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神和智障》 1. 边界 楔子 加害你的，也必保护你。黑暗就是你的蜡烛。你的边界，就是你追寻的起点。 ————鲁米 “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都会死很久。” 男人说完，认真地把右侧不多但长的头发扶到左侧，掩盖头顶中部的荒芜。 男人嘛，头发少点没什么的，他是这么想的。 办事大厅里排队的人不多，男人来得早所以排在最前面，此刻歪坐在椅子上胡诌，他当然也希望对面坐着的人认可他方才的话。嗯，对面这小姑娘看起来还不错， 他暗暗评估着她的“份量”： 她很年轻，20出头吧，漂亮，或者应该说美丽，因为颜值已经超出了可爱的范畴。可惜衣着过于普通，经济条件显然不太好，上辈子应该没干什么好事。 她叫什么？ 男人看向她胸前别着的胸牌，仅刻了一个“无”字，后面……居然被个小小的黄色贴纸挡住。 总不可能叫“无”吧？ “美女，你叫什么？”男人问着。 “先生请稍等，马上为您查询。”她顾左右而言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男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愉快，“还没看完？你这办事效率也太差了。” 她索性滑动鼠标把表格直接拉到最下端，在看清批复后抬头回答：“抱歉，您的第十次休假申请仍旧没通过，因为——” “什么？又没通过！！！”男人瞬间暴怒着打断，“我只是想申请度假又不是申请投胎，为什么还没批准！” “没错没错，但现在游览黄泉江不是最好的季节，再等等再等等。”她语气恳切到几乎就快感动了她自己，毕竟地府常住人口都不是什么善类，惹不起。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VIP级的人物，我家属捐给地狱的钱足够盖十个地狱！” “呃……”她迟疑了一下，不得不继续告知：“可您家属烧纸钱的时候把地址写错了，捐到了地狱，而我们这里是地府。府，不是狱，这是两个概念。不过那边的工作人员会把您的钱再转过来的，大概需要24小时左右。” “效率这么低？没用支付宝？微信也行啊！” “地府暂时还没接入这两个程序。” 男子面色突变，双手撑桌、俯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三年了！我已经死了三年了！ 3个365，一共1095天，我只能在每年的中元节休每次8小时一共24小时，而你们却连转个帐都需要24小时！” “对，您是休息得太少了，可因为——。”她试图解释却再次被打断。 “我只不过想休息几天都不行？不批准？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比996 007还狠啊！简直欺鬼太甚！” “谁让您生前不干好事每天盘剥员工？”她脱口而出。 “……”男人脸上久不见阳光的惨青瞬间涨到惨红，扣在桌上的指甲竟悄然变长着、顶端逐渐黑化一丝丝刮过桌面，并伴着逐渐沙哑的嗓音，“休假而已，我只是请求休假而已，不批是吧？好、好、好”。 完蛋了，她心头一凛，三个连续的好字显然代表了不好。可没等她做出反应，对面男人的指甲像蛛丝一样飞起直朝着她的双眼插过来，任她再怎么机敏也不可能躲得开这么近的袭击。 眼前一黑，她想像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达，反而却是温暖。 一只手掌覆在她的眼上，替她挡了这一劫。 她怔怔的坐在原处动也不敢动，不敢回头、不敢抬头。她知道手掌的主人此刻就站在她身侧，同时而至的，还有着专属于他的、极淡的，隐约植物香气。 他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带他出去，一年内不许踏足此地。” 这话应是对地府安保说的，她听到了秃顶男鬼挣扎、嘶吼以及被安保们拖拽离开的声音。 而覆着她眼睛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拿开，暖暖的。 感动吗？ 不敢动。 可下一刻，光明回来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被拖到门口的秃顶男鬼的长长的黑指甲尖上，犹自粘着一片小小的黄色贴纸。 她怔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牌。 胸牌上面贴纸果然被扯走，露出“无”字后面的另一个字。 她死亡三年整，她无姓无名无家无族飘泊在幽冥空间三年整，而今天是她正式成为地府公务员的第七天，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编制”有了“组织”有了“依靠”有了名姓的第七天，头七。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按资排辈得到的官方名字、官方即将用冥焰烙在她灵魂上、有可能几十年上百年都必须顶着的名字，是无字辈的能…… 无……能？？？ 她悲愤的回头，看向方才解救了她、可也是给了她这个名字的人。 他已经离开。 “小姑娘，那是谁啊？这么厉害，感觉大家都怕他。”按号排队坐过来的老阿姨凑近来小声问着，眼中充满八卦气息。 无能回过神，怔了下，“阿姨，您不认识他吗？” “阿姨我是刚死没多久，谁也不认识啊。” “哦，他就算是……CEO吧。” “阎王？”阿姨一脸震惊：“这么好看！我还以为哪国爱豆。” 无能有些惊讶，“阿姨，您也看得到他长什么样子？” “当然啊，我又没近视也不老花。这长相，这身材，在地府真是白瞎了。”阿姨一副过来人什么都见过的的姿态，啧啧称奇。 无能愈发郁闷，所以全地府只有她看不到自己老板的长相对吧？在她的视角里老板的头部是一团雾！这算不算职场霸凌的一种？ 什么意思，为什么长相只针对自己屏蔽？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是阎王对吗？” 无能愤愤地，“他不是阎王，是阎王委任的CEO。” “CEO？他叫什么？” 他是宿冥，宿命的宿，幽冥的冥。 人生真是奇妙，即使在结束时也会给所有人一个神奇的遇见，比如遇见阎王、或阎王委任的CEO。 而她，是CEO在七天前亲自委任的首席秘书：无能。 无能刚想狂怒，却看到桌角被放了一杯奶茶。 奶茶？谁送的？ 难道是大BOSS，不会吧…… 第一章 夜，监察司，焰室。 今晚，地府监察司将用冥焰将“无能”这两个字烙在她她灵魂上，烙好了，她就真的将无能百年、或更久。 她情愿无名。 十年前她进了地府。 正如她所说，是地府，不是地狱。 根据她简单的猜忖，地狱是容纳大恶犯人，而地府容的就是她这种上辈子大概没干什么好事却也称不上大恶的人。 可让她最为郁闷点就在于其他进了地府的人，起码知道自己因何罪而入。而她的记忆却完全空白，上辈子、上上辈子（如果有的话）究竟做过什么、姓什么、叫什么，完全不知道。 别人在投胎之前才需要喝孟婆汤，她？完全可以省了买汤费。 所谓孤魂野鬼，没有比她还野的。 在地府晃悠了十年，突然天降大瓜哦不，大运。 宿冥原来的秘书因投胎而辞工，而机选……没错，机选简历竟然就让她坐上了地府CEO秘书这个位置，甚至都没面试。 其实无论人间还是地府，大部分人都排斥面试，觉得会紧张，但她不。因为她一直觉得面试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有缘就共事，无缘就走人。 可惜她连双向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地府这地方果然霸道。 无能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接收其它部门递上来的各种各样的人生案卷或批文，再将主要内容摘要一下输进电脑呈给宿冥看，可今天却是例外。因为今日取号查询的鬼太多，她被借调到基层一个下午而已。 一个下午就差点双目失明，当晚就要被火烧。 就在这里，焰室。 焰室据说是监察司最恐怖的房间。有多恐怖呢？搁人间的话大概就相当于……医院肛肠科的换药室吧。 无能虽然也没去过肛肠科，但她临来的时候门口遇到了刚刚焰完灵魂印的人，是他说的，总归是疼，巨痛，烙的时候全身疼，惨叫连连，绝对不会有鬼想插队。 听得她瑟瑟发抖。 环顾焰室，确实搞得黑漆抹乌的，没窗，仅一扇门，四周看不到墙色，全围着泛着墨色的不锈钢档案柜，密不透风。 站在屋内正中的，是她到达地府那天便见过一次的地府监察司长，纪朝沐。 虽然她没有记忆，但她坚信一身红旗袍的纪朝沐一定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无论几百年。 地府传说纪朝沐的上世是民国。真好，还有个上世的标签，而她除了“无能”啥也没有。 无能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小心翼翼的试探：“纪司长，我能不能换成……” “不能。”纪朝沐笑意吟吟，却字字诛心：“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论辈份你就占了无字辈。” 无能拼命压制情绪，继续恳求：“我知道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但规矩不也是人……不也是鬼定的？无能实在是太过难听，除了能，叫什么都行，我都服从，要不，就无名？” “无名早就有人取了，甚至无妄啊无灾啊无这啊无那的，全部被人取了，给你剩下的只有能。”纪朝沐眼波流转，清泉一样。 “可我……” “可你，就是没办法，就是要认。”纪朝沐眼中的清泉似乎愈发深了，深不见底，一字一句：“你认命吧。” 纪朝沐微笑着扬起手掌，掌心一抹火色成苗，在无能的注视下凭空升起。 “好看吗？”纪朝沐慢条斯理问着，并将火苗“举”至无能的眼前。 火苗跳动着、忽明忽暗，映得相对而立的两人愈发红唇似血。 纪朝沐不再耽误，一掌推出去，火焰腾空而起，包裹了无能的周身。 原来灵魂烙印的痛是这样的，特喵的谁说像肛肠医院来着？？ 无能以为自己会狂怒，可在昏迷之前她最后一个念头竟是：纪朝沐是民国来的，那她烙的……是繁体还是简体啊？？ 纪朝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人而是坐了下来，凝视着倒在地上的“无能”。 一切都是注定，一切都将无法改变，疼也好、痛也罢，疼痛之后的百年羞辱或许才是对她灵魂的惩罚，即使“无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错过什么。 片刻后，“无能”的头顶上方已经逐渐开始有了字型轮廓，一点一点由朦胧到清晰的转变。 纪朝沐很有些满意，看来烙得很深，不错。想了想，伸手推着地上的人，“喂，醒醒，要睡回自己房间睡。”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真是娇气，旁人早没事儿了，纪朝沐索性推得更用力，“你在我这儿演戏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他，不会心疼你。” 地上的人不止没有反应，反倒…… “无能”的身体在慢慢变透明、逐渐在消失，尤其头顶上本该深红的火焰之印，竟然一点点、一寸寸的转为耀目的玉色，光润无睱，清辉中的字…… 不是能，而是“冥”！ 2. 冥还是命 纪朝沐推开守门的保镖直接闯了进去并反锁，动作一气呵成甚至少有的失态，声音抖得像碎了线的串珠，一字一句的直接质问房内的人：“你疯了吗？你把你的冥焰给了她一半儿？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这么做你值得吗？” 诺大的房间只开了几盏铜流苏的落地灯，仿旧的灯罩晕的光线都透了些许淡黄，静谧。 自上一世回来，他的房间布置就换成了这个样子，从不许别人动。为了什么，纪朝沐当然明白。 可此时此刻房内的两人却不会有谁感受到“静谧”的气氛。 纪朝沐怒视着宿冥，他坐在灯下的沙发上看着一本书，光线笼罩下，五官清晰如刻。 “你刻意羞辱她，失了自己近百年公平公正的声誉，你又值得吗？”宿冥并没生气，视线也没有离开手中的书本，平静回应。 “论辈份，她就是轮到了“无”字，单名为能有什么问题？” “无字不改，我的“冥”给她，有什么问题？” “是你的名、冥，还是命给她！”纪朝沐脱口而出，高声质问。 她就是要一个答案，一个她明明知道了几世，却从不死心的答案。 一室沉默，久到她几乎想松口气，至少，他没有亲口说出她不想听到的。 “都可。” 他还是说了。 “宿冥，这次是你害了她。”纪朝沐一字一顿，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已失了气势。 宿冥低敛着的眉目终于慢慢扬起，不怒不喜：“你做了什么？” “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去了……”木已成舟，纪朝沐只有坦白，“她去了未境。” 墙角的落地钟分针也在这一刻停滞，“啪”的一声，死寂。 宿冥终于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纪朝沐，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纪朝沐试图后退，脚步却像活生生被钉在地上寸步难移。她强迫自己抬头直视宿冥。她虽职级不如他，可也掌管监察司百年，料定自己罪不至死、料定他这次仍旧只能认命。可……她凝视了宿冥几秒，心绪已经溃不成军。 百年来地府第一的皮相，不是她纪朝沐，而是宿冥。但她心里清清楚楚，在令人无法直视的俊美之下是一颗多么冰冷的心，他是掌管了所有人生死的人，包括她的。 而此刻他的声音就像在冰川浸了一万年，“没我的印鉴，她怎么可能出得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纪朝沐没有说谎。 宿冥不再逼问，直接走向屋内的写字桌，开了电脑输入一串数字、编号，一分钟之内就已搜索到无冥近期的全部天眼视频。 宿冥一条条查看，直到审至七日前，她收到了入职信息的时刻。画面中的她显然很高兴，在反复查看短信。 宿冥将视频视角切换至主观，终于发现她收到的其实是两条信息。 无冥当日收到的信息，一条是入职、一条是入境： “入职还是入境，这是个问题啊。”无冥喃喃自语。 入职的消息很清晰，入境的消息却来自一串极长的数字，长到她差点怀疑是电信诈骗。 可地府这种环境，大概率也没有什么骗子生存的土壤……吧？？ 好奇心驱动下，无冥去了消息中的地址：出入境管理处。 管理处很气派，也完全没人排队，进去后直接找了咨询柜台就可征询。 “所以安排我去未境？那是哪里？”无冥好奇不已。 对面的工作人员显然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微笑着扶了扶眼镜边框， “未知之境，您也可以理解为平行时空。” “那我去了会怎么样？”无冥想了想，又补问：“或者说我为什么要去呢？其实我已经拿到了入职通知，当公务员挺好的啊。另外，为什么会是我呢？” “好问题。”工作人员点点头，“那我先回答第二个问答，为什么是您。实话实说，我们给很多无主孤魂都发了信息，因为没有牵挂的人最适合作进入秘境的实验。尤其像您这样，死了几百年都没人找，更是——” “你这样的情商，真的没被打过吗？”无冥面无表情的看着工作人员。 “失言，失言，总之是实验。”工作人员讪笑，“这点必须向您告知清楚。目前开放入境的是一号未境。简单的说您会保留此刻的样貌、性格。但人设是全新的，简单来说，相当于你是实验员，亲自去那个环境体验。” “所以我是凭空出现的人，在那里没有过去。” “嗯，你的背景会安排妥当。”工作人员继续说着：“但此刻的未境，毕竟不是真正在时间轴上进化出的、科学的世界，而仅仅是实验性质的人类社区，是规划设计的实验品，如果实验失败，未境会自然消解，我们地府亚洲区也不会把投胎名额再投放过去。至于其它大洲，那就随他们便了。” 无冥怔忡的看着工作人员，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鬼的话中听到“科学”这两个字，总觉得哪里有些怪。 “您听懂了吗？”工作人员见无冥在发呆，以为她不懂。 “懂，但问题来了，我去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以及未境的环境啊氛围之内的，是纯平行？以我的知识储备会不会像个白痴找不到工作？” “放心，是根据您的学历匹配的入境时代。”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看电脑，“怎么说呢，平行时空里的科技比你生存的现实世界要稍微发达一点儿，但也没发达到你会跟不上的程度。至于社会氛围，完全一样。另外，关于是否会有生命危险，这个问题我个人认为您不需要多作考虑，因为您现在……反正也不是人，对吧，大不了再死一次，回来继续当你的地府公务员。更何况平行时空也是有法律的啊，法条还更健全。” “那倒也是。”无冥秒懂，反正不是人，不怕死。 “您想想看，在平行的实验时空直接作为成年人重活一次，拥有新的生命时长，而且作为奖励，回来后会有额外的再世投胎福气补贴，是不是很吸引人？”工作人员一脸期盼等着她的回答。 无冥想了想，福气补贴什么的，留在地府当公务员满了年限也会有啊，索性直接摇了摇头。 “您长得这么漂亮，在未境可能会遇到好多帅哥喜欢您，是不是很吸引人？”工作人员继续不死心的画饼。 无冥断然摇头，面无表情，顺便偷瞄了腕表，她入职报道的时间也快到了，感觉还是去当公务员靠谱。 沉默，尴尬的沉默。 工作人员职责所在，最后弱弱的说了句：“是，我也知道未境可能比较……抽象，但如果您去了是可以带一笔启动资金的，富豪阶层。当然我也知道这个条件不具有什么吸引力，但起码——” “在哪儿签字？” “哈？”工作人员怔住。 无冥笑了，笑得极灿烂，“当富豪的话，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真的？工作人员眼睛亮了。 “但我有一个要求。” “您说。” “虽然是未境，但总有比照吧，我要落地平行时空内的大中华范围。” “这恐怕有点难度，想去那里的人太多，入境名额短缺。” “那我不管，我生是种花家的人、死是种花家的死人，哪怕平行也是种花家的平行人。” 工作人员怔怔的看着她，沉默半响，红色印章大力的盖在无冥的地府出境护照上，“成交。” 而七日后的今夜，焰室。 本该是无能的她，被烙上了灵魂之名：“冥”。 那不是随便一个人写的、随便一个普通的冥字，那是宿冥的灵焰，带着死亡的气息。如果她看得到，会发现自己的护照姓名栏逐渐浮现出的，是注定属于她的名字：无冥。 冥焰触发了通行证上最后一道准行钢印：准行，并即刻通行。 无冥在地府最后留下的镜头画面，就是在焰室的地板上烟消云散。 宿冥和纪朝沐后知后觉的旁观了一切，却已经晚透了。 “她本来会有正常的出入境安排，正常的人设、安全提示、身份提示、能力值输入等等一切她都必须要有的东西，甚至出境之前也需要得到你的印鉴，你不同意的话她根本出不去。” 纪朝沐注视着宿冥，一字一字的：“她去了连你都鞭长莫及的地方，是你放在她体内的冥焰触发了一切。冥焰不属于她，她在未境会被冥焰反噬成什么样子连你都不会清楚。你以为自己可以保她生生世世，可无论哪一世，哪怕在地府，你们仍旧会是亲手推彼此进深渊的人。你还不认吗？这就是运、这就是命！” 纪朝沐进入地府百余年，旁人眼里“仪态万芳”这四个字就是为她量身订做。但凡此刻闯入一个小鬼，都不会相信怒目圆睁仪态尽失的人会是她。 室内无风，寒气成霜，一丝丝的从宿冥的脚底流动、直至覆盖了整个空间、凝冻住全部时间。 纪朝沐知道，此时的自己绝对不能再多说半个字。他凝得住时空，当然也灭得了她永世。 “命？”宿冥竟然笑了，“我送她出去，自然也能接她回来。” 就此认命，他便不会是他。 他是百世轮回百世不灭才掌管了生死的人，若命是运、只要她想，他就给得起；若命是寿，只要给她，他就给得出。 3. 螃蟹梦 未境东南某国，无冥入境第二日。 恶臭的污水从无冥的鼻腔灌进喉咙，窒息、酸痛、寒冷带来撕裂心肺的痛，痛到本该昏迷的她陡然清醒。可就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24小时内发生的状况已经向走马灯一样挤在她残存的意识里…… 24小时前，未境、机场。 人、全是人，而且是活着的。 这是无冥站在机场大厅感受到的全部，虽然她也不记得自己上辈子什么学历但此时此刻想出来的话就只有这一句，这一句已经够她泪流满面：我复活了！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喊着，恨不能兴奋到脑充血，大致“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这具身体，衣着低调普通，棒球帽、宽松的T恤配工装长裤、帆布登山靴。全身上下仅有的装饰物是左手腕上戴了一条黑色绳编手链，手链上穿了两颗刻了图案的木头珠子。 而下一秒，她面前站着的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就将一个手提箱递到她手里，并客气万分的告诉她手提箱里是汇入了许多许多许多钱的卡，并且她飞到克北之后就会有人接她去庄园，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她其实很想问为什么要去那个庄园，但她不能问，因为这是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接的项目。 之后她晕晕乎乎上了飞机、晕晕乎乎坐了头等舱、晕晕乎乎在飞机上吃到了久违的美食、晕晕乎乎的满脑子就只剩下：里面存了好多钱的卡、别墅、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三个关键词。哦应该是四个，在这一世，她护照上的名字是易青乔。 这就够了不是吗？够了！重生来得太突然，还要啥自行车啊！ 落地、出海关、出机场。 站在机场路边等着手机响的她愕然回过神：空气中的热浪、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东南亚风格鲜明的建筑、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电动三轮车、小摩托…… 自己进未境落地确实像平行的我兔，但怎么就又飞了出来？ 克北，所以克北是哪儿？平行时空里的东南亚哪国？ 就在青乔一通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接她的人来了。 两个晒得黝黑呲着缺口黄牙的男人一左一右将仍在懵圈状态的她塞进一辆大概直到报废也不打算洗一次的破汽车，在车上递给口干舌燥的她一瓶水，之后她断片儿，醒来就是此刻、此处。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是那两个男人一个叫山哥一个叫阿四。 落地大中华区，确实落了，但落完就又飞了；启动资金？确实给了，但还没摸热乎就让人抢了。甚至还让她体验了一次这么刺激的项目：水牢。 水牢的污水高度及胸，脚底淤泥又厚又滑，她如果不想淹死在这臭水里，就只有死死抱住水中央插着的一根粗木桩，借助木桩的支撑勉强站直了。 “嚯，泡了一天还这么有劲儿，山哥，这妞儿可以啊。” 青乔下意识抬头，水牢的上方仍旧是那两张她恨不得活撕了的面孔。 被称作山哥的男人咧嘴笑了笑，没有门牙，余下的也尽是黑黄又横七竖八的排列，眼神死死地粘腻在青乔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哑着嗓子说：“阿四，你的宝贝扔进去陪她玩玩。” “好嘞。”阿四点点头，又朝着青乔说了句：“妞儿，别怪哥们儿心狠，把银行密码交出来就放你走。” “我交出来还会有命？”青乔的声音已经哑到连自己都快听不清楚的地步。