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之心》 1. 第 1 章 随着天边的一束碎裂流光似烟花般绽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牙觉得最近的妖怪好像多了起来。 “白牙大人!” “是白牙大人!白牙大人来了,不用怕了。” “叫我白牙就好……请快些离开吧。” 这些脏兮兮的孩子们,皮肉细软,骨头很好就能嚼动,是妖怪们最喜欢的饵食。 即使已经在这不消停的战国年代度过了两百年,每一次和妖怪们战斗的时候。 在利刃划过皮肉,闻热的鲜血洒到脸侧之时,白牙还是记得自己曾经离死亡的距离那么近。 没办法,她还是习惯了以人身的姿态战斗,那就不可避免的,没有妖怪皮毛的自净能力。 白牙套出腰间塞着的帕子,正想仔细的擦去刀刃上的血迹,却发现有一块闪烁着紫光的小小碎片,伴随着肉块的收缩抽搐。 刀尖一挑,似乎是一块儿玉石碎片,那光芒,没来由的,让人感到恶心。 - 夕阳西下,坐在旧院子的廊缘上,白牙意外的等到了那个人。 指尖卡着那片散发着不详紫光的碎片,那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追求力量的你,也许会需要这个东西。” “杀生丸大人要寻找的不是这种低级而又肮脏的力量,白牙你这种低级的妖怪根本就不懂吧,杀生丸大人要找的是獠牙,獠牙懂吗?” 那只绿色的小妖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 是的,邪见,人头杖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两个头扭在一起的怪异法器,状似老爷爷的那一头张开了嘴巴,露出桀桀桀桀的笑声。 “是这边,杀生丸大人,没错,是这个方向!等等老奴!” 那个俊美的白发背影就这样离开,并未留给白牙一个眼神,也没有一句交谈的话。 尽管,在这宅邸里住着的,是他的妻子。 嘛,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妻子罢了。 也许以后能用上?抱着这样的心理,白牙小心地把那块儿玉石的碎片装进了一个御守里。 - 白牙向来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毕竟连穿越这种事都能很好的消化接受。 刺鼻的消毒水味,病房外凌乱的脚步声与滴滴滴的声音淡去。 一切的一切,都在白芽闭眼的那一刻模糊的褪去。 白芽是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穿越在了一只狗子的身上。 在还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在舔舐着她的脸,直到她初初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对毛茸茸的肉垫爪子。 没错,是她自己。 而下一刻,她看到的第二个画面,伴随着熟悉的气味和陌生的铁锈味。 一只长着巨大鸟头颅的妖怪,只一口,那只大狗就成了两段,几只同窝的兄弟姐妹,嗷呜嘤嘤的叫声反而吸引了妖怪的注意。 那只妖怪嘴里流出的涎水,混杂着兄弟姐妹们的鲜血,又或许混着母亲的鲜血。 幼圆的眼睛里是净润的水意,似乎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段记忆变得模糊而又不清晰,是那只妖怪吃饱,又或者是遇到了除妖师。 不,都没有,她幸运的,被西国犬妖,犬大将救下了…… 那双安静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尽管只是杀死了挡路的妖怪,但他是如此的温柔而又善良。那双宽大的手,把她放到了柔软的皮毛里,带回了西国。 没有人会在乎一只小小的土狗妖怪,甚至没有人觉得她是个妖怪。 她身上的气息太弱,她甚至没有人形,侍女们把她当成一只小小的宠物,和笼子里的文鸟一样照料着。 大多数时候,都一样的安静,也没有人会拦着她做什么。 即使她大多数时间只是缩在某个角落,远远的看着。 犬大将,也许一年会回来一两次,也许一年也不回来一次,嗯,他的名字叫斗牙王,随侍的妖怪们都这么称呼他。 斗牙王大人。 有一双宽厚温暖的手,真是一只强大又温柔的妖怪。 白牙就这么,在西国宫殿的某个角落里,长大了,在某个樱花盛开的春日,她拖着自己的小垫子,在能晒得到太阳的缘廊打盹儿。 在那阵风吹来的刹那,飘落的樱花花瓣落在她的鼻尖,有点儿痒。 “阿嚏!” 花瓣被吹走的瞬间。 隔着廊桥,在樱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白皙美丽的少年,身型纤瘦,但并不孱弱,银白色的长发,肩上是看起来就很柔软舒适的皮毛。 那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这么走过来,看着她。 “父亲呢?” 这好看的孩子,额中一枚小巧的紫色月牙,证实了白牙的猜测,是斗牙王大人的孩子呢。 是……杀生丸大人吧。 白牙听侍女们骄傲的议论过西国的大公子。 基因真好,这么幼小的孩子,但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妖怪了。 许是因为逆着光的原因,白牙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记得樱花花瓣在他身后飘散的样子,混着黄昏的光晕。 “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尾巴垂下去。斗牙王大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西国的这座宅邸。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杀生丸,在那之后,他们再无交集。 直到……噩耗传来。 跟随的妖怪们纷纷四散逃走,宫殿的侍女们也收拾了包袱离开。 她不想走,她没有家,她又能去哪里。 白牙甚至没有什么动弹的想法,就看着周围的人踉跄着跑开,不过,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就是了。 她也以为她会一直是这么一只小狗的模样,也许安安静静的,在这个空荡荡的宅子里待到死去。 ——直到那只不怀好意的妖怪到来。 滚烫的愤怒和疑惑充斥着白牙的胸膛,这些该死的妖怪…… 可她太弱了,只是一记扑咬对于这些皮肉硬厚的妖怪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被随意的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如果,她有力量就好了。 如果,她是一只强大的妖怪就好了。 真是万般的不甘心…… 力量脉动,从她的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那声音震动,皮肉抽搐新生,被折断的骨头复位重组。 再努力睁开眼睛的白牙,发现自己有了人类的身体,灵活的五指和有力的四肢。她捡起不知道是哪个随侍掉落的一把太刀。一个跃起,杀掉了那只试图占领宅邸的妖怪。 血液溅洒在她赤//裸//身//躯的那一瞬,胸口的脉动渐渐平息,放大的瞳孔急剧收缩几息。 原来,这就是拥有力量杀死别人的感觉。 真是可怕极了。 - 自那以后起,白牙学会了一个人生活,努力让这偌大的宅邸,依旧保持着整洁如新。 即使很少有人会再回到这里。 大部分的时间,她会出去巡视西国的领土,和奇形怪状的,不知名妖怪们战斗,在生与死交织的那一瞬,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不可避免的,也会顺手救下一些人。 像犬大将当初救下她一样。 久而久之,人们对那个握着刀,面无表情的黑发小姑娘,多了一份敬意,称呼也成白牙,变成了白牙大人。 那个黑发的女孩子,鼻尖耸动的样子很像一只小狗,使用刀和敌人搏斗,力量虽小却非常难缠,简直不像人类的战士。 她当然也不算人类的战士,白牙一直话很少,不和那些人交流。 本已经将附近的妖怪清扫的差不多了,但异样却在那场紫色流霞飞撒后的黄昏发生。 她不得不继续出去巡视。 - 再次见到杀生丸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父亲将你,和天生牙一并交给了我。” 那张长开了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风吹拂起银白的发丝,玫红色的六角梅鲜艳得刺目。 “我会追随你。” 从一只小狗嘴里说出来的诺言,在那一刻,好像是种下的一颗种子。 白牙知道斗牙王留下了什么遗言,在侍女哭着告诉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只小狗。 小狗的脸上没有悲伤的痕迹,只是黑漆漆的眼睛里氤氲的水汽。 「天生牙,和白牙,是斗牙王大人和老天,赐予杀生丸大人的礼物。」 「将天生牙交给杀生丸大人。」 「将白牙托付给杀生丸大人。」 “我不需要。” 白牙:“那和你没有关系,是你父亲的命令。” 那张和斗牙王大人有七分像的脸,却没有斗牙王大人的温柔。 杀生丸还太过稚嫩,如此强大的妖怪,拥有强大的力量,和一颗纯粹的妖怪之心。 白牙轻轻抚摸自己的胸口,在胸腔里跳动着的,还好,还是一颗普普通通小狗的心脏。 杀生丸追求力量,可犬大将给他留下的是一把天生牙。 天生牙,是一把无法斩杀此世之物的刀。 白牙也不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 “喂,你叫什么,想呆在这里就呆着吧,不要阻碍我们杀生丸少爷就好。” 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杀生丸的身边出现了一只,嘴巴总爱絮絮叨叨,绿油油的小妖怪。 “白牙,我叫白牙。” 小妖怪有着尖尖的嘴巴,耸动着鼻子嗅了嗅。 “没什么力量的小妖怪罢了,杀生丸少爷只有我邪见这样的一方霸主才配追随。” 白牙也不在乎,她的目光专注的落在那个银白长发的身影上。 随着时间的渐长,白牙已经知道,托付是什么意思,所以内心也简单的认为,自己已经是斗牙王大人安排给杀生丸的妻子。 作为一个准妻子,追随并且支持未来丈夫的一切行为,是她该做的事情。 即使大部分时间,她都见不到名义上的未来丈夫。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杀生丸有着这么一个弱小的未婚妻子。 - 是夜,睁着眼睛的白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白牙,许愿吧。」 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来自御守里。 「白牙,你想拥有力量吗?」 倒出来的玉石碎片散发着污秽不明的光芒,那声音直接传进脑海,仿佛勾动着她的心弦。 「不。」 白牙握紧了别在腰间的短刀。 2. 第 2 章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块透着黑黢黢紫光的玉石碎片,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杀生丸不要也罢。 她睡不着,盘腿坐在缘廊上,看着天上无数的星子。 「……向四魂之玉许愿吧,我知道你希望拥有什么。」四魂之玉的声音依旧在努力不懈,「你真正的愿望……」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白牙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声音吵得很。 「许愿吧……」 「好了好了,我会把你给真正需要力量的人,如果你不想现在就进腌菜罐子里,就闭嘴。」耐心告罄的白牙只想好好睡个好觉。 「……」 第二天白天,白牙的眼睛上挂着两个黑黢黢的黑眼圈,照例出去巡视。 - 今天也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簌簌地风声吹过林中碧绿的宽叶,白牙稳稳地跃过潺潺溪水涧上的几块石头。 几只鱼儿安逸地在水下游动。 倏尔一下,一条鱼不安分地跳出了水面,跳到了白牙的脚边。 没有眼睑的球状晶体,在阳光下闪着仿若珍珠般的光茫。 自助加餐吗? 白牙摇摇头,她不爱吃鱼,脚轻轻地一踢,想让它回到水里。 “死掉了吗?”白牙看着落入水里的鱼缓缓坠下,“生命可真是脆弱啊……” 泛起的涟漪一圈圈的变小,可下一刻,水纹震颤。 那珍珠般的光茫大盛,伴随着皮肉撑开的脉动。 “……把四魂……把四魂之玉的碎片交出来——!!” 大叫着嘶吼声及其难听的妖怪,从白牙刚刚踢回去鱼的那儿,破水而出。 “原来是只鱼妖怪。” 几个轻巧的跃起,躲过鱼怪水波弹式的攻击,白牙抽出别在腰间的刀,浅浅的吸了一口气。 呼…… “要上了。” 耸了耸鼻尖,水底传来腥臭难闻的味道,方向是——在那里。 白牙伏低身子,箭步冲上,几个动作劈刀弹飞几波水弹,手握着刀,抗住冲力稳稳地几乎直直砍上。 砍中了,利刃划开妖怪皮肉却没有实感,仿佛切割开的只是水幕。 不对。 哗地散落入水里的,只是一个分身! 不好,这水里的气味……浓郁的妖怪鱼腥味道在水下,浸染了整条溪涧。 找不到方向,恶臭味让白牙几欲作呕。 脚上借力踩到一个硬物,试图跃出水面。 一条黏滑的长条肉质东西,往上缠绕,狠狠地裹住了白牙小腿。 血液渗出,染红了一小片溪水。 “……美味啊……真是美味啊……” 那鱼怪好像被白牙流出的新鲜血液所刺激,兴奋的含糊出声。 有倒钩。 好痛。 据说,在人的□□受到巨大的伤害和痛苦的时候,心智最为薄弱。 白牙挂在脖子上的御守,在水底下忽然散发出朦胧的紫光。 那是御守里的四魂之玉碎片,发出幽幽的声音:「白牙……你不想死。」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口鼻浮出的气泡,咕噜咕噜的往上飘散。 「四魂之玉给予你想要的力量……只要你愿意……」 那诱惑人心的声音,就像说过无数次一样,勾动着脑海里最隐秘欲念的声音 是不想死啊,但…… 意识消散的最后,透过水面,白牙好像看见了熟悉的银白色长发。 是错觉吧…… 她闭上了眼睛。 绿色光鞭的闪烁,伴随着妖怪不甘心的嘶吼,几息之间,那只鱼怪的原型就变成了断开的鱼生。 “杀生丸少爷真是英明神武!接下里就交给小的收拾残局吧,真是碍眼呢这些不长眼的妖怪们。” 邪见正要烧掉四处飞溅的妖怪碎片,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人头杖在水里巴拉巴拉,挑出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杀生丸少爷!这个……是白牙吧!是白牙那只没用的小妖怪吧。” “……” - 被暖烘烘火光烤醒的白牙,满脑子都是嘟嘟囔囔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是那只絮絮叨叨的绿色小妖怪,抱着人头杖揣着手坐在火堆旁。 “杀生丸少爷冷酷无情,怎么可能大发善心的救一个没什么用的小妖怪,要不是那只鱼怪拦了杀生丸少爷的路,哼哼。” “我邪见大人可不是看在你也是狗狗的份上才救你的,你可不要赖上我。” “嘶…”小腿传来的痛感和痒意,是伤口在愈合的征兆。 白牙做起来,发现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腿上绑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谢谢你,邪见。” “少说这些废话,都是因为你,才耽搁了我们杀生丸少爷的脚步。” 嘴巴老长的绿油油小妖怪不满的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白牙。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孩掀开门口的帘子看到坐起来的白牙,紧张的捂住了嘴巴,又往外跑去。 “姐姐——!白牙大人醒了。” “白牙大人,有感到好一些吗?” 这两个毛糙短发的孩子,似乎有些眼熟,比记忆更快回想起来的是熟悉的嗅觉,白牙的鼻子耸了耸。 和这床破旧却整洁的被子是同样的味道,是那天救下来的那对姐弟啊。 “是你们……” 溺了水的嗓子生疼,声音也粗哑难听的很。 “是姐姐帮大人包扎的哦!是我生的火!我叫三助,白牙大人!” 说话的孩子脸颊通红,上还沾着些许的灰。 “我叫花枝子,白牙大人,伤口还疼吗。” 这些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好像能为他们口中的白牙大人做些什么,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白牙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辛苦了。” 看到姐姐被大人摸了头,三助跃跃欲试,“我,我也想……” “吵吵吵,吵死了!” 跳起来的绿色小妖怪用人头杖敲上了三助的脑袋。 “唔好痛!什么嘛……要不是我们把白牙大人抱回来,你这个没有力气的小妖怪……能拖得动才怪。”揉着脑袋上的包,三助小声地嘟囔着,又获得了人头杖砸来的一个包包。 “我也是妖怪哦……” 白牙笑了一下,她有些担心会不会吓到这两个孩子。 “我……我知道。”花枝子取下敷在白牙额头上的小块毛巾。 “白牙大人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 是的,如果不是这具身体比较抗揍,白牙可能早就死在了不知名妖怪的爪下。 在战国这个妖怪横行地的时代,人们不可避免的,会和妖怪产生交集。 三助和花枝子崇拜白牙,在他们的眼里,救过人类性命的白牙,是英雄一般的存在。 被人头杖敲得满头包的三助不害怕邪见,因为它救了白牙,那孩子是这么说的。 “它看起来就很弱欸,一定是白牙大人的随从,没错,肯定是这样。” 结果又是被邪见狠狠地砸了几下。 邪见似乎很讨厌人类,就和杀生丸一样。 可斗牙王大人,白牙记得他有一个美丽的人类妻子,在她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远远的躲在樱花树的背后。 看见了那个如郎夜般娴静的女子,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 杀生丸的母亲,白牙没有见过,但从那孩子的血脉里可以嗅到,一定是实力强劲的大妖。 那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托付给杀生丸呢? 她只是一只脆弱的小妖怪,甚至内里还是一颗人类的心。 某种意义上,她应该也算是杀生丸最为唾弃的那一种卑贱的生物——半妖。 是的,白牙觉得自己只是一只半妖。 她的灵魂是人类,她的身体是妖怪,她始终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妖怪。 耳畔的斗嘴声传来,唤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白牙 “我追随的可是尊贵的西国大公子,杀生丸少爷好吗?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人类小孩!” “要不是杀生丸少爷杀掉了那只鱼怪,你们的白牙大人早就死掉了。” 邪见叭叭地说着,人头杖笃笃笃敲着地,唾沫星子横飞。 是杀生丸救了她么? 自己可真是弱小…… 好希望,成为他这样的强者…… 白牙握在被子里的手慢慢的收拢,好似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我说,邪见,杀生丸呢?” 邪见的脑子里完全不把白牙放在眼里,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真是狼狈啊,杀生丸少爷没有同意让你这种小妖怪跟随真是明智的选择。” “好了,既然没有死,我的任务就到这里了,我还要跟随杀生丸少爷去寻找獠牙,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 “下次如果要死的话,不要死在我们杀生丸少爷的眼前,知道了吗?” 离开之前,那句话被白牙听进了心里。 杀生丸……他要的是,獠牙吗? - 在腿能站起来之后,白牙也离开了那对姐弟,留下了自己的配刀,算是酬谢照顾她的日子,也希望能给他们防身用。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三天,但是三助和花枝子,真的是很好的孩子。 但她身上带着那个不详的玉石碎片。 走之前抱了抱两个孩子,太轻了,战乱的时代,能吃饱就很不错了。 希望他们能健康的长大。 得去找一把新的刀……白牙就这么想着。 - 密林间是怪物出没的老地方,呢喃着不知名话语的妖怪,长着畸形的头颅。 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却好像被奇异的力量吸引。 “四魂之玉……四魂之玉的碎片……” 一番肉搏之后,白牙第一次知道了徒手撕碎妖怪皮肉是什么感觉。 “真的会有人笨到愿意直接用手撕妖怪吗?” 伴随着白牙疑惑的不解,几个村子外的一个红衣服狗狗半妖阿嚏连天。 嫌弃地蹲在小溪边洗了好几十次手,才洗掉那股子黏糊糊的恶心味道。 又洗了个头,利落的甩掉黏在头上的水珠,才感觉好些。 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游飘下来许多战士的衣甲碎片,鼻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顺着水流往上走去,果不其然,溪涧旁的一处,发生了流寇之间的争斗。 这在战国时代是常用的事,白牙捡起一把还算称手的刀,挥了挥,把它别在了腰间。 可以,她要去完成她崭新的人生目标了。 3. 第 3 章 “四魂之玉,是四魂之玉碎片的气味! “……把四魂之玉碎片交出来——!” 这些妖怪们长得各式各样,只有统一的一点,那就是丑,和对四魂之玉碎片的执着。 白牙抽出刀,同样大叫着冲了上去。 “把你的獠牙交出来!” 白牙的武力值只能说是一般,但奈何她仗着自己血条比较厚,抗揍又耐打。 方圆十里,因为四魂之玉找上门来,牙齿看起来还不错的妖怪,几乎都被她揍了一顿。 用刀尖挖下这颗,她小心的打开了包在背上的小包裹。 指尖拨弄着最新拔出来的一颗,还有一点妖怪的血,不太行,杀生丸应该有洁癖。 白牙用袖子仔细地擦干净,再重新放上去。 嗯……很不错。 不知不觉,应该差不多了,这里应该凑齐了有一副牙齿吧。 收起小包裹的白牙心情愉悦的离开。 - 西国的领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在杀生丸回来后,原先跟随着犬大将的随从妖怪们又回来了。 只是好像杀生丸并不需要这些帮手。 远远地站在一颗树后,白牙看见两个曾经追随着斗牙王大人的妖怪向杀生丸行礼。 她识趣的捂住了耳朵,不该听的不要听。 好一会儿,那两个妖怪不见了,杀生丸还在原地。 “出来。” 欸?是知道她在吗?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好吧。 “杀生丸,这是给你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明显的看出来,白牙的原身其实只是一只狗狗。 那股子想要得到主人奖励的心,眼睛里blingbling求夸耀的表情,在这个时候流露了几分出来。 如果她还只是一只小狗狗的话,这个时候尾巴就已经摇的飞快。 还好,她现在是人身,白牙心想着,不会太容易被看出来呢。 “邪见。”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邪见,接过白牙手里的包裹,一股脑的倒出来,叮铃咣啷的牙齿落地声。 欸,那她不是白白摆成了一副牙齿的样子。 杀生丸是要挑几个合适的用吗? “是獠牙,杀生丸。” 白牙环着手,把手和腿都藏进了宽大的袖子和裤子里。 看着那人站在原地,表情淡淡的样子听到这句话依旧没什么反应。 “杀生丸少爷!”邪见却非常高兴,但又有些疑惑,“可是人头杖没有反应?难道是坏了?不应该啊。” “什么嘛……原来是一些妖怪的牙齿,白牙这小子是去和妖怪们搏斗拔了它们的牙齿。”邪见用人头杖拨动着几个略大一些的牙齿。 “不过真是愚蠢唉,我们杀生丸少爷需要的不是这种獠牙。” “只能说,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小妖怪,就不该有什么别的想法。” 哒哒哒的脚步声,嘟嘟囔囔的邪见抱着人头杖追了上去。 转身离开的银发大妖怪,直直地从那摊开的包裹上了踏过去,靴子碾碎硬物的声音混着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白牙轻轻的嗅了嗅,唉。 风里带着的淡淡血腥味,是自己身上传来的。 这孩子性格很是别扭呢,姑且当作是在关心自己吧。 站起身来,白牙捡起被遗弃在地上的包裹。 好可惜,碎了不少……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拿去卖掉好了。 妖怪的牙齿向来是做驱魔法器,或者防妖药物的好东西,能换不少钱。 - 院子里的樱花树已经许多年没有开花了,印象里好像是从斗牙王大人死去的那年。 难道是和主人的妖力相联系的吗? 一只手贴上樱花树凹凸不平的树干,粗糙的纹理代表着它经历的年岁。 「……那么如果我有妖力的话,你会再开花吗?」 白牙摇摇头,把脑子里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她很喜欢这棵樱花树,可是它已经不再开花,亦不再抽芽,仿佛被时间静止。 她拿出一个从集市上换取的小玩意儿,透明的类似金色玻璃弹珠的东西,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 可白牙看到的那一刻,一股就没来由的冲动驱使她买下了它。 大概是因为,这小小的玻璃球,和某人的眼睛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 白牙抛起这颗弹珠,落下的一刹那,双手摊开合上,把它稳稳地接在手里。 这是玩具吧……应该算是玩具? 新奇,好玩。 她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小妖怪,如果不能化成人型的话,做一只懵懂的小狗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不是因为斗牙王大人……也许自己早早的就回家了也不一定,在那只妖怪咬上来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因为杀生丸…… 在水底的那一刻,在无数次和死亡如此距离相近的那一刻,她几乎能听到了。 听到医院那急促而剧烈的蜂鸣声。 会死的吧,回去也许也是死在病床上。 - “白芽小姐……说了多少遍了,不可以坐在靠窗的位置哦,吹到风受凉对你的身体不好。” 看护的护士小姐很有耐心,会一次次的把坐在窗边看樱花的白芽扶回床上。 她很弱很弱,弱小到一阵风都能让她发上好几天的高烧。 白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只是隐隐的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很容易好起来的病。 护士姐姐每次看见她往窗子外看,都会忍不住怜惜的摸摸她的头发。 这是安慰的意思,白芽小心的在心里记下。 窗外的男孩抱着一只圆圆的东西,胳膊上还打着绷带,也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白芽。 看的好像太过专注了,那圆圆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那个是……” “是玩具哦~玩具球,如果白芽小姐努力吃药的话,我下次会带一个玩具过来哦……” 白芽没有等到那一天。 因为她像窗外凋落的樱花花瓣一般,轻飘飘的死去了。 虽然没有那个男孩子的大,但是她手里的这个,很漂亮。 白牙很高兴,她在这里,有着一副健康的身体。 她用脸贴了贴那棵樱花树,把手里的弹珠举了举,好像在和那棵树分享。 ——你要好好的啊,我会等你开花。 - 既然选择了追随杀生丸,区区冷脸是打不倒白牙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妖怪的。 就像过去的一百多年一样,和斗牙王大人说的话怕是比十个杀生丸加起来都多。 即使斗牙王大人已经去世很久很久了。 不同的是,现在她要跟上杀生丸的脚步,在此之前,先保住小命和吃饱肚子才是正事。 坐在缘廊上吹着风的白牙,思考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其实她很怀疑,杀生丸就算离开很久也会回来看一下她,其实是想看看她还有没有死吧。 她也算是他老爹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嗯,白牙很有自知之明的把自己划到西国犬大将的所有物一栏,而非追随者。 毕竟以自己的武力值……绝对是没有机会追随斗牙王大人那样的强者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如何运用身为妖怪的能力。 她甚至不会变身…… 如果按照人类的认知来划分的话,白牙大概会被归在强大的妖怪那一栏。 因为她拥有人类的身体,单单从外貌来看,忽略偶尔出现的习惯性狗狗小动作,丝毫没有妖怪的特点。 吃饱的白牙随意的捡起地上的毯子披在肩膀上。 空荡荡的屋子没有点灯,也不太需要,她的视力很好,好到在漆黑一片的夜晚,也能把屋子里的陈设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她从小就住着的那间屋子,今天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空气中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白牙皱起了鼻子。 硬要形容的话,好像是无数妖怪积聚妖力浓缩的异味,和死尸皮肉腐败的不完全的恶臭。 “是……白牙,白牙大人吗?还是称呼您一声,斗牙王大人的养女,白牙小姐……” 一个狒狒? 半个身子隐匿在阴影中,不,声音如温润的玉石,清脆好听的男声,狒狒皮下是个年轻男人。 那露出来的小半张脸,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直觉却让白牙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是我。” “杀生丸少爷……” 抽刀一震,身着狒狒皮的男人,被拦腰崭成两段。 是傀儡。 被崭成两端的狒狒皮自发的拼接在一起,很快的又恢复了原样。 “不要这么生气,我是来帮助你的。” 复原的狒狒皮男人,行为举止十分得体,可以说得上是礼仪的典范。 白牙从眼前的人身上嗅不到战意,甚至被砍成两段也没有恶意。 ……但她就是浑身都不舒服,如果不是闻不到,那就是对方隐藏的太好。 她挥刀就要砍第二下,那人却隐匿进了黑暗。 “……你会需要我的,我等待你的回应。” 倏的一下,又从白牙身后的阴影里浮现出来,悄无声息。 一只冰冷的手往白牙的脖子伸来。 她迅速的侧了一下身子,那尖锐的指甲只划开了一点点皮。 殷红的血珠快速的渗了出来。 苍白的手却挑走了一样东西——是挂在脖子上的御守。 ……里面有,四魂之玉的碎片。 所以,是冲着四魂之玉的碎片来的吗? 白牙手迅速转刀往后用力,却刺了一个空。 那个狒狒皮男人,身上的气质……不,应该说他整个人给白牙的感觉,就好似一只有着鳌齿的多脚类昆虫,无声的又回到了黑暗里。 “白牙小姐,血液的气味真是……” 这声音甚至能算得上是动听,但白牙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好像被什么阴仄仄的脏东西黏住不放,难受的很。 “……作为赠礼,我会让杀生丸少爷,好好用上这块……四魂之玉碎片。” 没有等白牙回答,说完这句话的狒狒男人完全的消失在了阴影里。 屋里的陈设一般无二,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一个狒狒皮男人。 若不是身后墙壁被刺破的一个小小缺口,白牙真的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太累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一卸下劲,脖子上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握住刀柄的手心,已经都是冷汗。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却没有随着那人的离开放松,反而悬了起来。 对方的目标,其实是杀生丸吗…… 不行。 绝对不行。 4. 第 4 章 在白牙感到惴惴不安的时候,日子又好似流水般匆匆流去了不少。 冷静下来后,想要保护杀生丸的心平静了许多,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妖怪,甚至无法保护好自己。 至少杀生丸是足够强大的妖怪,也许不会有事,她那么安慰着自己,但始终细细地探寻着杀生丸的踪迹,跟随着他留下来的味道。 在某个普普通通的傍晚。 蹲在溪流边洗着刀的白牙,在这个时候,闻到了风里熟悉的味道。 是人类和狼的味道。 准确的说,是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干涸血痂和狼腥味。 那个方向…… 是花枝子和三助的小屋。 白牙快速的在林间穿梭着,循着鼻尖的味道,往风吹来的方向跑去。 不祥的预感先一步涌上了心头。 几个箭步跃上小小的山坡,那熟悉的草屋好像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 不……不太一样。 沾染血迹的破烂草屋,和被动物利爪抓过的帘子……入眼的是一具野狼的尸体。 再看见的…… 那双眼睛。 男孩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如今已经变得无神黯淡。 伤口在脖子上,已经凝固的大滩暗黑色血迹。 人类的脖子是那样的细软,只要犬齿稍稍用力,大动脉的血液就能喷涌而出。 ……她来的太晚太晚了。 倒在地上的孩子,身子都被啃食了大半,花枝子到死都握着那把刀,死死地护着弟弟,小孩子的力气根本敌不过野狼的撕咬。 两个小小的身躯就这么抱在一起,他们在死之前会想什么呢? ——会埋怨自己没有来救他们吗? 总是眨着眼睛,喊着白牙大人真厉害的小孩,眼里如今已经失去了焦距。 这样的死去,一定非常痛苦吧…… 为什么要让人这么痛苦的活着,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眼睛好痛,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如果自己再强一点就好了,只要自己再强大一点,强大妖怪留下的震慑足以保护这两个孩子。 只有一把刀。 那甚至还是她随意捡来的,三助口口声声说着要成为像她一样厉害的大人,明明连刀都拿不稳的小矮子。 他们,怎么能用的上…… 白牙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无比的憎恨,憎恨这个没有力量的自己,憎恨这个时代。 收殓了这两个孩子的尸骨,在附近的山坡给他们做了一个小小的坟堆。 她又摘来一束野花,白色的,小小的花朵,是花枝子喜欢的花。 “下辈子不要生活在这个时代了,如果有的选择的话。” 她们都没得选,只能努力的在这里试着活下去。 如果有得选的话,白牙希望,三助和花枝子,能生活在她那个和平的时代。 身体健康,没有危险的长大。 - 秋天的温度不冷不热,短靴踏碎树叶的绵软簌簌声中,混着一下一下的劈砍破风声。 太弱。 不行,不够快。 飒飒的风声里,是一个黑发女孩挥动着刀子,在劈砍着一个简陋的草人。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握着刀柄的手上裹着厚厚防滑的布条也早已湿透。 自从灵魂穿越到这个时代,白牙发现了身为妖怪的另一个奇妙的好处,她好像……没那么容易生病了。 至少在记忆里,唯一一次体温异常升高,还是在变成人身的那个傍晚。 就算她全身被汗浸透,吹过冷风的那一刻,只觉得清凌凌的舒爽。 在挥刀的时候,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每一个毛孔都打开。 「……白牙大人好厉害!」 太弱,太慢。 「……我也想像白牙大人一样,痛扁那些妖怪,让它们以后都不敢再来吃人……」 力气太小了。 不够快! 还能再快点……再快一点! 再一次用力,被反作用力震的一个脱手,刀叮铃咣啷的落在一边。 视线被泪水模糊,手里传来麻痛的感觉,筋疲力尽的白牙双腿乏力的瘫坐在树下。 她要变得足够快,足够强,才能压过心里那股无力感,只有在这个时候 ,才能压过心里的那股无助感。 -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白牙每日只是自顾自的练习,沉浸在让身子疲乏之后沉沉睡去的平静,却被打破了。 这些日子她能感受到杀生丸的气味已经离她很近…… 但她却无心再去寻找他。 不远处的灌木那边,一颗粗壮树木的下方,隐隐的有东西在发光。 这个光,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看到过。 斗牙王大人挥刀的时候,那把……那把天生牙的气息。 ……是天生牙的结界。 为什么在这里? 白牙小心的拨开草叶,往前走去。 这个气味……白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棵树下躺着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型的妖怪。 她从未见到过这么狼狈的杀生丸,胸前的护甲被打碎。 总是洁净如新的云狐裘变得破破烂烂的。 “杀生丸?” “呃哈!” 失去理智的大妖怪,本性流露,眼睛通红,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哈气的声音,鼻子耸动几下后,又卸下紧绷着的力气。 “你怎么了?” 可没有等到第二句的应答,对方却昏死过去。 白牙第一次发现,原来…… 强大如斯的妖怪,受伤的样子格外的脆弱,几缕银白的碎发垂落在额前。 阳光穿过叶间的缝隙,洒在这张冷白如玉的脸上,妖纹间斑驳的伤痕,嘴角上的血迹,无一不透露着这人之前受了多么严重的伤。 杀生丸……继承了斗牙王大人的英气,那多出来的几分清秀,应该是源自他的母亲。 这样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她轻轻地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头,搬动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是他左臂的位置。 ……空荡荡的一只袖子?! 他的左臂不见了……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能动的了杀生丸? 内疚和自责,扭曲着化为痛苦,白牙的心脏变得酸酸涨涨的。 如果……如果斗牙王大人,知道自己没有保护好杀生丸的话,一定会很失望的。 那她就不是最乖最棒的小狗狗了…… “可千万不要死啊……” 还好。 怀里抱着的人,还有心跳,只是在微弱地脉动着。 腰间的天生牙嗡鸣着,搏动了两下又黯淡下去。 这护甲上留下的剑气…… 是斗牙王大人的味道,不,是另一把刀留下的气息。 铁碎牙? 脑海里那个抱着玩具球小小的红色身影出现的一瞬,一声咔嚓的树枝被踩动的声响。 “……” 树木的后面出现了一个人类……一个脏兮兮的人类小女孩,头上扎着一个小小的发揪。 她好像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很快的又离开了。 白牙来不及多想,杀生丸的气息已经很弱,他需要时间恢复,但他的这副身体明显已经被剑气震伤…… 灌注妖力的血肉是最好的药物,她只会用最笨拙的办法。 刀子划开手腕,从伤口流出来的的汩汩血液是富有生机的颜色,白牙把手腕放在杀生丸的嘴边。 那股奇异的香味,只有在白牙受伤的时候才有的味道。 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失去意识的妖怪,身体保护自我,锋利的獠牙嵌入了手腕,啜饮着这近在咫尺的新鲜妖力。 和那两瓣柔软的嘴唇相触的地方,这血,变得滚烫,仿佛带着欢愉。 身体里,随着大半的血液流失的还有力气…… 手腕伤口处已经变得麻木,痛感不再,涌起的反而是酥//麻的热//潮。 是……幻觉吗? 精神上一阵阵仿佛过电一般的震颤,白牙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被吸食血液是种这样的体验。 呼吸渐渐透不过气,小口喘气而颤抖的唇,努力咬牙再撑一会儿。 如果不能保持清醒,有可能会被对方吸干…… 白牙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前发黑,这是缺血的征兆。 