,水龙头放出来的水俱是热水,哪儿来的? 她把电闸关了,回宿舍试水。 水热乎乎的,温度刚刚好,她下楼打开电闸,水温没有任何变化。 “张大爷...” 张大爷穿着雨靴,在加了稻秆的泥里踩来踩去,见她喊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啥事?” “宿舍的热水哪儿来的?”程歌看过热水器了,没电时根本没反应。 张大爷没有说话的欲望,又怕她发脾气使唤自己洗衣服,闷闷道,“水龙头放出来的呗,你他妈脑子糊了泥是不是?” 这种问题都拿来问。 程歌不跟他计较,“断电为啥也有热水?” “老子哪儿知道?”张大爷看她少见多怪,直接背过身去。 有些事情,常理是解释不通的。 有热水是好事,谁管其他? 黄元泰拿着烧黑的树枝画灶的尺寸形状,讨好的口吻说道,“老天爷给的吧。” 目前来看,似乎只能这样解释。 程歌耸耸肩,挺着一截脖颈,高傲的走了。 白天的风不大,她穿着羽绒服,沿建筑周围的水泥路散步。 清晨那会,她到处看了一下,没有再出现奇怪的脚印,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那些人进不来打了退堂鼓。 不管怎么说,对养老院来说是好事。 到后门时,荒寂的田野竟有一大批人。 积水蔓过膝盖,他们拖着箩筐,边走边割着灰黄色的稻穗。 看到她,齐齐直起身来。 脸色发黑,眼神黑得空洞,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人朝她招手,“小园长,散步呢。” 程歌凭声音认出她,周大娘。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问候传来,程歌扒着门,询问,“你们在收水稻吗?” 稻穗稀稀拉拉的,瘪得很,有谷粒吗? “对啊。”周大娘的声音异常洪亮,“这是农业局的田,咱们来做零工的。” “多少钱一天啊?”程歌问。 合适的话,让沈星宇去。 周大娘摆手,“低得很。” 不肯说具体数字。 儿子喜欢小园长,因两家条件差距大,儿子已经有点自卑了,要是被小园长知道她做一天零工才一千,岂不更加看不上儿子? 她不说,其他人也不会傻乎乎的为自己找个竞争对手。 虽然都知道小园长有钱,但养老院还有一群人呢。 反复琢磨,那些老人的话值得推敲。 当他们问养老院的收费标准,他们都说高,问到具体价格,却只有两千块。 试问,哪有养老院对外收两天工资养人一个月的。 难怪他们出三倍价格小园长都无动于衷,没准两千是对外说的数字,为了避税。 想到这,大家伙不免想起举报信。 他们已向税务局举报养老院偷税漏税,要是查出来确有其事,他们可是有奖励拿的。 “小园长,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人试探道。 那人脸上罩着头巾,程歌看不清他的长相,“还行吧。” 还行? 税务局的人没查她? 不应该啊。 “听说你们去派出所办身份证了?”男人又问。 程歌不由得多看他两眼,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 “对啊。” “派出所的警察没为难你们吧?” 根据规定,办理身份证需要提前申请,经警察调查确认没有犯法才会给予办理,养老院偷税漏税,应该办不到身份证吧? “问了几个问题。”程歌有所保留。 男人什么都没问出来,抓着箩筐往前边去了。 周大娘直接,“小园长,你们什么时候拿身份证啊?” “还不清楚。” 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没错,虽不知他们为何问起身份证,但程歌不会说实话,“你们当时花了多久?” 周大娘得意的说,“七个工作日,我们跟村里的人一块来的,没有犯过罪,很快就拿到身份证了。” 好多人在路上抢夺食物,到桐城后,一律先接受批评教育才能办理身份证。 周大娘安慰她,“小园长,你人美心善,肯定能如愿拿到身份证的。” 其实,周大娘不喜欢程歌的脾气,耐不住她有钱,儿子喜欢,两人真要结了婚,养老院就是她的,能在邻里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程歌不知她的想法,“借你吉言了。” 闲聊几句她就走了,周大娘身边的大娘露出羡慕来。 “这么大的地儿,就住几个人,不会觉得空旷吗?” “空啥空,以后肯定要开门做生意的。”周大娘已经把自己代入婆婆的身份了,“这么多房间,空着多可惜啊。” “是啊,看到没,每间房间都装了空调的,你们说小园长家里到底干什么的呀...” 大家已经打听过了,没人接到盖楼的招牌,也就说这座养老院的工作去从其他地方找来的。 虽然看着不算新,但白色的瓷砖可是桐城的独一份。 周大娘说,“甭管干什么的,就你这模样,想攀关系肯定攀不上的。” “别说我,你也没机会,有人看到小园长去派出所是被人背回来的。” 那人穿着电力局的制服,看气质就是领导。 能让领导纡尊降贵,养老院的背景不简单。 这时,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女人拖着箩筐过来,小声道,“我老板的朋友在派出所上班,他们说养老院的老人们来历都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 “有些是国外回来的,有些来自其他城市,只有一个厨师是从村里来打工的。” 周大娘问,“小园长从哪儿来的?” “没听过的地,据我老板的朋友猜测,估计来自屏蔽场所。” 华国有很多地方是不能告知外人的,医学研究所,武器研究基地,从那儿出来的人,地址会进行保密处理。 程歌要是从那些地方来的,家里不是一般的高贵。 周大娘激动,“她家这么厉害?” “要不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建起了养老院?”女人说,“你们看她说话,像怕过谁的样子吗?” 桐城治安算好的,但阴暗事不少,程歌一个女人,这么漂亮,一点感觉不到害怕似的。 周大娘若有所思,“你们说她结婚了没?” “肯定没有啊,要是结了婚,就不会来桐城了,不过以她的背景,肯定有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此番来桐城,可能来感受一下生活的。” 这话说出来,好多人心里不平衡了,有钱人来苦地方感受生活,而他们呢,还在沼泽里挣扎。 周大娘不满意这个答案,“你不是说领导背她回来的吗?她要有男朋友,会跟其他人眉来眼去吗?” “你懂什么?她这么漂亮,怎么可能只喜欢一个人?” 为您提供大神 芒鞋女 的《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最快更新 040 来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041 捡人 一群人叽叽喳喳,闹得跟麻雀似的,程歌走到柴棚都还能听到模糊的字句。 吴建英进来抱柴,看她曲起小拇指掏耳朵,关心的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有点痒。”程歌垂下手,朝她身后瞥了眼,“她们没说我坏话吧?” “没有。”吴建英抱了几根劈成小段的木头,另外拎了一捆稻草做起火柴用,解释说,“左右没啥事,就当活动筋骨了。” 李淑芬一开始有点闹情绪,当李春梅把洗衣盆搬进厨房,摆上小板凳,她反倒显得格外开心,直说好多年没跟人一起坐着搓衣服了。 年纪越大越怀旧,农村没有通自来水时,全村的人洗衣服要么去河边,要么去井边,一村的女人坐一起,东家长西家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想到李淑芬倒洗衣液的欢快劲儿,吴建英忍俊不禁,“她们喜欢洗衣服。” 程歌将信将疑,李淑芬不仅有抑郁症,还很爱为她人着想,但凡在她面前倒两句苦水,她像自己经历过似的,哭得得稀里哗啦的。 电费昂贵,以李淑芬的共情力,应该能体谅。 话虽如此,程歌还是去厨房看了眼,李淑芬坐在冒着热气的水盆前,满脸笑容,跟脸色铁青的吴建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扬手,捏着温柔的腔调喊人,“淑芬阿姨,手冷不冷,冷的话多放点热水...” 李淑芬闻声抬头,见是程歌,笑容更为灿烂,“水温刚刚好。” 说着,起身找小板凳,察觉到她动机的程歌娇俏的摆手,“不用麻烦,你们忙你们的。” 