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行，阿四，扔！”山哥收了笑，一脸阴婺。 阿四得了令，笑嘻嘻的站起来，他的所谓“宝贝”，就是挨墙放着的一排竹篓。 阿四用力吸了口气，逼出一口浓痰直接啐在地上，随即抱起篓子开了盖，整篓朝水里甩了下去。飞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相互首尾缠绕成团的蛇。 蛇入污水，扭动散开，闻着血腥，一尾、两尾、数尾、集体朝着青乔游去。 青乔一手抱着木头桩子，一手拼命的拍打水面试图用水浪将蛇团儿推出去。她希望能在这么要命的时间想到更好的脱困办法，可满脑子全是些不相干的： 阳间一日游？ 说好的法制健全呢？ 说好的富豪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电信诈骗吗？电信诈骗的触角都深进了地府吗？现在反悔回去当公务员还来得及吗？？ 现在挂了是不是可以立刻重回地府……算公伤吗？？ “谁？”“你们怎么进来的？”“哎别打别打” 水牢上方突然热闹非凡，又怂又软蛋的声音很明显是方才还在凶神恶煞的山哥和阿四。 青乔还来不及反应什么，两坨人就一前一后被扔了下来，正好砸中那团仍旧在水里纠缠翻滚的蛇，是山哥和阿四。 天降救兵了？ 青乔眼泪八叉的抬头看，水坑的顶端站了几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正蹲了下来，视线终于搜寻到她，松了口气，迫切问着：“易小姐，是你吗？” 可不就是我！！！ 青乔点头如捣蒜，人生第一大幸事是什么？ 那就是刚想无语问苍天，苍天就说恭喜你得救了。 夜，盘山公路上，两辆黑色的SUV一前一后的缓行。 青乔坐后面一辆，从她被从那个臭水沟捞出来坐上车到现在已经有四五个小时，一路都是荒山野岭杂草丛生，根本没有现成的路，直到天黑之后才终于转上山，沿着简易公路不断盘旋向上。 捞她的这队人，队长姓宗叫宗棠，自我介绍在克北的某个安保公司任职，受“委托人”邀请，负责青乔在克北的行程。换句话说本来在克北机场接青乔的该是他。据他所说，青乔被劫持是因为她这样一个单身又年轻又漂亮得乍眼的女性，在飞机上就被同在头等舱的克北当地人蛇集团二把手盯上了，认定她是条肥鱼，趁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偷拿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出了机场就安排人连骗连唬的把她绑了。 好在她的手机里有定位软件，24小时就被救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克北山区山路崎岖难寻，会救的更快。 而委托宗棠来救青乔的委托人，也就是委托她来克北办事的人。 青乔在听完来龙去脉了之后在心里怒骂：都未境了这帮人蛇还这么嚣张！ 骂完又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说“还？”难道生前就吃过他们的亏？？ ……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 青乔的注意力转移到SUV本身，这是纯电动力车且一路都没有停过，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差点暴露她要不就是没见识要不就是来自异世的问题：“这车子续航能力这么强吗？一直不充电？” 坐副驾位置的队长宗棠明显沉默了一会儿，用着尽量不会冒犯的语气：“也还好吧。” “那充电一次大概多久？”青乔下决心问，哪怕被当成山炮，因为这是她上辈子最为困扰的问题，记忆虽然不在，但这种困扰几乎成了她生理本能条件反射…… “呃，为什么需要充电。”宗棠没明白青乔想问什么。 “不是电车吗？那不用找电桩充电的吗？” “电桩？十年前淘汰了，这车顶安了太阳能光伏板。” 青乔瞪圆眼睛，车顶这么点儿大面积，能安置的光伏板肯定也不大，却足以供一辆车子开这么久，甚至天黑也可以开，那说明储能功能也很强啊。未境的科技发展果然强了十年。 “易小姐，这是委托人让我交给你的，您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单线跟他联系。”宗棠转身递给她一个新手机，以及一盒湿巾。 “湿巾？我不用，谢谢。”青乔接过手机。 “没关系，湿巾给您擦汗用。”宗棠有些刻意强调着“汗”。 青乔摆了摆手，“不用，车里空调挺大的，不热。” “没关系的，擦擦汗吧，湿巾……车里很多。”宗棠语气客气又诚恳，诚恳到令人起疑。 青乔不好再拒绝，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接过了湿巾，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慢慢后倾，微微低头、尽量无声的深深吸气。果然，隐约的臭。 是那个该死的臭水坑…… 根本不知道里面泡过多少人、多少蛇、多少乱七八遭的生物微生物！青乔懊恼又无处发泄，讪讪的、尴尬地抽出湿巾擦试裸露在外面的局部，能擦多大面积就擦多大面积。 宗棠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听着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当没听到，为了避免车里无声会造成更加尴尬的局面，索性开口：“易小姐这次过来，事务所其他工作只能暂停了吧？” 什么意思、什么事务所、什么业务？ 青乔一脑门的问号，没说啊，地府出入境管理处那个人没告诉过她啊，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对，停业，暂时的。” “不瞒易小姐说，您跟我想像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你想像中的我是什么样？”青乔抓住他的话锋，不着声色的问。 宗棠也不遮掩，坦然回答：“您是泰拳名家又是顶级黑客、堪舆高手，但我万万没想到连样貌都这么出类拔萃。” 青乔脑海中有一万朵烟花瞬间炸开，光耀夺目到差点无法自持。自己在这个时代有这么中二的人设吗？幸福来得这么突然，所以不止有钱，还有事业，还有脸！这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好事才能中奖活成这样？ 自己或许还有个2000平米的大床？ “所以易小姐的工作行程可否略告知一二？我好安排下去。另外我看易小姐随身也没带什么工具，需要我去采购吗？” 宗棠一句话，轰碎了青乔脑海里2000平米的大床…… “一头雾水”已经无法形容青乔此刻的状态，毕竟雾水再浓好歹也有个可见范围。但她呢？不止对自身情况毫无所知，很明显，还肩负了一个什么委托人的责任。 怎么办？她要怎么回答，难道说被臭水泡失忆了？自己会不会被丢下车？ “易小姐？”宗棠见青乔没回答，忍不住回头。 坦白讲，宗棠以往很安静。但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水牢中喊了那声“易小姐，是你吗？” 抬起头的，会是他从没见过的清澈的眼睛、脸孔，哪怕她是站在污水里。 所以他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话多且密且杂。并抓住任何“合理”时机去看一眼她的样子。 她竟在闭目养神。 一路的月色透过车窗和树影闯入，她根根分明的、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映出暗影。宗棠更加舍不得错开视线，失神间，她却忽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冷漠疏离，与方才那个娇巧柔软客气连车子怎么续航都不知道的傻瓜美人判若两人。 “我若有需要，自然会直接跟委托人说。”青乔的语速缓慢却坚定、不容置喙。 宗棠一颗热心秒冻。 当然，宗棠看不到她捏着手机的手在轻抖。 面对未知状况无法解决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 说些不明所以然的话、摆些莫名其妙的态度，要的就是范儿，那介于A跟C之间的范儿，会令所有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止步于前…… 一秒、两秒、三秒……装AC的时长差不多了吧？ 青乔悄悄、轻微的、一点点的半眯了眼，瞄向副驾驶位置的宗棠。 他低着头，肩膀下沉，看样子被打击得不轻。 青乔心里默念着抱歉抱歉，正在恍神儿，手里捏着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条消息直接跳出，青乔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点开：到达后，请务必按提示去做，性命攸关。 专注于手机屏幕的青乔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车顶扶手的侧面，有一个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到的蓝色光点在闪烁…… 与此同时，克北首都中心某七星酒店顶楼。 酒店共有五十层，透过顶楼巨幅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的两侧，一侧是高楼林立、奢华。一侧是低矮错落、贫穷。同一时空下两个不同的世界，这座大厦就像座落在两个世界的中间，而顶楼的主人，就像是造物主，可以悄然无息、不言不语的俯瞰众生。 “少爷，那位易小姐能完成任务吗？需不需要再派一组人接应？”成树总感觉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问着。 “不用，她很聪明。”被称为“少爷”的人说着。 少爷是一个极年轻的男人，宽松的白衣白裤，倾长的身体懒洋洋的陷在宽大的、白色云朵形状的沙发里，光着脚，戴着一枚入耳式耳机，左手拿着平板电脑，右手的食指中指点按着电脑屏幕上青乔的脸的区域缓缓放大，画面极清晰、纤毫毕现。 视频中的她正在偷偷的看手机，一脸鬼祟。 少爷轻笑，眉头扬了扬，饶有兴致的轻叩了下耳机，语音输入：“到达后，请务必按提示去做，性命攸关。” 少爷继续说着：“我姓宿，宿星辰。” 车内。 副驾驶位置上的宗棠在闭目养神，他并没有看到青乔的脸在手机屏幕微弱光线的映射下，神色由震惊到凝重再到欣喜。 宿！她承认，在手机上看到这个姓氏的时候，内心狂喜得无以复加，一瞬间几百个“我终于懂了”了的念头打着滚在脑海里出现。 其实宿先生就是地府CEO宿冥安排的吧？都是姓宿的！所以她重生也是有系统提示的，宿星辰给她的指令不就是提示？ 换句话说，哪怕她活像穿进了一个只有人设和大纲的PPT，只要有大BOSS的批注提示，肯定不会跑偏啊，肯定一路升级啊！ 她是不是可以嚣张得横着走了？ 4. 陌生 午夜，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驶至山顶，不远的前方隐约出现了建筑物灯光，昭示着一行人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庄园。 电动铁门悄无声息的开启了一半，立刻有等在里面的几个人朝车子走近了，个个身形瘦削却精悍，神情阴骛，像嗜血的秃鹫。 两辆车全部驶入后，除了青乔以外的人都下了车与他们交涉，用着青乔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青乔用最后的一点时间默默的背诵好手机里的提示，直到车窗突然被宗棠从外面敲响，她只好收起手机，按下车窗按键。 不论是否能横着走，运已至此：陌生的时空、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庄园、陌生的同行者。 “易小姐不好意思，这里需要下车安检。”宗棠说着。 青乔利落下车，随即就被庄园的安保用仿真探测器在周身扫了一圈儿。她全身上下仅有一个手机算是仿真物，也被安保拿走搁在托盘上。 至于她们的两辆汽车，当然也是重点搜查对象。青乔之前在水牢泡了一天，离开的时候除了手机和护照、黑卡，其它的行李不过几件衣服而已，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违禁品。至于虹膜身份识别，她这具躯壳本身就是真的，所以顺利通过。 “穆查，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宗棠问着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 穆查点头示意放行，托盘也在他的手上。 青乔伸手想拿回手机，穆查立刻挡开她的手，毫不客气。 宗棠赶紧解释：“易小姐，这里有规矩，一切智能设备禁入。” “看来是不欢迎我们，走人。”青乔压根不想多说，直接对宗棠表态。 宗棠怔了下，“易小姐，您……” “大肆搜身搜车我已经忍了，连手机都不许带？不好意思，是你们主人请我来的，不是我非要来。即然进个门都这么费劲，不如就此打住，订金退给你们好了。宗棠，走人。”青乔眉头轻皱，声音不高却极笃定，示意宗棠翻译。 宗棠明显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样，哪敢翻译，正在纠结怎么打圆场，青乔已经转身走向车子，可手指刚刚搭上车门把手，喉间一丝冰冷，是刀刃抵喉。 胁迫青乔的是人是穆查，只有他有这个权力。 “放开易小姐！”宗棠大惊失色。 穆查压根不听，直接钳住青乔手臂，逼迫她转身，不止刀刃贴颈，连身体都紧紧的粘在青乔身前，甚至咧嘴笑了，齿间的黄黑缝隙跟水牢里那个山哥如出一辙。 “手机留下，你们，进去。”蹩脚的、不流利的汉语，穆查一字一字说着。 宗棠再好的脾气显然也到达了临界点：“我劝你放尊重，她是委托人的贵客，是专门请来的大师，你们这样对待她，我马上汇报给——” “我可以进去。”青乔直接打断了宗棠。 在场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刻，青乔偏偏又丢下一枚炸弹，“但，必须带着手机。听懂了吗？我会进去，并且带着我的手机。” 这句是盯着穆查说的，毫不畏惧。 “易小姐，您……”宗棠即紧张又无奈，他以为青乔纯粹是不了解自己在面对着什么样的亡命之徒。 “我的手机就是我的堪舆工具。”青乔直视着穆查，丝毫不回避他不加掩饰的、粘腻拖拉的目光：“我知道你听得懂汉语，我再说一次。手机就是我的堪舆工具，是罗盘、寻龙尺、立极尺，以及一切我需要的而你这辈子听都没听过的宝贝，你主子请我来就是为了这些。你敢不让我进，你敢动我？不妨试试。” 青乔语速不快，甚至刻意放缓，让穆查可以一字不落的理解她的意思。 宗棠也聪明的保持了安静，他当然明白青乔与穆查的对峙拼的不是口才。 穆查死死的盯着青乔，听懂却没回应，时间如同冻住了。一秒、两秒……无人退让。 青乔突然往前一挺，迎着刀刃，纤细的脖颈外侧立刻现出一线微红，且微红逐渐扩散，顺着刀锋滑向血槽。 刀刃终于意料之中的后退。 穆查的脸上终于浮现不太确定的犹豫，想了想，转身走远了几步，背对着所有人用对讲机交流着什么，没一会儿就返回，把青乔的手机还给了她，非常不情愿的挥手，示意放行。 青乔死死握着手机，没人留意到她的手指已经紧张到轻颤、发白。 两辆车子有惊无险，继续朝着庄园内部驶入。 “易小姐，我知道您胆魄过人，但刚才那样的冲突还是千万避免。您初来乍到，恐怕不知道克北的凶险。”宗棠仍旧坐在副驾的位置，心有余悸。 青乔脖子上贴了创可贴，是宗棠刚给她的。 伤虽然疼，却也顾不上太关注，青乔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果然再次亮了，这次的提示极长，她不得不默默的背诵，同时观察着车窗外的路径、环境。 已与方才的简易公路皆然不同。 庄园内，热带植被茂密、处处都有竹制的观景露台，哪怕已值深夜也看得清大致景物。想来园内的灯光设计得巧妙，甚至很多地方压根看不出光源在哪儿。 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武装的安保人员巡逻。虽然车子没再遇到阻碍，可每个安保人员的面相都透着狠戾、亡命气息。 一路开来，终于到达庄园核心区域。 青乔随宗棠下了车，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半成品土包：跟整座庄园肉眼可测的可观价值相比，这里可以说是简朴到近乎简陋。就仿佛进了紫禁地，发现养心殿是个黄土窑洞，极其违和。 而“窑洞”前面已经站了数人。 宗棠小声提示：“易小姐，中间那位姓罗，是咱们这次委托人的管家。” “嗯。”青乔点点头。 罗管家看起来年约半百，穿着中式半袖唐装，身材微胖面目和善，一双笑眼 笑眯眯的走近且热络的打招呼，并伸出手，“易小姐，鄙姓罗，一路辛苦了。” 青乔也伸出手，他却只是浅浅的搭了一下便收回，指尖冰冷，跟他的笑容相反，忽然发问：“易小姐，一路过来可有什么想法？此地要怎么改？” 话是对青乔在说，视线却盯着宗棠。 宗棠有些意外，下意识回答：“罗管家，易小姐才刚到。” “哦。”罗管家仍旧是一脸与世无争的笑容，“所以呢？” “所以，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罗管家看着宗棠，也不反驳，反而语气中肯：“刚到克北就被三脚猫绑走，易小姐着实辛苦。只不过……”罗管家话锋一转，“连几只三脚猫都能得手，不知道易小姐的名声是不是同行们虚给的面子，乱捧出来的。当然了，我区区一个管家也是不敢多问什么的。” 罗管家句句不敢，句句针对，连眼神都没赏青乔半个，怀疑之意尽显。 “易小姐只是——”宗棠试图解释。 青乔直接打断，平静回应，“审穴之法，先于朝迎、水城、明堂、关局、水口、罗星，概求其真。然后即上下山之包裹，左右手之先到，以及坐下之毡褥。阳局如是，阴基亦如是。” 说完，青乔移步到罗管家面前。罗管家微胖且不高，她足可平视，甚至还叉起了腰、一字一字的、声线清脆：“即然是邀请我来看阴基，那我午夜到有什么问题呢？三脚猫也好，四脚蛇也罢，我耽误了你家正主的正事了吗？” 青乔一口气说完，甚至还在最后一个字说出的同时甩了一下刘海，表情是权威的，内心是忐忑的，希望自己的背诵一字不差别漏底。以上内容来自于她临时用手机查了本风水书，乱背的。 在庄园入口她也并没完全说谎，手机里的确安装了好多堪舆APP，而宗棠又提到了她是堪舆高手，所以她猜她接的委托就是跟堪舆相关。 此刻青乔内心OS：嗯，一听我就是有理的、果断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强悍的。 而罗管家内心OS：这个所谓的风水大师更像个江湖骗子，小丫头片子，除了姿色和口才不错，简直一无是处，浑身还臭哄哄的。 青乔内心继续OS：赶紧闪开，我还有正事儿呢。 罗管家内心OS：行了也甭跟她废话了，赶紧让她弄完直接打发她走人！ 一秒钟后，两人异口同声：那开始吧！ 宗棠：？？ 五分钟后，罗管家已经把青乔等人领进了“窑洞”，指了指地面：“就是这里，这个地方是请了不下十位风水大师堪验过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要动土施工，集团在生意上就会遇到什么邪门儿的事，而且一件比一件大。” “所以才找到了我。”青乔面无表情，试图深显大师“范儿”。 罗管家保持笑面虎本色，不置可否。 青乔懒得争论，直接拿出手机，回忆着宿先生的提示，打开了第一个APP：罗盘 顷刻间，软件便仿佛自带了磁场，屏幕中间出现了指针轻晃。 罗管家和宗棠下意识凑近了青乔、跟着看。 青乔其实也吓了一跳，但她总不能表现出“我也第一次见这个”吧，只能尽量平静，甚至还抽空儿白了罗管家一眼，嫌弃他大惊小怪。 指针在窑洞里轻晃、一秒、两秒，突然间幅度变大，发疯一样，最后不止是指针疯，连手机都跟着震动起来…… 5. 初见 “这里不对劲儿，跟着来。”青乔煞有其事、表情凝重，脚步跟着指针的指向移动，没多久就走到了外面，方向明显是朝着附近的一块儿密林。 “易小姐，那里不太方便。”罗管家终于收了笑面，有些犹豫，出言制止。 “你想不想替你家主人解决问题，有什么不方便的，再不方便还能比中邪还不方便？”青乔压根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和余地，手机震动的频率也随之更快，观感上造足了“看着就着急”的氛围。 罗管家心想虽然那里是禁区，但反正青乔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拿，再厉害还能上天？便不声不响的算是默认同意。 密林的距离不远，最不过百米，一行人没一会儿就到了。青乔靠近才发现所谓的密林都是靠灯光营造出的假象，只在最外围种了茂密的热带乔木，里面的树却栽得零零星星，像发育不良。 直到走到了最“不良”的位置，指针终于停了。 青乔点点头，“到了。” 罗管家一脸惊讶不解，“这儿？你确定是这儿？” “别急。”青乔调出另外一个APP寻龙尺，虽然根本看不懂，但智能时代的好处就是可以很容易的不懂装懂。 好好的鼓捣了一番，煞有其事的将手机放在手机“选好”的一个点上，郑重宣布：“就这儿，就这儿了。” 罗管家怔忡片刻，脱口而出：“这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里是整片山最好的阴基，就是这儿。” “呃，也不是完全不行，但至少几个月内不行，这片地有其它用处。” “哦？”青乔并不强求，装模作样的掐着指头算，“几个月的话倒也可以，不急，这样好了，我再帮你们好好定定位置。” 罗管家不置可否，抬了抬手表示一个请。 “你们得让开，不要干扰了磁场。”青乔示意着。 跟进密林的人着实是有点儿多，罗管家也仅是犹豫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带着人闪开了一段距离。 宗棠等人虽然好奇，但见连主人都撤了，自然也不好赖在原地不走，就也跟着闪开。 青乔演戏演得兴奋，内心觉得好笑表面又不敢露馅儿，毕竟她是个年少有为的“大师”。 作戏得作足，青乔回忆着宿星辰的提示，先是摇头晃脑的演了一番大师级别的肢体表演，随即将手机中的“爆龙决”APP打开后，把手机放在了指针最右侧的“机选”位置，她自己则站到十米开外。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软件是干嘛的，但跟着她的新新人生系统提示走，准没错。青乔笑眯眯的转身，胸有成竹的拍了下手，“先生们，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哦，本庄园最佳的阴——”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罗管家突然打断了青乔，皱着眉头回头问身后的庄园安保们。 就像回答他的问题，所有安保身上的对讲机在瞬间发出尖利的嗡鸣声。随即，树林里安置的光源转着圈的爆开炸烮，可见光的范围一米一米的暗了下去，气氛一点点的狰狞，磁场又或者是电流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青乔完全惊呆，瞠目结舌的转圈看。 “是陷井！”罗管家最先回过神，笑面虎的目光变成了豺，又急又恶：“快把她抓住！” “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青乔又气又急，断然否认，可话才说了一半儿，一声“轰”的巨响彻底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 因为小型定点爆破的地点，就是她放手机那里，她带了个炸弹遥控器进来？？？并且只有专门选了位置的她，张牙舞爪的掉进了塌陷的空间。 