她试着掰开自己的手,但靠在肩头的人却试图追随那股异香,尽管失去了意识,身体的本能却是如此真实。 那张已经被白牙仔细小心擦干净的脸,被她的血液染上热度,白皙如玉透着一点儿粉,无意识地贴了贴她的脖子。 “……” 受伤的杀生丸是在撒娇吗? 手腕上破开的伤口多了两个可怖的血洞,几乎深可见骨。 长了一副好牙口啊……这孩子。 但怀里的人…… 沾染了一点儿血的嘴唇变得红润,看起来有了生机。 “真是……太好了。” 不知不觉,夜幕爬上了森林的上方,不知名的鸟兽咕咕的叫声在林中透着几分诡异。 随意用布条绑起来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往外渗血极其恐怖,但内里已经开始恢复。 白芽的耳朵轻轻地动了动,是小动物的脚步声…… 不像。 是人类小孩,是那个小女孩。 证实白牙猜想的是从树木的背后出来的一个小小身影。 白牙看着女孩两手捧着的水壶,叶子一角露出来的鱼尾巴,微垂眼帘,视线里仿佛又出现了那两个乖巧的孩子。 「白牙大人不尝尝人类的食物吗?真的很抱歉……只能用简单的饭团招待白牙大人!」 「好吃吗好吃吗?我就说嘛,姐姐做的饭团明明就是天下第一好吃!」 “人类的食物吗?” 很好吃…… “啊…” 张着嘴巴发出微弱气音的女孩,好像没有想到白牙会说话,疑惑地又上前了一步。 这孩子……不会说话。 “不要告诉他。” 站起身来的白牙比划了一个手势,“这是秘密,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啊…啊…” 懵懵懂懂的女孩点点头,见白牙要离开,又摇摇头。 “我要走了。” 也许是要死了也不一定,白牙的心跳地很快很快,听觉也渐渐消失,四肢开始发冷。 这是失血过多…… 她没有再看身后的女孩和躺在树下的妖怪。 - 离开没有多久的白牙,捂着胸口,踉跄地跌坐在一棵树底下。 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努力地睁开眼皮,已经是黄昏。 真好,她还是有一点儿用的……妖力流失的所剩无几。 白牙安静的等待着下一个黑暗再将她淹没,也许再闭上眼睛,她就不会再醒来…… 5. 第 5 章 忽然飘来一阵风。 风里…… 是狼的味道。 “不!” 愤怒混合着心室里泵出来的血液,充斥着白牙的四肢,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力量,她从未跑地如此之快。 再等等,再等等! 顺着风里的味道,一路狂奔。 她跑到那山坡下溪边的小屋,四周都是野狼的恶臭味,溪水里混着新鲜的人类血液。 ……还是来迟了吗? 白牙冲进小屋的一刹那,对上了一双盛满恐惧的眼睛。 “啊…啊…” 草垛下的女孩浑身都在发抖,但看到逆光的人影,终于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蛰伏在四周许久,蠢蠢欲动的野狼,仿佛饿极,一拥而上。 单薄毫无防护的后背,对着野兽的后果不堪设想。 “去死!” 刀比人的反应更快,白牙右手一个横劈,锋利的刀划过野兽的皮肉,撕开肚皮带出新鲜的血液,溅洒在她的脸上。 砍到了,但容不得她再犹豫,伸手一把捞出藏在破旧草垛里的孩子,抱在怀里。 几个跳跃之间,白牙跑出了那小屋。 锲而不舍围上来的几条野狼,低伏着身子,圆突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猎物,但又忌惮着什么。 呜呜地嘶吼声似乎想要吓退眼前这个难缠的家伙,放下它们看中的猎物。 白牙一手死死护着女孩,一手横着刀在身前。 直到对峙终于爆发。 四条狼一跃而起,直冲白牙的脖子和肚腹。 把手里的孩子往后一推,白牙选择了直面野狼的攻击。 右手抬起的瞬间,腿上冲过去的力道借着野狼跃过来的力道一旋转,前腿被砍伤的狼滚落在地上。 又一波攻击,生性凶残野狼看上的猎物,不杀死必不罢休。 白牙挥刀拦下一只野狼爪子地扑袭,又用手卡住一只狼的喉咙,横勒用力,刀砍破皮肉,砍上了骨头。 疼痛让这些狼呜呜哀嚎着,终于是卸了力气,拖着受伤的身子,滚动了几下迅速爬起来夹着尾巴,又积聚在一起。 手里的刀因为砍上硬物的次数太多,已经卷了刃,白牙发抖的手仍死死地握着刀柄。 血液滚烫,好似被烤热的油一般在血管里滋滋作响。 那般的愤怒,只要白牙的愤怒还在,那血液燃烧的痛苦,便一直存在。 她握着刀,失神的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死去孩子没有神气的空洞眼睛。 三助和花枝子……是那样好的孩子。 什么东西拽了拽她的衣角。 “啊…” 下一刻却被吓倒在地。 “呃哈!”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牙露出了妖化的征兆,喉咙里低哑的呜呜嘶吼声。 “啊……啊…” 是……是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子。 努力爬起来的人却没有被她吓退,依然站起来,不安的看着她。 那张缺了两颗牙齿的脸,和记忆里那孩子的脸,重合了起来。 白牙晃了晃神,直直地往前,险险栽倒在地。 勉强用刀撑住,刀尖刺耳的划地声却掩盖不住另一个让人不安的声音。 呜呜哀嚎的狼吼叫的声音里,由远及近的…… 脚步声。 耳朵听到了快如旋风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不,这个速度,是妖怪。 随着一股旋风的停下,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黑发男人从风里出现,鼻子耸动的样子,几乎和白牙如出一辙,像是某种犬科动物。 “我说是什么杂碎妖怪敢欺负小的们啊。” 是……狼妖。 白牙看到了那人桀骜不驯的眼睛,身后垂下的尾巴。 他亲昵的摸了摸几只狼,好似是在安抚。 在他说话的时候,身边围上来的野狼垂头呜呜叫着,为彼此舔舐伤口。 而且有……四魂之玉的气息,那股令人生厌的阴郁气息。 在这男人的身上。 她没有把握能打赢拿着四魂之玉碎片的人型妖怪,对方的实力远远在她之上。 那么,只能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了。 “听着……” 白牙抓住空隙,扭头对身后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孩子说道,“我说跑,就跑,不要回头,好吗?” 旋即转身,左手用力的在刀上狠狠地抹了一下。 刀刃划破手掌,血液渗出。 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短暂的从懈力中拉回现实,视线聚焦,恢复了清明。 耳朵里传来液体在金属上吡啵弹跳的声音。 时间……这刀撑不了多久。 妖血的腐蚀让那把人类工匠为士兵打造的普通太刀不堪忍受。 要快。 闻到了血腥味的男人,皱起眉头,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原来是狗妖啊……我最讨厌狗的气味了,恶心透顶。” 冲上去的瞬间,白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跑!” 凌乱的小小脚步声传入耳中…… 乖孩子。 很好,接下来就是,交给她了。 几只野狼喉咙低吼着似乎想要追上去,却被猛冲过来的白牙横刀挡下。 踹飞一只狼,踢到骨头的反作用力让小腿颤抖。 没有什么力气了已经,得速战速决。 破破烂烂的太刀已经扛不住妖血的侵蚀。 “什么啊,当着我的面欺负小的们……” 什么?! “噗!” 脏器破裂的鲜血从喉头咳出。 速度好快,快到她根本看不见人影就先感受到了腹部传来的重击。 这一脚的力量直接将她踹飞又撞到在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白牙努力捂住胸口,将嘴里的血腥吞咽回去。 “嗬…” ……真是糟透了,抽气的费力声明明白白的告诉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胸口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 “四魂之玉的……碎片。” 白牙看到了,他运用四魂之玉的力量,所以才能够如此之快。 手撑着地想要起来,却在下一瞬被撕扯的痛感而强行的扭过脖子。 “……还知道四魂之玉么。” 头发被拽住了,好痛。 “杂碎妖怪就要有杂碎妖怪的样子。” “虽然闻不出你的种族,但你身上一点像样妖怪的特点也没有,是狗妖里最卑贱的狗妖吧。” “你想知道我是什么妖怪吗……” 白牙吐出嘴里的小块血沫,勉强地睁开眼睛,左手往一个方向一点点挪动着。 “嗯?” 在那人拎着她的头想要听的更清楚一些的时候。 破空的风声从耳畔传来! 是白牙左手终于够到,捡起刀往后上方猛的一划。 男人为了保住胳膊而不得不松开她的头发。 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散的瞬间,扭身右手握拳同时转向挥出! 积蓄已久为数不多的力量,还有足够近的距离,为的就是这一击能中。 被一拳头打歪脸的男人,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死到临头的女人还敢反击。 但下一刻,手脚比脑子先回过神来,一脚踢飞了她握在左手的刀,双手狠狠地拽住身下人的手腕往后拉扯,脚踩上了白牙的后背。 “啊……大意了啊,你这小子。” “嗬…嗬嗬……总说一些卑贱……没用…对女孩子很失礼啊。” 刚刚拳头击到皮肉的实感带起来的愉快,却被此时胳膊传来的的痛楚压过。 “我是斗牙王大人收养的孩子……闻不出来吗……瘦皮狼……” 吐出嘴里的血沫,白牙连完整说完一句话的力量都没有了。 平日里总是束起来,成一个高高马尾的黑发如今已经成了披散的黑色短发,间杂着血,遮住大半张脸。 肩膀处传来咔哒咔哒骨头脱臼的声音,还有强烈的拉拽感。 已经再没有力气反抗的白牙,选择沉默着忍受。 “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的话啊,不过如此。” 随着男人说出的话语,背上被重重踩下。 要断了。 白牙一点儿也不怀疑。 只要他再用一点儿力,这两条胳膊就会和她的身体分家。 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好像是某种信号…… 男人停下了动作,耳朵轻轻地动了动,皱起了眉。 “又是恶心的狗妖……” “看样子也快死了,小的们,吃顿好的,这个就算了。” 话毕,又像是一阵风般离开,带起的落叶飘起,不知死活的人噗通直直栽倒在地。 四周的野狼收到命令后,不甘心地嘶吼着,最后也夹着尾巴离开。 沙石擦过皮肤的轻微粗粝疼痛感和仿佛要断掉的胳膊比起来,简直只是挠痒痒。 朦朦胧胧之中,白牙感觉脸在发烫。 是羞愧吧……这种感觉。 又给斗牙王大人丢脸了,早知道就不说了,没见识的臭野狼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她静静地等着伤口愈合,脑海里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动画片。 反派总是说着一些瞧不起人的话,然后……忘记补刀。 补刀可是很重要的啊……那只臭臭的瘦皮狼一看就是没看过动画片。 可是,为什么?血依旧在不停地从腹部被狼咬破的地方流出。 她愈合不了? …… 失血过多,和强行使用妖血的力量,她这颗弱小妖怪心脏已经变得脆弱无力,无法再脉动着泵上新鲜妖力的血液,去修复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是因为内脏被那一脚踹碎裂了吗? 拥有力量真好啊……弱肉强食的战国时代,像她这样的,食物链的底层。 ——狼没有错,只是吃饱肚子而已,那孩子们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那个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女孩,一定要活下去啊…… 她安静地等着,像等待着自己的死讯。 据说,人之将死,是能看到走马灯的,这辈子她是一条狗狗,狗狗的记忆似乎没有人类那么好呢。 她想不起斗牙王大人清晰的面貌,只记得那双温暖的手,她努力想啊……怎么也想不起来,想到早已生疼麻木的眼睛流出液/体,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忘记了? 紫色的小小月牙,飘散在风中的银白色长发,金黄色的腰带和修身的护甲,白色外袍上是红色的六角梅…… 是杀生丸啊…… 为什么会想起的是那孩子。 白牙的眼神将要溃散,浅浅的吸进去的气,随着咳出的血沫大口喘出来,几乎奄奄一息。 杀生丸,肯定能很好的活下去,成为像斗牙王大人一样厉害的大妖怪。 有了她血液里妖力的滋养,最多只要一天……很快就能恢复。 6. 第 6 章 比朦胧的火光更先感知到的,是身上伤口被包裹起来的疼痛感。 额头上的轻柔重量和凉意。 有人在照顾她。 花枝子…… “这孩子的身体很烫……” “她在发烧,可惜没有带退烧药过来,只能靠物理降温了,珊瑚,真是麻烦你了,还要回去取药。” 退烧药? “……” 居然没有死吗? 入眼的女孩,穿着的是明显不属于战国时代的服饰。 活泼又温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 “你不可以乱动哦,伤口要是崩开可就不好了。” “戈薇,这家伙的身上……好臭啊。” 正上方探出来一个脑袋,意味不明的闻着白牙身上的味道。 她勉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被头顶的人垂下的一撮白毛弄得鼻子痒痒。 “阿嚏!” 这一下,腹部的绷带又渗出新鲜的血,但白牙的注意力却在那人身上。 白色的……头发。 红色的……火鼠裘。 视线上移——看起来并不乖巧柔顺,稍显倔强的白发之间,翘着两只软弹的粉嫩嫩白耳朵。 脸上的倨傲神情在对上她的视线的时候,两道浓浓的黑色眉毛皱了起来,转为了好奇。 “我说……你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白牙捂着伤口,费力地坐起身子,破烂的袖子里掉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噼啪弹起。 “这是什么?” 蹲在地上的红色身影好奇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珠子,两个耳朵好奇的抖了一下,带着尖尖指甲的手捡起了那颗圆圆的小东西。 “颜色很好看哎,要是四魂之玉就好了!” “是弹珠吧,弹珠。” 有着圆圆蓬松大尾巴的小小一只狐狸妖怪一跳一跳的,手手松开,施展妖术。 砰——! 狐火妖气散去,变出来许多圆滚滚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 “要是弹珠的话,看,各种颜色的都有。” “我要的是四魂之玉!” 红衣服的犬妖一拳头揍到小狐妖的头上,把手里拿着的玻璃弹珠随便一丢。 四魂之玉…… 杀生丸的断臂,一定和那个狒狒皮男人脱不了干系。 耗费心力的思索又让供上血的大脑再度缺氧,白牙头晕目眩之间,再看去,那双金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和记忆里的另一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 斗牙王大人…… “欸,哎,啊?你别哭啊!这家伙莫名其妙就哭了,我什么也没做啊!一定是七宝的原因,谁让他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炫耀!” 着急忙慌的人停下了和小狐妖的斗嘴,捡起来那颗丢在地上的金色玻璃弹珠。 “喏!没坏,别哭了!” “犬夜叉!怎么能对女孩子这么无礼,快还给人家!” 元气满满的女孩,好像拿这两人斗嘴一点辙也没有。 犬夜叉? 是……斗牙王大人和那个人类女子的孩子。 “对不起,犬夜叉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这个对你很重要吧……” 女孩无奈却又细心地,擦了擦弹珠上面沾到的灰,递给白牙。 “谢谢。” “你的衣服都脏了,但你昏迷的时候状态……很不对劲,就只是先清洗和包扎了伤口,我把衣服放在这里,你换好了再叫我们哦~” 白芽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那颗小小的玻璃弹珠。 是指自己的妖化吧……身体最后的一点儿妖力用在了维持身体运转上。 看着那个女孩一手拽着犬夜叉,一手搂着小狐狸妖怪往外走去的背影。 白牙吸了吸鼻子,平复着心情。 - “戈薇,她和犬夜叉好像哦。”窝在戈薇怀里的七宝帮忙拿着毛巾。 眼前的人和犬夜叉如出一辙的坐姿,盘腿抱胸,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区别只是一头乱糟糟短发的女孩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犬夜叉一直扭着脸,不高兴地往窗外看。 炸毛的红衣狗狗bang的一记拳头,七宝的脑袋上迅速的肿起了一个包包。 “这个,是退烧药,你看一下,不要害怕这个针头哦,会有一点点的痛……” “嗯……我知道。”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着白牙熟练的接过针剂给自己注射的样子,戈薇一不小心就把猜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欸——!” “你……也是穿越过来的人吗?” 不等白牙的回答,一个大剌剌的声音满是自信。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身上完完全全就是妖怪的味道啊,是和我一样的妖怪!” “我……” “明明就是人型的妖怪。”犬夜叉耸动着鼻子在白牙的头发,肩膀到处嗅闻,又拿起她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捏了捏,“只不过好像没什么力量就是了,种族并不强大的那种垃圾妖怪……” “额……” “身上除了瘦皮狼的臭味,还有那家伙的味道,你……” 犬夜叉捏住了白牙手腕上的伤口,血透过绷带又渗了出来。 “这个……” 戈薇:“坐下。”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七宝跳到犬夜叉的脑袋上,放肆地嘲笑。 “不要在意犬夜叉,他太没有礼貌了,如果我的问题有冒犯到你真的非常抱歉。” 握住白牙的手温暖干燥,透着坚定安心的力量。 “伤口都裂开了,要重新包扎一下才行,都怪犬夜叉,没轻没重的。” “嗯,我是。” 白牙不动声色地看着戈薇解开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另一只手捞起来一点儿毯子。 毯子的边缘散落着不少药片的包装,有葡萄糖,也有维生素。 犬夜叉抓住七宝,狠狠地捏着那张圆鼓鼓的脸。 在一屋子鸡飞狗跳里。白牙简单地和戈薇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和眼前穿着制服的15岁国中少女,因为四魂之玉的缘故,从现代社会穿越到战国时代截然不同的是——她身为一个在现代社会死掉人类的灵魂,不知为何,降生在了战国时代的小小犬妖身上。 “那么白牙小姐你是住在附近吗?还是和族群走散了……” 白牙没有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我一个,遇到了野狼。” “是……我们白天遇到的那批吃人的野狼……”戈薇的眼睛微微睁大,拧住毛巾的手放了下来,“那个男人,身上有四魂之玉碎片,很棘手。” “我就说嘛,这家伙是不折不扣的妖怪,不然早就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犬夜叉双手交叉着放在脑后。 “犬夜叉。” 双手放下来的犬夜叉又凑前嗅闻,眼睛里的疑惑更盛几分:“你知道我?” 不记得了啊…… 不过也是,那个时候的他还那么小,被那个美丽的人类女子抱在怀里,在襁褓里的小小一只,软糯的脸蛋。 除了粉嫩的耳朵,和现在完全不搭边啊。 「是弟弟哦……白牙,算是弟弟呢……」 比樱花花瓣还要轻的笑容,那女人眉头中解不开的忧愁,是因为什么? 在斗牙王大人去世后,她也曾去远远的看望过这个孩子,乖巧地抱着玩具球的样子,孤单又落寞。 在那一刻,白芽知道了,那女人为何眉头总是有着淡淡的忧愁。 ——人类和妖怪的孩子,是不被两界所接纳的孩子。 斗牙王大人的孩子……都很特别。 杀生丸…… 还有他身上铁碎牙的气味,白牙瞥见了犬夜叉抱在怀里的刀。 “那是,铁碎牙?” 护人之刀铁碎牙,一挥之下,百妖溃散。 名叫戈薇的人类女孩,和铁碎牙,低垂着眉眼的白牙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联系。 “你和斗牙王大人,很像。” “你认得出来铁碎牙?” 伴随着他抽刀的一个动作,那不起眼的细细锈刀,破空风声中变换成了大刀形态。 ——一把威风凛凛的牙之剑。 杀生丸身上,那危及性命的剑气…… 白牙的脸色愈发晦暗不明,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犬夜叉,你对杀生丸,做了什么?” “白牙小姐……认识杀生丸?” 心有余悸的戈薇警惕的站了起来,连带着七宝往犬夜叉的身后退了一退。 听到白牙提到这个名字,犬夜叉挥动了两下手里的大刀。 “哈!那家伙想要抢夺老爹留下的铁碎牙,被我砍掉了胳膊。” “练练我新学到的招式罢了,如果不是因为天生牙,他就要成为铁碎牙的刀下亡魂了。” “犬夜叉……别说了。” 戈薇神色紧张,她看见白牙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成拳头,心里浮现出不详的预感。 “怎么,你也想试一下?” 犬夜叉在空气中嗅到了一点儿愤怒的味道,但很快的,这一点儿愤怒转瞬即逝,仿佛一个水泡,啵的一声,碎裂地无影无踪。 “不要在屋子里用铁碎牙啊!”戈薇拽住了跃跃欲试的犬夜叉,扭头抱歉的看向白牙,脸上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 “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 一直坐在一旁安静看着白牙的弥勒法师,忽然出声,言简意赅。 “杀生丸一直想要杀死犬夜叉,抢走铁碎牙。” 什么?! 原来是……这个獠牙。 破天荒的,白牙第一次后知后觉到了自己的迟钝,追求力量的杀生丸,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应该一点儿也不感觉奇怪才是。 她还傻乎乎的去给他拔妖怪的獠牙……她真的是战国第一蠢狗。 耳畔是犬夜叉聒噪不停的话…… “如果再有下次的话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斗牙王大人留下来的两把牙剑,其中之一却成为兄弟反目相向的源头。 是偏心吗?不,杀生丸得到天生牙,却仍要抢夺弟弟的铁碎牙。 力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不惜杀死弟弟也要得到的力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白牙说不明白心里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是知道杀生丸为了力量不惜想要杀掉犬夜叉的愤怒? 还是,失望…… 亦或是二者都有,她要去见他。 身体不再滚烫,心脏有力地跳动,退烧药在生效。 “谢谢你们的悉心照顾,但是……我还有别的事情,先告辞了。” 白牙捞起自己破旧的衣服,起身就要离开。 “啊……就要走了吗?你伤的那么重,要好好休息才是。” 珊瑚刚刚从云母上下来,撩起帘子进来就看到受伤的人将要离去。 “可是白牙小姐……” 戈薇看着她的动作,怎么都觉得勉强地很。 “不用管她,那家伙身上有杀生丸的味道,我早就想说了,救她简直是浪费时间。” 抱着刀的犬夜叉侧脸看向门外的人影。 几个纵身之间,人影已经消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7. 第 7 章 在树林中奔跑的白牙,仔细地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斗牙王大人的孩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夜风带着凉意刮过,头脑发热的白牙冷静了不少。 就算是找到杀生丸,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生死未卜。 从小就自己孤单长大的孩子,强大的背后是执拗与内敛,这么恶劣的性格,一定是因为斗牙王大人常年在外,夫人也不见踪影。 妖怪的感情没有人类那么丰沛,这一点从自己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没有爸爸妈妈好好疼爱着长大的孩子,性格差劲一些……是理所当然的吧。 白牙猛地摇了摇头。 不行,绝对不能变成那样的人,她得想办法把杀生丸掰回来。 至于犬夜叉…… 戈薇。 那女孩宠溺又无奈的笑着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好像两轮月亮。 要是自己也是这么好的人就好了。 随着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浮现,脚步停顿的一滞。 扑通一声,她被横出来的树枝绊倒在地,手腕上戈薇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又沾上了尘土。 “对不起……浪费了你的心意。” 白牙坐在地上,看着脏了的绷带,满脸写着沮丧。 没有人教她怎样拥有治愈别人性格的能力啊…… - “像白芽小姐这么懂事的小朋友很少见呢。”看护小姐的脸上总是带着笑,看着白芽乖巧地吃药,嘴里都是赞许的话语。 “是吗?”纵使迟钝如白芽,也能感觉到被夸夸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懂事的,需要爸爸妈妈很多很多的爱,慢慢学习才能长大成一个温柔的人。” “爸爸妈妈……爱我吗?” “抱歉……他们太忙了,白芽小姐的爸爸妈妈一定是很爱很爱你的……我扶您去小房间,今天也可以看一集动画片哦……” 看护姐姐露出抱歉的表情,只是一瞬,白芽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情绪变得低落。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看护姐姐会难过。 白芽已经下不来床了,也不能到窗户的边上去看樱花,只有这个时候,每周看电视的时间,由看护推着她的小床,去小房间。 电视里放映的动画是白芽最喜欢的狗狗委托队,和邻床小姑娘喜欢的,勇敢自信的斑点小狗不一样,她只觉得那只白色的小柴犬非常可爱。 就和虽然不咋搭理她,也不会去捡主人丢出去的球,却会安静陪着她看电视的丸子一样可爱。 丸子是白芽养的狗。 准确的说,是白芽捡回来的,家政阿姨并没有阻止,但也不允许丸子离开阳台的范围。 白芽就会偷偷抱着平板,去阳台和屁股对着她的丸子一起看动画。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这样别扭的性格,原来是傲娇。 白芽能听到门口的议论声,把自己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专心的看着动画片。 “呐呐,十九号病房的那个小女孩,家里好像很有钱吧……请的看护都是那么专业的全托。” “那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治不了了,就尽可能的让她余下的日子过的好一些罢了。” “如果早一些送来的话,没准还能抢救一下,现在多少特效药都不管用了。” “什么啊……你不知道吧,她家里没有人,只有一条狗和她呆在一起,做家政的阿姨到点就走的那种。” “啊……真的吗?那……那也太可怜了吧,这么小的孩子,才八九岁……” 所以说啊,为什么,为什么杀生丸会变成这样呢? 一定是因为没有人好好照顾他的原因。 那么,既然斗牙王大人把自己托付给了他,就要担负起相对应的责任。 白牙小小的脑瓜子里无师自通的蹦出了这个绝佳的点子,逻辑自洽之下,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应该承受对方的庇佑才是。 追寻着风里的气味,她很快的,就找到目标,只是风里,似乎还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远远的看见人影,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她。 “跟上。” 依旧没有看她的俊美妖怪自顾自的往前走,可身后却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 那小小的身影也看到了她。 “啊…” “是你。” 白牙的心情简直要高兴极了,太好了,这个女孩,还活着。 几日的阴霾在看到这女孩的那一刹一扫而光,自己还是很可以的嘛! 那个脏兮兮对着她傻笑,紧张害怕却很听话的小女孩。 “姐姐……” “欸——?” 白牙的耳朵动了动,迎面扑来的小小一只,啪唧摔进了她的怀里。 “我记得……你好像不会说话来着。” “白牙你这家伙怎么搞得,把自己伤的那么重,身上都是血腥味,臭死啦。”絮絮叨叨的小短腿邪见蹦跶着跑过来。 “铃这孩子是杀生丸少爷用天生牙救下来的,虽然话少了一点,也不至于说人家是哑巴吧,笨蛋白牙。” “……” 小姑娘紧紧地抱着白牙,感觉伤口都被勒的有些发疼。 “是……天生牙?” 天生牙,无法斩杀此世之物的刀,那么…… 手下女孩软软的头发,和胸口传来温热的体温,无一不证实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 可是…… 心脏收缩的疼痛一时之间窒息到难以呼吸。 这女孩还是死掉了…… 她好没用。 万幸,杀生丸救了这孩子,白牙呼出一口气,心里的酸涩感却一直满满的。 “你叫……铃吗?” 怀里的小脑袋点点头,乖巧的看着她。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白牙,白色的白,牙齿的牙。” 豁牙巴的小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牙,扬起来的脸上又露出了那个傻乎乎的笑容。 “白牙……姐姐。” 真好啊…… “杀生丸。” 这么看他的背影,毛茸茸的云狐裘,真的是一条大狗狗吧,他救下了铃……他愿意救一个弱小的人类…… 白牙心里涌上来带着希望的暖意。 她要,替斗牙王大人,好好地照顾这个性格别扭的孩子。 “嗯?” 破天荒的,白毛大狗狗停下了脚步,转身带着询问的意味。 “我要跟着你。” 白牙忽然想到狗狗委托队队员们宣誓的台词:“——从今天开始,形影不离,寸步不离,绝不分离。” “……” - 尽管已经到了秋日,正午太阳的热度却居高不下,掬起一捧水拍撒在脸上,显得格外的凉爽。 白牙呼噜呼噜的甩头,水珠溅到了坐在一旁赤脚玩着水的铃身上,惹得她嘻嘻哈哈笑。 唉,头脑发热说了那种话,杀生丸本来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现在看来,简直是坐实了战国第一蠢狗的位置。 圆滚滚带着凉意的水珠从脸颊落下,摔进水里。 …… 就当作自己什么也没说吧,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水里的倒影好像又浮现了刚刚的场景。 正午的阳光给飘在风中的银白色长发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逆着光的人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又像是没有表情,眼里似乎有一点儿迷惑,很快的在垂下的眼帘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拒绝也不反对,那就是同意。 “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呢。” ……啊为什么要说那么中二的台词,白牙现在只想把自己埋进水里。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邪见,打破了那尴尬的氛围。 “说的什么傻话……杀生丸少爷才不会要你们两个累赘跟着呢!”抱着人头杖的邪见不满抱怨却被一个石头打翻,脸埋在地里还在嗞哇乱叫。 “一定是拿这家伙试刀才是,呜呜呜呜呜就和拿老奴试刀一样,杀生丸少爷……” 白牙踢了踢路边的石块,一脚从邪见的头上踩了过去。 “走,铃。” 这女孩还穿着破破烂烂地绛红色和服,上面都是被野狼撕咬的痕迹,甚至身上还有血痂和其他脏兮兮的污渍。 真是太不合格的家长了,这两个粗枝大叶的妖怪。 铃蹲在邪见的边上,好奇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绿油油小妖怪,拿树枝戳了戳。 “我们去洗一洗吧,正好我也该换药了。” 白牙一把把她捞起来抱起来在怀里。 “杀生丸,你等一下我们,这边,我给这孩子洗个澡。” …… 于是就这样,冰凉的溪水一激灵,回过神来的白牙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丢脸的话。 “你……会害怕吗?”白牙坐在溪流边上的石头上,小心地扶着在水里的女孩,“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妖怪。” 铃摇摇头。 也是,在这种战乱的时代,有的时候,人心比妖怪还要可怕。 这么小的孩子,却伤痕累累地住在那种地方,想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杀生丸少爷,很温柔。” “……” 她没有听错吧,这孩子说杀生丸温柔? 白牙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 “和白牙姐姐……一样的温柔。” “不害怕。” “……” 开什么玩笑,自己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干什么都做不好,性格也是沉默寡言,还有人会说自己温柔。 不过…… 得到这样的评价,小狗的脚步仿佛又更靠近了斗牙王大人一点,白牙不自觉地挺了挺胸。 有点小骄傲呢。 “真的吗?铃也很好……你的家人呢……” “死了。” “抱歉。” 白牙搂住不知是听到这个问题后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没有擦干身子就穿上衣服,吹过冷风而瑟瑟发抖的孩子。 “我真的……很抱歉。” 再问别的,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了,总感觉,好像是那种,收到了巨大创伤之后,封闭了一部分和人交流的能力。 不过没关系,现在铃愿意和杀生丸……还有自己和邪见交流,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第一步了。 不知不觉地,白牙把自己的位置摆在了大家长的身份上。 - 是夜,白牙第一次清醒着没有在自己的小窝,而是在野外过夜,看着一旁睡着的女孩,和不远处的人影。 心里的某块角落变得柔软起来。 她小心地把铃拽着她衣角的手拿开,站起身来。 “杀生丸……力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久久的沉默,沉默到白牙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 寒露挂上草叶,冷冽的夜风让她有些担心睡在草上的女孩,尽管枕着她脱下来的外套,但人类还是应该睡在柔软的床褥上才对。 出走的思绪却被磁性低沉的声音拉回来。 “你不明白。” 杀生丸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裹挟着他的一缕银白色的发丝,在月光下闪烁,带着冷冷的光。 “……” 白牙有些无语,作为一只没什么力量的小妖怪,的确是不明白拥有力量是什么感觉。 但她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你真的想要铁碎牙?” “……” 这一次杀生丸却没有搭理她,站起身来,靴子踏过清晨的草叶。 白牙叹了一口气,真的这么想要的话…… 早知道就找个刀匠,把自己收集的几颗斗牙王大人的牙齿都拿过去好了,她睡觉的小屋里有一兜子的这种东西,比如坏掉的几片盔甲……现在已经被她缝补好了。 比如弄脏的烂巴巴斗篷……现在也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箱子的最底下。 还有被敌人打下来的牙齿……珍而重之的收在小小的口袋里。 要知道她那个时候还只是一条小狗,去各个战场拖回这些东西来很了不起了,刨土都废了好大的力气。 白牙气鼓鼓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戈薇给的衣服叠好收起来。 嗯,斗牙王大人都不能毫发无损,像他这么厉害的大妖怪都不会一昧的渴求力量,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啊杀生丸! 果然是错觉啊错觉! 他还是只想要力量!守护人类什么的,他才没有这种的妖怪之心! “白牙姐姐,你要去哪里?” 睡醒的铃就看见挂着俩黑眼圈的白牙在气愤的折来折去,折腾着一件衣服,就像一只炸毛小狗。 “去找刀匠,给杀生丸锻刀。” 话音刚落,木头打到脑袋上的清脆声音。 “痛!” “想什么呢,刀刀斋那样的师傅都不肯给杀生丸少爷锻刀,白牙你这家伙不会是想去找人类的刀匠吧。”邪见难得的给了一次好心的提议,当然是不希望白牙去白费功夫。 “不许欺负白牙姐姐。”铃抢走了人头杖,飞快地跑开了。 “啊啊啊啊啊人头杖,铃你这个小丫头!没良心的!快还给我……” “不要。” 8. 第 8 章 不知不觉,几天后,白牙一行人似乎来到了人类的城镇边沿。 时辰正好,山脚下的村庄陆陆续续出现了出来摆小摊的商人摊贩们。 “好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城,这些碍事的人,挡着杀生丸少爷的路就应该全部杀光才是。” 邪见撅着嘴巴,不明白为什么杀生丸愿意绕路,选择了这边。 “绝对不是因为白牙那家伙的话吧……说什么人类的孩子需要舒适的衣服和被褥,老奴照顾的一点儿也不负责任,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妖怪啊妖怪,为什么要照顾人类!” “邪见爷爷!快点快点,不要掉队!” 蹦蹦跳跳的赤脚小姑娘跑过。 “铃这孩子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呜呜呜呜呜为什么叫白牙叫姐姐,叫我叫爷爷啊话说。” 邪见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两行面条泪,他明明只是一个不到二百五十岁的年轻妖怪啊。 - 白牙飞快地看了一圈集市,垂头丧气的回来:“杀生丸,这个集市太小了,卖的都是一些食物,要不再等等,我们先找个地方占住落脚吧。” “铃也需要休息一下,有阿哞也吃不消一直在赶路的,更何况她已经从阿哞身上掉下来两次了……两次!” 看着不远处靠着阿哞打盹的小铃,白牙内心简直是痛心疾首。 还在发育的小孩子吃不好睡不饱,会长不高的。 虽然自己变成妖怪就已经不长个了,但是铃还小哎,有机会的话还是能努力窜一窜,她不能让这孩子一直是个小豆丁。 “开什么玩笑!杀生丸少爷愿意同你们两个绕路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敢张口要求杀生丸少爷在人类的城里落脚,简直是太委屈杀生丸少爷了!” 邪见叭叭叭个不停,唾沫星子都要飞出来。 “闭嘴,你把小铃吵醒了!” 白牙抢过人头杖把邪见戳进土里。 她就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等着一个答案就能让她不存在的尾巴摇的飞快。 ……白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使出的是狗狗撒娇地时候惯常用的招数。 杀生丸垂眼看了看脸皮忒厚的人,不自在地扭过脸去。 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耶!杀生丸少爷同意咯。”铃在白牙的身边,举着手转圈圈。 “嘛,那么我们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先住下吧。”白牙一把抱起小小的人,让她坐在自己臂弯的位置。 把邪见和阿哞留在了山上,一高一矮再加上一个小豆丁,两个妖怪外加一个人类小孩就这么进了城镇里。 “欸?是新婚的夫妇吗?夫人和孩子这么狼狈可不是丈夫该有的体贴。” “……” 不是在说她们三个吧,白牙摇了摇头,看看还穿着破烂和服的铃,小脸上写着好奇,完全不在乎边上人的视线。 又往下看到了自己漏风的裤腿。 