李淑芬便坐了回去,继续搓衣服,“好多年没洗过衣服了,别说,我还挺喜欢的。” 吴建华歪了歪嘴,想吐槽两句,碍于李淑芬有抑郁症,不甘的憋了回去。 程歌眼风扫过她,置之不理,继续跟李淑芬说话,“你不怨我就好。” 李淑芬:“嗐,怨你干啥,洗衣机洗衣服是方便,但有些污渍必须手洗才洗得干净。我在家那会,一年四季没有用过洗衣机。” 程歌蹲下,一脸不好意思,“淑芬阿姨,辛苦你了。” 李淑芬:“没事的,你不说我也懂,电费这么贵,不节约的话,咱迟早得变成穷光蛋!” 吴建华胸闷,想敲开李淑芬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水,她们现在身无分文,已经不能再穷了,还用得着谈‘迟早’? 李淑芬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她发泄似的搓了几下衣服,幽怨道,“你什么时候让小盛给我们找工作。” 程歌双手搭在膝上,像个乖巧的晚辈,说话却阴阳怪气的,“你不是不去吗?” 吴建华咬牙,“我要去。” 与其在养老院被她当佣人使唤,不如去上班。 领导再坏,还能坏过她? 吴建华扭头,跟灶台后烧水的吴建英商量,“建英姐,你留下来做饭。” 吴建英把木棍塞进灶膛,直起身,点了下头,“好。” 对此,程歌没有意见。 陪她们说了会话就去活动室看砌灶台去了,像她之前说的,她就是监督他们干活的。 若是平常,张大爷绝对声嘶力竭的开骂,但他沉浸在砌灶的快乐里,连带着看程歌顺眼许多。 “你走来走去干啥?” “会不会太大了?”程歌走完一圈,下巴指着地上的泥,“泥不够。” “不够又挑呗。” 张大爷往半圆形的圈里倒沙子,程歌好奇心起,“倒沙干什么?” “沙子固形。”张大爷解释,“等灶砌好,把沙子铲了,灶膛的灰就掉到这儿来。” 程歌只在真人秀综艺里见到过砌灶的全过程,现实里还是第一次见,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厉害。” 张大爷挑眉,“还用你说?” 依葫芦画瓢而已,根本没什么难度。 到傍晚,灶已经成型了,锅架在上面刚刚好,就是灶台的高度矮了点。 据张大爷说,沈星宇肩不能挑,最后将就着那点泥用的,沈星宇要是给力点,灶台会更完美。 面对张大爷的指责,沈星宇心虚的垂下脸,一个字也不说。 李淑芬打圆场,“没事的,铺一层瓷砖就好了。” 仓库是有瓷砖水泥的,程歌说,“张大爷跟我去挑瓷砖,沈医生把地上的泥清理了。” 瓷砖是养老院装修剩下的,花样比较多,程歌挑了几块耐脏的颜色。 张大爷主动抱到箩筐里放着,离去时,看了眼酒柜,“你说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这一失踪,女儿女婿得多着急啊... 程歌问他,“你想回去?” “你不想?” 程歌抿抿唇,没有回答。 张大爷秒懂,“老子就知道!” 知道她不想回去。 在这儿,她是养老院的老大,他们敢怒不敢言,如果回去了,她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想到她被全网骂得抬不起头的样子张大爷就暗爽,戳她心窝道,“咱们肯定能回去!” 程歌知道他想什么,冷笑一声,“还不快滚?” “......” 张大爷调整扁担的位置,侧脸看她,“就你这态度,被网爆是你应得的。” 见程歌抬脚,他迅速往前跑,“还想踹老子?” 天将黑未黑,走廊没有亮灯,不止走廊,活动室也黑着,程歌拿着手电筒照明。 前几天暴雨,刮断了几桠树枝,这两天没扫,像蛇似的铺在地上,程歌心里发毛,步子迈得特别小。 张大爷不得不停下来等她。 箩筐刚着地,就听到一声‘救命’。 声音有些虚弱,是从外面传来的。 “园长...听到了没?”他抬起脚,下意识朝围墙走。 程歌的手电筒跟着照了过去。 铁门外,一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人蜷缩成一团,一下一下的撞着门。 “谁啊?”张大爷猫着腰,缓缓上前。 “救..救命。” 凭音色,应该是个女人,且有些年纪了。 张大爷回眸,给程歌比手势,问她怎么办? 手电筒的光落在对方脸上,头发挡着,程歌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的衣服很薄,破了很多口子,没有穿鞋,脚上沾满了泥。 程歌轻轻摇头。 扶老奶奶过马路都得担风险,她才不想多管闲事。 她说,“走了。” “她死了怎么办?” 有人盯上养老院了,如果门口死个人,会不会认为是他们杀的呀。 当然,贸然开门让一个陌生人进来他也不赞成。 “园长,要不要去派出所说一声啊?” 这种事,派出所应该会管吧? 程歌看他,“你去?” 张大爷砸吧了下嘴,“我让小沈跟我一起...” “随你。” 反正她是不会去的。 为您提供大神 芒鞋女 的《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最快更新 041 捡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042 烂好心 人心险恶,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 程歌心安理得,头也不回,张大爷倒是忧心忡忡,到活动室后,交代黄元泰贴瓷砖,然后喊沈星宇,“小沈啊,跟我去趟派出所。” 窝沙发里的沈星宇充耳不闻。 他感冒没好,又挑泥又砌灶的,整个人像被掏空似的,连带喘气都觉得累,不想搭理任何人。 李淑芬看在眼里,医生最讲究卫生,沈星宇拖完地,指甲缝里的泥都没清理便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肯定累着了。 她替他问,“去派出所干啥?” “后门有人晕倒了,咱得报警,以免被讹上...” 死人是很晦气的,因此惹上官司就更晦气。 李淑芬不由得看向后门,天已经黑了,看不清楚,“哪儿?” “门外躺着呢。”张大爷说,“也不知死了没...” 李淑芬原本坐着的,闻言,顿时站了起来,“走,去瞧瞧。”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她的话还没说完,李春梅已经蠢蠢欲动,一副等不及的模样了。 吴建英和吴建华也被她们拉走了。 而张大爷则夺过程歌还没关的手电筒,兴致勃勃给她们带路。 黄元泰紧紧拽着他,也要去。 一瞬间,活动室就剩程歌跟沈星宇两人。 沈星宇坐的单人沙发,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盖在身上的毛毯一半垂在地上也无动于衷。 程歌踢了踢毯子。 沈星宇不耐的睁开一条眼缝。 “你这两天多看看书,找个诊所上班去。” 沈星宇阖上眼,声音透着疲惫,“人家不要我怎么办?” “把证件准备好。” 沈星宇皱起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程歌居高临下俯视他道,“重新考证。” 桐城物价超过了她的想象,坐吃山空不行,便入乡随俗上班去。 听到考证两字,沈星宇的肌肉顿时苏醒了,连嘴角的胡须都冒了出来,声音略显僵硬,“考不过怎么办?” 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大学经常逃课,基础课并不扎实,医生资格证都没有。” “??”程歌惊掉下巴。 没有医师证能当医生?老园长这是收了多少钱? 收起震惊的表情,她缓缓开口,“你有什么证?” 沈星宇不自在的扯了扯毯子,“规培证。” 那是什么证?程歌从未听过。 沈星宇犹豫要不要解释两句,忽然,张大爷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园长,是周大娘,她儿子不在家,几个租客撬开她家的门把她丢出来了。” 西五巷的外地租客多,那些人没有正经工作,就爱朝孤寡老人下手。 张大爷撑着膝盖,拿不定主意,“怎么办呀?” “找警察呗。” “那些人说了,要敢报警就杀了她。” 想到程歌活得光鲜,不懂普通人的难处,张大爷急道,“报警的话,警察顶多口头警告他们几句,把房子归还给周大娘,可警察一走,那些人便会变本加厉!” “周大娘说的?” 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张大爷跺脚,“本来就这样。” “哦。”程歌表情淡淡的,“关我什么事?” “......”