下面的空间其实也不高，最多不过三米四米一层楼的样子，青乔挟裹着灰尘土渣掉下来，一脚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当然没办法站稳，整整人直直的倒下，嘴巴DUANG~地嗑到一片又硬又软的地方。 青乔捂着嘴巴，巨痛，温热的血腥已经在嘴里蔓延，痛到她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连门牙都磕掉了。 可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会是又软又硬的！ 灰头土脸还口冒血沫的青乔绝望的看清了这世上又软又硬的东西：嘴唇，男人的。 以及他的牙。 她直接从人家屋顶掉下来砸到了人家床上。 牙的主人显然完全没事，仅仅是睡在床上被天降大霉女砸醒的状态。眼睛里的意味没有惊恐或是惊讶，大部分像是……欣喜？ 如果时光是电影镜头，灰头土脸爆土扬长中的青乔此刻该是跟这个男人一起在旋转、慢慢旋转，两人四目相对、一见钟情。因为他的颜值实在配得起导演给个超级大特写的程度。灰尘就是雾气、眼睛就是深潭，红润的嘴唇……是被她的门牙磕出血了吧？ 但时光不是电影，时光就是现实，真实的。 真实的情况是：怎么可能一见钟情？ 天降霉女青乔的第一反应只有：这不会是个大粽子吧！（注：指僵尸） 一个长得好看得大粽子。 大粽子笑了，并且没等青乔做出反应，直接拉起了她的手，“姐姐，你终于来了。” ？？？什么情况！！ “快，快找路派人下去，不能放他走！”罗管家的声音自爆破后的烟尘中传出来。 “易小姐，易小姐您在哪儿？”又出现了宗堂急迫紧张的声音。 青乔下意识抬头，坑洞边沿什么都没有。 “宗棠快救——”一个“我”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青乔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当然，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是大粽子直接给她来了个公主抱、抱着就跑。 最后一刻的青乔还不忘抓起了那个该死的爆破器：她的手机。 哪怕手机带给她未知的灾难，她也觉得这是她在未境和地府之间唯一的联系，手机对她来说不是手机，是重生系统提示，是命。 人可以丢，命不能丢。 而回过神的青乔也惊讶的发现此处压根不是什么土坑，而更像是一个外星科研基地，满墙体排列的无数的电脑、上面是青乔完全看不懂的各种代码不断在刷屏。大粽子显然对这里非常熟，也不知道是开了哪个按扭，一架升降扶梯就自动升至被破坏殆尽的屋顶。 “姐姐，你抱紧哦。”大粽子最后叮嘱青乔一句，声音不大，语气却又甜又软。并且把公主抱改为拦腰抱。说好听的叫拦腰抱，其实就是身高差足有二三十公分的他把青乔挟在腋下。并且动作也极其利索，单手拉住升降梯的杆子，借助动力带着青乔直接升顶。 到了地面之后，青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罗管家和宗棠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定点爆破不止爆了她脚底，还有周边180度半圈儿。简单的说，爆了一个壕沟出来。但壕沟毕竟也只是沟，不是悬崖。罗管家那群安保明显也不是吃素的，早就连爬带跳的朝着青乔和大粽子而来。好在宗棠深深知道谁是自己要负责的，带着他的队员连阻带止，双方胶着成一个几近平手的局面。 “易小姐，这儿！快来这儿！”宗棠“杀”出一条血路，青乔明白那个方向停着他们开过来的两辆车子。 “听他的，走那边儿。”青乔立刻拍了拍大粽子，提示方向。虽然粽子是敌是友都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都会比落在罗管家手里强。 “好的，姐姐。”大粽子百忙之中竟然还不忘抽空儿对着腋下的青乔璨然一笑，轻轻松松就挟着她提速跑了过去。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青乔下意识开口：“你先放我下——” “易小姐，他们是练泰拳的，不是你的对手！”宗棠在远处一边跟庄园安保近身缠斗，一边吼着。 青乔反应了过来，对哦，她是传说中的泰拳高手。念及如此，对粽子的话锋立刻360转弯：“千万别放我下来！左边，快往左边跑！” 内心OS：“我人设是高手，人又不是高手，我可不去打架。” 谁爱打谁打…… 而此刻，在场所有人的混乱举动，正通过被破解的庄园监控摄像头，时实传送至克北酒店顶楼。 宿星辰专注于手中电脑的屏幕，那里面的每一步都在完成着他的构想。他看着那两人终于夺路逃出，看着他们冲进了车内。宗棠也跟了过来想替他们开车，可车子并没有等宗棠，直接提速，横冲直撞的一路朝着庄园大门驶去。 “最后一道门禁破解了没有？”宿星辰问着沙发旁边站着的成树。 “门！门！减速！快停一停！”车内副驾位置上的青乔右手死死的抓紧车顶扶手，几乎是无意识的高声吼着。 而她提示的人当然是司机：她救出来的大粽子。 三分钟之前，她在内心认为这大粽子是真的能干，武能带着她跑得飞快、文能开车。 而三分钟后的此刻，她收回方才的评价。 大粽子这根本不叫开车，叫搏命。 谁能懂啊？把一个电车开出了飞天摩托的速度？他不是开得太慢，是飞得太低。庄园上一路的灯源都被青乔的手机给爆掉了，黑漆漆的密林活像咆哮着的野兽一样给青乔带来迎面的极端视觉冲击。 反观粽子却一脸轻松，“姐姐别怕，有我在呢。” “减速！”青乔吼的声嘶力竭，眼看着即将撞上庄园大门的最后一段路程，门开了。 守门的安保们想拦车，可眼看对面的车速……算了，放弃。 青乔下意识回头朝后车张望，后面的车是宗棠和他的弟兄们，估计是全员安全。 青乔深深呼出一口气，惊魂稍定后的第一反应是条件反射的检查她的手机。 手机还在，死死的捏在左手。 第二反应是瞪着开车的大粽子，又气又愤又无可奈何的发问：“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叫我姐姐？” “我？我是——” 话没说完，车外连续响起“嘭嘭”的音爆声。 “什么声音？”青乔有些困惑。 “子弹。”大粽子平静回答：“罗管家他们追过来了。” 夜色中、简易公路上、枪声里。 “你好好开车啊，手放在方向盘上！” “姐姐这车是自动驾驶啊你不知道吗？” “啊啊啊啊自动驾驶也得走直线啊你快把方向调整好！悬崖，右边儿是悬崖！” “放心啦姐姐，自动驾驶就是……咦？” “咦什么？？” “轮胎被打爆了呢。” “……” 简易公路，一侧悬崖。 高速行驶中的黑色的汽车轮胎被子弹击中，即刻失控，直接冲出路基，坠向悬崖。 车内的安全气囊在巨大的冲击下爆出，力度本来足以击碎青乔的鼻梁，但预料之中的巨痛却没有到来。是在最后一刻，大粽子侧身紧紧的护住了她。 “姐姐，别怕，我在。” 这是青乔仅剩的意识听到的话。 6. 逃脱 “我姓宿……姐姐……你是堪舆高手……未境……你是无字辈的能……” 杂乱的信息、或陌生或熟悉的声音，由远即近撞击着青乔的意识。她试图在信息中找到线索找到生存的机会，但没有人可以给她。 至少此刻没有。 此刻？发生了什么？ 青乔终于惊醒。 幽暗的荒草丛，远处一抹昏黄的月色以及损毁近半的汽车，近处……大粽子清澈的眼睛。 “姐姐，你醒了。” 青乔“腾”地坐起来，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胳膊腿还健在，第二时间急吼：“手机，我的手机呢！” “给你。”粽子立刻把手机塞给青乔，“是我捡回来的哦。” 青乔元神归位，怔怔的看着一脸诡异天真的大粽子。 或许不该这么叫他，他其实从头到脚也不像个粽子。地府的工作人员至少有一样没有说谎，来到这里，的确让她遇到了大粽子这么好看的男生。自己一身泥土、血痕、枯草，而他却仍旧干净得像刚刚从雪山顶上飘下来，他的衣着很简单，白T黑裤，注视着她的时候只有满满的信任和依赖，眼神带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这种眼神配上成年人的身体很诡异的好吗！ 青乔困惑之极、焦虑之极。她知道是大粽子救了自己，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么会差点儿把命丢在这样陌生的克北，她欲哭无泪：“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叫我姐姐？为什么被困在地底、宿先生是你的什么人？我要怎么才能联系得到他？” “姐姐，我一个一个地回答你，好吗？” “你说，但你要保证你说的全部是真话。”青乔认真到恨不得绝望。 “我保证我说的全部是真话。” “行，那你先回答，你是什么人？” 大粽子笃定的、严肃地：“我是，类脑智能人。” 四目相对，沉默，沉默是上辈子的康桥。 青乔尽量保持平静：“说真话。” “我是类脑智能人。” “说真话。” “是真话啊，我真的是类脑智能人，或者你可以叫我机器人。” “嘭、嘭！”两声。 第一声，是忍无可忍的青乔挥拳击中了大粽子的头。 第二声，是大粽子的后脑被打出一根弹簧。 “我都说了我是智能人，你干嘛不信。”大粽子嘟了嘟嘴，委屈得像个185厘米的孩子，顺手将后脑的弹簧按了回去，想了想，继续自证清白，“你看，我还会这样。” 说完，大粽子两只清澈的眸子发出强光。 那不是眼神有光、不是心底有光，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光，是探照灯一样的光，一千瓦有没有？ 探照灯下，青乔只恨自己不能翻着白眼再次昏厥。 你相信光吗？ 我信你个鬼啊…… 五分钟后，在青乔检查了大粽子身上能见范围的零件甚至包括他的充电接口后，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个……这台人，他真的不是人。 “所以，我就是是地球上唯一的一台类人脑智能人，我今年五岁啦！” 兴高采烈的大粽子以五岁儿童的语气说话，且顶着一张绝世好脸、成人的脸。 说实话在经历过地府打工、未境水牢之后，青乔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任何想像不到的事物再有想像不到的感觉，但此刻的这台人，仍旧让她想像不到的震惊。 “但你的身上的皮肤真的跟人类一模一样，是怎么做到的？” “我哥做的呗，我哥就是你刚才说的宿先生。” “所以你哥是阎王，阎王做了个奥特曼。”青乔有点想哭，这已经不是岔辈儿，还顺手岔了好几个国籍吧。 “阎王是什么，奥特曼又是什么？”大粽子对一切好奇，旺盛的求知欲。 青乔被他“求知欲”刺的眯眼，伸手挡了一下：“把你那俩灯泡调暗。” 大粽子的“眼光”听话的调成正常人。 “但你跟普通的智能机器人除了外观上、功能更厉害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青乔的求知欲也不差。 大粽子调取自己的“脑部”信息，认真解答：“类脑感知跟人类一样，有视觉听觉和触觉嗅觉呀，就是说，跟机器人相比，我可以升级为什么都感受得到。另外，我的皮肤和骨骼都是最新的仿生材料，过安检都不会被探测出问题。” “但你还需要升级。” “嗯，我目前还没有痛觉和触觉，至于我的视觉和听觉、嗅觉硬件都已经接近人类了！比如我现在就闻得到你身上的是臭味。” 青乔愕然：“哈？” “需要我分析成分吗姐姐，你身上的臭味包括约含1%的氮，哦主要是蛋白质氮素。磷0.5%，钾 0.4%——” 青乔即尴尬又不耐烦，直接打断：“说我能听得懂的。” “唔，就是人类的粪便和尿液。” ？？？所以水牢里那么臭是因为……啊啊啊啊啊！！！！ 青乔抓狂的揪住大粽子的头发，“你没有痛觉对吗？” “对啊姐姐。” 月色下，草丛中，是人类对智能人的单方面“殴打”。 别人死了就能投胎，她在地府都得打工；别人重生就能升级打怪，她重生是带着个怪物升级；别人轮回掉到金窝银窝，她掉到粪坑。 青乔也不想这么暴力，但实在是气啊，反正大粽子也不知道疼，虽然不是他的错，但让我打几下吧…… 与此同时，她的“系统提示”器，那台倒霉的手机静静的躺在地上。 摄像信号仍旧不断传至克北酒店顶楼。 宿星辰看着屏幕，镜头的角度虽然刁钻，但青乔和大粽子仍在摄像头范围内。 如果此刻青乔也在，她会惊讶的发现大粽子其实跟这位姓宿的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少爷，看来他的软件升级还差了很多。”成树有些遗憾。 “她们的定位发给宗棠了吗？”宿星辰问着。 “已经发了，但是她掉下去的位置是丛林区，宗棠赶过去至少需要48小时。而且西南方向就是帕邦热带雨林无人区，温度高，气候又潮湿，里面无数沼泽、毒虫猛蚁、瘴气。千万禁入。” “那就让宗棠尽快，能在24小时内找到的话，酬金两倍。” “好。”成树点头应了，转身离开，临出门脚步停了，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眼少爷，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无声叹了下，还是走出了房间。 宿星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屏幕上：青乔嘴里喊打，手上却明显没用力，尤其智能人又极其听话，青乔说不要动，他就真的不动，一脸天真的站在那里让她打。 看得出来青乔逐渐心软，无奈的停手，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明明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宿星辰嘴角微扬，目光却黯了一瞬。想了想，还是轻轻敲了两下耳机，语音输入：易小姐。 克北山区，被丢在地上的手机屏幕闪烁、嗡鸣着震动。 好好发泄了一通情绪的青乔第一时间跳了过去，赶紧拿起手机查看，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数排字：易小姐，你们所在位置叫帕邦山，宗棠已经拿到你们的定位，可以在最多48小时内找到你们，请保持手机开机状态并且原地等候，尤其西南方向千万禁入。 “48小时？还好还好。”青乔松了口气，虽说困在这荒山野地很惨，但总算不用太久。 “姐姐，谁发的信息呀？”大粽子倒是完全不记仇，挨着青乔也坐了下来，好奇的问。 “你哥！”青乔没好气的回应，直接问他：“说说吧，你的故事。比如我带你出来的庄园，是属于谁的？你为什么在那里？为什么叫我姐姐，为什么肯直接跟我出来？” “很多不记得了。”大粽子耸了耸肩：“我在庄园里被那些坏人清除了一部分记忆芯片，但出厂设置他们清不掉，我永远记得我哥是我哥。” “嗯，然后呢？” “其实我跟哥哥失联很久了，所有信号都会被庄园里的干扰器屏蔽，直到姐姐把手机带了过来。” 青乔恍然大悟，难怪宿先生要求她一定带着手机。 “我通手机得到电磁信号指令，相信你，跟你一起离开。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叫姐姐叫什么呢？”大粽子笑了。 他好像很爱笑。 青乔看着他，他离得很近，睫毛又长又密，甚至他最厉害的地方是人造皮肤居然也有温度设置，挨着他坐好温暖。 可惜他没有记忆，跟她一样；没有真正的家人，也跟她一样；无论是蛮荒之域还是地府，他能相信的只有宿先生，跟她又是一样；甚至连不是“人”这点，他都跟她一样。 而她方才还在打他撒气，为了这些根本不怪他的事情。 心里有一个角落软化着，青乔无奈，“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还记得吗？” “宿愿。” “看来你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青乔暗戳戳想笑。 阎王的夙愿会是什么？希望天下没人死掉，还是天下人全死掉？ “姐姐。”宿愿聪明的看出青乔的心情已经转晴，不失时机的开口。 “嗯？” “我有话说，但你不许生气。” “你说，好好的我干嘛生气。” “你要不要洗掉身上的1%的氮和0.5%的磷和0.4%的钾和——” “闭嘴。” “好的姐姐。” “……所以你有办法能找到水吗……” 十分钟后。 “姐姐，那边有小河，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青乔抬头看着高高的树顶上倒挂金钩、双目闪着足足两组1000W光芒的大粽子，呃不，宿愿，欣慰的一塌糊涂。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奥特曼在一起，并且真的借了他的光啊！ 三更半夜在野外小河里洗澡，这是青乔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会想像到的事情。好在车子虽然毁损了，但后备箱里的行李还在，青乔翻出换洗衣服，就跟着宿愿七拐八拐的走到了河边。 虽说她认为宿愿不是人，但毕竟他的形象着实就是个人，并且还是个异性。是异性就不能留在沐浴现场，于是青乔就交给了宿愿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找点吃的，随便什么，能吃就行，生的也没问题，车里有宗棠的打火机在可以生火煮饭。 只要是青乔说的话，宿愿都会当成圣旨，立刻兴高采烈的跑走。 青乔等他身影不见了，就直接脱掉粘在身上的衣服跳进河里，天气虽然闷热，水里却清凉，月光没遮挡的洒在水面上精光四射。放松下来才觉得全身在酸痛，虽然没受什么伤，小磕碰还是有的。青乔不敢久泡，闭气钻到水里把头发也漂清干净后便想上岸，可在水里走了几步就感觉脚被淤泥里的石缝卡住。伸手进去摸索着搬石头，可摸着摸着觉得不对劲，用力一扳，脚是出来了，手上也多了一样东西。拿出水面借着月光一看，一根肋骨…… 7. 霉运当头 坦白讲青乔自认算胆子大的，比如此刻的她已经“平静”的爬上了岸。 她承认自己在河里尖叫了，那不过是出于本能，而本能是无法掩盖且不用以此为耻的。 毕竟谁会午夜在野外河沟踩到肋骨不尖叫呢？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死在了河里啊，她还把人家骨架踩碎了。 惊魂稍定，青乔环顾四周：由于温度比较高加上气候湿润，这里的动植物都以一个疯狂的姿态野蛮成长，上了岸没一会儿就发现连蚊子都比平常见的大了几号，还抱团，一团一团的在岸边盘旋着朝青乔飞过来，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光着…… 刚刚手忙脚乱的穿好干净衣服，一个大号儿的身影就突然以人猿泰山的姿态从树林蹿了出来，张牙舞爪边蹿边大喊。 青乔没看清长相也足以确定肯定不是人猿，因为他喊的是：“姐姐怎么了？宿愿来救你！” “哎你别……”青乔的“跳”字还没来得及说，“扑通”一声，宿愿已经砸进了河里。 在电光火石间。 更为可怕的是此处的“电光火石间”并不是时间形容，是真实场景，整个河面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噼啪作响，没几秒钟宿愿就脸朝下、尸体状趴在水面。跟他一起“趴”的，还有很多翻出了白肚的鱼。 青乔瞠目结舌的怔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大BOSS，您弟弟这是漏电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青乔才终于把短路的宿愿以及用衣服裹着的死鱼们拖上了岸，拖到了她今晚选择的“驻营地”，毁损电车的旁边。得，衣服又湿透了。 回头看看地上躺着的宿愿，他眼睛紧紧的闭着，这种情况该叫昏迷，还是叫报□□乔欲哭无泪，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湿透的上衣和长裤，犹豫了一下还是保留了内衣，哪怕宿愿不是人且还闭着眼。 不是人也得救，这是她身边唯一的精神寄托了。而能“救”他的人应该只有宿先生，念及如此，青乔赶紧拿出手机翻出信息想通过号码回拔，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熟悉的信息震动像是未卜先知，且言简意骇：他的仿生皮肤是绝对防水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哪里有了损伤。你检查一下，然后擦干他的身体，越干燥越好。破损不严重的话，他会在一个小时内自我修复重新启动。如果破损后造成内躯线路故障，我会指导你连接。 青乔看着手机，她前面几次收到信息提示并没有多想，因为按照时间推论，宿先生也猜得到她的行动轨迹。但此时……宿先生明显知道她全部的状况，就像拥有了上帝视角。可是她在地府工作过，她清楚即使是宿冥也没有权利使用上帝视角，就连动用地府的天眼监控也是需要授权码的，更何况是人间或者未境。那么…… 青乔回复了信息：宿先生，手机的摄像头可以监控我们的行动，对吗？ 发送，她静候答案。 其实她并不打算说“宿先生你没权利监视我”之类的话，毕竟接受委托的是她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这样的监视或许身体主人的默认，更何况所有的危险都是靠了这样的“监视”化险为夷。她不会矫情的生气，但她需要得到一个确认。 正如哪怕小时候的房子不是自己付款，也不希望父母随时闯进来偷看自己的日记。 宿先生并没让她等太久，几秒钟后，信息回复：“你还是先把衣服穿好。” 青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只穿着内衣…… O、M、G 这回答，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他的坦白。 在密林里捡一些树叶落叶不难，难的是它们都太过潮湿，好不容易点燃后火苗不大，烟却极多，唯一的好处是把蚊子薰得不见了大半。 青乔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宿愿拖抱到了火堆旁，让他平躺着。又把手机立到旁边，摄像头对准着她和宿愿，按照信息里的提示开始操作。 首先是脱掉了宿愿的上衣，用干净的布仔细擦拭。 这其实是青乔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的看他。如果不是提前已知他的身份，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不是真正的人类。细腻光滑的皮肤，毛孔轻微到可以忽略，眉峰密而颜色又不会太过于浓重，鼻梁挺直、嘴唇即便是在休眠状态仍旧保持了一个小小的、向上的弧度。 他是真的很爱笑。 青乔一边擦拭着他的身体，一边在脑海里暗暗的想：“你的哥哥真的很爱你呢，把你做得这么好看。” 直到擦至他的腹肌，还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按了按，硬硬的，线条分明。 抱歉啊姐姐不是色棍，姐姐就是好奇，纯好奇。 多少有点心虚，青乔偷瞄了眼手机，他应该没看到吧？刚才那个动作是背对着摄像头的。 可是宿星辰看到了，摄像头的视角很广。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如果没有亲身体验，就不会体会到的事情，比如此刻。 他看得到青乔专注的擦拭着智能人的身体，可……那具身体，是镜像的宿星辰。 五年前他制作了被青乔取名为宿愿的智能人，用他自己的样貌、身体、喜好，如同双生子。当然，他并不是青乔以为的阎王，他甚至不知道青乔把他当成了阎王…… 虽然哪怕双生子的感官也并不会相连，但青乔的那根手指，如同是按在他的身上。 他脸上是无奈的笑意，更多的却是纵容。 电脑上有信息在闪，是青乔发来的：宿先生，我检查过了，他上半身没事。我现在要脱他的裤子咯，可以吗？ 宿星辰沉默着，第一次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竟有些苦恼。 “你不回复我就当是默认咯。”青乔对着手机说着，她相信宿星辰看得到，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江湖儿女，不必顾虑这些。” 