早知道还是穿着戈薇给的衣服,自己习惯了倒是没什么,人类见到这种都是伤的情况……不会怀疑自己和铃被虐待了吧。 往身旁的人看去——洁白如新的云狐裘,那大团毛茸茸上面甚至没有一缕褶皱,绣着六角红梅的和服,衬得那张脸如玉一般,自带洁净效果的那头银白色长发更是不用说。 这个妖怪自己好像带着美颜相机的柔光滤镜一样啊喂! 自己的头发胡乱的用溪水洗干净,乱糟糟的看着就很糙。 妖比妖都能气死妖……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白牙露出一个苦笑。 “杀生丸,你有事先去忙吧,等我找到合适落脚的地方,你再过来就好。” 老天保佑他没听见路人的议论,万一惹怒了这大妖怪可怎么办,她现在根本打不过杀生丸。 “为什么?” 站住不走了的俊美妖怪格外的有压迫力。 “好帅的男人……还是白色的头发,好优雅……” “穿着打扮也是不俗,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人类女子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已经能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了。 都被人称作贵公子了,她们两个这么破烂,啊,老天,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牙灵光一闪:“是惊喜,我给你准备了惊喜,谢谢你救了铃,要是一直跟着的话,我还怎么准备,去忙吧去忙吧。” “……” 谢天谢地,老天听到了白牙内心的哀嚎,这家伙再不走,这里就要被围观妇女给堵的水泄不通了。 高大俊美的妖怪走远,白牙的耳朵里传来遗憾的叹气声,走了没多久却又听到一些别的议论。 “太可怜了吧……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 “好可怜的孩子和年轻的单亲妈妈……” ……自己明明是姐姐好不好! 为什么狗狗的听觉要这么灵敏,可恶。 - 倾泻而下的花墙好似一片花海的瀑布,碧绿的枝叶与藤蔓交缠在一起,翠绿油亮的叶片,和肆意张扬开放,颜色鲜艳的花朵,一团团的簇拥在一起,无不看出主人的精心打理。 “花(はな)~” “は~な。” “真聪明,铃学的真快。” 不知不觉,白牙抱着铃已经走到了村庄的边缘,少了人们买买东西的叫喝声,能够听到风吹过花叶的簌簌声。 走过那片花墙转角处,居然正好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屋。 “此~屋~出~租~,此屋出租。” “嗯?” 白牙顺着铃举起的花朵往一侧看去,有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坐在门前纳凉。 一朵开的正好的花,随风吹落,掉到了小玲的怀里,新奇跟着白牙学念字,却正好看到妇人身侧立着的小牌子。 “此屋出租!住这里吧,白牙姐姐,看,可以看到漂亮的花!” “阿嚏!” 开的太过茂盛了,明明已经是深秋,却还开的这样的美丽,真是……有点折磨狗狗的鼻子啊。 和善良的房东夫人谈妥了短租的事宜,白牙还是很满意这个暂时的居所的。 这一栋小小的房子相邻着一大面的花墙,据房东说,那边是阿伊那城公主的居所。 公主为人和善,是个娴静温柔的女子,无需担心会冒犯她。 他们此行的落脚点就是在阿伊那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下。 白牙安顿好铃之后又借着杀生丸的结界把阿哞和邪见接了过来。 “明明是妖怪为什么要住在人类的房子里啊,妖怪就应该住在山洞里才是。”邪见坐在围炉旁惬意的喝着茶却还是不满的抱怨。 在屋子里东跑西跑探险的小铃精力旺盛,他可是一把老骨头了不乐意动弹。 “要是小玲感冒了怎么办,马上就要入冬了,你皮糙肉厚我没有意见,再说了,烤火可是很舒服的事情哦。” 白牙把屋子里收拾的差不多就准备出去采购一些必须的东西。 “乖乖在家等我,好好看家哦。”白牙拍了拍阿哞的两个头,“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白牙姐姐——拜拜!” 探出头来的小姑娘和白牙挥手,又飞快地跑回了屋子里。 - 夜幕降临,集市的小摊三三两两都散去了,肩扛大包手拎小袋的白牙唰地一声拉开木门,却和窗户旁边的男人对上了目光。 “我回来了——” 声音说到一半变成了疑问句。 “……杀生丸?” 为什么在这里…… 不怪白牙会这么想,基本上杀生丸都不会呆在某个地方太久,来无影去无踪,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她和铃的艰苦生活,没有钱只能去打猎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她没想到一回来正好打个照面。 一时之间,还有些紧张。 扭头就看见窗户另一旁的铃踮着脚从窗户往外看,小半个身子将要悬出窗外。 “太危险了,不要这样,铃。” 白牙冲过去就把她捞下来,心里刚刚那点儿尴尬紧张都无影无踪,脑子里只剩下感叹:照顾小孩子可太难了。 看护姐姐看她往外看樱花也是这种感觉吧…… 叹了一口气,把铃放下之后才去收拾丢在门口的包裹。 “隔壁有个好漂亮的姐姐,不见了。” 铃坐在邪见的边上,依旧疑惑地往窗子外看。 “白天,那个姐姐盯着杀生丸少爷看了好久呢。” 坐在围炉旁的俊美妖怪毫无反应,只淡淡地看着白牙的方向。 “杀生丸少爷如此美貌,啊不对,是帅气英俊,山猪吃不了细糠的人类女子会着迷也是应该的,啊不是,我不是说杀生丸少爷是细糠,我的意思是,那些人类女子一点儿见识也没有!” “哦?是吗?唉……” 白牙叹出一口气,为自己把杀生丸甩开而感到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要是带着杀生丸逛集市,那些被他的美貌吸引而来的女人,一人一个眼刀都能把她剜成狗肉条条。 “就是说啊,所以白牙你最好别打别的心思!不要以为拿着斗牙王大人的遗言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赖上我们杀生丸少爷。” 邪见抱着手昂着头,满脸都写着对白牙的不满意,却吸引了小铃的好奇心。 “欸?是什么呀,邪见爷爷。” “是说斗牙王大人留下的话吗……是……” “邪见。” 围炉旁的人却冷冷地出声了,本就磁性低沉的声音好像淬了冰,带着几分不悦的意思。 “哦哦。” 显然白牙并没有放在心上,把自己采购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地上。 “这个是给铃的发绳,铃的毯子,铃的衣服,铃的手帕,铃的毛巾。” “是小兔子的手帕哦,可惜耳朵有点毛毛的。”白牙抖开那条小小的亚麻帕子,质朴的针线绣缝了一个小小的抽象兔头。 “可爱!喜欢——”铃高高举着帕子在小小的屋子里跑了一圈。 “我决定学习一下再给铃缝一条铃铛图案的,先凑合用着这个吧。” ……这是那个小摊上最后剩下的一条。 白牙运气好才买到的。 9. 第 9 章 实在是太贵了啊,轻工业并不发达的战国时代,刺绣花纹是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的奢侈装饰,格外受女孩子们的青睐。 这条兔子的手帕是摊主本来打算自己留用的,因为有一点儿小瑕疵。 但摊主奶奶看着一直呆呆站在人群外围,傻傻眼巴巴瞅着的黑发女孩,还是招手让傻乎乎小狗过来。 「……喜欢吗?喜欢就买下它吧,只剩这个了哦,下个月不一定在这摆摊了呢。」 「……好。」 铃肯定喜欢。 看着铃开心的笑脸,白牙现在觉得买下它真是再正确不过了,嘿嘿。 “你这家伙只给铃买了东西啊,老奴就算了,你这没良心的,杀生丸少爷帮了你那么多,你难道没有酬谢吗?” 邪见脸上写满了嫉妒,眼睛哭成两个荷包蛋。 “老奴也是杀生丸少爷的追随者啊呜呜呜呜呜。” 无视了小妖怪抱怨的白牙,笑眯眯地看着跑来跑去的小姑娘,又摊开一件小小的和服。 “铃,这件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明天再去挑一下。” “哇!好好看!是太阳的颜色耶,好——柔软。” 铃捧起那件橘黄色的和服,把脸颊贴上去蹭蹭,扭头却发现邪见在无声地流面条泪。 “邪见爷爷,你最近怎么老哭啊……” “还不是被你这个后来的跟班抢了地位,呜呜呜呜呜我比你先追随杀生丸少爷的,可是白牙那家伙从来没给我买过什么东西。” “谁说的,你也有的,看!” 白牙抖开大包裹,那里是专门买给邪见的东西。 “铛铛铛铛——” “一个大盆子,木头做的……有什么用?” 邪见嘴上说着没兴趣,却放下人头杖跑了过来。 “是和这个一起的啦,一起的。” 白牙又掏出放在包裹里填充了厚厚棉絮的褥子,放进那个圆圆的大盆子里,下面还有着中空的一层。 “看……晚上就在这里睡觉,多好,下面可以放暖石取暖,暖和又舒服。” 白牙才不会告诉邪见,这个是木匠专门做的,嗯……猫猫狗狗专用小窝盆子。 “我邪见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这种带着狗狗爪印花纹的褥子一点也不适合我这种霸气的大妖怪……” 一边吐槽,一边麻溜的往小窝里钻,邪见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 “不过看在杀生丸少爷的份上,那我就勉勉强强接受你这个礼物吧。” “邪见爷爷不说实话。”铃把邪见从窝里揪出来,“要说谢谢,跟白牙姐姐说谢谢——” “才不要呢!” “好吵。”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两小只乖巧地坐好。 原本一直坐在围炉旁边,安安静静看着白牙动作的白毛大狗狗站起了身,说完这句话就往外走去。 铃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到白牙的身边,露出一个悄咪咪的表情,在她的耳朵边小声地问道:“呐,白牙姐姐有给杀生丸少爷买东西嘛。” “欸?他好像不太需要这些东西吧……” 强大的妖怪和她不一样,就算是人型也拥有皮毛自净的能力。 而且白牙也没见过杀生丸换过衣服…… 等等,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不会是生气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 小屋外坐在廊缘里的人看着天边的月亮,脸上的表情有几分落寞。 落寞?真的假的? 白牙抱着毯子,小心地和杀生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某个角度来看,这孩子跟斗牙王大人长得真像,白牙差点就想把毯子盖到他身上去了,只是对方察觉到她过来,扭头的表情生生让她的手收了回来。 呵呵呵呵呵,落寞什么的,果然只是假象,强大如斯,不可能会落寞的。 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冷呢。 “今天集市里……非常热闹,有好多好多人。” 没话找话的白牙尴尬地搓搓鼻子。 身旁不远处的人好像一个散发冷气的大冰坨子,气压低的可怕。 还是坐的太近了吧。 ……白牙挪着屁股又退了退。 “不过像这样的集市隔一周才有一次,所以我就买多了些。” 自己为什么要交代这个啊,花的又不是杀生丸的钱,甩开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心虚,白牙挺了挺胸膛。 “我一个人拿不到那么多,唉,可惜阿哞不能和我一起去……” 带上铃的话估计又要被当成单亲妈妈。 白牙的思绪开始神游天外,大着胆子问起了杀生丸的异样。 “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憋着,要说出来……” “说完了吗?” “这个给你,说完了!” 白牙眼疾手快地往杀生丸垂下的手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跑远。 好可怕的语气,知道杀生丸性格不好,不知道他性格这么不好,再待久一点都能被冻成冰坨坨。 白牙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现在还没入冬呢,都起鸡皮疙瘩了,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杀生丸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人。 是因为他们仨刚刚太吵了吧,下次还是挑杀生丸不在的日子再去采购。 脑海里回想起摊主姐姐笑眯眯的脸,和摊前的一对对人影。 白牙有点羡慕,而且身边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就不太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羡慕全部写在脸上了。 ——这些人看起来好甜蜜啊。 懵懵懂懂的小狗也站在摊前,伸手拿起一个在眼前晃晃,铃铛响起的声音格外的清脆好听。 「……这个是什么?」 「是发钗哦,可以分成两股,一支赠与心悦之人……」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点儿冷冽的香味,白牙呼噜噜甩了甩现在的一头短毛,她已经没有长头发可以插发钗了。 还是算了…… 而且她也没有心悦之人。 「谢谢,但是我还没有能送的对象……」 挠了挠头,正想离开,白牙却看见了边上架子上挂着一排大小不一的东西。 「……这个呢?」 「……是用来保护在外征战的丈夫安康的东西,系在盔甲或者武器上有驱邪的作用。」 「……啊,好的。」 白牙其实有点怀疑,妖怪的话,就已经算是某种邪祟了吧,这么说的话,给他送驱邪的物品……是不是不太好呢? 掏出兜子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看,嗯,至少很适合杀生丸的气质。 - 杀生丸摊开手,宽大的手心里是一枚小小的降红色穗子,比手腕上妖纹的颜色还要鲜艳。 他的目光放的很轻,很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 “胡说八道。” 手里的东西在一瞬,被暴起的妖力侵蚀,化为了齑粉,被风吹飞。 但下一刻,那只手又忍不住收拢,好像要抓住什么流失的东西。 - “杀生丸少爷走了哎……” 迷蒙中从睡梦中醒来的铃,却正好看到了门开离开的背影。 她小心挪到围炉旁裹着毯子打盹儿的白牙身边:“呐呐,白牙姐姐,杀生丸少爷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铃好好奇!” “好困……熬夜是会长不高的,铃。” 白牙困得要死,围炉里温暖的火光和身上柔软的毯子,简直是狗生毫无忧虑的幸福。 “天都亮了啊,快起床。” 铃的精力好像用不完,又跑去邪见的小窝拽那两个翘在外面的绿油油脚丫子。 “邪见爷爷快起床!” “啊……天就亮了吗?” 白牙感觉自己才进屋睡了没有多久,杀生丸这家伙都不用睡觉的吗? 摁住想溜出去外面去找阿哞的铃,捞起来夹在胳膊下。 “刷牙。” “不,不要,铃不要刷牙!” 捂着嘴巴就想逃避刷牙的小姑娘扑腾地厉害 “邪见耶耶救我!” 天啊,不爱刷牙简直是小孩子的通病…… 铃好像也是八岁吧,自己八岁的时候都没有让看护姐姐那么头疼过。 “乖乖刷牙的话,我就回答你那个问题。” 把人放在院子里,白牙转身拿出了两个同款牙刷和口杯,一大一小,上面还雕了一个小小的狗头。 “怎么样?” “白牙姐姐好狡猾,哼!” “那我自己刷牙咯,这么可爱的小牙刷,给邪见用,唉……有些浪费呢。” 白牙转身作势要把牙刷和口杯都拿走,心里默默数着:三、二…… “不要!” 飞跑过来的小身影跳起来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 哦豁,小孩子可真好骗。 刷完牙后的一大一小,坐在廊缘,白牙把铃放在自己怀里,开始给她扎头发。 “说嘛说嘛,铃有好好刷牙了哦。” “知道啦,真棒!会痛吗?” 她小心的控制着握着头发的力道,有点担心会扯着头皮。 “不痛。” 有点生疏,别的都不太合适,还是一个小揪揪适合铃圆圆的脸蛋。 扎好之后,白牙放开了铃,让她在院子里撒欢。 托着下巴,慢慢地说出了口:“我是斗牙王大人,也就是杀生丸父亲捡来的孩子。” “欸?杀生丸少爷的父亲?” “嗯,是个很强大很强大的妖怪哦,是我的……” 白牙努力翻捡着脑海里匮乏的词汇量,想起上辈子有好多好多人喜欢的那种人,应该叫什么。 “……是我的偶像。” “偶像是什么?” “就是,额,就是非常非常喜欢的人,是崇拜的对象。” “哇,好厉害!” 从还在睡着的阿哞脖子上溜滑滑梯下来的铃冲着白牙跑过来,手举得老高:“那白牙姐姐和杀生丸少爷,都是铃的偶像!” “那邪见呢?” “邪见爷爷说白牙姐姐的坏话,不喜欢他。” “哈哈……是吗?” 小孩子的心灵真是,纯洁清澈,这一刻,白牙的目光放的很轻很轻,往开的茂盛的花墙看去。 ……太阳渐渐升起,花墙上的阳光往上移动,白牙的视线也顺着阳光上移。 花墙上面木头菱纹的窗子里,隐隐约约透着一个人影,身型线条的起伏,格外的优美。 啊……动起来了,她推开了窗子。 白牙瞳孔一缩。 沐浴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脸颊上闪烁着微光……真美啊。 几乎令人窒息的美丽。 10. 第 10 章 是阿伊那城的公主吧…… 窗子后的人,面庞精致的好似一个人偶,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阳光洒下的感觉。 尽管保持着距离,白牙还是觉得自己的呼吸会惊扰了这女孩。 花朵一般娇艳的脸颊,就像第一次收到的绘本,打开的第一页,给白牙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对美的印象。 如今看来,若是真的有仙子,也不过是如此吧。 啊…… 睫毛微微颤动——她要睁开眼睛了。 “白牙——!!!我的人头杖呢?” 被扯着嗓子的邪见一不小心吸引了注意力的白牙,就这么错过了仙子睁开眼睛看向她的一瞬间。 “收起来啦!不然睡觉不舒服哇……” “在哪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乱放,你放在柜子上面我怎么够得到!!!” “来啦来啦,我帮你拿就好……” 在回应着小妖怪的嘟囔抱怨声,走进屋子的白牙,扭头再看向花墙上的窗户,却是不见人影。 - 被过于美丽的容貌震惊之后的结果就是,白牙今天一天都在走神,心不在焉地做着早饭…… “老奴还没有吃过白牙那家伙做的饭呢呜呜呜呜呜,跟着杀生丸少爷风餐露宿那么久,看样子白牙也不是完全的没有用。” 邪见戴着白牙新买的狗狗睡帽,眼睛里都是感动。 “铃先吃!铃是乖孩子应该得到奖励!” 然后…… 议论中心的主人端上来了一盆看不出食材原貌的黑色糊糊。 “邪见爷爷先吃!白牙姐姐说的,要尊老爱幼。” 铃一脸义正言辞,那张刚刚还好奇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对食物的怀疑。 “不要,妖怪吃什么人类的食物啊,而且白牙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做饭的那种人。” 偷摸着想往外溜走的邪见被铃拽住了人头杖,摔了一个小跟头。 “会做饭的那种人?这种事情是可以一眼就看出来的吗……少来了。” 白牙一手拽住一个小家伙,嘴里说着满不在乎的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早说你这家伙该多去见见市面,那些大名家里,教养的很好的细皮嫩肉的女孩子,都留着长~长的一头黑发,跳舞的时候会有着优美的弧度。” 滑稽戴着睡帽的绿油油小妖怪还扭起来了转圈,想要演示那乌发晃荡优美的弧度。 “邪见爷爷你根本没有头发。” 铃一针见血。 白牙若有所思。 长长的一头黑发…… “手指白白细细,像新鲜择下来的葱段一样。” “邪见爷爷想吃人!”铃大声地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都流口水了!” 白牙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并不是很黑,但长久握刀的指节间总是有着一层细细的薄薄茧子。 “哪有的事!” 邪见用袖子往嘴边一抹,露出了陷入回忆里的某种奇幻表情。 “最最重要的是,她们都很温柔,那双手会端上羹汤之后,轻轻地把你拢在怀里……啊……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 “噫——邪见爷爷的表情好恶心。” “所以说一点儿女孩子家家样子都没有的白牙不可能做出好吃的食物啦!” 邪见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bang! 一拳给他脑门上揍出一个包包,白牙抱起铃就往外走去。 “完全没有淑女的样子啊……真是小心眼只会蛮力的可怕家伙。” 顶着一头包包麻溜又往自己小窝里爬,打算睡回笼觉的邪见嘟囔个不停。 “你们去哪啊……睡完这次懒觉一定好好的跟随杀生丸少爷……” “去带铃买吃的。” “好耶!” - 走在阿伊那城的城下町里,白牙抱着铃,脑子里却浮现了花墙上窗子里那美丽女子的容貌。 乌黑亮丽的一头黑发…… 虽然没看到,但已经能想象到,层层叠叠衣衫的宽大袖子里应该是有着怎样一双如葱段般白皙纤长的手。 啊……果然是仙子啊,仙子都是完美的。 “想吃什么呢?铃。” 白牙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 说起来很奇怪,对于妖怪来说,她这种级别的妖怪,其实是尝不出人类食物滋味的。 用味同嚼蜡来形容是再正确不过了,大概还要再强大上许多,才能拥有人类的味觉? 所幸自己还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在吃下粗糙的饭团的时候,心里涌上来的甜意会让她觉得手里的食物也是美味的。 和生来就能通过学习掌握工具的人类完全不同,妖怪们妖力的运转模式,白牙完全不知道,毕竟也没有这方面的书籍能让她学习。 比如什么……《成为好妖怪的九十九个秘诀》、《如何掌控妖力看这一本就够了》。 ……话说为什么死去的强大妖怪们都不会有什么教科书或者秘籍之类的流传下来呢? 自己的自学能力可是连首大毕业的家教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呢。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从小就一直是家庭教师单独教学。 唉…… 但在西国的领土巡逻,杀死那些妖怪的时候,喉咙浮上来的渴意,让她知道,这具身体是本能的喜欢肉食,还是刚刚死去,格外鲜活的那种。 这股莫名的吸引力,也许是来自血肉里蕴含的力量也不一定。 还记得第一次杀死那只妖怪的时候,白牙害怕极了,不知道是害怕身体里的力量,还是害怕。 ——自己居然会对死去妖怪的新鲜尸体产生饥饿感。 那种食欲让她甚至有…… 杀掉更多妖怪,来挑一只最合适的下口这种的可怕想法。 只是那想法出来的一瞬间,惊惧和惶恐就淹没了白牙的脑子。 她是人类!她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人类才对。 - “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逛着的一大一小两人都被飘来的白色烟雾吸引。 视线所及,随着人手上掀开盖子的动作,升腾而上的白色水汽烟雾,其间能看见几块糯糯煮熟的食物,香气扑鼻。 铃吞了一口口水。 摊主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招呼着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进来吃点东西。 “那就吃这个吧。” 虽然白牙闻不到香味,但是感觉看起来就很好吃,不自觉地也咽了口口水,又摸了摸铃的小脑瓜。 这种含有充足淀粉的块茎类食物,是最常见的带来饱腹感的廉价食物。 嗯……怎么看都觉得很像土豆咖喱饭来着,只是没有咖喱饭的土豆咖喱饭。 白牙吹了吹热气腾腾的汤糊,再推给身旁的铃,对方却怔怔地看着外面。 “呐呐,白牙姐姐,就是那个,那个漂亮的大姐姐。” “可要趁热吃才好吃哦……” 热心肠的摊主看到白牙露在袖子外,缠着布条的手上面是一截过分瘦的手腕,又满满的给她那碗再浇上一勺,似乎是觉得她有些营养不良。 “两位姑娘是途经阿伊那城歇脚的旅人吧,那是阿伊那城的公主呢。” “是狸姬小姐。” 眼里都是尊敬的摊主,和外面驻足的路人一样嘴里满溢赞美之词。 “狸姬小姐是阿伊那城的珍宝。” “若非狸姬小姐的父亲……我们无法拥有如今的这片刻安宁,阿伊那城的和平全靠那位大人所赐。” 顺着摊主的视线望去,在道路的正中间是一辆精美的车架。 而正坐在在上面,垂下的流苏帘子后,影影绰绰的透露出来的身影,正是低垂着头的狸姬公主。 “狸姬小姐今天也来替大人选合适的药草吗?” 从车架上下来的美貌女子对着摊主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似乎略过了正在低头吃饭的妖怪和人类女孩。 又好像只是错觉,她转身进了对面的屋子里。 原来对面是一位医师的住所,医师年迈,身有疾病不易久站。 这位仁善的公主心肠也是十分的好,并不强迫医师为那位大人看病。 只是自己一次次的身体力行的来替父亲取药,还专门派人来照料不愿离开小小铺子的医师。 阿伊那城有这样的一位公主,真是有福气啊…… 白牙低头看着碗里的东西,听着摊主的娓娓道来,内心小声地感叹着。 ……真是一个好姑娘呢。 舀起一勺食物糊糊放进嘴里,尝不出味道但却觉得这个口感还意外的不错。 眯起眼睛正准备吃第二口。 意外却突然发生。 一个盗贼模样的男子从对面的院子里慌张跑出,脸上好似见了鬼,丢了魂一样在大街上狂奔。 在纷乱的战国时代,这种时不时就有山贼入室抢劫打家劫舍的事情,白牙看多了,已经见怪不怪。 更何况刚刚跟随狸姬进去的还有一小支随行士兵,这盗贼应该是倒了大霉了,本想对老弱的医师下手,如今却正好撞上了狸姬的士兵。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往对面看去。 勺子还没塞进嘴里,盗贼奔跑扬起的尘土,让勺子上的食物飘上了灰。 心情忽然不是很美妙了。 下一刻,对面的门板后却踉跄摔出来一个人,一头披散的黑色长发,宛若鸦羽,散开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好像是想要追逐那盗贼,却因为裙摆的累赘绊倒了脚而摇摇欲坠。 是狸姬?! “……” 怎么能让仙子摔在地上,心情简直糟透了! “他……他抢走了药。” 清脆如珠玉落盘,和白牙想象的声音一般无二,简直完美。 让这样的女子皱一下眉头,都是身为凡人自己的罪过。 狸姬的话刚落下,白牙就已经抽刀循着味道追上去,快的好似一阵风。 “白牙姐姐……?” 铃正疑惑着,刚放下碗,身边的人就无影无踪。 - 亡命奔逃的盗贼却脚步不停,他今日的运气忒差,竟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锲而不舍,拐了好几条巷子却没有拉开距离。 仍然咬在身后,穷追不舍的短发女人就像是一条疯狗。 只要他稍稍动作慢下几步,就几乎被那把太刀砍上。 ……刀刀都有将他砍成两段的气势。 “站住!” 不怪白牙,她的战斗对象一直是妖怪,从来没有对上过人类,自然也从未想过人类能否接的下她这刀。 和妖怪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经验,让白牙有远超于常人的耐心,更何况狗是最能吃得了苦的物种之一。 不知不觉,竟是追到了一条死路,这盗贼的脸上就写满了穷凶极恶四个大字。 “……你还想跑去哪里?” 白牙堵住了出口的位置,右手握刀换到左手,她刚刚不小心砍到石柱上,本就刚刚正好没多久的骨头好像又错位了一点点。 “女人你别多管闲事!” 脸上蒙着面具,看不出容貌的盗贼眼睛里却是写着惶恐不安。 ……要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他。 他不想死在这里! 角落里散落了几把农夫的长柄锄头,他狠了狠心,捡起其中一个当作武器。 “去死——!” 11. 第 11 章 那盗贼把手里的包裹往身后随意的一丢,抄着锄头就冲着堵在唯一的出口位置的人杀过去。 刚刚这盗贼奔逃的路线,好像是早有预谋的要把她引来这里。 白牙的耳朵动了动,并没有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现在看来只是错觉罢了。 小小地叹了口气,对方慌不择路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挣扎。 “……我看起来是一把锄头就能干掉的人吗?” 左手的刀一转,扬起的刀在空中漂亮的转了一个圈,阳光折射的亮点恰好晃了盗贼的眼睛,他的动作一滞。 刀柄击中高高举着锄头的手腕,因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逃跑至现在,本就没留下什么力气的盗贼吃痛松开手里的武器。 白牙又揪住他的衣领,膝盖顶上肚皮的同时将人直接过肩摔倒在地,砰! 好轻松就解决了,比妖怪要轻松的多啊…… 甩掉了脑海里隐隐传来的不安直觉,白牙蹲下身子,拍了拍躺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流着鼻血的家伙。 “啊……做什么不好,要做小偷……” 不过说完,自己又苦笑了一下,活在这样的时代,一个不小心心术不正走上歪路也是常事。 这盗贼也就是落到了她手里,若是被村子里的人抓到,直接打死是最常见的处置,白牙摇摇头,打算一会儿好好思想教育一下这个人。 好在她还记得落在深处的包裹,一个轻跳,跨过被打晕的人,往后面走去。 她捡起地上的包裹,丝绸的质地,还绣着大团的白色绒花,看起来就是格外贵重的东西。 拿起来轻轻的嗅了嗅。 啊,香喷喷的,也许狸姬公主走过的地方也是这个味道。 噫,怎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恶心。 白牙拍了拍包裹上的灰,想着还是拿回去给公主自己检查东西有没有少比较合适。 哒哒哒哒哒…… 身后却传来了诡异的动静,空气中那点儿新鲜的血液味道开始迅速变质,耳朵里传来了骨头撑开皮肉噼啪生长的声音。 那涌进鼻子里的怪异腐败味道,白牙感觉自己的胃有些痉挛,她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直觉让她汗毛倒竖,本能地想逃离这个地方,但如今唯一的出口却在身后。 “…本来不想用这个的……你这个死女人啊啊啊啊啊啊——” 白牙扭头闻声痛苦的嘶吼嚎叫,却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可怖场景,饶是和奇形怪状的妖怪战斗过许多次,也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眼前的“人”,不……应该称之为还勉强能看得出原本是人型的怪物。 被撑破的面罩下是一张血肉迸出的脸,突起的眼珠将要从眼眶中被挤出来,扭曲的四肢以怪异的姿势将原本匍匐在地的人体撑起。 脉动着的心脏砰砰声,原本干瘪的身体两侧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中生出……呲啦破体而出的是两只畸形的胳膊! 简直像一只巨大化的人型蜘蛛。 在皮肉撑破,还能算得上是头的某个缝隙里,白牙看到了莹莹闪烁着的污秽紫色光芒。 “四魂之玉的碎片……” 白牙还来不及想为什么区区一个流寇盗贼的身上会有四魂之玉的碎片,抽出刚入鞘的刀下一秒就被狠狠撞过来的畸形人体顶飞。 ……她怎么这么倒霉。 只是抓个盗贼而已,怎么会摊上这些个玩意儿。 还好左手的刀仍旧稳稳地握在手中,白牙腿上用力一个挺身跃起,随意地擦掉嘴角溢出来的一点儿血。 横刀格挡在身前又挡下一击,对上正在眼前的两颗浑浊的眼珠子。 “你这家伙,从哪里弄来的四魂之玉碎片?” “好香,好香的……啊啊啊啊狸姬——好痛苦,好可怕……救救我……” 扭曲的脸上交替变换的表情,好像在这具畸变成妖怪的身体下藏着不止一个灵魂。 一颗眼珠恢复清明,痛哭流涕的盗贼求着白牙给他一个了断。 一颗凸起甚至快被挤出来的眼珠里写满了贪婪和渴望。 “给我你的血,你的肉……我需要更多……更多!!!!” 听到狸姬的名字,白牙谨慎地又后退了一小步,那摇摇欲坠的柔弱女子,怎么能敌得过这般残暴的盗贼。 往前刀锋一转强硬地砍进正向她抓来的手,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金属刀刃完全砍不进去,这爪子的主人甚至还强行地又压了下来,想要反拗折白牙手里的武器。 眼前浮现那个柔弱的黑发女子蹙眉的焦虑神情,那点儿心里的不安在这一刻仿佛沉入池塘的石子,隐约之间打散了什么,又沉入水底。 “你对狸姬公主做了什么?” 失去神智的人原已经听不见白牙在说什么,只记得杀戮之中,最贪婪的渴望和嗜血的冲动,但却在这句话后陷入更加癫狂的状态。 “杀了你!杀——杀了你!!!!” 忽然暴起的力量,让勉力抵挡的白牙被气浪掀飞。 震飞在地上的白牙这次却没有那么好运,在被击飞的刹那右手护住后脑勺,以至于脑壳没有撞上墙角凸出的石块,可手腕却传来不妙的感觉。 她现在两个手都使不上力了,该死的瘦皮狼!脱臼过的胳膊,在外力撞击的情况下,容易再次脱臼。 而现在倒霉的她就是外科教科书典范。 眼前的蜘蛛人妖怪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是那四魂之玉碎片的原因。 躺在地上的白牙正努力积蓄着力量,没有办法,只能剜掉这盗贼的眼睛来限制他的攻击能力,她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毕竟对方原来还是手无寸铁的人类。 可下一瞬。 “啊啊啊啊啊啊——!!!” 痛呼声伴随着一抹紫色的光点从那盗贼的额头飞出。 两指抽出的绿色光鞭又收回了主人的手中。 ——杀生丸?! “……” 被一个人类小贼摁在地上欺负,这可真是,太丢杀生丸的脸了,她现在怎么的也算是杀生丸的随从。 看到人影的那一刹,白牙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尴尬。 下一瞬一个弹起,别倒恢复原形后还在叫嚣着绝对要杀了她的人,还能使的上力,稍好一些的左手上一个用劲,直接卸了他的关节。 做完这行云流水的一套,白牙往边上挪了挪,假装刚刚那么狼狈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的……碎片……” 不死心的盗贼还扭动着想去捡回那落在地上的四魂之玉碎片。 捡起落在地上的四魂之玉碎片,白牙又狠狠地给了那盗贼两脚,这才听到已经打算离开的人的声音。 “走。” “啊……啊,好的,杀生丸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 “邪见这个点了估计都还没起床,该吃午饭了啊,铃今天有好好的刷牙……铃!铃还在等我!” 差点把孩子丢了的白牙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跟铃说上一声就跑出来了。 回到原来的小摊一看,和摊主的孩子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小屁孩,不是铃又是谁。 “铃,要走啦……等等,等我一下。” 白牙想起自己抢回来的包裹,转身去了对面的屋子。 一手咬着包裹,一手费力地推开门。 入目是满地血迹,还有散落在院子里的刀和各种武器留下的伤痕,这里一定发生了非常激烈的搏斗。 为了保护狸姬公主而战斗至最后一刻牺牲的士兵,白牙已经能想象那般的惨状…… 往屋子的深处走去,白牙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衣物摩擦地板,在屏风的后面。 她提起刀,又聚起精神……盗贼的同伙还没有离开吗?不太像,这声音听到她的脚步,又一点点往角落的深处挪去。 白牙猛地一脚踹倒屏风。 躲在屏风后瑟瑟发抖的人,头发胡须花白的样子,和摊主对医师的描述一般无二。 可如今一副惶恐还流着涎水的样子,似乎是被吓得痴傻。 “你还好吗?” 收刀入鞘,从阴影里走出来的白牙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这屋子好冷……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人抓着四周的东西就劈头盖脸的向白牙砸去,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年轻的人类女子,而是什么十分恐怖的妖怪。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求你,求求你!” 白牙被一个药杵砸中额角,这一下钝痛,唤醒了一些糟糕的记忆。 “算了……” 她轻轻地放下抢回来的包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有些人类,对于妖怪要比普通人更为敏感一些,好比寺庙里灵力强大的巫女和僧人,以及常年救死扶伤的医者。 白牙对于这些人的态度,一直都挺崇敬的。 尽管大多数时候,偶然遇到的这些人……都很厌恶她这样的妖怪就是了。 即使只是救起对方,那一闪而过的恐惧和厌恶,不可避免的会让她感觉心里小小地被扎了一下。 - “白牙姐姐回来的好慢——欸!杀生丸少爷!” 铃小跑着跟上高大的身影,也来到了医师家门口。 侧耳似乎在听着里面的动静,杀生丸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四处就快速的聚集起了一大圈围观的村妇。 “是那女孩的兄长吧……真是风度翩翩,可惜……” 视线在看到空荡荡的袖子的时候飞快地挪开,仿佛冒犯了对方。 话题中心的人却是毫无反应,只应着小女孩的声音。 “如何?” “超~级~好~吃!今天白牙姐姐带铃吃了好吃的芋泥烧!” 白牙出来关好门,刚好听到小家伙高兴雀跃的声音,原来那个糊糊叫芋泥烧吗? 心里那一点儿阴霾,在看到一大一小两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影一扫而光。 她现在有家人了,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 “白牙姐姐,走啦走啦,快跟上,回家咯!” - 离开的白牙也根本不会知道,在那光线黯淡屋室的深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双纯黑色的靴子,浓郁的黑色仿若恶意凝结而成的实质。 而垂下来的一只手,却白的透明。 这只如玉般莹润白皙的手,捡起了白牙放在医师身前地上的包裹。 藏在阴影里的小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儿尖尖的下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好像是吹掉白牙留在上面的气味。 「……真是没用呢,可惜还得留着你……」 瑟缩着往后躲去的医师一直恐惧的,都是白牙身后的阴影。 「……不,不要,救救我,让我死……」 第 12 章 回到住所的铃把还在呼呼大睡的邪见拎起来。 “邪见爷爷!今天我们见到那种……那个一看上去就知道做饭很好吃的姐姐了。” “开什么玩笑……这种穷乡僻壤的人类小城,哪里养的出那种美人。” 揉着眼睛不情愿爬出来的邪见,一边摘掉自己的小帽子,一边瘫倒在窝里。 “你们不是见到了什么妖怪吧。” “没有哦~是狸姬公主!” 铃乖巧地打开打包回来的食物。 “喏,邪见爷爷要不要尝一下,很美味的,白牙姐姐说要和朋友一起分享好吃的食物。”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人类盗贼的身上会有四魂之玉的碎片……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白牙看向了一旁的杀生丸,对方的表情从回来之后就一直阴沉沉的。 杀生丸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正好路过么?不太像。 嗯…… 不会是因为那个礼物吧,白牙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白牙这家伙在傻乐个什么劲儿啊。” 用勺子扒拉着芋泥烧的邪见露出一个夸张的恶心表情。 “闭嘴啦!我高兴不行吗?话说,杀生丸……” 白牙掏出了那块四魂之玉碎片,在昏黄的光线下,仔细地用手帕擦了擦,却依旧闪烁着污秽不堪的紫色荧光。 “被污染的很严重讷……这块碎片。” 白牙没有说的是,她从这块碎片上,嗅到了令人恶心的,和那狒狒皮男人如出一辙的味道。 那狒狒皮下,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不会有错。 “是奈落。” 清冷低沉的声音主人心情似乎不太愉快,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屋子。 “啊啊啊啊都是老奴的错,居然让那样肮脏的妖怪算计了我们杀生丸少爷。” 邪见一手抱着人头杖,一手愤愤不平的甩着勺子。 “邪见爷爷!吃饭的时候不可以动来动去啊!” 铃的衣服上被甩到了一点儿食物渣子,不高兴地嘟着嘴。 “被算计了?” 白牙敏锐的捕捉到了某个字眼。 “就是因为那家伙提供的手臂,杀生丸少爷吃了好大的一个亏!