张大爷想扇她巴掌,关她什么事?她是园长,周大娘要进来,不得她开门呀? 忍住打人的冲动,张大爷咬着后槽牙说,“她没地儿可去,你开门,让她进来。” “你在教我做事?”程歌自上而下的打量他一眼,目带轻蔑,“不会是愧对老婆就跑去对别人的女人好吧?” 张大爷先是一愣,回味过她话里的意思后,额头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程歌无辜摊手,“没听到就算了。” 年轻时打老婆,老了倒知道同情人了,可笑! 懒得看他,程歌踹沈星宇,“好好看书,准备考试!” 丢下这话,她就上了楼,留下两个男人吃人的目光。 几秒后,张大爷咆哮,“你他妈什么意思?” 程歌轻笑,“没什么意思啊?” 张大爷砸了手电筒,咚咚咚跑上前拦住她,“把话说清楚!” 程歌漫不经心,“哑病犯了,不想说话。” “......”张大爷扬起手,龇牙咧嘴。 程歌侧身,越过他继续上楼,“记得让黄大爷把瓷砖贴了再睡。” “老...子...杀...了...你!”张大爷气得浑身发抖,瞥到台面上的刀,哼哼哧哧的跑下去,“杀了你,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程歌垂眉,“真是高估你了,打老婆就算了,还想把女儿变成杀人犯的女儿...” 想起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被网爆是她应得的’,程歌恶毒的说,“她要是离婚,就是你害的。” 张大爷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全无。 待他回过神,程歌已不见了人影。 沈星宇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表情痛苦不堪,张大爷把刀递过去,“你去。” 沈星宇瑟缩了下。 “没出息。”张大爷骂,“一没老婆,二没孩子,有啥好怕的?” 沈星宇抱头,“我坐牢去了,我爸妈怎么办?” “进养老院呗。” “......” 沈星宇掀开毛毯,“我还是回宿舍看书吧。” 考证是要报考费的,他没钱,报考费只能程歌给,照程歌的性格,她给了钱而自己没考过,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走之前,他拍拍张大爷的肩,“她有病,你别理她。” 张大爷挣脱他,“滚。” “记得把地上的碎渣清理了,扎到脚耽误活,她又该骂人了。” “......” 因程歌不给开门,其他人虽可怜周大娘,却没办法收留她,担心她冻死,李淑芬拿了一件羽绒服,一双鞋给她,让她去朋友家借住几天。 周大娘感动得痛哭流涕,一步三回头的朝她们挥手。 李淑芬心里不是滋味,“这人哪,还是得结婚生子才行,要不然老了,连个依靠都没有。” 周大龙虽然去外地了,但早晚要回来的,他一回来,霸占周家房子的人还敢嚣张? “咱园长今年多大来着?” 李春梅撞她,朝宿舍楼亮灯的房间瞧了眼,“小点声,被她听到,要你好看。” 女明星最忌讳年龄了,别看她们漂亮,真实年龄报出来,没准能吓死人。 这么一想,李春梅觉得程歌跟小盛没戏。 因为程歌比小盛大太多了。 为您提供大神 芒鞋女 的《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最快更新 042 烂好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043 喜欢你 桐城昼夜温差大,白天尚且穿棉裤羽绒服的程度,晚上更不必说。 张大爷跟李淑芬有电热毯,睡得还不错,吴建华她们就惨了,冷得睡不着,只能添被子,以致起床后像被鬼压床似的。 吴建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赌咒程歌不得好死。 下楼按电梯没反应,又是一句诅咒。 转去楼梯,遇到哈欠连天伸懒腰的程歌,一副看到杀父仇人的表情,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这么深的恨意,程歌想忽视都难,她双手插兜,睥睨吴建华道,“更年期?” “......”吴建华咬了咬腮帮,说话差点破音,“你是不是想冻死我们?” “怎么会?” 想冻死她们的是老天爷,跟她没关系。 吴建华不会咬文嚼字,没听懂她的意思,但看她否认,气红了眼,“这么冷的天,不开空调不是想冻死我们是什么?” 程歌无辜的眨眼,“有棉被啊?我拿走空调是为省电,棉被那些可都在呢!” “棉被有用?” “那你感冒了?” 吴建华噎住,那是因为她盖了三床棉被,36斤被子盖在身上,像一块石头压着自己似的。 虽然没感冒,但长此以往,肯定活不久。 她说,“非得感冒你才高兴是不是?”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其他,程歌竟没发脾气,“你生病对我又没啥好处,有啥好高兴的啊?” 吴建华扯扯嘴角,“谁知道呢?” 昨晚睡得早,这会儿天蒙蒙亮,活动室传来咕咕咕的沸腾声,吴建英站在新砌的灶台前,往上面放胡椒瓶。 灶台已贴了瓷砖,表面光滑整洁,借着墙上的露营灯看过去颇有烟火气。 程歌:“建英阿姨,灶没干吧,现在放调料瓶会不会压出痕迹?” 吴建英望过来,见是她跟吴建华,笑了下,“都是小瓶子,压一压,防止有些地方空鼓。” 程歌不懂空鼓,眼珠一转,看向茶几方向,“淑芬阿姨她们还没下来?” 昨晚她看到李淑芬给周大娘棉被衣服了,当时风大,开窗容易感冒,她便没有阻止。 不过针对这种烂好心的行为,程歌绝不支持。 察觉她语气不善,吴建英迅速摆好小瓶子,试探的问道,“你看到了?” 仔细想想,周大娘的说辞有漏洞,曹警官说街上24小时都有警察巡逻,真碰到地痞混混闯进家,下意识该喊救命才是。 警察听到呼救声,不可能不管,询问清楚始末,肯定会把坏人撵走。 哪儿至于流落街头? 当然,这事要被程歌知道,李淑芬送棉被衣服那关怕是过不了,她道,“淑芬姐也是好意,年纪大了,看不得有老人孤苦无依,你别生气啊。” “我气什么?” 被子是李淑芬宿舍的,送了别人,她自己挨得住冻就好。 她语气太过平静,吴建英感受不到她的情绪,还想说点什么,电磁炉突然叮叮两声,显示面板忽然黑了。 吴建英擦擦手,两步上前,用力按了按开始键。 显示面板没有反应。 不仅如此,电饭煲的显示灯也熄了。 “停电了?”吴建英疑惑。 程歌却像有应激反应一般,抓起茶几上的手电筒撞开门跑了出去。 地面结了层霜,程歌跑得太急,摔了一跤,等她磕磕绊绊到后院,手电筒一照,只剩院墙上小弧度摇摆的电线,街上空无一人。 养老院的电线又被人剪断了。 张大爷他们是被冻醒的,以为程歌发现他们偷偷使用电热毯而拉了电闸,四人窃窃私语一番才悻悻的下了楼。 程歌的羽绒服沾了霜,整个人脸色都不好,用吴建英教的法子,用水果刀刮掉慢慢刮衣服上的霜。 这幕落在张大爷眼里,便是她凶面獠牙,磨刀祸祸,准备杀人。 张大爷抖了个激灵,“你...你干嘛呀?” 衣服弄脏的位置在后面,程歌揪着羽绒服,脖子往后扭的,听到张大爷的声音,凶恶的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杀人是犯法的。” 偷偷使用电热毯是不对,大不了那部分的电费他们自己出,至于杀他们不? 程歌心情糟糕透了。 她来养老院没带几件厚衣服,昨天弄脏的衣服还没洗,这一件又不能穿的话,就剩那件没有款式,保暖一般的黑色羽绒服了。 想到自己裹成熊样似的,烦躁顿起,“你管老子干什么...” “......” 李春梅推张大爷,示意他说话,她儿子儿媳还等着她回家,她不想死在这儿。 张大爷甩开她的手,“你没长嘴是不是?” 李春梅暗恼,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她和李淑芬醒得比较晚,出门时,张大爷在走廊站着,问她们怎么办? 四人商量后,决定把电热毯藏起来,像程歌这种有钱人,不知道每天开空调用多少电,到时她们死不认账,程歌也没办法。 可眼下的情形不同,程歌已经气到杀人了,再不承认,以后恐怕想承认都没机会了。 她又去扯李淑芬袖子,“你来说。” 李淑芬垂下头,装哑巴。 李春梅气得不行,“你是不是想死?” 李淑芬有抑郁症,程歌真要杀了她,反而遂了她的意。 想到这点,李春梅怒火中烧,“你想死,我可还没活够呢。” 话落,脊背一塌,膝盖一弯,点头哈腰的朝程歌走了去,“园长啊,这事跟我没关系,都是李三怂恿我做的。” 李淑芬不想活了,正好推给她。 