手机震动着：“这句是告诉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青乔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把手机立回原位，硬着头皮认真检查宿愿。 虽然知道他是智能人，可在脱掉他裤子的时候还是闭了眼睛，双手摸索着，正面皮肤完好没有破损，拖着他的腰翻面儿，从脚踝摸起一直向上，越往上越慢，越往上心里越打鼓。 “没什么，我现在是医生，是医生。如果不把他救醒，我也出不去这片密林，嗯，我是医生。”青乔喃喃自告，继续闭着眼睛摸索，双腿没事，后背没事，脖子没事、头也没事，就剩下…… 手机震动的嗡鸣声再次响起，青乔急忙拿起手机查看，这次却不是信息，而是类似于微信的通话请求。 青乔怔了下，立刻接听，“喂？宿先生？” 数秒的安静之后，简单的两个字：“你好。” 是青乔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声音：宿愿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跟宿愿声线一样的声音，却明显比宿愿多了份冷静和果断，直接说着：“我已经看到了他的破损部位，现在我教你操作。” 青乔却没有动，怔怔的发呆。 “易小姐？” 青乔回过神，她的失神其实是有些失望，因为那不是大BOSS宿冥的声音。她仅存的“人间生存指南”，恐怕只是一个姓氏上面的巧合。 即无奈也无计可施，青乔只好独自“开启人生”。 青乔觉得，无论再过多少年，自己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是她的PPT生涯中第一个有意识的夜晚，她照料着宿愿、一丝不苟的，按照宿星辰的指引。 即使是凶险的陌生的克北、即使是孤立无援的境况，只有一个声音出现的宿星辰仍旧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那把声音温暖而坚定。 “对，就是那根银色的仿真线松掉了，你把它拧回原位就好。至于皮肤部分不要紧，找东西帮他裹好，48小时不再沾水就能再生修复。” “好，我刚才在后备箱里看到有急救药箱，里面应该有纱布或者创可贴。”青乔回应着，并看清了宿星辰说的那根线，可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又要扳着皮肤又要拧线，拧不紧，果断俯身用牙齿帮了个忙，如同儿时缝衣线咬的结子，一圈一圈的绕紧。 绕第一圈的时候宿愿就已经像浑身过电一样重启了，青乔听到了滴的一声。 而青乔认真的绕完最后一圈，耳边终于响起的是苏醒过后宿愿的声音，带着天真的困惑：“姐姐，你为什么啃我屁/股？” 那个夜晚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却温暖。 如果未境的时光可以停留在那一刻，青乔不会后悔。 天很快蒙蒙亮，宿愿恢复活力之后便又成了粘人的跟屁虫，时时粘在青乔左右。青乔已经快两天整没有吃饭，饿得像要升天，好在宿愿阴差阳错的电死了一大堆鱼。青乔把火拔成两拔儿，鱼也分成两批，一批由她负责烤，另一批安排宿愿把电车上撞碎的车皮撕了小块敲打成了盆状，去河边打了水，煮水炖鱼吃。 宿星辰告诉她说只需要48小时就会被宗棠找到。那她就安心的备好干粮，安心等待。不过48小时，手机的电量…… 青乔心中一凛，想了想，眼神看向毁损的电车，赶紧走过去翻找。果然，车顶上还嵌着完整的太阳能光伏板，并且比她猜测的还要小，居然只有书本大。 “姐姐，你看煮好了吗？”宿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锅”鱼汤，显然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极其兴奋。 “宿愿，一会儿你来把这个光伏板拆下来看能不能用。” “要它做什么？” “要它是为了……呃，总之有用，姐姐喜欢，你帮姐姐拿回来就是了。” “好的姐姐，那你先尝尝我做的汤好不？”宿愿聪明的学会了讨价还价。 青乔走过来蹲下，汤水已经滚得很沸，奶白色的，香气已经被微风带到她鼻端，极其诱人。青乔咽了咽口水，“好了，可以吃了。” “那我喂你吃！”宿愿用树枝当筷子，在锅里捞了一通挟起最大的一块儿喂给青乔。 青乔直接张嘴吃了，味道确实鲜甜得要命，可就是不太像鱼肉。 “克北的鱼怎么是这个味道，有点硬。”青乔边吃边随口一说。 “这块儿不是鱼呀，这块儿是我捡的蘑菇。”宿愿立刻邀功：“放心，我的大脑芯片里有识别植物的软件，这种是可以吃的，叫鸡枞菌。” “鸡枞菌我吃过，不是这个味道啊。”青乔怔住，想了想，“你再给我捞一块儿看看。” 宿愿直接把没丢进锅里的剩蘑菇拿过来，找出“鸡枞菌”递给青乔。 确实像是鸡枞，灰白色的菌盖。 “哦，挺好吃的，你真能干。”青乔表扬了一下宿愿，拍了拍他的额头，孩子得夸。 宿愿怔了下，注视着青乔的手，莫名的安静了几秒，感觉胸口的人工心脏跳得咚咚响，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 青乔倒没注意到宿愿的表情，实在太饿，又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口鱼，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莫名有些心虚，且越来越虚。 想了想，虽然很不好意思，还是拿起手机拍了蘑菇的照片发给了宿星辰。 “宿先生，这是能吃的吧？是鸡枞吧？” 十余秒而已，手机疯狂震动，青乔吓了一跳赶紧接听，“宿先生？” “你吃了多少？”宿星辰一向冷静的声音里有难得的急迫。 “呃……一小口，但我喝了汤。” 手机对面死一样的沉默。 “宿先生？没事吧？”青乔不由得紧张起来。 “蘑菇里含蟾蜍素，你大概会在30分钟之内发病。”宿星辰回答，“电话交给宿愿，我会告诉他怎么照顾你。” 青乔怔住。 8. 掠食者 青乔吃下毒蘑菇的第20分钟。 坐在地上，喉咙已经哑到仿佛换了个人在说话：“宿愿，你看着我，然后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宿愿一脸焦急，“不要再说话了姐姐，我哥说要给你催吐。” “你哥让你给我催吐，没让你捅死我。”青乔费劲的说着，咽下已经带了一丝血腥。 十分钟之前，宿愿挂断电话就不知道跑去哪儿找了很多臭水回来按着青乔的头往里灌，并且将手指直接抠进青乔的喉咙，一通乱搅。青乔简直是喷射式吐的昏天黑地，她虽然没在医院催吐过，但她直觉如果医院也是这样自己干脆直接死了回地府比较好。 “那你要问我什么？”宿愿倒是依旧乖巧。 “你即然是类脑智能人，总得有功能吧？你的强项到底是什么？”青乔知道此刻并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最好时机，但她觉得自己恐怕随时都有毒发的可能，死也得死得明白吧。这个宿愿，从救他出来就没干过什么好事，或许是她没开启对？是不是再按个什么钮就能激发他什么潜力，能带自己飞出丛林？火箭炮一样？ 青乔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宿愿的回答。 宿愿仔细思考了一番，郑重回答，带着几分得意：“我虽然只有五岁，但我可以背很多诗。” 青乔勉强自己保持微笑，“是是是，还有呢？会不会其它户外的项目？比如飞？” “我会跑。” “比如跳高？跳到树上？” “我会爬树，刚才找水的时候我爬了那么高呢，姐姐你看到的呀。” “比如你会不会高强的武功？一会儿我万一人事不省，来了什么狮子啊老虎啊狐狸之类的，你能把它们打跑？” “我才五岁，姐姐！我没学过武功。” “那你到底会什么！！！”青乔开始抓狂。 “我会背诗啊！！！” “谁不会背诗，是人都会背！你是智能人，制造你出来总得有用吧？你到底能干什么！” 宿愿一脸为难的看着青乔，“小小的”他内心也有秘密，哥哥叮嘱过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可现在姐姐看起来非常生气，他是不是该告诉姐姐？ 青乔一眼看出宿愿的纠结，直接揪住宿愿的衣领，“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说！” “好吧。”宿愿像是下定了决心，凑近青乔耳边小声说着：“那你答应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答应。” “我是我哥秘密研制的，因为所有相关机构正在联名要求立法，禁止我这样的“人”存在。“ “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哥说，未来的我不仅仅是对人类大脑的简单模仿，而是从人工智能到神经网络全面的超越，自身的认知行为和智能水平达到顶点，以类脑方式实现各种人类认知能力及协同机制，可以比人还像人，近乎真正的人！” 宿愿目光里的笃定可以把太阳黑子气成白子。 青乔怔怔的看着他，喃喃的：“所以，你未来最大的能力就是像个人？” “对！姐姐真聪明。” “那如果你哥这么想造人，他直接自己生不就行了？”青乔尽量心平气和。 “他是男人，他不能生呢。”宿愿认真的回答。 “谢谢你哦，如果你不告诉我男人不能生孩子，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呢！” “不客气呀姐姐。” “宿愿。” “嗯？” “你看那里是什么？好美啊，有五颜六色的小人儿在跳舞！”青乔突然指向远处，笑靥如花：“天啊，神仙！” 宿愿下意识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天刚蒙蒙亮，那里只是一片密林的边缘。无奈的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拿手机发出信息：“哥哥，姐姐毒发了。” 克北萨尔布机场贵宾室。 一众带着胸牌的机场VIP要客部职员小跑着推门进入，贵宾室里仅有两位客人，其中一位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另一位是要客部登记在册的VIP S1号，成树。 “成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要客部部长巴颂来不及擦拭额角的细汗，直接跑向成树。 “怎么样？那边可以落地吗？”成树直截了当，没有时间客套。 “能见度很低，而且航线不固定，您的私人飞机这次申请的太急，航管局申批也需要时间。所以您看是不是等天气再——” “一个小时。” 温和的声线，是一直背对着大家的那个人。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一架私人飞机已经在停机坪上候机。 巴颂怔了下，而宿星辰已经转过身来，简单的说着：“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但一个小时内必须起飞。” 巴颂之前在贵宾厅见过他几次，却仍旧不确定他的身份，只听过成树叫他“少爷”。对于巴颂来说，拥有私人飞机的成树已经是高不可攀的S1号贵宾，可要客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才是S级之上的神秘人，是他一直巴结不上的人物。 他很年轻，拥有在这样的热带国度里少见的白晳和身高，全身上下见不到任何饰物，清爽、谈吐冷静、举止礼貌、却显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所谓教养。 “少爷您好。”巴颂突然感觉，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可以认识贵人的绝佳机会，脊背一凛，立刻认真解答：“其实就算航线通过，您的救援人员可以在北部机场降落，但进山的话肯定要换成直升机，载客量小，并且那里接近密林区，雾障至少要到中午才有可能散掉。直升机悬停也十分危险，更何况——” “我以为你只负责机场要客部。”宿星辰平静打断。 巴颂扬起一贯的职业笑容，“是的是的，可以为要客解决问题就是我的最大的荣幸。” “你的义务，应该仅限于萨尔布机场。而你所谓的荣幸，正在耽误我的时间。” 巴颂怔住，他当然听得出宿星辰短短的一句话是多么严重的警告，下意识的喉咙滚动，难得失态的轻微结巴：“好、好的，我马上去办。” 要客部一众职员近乎“难逃”一样的状态，快步离开。 “少爷，其实他说得也没错。”成树犹豫了下，还是坦然相告。 “医院联系好了没有。”宿星辰却问着别的问题。 成树明白，少爷决定要做的事，旁人怎么劝也是没有意义的。在心里悄悄叹息了声，正色回答：“联系好了，两份解毒剂一份在医院，另一份等航线批准，就赶得及送过去给宗棠。” “好。”宿星辰不再说什么，转身过去，仍旧注视着停机坪上的飞机。 成树不敢打扰，少爷调动所有在克北的人脉，申请临时航线仅仅是为了送药、以及接青乔和宿愿回来，而他明明不必亲自过去的。 但谁又能劝，谁又敢劝？ “她怎么样了？”宿星辰敲了敲入耳耳机。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宿愿的回复：“哥哥，姐姐好像疯了。” “说具体一点。” “狂笑、手舞足蹈，像喝醉了一样，一会儿说看见了仙女，一会儿说看见了奥特曼。” “还有没有继续呕吐？” “有，还吐了红红的。” 宿星辰没有再问，沉默片刻，断然朝着贵宾厅门口方向快步走去。 成树正在跟宗棠最后确认着援救的准备事宜，突然就看到宿星辰的举动，赶紧跟上去，“少爷，您去哪儿？” “停机坪，半小时内务必起飞。”宿星辰头也不回的说着，这是他仅剩的耐心。 “仙女，不，仙子，帅哥，你怎么这么好看，惨绝人寰的好看，给我签个名吧。”青乔躺在宿愿怀里，拼命的伸手去摸宿愿的脸，她唇角诡异的红，是方才吐的血。 宿愿的数据库里储存了“筋疲力尽”这四个字，他虽然感受不到，但却明白了如果他是人类，那么这四个字是此刻他该有的状态。 “姐姐，哥哥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们了，你再等一等，千万要等一等。”宿愿把青乔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被困在那个庄园的地下已经一年了，姐姐是他见到的唯一的“亲人”，更重要的是她是哥哥派来的人，是哥哥派来救他回家的人，哥哥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永远不会抛弃自己，哪怕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 “你唱歌好好听啊，再唱一首。不行，我要跳舞，我要给你伴舞！”青乔又开始兴奋，拼命的挣扎试图站起来却被宿愿死死的抱住。 “不行啊姐姐，你要保持体力，哥哥说的！” “妖怪，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师傅！大师兄，怎么是你？”青乔起初只是喊，撒娇一样，喊着喊着突然全身抽搐，手指弯成一个孤度后竟开始僵直，宿愿想让她放松下来可完全无计可施，直到她突然停止了嘶吼，眼睛慢慢的闭上。 “姐姐，你不能睡，哥哥说了千万不要睡！姐姐！”宿愿用力拍打着青乔的脸颊，与此同时他心脏位置的芯片再次出现了震颤，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的第二次，宿愿不明白这种震颤的感觉应该叫什么，可就是感觉不好、很不好。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的数据库中没有什么有用的医学资料，如果有机会回到哥哥身边，他一定……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青乔突然把身体弓出一个巨大的弧度，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上。 宿愿赶紧手忙脚乱的护住青乔不让她彻底失去意识，可听觉软件已经敏感的捕捉到起初轻微、逐渐在加速的呼吸声、毛发擦过树枝的声音、有力的脚掌踏断枯枝，朝他们的方位走近的声音。 宿愿看向声音的方向：不远的枝桠间，一双眸子如饥似渴，死死的盯着他和青乔，本该昼伏夜出的它是被血腥吸引，一步一步的踩枝而出。 是亚洲花豹，克北的顶级掠食者。 9. 第一次抛弃 宿愿的视觉软件直达体内报警系统，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波巨烈嗡鸣，昭示着最高级别的严重警告。 宿愿怔怔的看着花豹走近，虽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青乔。 花豹踩着落叶枯枝，可下一秒，落叶却被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带走，一片、两片、全部的落叶挟裹着灰尘瞬间旋转着升空，吓得花豹缩回脚步，却舍不得走，警惕的躲进灌木丛。 宿愿抬起头，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声音巨耳欲聋。 宿愿抱起了昏迷的青乔，站得笔直，仰望着着直升机正缓缓降低着高度，舱门开着，有人在看着他。 是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来救我们了。”宿愿笑了，喃喃的对青乔、更是对自己说。 克北山区，多雾。 直升机内，巨大的螺旋浆噪声和风声交织伴随，机舱里四个人，包括两位驾驶员，以及宿星辰和救援队长宗棠。 舱门已经打开，宗棠观察着地形地势，忧心忡忡。 “能直接落地吗？”宗棠大声喊着，问飞行员。 “不能，现场风速太大，而且周围障碍物过多，起降场尺寸不够只能悬停而且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索降救人。” 只有五分钟，视线不好，他们在搜寻目标上花了太长的时间。宗棠有些犹豫，看向宿星辰。 其实这本来就是宿星辰在来之前就已经评估到的状况，直接点头同意。 克北并不是经济发达国度，尤其北部山区的救援直升机数量极其有限，并且机型基本都很老旧。即便如此，宿星辰借到的这架已经是动用了克北军方人脉。可惜载荷重量少，除了两个飞行员以及宿星辰、宗棠，就只能再上刚好两个人。 本来成树坚决反对宿星辰亲自登机，但宿星辰对当地人禀性太过了解，即使收了重金也很可能只是转了一圈儿就无功而返，再号称尽力了。宿星辰不敢冒这个险，决定亲自跟宗棠同行。 宗棠将身上的安全扣系在索降绳梯上，等待飞行员一番悬停操作后爬出飞机站在绳梯上，目测悬停高度10米左右。已经可以看到宿愿抱着昏迷的青乔，而宿愿的脸竟然跟…… 宗棠十分惊讶，只是下意识瞄了一眼站在舱门旁的宿星辰，职业素养会让他保持安静。 宿星辰也正看着下面，他看的是青乔。 悬停高度准确到达，没等直升机转向完毕，宿愿已经抱着青乔迫不及待的跑近，用力将青乔举高，“先接姐姐上去。” 宗棠一手拉住绳梯，一手抓住青乔的手臂。难度虽然很大，好在跟宿愿配合得不错，终于把青乔拖拽到绳梯上。到达一定高度后，宿星辰也把自己的安全扣锁好，探出大半个身子拦腰俯身接住了青乔，托着她进了机舱。 “青乔，不要睡。”宿星辰注视着臂弯里的青乔，她脸色苍白，身体像纸片一样轻。10年了，10年来第一次可以这么近的抱着她，她却又一次因为他而命在旦夕。 第二个回到舱里的人是宗棠，俯身伸出手臂，准备接应已经爬了一半儿绳梯的宿愿。 可与此同时，直升机忽然发生大角度倾斜，抱着青乔的宿星辰立刻身体失控直接滑向舱门处，万幸的是安全扣还锁在门旁，宿星辰的手肘“咚”的一声撞在飞机内壁上，钻心的疼，却顾不上查看伤势，本能的朝舱外看下去。 是绳梯中段的宿愿，和死死咬住他腿部不肯松口的一只庞然大物：花豹。 “救救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宿愿拼命喊着，拼命抓紧绳梯 最有专业经验的宗棠反应极快，立刻抽出腰间的武器对准花豹射击，并击中了它的腿部。可并不致命的伤愈发激怒了嗜血的花豹，将牙齿死死的扣进宿愿的腿里，咬住了皮肤包裹着的仿生骨骼，身体也在拼命的抡打、挣扎。让本就在倾斜的直升机越发有了失控的风险，飞行员在驾驶位声嘶力竭的喊着：“快把绳梯砍断，这样下去我们会坠机！快！” 宿星辰用尽全身力气扯住安全扣把青乔的身体也绑紧，才挪到舱门口试图拉宿愿上来。 宿愿挂在绳梯上，拼命的向上、拼命的仰望着他、拼命的朝他伸着手：“求求你救我！带我回家！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求求你。” 他的哀求让宿星辰困惑。 是宿星辰设计并制造的他，宿星辰知道宿愿的一切。宿星辰在他体内安置的所有感官芯片都只是为了让他接近于人却永远不会进化出人类的弱点。 比如疼痛、比如情感。 他永远不该有情感，也永远不可以、不可能有情感，这是智能人伦理问题，无论他进化成多么像人类，他仍旧是机器，机器倘若强大到有自主情感，那代表着人工智能会自主进行攻击性操作。但此刻宿愿脸上的表情……难道在庄园里有人帮他做过什么升级调整？ 宿星辰脸上的犹豫，宿愿读懂了。 “快！飞机已经到承载极限了！”飞行员的喊声再次传出。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宿星辰的眼睛、以及……他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的姐姐。宿愿用眼睛飞快的记录下这一切，心脏位置的芯片第三次震颤、震颤、震颤，直到他自己松开了拉着绳梯的手。 花豹拖着他坠地，疯狂的拖着宿愿在地上奔跑，疯狂的把他的身体甩向树、石块，直到他的皮肤撕裂、腿断裂。 “你答应过我，会带我回家。” 这句话，是宿愿在心底说给自己的。 “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都会死很久。” 青乔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的，竟然是曾经在地府听到的、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天堂？她浮在空气中，眼前好像晃动着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身体、有人在说话，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她也看到了很多神奇的动物、植物，如果天堂是这样的，她同意永远留下。可把她拉回地面的，竟然是：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都会死很久。 青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乳白色的墙壁、乳白色的被子、香喷喷的枕头，云朵一样柔软的床，以及眼前俯身看着她、手摸上她的额头的一张脸。 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定没有，如果有，她一定记得，所以天堂的人这么好看，眼睛这么明亮、眼神这么温柔，连手指都很温暖，可惜只是放了一下就拿开了，她好怀念这种温暖。 她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借助他的身体坐了起来，轻轻的、不可描述了他的嘴唇。 很暖、也很甜，香香的、淡淡的…… 单人病房朝阳的窗子大开着，白色的窗纱被热带湿润的风吹得轻轻飘起。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搁了个小小的白瓷花瓶，插了一束鲜花，粉红色的，像青乔嘴唇的颜色，还带了水珠。 