那恶心的龌龊妖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 “我绝对要给那家伙好看!” “白牙姐姐的手真的没事吗?”铃这才发现,站起来的人,有一只胳膊以不正常的怪异角度下垂着。 “啊……这个啊,只是看起来比较恐怖,没什么影响的。” 说着白牙另一只手就喀哒一声,把脱臼的胳膊又给接了回去。 可恶,还是应该等它自动归位的,痛的龇牙咧嘴的女孩跳了起来,不过很快的,又生龙活虎的活动着刚刚接好的胳膊。 白牙解下脖子上的御守,这只新买的御守里面放了一只小小的鹅黄色穗子。 她犹豫着是否要把那片四魂之玉的碎片放进去,若是奈落再来的话,把这个也抢走了可怎么办? …… - 秋日已到了尾声,嘴里呼出小片的白气,白牙开始发愁冬天的存粮,冬日是犯懒的季节,家里的两个小家伙都在午睡着打盹儿。 奇怪的是,她再次拥有了一片四魂之玉碎片,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吸引来妖怪,阿伊那城却意外的是一片安宁祥和。 也许真的是托了狸姬父亲的福吧…… 她提着小桶从井里打上水,哗啦啦的水声,水桶稳稳地落地,溅洒出一些水珠。 一旁在浣洗衣服的妇女们已经眼熟了这个黑色短发的姑娘,知道她是住在花墙下屋子里,一个人照顾着一个小女孩。 “今天好像看到了那位公子呢……” 一位同路的妇女打趣她:“啊啦啊啦,是我们白牙的哥哥哦~” 只是远远的见到过几次,打水的白牙就成了套近乎的对象,她实在是应付不来这些热情的村妇,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家底都说了个门儿清。 不过自己家里有三个妖怪这种事情白牙还是知道不能说的,和杀生丸的另一层关系也不能说,只能说是兄长罢了。 打完水赶到家里的小狗却正好看见要离开的人。 杀生丸的行踪总是不定,有的时候会带上邪见,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啊不对,一只妖独来独往的。 白牙快步跟上去,许多天不见,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好多的话想要和他说。 大概是操着家长的心在作祟吧。 “我似乎没有见你吃过什么东西,不会感到饥饿吗?杀生丸。” “铃和邪见都很想你,下次再来的时候,也许应该挑他们醒着的时间。” “上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也许还是有点危险的。” 虽然杀生丸的表现就和以往一样,并不回应她的问题,今天却安静的似乎有些过分,庭院里空旷无人的草野只传来不知名昆虫的鸣声。 白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否有点儿太吵,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才发现他的脸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点儿愤怒的情绪。 “为什么?” “欸?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助人类?”杀生丸的语气依旧是低沉的冷淡,若不是白牙一直看着,真要以为那一眨眼的愤怒只是错觉。 “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人类?” 夺命二连问? 惊!这简直是大好的教导时机! 她要怎么说?白牙的脑子试图转地快起来,好顺利的把一心只追求力量的大妖怪思想掰回正轨,却反而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是啊……为什么? “额,如果说的是那个人类盗贼的话……为什么要杀了他?”顺势回答的话语却带着同样的疑惑,“真要说的话,他被四魂之玉控制了心神,勾起了混沌罪恶的杀戮之心,他本来不想杀了我的……” 呵呵呵呵呵好像是吧……对方好像说了“去死”还是别的什么的,过了几天就不太记得了呢。 至于帮助人类,完全只是因为那是顺手的事情啊。 “……” “杀生丸。” 赤脚的女孩站住不走了,眼睛里亮的好像盛满了阳光。 “一起去逛逛吧。” 没有什么比直接去看到人类生命的活动更加有教育意义了。 - 正午的时候阳光正好,晒得暖烘烘的石板桥上蜷着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 白牙赤脚踏上去,细微的粗粝砂石的质感带着一点儿热度。 走近前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猫,小小的一团,似乎是在晒太阳。 “没有开化灵智的动植物的生命,也许不过寥寥数十年。” 白牙小心地把那只猫咪捞在了怀里抚摸,瘦瘦的皮毛包裹着骨头,胸腔下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这样的一只小猫,也许甚至活不到明年的春天,仍旧享受着一时的温暖。” 杀生丸并没有停下脚步,白牙放下猫咪,又跟上去。 今日的天气十分的舒适,土壤湿润却又不粘腻,走过农丁耕种的田埂。 “小白牙!今天不是一个人了啊!” 爽朗笑容的农丁让白牙等一下,从身后的框子里倒出来两块新鲜还沾着泥土的芋头。 若是自己一个人还好,可现在身边还有一尊大佛,她怎么也说不出来让杀生丸在原地等她回去取交易的东西。 “啊……是那位吧……”见到穿着打扮贵气逼人的杀生丸,憨厚朴实的农丁挠了挠头,又从框子里取出一块粗麻布包好,“要好好照顾人家才是,白牙和小铃都太瘦啦!” 一边说着,一边居然伸手就要把包好的东西往杀生丸怀里放。 白牙眼疾手快地接过包裹:“他不太方便,我来就好!” 粗神经的豆豆眼大叔这才注意到俊美男人左边空荡荡的袖子,这才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离开那里好一段距离,白牙正寻思着要不要回去一趟。 “你和人类,很亲密?” “啊……那个吗?一般般啦,毕竟我长得比较像普通人类的小姑娘,看起来乖巧懂事咯。” 打着哈哈的白牙囫囵地应付了过去,她可不敢想象,如果杀生丸知道自己对外说俩人的关系会是什么表情。 会被杀气杀掉吧,一定会的,杀生丸的脾气……呵呵呵呵。 神游天外的白牙也就没有听见那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 “嗯。” - 直到黄昏带走阳光,来到城下町的白牙才发现,今日的氛围好像格外的不同。 纵横交错的街道边上,伴随着商贩们的吆喝声吗,入目看去,吸引目光的是挂着各式各样面具的架子。 是祭典的日子! 快步小跑到杀生丸的前面,伸开两只手转了一圈,示意他看周围。 就连最小的摊子里都点着许许多多明黄的烛火,人们都戴着样式不同的面具。 白牙眼睛一亮,跑到一个小摊上说了什么,又快步回来,手里多了两张面具。 小贩的技术并不是很精良,粗糙的面具大约能看得出是模仿某种动物。 她给自己戴上了那只像猫,像狗,又像是狐狸的半面面具,举起另外一只。 “这个给你!” 宽大的手接过那张木制的面具。 “人类,很弱小,和妖怪比起来,寿命也只有区区百年,却知晓享受快乐的人生。” 随着祭典的氛围越来越浓郁,恍惚间,眼前的人似乎也沾染上了烟火气。 “这般快乐的活着,就是存在的意义。” 带着面具的小妖怪,全然不知自己笑得傻乎乎的,只觉得比起中午,现在的杀生丸好像脾气都变好了呢。 高大俊秀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在温暖的烛火下也映得柔和,眉眼微垂。 眼前的咋呼小狗似乎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日子,被人群的喜悦所感染,脖子浮上脸颊的红,鼻尖一层薄薄的汗。 他拿起手里的面具,将要戴上。 “是狸姬大人!狸姬公主的花!” 整条街的人群都躁动了起来,往着一个方向涌去。 本来应该能躲过身边跑过的人,却因为失了神而被撞了一个趔趄,手上拎着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但她却无心去捡起地上的包裹。 好漂亮…… 那张粗糙的雕花半面面具,在杀生丸脸颊两侧妖纹的映衬下,一下子变得贵气了起来。 高而挺的鼻梁,薄薄的两瓣唇带着润红的水色。 啊……自己拿过那张面具的指尖在微微发烫,为什么会这么热啊? 脸颊传来的热度,丝毫不怀疑现在脸上也是一片绯红,幸好还带着面具,某人自欺欺人的如是想着。 “狸姬大人的祝福!” 人群再一次的躁动,涌过来的人潮让白牙眼看就要往前摔去。 不太妙啊…… 在这个时候摔个狗啃泥一定狼狈的很,但是又不能在人群里抽刀撑住自己,狭小的空间加上她的力气,万一伤到人,于是她选择还是摔一跤好了。 正当脸上的面具滑落,白牙闭着眼睛准备好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来吧,最多鼻子受点伤,虽然本就不是很挺,在这么短短的几秒钟里她居然还有心思想七想八。 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捞住了肩膀。 “……” 扑通落地的是木制面具,一声比一声响,更大声的噗通声却是从心脏的位置传出。 本来应该倒霉的鼻子嗅到一口扑鼻而来的冷香,顺滑的布料带着香气,小半张脸好像是跌进了一团云朵。 白牙打了个激灵。 杀生丸? 第 13 章 身边忽然安静了下来,白牙麻溜的弹了开,虽然很想再继续呆在那柔软的毛毛里。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人群涌开,都恭敬地站到了道路的两旁,只剩她们两个还傻乎乎的在路中央。 轻柔的什么东西飘洒下来…… “欸?是花瓣。” 狸姬公主的鲜花? 回过神来的白牙这才看见,正前方缓缓驶来的车架队列,远比上一次看到的还要高大精美。 双层的车架上下面一层缠绕着鲜亮翠绿的藤蔓枝叶,油亮的椭圆偏心形的叶子看起来有些眼熟,那些花瓣正是车架上装饰的花朵在运动的过程中飘洒出来的。 ……要过来了。 赶忙拽了身旁的人就往人群中走去,他们这是挡着人家游行花车的路了。 车架上的人似乎和驾驶的侍者说了什么,本就速度不快的车架悠悠的停在了这段路上。 道路两旁的人都发出了惊呼,洋溢着喜悦的脸上,盛满了惊喜的难以置信。 两个外邦妖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状况外的白牙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 “那个,怎么了……” “嘘,是狸姬大人的赐福,安静些。” 说完之后的妇女又快速地闭上了眼睛,十分虔诚,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杀生丸……” 还在犹豫是否要闭上眼睛的白牙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对方的视线却是落在那精美的车架上方,从阶梯上缓缓下来的女子。 层层叠叠的十二单和服只是看起来就很沉重,可手执一把衵扇的女子步子轻盈,优雅非常。 “是阿伊那城的公主,狸姬殿下。” “是狸姬大人。” 话中议论的人放下那把金银为箔,异常华美的小扇,从车架下层的花篮里取出一捧娇嫩的鲜花。 已是夜色,可花朵却没有一点儿衰败萎靡的样子,还挂着几颗湿漉漉滚动的水珠。 就那么捧着一大束的花朵,慢慢地走上前来。 月色浓如华练,洒在狸姬身着织了大团浅鹅黄花纹的紫色外袍上,那衣裳花纹用的线也许是什么妖怪的吐丝。 离近了,白牙看到了蕴在其中的月光。 原来花纹只是乳白色,鹅黄是它们捕获的淡淡光晕。 普通的衣物是不可能做到把月光穿在身上的。 那人温柔的视线落在了女孩紧紧捏住的衣角上,准确的说,是手上。 察觉到对方视线的白牙慌忙收回打量的眼光,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在拽着杀生丸的衣袖,赶紧撒开之后,又手足无措地站着。 “纵使是月亮上的公主,也不过是狸姬大人这般的美貌了。” 那些赞美,是在说狸姬简直算得上是阿伊那城的辉夜姬吗?住在月亮上的公主…… 完全没有在好好听的白牙思绪一不小心就跳远。 再回过神来,狸姬已经走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前面,停住了脚步。 白牙甚至能听到身旁的妇女由于过于激动而倒吸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的声音。 村妇羡慕地看着呆头呆脑的黑发小姑娘,忙小小用力地推了一下。 “快伸手接下来,是狸姬大人的祝福,接下这捧鲜花的人会得到狸姬大人的……” 音量逐渐弱下去,艳羡的语气里还有着小小的遗憾,白牙没听清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被这么多视线看着…… 但更让人感到大脑一片空白的是,杀生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看着她。 ……那般专注的眼神,和往常冷酷无情全然不同的样子。 “啊……啊好的!” - 夜色漫漫无边,两个狗狗妖怪走在回家的路上。 揽着那一大捧鲜花,白牙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算是狸姬赐福给杀生丸的吧,递过来的那个方向,虽然是他们两个人,但狸姬最后转身前离开的视线,却是落在了戴着雕花面具的俊美妖怪身上。 也许只是多看了一眼,毕竟单看外形如此赏心悦目的男人,确实在这小城十分罕见。 好比狸姬公主,杀生丸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自己居然比他看得还要入神。 指望杀生丸接受人类的祝福什么的,想想…… 打住,就是根本想象不出来的画面。 松开衣袖的那只手好像还留着一点儿冷香,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身旁的人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离远了商贩的声音都渐渐小去,空气中只有碎叶被踩过的咔嚓声,但直觉让白牙察觉到一些不明的视线。 有什么东西……一直缀在他们的身后? “杀生丸?” “嗯。” “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窥视着我们……” 从阿伊那城的城下町离开,走出一段儿距离,白牙才说出一直以来的疑惑。 话音刚落,杀生丸两指抽出一道绿色的光鞭对准了斜后上方的某个角落。 唰唰两声,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还有着抖动的声音。 红眼六足,碎裂的半透明翅膀不自然地痉挛抽搐,被切成两截的黄色肚子横着黑色的条纹,靠近尾端的地方还有着锋利的尾针。白牙还没来得及捡起一个看看,那几段散落的尸体就抽搐着化为了灰。 “是蜜蜂吗……这么大只的蜜蜂?” “是最猛胜,奈落的毒虫。” 欸?所以说奈落真的是什么阴仄仄的昆虫妖怪…… 白牙摸了摸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要是被那大型蜜蜂一样的家伙叮上一口,一定会疼得很。 - 是夜,蹑手蹑脚回到家,放下在买来的小玩意儿和狸姬给的花朵。 小心地给铃掖好被子,这才钻进自己小窝里的白牙,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毛茸茸…… 只是想到蹭上去的感觉,脸上的温度就唰的上来。 杀生丸……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居然会叮嘱自己!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丈夫一样!这种待遇,以前可是没有的。 回忆着分别时的场景,庭院里本来转身要离开的妖怪,这次却多了几分耐性想要听她说话。 于是乎,把今天归结为完美的上了一堂课的白牙,大着胆子,就像家庭教师离开之前会做的那样问出了口。 对于人类的看法,是否有改观呢? 结果…… 对方的表情变得生硬,抿起的嘴透露着几分不满,好像她说了什么格外煞风景的话。 「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系的松松垮垮的绳子终于是在这个时候不堪重负,落地的木制雕花面具发出闷闷的声音,仿佛钟声敲响。 它的主人并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 琥珀金色的眸子,却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 那烟火下柔和的眼神。 ……不过是祭典氛围营造的错觉。 白牙打了个哆嗦。 夜色正浓,月光是一层冰凉的霜,草叶上的凉从脚下漫上,穿得似乎有些少。 远处绽放的大朵烟火,若是在迪西尼动画里,这般明艳烟火的盛开,预示着一段浪漫的邂逅。 ——主角将获得幸福美满的爱情。 爱情…… 可午夜十二点的到来,她不过还是灰扑扑睡在壁炉旁的脏兮兮小狗罢了。 “啊……好,好的,这个不要那你,这个……这个我就拿走了。” 细听之下,回过神来蹲下身的女孩有些语无伦次。 捡起面具再抬起头,庭院已经是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_ 是说在意人类活着的意义是浪费时间呢? 还是说…… 和自己相处的小半天是浪费时间? 不管是哪一个,听起来都很让人泄气啊。 冬天真的要来了,得囤点过冬的木炭,围炉里的火得烧地旺旺的才行。 白牙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小半张脸埋进去。 假装藏好自己沮丧的心情。 唉……有希望的,至少他没有拒绝狸姬的祝福,这也算是种对于人类的认可,不是吗? 早知道就不问了,怎么看怎么像是老师遇到了不好教的坏学生,嗯,还是那种课堂上好好学,考试却完全反其道而行之的超级大学渣。 呼!差点要在被子里闷晕。 呼出一口白气,不知不觉,白牙的嘴角却还是挂上了浅浅的笑,今天至少还算得上是完美的一天。 好吧,除了被人群踩伤的芋头。 只有芋头受伤的世界形成了,明天一定能做出好吃的芋泥烧。 不知不觉,在左右翻滚之中,看着放在一旁的花朵,白牙上下眼皮终于是打起了架。 脖子上的御守发出了莹莹的紫色光芒。 睡梦中的人眉毛蹙起,手虚虚握着想要抓住什么。 …… 「……这般弱小的妖怪,连那种存在都无法感知,妄想和强大的杀生丸成为家人………」 「……向四魂之玉许愿吧。」 「……承认吧,内心最为隐秘的渴望……」 ——祭典烟火下的影子,银白色长发身材高挑的男人,身着层层叠叠和服的女子。 ……杀生丸?那女子是谁,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心里莫名的不安涌上,努力奔跑着想要去往对方的身边,可明明只是一段短短的距离,却怎么也跑不过去 巨大的一轮明月下,两个影子逐渐靠近…… 「不,不要……」 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心脏,莫名的心慌。 白牙忍不住对着那个人影呼喊。 可转过头来的却是看不见面貌的女子,如珠玉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在此刻却像是蛰伏在暗处,死死守着猎物的毒蛇。 「你,不过什么也不是。」 氤氲的月光洒在人影的身上,无限缠绵,被柔和的微风裹挟在一起的头发…… 无不喻示着主人的亲密无间。 “不!” 四魂之玉的光茫一闪而过,收敛的紫色光辉又恢复成原来平平无奇的样子。 “白牙姐姐?哈——呼,” 铃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被这么一声尖叫声给吵醒了。 第 14 章 “是做噩梦了吗?” 惊慌失措从梦中醒来的白牙后背上一层冷汗,努力镇定下来,摸摸脑袋,安慰被吵醒的小家伙。 “没……没有的事……没有。” 睁眼的一瞬,梦境如潮水般褪去,她记不得梦见什么了,只隐约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非常的难受。 “吵什么呀,天都亮了……” 戴着睡帽的邪见刚从窝里爬出来,眼尖地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包裹,想要去看看这小子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白牙你这家伙,下次出去玩记得带上铃,她在家里,我这一把老骨头折腾不起。” “嗯……天亮了。” 顺着绿色小妖怪的方向,白牙这才看到,昨天晚上接下来的捧花失了水分,最外圈的花朵已经变得萎靡,不再鲜亮。 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耳朵微动,她听到一队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有人在敲门?” 白牙顾不上再想其他,手忙脚乱的又把邪见逮回来,塞进窝里盖上毯子。 “不许出声哦。” 一手还捧着花,一手拉开门,迎面而来的冷风一个激灵,噩梦带来的混沌感消失了许多。 入目看到的,却是一列穿着明显不俗的武士,腰间统一佩刀,身上的家纹服饰似乎有些眼熟,藤蔓形状的枝叶交缠着一只……白色兔头? 白牙这才仔细看了看,白色的花纹咋一看像是一只兔头,细看却是花朵的纹样。 好像,狸姬公主的护卫队也是这般装束。 训练有素的动作小步后退,为首的一位侍女低着头上前,只露出一点儿瓷白的脸,仿佛没有生机的人偶,在看到白牙捧着的花束的时候,瞳孔微不可见地快速收缩了一下,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公主邀请大人前往阿伊那府一聚。” 啊……是来感谢了吗? 昨天在祭典上,狸姬公主是认出了自己吧。 白牙呼噜呼噜甩了甩头发,正纠结要不要去,她还从来没有救过什么身份显赫的人物,如今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待遇。 “哇~漂亮的花朵。” 完全醒过来了的小家伙精力十足地跑了过来,扑了个满怀。 “拿去玩吧……披上外套,别吹着风。” 顿了一顿,忽然想到了村妇的羡慕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心虚,白牙补上一句。 “玩了之后要收好哦。” “嗯呐!” 那就去吧,也许能遇到狸姬公主的父亲,对方若是廉政爱民的大名,四魂之玉交由他选择一位信任的僧人或巫女来净化,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直觉告诉她,昨天晚上睡得十分难受,一定和这四魂之玉的碎片脱不了干系。 可昨天晚上明明没有听到那絮絮叨叨蛊惑人心的话语。 应该说,在白牙威胁之后,这块碎片一如它的前辈一样,老实地闭上了嘴。 本想交给除妖师来设置结界封印,可是…… 这些日子,白牙一直很疑惑的是,阿伊那城居然没有除妖师,无论是山野,还是除妖师本该出现游历的城镇周边地区,一个也没有遇到。 难道阿伊那城设下了巨大的结界? - 直到被层层叠叠的队列带到了山道上,白牙才意识到,阿伊那城的本体,原来不是山脚下的小小村落。 宏伟的城池依山而傍,顺着城下町直到尽头的山道,一环一环的上去,才真正看到了阿伊那城主人所居住的错落府邸。 咯吱咯吱的车架走的格外的平稳,尽管有着柔软的垫子,但却并不舒服。 往车架外张望的玲半个身子都要倾出去了,跪坐着的白牙忙捞住小姑娘。 “好多花!” 原在山脚下看到的那连绵一片的的白色,竟是一望无际的花! 并不是那小小的一片花墙,而是成片连绵不断的花海,在屋宇与屋宇之间。 好奢侈…… 勤俭节约的贫穷小狗第一时间居然想到的是这个。 鲜花是很娇贵的东西,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无毒无害的花卉……简直是昆虫们的自助餐,所以养护和照料都需要无比巨大的人力和财力,何况乎是这么一大片的面积。 可奇怪的是,这一大片花海却完全没有遭遇虫害的样子,反而开的欣欣向荣,许是有着什么别的法子防着吧。 靠近了,从车架上下来,才发现就连门的两侧都放着供藤蔓攀爬的架子,白牙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多停留了一会儿。 随行的那位端庄侍女却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是因为狸姬小姐出生的时候,大人寻来了一位灵力强大的僧人,祝祷之下,阿伊那城遍生此花。” “是吉兆,万万不可随意触动。” “啊……好的,只是看看。” 说着,白牙又拉紧了铃的小手。 原本还站在身旁的侍女形如鬼魅般,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看侍说了几句。 “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小步带着人回来的侍女取下了白牙腰间的佩刀,放到了看侍举着的托盘上。 “没关系。” 白牙鼻尖轻轻地动了动,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心里的那股不安愈发浓重了起来。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一个妖怪来了人类的府邸,感到不对劲也应该正常,若是感到自在惬意,那可能才是进了妖怪的老巢。 走过洁净无尘的木制长廊,跪坐在两侧低垂着头的侍女恭恭敬敬,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们被带去的第一个地方。 ……是浴房。 泡在汤泉里的白牙感到格外的无措,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被人伺候着洗过澡! 本来算接受良好,以为这些侍女洗浴只是和自己给铃洗澡一样,最多也不过是拿浴巾擦拭,可身上传来的触感让闭眼泡汤泉的人唰地睁开了眼睛。 “不要!好痒啊哈哈哈哈!” 直接被人上手摸还是第一次,尽管手掌柔软,可侍女手心里放着的圆溜溜一粒一粒的东西,白牙还只是被碰到腰腹就嘻嘻哈哈的甩开了胳膊。 居然还要修剪指甲?!那粗糙的两片锉片就算是木柄上雕了花纹也不能称之为指甲刀吧! 强行送去宠物店洗澡的落水狗也不外乎如是了。 被水泼洒了一身的侍女们也许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洗的客人,和安逸乖巧玩着泡泡的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人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面露难色的侍女声音轻柔温缓,就算是被浇了一头的洗澡水仍保持了良好的风度。 “狸姬小姐准备了宴会,这是我们能为大人做的小小心意,请您不要拒绝。” 啊……好吧,毕竟大家都是女生,摸摸捏捏也不会少几两肉,她极力的忍受着那股子尴尬,不动弹了。 头发上搓起丰富的泡泡,头皮上传来的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温暖的汤泉热气让白牙有些昏昏欲睡,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家里的小小浴缸。 也许可以管她们要一些这个洗头发搓泡泡的豆子? 战国时代的条件也太艰苦了些啊……虽然邪见可以凑活,但是铃还是得好好养。 白牙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侍女就好像收到了指令一般动了起来,把两个人付出汤泉之后又是擦身又是扑上什么玉白的云粉,神情专注的仿佛是在保养什么名贵的瓷器。 如此严肃之下,打了两个喷嚏的白牙感觉不太好意思再自来熟的讨要东西。 安安静静的一大一小跪坐好,拿起梳子给白牙梳头的侍女却好像犯了难。 ——这毛里毛躁的一头黑色短发,已经无法梳成精致小巧的发髻了。 “啊我不用扎了,就披着就好吧……” 有些抱歉的语气,感觉像是辜负了对方的好意。 即使是如此,侍女思索了一会儿,从盒子里取出来了什么,簪在了她的鬓边。 再要往白牙的脸上涂抹脂粉时,这回却是怎么也不肯了。 满脸写着拒绝的白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但她实在是不想再涂这些东西。 所幸陪同她前来阿伊那城的那位侍女来敲响了门,时间似乎将要到点。 - 从浴室离开之后,白牙才发现她想错了,原本以为小屋隔壁就是公主居住的地方,没想到不过是这巨大层层府邸的最小一个角落。 穿着打扮一新的两个女孩就这么牵着手,跟在侍女的身后,时不时东瞅西看一下。 和西国的宅邸完全不一样啊,也许人类和妖怪的审美也有区别。 白牙小声地感概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虽然被称为西国赫赫有名的妖怪领主犬大将,事实上正儿八经算起来的话,斗牙王大人并非西国的主人。 习惯了居无定所的犬妖买下那间宅邸,是因为别的原因。 对随侍的妖怪来说,自然也鲜少有人类城主这般华美矜贵的喜好。 走过曲折回旋的长廊,隐约听到了弦乐的声音,白牙循着声音看去,一抹白色转瞬而逝,消失在了拐角处。 本以为要去往的是那音乐所在的地方,但侍女却把她们带进了一个和室。 “请大人在此稍等片刻。” 话毕便离开了,脚步又轻又小,移动却十分迅速,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欸?铃和自己就这么被留在这里了? 小小的和室里,矮几上盛放着模样精致的糕点,但谁也没有去动。 白牙拈起一块:“铃?还不饿吗?今天可是什么都没有吃呢?” “白牙姐姐……” 铃的小脸上却满满的都是疑惑。 “我好像看到了杀生丸大人?” 第 15 章 “怎么可能呀……” 白牙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他昨天晚上说要离开一段儿时间呢,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回来。” “真的吗?可是铃明明就看见了!呐呐,白牙姐姐,我们去找杀生丸少爷吧!” 恢复活力的铃蹦跶着在和室跑了一圈,又过来拽白牙的袖子。 “不太好吧,毕竟侍女要我们在这里等着,而且我们是客人,擅自走动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趴在她大腿上撒娇的小家伙,肉眼可见的又蔫巴了。 所以说那个揪揪是跟呆毛一样的吗?那才是铃的精神本体? “不过……我们速去速回,好吧。” 白牙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说道。 “悄悄地出去,不要被看见。” “好——” - “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顺着曲折的木制回廊,循着弦乐的声音,一狗一人小心翼翼地溜着墙根。 幸运的是,在庭院里巡逻的士兵们没有注意到她们,往来的侍女呈着小盘的队列也是只点头行礼,小步匆匆。 “呐,白牙姐姐,她们这样低着头走,真的不会撞到前面的人吗?” 铃好奇地探头想要看看,被提住领子拉了回来。 “嘘。” 连迈开的步子都仿佛精准的被丈量过,就像是蚂蚁运输食物那样,怎么可能会撞到。 终于,在走完这段长廊之后,她们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的花瓶里插着白色的花朵,馥郁的香味让白牙的鼻子十分难受。 “好像在里面耶。” “是吗……” 并没有嗅到熟悉的味道,是结界? 那花朵香味的缘故,白牙只觉得自己好像钝感了许多。 正好的阳光洒进房间,被帘子下的流苏切割成块,影影绰绰之间,看到的是地上的白色毛裘一角。 白牙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御帘的后面,是两个优雅的身影,袅袅的烟雾从支着的小炉升起,本就不太清晰的身影被烟雾笼罩着。 她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儿,全然没注意铃的脑袋也探了进来。 “杀生丸少爷!” 屋里原本正对坐着的二人,听到声音后,齐齐做了一个扭头的动作。 糟糕,要被发现! 白牙一把捞走铃往侧边一滚,抬头却看到眼熟的人。 是那位接她们来阿伊那府的侍女,对方的眉眼极淡,在瓷白的脸上,如此柔和的一副模样。 “大人是迷路了吗?” 嗯…… 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来不来得及。 - 一大一小蔫了吧唧没了精神,垂着脑袋准备挨训的样子如出一辙。 白牙盘着腿,坐在走廊的一角,等着侍女出来带走她们。 偷溜出来居然被抓包了个现行,可恶。 铃十分小声,满脑袋都是疑惑。 “那个真的是杀生丸少爷吗?他都不理会我们……我们被讨厌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往盘腿沉思的人身上扑,声音低落下去,沮丧得很。 心思简单纯粹的孩子,心里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 “……肯定不是,就算真的是杀生丸,他也许有事情要忙,铃是乖孩子,在家超级听话的,怎么可能被讨厌。” 白牙抱着小家伙给她拍着背,眉头皱了起来。 脑海回想到刚刚不明的视线。 ——帘子后的人,看到她们的那一瞬,那隔着帘子的冷冷注视让她后颈发毛。 那个男人,散发出来的气味。 在看到她之后,仿佛是刻意那么做,不再收敛的妖气。 并没有杀气,却汹涌宛如实质,犬类妖怪的味道。 杀生丸……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竖着耳朵想要听一下里面在说什么,可空中只传来弦乐,夹杂着人们的脚步声和听不出内容的絮絮私语,再细微想要区分,却是做不到。 退出来的侍女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虽说对方并没有责怪,但白牙还是不太好意思。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无碍,正好寻到了二位,如今尚能赶上参加宴会的时候。” - 并没有多远的距离,白牙强压下那没来由的烦闷,脑海里却满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侍女轻轻巧巧地拉开门,入目干燥平滑的榻榻米,如此奢侈的铺满了整个和室,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不凡。 “拿上这个进去,没有人会为难大人的。” 白牙接过来,手里是一只纯白色的花朵,拢共只有三片花瓣,一片圆鼓,两瓣纤长,像极了白色的兔子。 就这么一只手抱着铃,好让她舒服的坐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手拿着那只花,就这样迈了进去。 弦乐恰好在此刻停下,许是一曲闭,正要换上下一支曲子的时候。 齐刷刷的目光都到了门口女孩的身上。 白牙迈出的脚略显尴尬,她学着侍女的样子,低着头,不去在意这些人的目光,顺着榻榻米的纹路小步快走到一张空出来的矮几位置上。 宴会的主人似乎没有入席,她落座的位置正是临靠着主位的左手下。 众人发出小声的惊讶,却在看到白牙动作随意的将那只花放在矮几上的时候,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空气中的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几人的视线交汇之下,都转向了坐在矮几旁专心给铃投喂食物的人。 穿着不俗,模样秀雅的男人,脸上一片红,借着酒劲端起小杯。 “这位……小姐。” 目光对上扭头看过来的短发女孩,原本准备好的话却被吓了回去。 那无意间的锐利眼神,好像……某种野兽。 “……” 白牙露出一点儿迷惑,圆润的眼睛眨眼就变得无害,仿佛刚刚的那一霎只是错觉。 “是在和我说话吗?” “啊~是的,是的,能得到狸姬大人的鲜花,这位恬静秀雅的小姐,不知在下能否……能否……” “你想说什么?” 白牙直接打断了他,不太习惯墨迹迂回着说话,直来直去的脑回路也搞不懂这男人在表达什么意思。 夸赞自己吗? “我……我……” 对方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会直接打断自己。 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看他的表情,预想的场景应当是簪着花的女孩,低垂着眉眼,羞怯的听着才是。 如此支支吾吾,这般结巴的样子,引起了身边一众人的哄笑打趣。 吃了瘪的男人愤愤扭头,调笑起身边的侍女,仿若刚才对白牙只是一时兴起。 但白牙并不是这些肚囊松垮男人们印象里,连头发丝都温良恭顺的女子。 相反的,她才被侍女们上了发油打理好没多久的短发,压不住脾气,又毛糙的炸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拿铃来当搭话的内容。 那种黏糊糊的视线,不要说是七八岁的孩子,就是白牙这个年纪也会觉得恶心。 一连呛声了好几个上前的人,终于是没有人再自找没趣。 哦,拿着这只花的话,看样子确实是没有人敢为难她。 即使白牙的态度再恶劣,对方也只是讪讪一笑,然后退回自己的位置。 伸手又捡起桌子上的花朵,思绪跳跃着飘走。 这些人的身上完全是虚伪的气味啊…… 铃也是无精打采的,都没有胃口的样子。 真不想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狸姬公主每天要面对的就是这些人吗?真是难为她还能保持那样纯粹的心性。 正想到这里,本已安静的屋内却又起了不小的喧哗。 门口拖着裙摆款款小步走来的人,正是她刚刚开小差的对象。 一些个坐正的男人停下对彼此的恭维,整齐划一的换上虔诚恭敬表情。 “狸姬大人。” 宽大的层层叠叠和服依旧华美非常,纤细的脖颈上敷着匀白的脂粉,黑发披散的弧度却都是精心修剪。 她没有穿那件紫色团白花纹的外袍,而是换了一件白底点缀玫红樱花纹样的,衬得那张脸近乎透明。 这个颜色搭配…… 似乎有些眼熟? 如此美人,那些人却不敢再多看上几眼,眼神中隐约还藏着敬畏的意思。 白牙还在思索,到底为什么会觉得眼熟,袖子却被铃拽了拽。 “白牙姐姐……那个是杀生丸少爷吗?” “嗯?” 这才将目光放向狸姬身后。 由下而上,迈进来的纯黑色靴子,和狸姬仿佛相应和着…… 纯白色的和服,同样是玫红色樱花纹样点缀,腰腹的黑色皮甲,肩膀之上的毛绒狐裘。 那张脸! 白牙胸口的位置收缩着抽搐了一下。 那双眼睛…… 她看见那双,只注视着身前人背影的眼睛。 琥珀金色的眸子,却是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温度。 那温度源自眼里盛满的东西,浓烈的仿佛要溢出来的感情,无论是爱慕还是占有欲什么的。 绝不可能是杀生丸的眼睛。 可是,面前的人除去脸颊上没有那鲜艳的两道妖纹和小巧的紫色月牙。 如出一辙的清俊冷淡——简直算得上是杀生丸的模子刻印出来的。 还有刚刚在和室门口嗅到一闪而过的妖气。 白牙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看着狸姬入座在主位。 而那个男人站在狸姬公主右后方的位置。 身姿挺拔,像是一把收拢的利剑。 - 白而清透的皮肤,唇色水红,花瓣一般娇艳,狸姬是完全标准的贵女,不,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轻柔和缓的声音。 “是白牙大人和小铃姑娘吧。” 礼貌地先问候过白牙之后,才侧耳听着身旁的人说些什么,然后正式的介绍自己。 “吾名白兔狸姬……” 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直觉在拼命的让她离开这里,思绪不知不觉混沌了起来。 她想要确认,鼻子却只嗅到花香,如今什么也闻不到。 实在是,太荒谬了,无论是看到杀生丸出现在这里,还是……站在狸姬的身后。 铃做着鬼脸,无声的发出口型:杀、生、丸、少爷——? 可对方毫无反应。 为什么杀生丸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站在那里?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自己和铃? ——为什么? 这一切,都在目光与这个男人对上的一刹烟消云散。 注视着狸姬,深邃缱绻的视线。 落到白牙的身上,那些温和的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若看着一个陌生人,不,那眼神更加有攻击性,锋利的宛如一把剔骨刀,触及骨髓的凉意让人头皮发麻。 白牙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脑子,眼前的这个人,也许只是相似罢了。 可是,那股子妖气要怎么解释? “……委托……还请大人不要拒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点了点头,应下了狸姬的话。 