李春梅说,“宿舍被子多,真冷了,多盖一床被子就好,李三非得嫌麻烦...” 程歌瞟她一眼,扯纸巾擦掉刀片上的泥霜,继续轻轻刮衣服表面的污渍。 李春梅看着锋利刀片,啜泣起来,“我娘家条件不好,小时候,家里没有像样的被子,我们几姐妹冬天都是盖稻草,你说,那么艰苦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不过温度低点,我怎么会挺不住?” 正要把责任推给李淑芬,程歌一个眼神扫过来,“说完了?” 她摇头,欲接着说,程歌却不耐烦了,“没说完就下次再说,现在先把我的大衣洗了。” 程歌的厚衣服都是送干洗店,现在没那个条件,手洗就手洗吧。 她说,“衣服在我宿舍门口的桶里...” 李春梅止住哭声,一时难以置信。 用电热毯的事儿不追究了? “园...园长...” “还不快去?” “哦。” 李春梅木讷的往楼梯走,其余三人也懵了,这么大的事,程歌竟轻轻揭过,难不成有什么大阴谋等着他们? 横竖不过挨一刀,长痛不如短痛,张大爷梗着脖子,“要杀就杀,老子还怕你不成?” 程歌睨他,握刀的手一扬,目光发了狠。 张大爷心惊胆颤的后退,顿时焉了,“洗衣服就洗衣服。” 黄元泰和李淑芬跟着他们上楼,毫无怨言。 沙发里翻手机相册的吴建华撇嘴,“奴性。” 一件衣服,一个人去就行了,四人却像连体衣似的,走到哪儿都一起的。 就说洗衣服,李春梅接热水,另外三人就用指甲扯衣服上的泥。 一夜过去,泥已经干了。 张大爷动作大而快,衣服的毛都扯起来了。 李淑芬提醒他,“这是羊毛大衣,你这样扯,衣服会起球的。” “真当老子不晓得啥叫羊毛衣是不是?” 好的羊毛衣不会起球的,张大爷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里的衣服料子,“你怀疑这是假的?” “当然不是,园长怎么可能用假货?” “那你说会起球?” “你这样扯肯定会啊。” 带毛和纤维的衣服经不住扯,做过保姆的李淑芬自认有些经验,“你动作轻点。” “那你来!” 张大爷摔了衣服,挪着凳子坐去边上,黄元泰哆着手,慢条斯理的弄衣服上的泥,打圆场道,“咱这几日还是低调些,惹恼了园长,她新帐旧账跟咱一起算怎么办?” “老子会怕她?”张大爷嘴硬。 黄元泰叹气,“你不怕,我怕行了吧。” 说着,他背身打了个干呕。 李淑芬担忧,“你怎么了?” “洁癖犯了呗。”张大爷答道。 他跟黄元泰一个屋,太知道黄元泰的毛病了,自从程歌让他倒垃圾,他时不时就呕吐。 但这两天特别频繁,因为碰他的人有些多。 人前他还能忍着,一回到宿舍,就像死了爹妈似的,躺在床上了无生气。 两人一个被窝时,黄元泰的反应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是坨屎臭到他了,对此,张大爷是不满的,“黄老头,你这毛病得改改。” “我不是在改了吗?” 他的洁癖是来养老院后才有的,最严重的时候,别人碰到他衣服,他就得洗澡换衣服。 这两天已经好多了。 张大爷:“还不够。” 黄元泰又呕了一声,“我也没办法啊。” 张大爷继续坐过去帮忙。 一会儿后,吴建英喊吃饭他们才回活动室,进门就听到吴建英说,“咱们刚来,没得罪什么人吧,那些人为啥剪咱的电线?” 暴雨期间,为了不给其他居民造成困扰,养老院主动断电。 程歌没有弄干净羽绒服上的泥,回宿舍换上了那件不忍直视的黑色羽绒服。 她玩着衣服拉链,表情没什么变化,“待会找曹警官问问...” 电线能卖钱,那人剪断电线却不偷,怪得很。 说着,目光瞥向李淑芬,后者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程歌开门见山,“你送人东西我管不着,但不能拿养老院的东西做愚蠢的人情,还有,如果因为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而导致的后果,你自己一个人承担。” 直白的说,“你把棉被送出去,自己却冻出病来,吃药的钱自己付。” 李淑芬讪讪的说,“我没钱。” 程歌不近人情,“那是你的事,你得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李春梅估计猜到她的态度了,所以不遗余力的解释,程歌扫了眼桌边的人,“你们也是,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 吴建华反驳,“那你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谈钱就没意思了。”程歌还是那个态度,“要钱自己挣,除了我的那部分,剩下的随你们怎么花。” 她占了大头,剩下能有多少? 担心两人吵起来了,吴建英连忙给她们盛粥,“先吃饭,吃了饭还有得忙呢。” 衣服还没洗完,后院那片菜地也没挖出来,吴建英问程歌,“后院啥时候挖出来种菜啊?” 程歌搅碗里热腾腾的粥,眼神落向精神萎靡的沈星宇身上。 后者脊背发僵,“我...我得看书。” “把地挖出来种上菜再说。” “......” 程歌想一出是一出的,真当医师证好考? 沈星宇捧着碗,不敢抬头,“啥时候看书呀?” “看你啥时候忙完了。” “......” 这不是逼他去死吗?明明说好看书考医师证,现在又要他挖地,想到程歌早先的安排,他脸色微白,“不会还要我扫地吧?” 程歌停下动作,“你不说我倒忘记了,待会把走廊和楼梯扫了,顺便把外面的垃圾捡了。” 还真是。 沈星宇烦躁的挠头,“我考不过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 “......” 妈的,难怪她前男友那么对她,她应得的。 吃完饭,吴建英收拾碗筷,李淑芬她们接着洗衣服,程歌叫张大爷陪她出去一趟。 张大爷猜她去找盛北,早就在门口站着了。 知道她磨叽,没半个小时出不了门,但看她从楼梯下来时,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他妈回宿舍就干这个去了?” 一早上,程歌已经换了三件衣服了。 吃饭时是黑色羽绒服,现在则是短款大衣,下面搭配一条黑色笔筒裤,两条腿细得跟竹竿似的。 张大爷扯了扯帽子,“你他妈不冷啊?” “关你屁事。” “随你。” 黄元泰倒完垃圾回来,见两人站着没走,喊张大爷,“张老头,后面的垃圾堆得有点多了,你推出去倒掉呀。” “装满再说。” 黄元泰脸色惨白,“装满就该发霉发臭了。” 他刚刚不小心吐了,不及时把垃圾倒掉,明天他还得吐,“反正也要出去,你就带出去呗。” 张大爷不想动,“矮老头会帮忙,急什么?” 程歌跟矮老头约好了时间,哪儿认识呢用得着他倒垃圾。 黄元泰不依不饶,“我怕长蛆...” 程歌听不得那两个字,发话,“顺路带出去。” 张大爷拧不过她,嘀嘀咕咕往后面去了,没多久,后院响起他的怒骂,“谁他妈这么邋遢,把垃圾桶搞得这么脏啊?” 张大爷拖着垃圾袋出来,没个好气的瞪黄元泰,“还说你有洁癖,我看你他妈邋遢还差不多。” 垃圾的事是由黄元泰负责的,袋子里有呕吐物,显然是黄元泰的杰作。 黄元泰摆手,“别说了,我又想吐。” 张大爷怕他真吐,赶紧走了。 垃圾站是用木头堆的小平房,还未靠近,一股刺鼻复杂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边上围着几个半大的孩子,看到他,一个个露出如饥似渴的眼神,跟上次一模一样。 张大爷隔着距离,把垃圾袋往里一甩,急忙掏湿巾纸擦手。 程歌在岔口等他。 这会儿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居民楼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在这咳嗽声里,周大娘跟几个同龄老人背着背篓走近。 她身上穿的是李淑芬的羽绒服,乱糟糟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然不像无家可归的。 昨晚,她在窗边站了几分钟,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 周大娘也看到她了,笑眯眯的挥手,“小园长,出门办事啊?” 程歌点了下头。 周大娘扯衣服给她看,“这是淑芬送我的,多亏了她,我才没死在路边。” 其他人一脸艳羡。 程歌面不改色,“哦。” “小园长,谢谢你啊。”周大娘显得自来熟,“等大龙回来,我让他请你吃饭。” 要请也是请李淑芬,跟她有什么关系? 程歌说,“到时再说吧。” “我们还要去割水稻,先走了啊...” 