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就像方才的吻压根没发生过。 宿星辰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等青乔真正的苏醒过来也压根不会记得。 也好，不记得也好，反正过去并不愉快，她能够不记得一切，最好。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宿星辰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纪嗔。 宿星辰又回头看了眼仍旧在熟睡的青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病房才接听。 “什么事？”宿星辰直接问。 电话那端沉默了数秒，随即一个清脆的女声不客气的反问：“这么不耐烦的语气？” 宿星辰无奈，想了想，还是缓和了语气，“阿嗔，抱歉，我最近事情太多。” 对方也沉默了。 是纪嗔，宿家的世交独女，跟星辰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但并非所有的青梅竹马都会相爱，比如他跟她。 “阿嗔，有事吗？”宿星辰再问。 “你什么时候回岛。”纪嗔的语气也跟着缓和了。 “很快，有事吗？” “你注意身体，听叔叔说你去了克北，去那里做什么呢？” 宿星辰平静的：“我不想说谎。” “所以干脆让我别问，对吗？” “我为什么不想跟你说，你应该清楚。”宿星辰言简意骇。 “你怀疑是我做的？”纪嗔的语气再次变得尖锐。 星辰刚要回答，走廊的另一头，成树的声音突然响起，并快步走近着：“少爷。” 宿星辰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成树立刻心下了然，保持安静。 “有什么事等我回岛再说，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宿星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看向成树。 “少爷，好消息，芯片修好了，等您过去重启。”成树的语气是藏不住的愉悦。 但这却很明显是在宿星辰意料之中，或者说计算之中。 他点点头，松了口气。 克北首都、某酒店顶楼。 当初，成树先到克北，替宿星辰选择预订了这家酒店，看重的并不是它的名气或星级，而是顶层配套的顶级服务，包括套房里的秘密空间。 宿星辰站在落地书架前，拔开其中最厚的一本辞典，里面是一个泛着幽蓝光泽的LED屏。熟练的输入密码又扫描了虹膜之后，秘密空间在他的面前缓缓开启，里面的几百个平方，才是他在克北真正的书房兼器材室、实验室。 也是宿愿“住院”的地方。 而此刻的沙发床上躺着的，是等待着人造仿生皮肤修复完毕的宿愿。 宿星辰没有抛弃他，在把青乔紧急送往克北医院后，又安排了大量人员进山搜寻。坦白讲他对能找到宿愿没抱太大希望，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宿愿竟然在一直等在原地，哪怕骨骼断裂、哪怕皮肤撕裂，一个尚算完整的宿愿“完完整整”的活了下来。 找到他的时候，他手里紧紧的捏一片太阳能光伏板，帮他处理皮肤裂痕的时候，工程师试图让他丢弃光伏板，他死都不肯。 他说，这是姐姐喜欢的。 10. 失灵 青乔住院整整七天。 这医院住的简直……完全不想出去。 听不懂医生护士的话不要紧，宿愿送了她一副翻译耳机；不习惯吃当地食物不要紧，宿愿每天给她订外卖；她觉得无聊发闷不要紧，宿愿甚至请了个当地小爱豆团来医院搞了场小型慰问。当然，她并不知道她以为的“宿愿”，是星辰。但她也感觉到宿愿多少有点古怪，比如不肯叫她姐姐了。 之前的宿愿，人高马大的可心智毕竟只有五岁，眼神中透着一种清澈的愚蠢。而这七天里的宿愿，眼神里清澈仍在、愚蠢却神奇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智慧？那不可能！青乔断然否定那种平和、那种“你说什么都好，都依你”的眼神不叫智慧，叫零件失灵好了。 “宿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吃了毒蘑菇然后就转性了？”青乔百思不得其解，眼前的宿愿说不上来就是哪里不太一样。 宿愿一身白衣白裤，坐在她的病床旁的椅子上，正认真的剥荔枝，一颗一颗的晶莹剔透，剥好一颗就喂青乔吃一颗。听到青乔的问题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吃东西，只需要充电。” 他背对着窗子坐着，洒进来的阳光就像在他周边镶了一圈儿柔和的光晕。 青乔忍不住赞叹：“宿愿，你真的该感谢你哥，他的审美实在太强，把你做的太好看。” 宿愿抬起头回应着青乔的注视，好一会儿，轻声问了句：“那么，你喜欢吗？” “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青乔表情夸张的真实，“但小孩子要有礼貌，叫姐姐。” “不。” “为什么？” “我怕把你叫老。” “我本来就比你老啊，你才五岁，你叫我阿姨都可以。” “不。” “没礼貌！” 宿愿并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是微笑的再次把剥好的荔枝喂到她嘴里。 他不肯叫青乔为“姐姐”，因为他不是宿愿，是宿星辰。 宿星辰剥完的全部的荔枝，静静的陪着她坐着、守着她吃。 他知道自己“代替”宿愿的生活，就到今天为止。因为宿愿的人造皮肤及骨骼硬件，今日正式修复完毕。 其实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必替代宿愿出现，可以直接请宗棠代劳，并对青乔说宿愿在进厂维修。但他就是想在她身边，哪怕自己仅仅是“顶替”。 “宿愿，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多大了？长什么样？”青乔又问。 宿星辰不想说谎，但当然也不能直接说我就是我哥，只能主动反问：“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奇？” “就只是单纯的好奇，一个多厉害的人才能造出这么类人的你。他甚至可以准确指引我的每一步，老谋深算？”青乔认真询问。 宿星辰忍俊不禁，“或许吧。” “但有一点不太好，手机确实给了我很多提示，可是……”青乔凑近宿星辰，小声问：“也可以监听吧？你哥是不是24小时监听咱们？” 宿星辰怔忡片刻，有些为难：“他应该是没有那么闲。” “真的不会吗？反正我不喜欢被人监听。” “我保证不会。”宿星辰断然肯定。 青乔半眯了眼睛打量宿星辰，“宿愿，短短七天，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已经是成年人。” “是你的错觉。” “绝对不是，我是女人的第六——” 宿星辰平静的打断：“会不会是你替我升级了？” “我怎么可能替你升级，我一直在医院什么都没做过。” “你做过。”宿星辰的脸突然贴近青乔，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青乔近在咫尺的嘴唇，又碰了碰自己的，一本正经说着：“你这里，连接了我这里。” “哈？？？？”青乔惊怔，“你可别乱说！什么时候？” “你发病的时候啊，连接上之后你还咬、还吃、还——” 青乔直接捂住宿星辰的嘴，“不许再说了！” 宿星辰拉开她的手，一脸的“无辜，“不信吗？我的眼睛就是摄像镜头，有回放记录，你要看吗？” “不要！删掉！清空！”青乔大惊失色，要是被宿愿他哥知道了自己强亲他只有五岁智商的弟弟……会不会拉她沉塘！ “删掉？”宿星辰强忍笑意，尽量显得表情单纯。 “全部删除，不要占你内存空间，毫无用处，相信我。”青乔十分笃定，甚至伸出尾指，“不过，这是我们俩个之间的秘密哦，谁也不可以说出去，尤其不能告诉你哥！” 宿星辰忍俊不禁，“他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可怕。” “他在我心里，就相当于地府的阎王，活的。”青乔斩钉截铁的回应。 好吧……宿星辰无奈的伸出尾指，跟青乔勾指作誓：“我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真乖。”青乔喜笑颜开，伸手就揉乱了“宿愿”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喜欢欺负此刻的他，可能是他比克北森林里更温暖了？ 大概是。 病房外忽然有人影闪过。 宿星辰知道，是成树提醒他该走了。 “青乔。” 青乔怔了一下，“啥？你现在都敢直呼我大名了？” “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宿星辰看着青乔，说出这句十年前他说过，但没有做到的话。 她不记得不要紧，他记得。 阳光洒满的病房，这个面带微笑却略显苍白的女孩子，他永远都会记得…… 宿星辰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站在走廊深处，看着宿愿进去。 “少爷，咱们该走了。”成树提醒着。 “该说的话嘱咐好了没有？” “放心，都交待好了，宿愿知道怎么做。 宿星辰想了想，又问：“最后测试做过没，他的软件系统——” “全部更新完毕，少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成树不想打断宿星辰，但他知道如果不打断，少爷恐怕会问一百个问题，他就是不想走而已。成树想了想，拿出入耳耳机递给宿星辰，“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用监听。” 宿星辰并没有接， “她不喜欢被人监听。” 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走廊，转身离开。 十分钟后。 “这么贵！”青乔震惊的声音响彻整间病房，“你们这是医院还是黑店，天价帐单啊！” 护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回应，“易小姐，费用比较高是因为您包下了整层楼的全部VIP病房。” “我就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包下全部！我疯了吗！” “姐姐，你来的时候确实是疯了的。”宿愿一脸认真，强调着帐单的真实性。 青乔一脸嫌弃的瞪着宿愿，他刚才出去了一下下而已，回来就又深具天真的愚蠢特质了，这医院外面是不是有什么瘴气，青乔直接揪着宿愿的衣领质问：“我当时疯了，你没疯啊，你为什么不拦我？” “就是他包的。”护士实话实说，并且添油加醋，“他当时认为易小姐需要清静，需要最好的照顾，我们护士站全体都好羡慕易小姐有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呢。” 青乔怔怔的看着护士，视线一寸一寸的转移至宿愿，后者那清澈而愚蠢的眼神，天怒人怨…… “护士小姐，麻烦你先出去五分钟好吗？我们解决一个内部问题。”青乔微笑着、声音颤抖的说着。 “好的，好的。”护士果断离开，出门就果断趴在门上偷听。 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青乔把帘子拉得死死的，但她听到了里面传出了各种摔打、敲击的声音，热闹到她甚至怀疑青乔是不是把病房拆了。 不过易小姐说话算话，说五分钟就五分钟。五分钟后，易小姐果然走出了病房，面色微红，但情绪已经稳定，简单说着：“走吧，我们去结帐。” 护士“嗯嗯”的应着，临走往病房里瞄了一眼，还好，病房没被拆，就是易小姐的那个体贴男友正趴在床下找什么东西。 “您在找什么？”小护士忍不住问着。 “我的螺丝被打飞……”宿愿下意识回答，突然又反应过来不能说，立刻扬起笑容改口，“没事，我在找零钱，我们很穷。” 整整折腾了四个小时后，号称自己很穷却大手笔包下了整间私立医院整层VIP房的青乔和宿愿，灰头土脸地来到医院大门口，坐上了宗堂的车。 是宗棠赶过来“救”了她们，因为医院登记的号码只有他。 宗棠替青乔刷光了自己的信用卡，当然，得到一张青乔亲笔书写的欠条。 宿愿灰溜溜的保持安静，他虽然知道病房是他哥订的，却不得不替他哥背下这口黑锅，毕竟他是他哥的好大弟。 “易小姐，我送你们去机场，机票是委托人早就订好的，去玛卡。”宗堂一边开车一边说着，他倒是完全不担心垫出去的钱，因为知道宿先生一定会还，但他要替宿先生保密所以不能说。 “好……”青乔已经没有力气再思考，满脸就剩四个字：失魂落魄。 人最惨的是什么？人活着，钱花没了？不，是人死了，复活还要背巨债…… 想想就气，狠狠的瞪向缩在车座另一边的宿愿：什么奥特曼，讨债来的鬼！ 11. 新局面 宗堂送青乔和宿愿过了安检才走。 过安检的时候宗堂多少有几分好奇。他已经知道了宿愿是智能人，而智能人在他曾经的概念里是金属制造，过不了金属探测器。直到成树告诉他，宿愿全身的皮肤和骨骼都是最新型仿生材料，并非普通金属。导电，但可以通过安检。 这是什么神奇的复合材料？ 宗堂对宿星辰就更加的佩服，或许，他们在未来可以成为朋友。包括跟易小姐也是，宗棠对她很有好感，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丝毫不娇气也不矫情，做事利落干脆，但关于她是泰拳和堪舆高手的身份……存疑。 瑕不掩玉，宗棠目送青乔和宿愿离开，珍重，有缘再见。 玛卡航空公司头等舱候机室。 飞往玛卡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青乔将机票和小小的行李箱塞给宿愿，捂着小腹嘱咐他先登机。 “不，我要等你，或者我陪你一起去？”宿愿撅嘴。 “女厕所啊，你不能去，你先上去把行李箱放好，等姐姐回来。” “可是飞机上有厕所啊！” “但是要起飞后很久才可以用啊” “但我可以站在外面，帮你拿外套啊。”宿愿神情倔强，“天气这么热，姐姐还穿这么厚的外套干什么。” 青乔有些无奈，收了笑容，平静的：“你是不是这么不听话？” 这是她很少会有的表情，越平静越代表不高兴。 宿愿怔怔的注视着她，终于不再反驳什么，点点头，拖着行李箱朝登机口走去。 青乔也不敢再耽误时间，捂着小腹朝卫生间走，可就在即将进入卫生间的时候转身看了眼廊桥方向，在确认宿愿已经登机后，立刻转身离开候机室。 出门，一路沿着指示牌指引，谨慎且快速的来到另外的登机口，从外套里取出机票和护照，向地勤出示。 地勤核对完毕，青乔走上廊桥进入机舱。 飞机上乘客不多，她的位置在机尾，压低帽檐沿通道一路走过去，没发现任何异常，顺利登机。 几分钟后，飞机起飞，目的地：摩亚地峡。 舷窗外，浓密的云层将整个克北掩盖抛下，所有的阴霾也好、危机也罢，就此别过。 青乔的视线浅浅的搭在云层之上，仿佛失了焦距，从初到未境的第一天一直到此刻，所有的情节像电影一样回放，每一个镜头清晰如昨： 初到未境，机场里那位递给她一个行李箱的西装男，小小的袖扣上有图案，是白色的幽灵兰花； 水牢，她被宗棠救出来，宗棠给她的解释是那个山哥和阿四是克北当地蛇头集团在飞机上对她见财起义，随机绑票。但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在水牢的木柱上同样看到了雕刻图案：幽灵兰花。宗棠在说谎，或者说宿先生命令宗棠说谎。那两个人绑票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杀她。 在去庄园的路上，她得知了委托人是宿星辰，起初她对宿星辰抱有希望，希望他是她的“生命系统提示”，但显然，宿星辰仅仅是未境的人，跟地府没有一点联系。 至于为什么杀她要在克北，她又是怎么接到的兰花委托，一切都是未知。她此刻的生活就像一个影视大纲PPT，且定稿的只有人设和无结局的梗概框架，所有的分集剧情要靠她自己摸索。 在她住院期间，清醒后就打开了全身上下唯一带入克北的、属于身体原主人的那个饰物：黑绳手链。 手链上系着两颗木珠，珠子中间有簧片，弹开之后其中一颗卷着小小的纸条，里面只有一个地址，在镜岛。另一颗里面是个小金珠，青乔用它换到了此刻的机票，去摩亚地峡。 青乔不知道在那里还会有什么在等着她，但未境就像一个密室，她必须跟着每一个线索逃脱。 结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她赢了，那么可以顺利去死，回地府当公务员；第二种可能，她输了，那恐怕也是去死，还是回地府当公务员。 左右都是死，横竖都是死，那就当在未境体验一场沉浸式密室游戏好了。 游戏最重要的是组队，组队最重要的是要有互相信任的队友。 宿星辰很好，却是限时的好，青乔分得清楚。他救她出水牢，却也利用她救宿愿出来，并且因此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翻车坠崖、因毒入院。 有因就有果，青乔不怪任何人，因为这些事情都不是主观能控制的。但唯有两点，其一，宿星辰一定知道幽灵兰花图案的主人是谁，并且与其有很深的瓜葛，否则不会帮其隐瞒。 其二，也是最为重要的，她是作为成年人被“投放”到未境的，但前情提要明显是她是宿星辰以为的那个人，所以他以为的是谁？如果被宿星辰发现她并不是那样的人设，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以他的能力、他的可怕，他会怎么做？ 是敌是友，是多久的敌、多久的友，青乔无法确定。 带来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即然不能确定，先远离。 至于宿愿，恐怕让他跟着宿星辰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青乔不想被搅进一场未知且被隐瞒了重要因果的混水。 “宿愿，别怪姐姐。”青乔注视着舷窗外，喃喃自语。心底那个叫做“朋友”的角落空空的，透着风的回声。 “姐姐，没关系。”是宿愿的声音。 幻听？青乔的脖子像是上了锈，一点一点扭过来，瞪着右边方才还空着的位置，此刻坐的是真实的、笑眯眯的宿愿。 沉默，尴尬的沉默。 一百个问题哽在青乔的喉咙里，比如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你去找你哥啊、又比如你哥为什么非要让你跟着我、再比如你哥到底是什么人物。 但一百个问题都是属于问了也没什么用的，宿愿的那个脑袋里一定被他哥输入了一百个虚假答案。 思绪打了一百个滚之后，青乔只选择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跟上我的？” 宿愿笑了，指了指青乔的外套内层口袋。 青乔下意识伸手进去摸，拿出来的是那个一本书尺寸、却薄薄的一片太阳能板。 “姐姐，这是我在电车上拆下来的，因为你说过你喜欢，你想要。” “但这只是光伏板啊，你怎么能通过它跟上我？”青乔怔忡不已。 宿愿笑容渐收，取而代之的神情竟是……可怜，“姐姐，要不你还是多读点书吧，为了防止盗窃，这种光伏板里本身就是带了卫星定位的，你不知道？”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宿愿，直到宿愿伸出手指，替她把不知觉张圆的嘴唇合上。 “另外，姐姐你被那家回收黄金的店铺骗了，你的那颗珠子不止这一张机票钱呢。不过你放心，我哥已经替你把珠子赎回来了，喏，给你。” 宿愿摊开掌心，上面一颗小金块。见青乔没动作，索性拉过青乔的手腕，亲自把珠子安回手绳上。 所以自己鬼鬼祟祟做了那么多事，宿星辰全部看在眼里。 青乔突然笑了起来。 宿愿怔了一会儿，为难的：“姐姐你还是别笑了，像哭。” 飞行一个半小时后，青乔沉沉睡去，头搭在宿愿的肩膀上。 宿愿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说服了姐姐带上他。准确的说是前面59分钟在说服而59分钟青乔都在反对和强烈反对，直到最后一分钟，宿愿出示了手机里的帐户零额，并承诺她可以随便用。 秒成交。 钱是哥哥给他的，说那是姐姐的最爱。他不信，非要尝试着像人类一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果然没用，果然还是哥哥了解姐姐。 宿愿的仿生皮肤是恒温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温度跟人类是一样的，直到此刻，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触碰着青乔的脸颊。数据通过指尖上的传感系统导入他的大脑数据库，他记录着所有关于青乔的一切。 是不一样的，他跟人类不一样。 因为不一样，所以他被哥哥抛弃了一次，又被姐姐抛弃了一次。 在克北森林那个晚上，他被花豹撕碎，却也因为“难吃”被花豹放弃。他拖着仅剩的残躯，用了整晚的时间爬回了电车旁边，抠下了光伏板，因为那是姐姐喜欢的。 不被重视的东西才会被抛弃，如果他拥有哥哥重视的东西，哥哥就不会抛下他。那他起码要有一样是姐姐喜欢的，比如这块板。 有一件事情姐姐没问过，他就也没说。其实哥哥在他体内芯片输入的不仅仅只有姐姐的照片、名字，还有终极命令：保护姐姐，对姐姐好。 然而姐姐还是不要他，他躲在廊桥的暗处，看着姐姐离开登机口。 他假装不在意，因为他是智能人，没有情绪的智能人。 他知道姐姐会上飞往摩亚地峡的飞机，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机票，是哥哥买给他的。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任何生存技能，他所有的一切只有哥哥、姐姐。 如果未来能够跟他们一样，自己就不会被抛弃了。 他闭上眼睛，保持了跟青乔同步的“呼吸”频率。 他希望成为跟她一样的、真正的人类。 六个小时后，夜，摩亚地峡。 打车出了机场，上了环运河路。左侧路过一排排富人区别墅群，右侧就是传说中的克迈两镜运河。 车窗开着，坐在后面的青乔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航班落地的时候她在机场拿了本摩亚地峡的旅游册子，大致知道了摩亚地峡的地理位置和一些简单概况：是地处热带，连接克北与开澳群岛间的狭窄地带，以开放的商业环境和灵活的法律制度闻名于世，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离岸金融中心之一。 开放的商业环境不难理解，而灵活的法律制度……青乔大概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未境哥谭即视感。 摩亚地峡以中间运河为界分成左右两境，左镜富庶繁华、赌场□□销金窟纸醉金迷。右镜是摩亚地峡移民老城，各族裔移民聚集区。 青乔手链里藏着的地址在右镜，唐人街附近。 车行一路，视线内各色人种，或许还操持着青乔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坦白讲，她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平凡无奇的生活在等着她。 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很可能就只需要拐个弯。 12. 入摩亚 午夜，出租车停在了地址上写着的巷口，不是司机偷懒，而是根本开不进去。 巷子十分狭窄且向上延伸，长长的铺了碎鹅卵石的斜坡路，两侧是年久失修的外墙被粗暴的直接涂成淡黄、鲜红的，南欧风格矮楼建筑，四层五层的居多，楼体不高，却因沿坡而建显得错落别致。 夜色中不得不说这段路确实有些风格，但它有个让青乔有点“感怀身世”的名字：烂鬼斜巷。 这深具唐人街区气息的名字不止不恐怖，反倒有几分亲切。只不过她好好的一个鬼走进来，没招谁没惹谁直接被骂烂即视感。 