人们投来敬佩的目光和赞许,让白牙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侍女呈着托盘将一份文书样式的东西放在她的桌子上。 朱唇轻启,狸姬含着笑意的声音轻轻巧巧,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白牙大人,实乃阿伊那城的贵人。” 所以…… 她刚刚好像是接下来了什么委托? 第 16 章 “这位大人……是公主的?” 白牙听到自己干巴巴的问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 只是内心里某处隐秘的角落驱使她这么做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男人。 “啊~三日月大人是一位有名的——驱魔师哦。” 狸姬笑看着白牙,咬字重音,眼里浅浅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是护卫。” 男人的气息变得收敛,尽管仍旧视线不在狸姬的身上,白牙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心神一直被狸姬的话语所带动。 底下一位还没有吃过瘪的贵公子,大着胆子跟白牙攀谈。 “三日月大人的能力远非常人可比,素日里我们也鲜少见着,今日真是托了姑娘的福气。” “是啊是啊……” 应和的声音响起,却带着敬畏和恐惧。 驱魔师。 原来是一位退治妖怪的人物,怪不得身上会有妖气。 这些人的语气之尊敬,好似那不是一位除妖师,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但是…… 自己就是一只妖怪啊! 白牙后知后觉,对方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吧,一定是吧,所以才会那么可怕。 已经能想象,三日月肯定觉着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狗肉,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他身上犬类的妖气如此浓重,一定是一个手握无数狗妖生命的除妖师,想想真是…… “白牙姐姐,你很冷吗?” 铃坐在白牙的大腿上,看起来不太舒服。 “没有,今天穿的很暖和。” 阿伊那府的温度仿若春日,那些花才能开的那么好。 可白牙只是想想要被大卸八块,腿就在本能的想要抽搐逃离,怪不得直觉在疯狂的叫唤。 脸上挂着的微笑就要撑不住了啊哈。 铃也听到了狸姬的话,偷偷地贴在白牙的耳边说着小话。 “三日月大人,真的和杀生丸少爷长得好像哦~” “真的吗?我觉得还是杀生丸比较帅,你觉得呢?” 只有和铃开会儿小差才能按压住本能的冲动,狗生最艰难的一天也不过如是。 没等到铃回答,狸姬斟着酒的动作一顿。 “那位……杀生丸,少爷。” 感谢老天,三日月的视线又回到了狸姬的身上,那股子压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嗯?” 坐正好好回话的白牙,其实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那把刀已经被收走,若是三日月要当场宰了她的话,她能撑的下几个来回,铃要怎么办? “是白牙大人的兄长么?” 银亮的酒液流淌入小杯,狸姬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无需多虑,只是此行路途遥远,多有不便,需得与家人报安才算是放心。” “嗯。” 其实他是…… 心底里那个小小的声音莫名的来了一句。 “那么,待您回去,好好地和那位大人告别之后,再出发吧。” 公主的声音清浅,好像是琢磨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此次委托将由三日月大人协助您进行,还请不要介意。” 什么?! 想要反驳的话含在嘴里,在对上那男人的视线后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实在是太像了。 - 宴会不知不觉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酣甜的果酒下肚,暖意涌上来,尽管没什么度数,铃却已经昏昏入睡。 许是因着妖怪的体质,脸上酡红的白牙,大脑反而十分的清醒。 她支起一只腿,坐姿随意放肆,看着宴会上人们的神态。 狸姬周旋于前来奉承恭维的人之间,时不时会对她问上几句话。 而三日月,始终站在那个位置,看着狸姬应付着那些话语之中多有讨好之意的男人。 若是有借着酒劲的男人敢稍稍逾矩,杀气外溢的压力足以喝退。 没错,居然是杀气。 原来如此。 有着那位大人的守护,这些男人们自知无法攀上狸姬的权势,与自己和铃搭话的意思…… 若是能走上别的门路,那是再好不过。 白牙以为这些人好歹与阿伊那城利益相关,那么就算是过分了些,也要看脸面赔着好话,没想到三日月是个完全不在乎的。 ——他的眼里只有狸姬。 忽然想到了祭典上杀生丸看着自己的样子,雕花面具里专注的眼神。 ……脑海里又飘起了暧昧的粉色泡泡。 她摇了摇头,又喝下一杯果酒。 ——这种多余的感情,简直是浪费时间。 只要想到那语气,就冷静下来了呢,劈里啪啦全部爆掉。 - 回家的路上,白牙抱着铃,在车架里依旧能感觉到…… 外面骑马的男人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尽管已经再三谢绝狸姬的好意,对方却执意要把三日月派来护送她回去。 天哪,居然让驱魔师来送妖怪回家,公主殿下真是天大的好人。 欲哭无泪的某狗妖只能慢吞吞地上了车架。 一阵颠簸,手里拿着的东西掉了下来,捡起来发现磕掉了一个小小的角。 ……真抱歉。 自从穿越到战国时代,白牙再没见过纸张类的东西,作为一只妖怪来说,完全是大字不识,但妖怪也不会在乎这个。 谁拳头硬听谁的,至于领主肚子里是否有墨水,不在追随者的考虑范围之内。 诡异的是,她竟能直接看懂上面的内容,简直是自然而然地,扭曲字符的含义化为了脑海理解的画面。 说着是文书,其实就只是几张木制薄片,上面简单概括了一下委托的内容。 原来是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向阿伊那城求助,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一只十分棘手的妖怪。 城主尝试了诸多退治妖怪的办法,却始终没有解决,他向驱魔师的村子发去求救的信号,却得不到应答。 无奈之下,只能恳求阿伊那城的三日月大人出手,并且愿意奉上珍贵的谢礼。 白牙合上文书,眉头皱了起来。 这也太不对劲了,这一片最有名的驱魔师村落,她依稀还是有印象的。 ……好像是叫虾蛄来着。 是个非常仗义,性格稳重的人类,不可能对城主的求救视而不见。 不过,也过了好几十年。 也许他的后人并没有继承到他的好心肠? 不太可能,驱魔师接受委托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即使是拒绝也会回以理由。 - 时至冬日,庭院的草叶多已枯萎,风的温度变得寒凉,赤足下车的人抱着女孩,站在门口却久久没有进去。 “这位……驱魔师大人。” 白牙有些犹豫,实力强大的妖怪留下的结界是足以隐匿身形与气息的。 可她不敢赌,要是三个妖怪都没了,铃一个人还能不能活到杀生丸下次回家。 似乎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这位三日月大人抱胸的姿势,好整以暇地下马而立,大有等着她的意思。 “无妨。” 回到庭院内的白牙,却看到了穿着齐整,戴着乌帽子的邪见抱着人头杖就要往外走去。 “这是去哪里?” “当然是去干正事,像你一样天天吃吃喝喝是很没出息的……白芽你这家伙怎么这副打扮?” 声音转小的小妖怪,看到白牙的穿着打扮,陡然升高的音调简直要吵破耳膜。 “——不会是去私会哪个男人了吧!” “嘘!铃在睡觉!” 白牙往屋里走去,又忽然想起站在门口等她的人。 不行,那个驱魔师! 三日月一定会杀了邪见的。 “邪见!不能出去,等等,等会你先等一下。” 一手抓起人头杖把邪见丢进屋子,又把铃放进被窝里,转身飞奔出去. 耳边的花掉了下来。 她完全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 “杀生丸少爷……白牙这家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那家伙难道真的私会男人去了……这么心虚的样子!” 被摁回被窝,一直睡到杀生丸来才起床的邪见,完全不知道白牙是被狸姬接走的。 悄无声息,捡起那朵花,往外走去。 庭院外黑色短发的女孩,穿着崭新的和服,素雅的花样很适合她,动作似乎有些拘束。 侧着脸,和被车架挡住脸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在说着什么,脸颊上透着红。 那个只要一紧张就会耸鼻子的小动作。 爬起来的邪见哒哒哒地跑到门口,一脸愤怒。 “我们杀生丸少爷等了那么久,却等来和别人约会完之后回来……老奴说的没错吧,这个脚踏两条船的可耻家伙!” “啊小的不是说杀生丸少爷是白牙的船,是白牙这小子见异思迁也太可恶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踢翻。 “……” 一阵风凭空而起,似有结界张开,白色的花朵掉在地上。 - 这边好不容易应付完驱魔师大人的白牙,争取了时间来好好收拾包裹。 自己这也算是要出远门…… 就这么想着,白牙送走了人才走进了屋里,看见趴在地上装死的邪见。 小屋里都是熟悉的味道,被花朵熏的难受的鼻子终于是得到了自由。 “你是要去找杀生丸吗?” 杀生丸,好想见一面杀生丸。 “……” 屁股对着她的妖怪似乎拒绝和白牙说话。 “那邪见,把铃带上,我要出趟远门,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她想了想,能顺利完成委托之后回来是最好,若是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最坏的下场……也不过是死。 “……也有可能不回来。” 白牙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奇怪的言行举止,已经被邪见的脑回路理解成,是要单独和男人去私会,甚至到了私奔的地步。 见对方依旧不理她,白牙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她只是要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这身礼服虽然精美,但是对于退治妖怪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累赘。 好似睡醒,迷糊爬起来的铃看见家里的氛围似乎不太对劲。 “太奇怪了,邪见爷爷今天没在小窝里赖着,也没有戴最喜欢的狗狗睡帽。” “才不是最喜欢的!现在是最讨厌的了!” 白牙的精神一直在紧绷着,她真的非常害怕三日月会去而复返。 然后…… 所以她根本腾不出心思去在意邪见的心情。 摸了摸披着毯子的乖巧小姑娘,白牙露出一个笑容。 “铃……在家要乖乖听话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的邪见不满地大叫。 “笑得好难看!你这家伙是有什么心事吧,还说是家人什么的,结果还是要和男人走掉……真是完全靠不住!” ——靠不住。 手里的东西啪的掉在地上,那股无力感又在这一刻席卷上来,将她死死淹没,即使是这么久过去,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做到成为一个靠得住的强大妖怪。 每日假扮成人类生活的样子,自己却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 「……力量。」 唯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唯有足够强大才能守护这份存在的意义。 心里那个微小的声音,在此刻脉动着放大。 瞳孔黑的可怕,下一刻回神过来的白牙捡起地上的东西。 “我走了!” 第 17 章 “所以就这么急着跑掉吗?” 邪见气愤极了,人头杖在地上笃笃笃敲个不停。 “邪见爷爷……” 铃忽然想到了什么。 “杀生丸少爷,有哥哥或者……弟弟吗?” “呸呸呸!千万不要在杀生丸少爷的面前提这个。” 铃却抬头看到了庭院里熟悉的身影。 “杀生丸少爷!” 惊呼一声又掩住嘴巴的铃。 “杀生丸少爷有遇到白牙姐姐吗?她刚刚出去了!” 呼吸一滞,眼前的妖怪心情似乎格外糟糕。 他当然知道。 那紧张不安的气息,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极力地掩藏着许多不明的情绪。 不似往日明亮,仿若蒙上尘灰,害怕被发现什么。 一心想要守护人类的妖怪,那颗心也会变得混沌吗? 满口谎言的骗子。 对谁都是一样么?一样的坦诚着那颗守护之心。 会想来告诉她,对人类的看法,会想要告诉她,此刻的他仍不理解,会试着去…… ——简直可笑,他到底在做什么。 思绪收拢,所有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 杀生丸听见心底否认的声音。 “没有。” 什么东西好像才懵懵懂懂地长出来,就被掐断了柔嫩的芽子。 转身离开的妖怪,风灌满了广袖,银白色的发丝被吹起。 - 邪见往外跑着快速跟上,又好像在纠结着什么,终于还是跑回来。 “跟上杀生丸少爷,我去牵上阿哞,白牙那家伙不管你了……” “什么嘛,白牙姐姐明明只是出远门而已,马上就会回来的。” “那你就说要不要走好了,留在这里可是没有人给你做饭的!” “杀生丸少爷在哪里,哪里就是铃的家,铃是乖孩子,可以自己做饭!” 哒哒哒的脚步声,小姑娘头上的发揪一翘一翘,往外追着杀生丸跑去。 “白牙那家伙,真是骗小孩有一套……可怜的杀生丸少爷有着这么一个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的……” 邪见哆哆嗦嗦地闭上了嘴巴。 双头妖兽腾云飞起,风吹过空荡荡的庭院,卷起的草叶夹杂着白色的东西。 “啊啦~” 铃伸手接住一片。 ……破碎的花瓣? - “三日月大人……这真的是为我准备的吗?” 车架的速度太慢,对方牵来一匹马,全然不问自己是否拥有骑马这门技术。 尽管被男人拽着绳子,却是一副打着响鼻不停跺着脚想离开的样子。 那马都快应激了! 是……察觉到自己身上妖怪的气味了吗? 白牙试探地伸手摸了摸,不想反倒意外的安抚了下来,看着即将成为自己坐骑的生物,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厉害的妖怪,使用妖气就可以做到,用现代话来说,那叫飞行的效果。 品味好一点的妖怪,借助自己妖气附上的媒介,也可以…… 资质再差,用点变幻之术飞天遁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她这个半吊子,徒有妖怪的体质,如今还不知晓自己的妖力如何运用。 ……感谢阿哞过去不离不弃的帮着她从西国搬家。 “走吧。” 离开了阿伊那府,随着花香的褪去,三日月身上那股子诡异的感觉散去了许多。 白牙只好称谢,利落翻身上马。 此一行并未有更多的人,狸姬的说法是,他们二人足以解决。 白牙只当自己算是个装饰挂件。 她是一个完全只靠蛮力,刀劈拳打妖怪的……妖怪。 不管怎么说,腰间的佩刀让她觉得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 纵马疾驰在道路上,山间的风列列吹响还坚毅挂在树上的枝叶。 穿过林间,马蹄踏碎枝叶,踏过溪流,踢飞的卵石惊走鱼儿。 三日月无疑是一个可靠的人,路途上遇到叫嚣着要白牙交出四魂之玉的妖怪,都被这个男人轻松解决。 被那只妖怪撞下马的她,甚至没有抽刀的机会。 下一瞬就是带着寒光的武器闪过收回,碎裂开的妖怪肉/块淋了白牙一身。 那双金色的眼睛的主人,坐在马上,修长有力的手接住飞回来的骨扇,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居然连这个也躲不过。 即使三日月是如此好心的救了她的小命,白牙始终谨慎的和对方保持着距离。 他们会时不时停下脚步,对照着太阳,调整一下前进的方向。 - 是夜,哔啵炸开的火星,简陋的火堆上烤着两条鱼。 火光的映衬下,白牙看着那烤的焦黄的鱼,目光其实落到了对面坐着的人身上。 这位驱魔师大人,其实细看之下。 和杀生丸完全不同。 肩膀腰腹上的洁白蓬松的毛裘,看起来要更加顺长柔软,比起犬类,更像是某种狐狸的毛料。 那双眼睛的颜色,实际上是一种更接近棕色的金。 而且…… 离开了狸姬之后,整个人身上的占有欲消散的无影无踪,反而透露着几分随意的慵懒。 最奇怪的是,这种马背上天天赶路的生活,这个男人居然还能每天换不同的衣服?! 是有什么储物的神奇宝贝吗? 对方的审美还格外偏好繁复艳丽,若是交给她们的是个潜伏的委托,白牙敢打包票,三日月换新衣服的第一天就能直接宣告任务失败。 简直不要太惹眼。 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就看到了不下五套不带重样的,大到衣服花纹样式,小到头发束带的装饰扣子。 ……白牙看了看自己穿着的短打。 那妖怪的血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洗了好几遍还是挥之不去的腥臭。 冬日的溪水简直冷的刺骨,如今在火堆旁抱着膝盖庆幸自己是妖怪的白牙,被风一吹,打了喷嚏。 “两条鱼都归你。” “谢谢。” 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是嫌弃吧,绝对是嫌弃。 她的口水又没喷上去! - “你的兄长,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 “我的兄长?” “那位……” 看着坐在火堆旁发呆的白牙,眼里含着某种兴味的人端正了坐姿。 “杀生丸大人。” 三日月对杀生丸感兴趣…… 毛都要炸开,直觉告诉白牙,这个人一定有着什么不一般的想法,难道,他其实已经背地里去调查了? 那要直说么? 不行,绝对不行,见识过了三日月是如何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些挡路的妖怪。 她要是坦白直说的话,现在能逃走的几率几乎为零。 “啊~那个啊……” 她抓了抓头发,脑海中闪过无数细碎的画面,定格在庭院中月光下带着面具的人影。 “是个很漂亮的人。” 白牙以为对方至少会被转移注意力,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时代,几乎没有男人会在意别的男人有多好看吧。 …… 板正着脸的驱魔师取下头上束发的簪子,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发生变化,声音低沉了下来。 “那么……” 溪畔的河风吹起,衣袂翻飞,披散的银发上流光熠熠。 冬日的月光薄薄洒在眼睫之上,收起慵懒姿态的男人显出几分压迫,像一柄保养的极好的利剑。 有那么一瞬间,白牙失了神。 火光下,那张脸和记忆中的人再度重叠起来。 ……杀生丸。 “和我比起来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问啊! “哈哈哈这个,哈哈那个……” 那尴尬的问题以白牙更尴尬的笑声回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和驱魔师是同事的小妖怪并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平心而论,三日月的这张脸尽管与杀生丸极其相似,却更加接近人类的审美,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来回答这个问题,都会选择前者作为答案。 但是……心底有只有小猫的爪子在轻轻地抓挠,玩弄着一只小小的线团。 那翘出来的一点儿线头指向了一个白牙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事实。 ——她偏心杀生丸。 “那自然是没法比较的,三日月大人难道没有因着外貌引起的烦恼吗?” 睁眼说瞎话的人拿起烤鱼。 意思就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啊……” 三日月不再追问答案,眼神放松之后那张脸更显得柔和。 “狸姬也很满意我这张脸呢。” 没头没尾,怪异的一句话。 白牙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三日月只要提到狸姬,语气就十分古怪。 不太好形容,又像是长辈,又像是恋人,那种无比的宠溺。 万幸他大部分时间还是挺正常的。 - 最多只需要一日半日的功夫,就可以到目的地。 放着马儿在溪边饮水,这几日白牙承蒙对方的照顾,已经逐渐放下心来,不用时刻紧绷以待妖怪的偷袭。 有个靠谱的除妖师同伴,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三日月大人,是否听闻过,孙虾蛄这位驱魔师的村子?” 白牙心里疑虑不安,二人此行走的道路并不偏僻,都遇到了许多的妖怪。 难道驱魔师的村子真的不接受委托了吗? “孙虾蛄……么?” 眉宇之间一闪而逝的疑惑。 ……三日月的表情也要比杀生丸丰富得多,这么几天的相处下来,白牙完全肯定。 这男人完全是在装啊! 自己在捉鱼准备晚餐的时候,拒绝下水的理由居然是不想弄湿鞋袜。 实力——捉摸不透的强大。 性格——看起来阴郁冷酷,实则喜好花里胡哨,宴会上那套白底樱花纹和服,完全不是他的品味。 这人在极力想要保持着狸姬喜欢的偏好? 丢起一条肥美的晚餐上岸,弹跳在男人脚边的鱼甩动着尾巴。 三日月往边上又走了几步,骨扇一转,掷出一道铁索钩结果了鱼的性命,衣裳连水珠都没溅上。 “驱魔师的村子,我记得这一辈,似乎有个实力还不错的孩子,是叫……孙珊瑚。” 这一辈…… 眼前男人的年纪看起来,用人类的岁数衡量的话,约莫才二十左右,或者要更年轻些。 珊瑚?那个从猫又妖兽身上下来的女孩,怪不得如此之熟悉…… “对驱魔师很感兴趣?” 上岸的女孩放下裤脚,麻利地升起火堆。 “没有……就是问问,此行路途上遇到的妖怪太多,我有些担心驱魔师的村落安危。” “哦?” 男人的视线滑到脖颈。 眼前的女孩即使在冬日,也只穿了薄薄一件,内里只用布条层层束着胸。 敞开的衣领,露出的锁骨当中,是一个小小的御守。 “因为你脖子上的东西,所以才有如此多的妖怪,白牙小姐,不知道吗?” “额……” 白牙解下脖子上的御守,倒出里面的东西。 冻得有些红的手指拈起那块碎片,对着坐在对面的人,严肃说道:“这个碎片,会召唤妖怪,对吧,三日月大人。” 态度十分之认真,语气十分之肯定。 她没说的是,大概就像集齐七颗珠子召唤神龙一样。 这名叫四魂之玉的碎片,要是集齐了,估计召唤的那得是铺天盖地的妖怪。 “……” “而且,它会说话,很吵。” 第 18 章 “白牙小姐……不知道四魂之玉的来历吗?” “额,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白牙圆润的眼睛里只有火堆旁的烤鱼,她确实是不太关心其他的事情。 从三日月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身姿飒爽,灵力强大的巫女与无数妖怪搏斗至力竭的最后一刻,使出灵魂净化之术的巫女用最后的力量夺走妖怪之魂,溶入了自己的灵魂。 释放出一颗魂的结晶——四魂之玉。 …… 三日月的声音平缓温和,似乎是某种端正的口音,带着慵懒的沙哑,落入耳畔,将火堆旁的小狗带回那几百年前巫女与妖怪战斗的场面。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翠子是一位可敬的巫女。” 以一句评价而结尾,真是一个有耐心的好老师。 白牙看到那金棕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落寞。 翠子小姐么? 说的有名有姓的,好像真的见过一样…… 河面映出两人的倒影,鱼儿静静地游过两人的影子又倏尔一下离开。 三日月找了个离火堆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优雅坐下,继续说道:“四魂之玉,蕴有翠子的灵力,也有妖怪们的妖魂之力。” “灵力,和妖力?” 后知后觉,白牙冷汗浮上后背,只觉得自己如今拿着的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枚碎片,也能极大程度的提高持有者的力量。” ——力量。 听到这个词,白牙的瞳孔微不可见的收缩了一下,心跳快如擂鼓。 “所以,只要拥有四魂之玉,就能获得力量吗?” 闻言,三日月站起身,影子带有压迫感地笼罩下来,女孩的影子不过小小一团,尤其是那一块儿,只需稍稍用力,便能轻而易举的扭断那纤细的脖颈。 完全不同,但是又很像…… 脆弱又贪婪的小东西。 “白牙小姐,想拥有力量吗?” “我……” 拿着鱼的人手僵在了原地。 “四魂之玉拥有蛊惑心神的能力,即使是普通人,也抵不过内心最为隐秘的渴望。” 看着犹豫的人,三日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贪欲,是最深不见底的,弱小的花朵,轻易便能折断死去,祈求着活下去,能够继续随阳光绽放,随风飞舞,仅仅只是最初的欲望。” 抑扬顿挫的话语里,隐隐藏着无可奈何之意。 “若是想要变得强大的话,用上这碎片的力量也无妨。” 说着完全不像是驱魔师能说出来的话,三日月看着脸上带着迷茫的小妖怪,摊开手,做了一个合拢又张开的动作。 “轻而易举。” 小小的火星炸开,漆黑无边的夜里万物静默。 拥有力量,就会理解杀生丸现在到底想要做什么吗?当足够与他比肩的时候,会得到他的肯定吗? 如此弱小的自己,是否也有机会拥有强大的能力? 想想就无法抑制的心动。 但是…… “不了。” 白牙也站起来,认真地把碎片放在三日月的手心里。 “交给灵力强大的巫女或者僧侣,或者大人这般有能力的驱魔师,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吧。” “为什么?” 风里吹来烟雾的味道,不远处的村落传来轰鸣的声音,却不是妖怪在人类的村子里作乱。 刀锋划破寂静的夜,是流寇,亦可以称作是强盗的士兵们。 在如今这个战乱动荡的年代,势力与势力的交替摩擦之下,最先牺牲的,就是没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的普通村民。 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那火光和烟雾,亮晶晶的光彩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变得黯淡,但又始终倔强的亮着。 “当真正不曾拥有过什么,才会觉察到所拥有的已是如此宝贵。” 说完这句话的人一脚挑起地上的佩刀。 白牙在黑夜中快速跳跃穿梭,往村落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个巫女,在与妖怪搏斗的时候,会在想些什么呢?会因为力竭疲惫而想要放弃自己的初衷吗…… 灵魂永生永世被困在玉里,与妖怪们不死不休无止境的战斗。 翠子会感到后悔吗? 她不知道。 ——人类是简单而又复杂的生物。 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变成强大的妖怪是什么感觉,如今的她,差一点点就偏离了自己的初心,真是好险。 奔跑在林间的女孩握紧了手中的御守,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鹅黄色剑穗。 杀生丸,从未正视过人类的存在,亦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这样可不行啊…… - 留在原地的男人看着手心里的东西——那枚闪烁着惑人莹莹紫光的碎片。 指尖弹起那枚碎片。 半空中,从小小结界里出来的最猛胜嗡嗡无声扇动翅膀,悬停在半空,稳稳地抓住了那块儿四魂之玉碎片。 抓到碎片的毒虫飞到了林间,那儿站着一个眼熟的家伙。 “别再跟着我……” 好看的眉毛蹙起,话语里透着厌烦。 “只是来替那位美丽的姬君确认一下事实……” 狒狒皮下的男人声音优雅温和,仿佛确实只是来履行作为下属的职责。 “您答应殿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不是么?” 未曾得到应答,一阵汹涌无比的妖气裹挟着劲风将傀儡劈成两段。 极其快速扇动翅膀离开,毒虫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会恭候您的到来……” 空气中悠悠散去的声音,惊起林中的鸟雀。 三日月清楚的知道,狸姬的这个委托,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她真正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在那个男人身上。 —— 庭院里,樱花树下的女孩,像过去无数次所做的那样,对躺在花树上的慵懒男人,虔诚地倾诉。 「大人,他叫杀生丸……」 狸姬的脸浮上大片的绯色,眼里盛满痴迷,说完之后又小心的掩住嘴,像是要藏住一件珍宝。 「连名字也是这般的冷酷而又美丽……」 「我想要他。」 他并没有掌控人心的能力,于是拒绝了这个奇怪的要求。 所以说,当人太久的话,就会被污浊。 那粉紫色,带着水珠,纯粹如晶石般剔透的细弱花瓣,早已经不复从前。 如今蓬勃地开满了阿伊那府每一个角落,张扬而又肆意的,是被精心养护的大片花海。 从未得到否定回答的女孩,那张几乎完美的脸上裂开了缝隙,不可置信眼前的人会拒绝,但极快的便收拢了情绪,看不见一点儿失落和不满,热切的眼神里完全是势在必得。 只是再过了几天,府邸里多出了一股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味道。 那披着狒狒皮,由人类的恶意和无数妖怪中诞生的半妖。 ……十分识相的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似乎经人点醒之后的狸姬换了个简单的要求。 「大人,我恳求您……」 什么是爱,什么是爱意浓烈的样子,他知道人类表达喜爱的样子,一种莫名的独占欲。 想要的话,那就给她好了。 只是心里原本被填上的那点儿空缺,随着对方一次次的祈求,不知不觉的又破落开,碎裂成更多的碎片。 「想活下去……」 是随风落在他耳畔,将要死去花朵内心不甘的挣扎。 沉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的他,无趣的生活因为这弱小的花朵而变得稍有些意思。 「我想要看看远方,只待在一个地方也太无聊了……」 「大人,人类为什么生来就有灵气,我想要成为人类……」 「想要成为美丽的姬君……」 「我想要力量……」 「大人……」 很有趣,但已经开始变得无趣了。 层层的敷粉下,那虚伪的笑容一点儿一点儿地剥下他的心,记忆里黑发女孩获得人类的身体,眼里盛满的不是喜悦,而是更多的贪念。 散开成完美弧度的黑发,和离开的人影那头毛糙的黑色短发似乎重叠在一起。 那么,这样坚定而又纯粹的一颗心,又能澄澈到几时呢? - 来迟了的白牙只看到一地狼藉,流寇们骑上马扬长而去,只余着幸存的村民悲戚的哭声。 看见来人腰间佩刀,更是如惊弓之鸟般仓惶跪地求饶。 “那个……” 她实在是不擅长说些什么安抚人心,只能默默地做些什么,比如简单的包扎伤口。 但当白牙靠近的时候,受了伤的人动弹不得,身旁的孩子。却是愤怒的用石块砸向她。 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倔强的眼神里全是恨意。 “滚开!” “无耻的浪人!” 接二连三的石块砸过来,白牙有些发懵。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人挥出武器,挡掉了那个孩子的攻击。 石块落在地上,失神的小狗被强硬的带走。 …… “流浪的武士会借宿在朴实村民的家中……” “饥寒交迫将要饿死的情况下,也许还会有一点儿良心,但只要吃饱,等待着这个村落的,不是报恩,而是劫掠。” 三日月好像只是在平淡地陈述着一个再常见不过的事实。 “只要有一把刀,就好像有了掌控别人生命的权利,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利。” “我……” 白牙的嘴唇嗫嚅着,她只是想要帮助他们。 “受伤了?” 裹着绢帕的手指擦过了她的眼下,那里是一个小小破开的伤口,渗出殷红的血珠。 孩子的力气并不大,但尖锐的石块,是冲着她的眼睛来的。 若是人类的话,被这一下打中眼睛,也许会成了瞎子。 “一点点。”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小狗完全没有注意到,如今她与三日月的距离,不过区区一臂。 “这个村子多余的善心害了他们。” 这么一个小小的村落,本来储备的粮食就不多,早已劫掠一空,经此一遭,这个冬天怕是无法度过。 还有那么多的孩子…… “收起那些泛滥的感情,你也应当知道学着些教训。” 严酷的语气里,是对白牙贸然前往的不赞同。 然而正在发呆的某人,脑子里似乎想到了更好的办法,眼睛又亮了起来。 驱魔师大人的心情,完全不愉悦。 而这不悦的心情,在第二天早上看到顶着一头呆毛的女孩傻乐着在水里捞鱼,达到了顶点。 白牙熟稔地用绳子将鱼串成一溜串,手里还拎着一只野鸡,肩膀扛着野鹿模样的动物,就准备走。 啪嗒。 一块小石子打到了白牙的后脑勺。 “醒的真早啊……大人。” 完全没有听进去呢,这只蠢狗妖。 “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早餐吗?” “啊这个啊……” 白牙犹豫地看了看串起来的鱼,打量着哪一条比较小。 “就这些么?” 三日月稍稍眯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 “冬天猎物比较少……不太好抓。” 又不能老实坦白的说,她的鼻子闻不到雪下的气味,实在是比较困难。 再说了,这些又不是给他吃的。 “不会是想要拿去给那些欺负了你的小孩吧。” “额……” 被猜中了的心虚,白牙举起手里那串。 “吃鱼吗?大人。” 第 19 章 - 嘴上说着不赞同,却还是和自己一起去把猎物丢在了那些孩子待着的小屋门口。 好吧……看着自己把食物丢在了小屋门口。 和狸姬殿下的心肠一样好呢。 正感慨着,对方却一言不发地策马扬长而去,不多时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大人,您身上的……”鼻子轻轻耸动,那股味道让白牙有些反胃,“是人血。” “嗯,你闻到了?” 闻言,男人自己侧头看了看,靴子上有着几乎微不可见的殷红血点,新鲜的很。 “屠戮那村子,流寇的血。” “什么……” 尽管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但白牙的心情却并没有轻松下来。 因为三日月的态度,似乎变得十分的微妙。 原来目空一切的驱魔师大人,对白牙多了一分嫌弃,当然这嫌弃可能源自于某天对于他服饰品味的吐槽。 至于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则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的态度似乎从毫不在意,变成了关照着自己的性命。 不,不太恰当,在某个对视,那眼神毫不掩饰…… 白牙想起了那个隔壁房间的小男孩,在她探出脑袋看樱花的时候,那个男孩,会伸手捉住落在枝桠上休憩的蝴蝶。 「很好看,不是吗?」 「嗯呐!」 然后,偷偷溜来她房间男孩小心翼翼的捏着蝴蝶翅膀,两个人一起看那些漂亮的小东西。 有些可怜,翅膀破破烂烂的,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懵懵懂懂的女孩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放了它吧,能飞起来会更好看些。」 「不要。」 那个男孩拿着三角尺,力气时轻时重,戳破那些蝴蝶圆滚滚的肚子,那个时候的眼神,带着一点儿兴奋。 「太无聊了。」 天真的抱怨,透着没有意识到的残忍。 - 缰绳猛地一拽,他们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身上还带着伤的士兵从防卫的箭楼下来,恭敬的对着二人行礼。 就这么简单的放行了吗?不需要通关文书什么的。 “跟上。” 三日月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样子,强大的气场之下,夹道两旁的队列肃穆地行着注视礼。 “啊……好的。” 早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远远地可以看见,这个城池,尽数笼罩在瘴气之中。 如此浓郁的瘴气,若是人类长期在此生活,怕是会对身体有极大的损伤。 比阿伊那城还要小些,建在山上的府邸也要更简单朴素,大抵是城主不喜奢靡。 因着委托书的缘故,下马的二人都没有被收走身上的东西,只是简单地查看了一番。 皱着鼻子的白牙闻到了一闪而逝的淡淡铁锈味,再细细嗅闻,空气中传来的却是浓郁草药烟雾的呛鼻味道。 “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可怜的驱魔师们……” 管家打扮的老人咳嗽几声略过了话题,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又点上一支香炉。 “主公的身体不好,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被安排在和室等待的白牙莫名感到一丝熟悉,好像去见狸姬的时候,也是先待在小房间里,大抵是因为驱魔师的名气在外,自己只是无名小卒。 可是,既然如此,身为阿伊那城的姬君,为什么会委托一个外邦人。 层层疑云从来没有散去,提防着的心也根本放不下来,目的若是自己的话,也太费周折了一些,她完全打不过三日月的。 要不要偷偷出去听听墙角呢? 身上带着委托的文书,这么做完全是没有问题的吧。 - 庭院里栽种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植物,即使是在秋末冬初这样的时分,浓绿的叶子依旧长得欣欣向荣,看不出一点儿萎靡的模样,如此反常地倔强生长着。 “……阴刀少城主,这种把戏的意义何在?” 是三日月抑扬顿挫的声音。 坐在他对面的人,身着着紫藤色的中衣,高高束起的马尾往下披散着如瀑般的黑色卷发,浅米色的宽大衬裤下是一双赤足。 只单看这个背影,就能感觉到对方是个病弱的人。 那侧着的一点儿瓷白的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二人都没有发现,长廊的拐角,出现了个偷听的家伙。 三日月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扇子。 被称为阴刀少城主的俊秀男人,眉眼垂下来,眼睫颤动,带着一抹紫色的乌青。 他继续温温和和地说道:“大人,我的父亲因着那妖怪的缘故而死,好不容易请来的驱魔师,也无法祛除那瘴气的根源,性命尽丧妖怪口下……” 只是微微一阵风吹过,阴刀就咳嗽几声,脸颊浮现病态的潮红。 侍女小步上前,想要给他围上防风的毛裘,被挥手止住,屏退左右后的阴刀面露难色,显得格外脆弱。 “我的身子一贯如此,各族势力蠢蠢欲动,大人若是拒绝,我亦能理解。” “只是和狸姬殿下的委托,就此中止,是否有些遗憾了……” 如此关心城民的年轻少主,在父亲死后不得不扛起城主的重担,又病弱至此,再加上妖怪的袭击。 ……人见城如今死气沉沉,却依旧遵守诺言准备着给阿伊那城的回礼。 躲在角落偷听的人有些于心不忍,这般挣扎着的少城主,即使自己只有一份绵薄之力,也想要贡献出来。 “惺惺作态。” 三日月的耐心将要告罄,如此之远的距离,白牙也能清晰可见,那张脸上毫不掩饰的挂着厌恶。 见对方的态度依旧是晦暗不明,阴刀艰难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转身离开,却在站起身的时候,脚步脱力,踉跄着就跌倒。 仿若一枝脆弱的花枝,扬起的脖颈纤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啊……好过分。 实在是忍不住了的白牙从走廊的拐角三两步冲了过来,扶起这个可怜的男人。 “还请放心,我们既受您的委托,定当竭尽全力,剿灭作乱的妖怪。” 她扭头看向三日月:“答应了狸姬殿下的委托就要做到,即使十分棘手,也应当好好想办法,直接拒绝像什么样子。” “……” - 被丢回和室里的白牙摸着脑袋上的大包,那个看白痴的眼神,她记住了! 阴刀城主真是一个有教养的好人,丝毫不介意阴阳怪气的驱魔师,甚至还坐在原地向被拖走的自己道谢。 「感谢白牙小姐……十分关心我的身体。」 所以说,容貌美丽的人都有相似的通性啊,一样的温和善解人意。 狸姬怎么会有一个这样脾气古怪的护卫?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痛扁一顿再拉着人跟城主好好道歉。 “驱魔师大人……” 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姿也被白牙传染,盘腿抱胸的模样,闭着眼睛。 “三日月大人……” 完全没有想理她的意思。 “这里的妖怪真的很麻烦吗?” 她都察觉不到妖气来着,应该说,非常奇怪,她的鼻子又一次失灵,在浓郁的药材烟雾之下,什么也闻不出来。 “不过是肮脏龌蹉的存在。” 解开自己束发的男人,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屑,还有一闪而过的杀气。 身为肮脏龌蹉妖怪存在的白牙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啊…… 她刚刚在想什么,这可是战斗力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几个级别的驱魔师,还痛扁一顿,能安安全全做完委托回去就很不错了。 盘腿小狗换了姿势,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坐好,极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应该很容易就能解决了……” 白牙有点想铃,还有啰里八嗦的邪见,还有……杀生丸。 她甚至没有时间和他好好道别,希望能好好照顾家里的小家伙们,啊完全不太相信呢,三只妖怪加上一个人类小孩,唯一庆幸的是杀生丸的实力足够强大,应当不会有不长眼的家伙自找麻烦。 说着要离开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现在会是在哪里呢? “你很想离开?”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新的发带扣子,三日月给自己简单地挽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那股思念的情绪愈发的漫上来。 “我只是有点,额……”白牙抓了抓自己的刀,握在手里好像踏实了几分,“我有点想家,大人您不会想念狸姬殿下吗?” 依靠在窗下,温文尔雅的半张脸在黄昏的光晕下切出明暗的分界,微微上挑的眼角,声音沉沉地压下来。 “家?” “嗯,大人您没有家么?” 独来独往的驱魔师确实是十分少见,人类即使习得退治妖怪的能力,也因为与大部分妖怪相比,身躯还是过于柔弱无力,而惯于群体作战。 这般年轻,却在阿伊那城担任着狸姬的护卫,只有一个可能。 ——所在的整个驱魔师家族遭遇了大难,而他,也许是唯一幸存的强者。 思及此,白牙蹙眉:“抱歉。” “为什么而抱歉,为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家,是什么概念,而感到抱歉么?” 一声轻笑,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 而自动给三日月脑补上悲惨身世的小狗,对他阴晴不定的恶劣脾气包容上了几分。 白牙认认真真地回答:“抱歉我提起了一个不愉快的话题。” 第 20 章 “那么,换我来问,如何?” 似乎是找到了好玩的游戏,三日月的身子往前倾着,手肘撑上了矮几。 “可以。” “你和妖怪的搏斗,经验充足。”三日月用的是肯定句,他继续说道,“尽管大部分时候是靠着本能躲过,但肌肉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白牙,你在过去似乎经常和妖怪交手?” 没有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变得亲近,只提到妖怪,白牙的脑子转得飞快。 “额……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食物的来源比较匮乏,妖怪比较多。” 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巡逻的路上,遇到不老实的妖怪就揍一顿。 “能从那样的地方平安长大……” “啊……我的父亲,很强大。” 白牙有些放下心来,只是关于这些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甚至感到自豪,为斗牙王大人的强大而小小骄傲着。 “世人皆认为,天生具有灵性的人类,是仁善的,而天性嗜好杀戮的妖怪,则是纯恶的集合。” 话还没说完,就被清脆直白的声音直接打断,蓬松着一头短发的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炸毛小狗。 “人做了坏事,也能成为坏人,妖怪从未行恶,自然也有好的妖怪,怎么可能一概而论。” 说完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了,又眨眨眼睛,示意对方继续。 “那么你是否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存在,不被两界所认可的存在……” 手心冒出一点儿冷汗,心跳砰砰快如擂鼓,白牙几乎能猜到对方想要说什么。 掀开帘子进来的人,清冷温和的声音接下了三日月的话。 “半妖的存在。” - 看见来者,三日月脸上的表情快速地沉了下去。 “你来做什么……” 许是对上辈子自己的同病相怜,见到这人脆弱的样子,白牙就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可惜,她并没有学到看护姐姐的精髓,只能干巴巴的问好。 “啊,阴刀少城主,您身子有见好些吗?我们在商量退治妖怪的对策,还请稍稍放下心来。” “是么,真是多谢二位……” 手里拿着绢帕的男人轻轻咳嗽了几声,随行进来的侍女呈上了一些东西。 “还望能帮助到你们。” “走了。” 被拎着衣服领子提溜走,然后啪唧一声摔在地上,白牙爬起来摸了摸自己敦实的屁股。 太恶劣了,才说了几句话啊,这家伙为什么这么不待见阴刀。 “欸?上哪去啊……” “完成委托,早点送你回家。” “好的。” 心思被完全猜透的小狗只要一句话就能被带走,简直不要太好哄骗。 “刚刚,您有提到妖怪和人类……还有半妖,大人您又是如何看待呢?” 白牙掏出侍女送来的装备,有样学样的穿在身上,肩膀和腰腹束上轻盈却又坚硬的软甲,脸上系上类似于口罩的防毒面具,粗糙的质感包裹住口鼻。 “作为驱魔师的话,一定是对妖怪深恶痛绝吧。” 紧身的劲装勾勒出少女瘦削的身型,腰线愈发明显。 身侧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语气古怪地反问。 “人类和妖怪,白牙觉得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 若是不行的话,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她可是在帮着驱魔师退治妖怪。 她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嘴比脑子先回过神来:“这得看情况。” “若是我告诉你,这座城池,是受妖怪的统辖,你还会想要去退治所谓的妖怪吗?” 白牙伸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再讨厌阴刀少主,也万万不可在别人的地盘,背地里说别人的坏话。” 开什么玩笑,他们现在是受委托而前来的,哪有打着退治妖怪的名头把人家少主给捉了的道理。 “……” 那是白眼吧,三日月刚刚是翻白眼了吧。 - 追寻着妖怪遗留下的痕迹,从城池内蜿蜒直到附近的山腰。 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口,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瘴气,尽管面罩阻拦了大部分的味道,依旧能嗅到□□腐烂的腥臭气味。 隐约能听见强有力的东西脉动的声音。 顺着那声音只是看了一眼,这场景着实是有些恶心。 在山洞的内腔下方,入目是无数奇形怪状妖怪的肢体,以及混沌看不出原貌的浆液。 数只搏斗的妖怪身上都带着伤痕,爪或是用嘴撕咬着,激荡起那浆液的阵阵恶臭。 ——它们想要夺取对方的力量。 只是一眼,脑海里冒出来的判断得到了肯定。 转瞬既逝,喉咙涌上来一丝渴意,瞳孔映出下面搏斗的妖怪,白牙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和腕部的关节,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声音。 又握紧了手里的刀,本能催促着她,跃跃欲试想要跳下去。 看样子人见城瘴气的源头就是这里,只要解决了这个,就可以交差了。 那就上吧,跳下去,只要都杀掉…… 抽刀欲上的白牙却被拦住。 “不要进去。” 拦住她的人脸色沉沉,像是洞悉到了什么隐秘。 可扬起刀的女孩瞳孔黑的可怕,浓郁的黑下面是一闪而过的猩红。 - 无功而返的二人却并未受到任何责怪,相反的,阴刀少城主脾性十分温和,脸上看不出半分失望,带着乌青的眼睫微垂,只担忧地看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 “这是怎么了?” “啊……说来话长。” 据某驱魔师所说,她被瘴气熏得太久,心智被蛊惑,再加上妖怪搏斗引起山洞的崩塌,差点从那洞口直接滚下妖怪肉//泉。 然后还中了邪一样发了疯的想要砍死三日月,这句话有待考证,白牙是百分百有贼心没贼胆的,她就算是想上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对于某人的工作报告,关于这部分,一个字也不能信。 不过……四肢都酸软无比,好像被人卸了关节又重新装上,怎么说都更像是自己被人揍了一顿。 她简明扼要的描述了一番山窟内的所见。 拥在毛裘里的男人这几日不知遭遇了什么,脸色似乎更加的苍白,安静地听着白牙的话。 他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妖怪的洞穴?” “是的,是个邪气郁结的地方,十分古怪,还望少城主能将通往那座山窟的道路设下禁令,在祛除邪气之前,防止人们误入。” 按理来说,越是强大的妖怪,占据一方地盘后的野心也就越猖狂,这么多妖怪齐聚于一个山窟,十分罕见,白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那山窟的瘴气不太一般,会蛊惑心智,若非三日月大人拦住了我,后果十分严重。” 阴刀仔仔细细地将穿着劲装的女孩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将视线转向一旁浑身上下写着厌烦的人。 “这样啊,大人可真是能力非凡。” 话毕,沉思了片刻的人唤来侍女,把白牙带走去洗漱一番,再舒服的泡一下药泉,好洗去身体的疲劳。 尽管什么也没做成,不太好意思受人恩惠的白牙却是无法拒绝,看二人眼神,应当是有要事商议,所以把自己支走。 顺坡下驴她还是知道的,赖在这里也不会得到什么更重要的信息。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的小狗翘起耳朵,还是依稀听到了一些。 “……这具身体……” “太可惜了……” 啊……可怜的阴刀少城主,拖着那具病体依旧想要庇佑城里的子民,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日子的古怪都抛诸脑后。 - 此时的某片旷野,寒风冽冽吹过草叶,靠在双头妖兽身上,裹着毯子戴着小兜帽,惬意打盹儿的小女孩,什么东西正正砸到了脸上。 “啊!” 抬头看去,悬停在半空中,足足有手掌大小的红眼毒虫,无声地震动着翅膀,丢下东西之后,确认对方看到了自己,又好像是看到了远方的身影,扇动着翅膀快速离开。 “杀生丸少爷!” 奔跑过来的女孩高高举着手里的东西。 “就在刚刚,有只巨大的蜜蜂把这个东西丢过来的,这个好眼熟。” 铃的语气有些紧张:“白牙姐姐也有一个,她还绣了一个狗狗爪印。” 那是一只小小的御守,而御守的背面一角,是糊成一坨的线头。 “看,一模一样。” 脸上写着不安的女孩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绢帕展开,铃铛的花纹绣的有模有样,而角落里,勉强可以看得出是一个爪印模样,和御守上糟糕的技术如出一辙。 白牙的御守…… 为什么会在奈落的手上。 引着自己来到这小城,却又借助某种力量销声匿迹无影无踪,如今再出现踪影,做出这种挑衅的行为。 这卑贱的半妖,如蚊虫挥之不去的恶心。 “杀生丸少爷,白牙姐姐会不会遇到了危险。” “胡说八道什么啊,白牙那个愚蠢的家伙遇不遇得到危险和我们杀生丸少爷有什么关系,就算是被托付给了杀生丸少爷现在遇到麻烦也是她自找的……” 揣着手手靠在啊哞身上的邪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脚却十分紧张地动来动去。 - 泡完药泉的白牙,再穿上衣服的时候,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却还是没有找到。 在侍女小声的催促之下,她不好再逗留,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不会是掉在那个山洞里了吧。 第 21 章 乖乖盖着被子,露出两个眼睛的白牙等着侍女的离去。 好,走掉了。 三下五除二换上衣服,正准备拉开门的白牙看了一眼放在被褥旁的刀——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把太刀,待在平平无奇的刀鞘里,完全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与妖怪战斗的经验让你无形之中负荷上了许多的压力,时间久了,会习惯性的被杀念控制……」 在山洞里的记忆停在她看见那些妖怪的一瞬,后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再回过神来,刀已经被夺走。 黑着一张脸的男人,直到回到人见城才肯把刀丢在白牙脚边。 可这明明是她安稳感的来源。 那么,只要不带刀的话,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吧。 - 白日里虽人烟稀少,但依旧能见到戒备森严的队列肃穆地巡视,零星也能看见侍女们忙碌的身影。 可此时的人见城却空无一物,静的可怕。 一路畅通无阻,白牙甚至有了错觉。 她好像是被放行了。 就这么溜回家也没问题的吧,三日月再怎么强大,也只是区区一个驱魔师,只要小心一点,把踪迹给好好抹去,偷偷的搬家也未尝不可。 可答应狸姬的委托,就这么算了? 阴刀少城主…… 眼前又浮现出那脆弱的青年乌青的眼睫,还有温和的话语,只要稍稍说上几句长些的话,那张好看的脸就会咳嗽不止。 啊……不行,那般眉宇之间发青的模样,几声咳嗽就带出眼角下病态的潮红,完全不健康。 阴刀怕是,命不久矣。 浅浅叹出一口气,白牙摇了摇头,她不是医师,亦能感受到对方生机的薄弱,脸色苍白的简直就像是个死人。 - “少主。” 屈身上前,耳语了几句的侍者又保持着恭敬的姿势退下。 直至左右不见人影,拥在毛裘里的人,虚弱的脸上多了几分惬意,好似刚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你的身体被破坏成这个样子,却想着用那样的法子来修补……”端详着手里扇子的男人连眼光都吝于给眼前披着人皮的妖怪,“不愧是那样的出身,很符合你的身份。” 明灭的烛火被风吹动,跳跃的光影投在矮几之上,两杯早已冷透的茶水,分毫未动。 “大人应该清楚,狸姬殿下的委托,是把那位白牙小姐送来人见城。” 阴刀的神色自若,仿佛这些鄙夷的话语根本无关痛痒,从始至终,嘴角都挂着淡淡的笑。 “所以,人已经送到了,您为何还不离去呢?” 慢慢合上扇子的人终于是抬起了脸,他眯起了眼,周身涌动的妖气旋动成风。 劲猛的风有如刀刃,冲着对面的人劈去,无数风刃刮过,洁白蓬松的毛裘破碎,随之散去的还有大片的瘴气,在那之下,本该出现的苍白身体,如今却是破破烂烂的一具身躯。 这个男人的右臂,乃至整个胸膛,都是被灵力贯伤的痕迹。 “破魔之箭的味道……” “我以为大人您早就察觉到了,原来并没有么……” 倚靠在原地,被风刃刮地偏过头去的阴刀,扬起那张温和无害的脸,破烂的窗子投下阴影,神态不明晦暗难言,语气透着几分嘲弄。 “是桔梗。” 瞳孔猛的收缩,收起扇子极快的敛去了失态的神色,转身离开的人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似乎得到了想要的反应。 阴刀,不,应该说是人皮下的妖怪,召来傀儡,又重新拥上一张毛裘,换了一个舒服姿势懒懒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时间刚刚好…… 不,一切都刚刚好。 - 短跃借力踩在石头之上,再猛地用力,跳出老远,只需几步,就能快速的掠过溪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打从那山窟回来之后,身体素质好像变得更好了,应该说,同样的力气,她跳的比以前更远了。 这很奇怪。 白牙细细嗅闻,身上确实是沾染了许多妖怪的妖气,难道是因为这妖气的原因。 说来也怪异,这些妖气无法被药泉洗去,像是被她吞噬了一般,可却又不在身体里,只是丝丝缕缕的萦绕在周身。 而且她这么消耗下来,身上笼罩的妖气淡了许多,自己的力量却没有流失。 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那个山窟,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告诉她,那个地方很重要,远比丢失的御守还要重要。 循着上次前来同样的路径,直到山脚,却始终是一无所获。 锁骨空荡荡的,好似悬在空中的心也无所依靠,白牙愈发不安。 几个箭步跳到山腰,又来到了那山窟的洞穴口。 她没有犹豫,冲了进去。 耳边是寒冬的风声,混杂着妖怪们的嘶吼,风里居然出现了铃的声音。 “白牙姐姐!” - 猛地扭头可是身后却什么也没有,里面静的可怕,刚刚听见小铃的声音只是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错了吗? 往内里走去,里面的妖怪却发生了变化,本来没有多少只存活着的,如今却又多了许多,那浓泉里无数妖怪野蛮纯靠力气撕咬,亦有稍微高级些的,运用妖力凝聚出实质的炮弹。 白牙却注意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异样存在。 一团散发着白晕,身体仿佛折射着千百束朦胧的光线。 还有那虚幻看不清面容的模样,没有妖气,没有气息,甚至没有生命的样子。 尽管只是一眼,她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境灵。 这里居然会有境灵,这不可能。 糟糕。 就算是迟钝如白牙,也该意识到这并不是瘴气源头那么简单的事情,境灵不可能会出现在别的妖怪地盘。 这些妖怪像是被什么引诱至此,又像是困于此地不得出,她下意识后退伸手,随着手掌的纹路晕开一圈圈空气中的屏障。 是结界…… 这结界之严密,只能进,不能出,连山洞外的风都吹不进来。 这山窟里为何会有人为设下的结界?若只是争抢领地的妖怪相搏杀,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数量。 ——这结界完完全全封死了出路。 看样子上一次是因为三日月在身后的原因,所以白牙压根没注意到还有结界的存在。 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腰间,却是摸了一个空,那把刀,留在枕边,此时后悔却也晚了。 要完,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只能试试那个办法。 “呃……呃哈。” 不行,低吼着呼噜喉咙,指甲变得尖硬锋利,可想要操控的妖力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踪影。 没有效果啊。 她完全不会调动身体里的妖力,别说是妖化了,勉勉强强铮出来的爪子对上那结界却只击打出沉闷的声音,连道印子都没有留下。 比半吊子还要半吊子的存在,真是…… 既然如此的话,也只能搬救兵了,可恶,挨骂一顿事小,性命丢在这里事大。 白牙手忙脚乱的掏出信号烟火,突出的尖锐指甲一个没抓稳,一支就这样咕噜噜地滚下了山窟,幸运的是并没有砸到某一个妖怪。 “还好还好……” 打的兴起的妖怪们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 屏着气息极力不想被那些妖怪发现的女孩,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她探头去看那支滚落的竹筒开始,就已经被那一抹虚幻的影子注视着。 小心地一点点转头,看向那一侧的虚影,完全没有动。 白牙松了一口气,应该是没有被发现…… 简直不要太可怕,这里居然会有那样的存在。 若是下面那些妖怪,打不过无非就是一死,□□和精神亦能得到解脱,可要是被那团空灵的白雾锁定,后背冷汗涔涔。 她紧贴着潮湿的墙壁,哆哆嗦嗦地取出还剩下的一只小竹筒。 千万…… 千万不要被那境灵发现。 无法后退的小狗只能缩在入口相接的小小拐角,那里是唯一一处小小的平台,一边努力张望着寻找丢失的御守,一边护着手里的信号弹。 呲的一声点燃,对准山窟的最上方,白牙默默的倒数,借着下一次两只妖怪撞击到一起的声音掩护着,能成功发出去的话…… 燃起的烟火发出一道惹眼绚丽的红光,冲了出去,然后在夜空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啼鸣。 而山窟里面,似乎一切如常,下面的妖怪依旧打的难分难解,血块与碎肉横飞。 太……太好了,没有被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绷着的双腿变得酸痛,白牙始终都没有看到那个御守在哪。 一个痉挛,右腿一软,跌坐在地,边缘的一块石头被蹬了出去,掉在了下面的泉池里,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 不会是掉到下面去了吧,那应该是拿不回来了。 ……额角豆大的一滴汗珠滚落,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啪嗒。 比那汗珠溅落声更清晰传入耳里的,是来自身侧低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谢天谢地,信号弹发出去了居然这么快吗? “嘘!小声一点,我只是想来找丢失的东西。”白牙随意地抹掉了额头的汗,却始终不敢抬头,她抓住了身旁人的袖子:“不要被发现,不要抬头,低头退出去,若是对上了它的眼睛……” “会把人的灵魂拉入幻境。” “……” 只是转瞬而逝的疑惑。 也是,身为驱魔师见多识广,比自己应当是要懂的多得多,正往外走的白牙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她牵住的那片袖子。 大片纯白色的缎面料子,宽大的袖子…… 红色的底纹上是镂空的六角梅花! 第 22 章 “杀……” 宽大的衣角从手里溜走,下意识伸手的动作出卖了白牙的心思。 “你还在磨蹭些什么。” 站在身旁的人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出声询问,低醇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 “杀生丸……” “我们要迟到了。” 朦胧而又虚幻的光影笼罩下两人的身影,那光影之中无形的力量伸出手拨弄着白牙的思绪。 眼前的人,真真切切的是杀生丸不假,她的眼睛片刻也移不开。 “白牙姐姐!你好慢哦,还要杀生丸少爷去接,耽误了时间怎么办呀。” 铃的声音? 穿着鹅黄色和服,顶着一只小发揪的女孩赤脚跑过二人,两手捧着白色的花束,那捧花像一团团簇拥在一起的小兔子。 “啊……是吗?我记得……”抓了抓头发,白牙只觉得大脑迟钝的很,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我刚刚在做什么来着……” “白牙姐姐送邪见爷爷回西国,乘着啊哞回去的,不记得了吗?” 小跑上车架的铃挥着手里的花束,花瓣飘洒出来,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像是无数小兔子的笑脸。 “我们要去参加一场婚宴。” 婚宴。 对,狸姬的婚宴,没错。 啊…… 混沌的毛球线团被无形的力量咔嚓剪开,那些理不出来的思绪丝丝缕缕,在这一刻自发的结成一股。 是的,她们要去参加狸姬的婚宴,怎么会忘记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记了,停在门口的小狗两三步跑进屋子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不走吗?” “我记得……”白牙摇了摇头,“我记得有个东西,好像是很重要的礼物,应该是给狸姬殿下准备的。” “该走了。” 找不到。 ……最终放弃了的白牙不再执着寻找那个东西。 城池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大片蔓延开的白色花海,馥郁的香气几欲令人迷离。 阿伊那城,今日奏响的弦乐无比热闹,迎接他们的侍女脸上带着笑容。 可白牙只觉得那笑容似乎有些陌生,好像…… 好像她不该是这样,好像那张瓷白的脸应当是没有什么生机的样子。 “大人,姬君正在等您。” 口含珠玉般温和,仪态之恭敬,却有着那热切的目光,投向的人不是别人。 ——是杀生丸。 好像仿佛来过这里一样,白牙甚至能知道宴会的正厅该是在哪个地方,直走,左拐,再直走,再…… 婚宴上的宾客见到来人,口里吐出的溢美之词,是她这辈子也没听过的量。 什么斗牙王大人的长子不愧是文雅俊美的贵公子,实力莫测性格温和,为人和善谦和有礼…… 开什么玩笑,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她小步往边上挪了挪,捉住了正在偷吃糕点的小家伙。 “啊~一小块哦~白牙姐姐张嘴。” 身着白无垢,美丽的姬君缓缓走来,鬓边簪着一朵花,那含羞带怯的模样,白牙好像看见清晨的露珠从花苞滚下。 新娘的目光投了过来。 糕点的碎末从嘴角落下,在众人的视线包围之下有些尴尬和无措,可下一瞬,她却发现大家看的人并不是自己。 那些或是祝贺,或是羡慕,或是感慨的眼神,饱含着对新人的祝福,落到了她身旁。 ……身型挺拔的男人身上。 而这场婚宴,如今尚未出现的男主人,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 那些聚集在身侧人身上的目光,从入阿伊那城开始受到的与众不同的尊敬待遇。 不,怎么可能会是杀生丸呢? 应该是,应该是…… 脑海里出现一个朦胧的影子,总是穿着一身繁复花哨花纹的和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 最重要的是,那缱绻深邃饱含情意的目光 ……只要看上一眼就足以明白这人的心意。 狸姬的身边,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才是,怎么可能会是杀生丸。 可僵在原地的白牙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努力的回想,自己到底漏掉了什么,怎么……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身着振袖净衣的神官手舞乐铃,唱跳之间吟唱着古老的祝词,伴随着那晦涩难懂的悠扬旋律,他牵引着白牙神身侧的人来到新娘的身边。 无数的花瓣随着神官的动作飘洒,带着祝祷的花瓣蕴含着吉祥的福运,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快乐与喜悦,更有老者流下浑浊的眼泪。 “将姬君交付给这位大人,这是天赐的良缘。” 宴会的正中,不知什么时候,杀生丸的身上穿上了正黑色的纹付羽织袴,简约的黑色外袍衬的那柔顺银发如流动的月光。 不知几时,周围的人群陷入了朦胧的虚影之中,偌大的和室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白牙迷茫地看向四周,可刚刚还在脚边的铃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了热闹的弦乐,空气中静的可怕。 她静静看着那对新人,即使是如此之近的距离,却听不见那二人互相许下的诺言。 “……” 那美丽的新娘,脸上是慷慨的笑意,纯洁的白无垢如雪,殷红的嘴唇如血。 投过来的目光,她似乎想要对白牙说些什么。 宽大的裙摆让她的步子迈地十分的小,但款款走来的婀娜姿态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应当认清自己的位置。” “你说什么?” 轻声落下的质问,看着狸姬的女孩眼眸黑的可怕。 “……” 不,这场婚宴的主人…… 不应该是杀生丸。 不! 关节咯哒咯哒作响,无意识地拳头捏紧,不知道什么时候铮出来的利爪,掐进了肉里。 “无法保护任何人,亦无法成为和杀生丸少爷比肩的存在。” “你的位置,从来就不在他的身边。” 清冷的声音语气依旧温柔,如此之近的距离,传达到短发少女的耳畔,仿佛只是在谈论着今日的天气如何。 “啊…” “你……”白牙怔怔看着手里鲜红跳动的心脏,无意识地重复着未说完的话,“说什么?” 一个用力,被捏碎的心脏黏黏糊糊流了一手。 鲜血染红纯白的嫁衣,摔倒在地的新娘宛如柔弱无骨的蝴蝶,大片大片的血液染成碎裂的翅膀。 下一瞬,一道绿色的光鞭直接抽上了那只手,锋利如刃,右手直接削下。 “……” 胸口的愤怒淹没□□的痛苦,白牙听到有什么声音轻问。 “为什么?” 凭什么是她。 啊……原来是自己么?那个古怪别扭,又不甘心的声音。 “我认为你早就清楚,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地位的悬殊,你我都没有可能,不要拿父亲的说辞来当作挡箭牌了。” “我根本不需要你这么一个追随者。” “亦不需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 画面迅速的震荡,泛起的涟漪让场景发生变幻。 妖异的风阵阵刮起,裹旋着正中心的人模糊了一切。 又或者只是因为那巨大的疼痛感而让眼前出现了幻觉,白牙捂着脑袋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恍惚间听到什么空灵的声音。 「好奇怪。」 「没有的话,分不开。」 - 再睁眼时,起身却是在熟悉的庭院里。 手掌下是粗粝的木皮触感,似乎因为过于用力,掌心传来微微的疼痛感。 她这是,躲在一棵树的后面? “杀生丸。” “……吾名白兔狸姬。”微微颔首,礼仪十分得体,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多些您今日解决了那个贼人。” 好熟悉的名字,收回右手的同时,手腕钻心的疼痛。 咔嚓一声,是没留神的动作踩碎了一段小小的树枝,再探头出去。 月下却只余那女孩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正地看着自己。 啊……被发现了。 白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慌里慌张地跑进屋里,不自在的动了动沾了些草叶的脚,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 短靴在和野狼的搏斗中踢飞了,找到被咬得破破烂烂的靴子白牙只觉得麻烦,而且家里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再买新鞋子,对于妖怪来说,赤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来说。 ……她实在是有些粗糙。 白色的长发和黑色长发也好般配,仿若一副画卷般赏心悦目。 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沮丧,为什么会感到这种情绪,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月下交换姓名的二人,无法形容的和谐与亲密。 「……吾名白兔狸姬。」 就连名字也是那么的可爱。 “白牙姐姐今天,好没精神哦。” “谁说的!”一个鲤鱼打挺从舒适的榻榻米弹起来的小狗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铃!喜欢狸姬公主吗?” “喜欢,狸姬公主?” 年纪小小的女孩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白牙会这么问。 “嗯……就是我们今天吃芋泥烧的时候……” 啊,想起来了,小家伙没见着狸姬呢,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 只是停顿一滞,像是机械发条玩偶按照既定的规则拧动,发出充满元气的声音。 “喜欢!” “铃,我出去一趟……” 仓皇离开小屋的人疾驰在山野之间,白牙握紧了腰间的刀。 这个时间点,杀生丸和铃都不可能见过狸姬。 大片大片的农田尽管乍看上去连绵不绝,白牙只要跳过一个就踢上一块儿石头留作记号,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 果不其然,她又看到了眼熟的记号。 是幻境! 现在才意识到不算太晚,若是真的迷失神智,那就完了。 她并没有给自己来上一下,和普通的梦境能够通过自伤的痛觉而苏醒不同。 在境灵的幻境里,即使只是最微小的伤口,也会被某种力量转移到幻境外的□□上,而且受到伤害永远不会愈合。 它会一直保持着鲜血淋漓的样子,直到生命透支到尽头。 ……若是在这幻境的灵魂死去,□□却不会死去。 手术 「因为啊,境灵会把灵魂分成一块一块的,至于到底是多少块,怎么分的,那还真是不得而知,毕竟遇上境灵的人类和妖怪就算活下来了,也变得痴傻……」 疯狂回忆着冥加爷爷说过的话,可白牙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破解的办法。 早知道就不给他喝那么多自己的血了,一口血换一个没结尾的故事。 她也忒吃亏。 跳蚤模样的小妖怪被啪唧拍扁之后又自己吹气一般爬起来,对白牙不知轻重的一爪子并没有抱怨,显然是熟悉了这个流程。 啊……对,冥加爷爷说过了的。 「要说破解之法也不是难事,只要有人肯把迷失在幻境的灵魂带出来,可惜谁会愿意为了别人去做这种危及性命的事情呢?」 「稍有差错,自己也会殒命的……」 - 没有人救自己的话,会死,是么? 她……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白牙姐姐!” 穿着鹅黄色和服的小女孩赤脚蹦蹦跳跳穿过田埂。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看着铃的笑脸,白牙本逐渐清醒的思绪,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回家?” “是啊!” 温热的小手牵住她的,传递过来的温度切切实实盖过了隐约的痛楚,四肢忽然涌上了疲劳感。 好累啊…… 为什么会这么累,她在外面乱跑什么呢? 累了就要回家的。 - 妖怪搏斗的山窟之中,时间陷入静止,扬起的利爪和带起的妖怪鲜血溅洒凝成的珠子都停在半空。 那块小小的平台,原本紧贴墙壁的人无影无踪。 半空中静静飘浮着的白色梦幻虚影却来到正上方的位置。 原本只是一小团白色的光球,如今却蓬勃着足足增了几倍数的体积。 仿若一个巨大的纯白色心脏。 脉动着的腔室里……蜷缩着一个短黑发的女孩。 支撑悬挂白色巨大心脏的触//肢,仿若无数镜面构成,折射着山窟上方投下来的月光。 盈盈月华给那颗纯白的心脏,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心腔里蜷缩着的女孩,右手手腕处并不见伤口,却鲜血淋漓,仍握着一支小小的竹筒,嘴里呢喃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好累。” 那新鲜的血珠,只是从手掌滚落就极快的被腔室内的液体吸收,纯白剔透的液体染上一丝绯色。 毫无情绪的空灵声音竟让人听出一丝疑惑。 「是在彼世么。」 「和魂。」 - 滴滴、滴滴、滴滴…… 朦胧的光影,再一次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重重叠叠明亮的白色光影,手术的无影灯? 还有穿着白色衣服带着……口罩? 是医生么? “手术非常成功,患者情况稳定,伤口不能碰水,饮食忌口生冷辛辣……”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能动,好痛,手好痛,脑子也痛,她生病了吗? 想不起来,好累…… 出院后的日子熟悉又陌生,空荡荡的屋子里少了什么,白牙抱起自己的平板,百无聊赖的划拉着屏幕。 “小姐,今天吃完饭不可以去小花园玩啦,老爷还有少爷要过来了呢。”穿着家政服的阿姨脱下手套和口罩,准备离开,“在家要乖乖的哦~” “嗯。” 太安静了,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动物爪子啪嗒啪嗒在地板上的声音。 直到傍晚,黄昏的光线落下,门铃被摁响,小步跑到玄关,站在小凳子上往猫眼外看去。 模模糊糊的影子,两个人,啊,想起来了,是父亲和兄长。 父亲? 她想不起男人的身型面容,记忆像是缺了一块的拼图,零碎的堆在脑中。 “……” 她叫不出来,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那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来。 逆光的人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身形高大却看不清面容,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衣着打扮,却诡异的带给女孩心安的感觉。 “白芽……吗?” 不,不是这个,她的名字应该是带着锋利的意味,带着眼前男人给予的庇佑与祝福。 脑袋又涨痛了起来,晕过去的人最后看到的,是那人身后,披散着一头银白长发的少年。 少年的脸颊还有着一点儿肉肉的钝感,那张脸透着稚气的冷漠。 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真好看啊…… - 光阴掠过,那个出院的小姑娘健健康康的成长着,有时候尽管也会头疼,或者是身体哪里总是会隐约传来疼痛。 但有着医生们的帮助,这些术后的后遗症已经很久没有发作。 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早春的樱花飘落一地。 一片花瓣调皮的落在鼻尖,让人小小的打了个喷嚏,站在长街拐角处,静静等待着好友到来的女孩,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兄长的身影,心就莫名的一悸,好像什么隐秘的东西藏不住了般跃跃欲动。 “啊,是哥哥,完蛋!” 休学在家的白牙好不容易抓住父亲和兄长都不在的日子偷偷溜出家门,可还没去到那享有盛名的神社,就瞥见了眼熟的人。 白牙伸手扒拉着包包,却发现今天并没有带帽子出门。 要是被发现了,今日的出行计划可就要泡汤。 身高腿长的男人只是几步就迈了过来。 不,冲着她走过来的人,不是兄长…… “跟我走。”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穿着华丽的和服,宽大的广袖下伸出手,用力的握住了她。 毫无防备的女孩踉跄跟着走了几步,只能看见后脑勺上高高束起的头发上是精致的羽毛发扣,翠绿的珠玉闪烁着莹莹的光芒。 好奇怪的打扮…… 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 隐约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不认识你,你要带我去哪?” 白牙用力的挣开了对方的手,从手术之后开始,她的右手一直在传来疼痛的感觉,这让她很不舒服,但也习惯了。 如此用力的一握,那钻心的疼痛带出来生理性的眼泪。 男人被挣脱的手下意识的回握,却是抓了一个空。 “不要浪费时间了。” 这熟悉的话语,转过来带着不耐烦的那张脸,和兄长有八分相似。 那张熟悉的脸却冒出一个兄长脸上绝对不会出现的古怪表情。 “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不会是因为本大人肯来救你,而感动的要哭了吧。” “我只是因为一些旧伤痛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莫名的警觉。 真的好像,不,若是兄长的话…… 他不会穿这么花哨鲜艳的颜色,华丽的和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那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应当是白色,和红色。 “别过来,我报警了。” 白牙摇了摇头,把脑海里怪异的想法甩掉,她的手已经伸到了身后的小包侧面,那里放着一瓶防狼喷雾。 看着眼前女孩警惕又抗拒的模样。 男人活动着指节,那股烦躁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点。 “等出去再好好收拾你。” 指关节咔嗒咔嗒作响,脸颊的弧度在骨骼迅速膨大之下变得狭长,洁白的牙齿如此锋利,被撑破的和服变成碎块布料,一阵阵旋风吹了起来围绕着二人。 通体琉璃金光,脖颈儿一圈白毛往上,阳光的映射之下,金棕色的眸子宝石般剔透。 蓬松在身后的,是好多条尾巴,好大的……狐狸。 微微低头的模样,人性化的表情,无一不透露着这是一只有灵性的妖兽。 狐妖? 是妖怪,不是坏人。 奇怪的是,白牙却并不害怕,就好像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一个妖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心反而踏实的落下,在身后包包里掏着防狼喷雾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它不会伤害她的,这没来由的直觉让她甚至上前两步。 “狐仙大人……” 对方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口把人叼上就开始狂奔。 “你,你是附近神社供奉的缘结之神吗?” “和我的兄长如此相像,你们一定有着夙世因缘吧。” 被丢在背上的白牙大着胆子,摸了摸狐狸蓬松洁白的毛发,她看到了它的脚爪上系着红绳。 “……” “我们这是要去哪?” 口吐人言的狐狸嘴里是低沉好听的男人声音,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那么悦耳。 “白痴。” “……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聒噪。” 伏下身子,脸颊被狐狸毛扫过,只是短短几步,抬起头来的白牙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狐仙大人,我看不见了。” 她明明伸手在脸前,可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着有什么混沌的东西,包裹着眼睛。 可身下的狐狸却并没有心思再回答她的话,它须得非常小心,才能躲过这些难缠的东西。 它听到了身上女孩的话语,若是视线模糊的话,是她的灵魂将要回到身体的前兆,那混沌的液体蒙蔽了五感。 “白牙,没事的。” 并没有得到应答。 白牙痛苦地捂住脑袋,是……是手术的后遗症又发作了么,狐仙大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好厉害。 脑海里传来含糊不清的话…… 「只要放手,放手它就不会受到伤害。」 谁会受到伤害? “嗯哼。” 一声闷哼,狐狸的左爪失去力气,瘫软一下,却又再度用力支撑着往前奔去。 「执着于虚无缥缈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不要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路上的人,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看不清五官的虚影,他们或劝诫,或引诱,或责备,不管口里的语气是多么的不一样。 那话语终究传达着同样的意思。 幸魂 ——生命没有意义,徒增烦累的离开与在这样的幻境里活下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牙。 为什么执着于这个名字,大脑第一次出现疼痛的时候,是在“父亲”唤出自己上一世名字的时候。 想起来了,一直在幻境里啊,她本该在那场手术死去的。 ……她根本就不配斗牙王大人给予的姓名。 想要的是这卑劣而又弱小的灵魂吧,为什么要伤害其他人。 “就快到了。” 察觉到背上女孩的心绪不宁,这么安静反而不太习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狐狸生涩地试着安慰。 “抓紧,别松开我。” 已经奔跑到了虚幻的白色边界之处,可回头望去,失去视觉的白牙却看到了红色的斑斑点点。 ……是脚印,带着血的狐狸脚印。 那皮毛下已经被无形的丝线勒出无数的血痕,她的视线模糊,手却能感觉到黏腻的液体。 别再伤害其他人了。 “放下我。” 那些看起来细弱游丝的东西,绷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阻拦着想要出去的狐狸,它小心地闪避过好几道袭来的攻击。 猛地一阻挡,惯性让白牙甩飞了出去,可那狐狸却又奋力跟上小心的用嘴衔住,巧力一甩,女孩又回到了背上。 “你不是一直想着回家吗?我带你回家。” “马上,很快就要出去了。” 不知是对背上的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什么温热的,大颗大颗大的落下,哽咽的声音传达着挣扎的话语。 “不。” 声音落下,本纤细无比的游丝好似得到了什么许可。 尽数化作带着坚硬棱角的镜面触//肢,轻轻松松地把那巨大的狐狸裹缠起来往外丢去。 同时被扯住的女孩又陷入重重光影之中。 这样就好了吧,这样沉沉地睡去,她已经拖累太多…… “……” 被拒绝的反噬,狐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镜灵持有着幻境主人的拒绝,他无法再承受那股力量的压迫。 灵魂弹出,强大的震力让摔下山窟的妖怪又化为了人身。 三日月循着白牙的气味追至此地,从洞穴口一进来,入目就是被困在幻境之中的蠢货。 他化成原型,分出妖魂,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去牵引这家伙的灵魂。 她居然胆敢拒绝自己! 这个愚蠢的狗妖,居然让他那么狼狈。 一定要她好看。 脸上隐约浮现出红色的纹路,尖尖的耳朵却没有变回原型,碧绿的珠玉耳坠不知道落到了哪里,繁复花纹的广袖高高扬起,露出的手腕上亦是猩红的妖纹。 三日月挥动折扇,巨大的龙卷风原地旋起,这这远要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愤怒。 “把她吐出来。” 可镜灵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明灭着似乎在嘲笑这只妖怪的情绪。 ——旋风分成无数道风刃冲向那颗心脏。 最初清脆的铮铮几声,好似要击碎那白色的镜面,可下一瞬,那镜面的折射角度一转。 “不!” 他眼睁睁看着本该划开心脏的风刃被吸收进去,尽数传到了白牙的身上。 腔室内的女孩闷闷地发出一声咳嗽,只是几息之间,已然是一个血人。 皮肤上是无数绽放的微小伤口,仿佛不会愈合。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通过心脏内的液体供给着女孩的生命,却又贪婪地吸食着鲜血的力量。 尽管那颗纯白的心脏已经被染成了诡异的鲜红色,那悬在空中的镜灵却无法满意。 「一个也取不出来,无法分开。」 「为什么。」 和服破破烂烂,面上却依旧风度翩翩的狐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表情。 “你真以为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狗妖么?”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得到他的看重。 - 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投鼠忌器之下根本无法施展,即使如此,这山窟却依旧结实的很,根本没有破裂的痕迹。 若是能把白牙的灵魂唤回来,他根本不用束手束脚地对付这只镜灵。 可偏偏,偏偏就是无法把那灵魂夺回来。 在又一波攻击的空隙,那镜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它专心的研究着女孩的灵魂。 勉强站起身来的狐妖,却在洞穴的入口,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杀生丸。”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鬼使神差的,他说谎了。 可话音刚落下,一个瞬移到眼前,修长有力的手直接扼住了脖颈。 “是么?” 脖颈上的施力,仿佛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是威慑,而是实打实的想要手下人的性命。 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这家伙,有着这样一个麻烦的靠山啊…… 三日月眼睛下意识地往白牙的方向瞥去。 同样看见了那平台之上巨大白色心脏,杀生丸直接一个甩手把人丢在了地上。 啊…… 这冷淡的性格,糟糕的脾气,和那位简直如出一辙。 尽管遭遇了如此独特别具一格的打招呼方式,看在那位的份上,他还是好心地提醒。 “别进去,就算是你,进去的后果也承担不起。” “……” 杀生丸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扭动着脖子恢复力量的狐妖。 “你应当好好呆在封印里修养才是,被这种存在算计,实在可笑。” 话毕,他踏入空中,直直地走进了那颗巨大的白色心脏。 “真是自大啊,居然敢将□□与灵魂一起进入那个空间……” 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幻化出一把新的折扇,抬手落下之间,男人重新换上了一身华丽而优雅的和服,妖化的特征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是不知道,若是这个时间点进去,能否全身而退呢?” 那颗白色的球体,已经不能称之为心脏。 其中包裹着的女孩,皮肤浮现着不正常的淡淡红晕。 而另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强大的气息将女孩一点一点儿和自己包裹在一起。 ……是妖气形成的结界。 “看样子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他看到了,因为无法分割,镜灵已经选择拉扯白牙的幸魂,掌管爱情的魂魄。 ——爱欲之魂。 - 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迷失在那纯白的虚无空间,她几乎五感尽失。 在疼痛中挣扎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之处,视线里是一望无垠的白,鼻尖什么也嗅闻不到,唯一引以为豪的嗅觉也失去了。 手触碰到的,是无尽的虚无,这里好像没有边际。 脚下的触感仿佛踩在水面上,一个一个脚印晕开涟漪的纹样。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啊……” 啊…啊…啊… 空灵的回音响起,看起来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呢。 有点寂寞。 是死掉了么……好孤独。 白牙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幻境之中,甚至能察觉到身体上无数伤口的崩坏,尽管在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 没有别的场景了,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吗? 就这么死掉的话,好遗憾啊…… 是麻木了吧,完全没有感觉。 没有哪一个地方不痛的,痛着好像就习惯了这种仿佛在往外流着血的感觉。 ——想吃好吃的。 只是这么一想,这虚无的空间腾起一朵小小的烟雾,散去之后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玻璃小碗。 “……” 是蛋奶布丁耶,居然还贴心的配上了小勺子。 她是上天堂了吗? 行善积德多做好事,这是她小狗应得的。 呜呜呜,都快要想不起来蛋奶布丁的味道,战国时代的食物只能用勉强可以果腹来形容,尤其是妖怪能吃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要是再有杯燕麦奶就更好了,要加两大勺糖的那种。 闭眼乖巧等待着默数:三、二、一…… 眼前又是一只可爱的瓷杯。 太幸福了啊,那岂不是…… 随着心念流转,接二连三的东西凭空出现在心仪的位置。 太棒了! 这里一定是天堂。 “这只是阿哞,这只绿色的是邪见,这只代表小铃,那么你的话……”毛茸茸的玩偶柔软亲肤,白牙小心地拿起一只白色狗狗,端正地放在正对面的凳子上。 “你就是杀生丸了。” “你是爸爸,我呢……” 脸颊有些发烫,伸手把垂在耳旁的一缕头发别上去。 “咳咳,我是妈妈。” 说完好像做贼心虚一般的扭过头去,没有别人看到。 两只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有一点点羞耻,她已经是快九十多岁的狗狗妖怪了,但做人的年头,额,还不到做妖的零头。 现在小小的给自己放个假,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她还没有玩过。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现在,我们开始过家家。” 代表邪见的牛油果玩偶咕噜噜从凳子上滚下来,白牙跳下凳子,捡起来,却好像听到了那小妖怪唧唧歪歪的话。 「……白牙这种级别的家伙一点儿追求都没有,跟着杀生丸少爷也没有什么用,也就还能带带铃这样的小孩。」 “邪见不老实,没有好好坐着,关入小黑屋,今天的晚饭就没有了。” 白牙把牛油果玩偶直接塞进箱子里,一屁股坐在上面。 …… 玩累了的白牙躺倒在床上,视线的上方没有止境,光线也没有变化,这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 空间没有边际,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墙壁。 她的“家”却始终是小小的聚集在一起。 被褥的边上是熟悉的狗狗小窝,一共三个,一大二小,大的那个是上一辈子给丸子买的,小的那个稍微破旧些的…… 是这辈子被斗牙王大人捡回去之后,还是狗狗形态的时候住的小窝。 比较新的那个,现在丢了一只牛油果玩偶在里面,没错,那是她买给邪见的小窝。 “果然还是这样看起来有家的味道。” 铺好被褥的小狗又哒哒哒地跑到桌子边上,拿走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快速地钻进被窝。 露出来的脑袋边上,是那只白色的狗狗玩偶。 ——丈夫是要和妻子睡一张床的。 只是这么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狗玩偶,白牙的脸就慢慢的红了起来,她往被子里又躲了躲,只露出一双圆润的,带着水意的黑色眼睛。 和杀生丸睡在一起。 只是稍稍冒出这个想法,她就不由得手指捏紧了被褥,呼吸仿佛也要屏住。 毛绒玩偶在这空间里反射着浅浅的银光,洁白的绒毛,看起来就很……很好摸。 那头银白的长发,手感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白牙傻乎乎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和想象的一样柔软,忍不住把那只玩偶又放近了一点儿。 ……这样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思念 好像被什么人搂在了怀里,无比亲密,隔着薄薄丝滑的布料,透过来温热的感觉。 “杀生丸?” “睡吧。” 就这么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睡下么,又是假的吧…… “杀生丸……” “你知道斗牙王大人的忌日吗?” 果不其然,答不上问题,怀抱着她生硬卡壳的样子好像一具人偶,和那些毛绒玩具没什么区别。 根本就是幻境粗制滥造的伪劣产品。 如果是真的杀生丸的话,根本不可能抱她的。 太可恶了啊,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就不要再给她营造这些易碎的美梦幻象,让她好好的自己待一会儿不好吗? 散落成片段的记忆,从脑海的角落里张牙舞爪爬出,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 白牙张开右手,又合握住,好像在感受掐碎什么东西的感觉。 “我居然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 “狸姬殿下不过是一个人类,是妒忌吧,这种心情。” 朦朦胧胧的人形烟雾散去,滚落在地的女孩呆呆地看着虚空上方。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出现。 除了在第一次情绪失控之下,愤怒上头摧毁了目之所及之处的所有物品,后面再出现的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的假人,已经不会影响到她。 已经能很好的消化自己的心情,说来也着实可笑,许是被这境灵窥见了她内心最为隐秘的东西。 那境灵用灵魂里的记忆,造出来的人偶一只比一只模样逼真。 居然还有成年的小铃,还蛮好奇铃长大会是什么样子的,肯定不是这样子呆板又无趣。 …… 为什么还没有死去,被拖入幻境的灵魂,不是应该五感尽失的情况下被拿走切成碎块的魂魄么? 她现在还全胳膊全腿的,会愤怒,会喜悦,会伤心,会迷茫…… 不过次数一多,也就麻木了。 毕竟都是假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些都不过是被操控的工具,就像是舞台剧上演技拙劣的木偶。 ……本来就很痛的身体,就还是别白费力气再去撕碎那些魂偶。 准确的说,她已经办不到,连伸手都很困难。 不过是想让她留在这里,一遍遍扒拉出那些灵魂中埋藏的很深的东西。 若是像现在这样,没什么反应的话,那些家伙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化成空虚的白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在无数次燃起的希望又陷入失望之中,白牙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 她出不去的。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无边无界,她既不能出去,也不会死在这里,简直就是个活死人嘛。 回想起那只被无数玻璃触//肢卷走的巨大狐狸,脑海里清晰又模糊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那般模样和语气,果然是三日月大人吧,不是什么神社的缘结之神。 真是可惜。 ……差一点点就能出去了,却败给了自己的懦弱。 三日月大人的式神居然是狐妖?好多条的尾巴,没来得及仔细数数。 话说驱魔师可以操控式神入幻境么? 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冥加爷爷,也只提到过灵力强大的巫女和僧侣,可以借由符纸和契约的力量召唤式神。 不管怎么说,希望他人没事…… - 白牙甚至还有模有样地给自己折腾了一间府邸,就照着西国的那件宅子,平地而起的樱花是记忆里蓬勃生机最美丽的样子。 廊桥和池塘,长廊和花窗,记忆里一些模糊细节她也愿意花时间慢慢回想。 反正这片虚无的空间都是她的。 只要她想,一个念头就也可以拥有几百平方米的大床,但白牙却还是喜欢小小的被窝。 是最简单的那种款式,没有什么花纹的褥子,柔软的很,在小小的一角放上一只白色的狗狗毛绒玩偶。 ——要是可以变回狗狗的形态就好了。 尽管这么想了,但却毫无反应。 好吧,原来这幻境也并不是万能的,赤着脚的白牙盘着腿揣着手手坐在缘廊。 看着在庭院里放风筝的铃,视线放的很轻很轻。 望着那空中的飘飘摇摇的风筝,绢布上面绘着一家四口的模样,有点可爱。 说是风筝不太恰当,勉强算是自己鼓捣的小玩意儿,言出法随在这幻境简直不要太好用。 ——风再大点就好了。 呼—— 被吹断线了的风筝摇摇摆摆的飘下,卡在了樱花树最高的枝杈之上。 “糟糕。” 抬头正好吹起落在脸上的樱花花瓣,无数的花瓣飞舞,恍惚间回到了还是小狗的那一年。 樱花花瓣之下,是那个精致漂亮少年模样的杀生丸。 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着杀生丸了。 只是犹豫了一瞬,她安静的等待着对方说出催促的邀约,又一次前往那白色花海的城池。 无论经历了多少次,白牙都知道自己会选择什么,即使只是想要看看他,却还是不得不走上这样的道路。 像上好发条的八音盒,演奏着既定的曲子。 她会又一次杀掉婚宴的女主人,然后被那再熟悉不过的妖气穿过身体,手,胳膊,肩膀,腰腹,心脏什么的。 可并不会死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维持着她的性命,即便千疮百孔,她也依旧活着。 沾满鲜血的双手,又变得洁净如初,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身体的某一处又多了几个无形的伤口。 真的很痛,那些看不见的伤口,支离破碎的伤口。 别再出现了…… - 白牙已经站不起来,幻境里的身体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但那疼痛却连绵不绝,好似呼吸都会呼出血沫,每一寸皮肤仿佛都流出鲜血。 只想沉沉睡去。 这一次闭眼,远比任何一次都要疲惫,她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在这一次就要死去。 ——不要再出现。 似乎……有股热流从皮肤涌入,身体上那些无形的伤口变得滚烫发痒。 因为疼痛而疲惫不堪的精神得到妥贴的熨烫。 嘴里呢喃,揉着眼睛爬起来,又看见了熟悉的人。 “还要来这一套吗?我可是刻意回避了这些记忆……一点儿用也没有啊。” 白牙叹气,只当眼前的男人不过又是一次幻境的假象罢了。 “还穿着那套和服啊,是因为喜欢吗……这次可真是随意,就连胳膊也不捏对称了么?” 强撑着笑意,她甚至开始对这一次的魂偶评头论足了起来。 “怎么不穿那件黑色的婚服了?我觉得那件还是蛮好看的,显得脸很白,虽然你本来就很白净……” “该走了。” “好过分,这一次,又要和狸姬在一起吗?” 肆无忌惮地埋怨,身体的热度让白牙的脑子也不清醒,含糊不清的话语里带着莫名的委屈。 “我明明才是……是交托给你的人。” “……” “不说话你也不能否认,实力,身份,地位什么的……” “这些我完全都明白,你知道吗,杀生丸,我根本就一清二楚。” 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骗自己能够让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妖怪知道自己是有用的。 让他学会对生命的尊重,不过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那可耻的愿望。 渴望能得到对方的正眼以待,隐秘的希望着自己能成为那个例外。 “我就是如此的卑劣……” 心里那个倾斜的天平摆上的砝码再清楚不过了,白牙什么也没有,放在上面的只有一颗赤诚的心。 一颗砰咚跳动,再诚实不过的心。 “我喜欢你。” 许久的沉默,卷起被子的小狗静静等待着那人影自行消散,她还想出去看樱花,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虚假的泡影身上。 可注视着她的人似乎轻轻蹙了蹙眉,那张薄薄的水润红唇依旧在说着并不动听的话。 “和我走。” 啊……太好笑了。 即使是这样,也想要去参加那莫名其妙的婚宴? 在这里,明明是她说了算好吧。 破天荒的,倔强地想要对着干,第一次的拒绝,就这么说出了口。 “不要。” 白牙努力坐直了身子,让自己能和坐在床褥边的男人齐平,又伸出手比划。 “你过来一点儿。” 对方没有动。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知道跟狸姬走并非你所愿……” 为什么要解释,它只是一个被操控的假人,自己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受。 只是不想一次又一次看到那个另心脏疼痛到窒息的画面罢了。 只是不想一次又一次承认自己是如此不堪的人罢了。 啊……她可是妖怪,是随心所欲的妖怪才是,可为什么,还会后怕呢? 白牙打了个哈欠,红红的眼角闪出一点儿泪光。 “这一次,我不要去。” …… 许久的沉默,久到白牙忍不住想要妥协。 去吧,也没什么,只是这次又会是哪里遭殃呢?是被掐住喉咙扼死,还是被妖气拧断脖子? 无论是哪种,都很痛啊,比被砍伤要疼的多…… “我说……” 她想试试有没有谈判的余地,就这么开口,却被冷酷的声音打断。 ——“要和别的男人离开的人是你。” 可看到那么可怜的样子,又软又轻,乌黑的短发粘在脸上,神色痛苦,一小团在那里蜷缩着。 想也不想就冲动走进来的人却是自己。 如今说喜欢的人是她,可又不愿意同他离开。 妖气已经完完全全的将白牙在幻境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那股妖气同样被主人心绪影响,带着暧昧不清的气愤意味,传达到了灵魂之上。 “骗子。” 偏过去的侧脸,露出一点儿耳尖,紧紧抿着的嘴。 是在说她么? 好热,为什么忽然这么热。 在说什么啊…… 为什么不看她? “看我。” 眼睫扑簌颤动,迷离的眼神无法聚焦,从肌肤涌上的热意让白牙无法再集中精神,她漏掉了对方的控诉。 听见她的声音,转过来的男人依旧是表情冷冷,却在看见女孩眼眸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丝破绽。 柔顺的银白长发,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白牙有些恍惚的错觉,这个杀生丸,好像有点太真实了。 是因为自己坦白的原因么,得到了新的欲念,所以制作地格外逼真? 她试探性小心地往前挪了一下,那蓬松柔软的毛裘几乎快碰到鼻尖。 只是歪头轻轻地侧脸,本来嗅不到什么味道的鼻子却被那股熟悉的冷香盈满。 杀生丸察觉到什么,却没有闪避的动作,她的手已经环上,细弱的胳膊努力地把人搂向自己,宽大的和服下是劲瘦有力的腰。 “我好想你。” 那股从身体上散发的热驱使这么做,她就大胆地顺从心底的欲望。 吻 由白牙的灵魂构筑,境灵拉扯的幸魂不满地挣回去,无形的力量勾起那灵魂最深处,最隐秘的欲求。 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这虚无的空间彻底被欲望填满。 只是朦胧觉得自己该这么做,可真正拽着衣服将那人搂入怀中,却是懵懵懂懂。 “如果不离开这里,你会死。” 杀生丸的声音,听起来清醒而又冷淡。 那张冷白的脸,眼角染上红晕,紧紧抿着的唇透露着主人心绪的不宁。 她终于听见了一句。 “……白牙。” …… 真好听啊,原来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是这样子的。 心跳似停了一拍,无比强烈的灼热从喉咙中涌出,恍惚间,呼吸的间隙,大片大片的花从胸膛中开放出来,带着炽热的爱意。 想要完全的献给他,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阻止。 “……” 将声音封在唇瓣相接之中,那润泽的两片薄唇,带着凉的柔软。 小声而又难耐的喘息。 这亲吻是药,亦是毒,仿佛得到拯救,又好似要溺毙。 宛如被甩上岸濒死的鱼,每一寸的碰触都更渴望凉意的水。 不自知的扬起脑袋,白皙而又脆弱的脖颈,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防备的动作,放空的瞳孔里只有眼前的人。 太奇怪了…… 是在做梦吧,即使是人偶,也从未让她有机会如此亲近。 微微张口,大脑居然陷入奇异而又兴奋的状态,唇齿用力。 若这真的是梦的话…… 不似拒绝的手虚虚撑住胸口,纤细的手指无力抓住那布料。 “杀生丸。” 若这是梦的话,她还真是。 ……太放肆了。 面前的男人垂头俯视着她,琥珀金的眸子里不再是冰冷的郁色,银白色的发丝交缠在细弱的手指上。 水润的唇瓣上是新鲜的伤口。 ——她咬的。 这个认知让每一寸肌肤都在战栗。 白牙听到他喉咙里低沉暗哑的回应。 “嗯。” “杀了我也可以。” 无论多少次。 砍掉胆敢冒犯的手,或者是口吐狂言的脑袋,完全没有关系。 即使是这样分成无数的碎块,她的灵魂也会得到救赎。 只是这一刻,请让她得到这片刻的放纵与欢愉。 在此之前。 ……请不要那么快的死去。 - “……” 白牙的听觉混作一团,无法分辨对方到底再说什么,又或是放弃了辨别那话语,害怕得到拒绝。 视觉再度变得模糊起来,只有深知骨髓的热,好似证明着这个卑劣的灵魂依旧活着。 从那唇瓣破开的伤口,渗出新鲜的血液,很快的润成了一滴血珠。 “好香……” 靠在肩头磨蹭的鼻子,从冷香中闻到一丝甜腻,迷蒙地抬起头,视线中是鲜红的一点儿。 那滴殷红的血珠,被她卷走,平息着那股让人窒息的灼热。 可转瞬而逝化作妖气的血珠,对于如今即将崩坏的身体,无异于杯水车薪。 “还要……” 湿润的舌尖浅浅地舔舐着唇瓣,想要再讨取那么一点儿。 可身为妖怪的快速自愈能力,不过几息,就让那小小的伤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委屈嘤呜出声,在下一刻得到安抚。 杀生丸抬起右手,毫不吝惜地放在女孩的嘴边。 “咬。” 一缕黑发粘连在脸颊,气息凌乱地贴着带有诱惑味道的手腕,皮肉之下是唾手可得,带着强大妖力的血液,可她根本没有力气。 笨拙的啃咬,宛如啜吻。 “……” 利齿陷入皮肉,他的牙齿远要比这只虚弱小狗锋利的多。 慷慨地流出来,灌注妖力的血液。 二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随时要折倒的菟丝子,攀上任由她绞/缠的乔木。 新鲜的血液甜腻中带着杀生丸独有的冷香。 一个接一个,轻轻柔柔落下来,每一口都含着丰沛而又精纯的妖力。 喝了个饱的白牙,精神好像不再那么糟糕的混沌。 那乌黑水润的黑色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 如此暧昧而又亲密的距离,听觉依旧模糊,又或是自欺欺人。 仿佛得到了允许。 起先只是溢洒出来的一点儿绯色,然后是大朵大朵渐红的晕染。 伴随着潮意,湿润的眼里不知是迷恋,还是贪念。 牙齿隐隐发痒。 即使不再有血液的满足,她也想要得到唇齿的交融。 一缕银白的长发划过脸颊,仅仅只是那轻微的触碰,仿佛被火灼烧,哧的一声,燃起难言的痛与痒。 - 在幻境的外面,那洞穴之中的时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恢复了流转,撕咬搏斗的妖怪察觉到了三日月的存在。 可挥起利爪就要抓去的时候,就被风刃利落的切成碎块。 完全没有把底下的妖怪放在眼里,身姿优雅的男人嘴里却是威胁和呵斥,他对着虚空中那个存在,挥动着手中的扇子。 “我让你把他们都吐出来,听到没有。” 空气中全是杀生丸那只狗妖霸道的味道,即使是在幻境之中,这妖气外溢出来的占有欲也足够让人不爽。 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死心眼。 幻境的吸取是无穷无尽的,即使他给白牙灌再多的妖力,她那破破烂烂的身子也兜不住一点,尽数便宜了境灵。 这家伙不知道么! 想要打碎那个巨大的白色镜面球体,可又怕境灵转移他的攻击。 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白牙那具身体可能真的会死。 洞穴的入口处传来凌乱脚步的声音。 …… 又有新的倒霉蛋进来了么? “妖怪的……残骸?” 人类的声音?不,没有气味…… 妖怪们的搏斗已经进入尾声,三日月跃起站在一块石头之上,又扇起一股旋风腾上,却是如何也追不上那虚幻的境灵。 只见无数的妖怪残肢,混杂着混沌的液体往站在其中的牛角妖怪身上涌去,身上长出打败的其他妖怪拥有的背鳍和尾巴。 “放我出去!!!!” 猩红的眼睛里盛满杀戮的欲望,口吐人言的妖怪不甘心地嘶吼。 下一刻,它看见了那山腰入口处的两道人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兴奋地跃跃欲试。 被妖怪扯入战场之中的犬夜叉挥舞着铁碎牙就冲了上去,完全没在意弥勒的劝阻。 接二连三的人闯入这洞穴…… 三日月眼角的余光甚至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两张面容。 可费心与那境灵缠斗的狐妖无法停下动作,分出神再去管旁人。 他能感觉到,那幻境之中,完全深陷的灵魂,执着地抓紧杀生丸的人,完全不想放手,被放大到极限,死死抓住不放的欲望。 别说把白牙带出来,杀生丸搞不好可能会死在里面。 几个回合下来,那境灵却没有要和他打的意思。 时间再一次被静止,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妖气厚重仿佛要凝固。 「……我吃不完。」 毫无起伏,空灵的话语从那团小小的光晕中传出,却莫名让人看出一点儿疑惑。 “……” 一脸无可奈何。 “我都说过了,让你把他们吐出来。” 杀生丸的妖力灌注之下,那本就无法抽尽分离的灵魂有了可以依傍的养分,更是肆无忌惮地蓬勃生长。 最坏的结果是把杀生丸妖力抽干,白牙还是一个活死人的状态。 只是如果到了那个地步,这个境灵搞不好会被反向吞噬掉。 被喂养起来的那个灵魂,已经尝到了饱足是什么味道,怎么可能会放过它。 「你我,都成了咒术的一部分。」 依旧温文尔雅的狐妖冷哼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整座山形成的洞穴,是奈落设下的蛊毒之术。 无论是引诱也好,强行掳来也好,这山洞内的妖怪们自相残杀,直到还剩下最后一只。 那融合了失败妖怪躯体与能力的,最后一只胜者成为蛊毒。 ——将成为奈落新的身躯。 「……」 噼里啪啦,镜面的白色球体自发的碎裂开,可那些折射着无数记忆的碎块掉落,里面却是一个妖气形成的茧。 「吐不出来。」 犹犹豫豫的声音,多了一丝不解。 那妖气无比粘稠,强硬的裹着选中的记忆碎块,根本剥离不开。 尝试了好几次,那只境灵最后想要放弃,摇摇摆摆地往外飘,却撞到山洞顶上咒术设下的结界。 「出不去。」 …… 三日月的额角抽搐。 奈落到底是怎么抓来这样的东西。 下意识想要遁逃的境灵,连带着那空中悬挂的巨大球体化入虚无躲藏了起来。 时间再度恢复流转。 扬起的铁碎牙一个猛劈,就要砍上那只巨大的牛妖。 可不远处射来的一道箭矢直直击中,直接化解了铁碎牙妖化的大刀状态。 带着强大的破魔之力,箭矢弹起,拥有灵力的箭矢,有着能轻易破坏封印的力量。 那束浅紫色流光直直往洞穴的上方飞去,其间好像穿过了什么,只浅浅地停顿一滞,又快速地飞出。 咒术的封印被破解,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充满着妖怪残肢,肉沫,血块的肉//泉快速旋转了起来。 “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什么东西抓住了正在呼喊的弥勒。 “你还算是蛮聪明的嘛,法师。” 提留着人类的衣领,三日月轻轻巧巧地放下捞在怀里的云母,再一个随意松手。 跌跪在地的弥勒法师因着那浓郁的瘴气,剧烈咳嗽起来。 “桔梗打开了咒术的封印,那蛊毒之术形成了奈落新的身躯!” - 月光正正的从洞穴最顶端满满洒下,下一刻流光的冲起,洞穴涌起罡风。 无数毒虫震动着翅膀,安静地呆在那阴郁的男人身边,风阵阵吹起浓黑的卷发,瞳孔中锐利的一点猩红。 等待的那一刻终于到来。 真相 - 身体似乎变得温暖,那些看不见的伤口被什么力量温温柔柔的包裹住。 好舒服…… 像沉浸在冬日的温泉之中。 是梦境吧。 只有在梦境之中,这个得到的怀抱,她不想放手。 视线变得清明,这个小小的空间,充盈着男人身上的冷香,手下是温热的身躯,顺滑薄薄的布料下是紧实的肌肉线条。 即使是放松的状态,也块垒分明。 这孩子长得真的……太让人心动了啊。 “杀生丸。” ——想和他一起看流星雨。 会不会有些太不好意思。 消散下去的潮红又不经意地爬上了耳尖,白牙抖了抖耳朵。 “嗯。” 刹那,无数的星星点点划过死寂的虚无。 落下细碎的光线,像是游弋在空中的银鱼,一群一群的银色小鱼儿,穿过她黑色的短发。 杀生丸往后撩了一下垂落耳前的银发,视线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手腕的伤口已经快速愈合,见不到那可怖的口子,可血液留下的艳色,远比妖纹还要勾动人心的诱惑。 “不打算离开么?” 白牙含着浅浅的笑,眼神完全移不开,从来没有想过,杀生丸会做这样的动作。 她没有回答,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内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 这样也很不错呢,不管怎么样都很好看…… 那些银色的小鱼,似乎也知道谁才是这幻境所倚靠着的真正主人,亲昵的游过肩头。 他依旧眼神温和地凝视着自己,仿佛和过去消散的无数人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眼神中却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还不会消失吗?” 白牙隐隐有些不安,这次的人偶实在太完美,也太真实。 没有应答。 消散的银鱼带走光线,再度燃起的是最简易不过,战国时代最常见的盏盏油碗。 无数跳跃着的昏黄火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西国的宅邸之中,在那若隐若现的光影之中。 白牙注意到了,很不对劲的地方…… 身旁的人像是陷入某种虚幻,脸色即使是在暖黄的光影之中,也是格外的苍白。 也并不是错觉,原本水光润泽的唇瓣流逝生机般变成虚幻古怪的颜色。 她搂着他腰的手不确定地松开,手指穿过柔顺的银发,好似惧怕触碰般的来到脸颊,最终捧住了那张冷白的脸。 没有反应…… 那双好看的琥珀金眸子,失去了璀璨的光,黯淡的好像蒙上了一层灰翳。 垂落在身侧的手,利爪伸缩,不自觉地轻握又张开,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动作。 白牙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杀生丸?” 可身前的人却完全没有听觉一般,只静静的,毫无反应。 她收回手的时候,那张脸上极快的出现了一闪而过的迷茫,微微偏头的动作,好像要追上离开的手掌。 下一刻又恢复冷淡的常态,但好似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做了一个动作。 温暖而又干燥的手,试探性的,轻轻地捉住了白牙离开的手,小心地收拢指甲,只是那么握着。 “……” 薄薄的嘴唇张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是真的杀生丸…… 从那股灼热之中脱离而彻底清醒的脑子,白牙在这一刻,认知到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杀生丸来救她了。 可汹涌压下那些讶异的情绪,胸口漫上的是巨大的恐慌。 ——她居然能感受到杀生丸的妖力。 浓郁的仿佛整个人从骨子里都被浸了个透。 他到底给她喂了多少血?! 寻到了她的位置,依赖着靠上她肩头的人,轻似一片落叶。 什么重量也没有,仿佛只要她再松开手,这人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为什么这么纵容我啊……” 白牙不太理解,明明是来救她的,却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心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随着血液的泵送,无形的疼痛蔓延到指尖,放在他手里的那只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却得到了一个安抚性地轻握,好像在问她,怎么了。 白牙有些发懵,她不记得,杀生丸是这么一个百依百顺的人。 脑海又浮现那些沉默的应允。 「……我要跟着你。」 在正午的阳光下,那双眼睛是浅金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杀生丸,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 和风的吹拂下,飘扬的银发,扭过去的人不自在地应好。 「……杀生丸,一起去逛逛吧。」 