张大爷过来时,只看到一群人的背影,“园长,谁啊?” “周大娘。” 张大爷眯起眼,“她儿子回来了?” “没有。” “那她找着住的地儿了吗?” “你说呢?” 得,张大爷不问了,果断岔开话题,“我们去哪儿?” “派出所。” 先找曹警官,然后再去找盛北。 一天过去,地上的泥干得差不多了,踩上去不会软绵绵滑腻腻的,许是运气不错,到西三巷的时候,碰到两个电工坐在电桩上,张大爷一瞧,欣喜的喊,“小盛...” 盛北手里握着钳子,低头看是她们,“张大爷...” 余光扫向程歌,并未招呼人。 程歌站在梯子旁,笑盈盈的仰着头。 不知道会在这儿遇到他,她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五官并未露出来。 “盛工,还有我呢。”她挥挥手,“这边的电路坏了?” “雪天要来了,得进行电路检修。” 程歌不了解桐城的天气,但在她看来,末世的电路太过脆弱,即使现在进行检修,雪天恐怕也得坏。 当然,公职人员尽职尽责是对老百姓负责。 程歌说,“辛苦了。” 另外一个人没见过程歌,打趣盛北,“你女朋友?” “不是。”盛北低头干活去了。 张大爷皱眉,“他是不是对你没意思啊?” 他现在是巴不得两人好。 “关你屁事。”程歌压低声,“别逼我发脾气。” 张大爷轻嗤的转过身去,随即想到什么,重新看向盛北,“小盛啊,有件事得麻烦你,养老院的电线又断了。” 盛北动作微滞,“又断了?” “是啊,不知道谁干的。”说起这个张大爷就火冒三丈。 开着电热毯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冻醒了,幸好没有感冒,要不然今天出不了门咯。 盛北跟同事说,“你先忙,我过去看看。” 同事回以一个‘我懂’的眼神,“快去吧。” 盛北迅速收拾好工具,顺着电桩滑下地,“你们得罪人了?” 这话是看着程歌说的,程歌摘了口罩,红艳艳的唇动了动,“不知道呀,所以才报警让曹警官查一查。” “养老院没进贼吧?” “没有。” 程歌发现电线断了后就检查了一遍,没有陌生人闯入的痕迹。 当然,有可能进不去。 程歌说,“我们正要去找曹警官呢。” “我找人给他捎个话,我先跟你们过去瞧瞧...”把工具放回工具箱,拎在了手里。 他今天换了身纯黑色的工装,衬得身形要瘦一些,看上去更高。 张大爷站他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想到李春梅说他比程歌小得多,张大爷问,“小盛啊,你今年多大了?” 盛北看他,“30。” 30还没结婚,会不会有问题啊? 这种想法不受控制的钻进张大爷脑海,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30好啊。” 盛北扬眉,“怎么个好法?” 张大爷脱口而出,“年轻,帅气。” 注意程歌偷偷翻白眼,他挠挠后脑勺,“你和园长聊,我先走了啊。” 要多给两人创造机会培养感情,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见他识趣,程歌礼貌的叮嘱,“慢点啊,小心别摔着了。” 张大爷挥手,声音洪亮,“好。” 关系和睦,跟普通长辈晚辈没什么区别。 怪会演戏的,盛北心里笑了下。 要不是见过他们私下相处的态度,只看表面,很难相信程歌是强势的一方。 “养老院啥时候听的电?” “今天早上。”程歌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盛北分析,“以你追出去的速度,哪怕逮不到人,总能看到个背影才是。” 后门除了街就是田野,那人剪断电线后离开,不可能几十秒就跑没了影。 程歌捋了捋耳后的头发。 因戴着帽子,头发随意散在肩头的。 盛北侧目,看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不止几十秒。” 正常来说,从活动室到后院,几秒就行,但她不是摔了吗? 应该用了一两分钟。 程歌掐着委屈的声调,埋怨天气,“桐城的天太奇怪了,不下雨就落霜...” 想到什么,盛北不问了。 程歌话却多了起来,“盛工,这儿的气候一直这样吗?” “一直哪样?” 比起永夜,现在的气候好很多了。 “就我说的那样啊...” 盛北想了想,“差不多吧,你老家的气候跟这儿不一样?” “不一样。”程歌说,“我老家风景很漂亮。” 她指着街边,“道路两旁全是行道树,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儿。” 盛北接话,“桐城也有那样的风景,不过是上百年前了。” “......” 唐突了,跟他比起来,她已经是历史书上的人物了。 她来了兴趣,“盛工,桐城有学校吗?” “有。” “学哪些科目啊?” “语文数学植物学动物学...”盛北问,“你老家没有?” “有。”程歌说,“学科差不多的,你们学历史吗?” “人类进化史?” “......” 这名字霸道,程歌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你有相关书籍吗?” 沈星宇看得没错,她想一出是一出,这一秒,她对末世的历史书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盛北看路,见她的脚落在一处水坑边,伸手提她的衣服帽子。 与此同时,程歌脚下一滑,整个人后仰。 盛北手握成拳,抵着她后背,“看路。” 程歌曾在多部影视剧里看到过这个姿势,英雄救美,男女距离拉近,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绒毛,而换成盛北,别说绒毛,连他的脸都没来得及欣赏,就被盛北扶正了。 短暂得像开了五倍速。 程歌站稳后,离水坑远了些,“谢谢。” “不客气。” “盛工,你有人类进化史的书籍吗?” “没有。” 政府对书籍进行了管控,涉及到人类敏感的书籍,通通封存起来,要借阅这类书籍,必须找单位写申请,开通阅读权限。 盛北说,“你感兴趣?” 程歌想看看末世怎么降临的,社会发生了什么变革,哪天要是回去了,做个预言家赚点流量啥的。 既然不行就算了,毕竟,回不回得去都不知道呢。 路上,时不时有人背着滴水的稻穗回来,见过程歌的,无不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一路下来,盛北评价,“大家都很喜欢你。” “你呢?”程歌歪头,不经意的问他。 盛北斟酌了下措辞,“不讨厌。” 为您提供大神 芒鞋女 的《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最快更新 043 喜欢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044 吵架 这个回答有些敷衍,但说话的人长得好,程歌自然满意。 程歌又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不知为何,面对他时,程歌的荷尔蒙蹭蹭蹭的飙升,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欣喜的嘴脸。 难道因为暴雨天作息不规律,导致内分泌紊乱? 她上一次心动已经是几年前了,一次宴会,她不想喝酒,躲到消防通道,恰逢一个男人在那儿抽烟,光是一个侧影,让她高兴了好多天。 可惜之后两人就没碰到过了。 不知不觉间,到了西四巷的路牌前。 盛北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没有。” 从小到大,他收到过很多情书,店铺纸贵,大家都把想说的话写在树叶上,他的书桌柜塞满了树叶,但他一片叶子也没送出去过。 程歌倒不意外,他已经30了,但凡他有喜欢的女孩,估计都结婚了。 张大爷进不了门,蹲在门口等着,远远的看见两人出来,而程歌永远只有半张脸,嘴里啧啧不停。 矮老头问,“怎么了?” 听说养老院丢了垃圾,他赶紧过来问问,说好他帮忙倒垃圾,怎么反悔了? 哪怕有呕吐物,他也不嫌弃。 见张大爷盯着远处,他跟着望过去,“那是谁啊?” 小园长跟电力部门领导的事已经传开了,矮老头故意这么问,趁机拉近两人关系。 “园长,跟她未来的对象。” “别说,小园长眼光挺好的。” 男的身材高大,又是公职人员,不愁养不活家人,矮老头又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就那样认识的呗。”