巷子里的光线很暗，虽然有一排路灯，但是最老旧的石柱样式的款，灯杆也不知道立了多少年，普遍有点歪，有几盏连灯泡都是坏的，整条巷子仿佛折射着“别进来”的氛围。 “有点儿黑。”青乔一边上坡一边下意识说了句，鹅卵石铺得也不平，走快了生怕会崴到脚。 话音刚落，脚下的路一片光明。 青乔吓了一跳，回头小声警告宿愿：“把你那两灯泡关了！万一有人出来看到会吓死的。” 宿愿胜在十分听话，眼睛立刻调低度数黯到正常，兴高采烈的跟她并排上坡。可没走几步，掌心突然震动了三下，宿愿知道这是低电量提醒，赶紧想告诉青乔， “姐姐，我的——” “嘘，安静，不要说话。”青乔回头打断，示意他跟上就好。 宿愿只好闭嘴，可没走几天就又扯着青乔的衣角，这次青乔没有骂他，因为青乔也注意到了不同：整条巷子，每隔十余米就会在角落看到一堆灰烬。 又不是中元节，怎么这么多烧纸的？难道这也是未境的习俗。 青乔心里打鼓却也没多怕，毕竟就算这里真有其他的飘飘，大家也都是死了很久的，谁怕谁。 一直走到坡顶，青乔累得微微出汗了才看到墙上钉着的门牌，终于是地址上的号码。 “是这里。”青乔抬起头，眼前是一栋五层高的单体旧楼，旧到连电线都裸露在外面，一楼到四楼的外窗零零星星的挂着空调外机，嗡嗡作响。从外机的数量判断，住户不多，最多住了30%。而五楼外墙挂了一个牌匾，万幸的是用青乔看得懂的中文书写：YS国际商务调查 好大一个牌匾，好大一个名头。青乔比对了地址，就是它。 刚想上楼，青乔的注意力又被另外的事情吸引： 一辆小巧到近乎袖珍的黑色汽车，紧贴着楼体外侧停靠。而车窗里面悬挂着的东西有点儿眼熟，青乔走近，贴窗仔细看，果然就是黑色绳链上串着一个木珠，跟她的手链如出一辙，大了几号而已。 “姐姐，跟你的手链一样。”宿愿也像发现了新大陆。 这个地址果然跟自己有关，青乔心里的猜测又多了一个印证，想了想，不再耽误，直接和宿愿上楼。 进入楼里，没有电梯，且楼梯上的灰尘很大。两边住家大部分像是很久没人住的，老式防盗门上贴满了各色小卡片小广告。有人住的几户更加诡异，门上贴的是黄纸符。 青乔走近了看那些符咒，心道这哪个江湖骗子给画的毫无震慑力。什么年代了，还是要相信科学，呃……算了跟她无关！ 两人一口气爬了五层，宿愿自然是没事，可进来巷子这一路又是坡又是梯，再加上气候炎热，青乔累得气喘吁吁。 五楼同样也是只有门对着门的两户，楼梯左手那户挂着跟外面一样的YS国际商务调查的牌子。再看右手那户，门上干干净净、门口的脚垫也全新，跟整楼的卫生程度形成鲜明对比。 宿愿掌心再次震动，幅度加大，又是低电量提醒，赶紧拉了拉青乔衣角，“姐姐，我好像……” 青乔回过头，“怎么了？” 宿愿注视着青乔，突然不想说了，姐姐明明有事情在忙，自己不可以这么不懂事，反正低电量提醒之后起码还能待机一两个小时，随即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事，不着急。” 青乔先按了左户的门铃，等待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回头问宿愿，“你跑步速度快不快？” “正常人类速度。” “百米多少？” “这我没测过，怎么了姐姐？” “如果一会儿我们进去，里面万一有人我会负责解释，但一旦解释不通，情况不对的话咱们转身就跑，明白吗？” “明白。”宿愿见青乔的表情很认真，就学着她的样子也认真了起来。 青乔深呼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回忆纸条上面最后的那8位数字，一一按了左手这户的铁门密码，果然开了。 其实青乔承认，有宿愿在的好处是多少都给她壮了胆，否则让她在午夜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她可能情愿选择在门口坐着。 青乔拉着宿愿果断进入，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整间房就是一个大平层的大开间，临街，窗子很大，可倒霉的是这栋楼前的路灯偏偏是坏的，仅有的一点光线全靠月色。 青乔以为即然挂着那么大名号的牌子，里面起码会有一些办公桌椅或者电脑，万万没想到竟然很空，办公区域只有一桌一椅一个电脑，靠窗一个三人位沙发，靠墙一排上了锁的资料柜。 “你跟好姐姐，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许动这里面的任何东西，明白吗？”青乔小声嘱咐宿愿。 “好的，姐姐。”宿愿乖巧的用力点头。 其实每次看到他这么乖这么听话，青乔就会心软，各种嫌弃立刻不见，下意识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权当表扬。宿愿虽然不懂这个动作的含义，但显然也很享受，默默的开心，像个185的婴儿。 青乔蹑手蹑脚的往里面走，他便跟着，学着同样的动作。 两人走到资料柜后面，才发现柜子也充当了屏风的功能，将办公区和生活区区分开来。生活区也很简单，仅有一个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小衣柜而已。床上放了白色的枕头白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再往里应该就是卫生间，青乔本打算也进去看一眼，衣角被宿愿轻轻拉了一拉，青乔回头，顺着宿愿的视角指向看过去，床头柜上有个扁扁的东西扣着，好像是个相框。青乔走过去把它拿起来，果然是相框，而照片里的人…… 是她。 青乔甚至不敢确认，让宿愿用他那两灯泡照亮一下再看。 确实是她。 青乔立刻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翻看，里面除了一个车钥匙之外，还搁了些水费电费病历之类的单据，上面的姓名无一不在确认着：这房子的主人就是她，易青乔。 看来楼下那辆车子果然也是属于她，彻底放心了。 “宿愿，去把灯打开。”青乔恢复了正常音量，即庆幸又生气。庆幸的是自己总算有个合法的落脚地，踏实了。遗憾的是自己果然在地府就上当了，说好的富豪生活压根是个浮云。 宿愿去开了灯，又挨着青乔坐下，第一个问题就是：“姐姐，怎么你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吗？” “是啊，姐姐出过车祸，什么都不记得了。”青乔平静回答，内心感谢着刚刚翻到的最好的掩饰：病历。 第一页就是一年前车祸的初诊记录：颅骨骨折。 这倒是刚好能帮她解释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有种走进一片迷雾森林的感觉，前面明明有光在指引，可光里又有种什么奇怪的、令青乔不安的线索。 究竟哪里不对？青乔有些茫然，环顾四周，逐样打开，衣柜里面的衣裤挂得治愈强迫症，颜色非黑即白，并且没有一条是裙子。 卫生间里，用品简洁的不像女性，一瓶洗发精和一个香皂是清洁用品的全部、用掉半罐的保湿面霜是化妆品的全部。 至于办公区域，文件柜倒是找到了钥匙开，里面全是这家YS国际商务调查的内部资料。倒也不像有什么秘密，就是公司简介以及以往接的一些案子。 时间太晚，青乔先粗略翻看了一下，原来她开了一家这么“大”的事务所，业务范围包括并不仅局限于商业调查、竞争情报、危机公关、全球欠款追收、背景调查、安全服务以及……确实有堪舆。 听起好牛的样子，但是再打开以往承接的案例卷宗，70%是帮唐人街的阿婆阿公们找猫找狗、10%是帮阿姐阿嫂们跟踪老公及上门打小三。所谓的商业调查倒也的确有10%，比如帮24小时便利店查清楚了隔壁的水果店确实也在偷卖三明治且便宜两元破坏了整条巷子的市场行情之类的。 最后的10%呢？ 青乔翻遍了文件柜也没找到，应该是在电脑里。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是青乔不认识的品牌，可惜有开机密码，按照自己护照上的出生年月日试了下，果不其然的打不开，看来要找专人帮忙。 “姐姐，我是智能人，我可以帮你打开它。”宿愿自告奋勇。 青乔本能觉得不太放心，直接否了，“不着急，而且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说。” 青乔环顾四周，全屋所有的一切证明了易青乔是个生活简朴单调到可怕的存在，多少有点沮丧，青乔不喜欢这个人设，真的不喜欢。 可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鬼也不能。 想通这点就觉得没什么了。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无敌的金库宿愿啊！人设也可以改的嘛。 暂时先住下，并好好思考一下该让宿星辰拿多少钱的抚养费。 另外，必须约宿星辰面谈一次，抚养归抚养，条件要讲好，缘由也要问清楚。 念及如此，念及有钱收，哪怕是半夜心情也顿感如白天。 提到抚养……青乔皱眉，凑近宿愿闻了闻，“你多久没洗澡了？” “我？我不记得。” “你的仿生皮肤也是需要擦的吧？” “要擦，虽然我不会出汗，但外界空气里的尘土啊油垢之类的也会粘到皮肤上。”宿愿乖乖回答。 青乔从衣柜里拿了浴衣往浴室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那我去洗澡，然后你也自己擦擦，不过擦的时候要小心哦，不要再漏电。另外你跟你哥联系一下，约他有时间面谈关于你的抚养细节。如果他飞不过来，视频聊也行。” “为什么还要跟我哥聊？跟我说就行了，我有余额，怎么花都可以自主。” “你个小屁孩自主什么？未成年花钱得经过监护人同意，你听话。”青乔一只脚已经踏进浴室，想想又不放心，最后回头叮嘱了一句:“不要动电脑哦。” “知道啦！”宿愿答应的很快，并在听到青乔关上浴室门的同一时间，坐在了电脑前。 “我不动电脑，我用电脑。”宿愿小心翼翼的开机，确实没挪动电脑，只是语气带了几分不服气，喃喃自语：“我可是很能干的，我都五岁了，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开机的密码验证果然横在屏幕上。 宿愿想了想，大脑CPU开始运转，打开了一个搜索引擎叫千百度的，脑电波输入问题：怎么破解电脑密码。 千百度高赞回答：重启，重启不行就重装系统。 OK！ 宿愿按照提示一步一步的操作，把电脑给洗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发出最后一次震动提醒，低电量已经到达临界点。 “啊，差点忘了充电，赶快！”宿愿四下张望，看到桌下就有个拖线的插线板，赶紧拔掉左手中指露出充电接口，毫不犹豫的怼进插线板。 “啪！”的一声爆烈音。 不，不是一声，是无数声。 几秒内，整条巷子奏响起了噼哩啪交响曲，裸露在外墙、成捆的老旧线路一路火花带闪电，仅存的那30%居民家里的空调、电视、风扇、冰箱但凡是开着的都在爆。 始作俑者：超大功率而不自知的宿愿。 13. 识破 “宿愿，外面怎么了？什么声音？宿愿你怎么不说话！”泡在浴缸洗澡才洗了一半的青乔在漆黑一片的浴室里胆颤心惊。 她倒不怕停电，她怕杀手啊。在克北的经历实在太过刺激，现在有个风吹草动就受不了。可她喊了半天也没听到宿愿的答复，发生什么了？ 青乔不敢再泡着，摸黑找到浴巾一边勉强把自己裹住半截，一边打开浴室门哆哆嗦嗦的往外走。 “宿愿，宿——”青乔的话音还没落地，穿堂风斜灌进来直接“啪”的一声带上了青乔身后的浴室门。 在一片漆黑以及浑身汗毛竖起状态下，这种关门的声音过于恐怖，青乔几乎是用打破自己纪录的速度“蹿”了出去，蹿出去的长度虽然没多少，幅度却比较惊人，或者说丢人，因为连身上的浴巾被挂在门把手上都不知道，直接被扯了下去。 而下一秒，黑暗中朝自己走来的身影已经弯腰捡起浴巾替她披上，简单说了句：“没事，停电了。” 镇定的声线，带着温暖。 青乔当然无法看到，此刻的大门位置，成树正在将休眠状态的宿愿背走，留在房里的是宿星辰。 情非得已，非他所愿。 十分钟之前，宿星辰和成树也刚刚到达五楼。 青乔和宿愿的车子到达烂鬼斜巷的时候，他跟成树也到了，甚至看到了青乔和宿愿的背影，跟着她们进来、目送她们上楼，又确认了她们开了五楼的灯，意料之中。 其实因为摩亚地峡“灵活的法律制度”，宿星辰早就在这里的工业园区秘密筹建了数据中心，专供AI研究使用。而后来也知道了青乔租住的事务所就在这里，所以毫不犹豫的租下对面的空屋。 他跟成树上了楼，尽量保持着安静。房子格局跟青乔的差不多，但干净很多，成树提前派人做了细致的清扫，也搬入了一些基本家俱用品、数台电脑。 而宿愿闯祸的时候，成树正打算跟宿星辰汇报这栋旧楼、甚至整条旧巷的电路系统老化到无法满足宿愿的充电…… 没等他说完，线路就爆了，宿星辰误以为又是他一直防着的某人来对付青乔，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并通知了宿愿开门。 宿愿凭借最后零点零零零零一的电量撑到了门口，开完门就直接进入休眠状态。之后的事，就是宿星辰此刻正在经历的：漆黑一片的空间，他看不到什么，但低下头，身前这个仍旧带着湿漉漉香甜气息的女孩子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青乔穿好了衣服，在柜子里翻到了备用的蜡烛点上，又将所有的窗子打开通风，进入的不止是晚风，还有此起彼伏的、从各家窗口传出来的，她基本听不懂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的话。 “骂什么呢？完全听不懂。”青乔又好奇又觉得好笑。 ”需要我帮忙翻译吗？”宿星辰平静的问。 “对哦，你可以当我的翻译机，来翻译听听。” 宿星辰回忆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开口： “哪个死人白痴仔搞到爆闸啊，信不信我掀你天灵盖啊！” “那么多人死怎么不见你去死啊！” “这么热的天气爆电闸的烂仔生儿子没XXXX！” “这么多人骂人可真壮观。”青乔感慨着：“就是不知道他们在骂谁，那个人可真惨。” 青乔正说着，手腕突然从被轻轻拉住，宿星辰带着她往屋内的椅子上坐好，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干毛巾，站在她身后帮她仔细擦拭仍在滴水的头发。 “这么贴心。”青乔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都懂，看来你哥教了你不少嘛。” 宿星辰浅浅笑了笑权当回答。 “宿愿，你知道你哥现在在哪儿吗？”青乔随口问着。 “你很想见到他吗？” “他到底长什么样？多大了？”青乔确实十分好奇，“什么样的人能造出世界上唯一一个傻瓜人。” “是智能人……”宿星辰手上的动作滞了一瞬，又继续擦试着，“说不定你见过他，但你不记得、或者不知道。” “你哥会不会在一直在哪里暗戳戳的盯着我们？还有就是他把你造的这么好看，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很丑？在你身上寄托了缺失的东西？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青乔回头看着宿愿，求证。 宿星辰却仍旧只是浅笑着点头，“有道理。” “又来了，你又不叫姐姐了。”青乔皱眉，“小孩子要有礼貌，叫姐姐！叫姐姐给你买糖吃。” “买糖的事可以放一放，有比那个还重要的。”宿星辰巧妙的岔开话题。 “什么事？” “你应该没有心脏或者血压方面的疾病，对吧。” “当然，我这么年轻。”青乔说完，立刻意识到什么，回头注视着宿星辰，“你做了什么，又。” “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我试了一下家里的线路承载功率，因为我需要充电。” “嗯，然后呢？”青乔感觉后背逐渐开始发寒。 “你方才听到的那些脏话，应该都是在骂我。”宿星辰说。 “整条巷子的所有住户，明天就会查到是谁家用爆的电闸。”宿星辰说。 “所有人家里被损坏的电器，会找你来赔偿。”宿星辰说。 “整条巷子的电线线路都爆掉了，都会找你重修重装。”宿星辰说。 “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款项。”宿星辰说。 “我说完了，你可以打我了。不过不许打头、不许打脸。”宿星辰说。 青乔仰着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这个足足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男人，他一边说着惊天动地的话、一边仍旧在耐心的帮她擦头发，十分钟，他仅仅离开过她的视线十分钟，就让她再次资产清零甚至负债。 说好的过来当富豪呢？ 十分钟后，家里产生了一个幽灵。 她从东飘到西、又从西飘到东，披散着头发，穿着白色的长长的睡衣，目光呆滞，嘴里只会喃喃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好多钱、花了好多钱。” 唉，真可怜，宿星辰收回视线，专注于眼前的笔记本电脑，有点纠结要不要把电脑硬盘也毁了这件事也告诉青乔，算了等还是他亲自修好吧…… 青乔家里的浴室很小，白瓷浴缸长度大概只有一米五，以宿星辰的身高坐进去着实非常的局促，上半身基本全部暴露在外，泡澡已经不敢奢望，权当冲凉。他本来还在发愁要找什么借口才能进浴室，没想到幽灵化的青乔强迫症洁癖还在，主动捏着鼻子说他的“仿生皮肤”再不擦洗就需要滚出她的屋子。 环顾四周，竟有种终于来到了她的“空间”的真实感，哪怕到目前为止接收到的都是她凶巴巴的表情，跟小时候软萌的样子皆然相反。 不要紧，来日方长，宿星辰对此刻的状态已经很知足，可正在知足，浴室的门“嘭”的一声就被推开了。 青乔叉着腰站在门口，活脱脱一个包租婆样子，“你自己会洗吗？我警告你，要是再漏电，我可修不好你！” 宿星辰瞠目结舌，“你这样闯进来真的好吗？我多少也是个性别为男的。” “少来这套！我越想越气，就快跟你不共戴天了！”青乔直接走近蹲在了浴缸旁边，恶狠狠地，“如果真像你说的，明天大家都来找我赔钱，这帐一定要记在你头上。你是跑不掉的。” “放心，我不会跑。”宿星辰啼笑皆非，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往里滑坐得矮了点，“但我需要升级、需要充电、需要留在你身边。” “这就是我最奇怪地方，为什么，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宿星辰耸了耸肩，“因为我哥帮我建的秘密数据中心就在附近。” “胡说！”青乔瞪着他，“有这么巧？不要说谎哦。” 宿星辰用笑容代替答案。 “行吧。”青乔深深呼出一口气，居然像是不生气了，一脸平静和坦然，“这个问题先不提了，但此刻你确定你可以自己洗？我帮你擦吧。” “真的不用，我会。”宿星辰下意识挡开青乔伸到他胸前的手。 “但你在克北有过漏电经历。” “但你已经帮我修好了呀。” “但修好的位置在……”青乔手指了指浴缸里面，“我担心没有修复到位，我要检查一下。” “真的不用，我的仿生皮肤自我愈合能力很强。”不知道是着急还是被热水泡得太久，宿星辰竟难得紧张起来。 青乔板着脸，“你不会在害羞吧？在我眼里你是无性别的，让我检查一下，检查一下我就放心了。” 说完，也不再管宿星辰是否拒绝，直接要伸手进去要替宿星辰“翻面儿”，宿星辰被迫左挡右挡，情急之下直接双手钳住了青乔的手腕，但她本来就是蹲在旁边的，此刻重心不稳竟差点直接栽进他怀里。 “真的不用。”宿星辰压低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建议你现在出去，这是为了你好。” 方才还满脸严肃的青乔，嘴角忽地掀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为了我好？不用我检查，是你真的修复好了，还是害羞？要伪装成一个五岁的孩子难度是很大的。” 宿星辰沉默的注视着青乔。 青乔丝毫不惧，直接迎上他的目光，平静的：“你还要伪装多久，宿星辰。” 14. 巨债之约 宿星辰注视着青乔，片刻已从困惑到释然，“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晚。” 宿星辰想了想：“在克北医院的时候没发现，我是不是能认为宿愿的仿生技术足以以假乱真。” 青乔十分认可，点点头，“技术上近乎完美。” “但你还是看出了差别，可不可以具体说说，我看看哪里还能再改进。”宿星辰在浴缸里换了个坐姿让自己更舒服，近距离直面青乔。 青乔嘴上丝毫不服软，直接说：“这样吧，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回答你的问题。” 坦白讲，青乔的表现十分平静，就差没在脑门上浮出四个大字：见多识广。 但宿星辰清清楚楚的看到青乔耳垂一抹绯红已经逐渐蔓延到脸颊。 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宿星辰拼命咬牙坚持，“或者让我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出去谈？” “我觉得这儿蛮好啊，怎么，你觉得别扭？”青乔愈发表现出“极其自在”的状态。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她就不相信一个正常人会在浴缸里被异性看着而不感觉尴尬，只要他尴尬了，就会在情绪上被动。更何况宿星辰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至于光着就跟她动手吧？经她评估，宿星辰此刻武力值为零。 “你确定这儿很好？”宿星辰决定不再忍笑，反正眼前的这个姑娘从小到大就不让人省心。 “蛮好啊，大家都坦诚相见不是很……啊你不要站起来！！”青乔捂着眼睛蹿了出去…… “宿星辰你神经病！！！！我讨厌你！！！”浴室门外的青乔喊的嘶心裂肺。 浴室里的宿星辰穿衣服穿的慢条斯理。 站在浴室门外的青乔又羞又气，跳着脚发泄。 气的是自己终究沉不住气，在比脸皮这一行列败下阵来。 羞的是宿星辰居然围着浴巾的，那自己本能的被吓蹿起来愈发显得很蠢啊！！！ 不过他真是个神经病啊泡澡居然围浴巾！！！！！ 烂鬼斜巷依山而建，青乔这栋在最高坡，顶楼的整个屋顶是专属于宿星辰那户，从他“家”的楼梯直通屋顶。 折腾了整晚，此刻远处已经现了一抹朝阳的橘红，橘红之下是摩亚地峡左镜的无数幢摩天大楼，而青乔这栋旧楼仅像被朝阳赏赐了一点点的霞光。 烂鬼巷的天台在夹缝里生存，一侧天堂、一侧地狱。 但确实是最佳观景位。 可此刻青乔和宿星辰不是上来观景的，是逃难。 楼下涌入的留守居民来揪“罪魁祸首搞烂全巷电线电器的衰仔”，宿星辰直接安排成树“接待”。 青乔又担心又害怕，好不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落脚地，千万别一晚上就被扫地出门啊。 “青乔，你选房子的眼光实在有些奇怪，这里并不适合事务所营业，但……适合藏匿。”宿星辰站在顶楼天台边沿，像完全没有事发生过一样，就差手中没端一杯现磨咖啡了。 “你是怎么做到如此逍遥的？事不关你？”青乔恨恨的瞪着宿星辰，方才“逃难”上来的时候进了他那户，看到了卧室里零电力休眠的宿愿。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宿星辰比起来道行还是太浅，他是怎么能做到让自己造的熊孩子搅乱一切之后，作为“家长”还能这么坦然的？ “应该是因为有钱。”宿星辰平平静静的回答着。 无耻！ “所以你反正是很有钱。”青乔无心看什么朝阳，咬牙切齿的。 宿星辰点点头，“应该是。” “富可敌国？” “也要看哪个国。” “宿愿一定要在我身边，为什么。”青乔不想绕圈子，“如果实在必须在我身边，抚养费怎么算。” 宿星辰哑然失笑，“我也可以把宿愿带走，但这里，的确有我花了几年时间才建造起来的数据中心。” “没有骗我？”青乔皱起眉头。 宿星辰坦率反问：“那么，我说的你都会相信吗？” 青乔想了想，摇了摇头，“未必，但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 “你去克北的时候，第一委托人确实不是我，那个人也确实想要杀你。