那眼中莫名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是拿厚脸皮没有办法吗?最开始还会像模像样的拒绝。 原来,他好像一直对她都是这样的。 ……他一直,都很包容自己。 这样的杀生丸,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咻—— 什么破空的声音传来。 听觉回来之后反而无比灵敏,手比脑子反应更快的推开了身前的人。 这一刻,现实与幻境链接在一起。 凭空进来的一支箭矢,扎进了她的胸膛,大片的光点从那破开的伤口漫散开。 被推开的人右手往前想要捉住什么,但却捞了一个空,趔趄几步后站在了原地,脸上少有地出现了几分无措。 那忽明忽暗的人影,灵魂透着虚弱的味道。 啊,还好没有摔倒。 看着胸口弥散出来的星星点点,白牙地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痛,是觉得好浪费。 下意识地看向杀生丸,那人的模样却又提醒了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触感,都十分微弱。 ——还好杀生丸看不见。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不,应该说是灵魂,可是他的妖力养起来的啊。 白牙伸手握住那支箭,无师自通地注入了什么,再度松开。 箭矢焕发出更耀眼的流光,直接穿透那颗心脏,往既定的轨道继续飞去。 时间再度流转起来,好似只是微微一滞。 混沌漆黑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愤怒。 - 随着洞穴内罡风的旋起,刚刚还汇聚成一体的牛头妖怪,手持铁碎牙身着红衣的半妖…… 甚至三日月刚刚丢到地上的人,通通散发出莹白的光茫,然后化作烟雾散去。 无论是犬夜叉也好,弥勒,桔梗,戈薇,云母,这些都是不知何时,境灵制造的幻象。 足够真实,真实到把他也骗了过去。 可为什么,只是一个假人偶,却能破解这蛊毒之术的封印。 下一刻,那绽开的流光给出了答案。 空中掉落出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仿若一块块镜子碎片,整个山洞都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是白牙的灵魂。 “……原来如此” 那境灵假冒仿制的“桔梗”,不过只是按照奈落丢下的记忆片段,照猫画虎射出一箭。 徒有破魔之力的表象,内里不可能蕴有真正纯粹的灵力。 那支箭,是在穿过困住白牙的幻境之后,才拥有了破除结界的能力。 被反噬的境灵慌不择路的想要往洞穴的顶端逃去,可正守在那里的奈落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吞吃境灵的机会。 「不。」 那空灵的声音只留下一个音节,尽数被吞噬殆尽。 静静等待着的奈落,垂着乌青的眼睫,森冷的眸子里是对某种东西的势在必得。 身体再一次融合,吸收了境灵的力量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餍足。 可下一瞬,胸口却被洞穴里冲出的某股力量破开成一个巨大的口子。 “什么……” 风声凄厉,什么东西再度袭来。 一道黑色的光影自虚空踏出,快到几乎看不清的模糊人影只是一瞬就来到了洞穴的上方。 右手旋转一握,击穿奈落身体逸散出的蓬勃妖气又收回她的手中凝聚成实质。 月华如雪,其上闪烁的流光显得锋利异常。 “阴刀城主,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那人的右手高高扬起,妖刀再度劈来,“还是说,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奈落呢!” 劈砍下来的动作被瘴气堪堪挡住,白牙愤怒地看着这只披着人皮的妖怪。 而奈落胸口崩坏的速度无比之快,那刀上裹挟的妖气和莫名的力量,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见势不妙,猩红的眼眸一缩,裹挟着无数瘴气,狼狈遁逃。 - 山洞内已是一片狼藉,崩塌的碎石落了一地,所有妖怪的残骸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瘴气被净化的干干净净。 好像这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山洞。 “谢谢你。” 得到了眼前女孩的道谢,不,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救下她,那双亮晶晶的黑色眼睛里都会盛满劫后余生的喜悦,一转不转的看着他,然后说出那些干巴巴的谢语。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却没有分出一点儿视线给他。 身上全是血,即使是这样,白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疲态。 她的左手始终放在身侧,在那儿,是一枚妖力凝聚而包裹形成的茧。 手上是切开的伤口,妖气和鲜血源源不断地送入那枚茧中。 她无暇顾及逃走的奈落,漆黑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晦暗,盛满痛苦,始终注视着那茧。 又或者是…… 茧里的人。 三日月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刚刚捞到了一片白牙的记忆,碾碎的力量流入身体……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伸出去。 他现在是和她一样颜色的头发了,心里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丝隐秘的快慰。 只是低头,却瞥见了女孩衣领的里面,脖颈处大片的绯红。 “白牙,你……” 走上前来的男人拧着眉,似乎想要看看她的伤口,白牙却极快地闪退了一步,小心地护住身边的那颗茧。 右手横刀在前,不是她惯用的小太刀。 是血与肉的力量幻化出的巨大妖刀。 那把妖刀发出渴血的阵阵嘶鸣,仿佛只要谁敢来碰触她身边的东西,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送那不长眼的人去黄泉。 “你早就知道阴刀不是人类,我也是妖怪,我十分感激您来救我,亦憎恨您同奈落设局……” 风吹女孩乌黑的短发,她扬起半张脸,只是短短几息,脸颊上的妖纹浮现又褪去,声音无比冰冷,好似冷霜淬毒。 “……算计我的家人。” 那黄色的毒虫,阴刀身上死人般的气息,和刚刚毫不遮掩,难以形容的味道。 她是大部分时间都很迟钝,但她不傻。 “我……” “让开。” 横刀一震,仅仅只是一击挥扫,那强大的气浪足以掀飞力量已经所剩无几的人。 “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然她一定会。 ……一定会杀了他。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妖怪之心》最快更新 真相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悲惘 “愚蠢而没有品味的女人。” 化作巨大原型的妖兽伏在一座汤泉的边上,舔舐着肩胛处的伤口,口吐人言吓跑了出来觅食的野兔。 明明是自己先去救的她…… 为了救这个家伙,最喜欢的扇子和耳坠全部都被奈落那肮脏的半妖吞噬,想想就算吐出来也很恶心。 可那是最喜欢的…… 居然把自己和那种存在划为一起,狐狸头露出一个人性化的表情,眉头拧起,喉咙低低地发出不悦的呼噜声。 只要一想到,白牙的眼神。 心脏的位置奇奇怪怪,砰咚跳动,单是收缩就一抽一抽的。 那个家伙居然敢拒绝自己。 「家人。」 呵,可笑,谁要算计她的男人,他对杀生丸一点兴趣也没有。 呼出的白气和汤泉的烟雾袅袅交缠,妖气腾起,化为人形的赤.裸男子走入了那乳白的泉水之中。 “下手真是毫不留情,大人您是否厌倦。” 声音柔美,烟雾之中伸出来的一只手匀亭白皙,指白如葱根,还染着晶莹的水意,环绕上他的肩膀,在那处伤口,呵气如兰。 “大人,需要把狸姬小姐接回来么?” 只是一扬手,什么动物痛苦嘤呜,那说话的人就没了生息,抽搐着滚落下来的,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他真的很烦,这些妄自揣测心思的东西。 把泉水都弄脏了。 - 带着身旁的茧走在旷野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终于支撑不住。 白牙隐隐感觉力量将要耗尽,才小心地把人放下来。 “杀生丸……” 妖气的茧化开消散,昏迷不醒的杀生丸,又是这么一副脆弱的模样。 白牙从未如此后怕,依旧提着一口气,用薄薄的妖气将人包裹起来。 怀里的人,脸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紧紧地抿着嘴唇,好像陷入了某种奇幻的梦境之中。 只是才把手放上去,那只手就自发的牵住了她的。 “我不会感激你的,杀生丸,你最好醒来之后好好跟我讲清楚……” 讲清楚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大颗泪珠滚落,瘫坐在地的人脸上满是痛苦的绝望。 -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什么小动物快速的奔跑,掠过草叶。 脖颈处传来一点儿麻痒,白牙啪地一下打在上面。 掌心传来蔫巴巴的呼唤。 “真是好久不见了,白牙……鲜血还是一样的美味呢。” 被拍扁的小东西又呼地一下恢复原本的模样,弹跳到白牙的肩头。 原来是一个胡须花白,但精神矍铄的六足跳蚤小妖怪。 看到白牙大腿上昏迷不醒的人之后,那四只小手挥地飞快,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狂飙眼泪的小跳蚤。 “啊呀呀,杀生丸少爷怎么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冥加爷爷……” 见到是熟悉的人,白牙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 “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快停下!” 冥加看到了她露出的左手,上面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 “本来就是他灌给你的妖力,就算你想注入再多,如今也无济于事。” “……” 没错,她这一路上都在试着唤醒杀生丸。 ……没有用。 无论是血肉还是她才感受到的妖力,一点儿都没有起到作用。 甚至起初还有意识想要握住她的那只手,也失去了主人的控制般垂落在身旁。 “杀生丸少爷的灵魂受到了损伤,准确的说,是他的灵魂和妖力都你吃掉了不少。” 冥加的脸色沉沉。 白牙撕下一块衣服的布条,用力的勒紧那已经因为失血有些泛白而显得狰狞的手腕,简单地给自己缠好了伤口。 作为一只神出鬼没的跳蚤妖怪,冥加也许一直都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直默默关心着杀生丸和犬夜叉兄弟俩。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嘴唇咬的发白。 “是我的错。” “你总是这个样子,不要一出事就先怪到自己头上,杀生丸少爷这个样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真的么。” 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冷白的脸,没有妖气的继续喂养,那潮红也褪去,脸上只有着浅浅的粉,看着反而正常了许多。 好似只是那么静静地睡在她的膝头。 “按道理来说,被境灵捉走灵魂,在那的幻境里遭受折磨的人并不是杀生丸少爷,而是白牙你才对……” “可杀生丸少爷用犬妖的妖魂与妖力喂食了你的灵魂……” 真的是他…… 白牙收回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无论是否是出自老爷留下的遗言而拯救白牙你的性命,杀生丸少爷也没有想到会到如此的境地吧……” 冥加一手撑着下巴捋着胡子,两手抱胸,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事到如今,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小心地把人安放好,白牙捏住了还在肩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跳蚤妖怪。 眼里晦暗难明,却燃起一簇希望,在脑海中盘桓不去的想法,灼热的仿佛要烫伤。 “四魂之玉的力量,是么。” 猛地站起身来的女孩,身型摇晃了几下,往前就摔倒着晕了过去。 “马上就走……” 四魂之玉…… - “白牙!白牙!” “哎呀呀我话都没有说完你就要走,你的身体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还透支了妖力……” 趴在她脖子上,冥加满满吸饱了一大口血。 “就算想要救杀生丸少爷,也得先吃饱再说吧……” 啪! “先…吃…饭…啊……” 被拍成薄薄一张的小跳蚤妖怪,把人叫醒之后吹鼓自己坐了起来,揣着手手。 “说起来……白牙你身上的妖气,很奇怪,你也感受到了吧,我说的并不是杀生丸少爷的那股。” 他跳到白牙的肩膀上,又跃跃欲试地想要再吸一口。 那血液的味道,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无比的鲜甜。 “我……” 薄薄皮肤下流动的血液,经过心脏泵出的新鲜血液,指尖只要稍一用力,毫不费劲就能铮出的利爪。 她的这具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境灵的缘故,还是杀生丸……发生了一些变化。 白牙面无表情的草草吞下果腹的食物,感受到身体渐渐恢复力气,又一次想要站起身来。 “等等!等等!” 被抖落在地的冥加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四魂之玉啊,那种力量即使是许愿也会有代价的。” “没有关系。” 即使有代价,那也是她应该付出的,本来变成这副模样的就应该是自己才是。 “我是说!有别的办法!” 眼看白牙就要听不住劝,冥加扯着嗓子。 “桔梗小姐的死魂虫!” “桔梗……” 白牙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死魂虫,那是什么?” 从冥加的口中,白牙知道了杀生丸那不让人放心的弟弟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一段过往。 “那是为所有缺乏灵魂躯体服务的一种妖怪,可以收集死魂以填充缺乏生机的躯体……” 犹犹豫豫没有说下去,冥加面色凝重,显然这个办法…… 生魂没有办法脱离身体,而知晓提取灵魂的鬼女里陶,那邪恶的老妪已经在桔梗的手下灰飞烟灭。 但白牙的目光炯炯。 “带我去找她。” - 安顿好在无边的夜色中穿梭,白牙发现了死魂虫的踪影,那些飘飘摇摇的妖怪,往某个方向飞去。 她来到了一座寺庙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冥加的身上又收拾好了包裹。 “白牙!就是这个方向,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如果能得到桔梗小姐的相助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也不要强求自己。” “我还会为杀生丸少爷找别的方法的!” “谢谢你,冥加爷爷。” 但是,她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 深吸了一口气,白牙收敛起飘逸散出的妖气,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着装,即使已经破破烂烂,也得抱有面见巫女大人的敬意。 不知为何,隐约有些害怕。 …… 宛如明月般高洁美丽,灵力强大,那死而复生的悲运巫女,就这么安静地跪坐于寺院之中。 即使是这样的人,亦无法自身掌控的命运,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 她欲上前,可还未踏入庭院一步。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清冷的声音里,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对方尚未转过身来,却已经察觉到浓郁的妖气,起身的同时熟稔地瞄准、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一支箭矢落在来人的脚边,流光哧的一声烧上了什么东西。 “桔梗大人。” 白牙看了看脚边的那只刚钻出土的鼠妖,像是被她左手滴下的鲜血吸引,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已被射了个对穿。 箭矢之上是强大而又纯粹的灵力,将污秽的邪意净化的一干二净。 名为桔梗的巫女,却没有放下那份戒备,她又再度搭上弓箭。 “退下。” “我有求于您……” 话音未落,伴随着冷冷的喝退,这一次却是直直射向径直往前走的女孩。 可下一瞬,射出的箭矢被那幻化的妖刀拦下,带着破魔之力的流光仿佛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被吸收了。 “……” 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桔梗蹙眉,再搭上一箭。 接二连三的箭矢射出,带着流光,其上灌注的破魔之力不可小觑。 妖刀的力量有限,如何运用白牙也并不是很娴熟,一个躲闪不及,肩膀被强劲的箭一击洞穿,血肉在妖力的灌注之下又快速的修复。 桔梗的瞳孔一缩。 “为什么?” 白牙却无暇顾及对方的反应,怔在原地的巫女速度远不及她快,一个短跃硬生生又接下两箭,来到了桔梗的身前。 既然无法用言语说服,那就只能用武力先限制住这个巫女。 不能在这里,得回到杀生丸的身边才是。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妖怪之心》最快更新 悲惘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死亡 死魂虫只收集死魂,那么这唯一的解,最终需要牺牲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明。 她绝不能在这里死在桔梗的箭下。 “桔梗大人。”白牙脸上是歉疚之意,“对不起。” 手刀扬起劈下,灌注妖力之下,被打散的死魂飘飘摇摇的飞出了那具陶土和灵骨制成的身体。 “为什么,身为妖怪的你,不会被净化。” 失去行动能力的巫女被白牙捞起横抱在怀,澄净的眼眸里是浅浅的疑惑。 稳稳地抱住,几步跃出寺庙的人已经快速奔跑起来,身边是追随桔梗身体而飘上来的几只死魂虫。 它们的身躯长长摇曳,浑身洁白,带着淡淡阴郁的绿色,红眸白瞳,有着薄如蝉翼的耳鳍和纤细的六足。 似乎是想要争夺她怀里的这具身躯,却又不敢触碰白牙的身体。 眼角余光看到那些奇怪的妖怪,白牙只是扬手,那些细弱的死魂虫就避让开来,并没想有伤害她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桔梗感受到了一个微弱的气息。 这个气息,和抱着她的犬妖如出一辙的妖气。 不,更熟悉的是。 更熟悉的是那和记忆中的男人无比相似的气息。 陶土身体里留下的那股怨憎,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手。 ——犬夜叉。 “……” 流光绽放,爆发的灵力冲击是如此之大,白牙一口鲜血溢出。 险险被挣断双臂,她因为惯性而在地上一个翻滚,依旧稳稳抱住怀中的巫女,仿佛守着来之不易的珍宝。 “为什么?” 眉眼之中全然是愤怒,桔梗垂下双手,没有再度攻击这个倔强的女孩。 “为什么不放下我。” “咳咳咳,到了……” 又往前几步,白牙双膝一软,这才放下怀里的人。 周围被灵力所震开,如今又抓着死灵飘摇的死魂虫,终于是往桔梗飘去。 一颗接着一颗,死灵白色的光晕没入白衣红绔的巫女体中,已经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的桔梗站起身来。 见到那安静躺在草叶之中的男人,周身萦绕的妖气自发形成浅浅的一层结界,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把她带来的女孩,左手腕处潦草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 白牙踉跄着往前几步,穿过结界,跌坐在杀生丸的身旁, “求您救他。” 桔梗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只犬妖要做什么,那男人的身上,缺少了的灵魂,似乎融在了这女孩的身体里。 她轻轻挥手,招来几条死魂虫,脸上流露出几分悲悯。 “你会死。” “我知道。” 白牙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劝说她。 “……” 那幻境之中,温和的柔软,已经是她偷来的一点儿美梦,只要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抖擞着耳尖。 所以,若是以死亡为代价,也并无不可。 生命本就是无比脆弱,她上一辈子就能好好接受死亡的到来,这一辈子当然也可以。 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太舍得…… 她专注地看着,像是想要怀里的人描摹刻印入记忆的深处。 银白的头发披散的弧度,随着妖气翕张而飘动的发丝,敛着那双金色的眸子,那沉睡中的模样,冰冷而又孤独。 指尖划过红色的妖纹,带着霜意的凉,让她收回了手。 “我知道的,所以没有关系。” 白牙再次重复。 “求您救他。” - “将生魂强行拽离出躯体,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桔梗已经开始做起手式,皙白的指尖,纷纷扬扬的纸符飘散。 无数死魂虫从崩陷大地中坍塌的虚无而起,静静地游弋在结界之外,将法阵中悬浮起来的两个身影团团围住。 “执意如此,你的后果如何……无人可知。” “嗯。” 幽紫的光晕笼罩住双手合放在胸前的女孩。 一点点星光从身体中漫散出来,可却始终无法脱离。 白牙皱紧了眉头,十分痛苦,仍旧克制着自己挣扎的冲动。 “就是现在。” 明朗而清冷的声音落下,瞅准那星光汇集成团的时机。 咻—— 法阵外的巫女射出一箭,那箭矢之上带着无比纯粹的灵力。 只要这一击即中,那女孩身为妖怪的躯体即刻便会净化湮灭,释放被困住的灵魂。 可奇怪的事情再度发生,带着流光的破魔之箭仿佛陷入雪地之中,停滞在仅仅距离皮肤的几寸之外。 肉眼可见布料已经破开,可下一瞬,其上附带的灵力却被周身的妖气吞噬的干干净净。 啪的一声,那只箭失了力量,落在地上。 睁开眼的白牙,茫然地看向结界外的巫女。 “大人,请再试一次。” 屏息凝神,桔梗再射出第二箭。 可就仿佛是戏剧的幕布再度上演,那支箭矢甚至还没有来到白牙的身前,箭身上的流光就已经黯淡下去。 “办不到,你的身躯无法净化,放弃吧……” 桔梗放下弓,飘起的黑发渐渐垂下,伸手准备收回法阵的符纸。 “不,请继续。” 白牙的右手已经幻化出那柄巨大的妖刀,坚定的话语吐出。 手腕往外一翻,弹出去的妖刀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旋,闪出锋利的刀刃。 如果只是要这具身体死,她还有别的办法。 ——过来。 心念只需一转,那柄妖刀带着惯力从半空而坠下,即将接触到身体的时候却又诡异的停下。 这一刻,仿佛脱离了主人的控制,隐隐地颤动两下。 白牙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伸手握紧,锋利刀刃嵌入皮肉之中,手指之间鲜血淋漓,直直拽下插入胸膛。 “咳。” 瞳孔散大,面部一瞬间的青紫,是心脏的破裂,下一刻,胸腔内筋膜血肉生长的声音传来,她又用更加力地摁了进去。 “噗!” 倒溢上喉咙的鲜血吐出。 刀刃森森划破皮肉,卡进骨头。 “快点!” 一口血吐出,将要维持不住,那疼痛让她脱力,煞白的脸冷汗涔涔,那柄妖刀若隐若现,已是即将消散的征兆。 好冷…… 从骨头里漫出来的冷,实在是,太冷了。 请快点,桔梗大人。 失去力量的白牙控制不住妖刀,伤害了主人的利刃发出悲鸣,化为一股汹涌的妖气想要填补那个狰狞的伤口。 咻—— 带着灵力的箭矢这次瞄准了那股妖气,穿透的瞬间,不甘心的消散。 随着破开的胸口,无数光晕终于是一团团的飞出,挣出体外的魂带着主人的愿念,却是没有方向的四处乱撞。 无法再耽误时间,白牙此举已无回头。 丢下弓箭的巫女双手交握于身前掐出唤灵的指诀。 刹那间无数死魂虫涌入结界,一只接着一只,纤细的六足稳稳地抓住游荡在空中的魂,那是即将变成死魂的生魂。 莹白色的无数魂之光,被死魂虫稳稳捉住,投向了结界之中的另一个身躯。 随着魂挣脱出体外,生机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好冰冷的风。 是妖怪游弋的长长拖尾一缕一缕的带起的风。 被风吹起的软白毛裘,看起来真柔软啊。 好想伸手摸一下。 ……成功了? 努力的睁大眼睛,让涣散的视线回来那么一点儿,好像看见了。 ……金色的眼睛睁开。 太好了啊。 “杀生丸。” 想要触碰的手,却落了下去。 黑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失去了光采。 - 随着结界散去,落在地上的女孩,已经没了气息。 而轻盈落下的人,眼里似乎有着浅淡的疑惑,但很快的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就这么离开么?” 耗尽灵力的桔梗勉强支撑着身子,看着那个转身将要离去的身影,还是问出了口。 扭过来的侧脸,留下一个无声的眼神。 几只死魂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亲昵的想要靠近男人的肩膀。 带着猩红的妖纹,扬起的手稍稍施力,那些细弱的妖怪们就断成了碎块,湮灭在寂静的夜空之中。 果然。 ……被扯出体外的生魂,封存了上一任主人的记忆。 即使只是短暂的存在,记忆若是还在的话,这个男人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目光掠过落在草地之上的尸体,像是看着无关痛痒的蝼蚁。 …… 巫女闭上了眼,没有再问。 墓土和骨灰制成的身体,竟也会为了别人而惋惜,充斥这具身体的,应当是怨恨才是。 悠悠飘荡在空中的死魂虫,又自发地为桔梗投来捉住的死灵。 恢复了力量,慢慢走到白牙的身旁,伸手为她阖上了眼睛。 如今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睛…… 桔梗不太明白,那盛满坚定,亮晶晶的乌色眼睛的主人。 是否真的希望救回的是这样的一个冰冷无情的妖怪。 一并被封印的,绝不止是那犬妖的记忆吧,留在原地的箭筒倒下,掩盖住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 - 一阵强劲的妖风吹来,风中是瘴气的味道。 一大群黄色的毒虫在空中悬停着震动翅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裹着狒狒皮的男人停下了前行的脚步,稳稳地站在一颗树杈之间。 浓郁的瘴气让周围的植物都凋零着死去,这片草野原本暗绿的颜色迅速褪去,死亡的灰暗蒙上。 倒伏下一大片的枯草,视线所及那群最猛胜悬停的地方。 ……好像是一个死人。 女孩身上的花束受到瘴气的污秽而枯萎,可那具身体看起来却全然毫无影响,白净的脸颊毫无血色,仿佛只是恬静地沉睡着。 碎裂的花瓣洒在胸膛,随着那人跃来的阵风,那些脆弱的死物被吹开,露出了掩盖着的可怖伤口。 “桔梗。” 他捞起地上的女孩,带着怪异的情绪,像是吟叹。 “这位巫女大人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心啊……”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妖怪之心》最快更新 死亡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家人 人见城。 没了瘴气阴郁的萦绕,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小小山城,而这几日的人见城,却似乎频频有了客人的拜访。 “师傅,为什么……” 不明白为何来到了这里又要离开,年轻的僧人只觉得身上的行囊分外沉重,脚上的草鞋已经破破烂烂,师傅却连进城都不肯。 头戴箬帽,手持佛珠的年长僧侣却并未停下脚步,手里的法杵不安地震动。 “快走罢,此地妖气盘亘,非你我之力可净化。” 哒哒哒…… 话音未落,山道间传来了车架的声音,师徒二人退至道旁,低着头,让对方先行。 悠悠的车架驶过盘山的道路,精美的帘子随着晃动,露出里面人小半张脸。 只是这么一瞥,老僧的箬帽压得低低,身子仿佛要佝偻进土里,不再看那车里的人。 一旁的年轻徒弟却睁大了眼睛,痴痴地看着。 坎坷不平的山道上有许多的石块,那车架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好巧不巧地震了一下,放在边缘的一捧花就这么摔下在了路上。 “啊……” 车内传来小声惊呼,可车子依旧稳稳地向前驶去,并没有停留。 伴随着扭头的动作,那乌漆墨黑的一头长发飘洒出来,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美貌年轻女子,轻轻地蹙眉。 霎时,年轻僧侣的心仿若也纠在了一起。 “别!” 师傅的呵斥已经挥之脑后,耳朵像是陷入柔软的棉花。 他捡起正好落在脚边的花束,快跑赶了上去,跟上那慢悠悠的车架,涨红了脸,双手捧着。 “你……您的花。” 似乎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宽大得衣袖掩嘴轻笑,女孩搁在帘子旁边地手指一捻,飘出一朵白色的花。 “谢谢你,好心的僧人。” 那朵白色的花,就这么轻飘飘地飘到他的手心里。 - 是夜,随便找了地方落脚的师徒二人,在升起的火堆边上。 年轻的僧人,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胸膛的位置,在那儿,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师傅……” 他显然未经过什么大世面,本对此行无比雀跃,看到那女子的容貌更是念念不忘。 “我们真不去人见城试一试,接下那城主的悬赏吗?” 说着,不太高兴的一屁股蹲坐下来。 “那般美丽的女子,定也是有着什么过人之处,若是能赢下这样的人,我们的名声定能传出去,也就不至于那么幸幸苦苦四处游历……” 话还没有说完,就挨了老僧的一法杵。 “事出反常必有妖邪,你可见她的车夫与侍者。” 已经习惯了师傅动不动就神神叨叨,他当然没有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没太注意……” “……” 老僧的后背冷汗涔涔,颤颤巍巍地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冒出汗珠。 那女人漂亮是漂亮,可那张惟妙惟肖,无比精致的脸皮之下,却根本看不出人性。 他还未入人见城,就远远地勘察到了不祥的气息,本想看看是不是法杵出了什么差错,却正好遇上那个女人。 这座城池,如今怕是已经成了妖怪的盘踞之地,就此离开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总之,别想了,尽快离开才是。” - 而人见城,一片寂静。 烛火跳跃的某间和室之内,隐隐传来女子柔美的声音。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花呢?” “啊……那个啊,在路上不小心弄的不太好看,有些脏呢,所以丢掉了。”那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我想大人应当不会介意吧。” “当然,狸姬殿下。” 对面的男人心情似乎不错,他慵懒地依靠在那儿,心思却似乎不在这里。 “您的花种拥有独一无二的能力,想来是要比花朵更加值得交易的东西。” 狸姬收起了笑容,摊开一只手,上面是什么细碎的东西,在昏暗的烛火之中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可你的诚意,我还没有见到。” 男人并没有回答,总是微微垂着的乌青眼睫颤动,仿佛听到什么声音,终于是打起几分精神。 再下一刻,沉闷不稳的踉跄脚步声响起。 一只裹缠着布条的手,掀开御帘,有些虚弱带着不确定的声音。 “奈落,有客人来了吗?” 狸姬端起茶杯的动作一滞,听到这个声音,眼瞳一缩。 那张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愠意,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对方却并没有反应,反而视线越过了她,只看向帘子外走进来的女孩。 赤足,套着一条十分简易的深色长绔,步伐还有些摇摇摆摆,完全像是不太熟悉肢体的模样。 而上身不着寸缕,胸口大面积裹缠着绷带,白净的脸上毫无血色,却丝毫没有羞耻的意识,一片坦然。 直到这人走到奈落的身侧,狸姬开口。 “白牙。” 闻言,进来的人努力睁大了眼睛。 画面模模糊糊,自从醒来,她的视力就一直不太好,有时清晰,有时就会像这样,打了马.赛.克一样。 但隐约能看出说话的人是个美貌的女子。 “……你认识我?” 她才醒过来没有多久,听从奈落的意思,一直在好好休养,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陌生人,不免有些好奇。 感觉不怎么好说话的样子,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 对方却在下一刻将目光移了开来。 狸姬的视线与奈落相接,交换眼神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曾有过数面之缘……白牙小姐,都不记得了么。” “非常抱歉,我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没有什么印象……” 女孩脸上是歉疚的表情,不似作伪。 “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 她温和地过问白牙的伤势,而坐在对面的男人,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心疼与惋惜。 仿佛白牙真的是他十分看重的什么人。 奈落轻声安抚之后,又唤来随侍,扶走溜达到这儿的少女。 …… “所以她现在,已经死去了……” 狸姬面无表情地放下一粒花种。 “是的,不知殿下是否满意?” “尽管出了一点儿偏差,但最终的结果走向了似乎更令人满意的方向……” 奈落拈起那颗小小的种子,透过昏黄的光线,看到了里面流转的妖力。 “如今的杀生丸,幸魂被境灵的幻境重新洗涤,是个绝佳的机会。” 微不可见的,那森冷的红瞳诡异地移下,像是掩盖住不留痕迹的谎言。 “殿下的心愿,指日可待。” - 回到房间的白牙,慢慢地走回自己的被褥。 只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伸出缠满绷带的手,上面是透出来的血痕。 “……又浸湿透了。” …… 那个名为奈落的男人,不,妖怪,自称是救活自己的人。 「白牙。」 她自混沌中听到这个名字,然后费力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那一霎,视线从模糊转向稍微清晰一些,脸颊是柔软的触感,毛茸茸的,莫名唤起熟悉的感觉。 所以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奈落,狒狒皮之下,是很好看的一张脸。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牙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带着一股灼热的情绪,仿佛要从胸口挣脱出来一般。 快速搜寻脑海的记忆,她的脑子无比清醒的得出一个结论——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可身体却明显好像对这人有着印象,并且十分深刻。 白牙敢肯定,若是自己能动的话,可能也许,大概会对这个人做些什么? 抽搐着的肢体,这么强烈的反应,让伤口又崩裂着流出鲜血。 「你不是人类……」 她自己也有些讶异,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的话语,就这么说出了口。 刹那间无比森冷的杀气就这么压了下来,躺在毛裘之中的白牙却好像忽然理解了什么。 「我也不是……是么?」 隐约能感觉到,胸腔凹陷下去,每一次心跳都感觉在撕扯着皮肉,若是人类的话,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还活着。 疑惑的语气,眼里是茫然。 对方敛着眸子的模样,冰冷的表情,似乎在斟酌着拿她如何是好。 好像也是,很熟悉的表情…… 「你还记得什么?」 白牙闭着眼睛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 额,她好像是已经死了?怎么死的…… ——在手术上死掉的。 再往后想,可怎么想,其后都是一片无尽的空白。 诡异的是,有什么冥冥之中阻止着她说出口,白牙并未如实说出,她想了一下,费力地说出。 「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我感觉……」 虽然已经这么觉得了,也许这是在地狱也说不定,古色古香的房间还燃着香,阴郁俊美的男子,大概是招魂使者? 对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 「白牙,你已经死了,但同为妖怪的我奈落救活了你。」 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同情。 「为什么?」 白牙看向房间的一角,在天花板那儿,模糊的视线出现一只小小的蜘蛛。 它好像捕获了什么猎物,满意地吐出蛛丝,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那弱小的飞虫裹缠起来。 「我是说,为什么要救我。」 没来由的,白牙觉得有些无趣,无论是养伤还是养病,她都对此已经厌烦。 ……反正,流程都差不多。 视线专注地落在那只可怜小虫上的白牙,并没有看见,身着浅紫藤色中衣的男人,不,应该说是妖怪,那双阴红森冷的眸子极快地转了一下。 「因为人见城,需要你这样的家人。」 而闻声扭过脸来的人,正好看见他收起一闪而逝的惋惜表情。 ——家人么。 据奈落所说,她被人夺走了妖魂,所以才会伤势如此之重。 能活过来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要一直好好休息才行。 …… “什么仇什么怨,下手可真是狠啊……” 白牙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受里面微弱地脉动。 门口的人影掠动,是到时间了,侍女们想要进来为她更换药物以及绷带。 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动作声音。 其实她可以自己来,她试过的,仿佛是一种肌肉记忆,包扎动作熟练的很,并不比这些侍女差。 思绪往更远的地方飘去。 奇怪的是,她似乎也对奈落这个妖怪有着什么执念。 白牙把身体那不对劲的反应,归拢为一种执念。 只要一见到那个男人,只要一见到奈落…… 脆弱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紧,心跳加速强硬地泵出血液,手指关节不自觉的喀哒作响,想要握住什么东西,牙齿也有些发痒。 这样看来,似乎是亢奋? 感觉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只是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过问受伤前的事情,每次提到这个话题,眼神就多了几分古怪的意味。 为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祈雪眠山 的《妖怪之心》最快更新 家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