张大爷模棱两可,岔开话题,“你儿子跟儿媳怎么认识的?” “亲戚介绍的。”矮老头说,“在来桐城的路上,我媳妇娘家的表妹帮忙介绍的。” “介绍的好。” 知根知底,不像程歌跟小盛,只看脸去了,小盛还好,人长得帅,工作也好,程歌有什么呀?除了那张脸,其他都是缺点,小盛要是跟她好,一辈子都完了哟。 当然,这些话张大爷是不敢说的。 矮老头没领会她的意思,“自己认识的也好,看小园长跟他多般配啊。” “她是踩狗屎运了。” 这话听在矮老头耳朵里,就是张大爷瞧不起电工,在普通人眼里,找个公职人员做伴侣是很光荣的事,但程歌出身好,瞧不起也正常,矮老头附和,“可不是吗?赚大发了。” “你也这么想对不对?”张大爷瞬间激动起来,握住他的手,“老子就知道。” 程歌那疯狗脾气,没有一个正常人受得了。 这么一想,他突然同情起盛北来,“哎...” 程歌和盛北走近,就听到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叹息,程歌关切的问,“怎么了?” 见她又开始装腔作势了,张大爷不自在的咳了咳,起身道,“没啥。” 矮老头跟着起身,“小园长,你这事衣服好漂亮,哪儿买的呀?” 程歌被他的表情取悦,面上却云淡风轻的,“老家带来的。” “难怪,我没在桐城服装店看到过这种款式的衣服呢...” 矮老头拍马屁自有一套,张大爷已经见识过了,可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张大爷忍无可忍,“你一大老爷们,经常逛女装店不成?” 矮老头脸不红心不跳,“对啊,不是我吹牛,整个桐城,找不出第二件这种款式的衣服。” “......”张大爷嗤鼻,“你不废话吗?” 程歌的衣服,折扣价都好几万,折算成着这儿的价格,少说几十上百万,普通人家哪儿负担得起? 矮老头脑子灵活,咀嚼出点其他意思,“这衣服很贵吗?” “你说呢?”张大爷反问。 矮老头追问,“多少啊?” 张大爷摆手,“还是别问得好,我怕你心脏受不了。” 程歌这件衣服是杂志上的,杂志定价是九万多,但全球限量,九万多根本买不到,张大爷怕拉仇恨,“你快去干活吧,我也回去了。” 程歌上前拉门。 矮老头瞥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凑过去问张大爷,“小园长的手镯很贵吧?” 桐城也有首饰店,价格贵得离谱,没十几万的工资根本买不起。 张大爷摇头,“嘘,别问,再问我就该吐血了。” “为啥?” “嫉妒。” “......” 门打开,张大爷头也不回的进去了,“要不要帮忙牵电线?” “嗯。”程歌推着门,让盛北进门,矮老头往里看了看,一脸艳羡。 电线被剪断的位置跟之前不同,程歌让盛北接一段就行,不换新,盛北去搬梯子,“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你好好想想,有没有怀疑的目标?” 程歌说,“没有。” 来桐城的时间不长,除了居民楼的居民,没有见过其他人。 “有没有办法抓到人?”她帮忙抬梯子,沉吟道,“蹲点怎么样?” 盛北顿了顿,“是个办法。” 电线接上,曹警官出现了,先跟程歌说了下查案的情况。 城西有几个惯偷,警局找他们问过话了,都说没来过这边,也没见到什么鬼鬼祟祟的人。 曹五总结,“不是小偷干的。” “我知道。”程歌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 她问曹五,“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建议是蹲点。”他说,“上次断开的位置在外面,而这次在里面,不排除养老院的人干的。” 程歌没有作声。 张大爷沉不住气了,“曹警官,你什么意思?” 断电那会,活动室只有程歌吴建英和吴建华,排出她们,其他人就有重大嫌疑,张大爷拍梯子,“曹警官,你怀疑我们?” 曹五解释,“没有,我就事论事而已,你们来养老院有些时日,要作妖,不会等到现在。” 张大爷不爽,“知道就好。” 停电的话就没办法开电热毯,他还没傻到跟程歌同归于尽的地步。 想到同归于尽,张大爷脑海浮现出一张脸,四下瞅了眼,小声道,“园长,会不会是小沈干的?” 沈星宇是文化人,却被程歌逼迫干粗活。 几分钟前,沈星宇捡垃圾时经过这儿,怨毒的剜了程歌一眼呢。 越想,沈星宇越可疑。 “园长,我觉得就是小沈。” 程歌掀起眼皮,“你又知道了?” “整个养老院,就他最恨你。” 程歌像听到什么笑话,“你不恨?” 张大爷脸色僵住,恨,怎么可能不恨,但他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坚持,“我觉得就是小沈。” 曹五在边上听着,“沈医生有嫌疑?” “有。” “没有。” 程歌跟张大爷同时出声,意见却相左,张大爷纳闷,“你为啥要为小沈说话?你不会喜欢人家吧?” 程歌笑眯眯的靠过去,在曹五看不见的地方,掐张大爷后背,“你说什么?” 张大爷反应过来,当着盛北的面说程歌喜欢别人不合适,“我开玩笑呢,小沈喜欢月亮,我知道的。” 程歌松开手,嘴动了动,“给老子小心点。” 张大爷知道她没说完的话。 坏了她的好事,把她剁成肉泥。 张大爷诚惶诚恐,“小盛啊,你怎么看?” “沈医生斯斯文文的,应该不会干这种事。” 一个男人要是恨一个女人,多的是办法报复,不会选择这么幼稚的方式。 “你说得对,小沈不是那样的人。”讨好盛北,就是讨好程歌,张大爷活络道,“小盛啊,你说谁这么歹毒跟养老院过不去啊,剪断电线还好,要是剪断我们的脖子可怎么办呀?” 他一秒变脸,愁眉不展道,“园长还这么小,她要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我们啊?” 程歌斜眼,眼神询问,“你装什么疯?” 张大爷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再接再厉,“小盛啊,这几天你能不能搬到养老院来保护她呀。” 这个办法,程歌忍不住给他竖大拇指。 看不出来,张大爷有一套。 曹警官皱眉,“这不合规矩。” 这女人太难缠,老大跟她假戏真做乐怎么办? 晓晓天天追问老大的行程,要知道老大搬到养老院来,不得发疯呀。 要是以前,晓晓装成老大的妹子掩人耳目的跟过来,但程歌见过晓晓,晓晓不能在她面前露面。 “最近到处在检修电路,盛北没空,何况这是警局的事...” 张大爷反驳,“白天工作,晚上给园长当保镖,时间刚刚好。” 惊觉自己态度有些强硬,他学李淑芬,眉眼一耷,神色落寞下来,“我也是担心园长的安危,我们年纪大,死也就死了,但园长万万不能出事的,曹警官,你就当体谅我一个老人的心情吧。” 曹五脸腮的肌肉颤了颤。 这腔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张大爷,不是我不体谅,盛北不是警察系统的,不能插手警局的事。” 张大爷吸了吸鼻涕,“没插手啊,你们查案,他保护园长的安全。” “不行。” 这女人看老大的眼神有问题,老大进来,无异于进贼窝,曹五说,“你要担心,我住进来。” “......” 张大爷抬眼,注视他片刻。 老实说,他的身形比盛北壮硕些,脸腮鼓得像河豚似的,要是个小姑娘,肯定招人喜欢,偏偏是个男人,长相就有点凶狠了。 程歌应该不喜欢这款。 他说,“你是警察,你住进来,贼人会不会不敢来了啊?” 曹五:“那不正好吗?” “那还怎么抓住他?”张大爷摇头,“我看小盛住进来更好。” 借这个机会,观察程歌跟人同居后的情绪变化,要是变好,他就鼎力支持她和盛北,要是变差,他就想办法拆散他们。 没错,就这么来。 张大爷直接问盛北,“小盛,你最近不加班吧?” 盛北没有立刻回答,像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张大爷害怕打扰他,跟程歌说悄悄话,“园长,你希望谁住进来?” “你说呢?” 曹五的长相更粗犷,比盛北差远了,而且同曹五说话时,她的心不会砰砰砰乱跳。 肯定选盛北啊。 “看我的。” 盛北接好电线,让他们扶稳梯子。 还有两阶时,梯子突然一晃,他连人带梯的倒向一侧。 那一侧,恰好站着程歌,她好像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双手用力的撑住梯子。 盛北一跃,脚勾过她的大腿,人往前滚去。 梯子砸到程歌身上,她使不上劲,整个人倒了下去。 “呀呀呀,园长,你怎么了?” 