第二委托人是我，我安排宗棠救你出来，也利用了你去带宿愿出来。你猜的没错。”宿星辰继续说着，“宿愿确实是唯一一台类脑智能机器人，但关于他这样的产品，即将立法被禁。我把数据中心建在摩亚地峡也是因为这里暂时没有针对智能人的禁令。但我如果无法在半年内让他升级完毕，恐怕他早晚会被销毁。另外，如果我说出制造他的原因，你会因此陷入巨大困境和危险，你没有必要知道。但请确信，他对我会百分之百的服从，他在你身边也不会对你造成威险，反而会是你的保镖。当然，如果你实在讨厌他，我们就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反正他也需要去数据中心升级。” 青乔面无表情的，“你说的这么好，但我翻译一下，意思是我不但要天天看到他，还要被你监视。” “那不然，你搬走？”宿星辰坦然提出“建议”。 青乔咬牙切齿的：“你明知道我搬不走！我身无分文了。” “所以和平相处不是很好吗？我可以免费把宿愿借给你当保镖。”宿星辰慢条斯理的提议，那么的理所当然：“宿愿虽然目前仅五岁智商，但他不需要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按年去成长，半年时间足矣，到时候我跟他都会走，不会再打扰你。” “宿星辰，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矛盾吗？你安排我接宿愿出来，按说我们的合约就结束了吧。但你任由宿愿跟我来摩亚地峡，为什么？” 青乔直接抓住疑点反问。 “我们现在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你，但宿愿成材后离开你，也是为了你。这听起来像是谎言，可如果我想骗你，没有必要提前把他会离开的事情告诉你。” “你现在要我全盘相信你，还无凭无据。”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如果你选择相信，起码会是安全的。” “无功不受?，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青乔拒绝大饼。 宿星辰摇了摇头，“这是合作。现在知道宿愿存在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就当是保密费吧。” “保密费？到现在我接宿愿出山庄的费用都还没结清！” “宿愿的卡没有给你吗？好，我会另外付的。还有你在这里的租金，我也可以一并负责。” “不用不用，我觉得我最好离你离宿愿都远一点。我自己的人身安全自己会负责，你呢，就把接宿愿欠我的钱付给我，另外再把宿愿在烂鬼巷造成的损失责任担起来就行，我找到地方立刻搬走。” 宿星辰无奈，刚要继续解释，天台的门开了，成树拿了一叠单据走了过来。 “少爷，他们都走了。烂鬼巷居住率不高，仅剩的各家赔偿款我核对过，大概需要这么多钱。另外电力那边也会安排人尽快重新布线，这次会换最大功率。” “好。”宿星辰没有心情看那些单据，应付的点点头。 “另外数据中心已经可以使用，我先把宿愿送过去充电。” “等等，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青乔费解的，“为了宿愿充电，你们直接租厂房？” “当然不是，宿愿需要定期的升级软件硬件。易小姐去过克北的那个地下数据中心，大致也看到了情况吧。比如机房地面负荷每平方米不小于450KG、比如机房净高、涂料无光漆或不含硅化物油漆、比如水泥地面必须设防静电地板等等。甚至连空气调节设备都必须满足升级设备的温度和湿度要求。” “我听不懂，但我大为震撼，并且这一切都需要钱。”青乔喃喃自语，皱眉向宿星辰，颇“嫌弃”，“如果智能人这么麻烦，他的功能又仅仅是像个人，你造出来干什么？” “让他变得不麻烦，就是我家少爷正在努力的方向之一，很快会改进的。”成树替宿星辰回答了，一本正经的。 青乔倒也无所谓，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总之楼下的人都走了对吧，主要还是说正经事，刚刚你家少爷刚才说要付我钱的，宿愿那里有一大笔，先转到我帐上吧，麻烦您操作一下？” “是有一大笔。”成树点头确认。 “行，那转给我。” “转不了。”成树平静回答。 青乔怔了下，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替你家少爷心疼，但他答应了我呀。” 宿星辰也有些诧异和疑惑，“成树，没关系。” 成树摇头，“少爷，我不是替你心疼，是真的转不了，因为已经花光了。” “花！光！了！”青乔一脸震惊。 成树很坦然，“对啊，我刚刚不是汇报过了，赔偿了居民，甚至还不够。” 青乔震惊，“你拿我的钱赔别人？” “对啊。”成树一脸的理所应当。 宿星辰一脸的不可思议，刚要问成树，而成树看似“不经意”的看着他，眉头轻动，眼神交错后，两人之间的默契让宿星辰聪明的保持沉默。 青乔强迫自己冷静，“这笔钱是我的！而宿愿是你家少爷的，他闯祸，是不是该你家少爷赔？更何况你家少爷是号称富可敌国的，虽然他也没说是敌了哪个国，但这点钱总不差！” “当然，您的酬金我们当然要付、居民的赔偿也是我们负责，这是商誉问题，也是做人的道理。” “那你倒是付啊！”青乔愈发急了。 “有个小问题。”成树补充说明：“少爷在这里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即然是秘密数据中心，那一听就知道了，这是个秘密。摩亚地峡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秘密如果被泄露，不止宿愿会被人重新抢走，您都会有危险。所以这几个月内不可以动用我家少爷名下的任何动产、不动产、银行帐户或者一切可以追踪到位置的东西，答应您的这笔钱，需要暂时欠着。当然，可以让少爷写借据给您，利息照付，高利也没问题。至于烂鬼巷居民的赔偿，抱歉啊，居民们查到的电表是您家的，所以肯定会盯着您要债。当然，这笔钱我家少爷也认，绝对认，但是名义上需要您来扛，假如您想搬走，我们绝对不阻止！” “对吧，少爷。”成树一本正经的看向宿星辰。 宿星辰眉头微皱，试图找到最合适的语气和表述，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对，但我……这个……” 青乔气的七窍生烟：“我倒是想搬，我搬得出去吗？烂鬼巷的人会让我走吗？” “那您就住着不就行了，钱嘛，慢慢还。”成树一本正经的，极有道理，并果断抽身，“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宿愿要尽快充电。少爷，您不去看看？” “看，当然要看！一起！”宿星辰反应极快，立刻跟上了成树的脚步，视线刻意避开青乔，完全不看直接走人，并深刻感觉到了何谓后背发寒，有利箭。 “为什么不给她钱？”宿星辰压低声音问。 成树的声音压得更低：“少爷，以易小姐的性格，拿到钱会立刻走的。” “怎么会？” “相信我，只有背巨债，才会让她抓着你不放。” 宿星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看着成树，“用这种方式留在她身边？你不觉得太过卑鄙？” 成树刚想说话，远处终于传来了青乔愤怒的吼声：“宿星辰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辈子不还钱的话，休想跑出我的视线！！” 宿星辰沉默了数秒，平静做了决定：“就按你说的办。” 15. 一片狼籍 一片狼籍，指的是青乔的内心。 事务所倒还好，据成树说，哪怕上来要求赔偿的人也十分客气，甚至都没进门，集体站在走廊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民风善良啊！ 但善良也得还钱。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人活着、钱没了，而是哪怕重生了，债还是新的。 更气人的是这债明明就不是她造成的！ 此刻，罪魁祸首宿星辰一脸平静的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办公桌前，拯救她的电脑。 “如果你修不好它，就——” “就赔钱。”宿星辰直接打断青乔的话，头也没抬的认了。 态度非常好。 但通常就是这种“非常好”才更让人生气。青乔只感觉自己有气没地方撒，重拳出击挥在棉花上、空装了一身火药没插引信。索性也找了个椅子坐在宿星辰对面“监工”，主要是找机会找岔。 可惜宿星辰似乎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他在全神贯注的工作。 这个跟宿愿长相完全一样的人，正低敛着眉眼专注于电脑。他们究竟哪里不同？ 是姿态。 如果说宿愿是通过模具里达到的完美，那么宿星辰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自信与教养，一定是从小到大极其优越的环境的浸染。他的背景是什么压根不用问，反正肯定是她遥不可及的范围。 而他突然抬起了头，青乔躲闪不及，眼神撞了个正着。 “你别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青乔一本正经的恶人先告状。 “但你很好看啊。”宿星辰平平静静的回答。 青乔秒败…… “过来。”宿星辰简单两个字。 青乔像个刺猬一样浑身竖起了刺：“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俩个，但我可是拳脚功夫——” “我是说你可以过来看，电脑已经修好了。”宿星辰的笑容多少有些意味深长，“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是你的债主，很有钱的宿先生。”青乔不甘示弱，直接拖了凳子坐在他身边。 宿星辰把电脑朝她挪了挪，让她能看得更清楚，而自己只是负责替她操控鼠标。 青乔平复了心情，专注于屏幕。 宿星辰直接点开的是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只有两个文件包。第一个文件包里确实放了大概十余个事务所的承接案例，青乔快速浏览了一下，觉得除了业务范围真是够广之外，没看出太大问题或线索，暂时搁置。而第二个文件包的名字直接就用了“青乔”。打开后，是青乔从小到大、不同时期的照片十余张。照片上还分别标了字:青乔五岁、七岁、十岁，直至最后一张是青乔十五岁。 那张是最美的：海边沙滩上，十五岁的青乔一身素色长裙迎风而立、笑容乖巧羞涩。 “很美。”宿星辰的视线从屏幕上平移到身旁。 她已经长大了。 青乔沉默的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这张照片，她确定这是她，她也确定前面那些从小到大的都是她。 问题是，为什么会是她？ 来未境之前，那个工作人员说她只是相当于“实验员”，凭空出世只有人设没有历史的来到未境而已。 可自己这具体身体明明租了这间事务所，还这么“巧合”的在宿星辰的秘密数据中心附近，并且这些从小到大的这些照片怎么解释？造假人设的一部分，又或者……自己来到这里，从开始就是地府骗局？那个工作人员难道真是电诈的？ 寒意从心底蔓延而出，未境究竟是普通的未知之境，还是深渊。 “怎么了？”宿星辰问着，青乔的表情过于困惑。 青乔回过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大言不惭的丢了句：“被自己美哭。” “滴滴~”电脑屏幕上突然跳出的一个软件头标在轻微嗡鸣，打破了因为“被自己美哭”而导致的两人之间沉默性尴尬。 “是通讯软件。”宿星辰示意青乔可以直接打开。 “我不记得密码，车祸。”青乔直接回答，她知道此刻所有的伪装都不如推到车祸上面，不然能怎么办？ “需不需要我帮你请医生，成树可以直接联系——” “不需要。”青乔打断，“我感觉过去完全没什么好事，想不起来也罢。” 宿星辰注视着笃定而平静的青乔，竟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她说的没错，不记得最好。 宿星辰在键盘上敲了一会儿，直接破解了密码，登陆，跳出个对话框显然来自客户，大致两个问题，一是问青乔回来没有，二是问项目进展。 青乔看到，唯一的反应只有，“钱来了。” 傍晚。 也是烂鬼斜巷相对而言最火热的时间段。 烂鬼巷虽说离唐人街不算远，名字也深具亚洲特色，但居民成份却有些复杂。 巷内房子大部分闲置，居民中有零星几个亚洲面孔、也有其他种族面孔，唯一共同特质应该是：穷。 此刻到了饭时，整条巷子弥漫着青乔”生前”记忆中，各国度各种族不同食物的混合气息，那味道……不提也罢。 宿星辰面前搁着四菜一汤，是成树亲自下厨做的，样式不多但个个精致、色香俱全。 “她不来？”宿星辰无奈的问。 成树摇了摇头，“易小姐婉拒。” 所谓的婉拒，就是她回了一个白眼外加两个字：“不去。” “那她吃什么，她自己会下厨吗？” “少爷，易小姐已经独居了十年。”成树言简意骇，替易青乔担心吃什么纯属自找没趣。 宿星辰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担心的问题很多余，沉默片刻，转换了话题：“宿愿应该差不多充好了，晚点你去接他回来。” “我一会儿就去，不过少爷您先吃饭。” “嗯。”宿星辰简单应了，筷子却挟得极有范围，明显是想为某人留菜。 成树无奈。 “饿死我算了，重新回地府算了！”青乔一边啃着水煮玉米一边浏览电脑里的项目资料一边喃喃自语。 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餐，为此她十分庆幸除了电之外，好歹家里还有燃气可供她使用。其实成树来邀请的时候她很动心，但又凭借本能感受到的“一靠近宿姓子弟就没什么好事”的原则，拒了。 此刻电脑里的项目，她决定命名为“天字一号”。 这名字又朴实又吉利，后面也希望接到源源不断的业务就顺延下去叫天字二号三号四号N号。 按文件日期来看，这是克北之行之前一个月就接的委托。 青乔决定暂时不再纠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有“历史”，否则会陷入永不前进的死循环。 根据资料显示，天字一号的甲方是摩亚地峡华人富豪，昆宁地产集团董事长郑昆宁，委托青乔做个人背景调查，调查人：苏文照。 苏文照，男，30岁，镜岛人，目前任职摩亚心美传媒战略部，职位是部长，算是中层。 区区一个传媒公司的中层为什么会让一个华人董事长对他进行秘密的背景调查，理由很狗血又很合理：苏文照是董事长郑昆宁独生女儿郑漫漫的恋人。 看来董事长想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偏偏外来户苏文照是平民甚至有可能是贫民。 青乔看完项目概况第一反应是这项目好简单，不就是背景调查，按要求查就行咯。打开已完成进度表格，看到了前面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完成了苏文照的身份基础信息验证、个人征信查询、负面社会安全记录、金融风险记录、犯罪信息记录、多维度工作能力记录、过往职业表现等等一系列恨不能上溯祖宗八辈的调查。 记录详细且用词严谨，但青乔在脑海里总结出来其实就一句话：苏文照没问题，普通人一枚。 青乔关了文字表格又打开了图片夹，里面是苏文照的一系列照片，青乔估计也是曾经的自己偷拍的，各个角度多个场合。通过照片，青乔总算发现了苏文照那单薄的简历和普通的人生，唯一称得上闪闪发光的亮点：帅。 看来郑漫漫是个颜控。 青乔继续啃她的玉米，顺便在脑海里“狠狠”背下来苏文照的脸，毕竟后面的调查要由她来完成， 正忙着，门口响起敲门声，应该是外卖奶茶到了。 奶茶，奶茶啊！青乔在地府就一直在想念的奶茶啊！终于可以喝到了吗？ 青乔咬着玉米一路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门，门口的人正微笑着跟她打招呼，“易小姐，你回来了。” 是苏文照…… 当现实里的这张脸跟青乔方才背下来的照片相重叠的同时，过于刺激的情绪让青乔嘴里的玉米粒随着她倒吸的那口气直接冲进了气管…… 青乔发誓，即使在未境一路险境，她也仍旧没活够，真的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回了地府、起码不要用这种因为玉米粒而憋死的方式回去。 但那水泥封喉的窒息感、憋闷到眼冒金星的绝望感、吾小命休矣的可悲感，仿佛终于见到了自己从来看不清长相的宿冥大BOSS的真实感…… 等等，大BOSS宿冥来了？青乔翻着白眼用仅存的意识仔细再看，是宿星辰。 宿星辰大概是听到了她剧烈的咳嗽以及苏文照迫切的“易小姐你怎么了”，从对门冲了出来。 你说怎么了，你说怎么了，这都看不出是怎么了吗？青乔脑海里把苏文照骂了个底朝天，甚至考虑要不要公报私仇的在他的个人评价报告上打负分的同时，被宿星辰反过去抱住挤压着腹腔，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挤”出了玉米粒。 特喵的真的太丢了，太丢人了，又会被宿星辰笑死的丢人！ 玉米粒喷出的同时，青乔像断了魂的人，直直的瘫软在地上，陷入“昏迷”。 苏文照很紧张，“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用。”宿星辰否决了他的提议。 看着地上，仰面朝天“昏迷”的青乔那不停在剧烈颤抖的睫毛，宿星辰蹲了下去，在她耳边慢悠悠的问了句：“还是你需要人工呼吸？” 青乔立刻睁开眼睛，“咳咳……”。 一阵干咳，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了起来，无辜的，“我好了。” 16. 福无双至 宿星辰窝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的在扶手上轻敲，像是在敲击键盘。 成树平静的说：“少爷，其实如果想知道对门那男的走了没，从猫眼就可以看得到。” 宿星辰扫了成树一眼，嫌弃地丢了两个字：“猥琐。” “但少爷想知道啊。” “我什么时候说想知道了，我想知道什么？”宿星辰逐渐冷脸。 “好吧好吧，少爷不想知道什么，那我就去忙别的事了。” “站住。”宿星辰沉默片刻，“你可以送点喝的过去。” “但我确实不想知道什么。”宿星辰补充。 成树内心里一个白眼翻上了天。 与此同时，事务所里的青乔倒了杯水直接递到苏文照手里，“事务所暂时没有别的饮料，只有水招待你了。” 苏文照不介意的笑了笑，“没关系，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易小姐，实在是我不好意思。” 敲门声，青乔走过去开门，是成树拿着托盘，托盘上搁了茶，也没什么表情的简单说明来意：“易小姐，请喝茶。” 说是易小姐请喝茶，成树的眼神却定在苏文照身上，一秒打量了一圈儿。 青乔拿起茶杯，虽不明究里但也只好表达客气：“谢谢。” “不客气。”成树一点儿没有拖泥带水，来如风去如风。 留青乔一脸怔忡，缓了一会儿心道或许这是宿家的礼数？？？行吧行吧无所谓。 青乔继续跟苏文照说话：“所以苏先生找我是？” “想问易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青乔硬着头皮发问。 苏文照怔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青乔一副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最近出了趟国，中了个毒、生了场病，哦之前还出过车祸，数罪叠加，记忆力受损。”青乔一本正经的回答，且完全没有说谎。 所谓流年不利突遭水逆，说的就是她吧。 “这样啊，那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好多了吧？” “嗯，好多了，不影响工作。所以麻烦你具体说说，我需要考虑什么？” “就是跟我们心美传媒的合作项目，做堪舆伪纪录片的事情。”苏文照倒也言简意骇，很有诚意的表情。 青乔怔住，“我？伪纪录片？我出镜还是我写稿？” “易小姐出镜，但之所以说它是伪纪录片，是因为不会按传统纪录片的形式，当中加入直播元素。当然，根据合约，您可以戴面罩或口罩。如果时间方便的话，明天干脆去我公司面谈，聊聊细节。”苏文照继续说着。 青乔刚要回答，再次敲门声，青乔再次去开门，又是成树。 这次托盘上是水果，他仍旧没什么表情，“易小姐，请吃水果。” 青乔看着托盘上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块儿，费力的扯出一个笑容：“不用了，谢谢你……也谢谢他。” 说完，直接关门。 “对门是朋友？”苏文照也有些好奇的发问。 “认识。”青乔简单归类，她的关注点在苏文照，“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没问题，另外中元节也快到了，易小姐有没有什么准备。” “这里也过中元节？我需要准备什么？”青乔试探着问。 苏文照显然没想到青乔连这个都要问，有些无奈，但仍旧诚恳告知：“之前易小姐提过想在中元节前就开始录制的，尤其是凶宅试睡项目，但我也不太清楚您这行……是不是需要准备一些工具？” “凶宅试睡？”青乔瞠目结舌；“我连这种业务都要接吗？” “呃……”苏文照显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半无奈半提醒，“您搬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你别告诉我，烂鬼斜巷在闹鬼。” “就是。” 青乔欲哭无泪，“你别告诉我，就是我这栋？” “……对。” “哪户？” 苏文照沉默片刻，笑了。 青乔怔怔的看着他，一丝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后脑，内心不是不崩溃的：特喵的我就是个鬼，这里还有个外援？？该说什么好？难怪今天成树说上来要赔偿的居民们连门都不肯进，原本不是善良，是怕啊！！！ 苏文照看到青乔的表情，以为她还没想起来，只好耐心解释： “因为这事儿，居民们搬走不少，留下来的也都过得比较小心，中元节应该会烧烧纸、做做法事什么的。” “闹鬼多半是大家想多了。” 青乔无奈，她身为地府当差人，十分清楚“上来”一趟有多难，要各种登记各种资格证。除非非法偷渡，否则哪里那么容易出来吓人。 “但是有人看到过。”苏文照回答的倒也诚恳。 “所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凶杀？” “每一任屋主都是上吊身亡。” “都是？？！！” “风水不好吧，是您说的。” “哦呵呵呵呵，我这都说过，我说的，行，好的，好的。”青乔的干笑连自己都觉得尬，可不笑能怎么办？ “好吧，那今天先这样，期待在公司见到您。”苏文照站起身，礼貌告辞，即客气又绅士。 青乔虽然心里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但却也明白不急于一时，就比对着苏文照的态度也客客气气的送他出门。 苏文照的确就像资料形容的那样沉稳，身材瘦削却不弱，整个人挺拔而稳重，极有风度，且帅而不自知，很容易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是不是可以答复甲方了？反正电脑里已经有了所有的调查结果，发送出去就能收到钱了吧？收到钱第一件事就是吃大餐，自从来了未境就如同在减肥，好想吃肉肉~ 不过什么味道这么香？ 青乔诧异的扭头，竟然是对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桌子还对着门，上面还搁了饭菜，青乔终于确定自己不是饿出了幻觉…… 哦~害得自己背负巨债，他们却在吃香的喝辣的！ 