程歌摔在地上,额头被梯子砸得生痛,掌心也火辣辣的,她瞪向始作俑者。 她看得分明,盛北下来时,张大爷松手前,故意推了下梯子。 张大爷不住的挤眼睛,程歌忍了忍,手脚并用的踹梯子。 曹五看愣了,老大让他们扶梯子,他们竟搞这一出,他跑向盛北,“你...” 盛北双手杵着地,目光深邃的扫他一眼,曹五会意,急忙过去扶梯子,拉程歌,“园长,你没事吧?” “你说呢?” 屁股痛,大腿痛,手也痛。 曹五扶她站稳,质问张大爷,“你怎么这样?” 程歌要是有什么,张大爷就是谋杀。 张大爷挠胳肢窝,“我身上痒,挠一下也不行?” 说着,他恶人先告状,“我不管,园长弄成这样就是小盛造成的。” “......”曹五气直了眼,“你说什么?” “要不是小盛,园长会受伤吗?” 他指程歌的裤子,“他把园长的裤子弄脏了。” 曹五低头一看,程歌的大腿右侧沾了不少泥,他抿唇,“那怎么办?” “园长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小盛搬到养老院来。” 说来说去,不就希望创造机会给盛北和程歌独处? 曹五看向盛北。 他手里的小工具箱掉地上了,箱子打开,里面的工具掉了出来,他边捡工具边说,“我搬过来就是,只是下次别这样了,真伤到园长不好。” 程歌是被他绊倒的,他知道自己的力气,程歌估计痛得不行。 他说对了,不到两分钟,被他鞋子擦过的地方就肿了起来,张大爷也瞧见了,担心程歌发难,扛着梯子躲得远远的。 盛北扶着程歌,“能走不?” 程歌眼里腾出了泪花,不是装的,是真疼。 梯子的木屑还扎进她手里的。 她想扒了张大爷的皮。 盛北把工具箱给曹五,弯腰背她,“对不起。” 好吧,程歌觉得自己还能忍忍。 趴在他背上,程歌问,“你真要搬过来?” “张大爷也是担心你,左右没啥事,就当提前养老了。” 程歌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从曹五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异常亲密,想到晓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程歌见了,“曹警官不赞成?” 想到老大投来的一瞥,曹五哪儿敢反对? 遵照警局手册的内容说,“警局办案,正常来说,不允许其他部门插手的,但盛北是作为你的朋友住进来的,我也没办法。” 都是社会上的老油条了,程歌哪儿会不懂他的意思? 若是有其他警察问起,咬定盛北是她的朋友。 不牵扯公事,盛北就不会有问题。 程歌侧脸贴向盛北左肩,“曹警官,吃了午饭再走吧。” 曹五心里不得劲,这话听着,怎么像小两口请客呢? 老大真的不会被美色迷惑? 曹五心里打鼓,嘴上说道,“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晚上再过来。” 既然要抓作恶的人,肯定晚上过来蹲点,他问盛北,“你走不走?” “走。” 白天的工作不能落下。 他背程歌回活动室后就跟曹五离开了。 认识两天,他就背了程歌两次,李淑芬看得心花怒放,“谈恋爱就是好啊,我也想找个男朋友了。” 程歌躺在沙发上,吴建英给她处理裤子上的泥。 她们原本在洗衣服,张大爷一脸八卦的跑来告诉她们发生了啥事,搞得她们没心思干活了,专程在活动室等着看热闹。 程歌泼她冷水,“被男人害得不够惨是不是?” “......”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换作以往,李淑芬听到这话就萎靡不振了,今天却神采奕奕,“你不也谈恋爱了吗?” “能一样吗?”程歌一脸嫌弃。 李淑芬顶不住她的蔑视,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不忘问,“哪儿不一样?” 张大爷替程歌回,“占便宜的是园长啊。” 男女交往,付出得少的一方回报大。 李淑芬说,“小盛也是男人啊,园长的厌男症好了?” “我什么时候厌男了?”程歌纠正,“我只是厌丑男。” “......” 李淑芬无以言对,李春梅问起其他,“小盛说下班过来,要等他吃晚饭吗?” 程歌想了想,“不等吧,单独给他做。” 听她的意思,是想自己做? 张大爷担心,“你会把活动室烧了吧?” “你以为我像你那样蠢啊,算了,不说了,我厌蠢症犯了。” 张大爷:“......” 忙了一上午,中午才回活动室的沈星宇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到墙上的灰被清理了,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地也拖得锃亮锃亮的,在他印象里,只有上面的领导下来视察工作才会有这么好的效率。 上桌时,他忍不住问,“养老院要对外接客了?” 上午,田里干活的人问他养老院啥时候开门接客,他们愿意出高价。 知道桐城物价的他不会被几千诱惑,但有人出到四万是他没想到的,他说,“咱们养老院环境好,有人愿意花四万住进来,园长,你不考虑考虑吗?” 一个人四万,十个人就是四十万。 有这笔钱,应该不用他去考医师证上班挣钱了吧? “啧...”程歌一眼看穿他,“考你的证,其他别管。” 沈星宇脸热,“谁拖的地,好干净啊。” “除了老子还有谁?”张大爷与有荣焉,“小盛要来,自然不能乱糟糟的啊,小沈啊,赶紧把楼道拖出来,给小盛留给好印象。” 沈星宇没反应过来,“小盛是谁?” “你说是谁?”张大爷朝程歌看了眼。 沈星宇后知后觉,“那个电工?” “不然呢?” 沈星宇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大明星会喜欢电工? 还是程歌寂寞,想玩弄人家的感情? 他觉得是后者。 娱乐圈本来就乱,以程歌的性格,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儿,沈星宇点头,“知道了,他来了住哪儿?” “园长隔壁,宿舍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吧?不行,必须提前把宿舍打扫出来。” 盛北又不是他女婿,他那么积极干啥? 沈星宇说,“我还要拖地。” “没指望你。” 下午,张大爷就上楼打扫宿舍了。 宿舍有两张床,张大爷把两张床都铺上,用的是李淑芬她们的床单,虽然有些复古,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程歌看了都挑不出刺儿来。 “难怪黄大爷跟你合得来。” 黄元泰有洁癖,但自己却不爱收拾,恐怕也就张大爷有那个耐心了。 张大爷哼哼,“还用得着你说?老子脾气臭是臭了点,但老子有本事。”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程歌不惯着他,“能者多老,既然这样,去后面挖地。” “......” 张大爷还真不怕挖地,他种了一辈子地,锄头比闺女还亲,他拉着黄元泰一起,黄元泰不肯,“会把我鞋子弄脏。” “鞋子不就拿来弄脏的?我说黄老头,你最近越来越矫情了啊,是不是要我喊园长来?” 黄元泰服软,“别别别。” 程歌待在宿舍,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番,连鞋架上的灰都擦了一遍。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她吃了晚饭就去前门等着。 雨季时,居民楼从早到晚都亮着灯,现在亮灯的人家倒是少了,程歌在门边放了张凳子,翻以前的照片打发时间。 盛北跟曹五来时,就看到一张漂亮的脸蛋被变换的屏幕光照亮。 灯下的她五官柔和,跟白天的灵动别有不同。 曹五担忧的看了眼自家老大。 他帮盛北收拾行李时,被晓晓知道了,闹得不可开交。 说实话,大家共事好几年了,老大喜不喜欢晓晓他还是看得出来了,偏晓晓不死心,死缠烂打追着不放。 以前倒好,老大接触的都是些诡计多端的男人,但面前的这位不同,她长得好看,做人还有手段,老大沦陷了怎么办? 要知道,爱上一个犯罪分子,是要被处分的。 他拉住盛北,“老大,你真不喜欢她?” 盛北表情波澜不惊,“你喜欢她?” 曹五哽住,老实说,程歌如果没有逃税漏税,他很难不喜欢,男人嘛,不就喜欢漂亮的? 盛北拍他的肩,“你小心点,别露出破绽了,这次顺藤摸瓜,没准能扯出一片呢。” “我...”曹五脸红,“我也不喜欢。” 盛北轻笑,“走吧。” 曹五有所抗拒,“老大,要不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算了。”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老大要是进去了,恐怕就出不来了。 老大要是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整个系统都会乱套的。 “什么办法?” 曹五再次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用这个办法做事的,突然改变办法,不说露不露馅,要是最后没有达到效果,上面怪罪下来,他们都要遭殃。 “老大,她是个危险的人,你不能当真啊。” “.....”盛北眯起眼,“你说什么?” “你...你要控制住啊。” 之前,系统里有个人就因跟对方产生感情,助纣为虐,现在都还在监狱待着呢。 盛北踢他,“我看你越活越回去了。” 他们走到门口,里面的程歌仍没注意到他们,曹五不由得好奇,凑过去细看。 额头刚碰到门,门哐的响了下,里面的人一个哆嗦,抬起头来。 不得不承认,程歌是曹五见过最漂亮的人,哪怕是桐城的明星,都没有她漂亮,尤其她笑的时候,圆圆的杏眼会弯成月牙,眼珠亮亮的,不像有心计的。 “吓到你了?” 程歌回过神,眉眼一弯,声音脆脆的,“有点,我都没听到脚步声。” “你看入了神。”曹五说。 见只有他们两人,程歌问,“就你们两?” 曹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其他地方安排了人的,我和盛北进来,以防发生什么意外,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同事。” 程歌推开门,让他们进门。 盛北只带了换洗的衣裳,全部放在包里的,看她脚上穿的脱鞋,问道,“还痛?” “嗯啊。”程歌一秒入戏,给他指大腿位置。 还是肿的,好像比之前高,盛北说,“要背吗?” 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程歌就不会放出去,那种‘会不会麻烦你’‘你累了一天也辛苦了’的话她才不会说,她点头,主动伸出手,“好呀。” 曹五浑身一僵,想骂她厚脸皮。 她手上的刺儿已经挑出来了,腿变成这样肯定里面缠了东西。 不过盛北都不吱声,他也不好多说,“凳子要拿进去吗?” “放这儿吧。”程歌趴到盛北背上,往他脖子嗅了嗅,“你洗澡了?” 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有点像裁剪草木后的味道,又有点像雨后的味道,很好闻,“你用的什么味道的香皂?” “是沐浴露。”盛北说,“草木味的。” “什么草什么木?” “混合。” 这种香味是政府研究出来的,草木被大片割掉后分泌出的一种物质,用这种味道在森林里行走,能迷惑某些变异植物不攻击自己。 盛北问,“你以前没闻到过?” “闻到过,但那是大自然的馈赠。” 市面上好像没有类似的香水卖,更别说沐浴露了,“在哪儿买的?” “单位发的。” 程歌说,“超市没有卖的?” “暂时没有。” 要收集这种分泌物并不容易,除了那些经常出差的部门,普通部门只分得到一瓶,曹五不自觉开口,“园长喜欢这个味道?” “喜欢呀。” “我的那瓶还没拆封过,送给你?” “谢谢。” 盛北:“......” 就这样,曹五还担心他?多担心自个儿吧。 盛北背他回活动室,里面啪啪啪的,萦绕着搓麻将的声音,见他进门,高兴地跟他打招呼,“小盛来了呀,你的宿舍已经收拾出来了,待会让园长带你上楼瞧瞧。” 李淑芬:“没吃饭吧?让园长给你们煮面?” 晚饭时,程歌想了一道拿手好菜。 煮泡面。 另外加两个煎蛋,蛋是吴建英煎的,已经放盘子里了,到时直接放泡面碗里就行。 盛北看了眼下巴前的手。 手指上有几处血点,估计是木屑造成的,他说,“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 “就当吃宵夜了,尝尝园长的手艺,可好了。” 张大爷心里暗想,说得好像你吃过似的,这种人设,也就程歌敢,换作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心虚呢。 程歌先带他们上楼看宿舍。 宿舍正好两张床,空调遥控放床头柜上的,程歌说,“夜里冷得话记得开空调。” 曹五看眼墙上的空调,“开一晚上?” 豪气啊,这得花多少电费啊? 外面都在传这间养老院每月收两千的费用,不是他吹牛,两千块连电费都不够。 程歌说,“看你们,反正我宿舍的空调晚上没有关过。” “......” 曹五自认他家条件算不错的了,别说每晚开空调,家里就没有装空调,都知道那玩意耗电,买回家也不敢用,与其花那笔钱,不如买其他的。 果然,有人生来就是享福的。 曹五内心摇摆了。 老大要是跟着这样的人,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好像也不错。 他放下行李,去洗手间转了转,出来后,瞪直了眼。 平心而论,这间养老院是桐城规格最好的了,每间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不说,卫生间里的还是马桶,还有淋浴和洗漱台。 有这个设备,开啥养老院啊,开成酒店不香吗? “程园长,养老院有热水吗?” “水龙头往左放出来的就是热水。” 曹五泪流满面,老大啊,跟着这样的人好啊。 想到曹五可能想洗澡,程歌让盛北背着她先走。 为了欢迎盛北,活动室的灯亮着,程歌下地后,拿着小锅去后面接水。 看她走路一跛一跛的,盛北接过她手里的锅,“我来吧。” 程歌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拦住他胳膊,“我跟你一起。” 声音甜糯糯的,打麻将的几人直哆嗦,等两人走后,李淑芬说,“我就说恋爱会让女人性情大变吧。” 张大爷说,“是好是坏,等两天再看吧。” “小盛长得帅,他两要是有孩子,肯定漂亮。” 张大爷反驳:“不好说,你没上网吗?好多夫妻双眼皮,生的孩子却是单眼皮。” 李淑芬不高兴,“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我怕你期望越高失望越高,园长做事没个定性,没准三分钟热度呢?” 张大爷之所以这么评价是有原因的,傍晚,沈星宇累得直不起腰,程歌心血来潮,忽然使唤他去办公室整理文件搬到她宿舍去,不用说,想再盛北面前营造她女强人的形象。 活了大半辈子,张大爷就没见过这么爱慕虚荣的人,女强人怎么了,时间长了,盛北会看不出她几斤几两? 张大爷说,“你们说分手带来的后果比较严重还是离婚比较严重?” 可能程歌以为她跟盛北的故事刚刚开始,但张大爷已经不看好了。 不是盛北吃亏的问题,而是程歌这人太善变,没人受得了。 李淑芬发表意见,“离婚吧,没结婚,想分手就分手,结了婚有了孩子,更多就是为孩子着想了,我儿子当初就是这样,想离婚,他媳妇不不同意,两家闹成仇人似的。” “你儿子不是和平离婚的?”张大爷想起她之前不是那么说的,每次都说儿媳妇不好,儿子受不了,但这番话听着好像有问题啊。 李春梅纠正,“两个人生活久了,感情复杂得很,哪有你想的容易,你媳妇要离婚,你为啥不答应?” 张大爷那点事,养老院都说烂了,他媳妇要离婚,他死活不答应,而且还威胁人家,人家受不了,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跑了,几十年过去,到现在都没会来。 最开始,村里的人都怀疑他把人给杀了,他闺女考上大学那会,还有人举报他们家,警察还到村里问过话呢。 张大爷胡须一抖,一把推了面前的麻将,“好端端的,扯我身上来干啥,我媳妇是自己走的,关我啥事?” “你对他好点他会这样?” 李春梅说,“女人啊,一辈子最怕遇到你这样的人。” 明明说程歌跟盛北,不知道怎么就绕到张大爷头上,张大爷拿起麻将砸李春梅,“你他妈自己养了个渣男,别以为老子也是,老子打媳妇怎么了,关你屁事。” 李春梅躲开飞来的麻将,也怒了,“你家暴还有理了,也就那会网络不发达,要是放网上,你他妈早被抓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 芒鞋女 的《我有一座养老院[天灾]》最快更新 044 吵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