作为债主，青乔丝毫没犹豫，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 这房子已经是青乔第二次来，客厅除了餐桌就仅有一个极大的沙发摆在窗边，成树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有宿星辰抱着个电脑窝在沙发里，头也不抬的忙着写代码。 青乔先看桌上的菜，蔬果沙拉、九层塔炒鸡、鹅肝酱煎鲜贝、德式猪肘，这几样又东又西的菜配了个奶油浓汤已经很诡异了，更诡异的是主食是披萨…… “成树的手艺，他专门学过。”头也不抬忙着写代码的宿星辰幽幽开口，并且继续“头也不抬忙着写代码”。 青乔悄悄咽了咽口水，这几道菜搭配的虽然诡异但卖相极佳，气味又香，一看就知道特别好吃，起码比自己家里那几根煮玉米好吃。 “你们吃过了？”青乔按惯例假装客气客气。 “嗯，冰箱没电。”宿星辰没头没脑说了了一句，“大家都没电，没电就不要浪费食物，这么热的天气，这些菜一晚就会坏掉。” 说完，持续“头也不抬忙着写代码”。 咱也不知道他写了些啥，反正键盘一直噼啪作响。 青乔认为她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忙吃掉。” 宿星辰的键盘敲得更快更响，满身气息都是：你吃你的，不要打扰我。 “但你们不是没钱了吗？怎么还做这么多菜。” “这点钱还是预留过的。” “这点钱不如还给我。” “你可以每天过来吃饭，当还你钱了。”宿星辰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青乔也是第一次看到欠债欠成这么牛的人，但以她现在债主的身份，还是闭上嘴不要多说为好，毕竟欠钱的才是爷。 拉着凳子坐下，青乔一看碗筷也是全新的，直接挟起一块最大最爱的肉肉开吃。 还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呢？如果有，就两顿。青乔吃得内心恨不能热泪盈眶。 她不是贪吃，是怀恋这久违的人间烟火。 她没有意识到，敲击键盘的声音已经渐渐停了。 宿星辰注视着全神贯注对付饭菜的青乔，儿时的她跟此时的她影像重叠着。 “星辰哥哥，我要吃九层塔炒鸡、鹅肝酱煎鲜贝、德式猪肘，我还要一个大大披萨！” “小朋友要多吃蔬菜哦，不可以挑食。” “我不喜欢吃蔬菜，我就喜欢吃肉肉。” 小小的青乔嘟起嘴巴抗议，肥肥的小短腿在椅子上晃悠着，那是他的青乔…… “成树的手艺真是太赞了，不愧是你的特别助理。”青乔一边吃一边随口夸赞着，可头发太长，侧边的斜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碍事，刚想腾出手把头发挽一下，颈间突然就感觉清爽了，宿星辰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帮她把头发束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很熟练。 “吃完你负责洗碗。”宿星辰丢下这句，转身进了里间。 青乔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脑海里莫名被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击中。那种感觉很遥远很模糊，甚至带着极少极细微的……悲伤。 据成树说，电网换新需要三到五个工作日，也就是说整条巷子还要渡过三到五天的黑暗夜晚。 唯一的安慰是宿愿从克北背回来的那块太阳能光伏板总算起了作用，白天青乔用它给各种设备充了一天，此刻事务所里唯一的光线就靠一个小小的充电台灯、唯一的降温方法就是开窗，唯一的降温设备就是一个桌面的充电风扇。 热是真热，烦也是真烦，青乔感觉摩亚地峡这粘中带腥的海味空气已经闷热到极大的影响了她的情绪。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情绪，是沿着窗子的边沿，内墙屋顶上面钉着的一排看起来像是伸缩幕布的东西。 这是青乔今天被玉米呛到之后倒地，仰面朝天才发现的。 事务所里有投影幕布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青乔并没有找到有投影仪的存在，更为奇怪的是幕布为什么会安在窗边，谁看投影会对着窗子看呢？效果也不会清晰啊。 难道不是幕布？ 青乔拖了凳子站上去拉那块东西，可钉的太高，够不到。索性把办公桌拖到了窗边踩着上去，这次轻松的拉了下来，发现它比普通投影幕布轻薄了太多，不是布，而是纱、近乎透明的纱。 “总不可能是窗纱吧？奇怪。”青乔用手指轻轻捻动着纱，她没有碰过这种东西，要不要明天问一下宿星辰？他好像什么都懂。 青乔暗忖着，想从桌子上下来，可才回身一半儿，余光已经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站在她的身后。 青乔本能“啊”的一声尖叫，手臂也随即乱挥了出去打到了黑影身上，但没等她再发力，两只手腕都被黑影死死钳住，用力一推。 青乔直接从五楼敞开的窗户摔了出去。 17. 智障 五楼摔下去非死即残。 青乔以为自己不怕死，毕竟她的退路本来就是死。但生死瞬间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求生的本能永远存在，哪怕她已经死去很久。 下坠挣扎间，她抓住了窗下的空调外机并且拼命的喊着“救命”，那个黑影甚至再次俯身趴在窗台上想继续害她，但她的喊声过高，巷里虽然停电，也有几家听到了声音开了备用的光源，但却没有一个人哪怕打开窗出来看。 她全身的重量仅靠扒着外机的手指，再怎么死命抠住也还是支撑不下去了，在完全脱力松开的同时，手腕终于被人紧紧拉住。 “宿星辰你怎么才来！”青乔抬头看清来人，瞬间大哭了出来。 她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从天而降的英雄不是神佛，是宿星辰。 事务所内，仅有的光源是小小的充电台灯。 宿星辰直接把青乔抱到了床上，沉着脸卷起她的长裤裤脚，膝盖和小腿前面都是擦伤，不严重，但刮破的皮浸出血丝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手也疼。”青乔抽泣着，朝宿星辰伸出手臂，手肘、手臂上是同样的擦伤。 “我去拿药。”宿星辰站起来要走，刚转身，手指被紧紧抓住。 “别走，我害怕。”青乔直接说着。 宿星辰回头看着青乔，她正睁圆了眼睛瞪着自己，刚刚确实哭过且哭得很厉害，问题是泪水洗过的眸子里就没有一点所谓“害怕”的样子。 宿星辰无奈的坐回她旁边，“要是真的害怕，是不是该表现得柔软一点？” 青乔也无奈，“不是所有女人的害怕都是软的，而且……” 青乔眉头逐渐皱起，“我现在是生气大过害怕。到底谁要杀我？宿星辰，你还不肯说吗？” “今晚的事，我家少爷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成树从门口走进来，替宿星辰回答了，并把消毒药水交到宿星辰手上，“门锁我已经换好了，换了指纹密码锁，密码是易小姐的生日。” “好，谢谢。”青乔整个人打蔫儿，情绪低落，“跟你商量个事儿，宿愿充完电，让他陪我？” 宿星辰打开药水一边帮着青乔涂伤口，一边简单回答：“可以。” “但他的武力值不行，帮忙升级一下？” “可以。” “我要力大如牛版。”青乔立刻得寸进尺。 “会被人怀疑。” “没关系，不被人看到就行了，我会替你看着。”青乔想了想，又问：“但今晚的事，你真的认为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做的？不是在克北就害过我的人？” “如果是TA做的，你已经没命了。”宿星辰直接回应，“TA不会安排这么蹩脚的杀手。不过，你没有看清长相吗？” “TA戴着帽子口罩，房间里又这么黑，完全看不到。”青乔也很无奈。 “体型呢？或者有什么特点。” “个子不高……跟我差不多高，偏瘦，其它没有了。” 成树也加入了讨论，并补充着：“易小姐的房门没坏，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凶手在我家少爷进入之前逃走，但我刚才走遍了整栋楼检查了楼梯，什么都没有发现，连脚印都没有。” “应该是我在你那儿吃饭的时候，杀手藏进了我房间的，可他怎么进来的？” “窗户，你一直开着的。”宿星辰直接回答。 “会不会跟我这栋凶宅有关。”青乔有些疑惑。 “凶宅？”宿星辰和成树震惊的异口同声。 “据说我还要做凶宅的试睡伪纪录片，有钱拿。” 这是今天青乔的第一次笑容，苦笑。 她不断给自己洗脑：只要钱没损失，就等于没损失 入夜，“凶宅”内。 宿星辰和青乔头碰头的窝在窗边的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脑里关于凶宅的一切。 沙发是青乔“命令”他拖过来的，在遇袭之后，她声称无法自己居住了，需要保镖，保镖宿愿虽然是个机器人但总不能坐地上吧，所以征收了沙发。 宿星辰就静静的看着她胡诌，再默默的把沙发拖过来。 其实青乔的确怕，但怕的不是鬼，是人，而袭击她的明显就是人。直接弄死她倒也罢了，但万一今天她掉下去没死，残了，未来几十年在未境生不如死了，想想都汗毛直竖。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请”宿星辰来坐“她的”大沙发。 “你把字调大一点不行吗？”青乔抱怨着，电脑本来就是宿星辰拿着，字号又特别小，她感觉自己偏头看得快成歪脖树了。 宿星辰默默把字号调大，又把电脑朝青乔挪了挪，让她能看得更舒服些。 “谢谢。”青乔满意了，伸出手指给宿星辰点了个赞。 青乔是刚刚冲了凉过来的，穿了件肥肥大大的T恤配家居短裤，长发擦得半干，用中性笔盘着挽在了头顶，此刻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宿星辰身上，隐约的花香气萦绕在他鼻端 。 宿星辰有些无奈，“在你眼里，我究竟有多安全？” 青乔怔了下，“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相信你吗？” “但我是男人。” “是啊，所以呢？”青乔疑惑的看着宿星辰。 “我跟宿愿不一样。” “我知道啊，你是人，他是智能人，你到底想说啥？你不会又要赖帐吧？我警告你！”青乔隐约的怒意渐起。 “……” 宿星辰注视着青乔，她眼底的清澈……算了，再说下去只会显得自己猥琐。 索性把电脑直接给了青乔，让她抱着看，自己站了起来，在窗口这里通风冷静一下。 青乔哪里知道男人也会有这么多小心思，全神贯注的看起了自己这间“凶宅”的历史：通过摩亚地峡本土一个最出名的风水论坛。 第一任屋主，按年代看大概相当于平行时空里的1900年左右，建好房子之后男主人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女主人忧思成疾，并且被数个街坊造谣，说她背着老公找了情夫，她绝望之下灭了几家街坊满门，最后上吊自尽，就在窗边。 第二任屋主，平行的50年代，依旧是夫妻两人居住，不过这次性格换成女的跑了，男的杀了几个邻居之后上吊自尽，就在窗边。 最后一任屋主：易某某。 呃？易某某？ 青乔指尖轻移，光标终于拖出了最后一任屋主闹鬼的最新证据照片：是她。 她整个人扒在空调外机上挣扎的背影。 而文字表述浓缩一下大概是：新屋主被鬼魂索命，逃过一劫，却不知后事如何。 青乔的嘴巴已经张得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僵硬的扭头，指着电脑看向窗边站着的宿星辰。 宿星辰平静的指了指窗外的某个角度，“应该是站在那里拍的。” 青乔立刻放下电脑，直接蹦到了窗边往外看。宿星辰指的角度是斜下方的路灯杆，当然，灯也是破的。 此刻的烂鬼斜巷月光惨然，名符其实。甚至对面的烂房子屋檐还有个乌鸦窝，就差没有乌鸦出来嘎嘎叫几声配合一下惨淡的气氛了。 “我猜巷里也没有监控。”青乔悻悻的，失望。 “你又不穿好鞋子就乱跑。”宿星辰微嗔。 青乔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无奈：“你的关注点能不这么奇怪。” 她顾不上斗嘴，认真看着楼下每一个方位、环境，死死记牢，“所以论坛里发贴的人，应该跟上楼推我出窗的人是一伙儿的。” “应该是，但我查了IP，他们用的是代理。他们在暗你在明，或者，我再替你找其它地方住，这里不安全。” “躲起来也没有用，不如主动出击。更何况明天我要去苏文照公司，把手上的项目全部结清，才有钱搬家，毕竟我这么穷。” 青乔抬手去拍宿星辰的头顶，像拍宿愿一样。 可刚刚才碰到他的头发，手腕已经被他抓住，瞬时又反剪到她背后，将她拉到自己胸前，平静的、一字一字的：“我说过，我跟宿愿不一样。” 青乔吓了一跳，宿星辰一直以来即使偶尔显得冷淡，也不会像此刻这样……锋利？？ 整个人凛烈得像出鞘的剑，仿佛青乔再敢对他做什么就会立刻被刺出几个洞。 “好的，好的，不一样，不一样。”青乔吓得结巴起来，太吓人了，宿星辰比凶宅还恐怖。 很明显，她的反应让宿星辰更加生气，却深深无奈，索性推开了她，“今晚宿愿会过来，有他陪护，你是安全的。” 宿星辰的无奈再次被青乔错误的解读为嫌弃，但她还想替自己的生命安全再争取一下，弱弱的问：“但宿愿不会又突然没电了吧？你确定他充好了？另外他武力值你升级了吗？你确定他能保护我？” 没等宿星辰回答，密码锁已经从门外发出按动的声音，很快就打开了，果然是宿愿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 “哥哥，姐姐，我回来了！”宿愿喊着。 看到他，青乔突然感觉有些开心，宿愿永远像个小太阳，虽然是不会发光的那种。 “帮姐姐把拖鞋拿过来，她脚冷。”宿星辰的关注重点永远这么奇怪。 “好咧！”宿愿一路蹦跳着去拿鞋子。 青乔忍俊不禁，如今一对比，宿愿完全就是猴子版的宿星辰，索性打趣一下，“你跟他确实不一样，他比较可爱。” “不止可爱。”宿星辰浅浅笑了笑，“他现在力大如牛。” “我就喜欢力大如牛的！”青乔笃定的。 “姐姐，我帮你！”话题的中心人物宿愿拿着拖鞋冲了过来，蹲下，直接掀起青乔的脚。 并直接把背对窗子站的青乔给掀了出去。 毕竟力大如牛…… 这是青乔24小时内的第二次差点坠楼，内心OS：人工智能？人工智障吧！ 18. 弟弟就是危险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宿愿第108次小声道歉，他身上的“内疚”系统目前当然不存在，但情绪系统告知他此刻需要“内疚”。 青乔已经睡熟了，腿上的擦伤也涂了满满的一大片紫，方才要不是宿星辰手疾眼快把她拉住，凶宅名下恐怕又多了一个亡魂。 宿愿的视觉系统一点点扫描着青乔的脸，对比了全网被标识着“美女”的照片，三庭五眼比例黄金分割什么的，不重要，宿愿认为眼前的青乔是最美的，最好的。 当然，这并不是宿愿的自主思维，而是宿星辰的杰作，他输入的指令就是如此。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智障眼里出唯一、且固执。 比如此时的宿愿就固执的认为，青乔的睡相是有问题的：她的嘴唇微张。 迅速在脑海里使用了搜索引擎千百度，结论：她会死、鼻腔癌或口腔癌或心脏病。 什么？震惊！ 不能让姐姐死！ 但姐姐刚才说过，敢吵到她睡眠者，死。 为什么张嘴睡觉会面临这个不是她死就是他亡的局面，宿愿很苦恼，但也仅仅苦恼了几秒钟，智障如——哦不，智高如他，立刻想到了办法。 宿愿轻手轻脚去办公区的抽屉翻出胶布，撕下一条，又轻手轻脚返回，竖着粘在了青乔的人中和下巴上。 手动封嘴，好使。 与此同时，对门那户。 “少爷，宿愿的武力值调回正常了？”成树凑近了看着电脑，宿星辰连夜改代码。 宿星辰点点头，“可以远程操控，他必须尽量接近正常人才不会被怀疑，刚才是我大意了。” “他不会再犯什么错吧。” “应该不会，青乔房间里没有任何能再触发危险的东西了。” “但最危险的，不就是他吗？”成树一语中的。 宿星辰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成树：“会吗？” 第二日，清晨。 青乔在卫生间里再次爆发出她的惊叫：镜中的她，从人中到下巴长长的一条密密麻麻的水泡红肿。 “宿愿你这个智障！我胶布过敏！！！！” 半小时后，宿家。 桌上是琳琅满目的各色早点，桌旁是怒目而坐的青乔，和一本正经仿佛无事发生只想专心干饭的宿星辰。 “宿愿其实是你派来害我的吧？”青乔终于气不过，宁愿得罪了这个金主。 宿星辰揭开小笼包屉的竹盖儿，在那里自言自语：“皮薄馅多、缀以蟹黄、十足软糯、味道鲜美。” “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宿愿还是还给你……你这包子也是自家做的？” 不是青乔定力不够，是敌人太过狡猾。宿星辰挟就挟呗，他还挟着包子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儿。 “成树一早出去唐人街买的。”宿星辰直接把一笼挪到青乔面前，“尝尝。” 青乔直接用手指捻了个，咬了一口，烫，香，含糊不清的：“好吃，但我觉得宿愿还得继续升级，他这个智商实在——” “这个是成树做的。”成树把意面也推到了青乔面前，并在她手里轻轻塞了个叉子，“他拿手。” “你的特助其实是个特级厨子吗？”青乔尝了，好吃，“但咱们还是说说宿愿。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我不觉得。” “他把我害成这样，你看我的脸！” “还是很美。”宿星辰丝毫没有一丝犹豫或勉强，平静的注视着青乔。 青乔怔住，嘴角下意识抽搐，她嘴里的黑椒意面还没咽下去，意面拖着倒是盖住了下巴的红，但人中仍旧红得堪比红灯。 宿星辰随手拿了手帕帮青乔擦了擦嘴角的黑椒汁，“不着急，你慢慢吃。”。 青乔怔怔的看着宿星辰…… 二十分钟后，青乔站在自己的事务所里，手里捧着一堆零食和水果默默的回忆：发生了什么？我刚才不是要找他算帐吗？？ “少爷，高。” 屋内，成树仅用了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感叹，对宿星辰的“危机处理”能力深深佩服。 “今天会很忙。”宿星辰不想在无关紧要的情绪上再耽误时间，一边换着外出的衣服一边说着：“昨天要杀青乔的那个人，对这栋楼甚至这条巷子都很熟，如果他是从窗子进入，要做到不惊动楼下的任何人难度相当大。所以重点排查住户，具体到每一家每一个人，都要查。” “我来安排人手就好，少爷您要亲自查吗？”成树有些困惑，通常宿星辰从来不会做这么细碎的事。 “我们人手不够。”宿星辰已经换好了衣服，“你骗青乔说我们不能动用名下帐户里的资金。” “那只是为了骗她。” “但这或许是事实。”宿星辰简单说着：“青乔为什么会住进这栋楼，她在车祸之前到底在做什么，一直以来我以为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但看来我错了。要杀她的人，恐怕不止一个，也不止是我认为的那个。” 成树也听得逐渐皱起了眉头，“那我们下一步计划是？” “秘密数据中心继续，必须用最快的时间升级宿愿。除此之外，我的个人行踪要绝对保密，一切资金往来暂停。” “但是宿愿还在外面，如果认识您的人，会以为他就是您。” “我就是要他们这么认为。” 穿衣镜前的宿星辰将棒球帽的帽檐压低，戴好面罩，只露一双眼睛，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假设有两组人要杀青乔，一组在暗，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另一组……他们以为宿愿是我，而我在青乔身边，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 “我明白了。”成树恍然大悟。 让没有升级完成的宿愿跟着青乔，不止因为他有什么“武力值”，而是因为他有一张跟少爷相同的脸。 “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数据中心，你留下查这栋楼。” 宿星辰直接离开，但并不是通过那道正门，而是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天台上藏着一条隐蔽的钢架楼梯直达底楼后巷后门，他秘密筹备了这么久的隐藏A位B位C位，假如青乔没有失忆，她会不会全部知道？ 甚至……青乔在连续遇险之后竟丝毫不怕，这十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跟小时候那个爱哭包完全不同了。 这是重逢青乔以来的第一次，宿星辰对自己的回忆产生了怀疑。 青乔当然不会怕遇险，因为她本来就来自地府。 但她怕热。 在如此酷热的天气，坐进久停外面的车里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本来可以用手机APP提前打开车内空调，但这车子青乔不熟，也不知道到底停了多久坏了没有，索性亲自下来检查再说。 显然，宿愿终于派上了用场，青乔认为他就是一台智能的检索机器。车辆说明书他仅仅是扫描了几分钟而已，全部背诵搞定。 宿愿也自告奋勇说他会调好这台车的自动驾驶，被青乔断然拒绝，她倒也不是不相信自动驾驶技术，而是不相信宿愿。她确信自己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有些技能还在，比如开车。 设好导航，青乔的目的地是苏文照的公司心美传媒。20几公里不算太远，但地图路径上一片红色显然在堵车。 这是青乔进入未境以来第一次以“上班”的感觉去做一件事，看到副驾驶上的宿愿一脸轻松，内心不由得产生一种“我忙着就谁也别想闲”的心态。尤其宿愿的脸跟宿星辰又一模一样，指挥他会有一种离奇的满足感！ “宿愿，帮我查查心美传媒在业界地位如何。” “好的姐姐。”宿愿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开心小太阳，眼睛动了动，就开始复述：“心美传媒五年前成立，是业务主要覆盖亚洲区的专业互联网型经纪公司，总部在摩亚地峡，签约主播5万余人，其中签约的优质艺人超3000，捧红了众多金牌主播、超级大V和全网现象级红人。” “不错嘛，我终于发现你的实际用途了：搜索引擎！”青乔表扬了宿愿，突发奇想又多问了一句：“那你再查查苏文照的个人简历，看看有没有我不知道的。如果有，我重奖你。” “重奖？真的？”宿愿眼睛一点，“奖励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姐姐永远不会丢下我。”宿愿一本正经的说着。 青乔心里紧了一下，虽然明知道他是机器人，但对着他这样一个小太阳的脸，竟不想说谎，只好含糊的“嗯”了一声，岔开话题：“快点查，在我们到达心美之前要查好。” “马上查！但是姐姐你知道些什么呢？我就不重复搜索了。” “你倒是聪明，还知道不要重复劳动。”青乔忍俊不禁，就真的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把手机里存的苏文照资料递给宿愿看。 宿愿快速阅读后眨了眨眼睛重新搜索了许久，表情逐渐严肃。 “怎么了？”青乔好奇他的反应。 宿愿认真的回答青乔，“他在论坛上化名写了很多贴子。” 青乔的嘴下意识张大了，通红的人中愈发滑稽，当然，宿愿永远不会嘲笑她，“化名？那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写的？” “IP地址可以确认。你别忘记了，我哥可是最出色的黑客。” “你哥不是AI研发工程师吗？怎么又成黑客了。呃这不重要，苏文照写了什么？” “他……”宿愿的语气变得悬疑，甚至还突然给自己配了一个恐怖风的BGM：“他爱的人不是郑漫漫。” “哈？”青乔惊讶的，“那他爱谁？” “你。”宿愿平静的。 19. 一流的警惕心 因为得到的信息过于令人震惊，为了情绪稳定和交通安全，青乔把车子停在路边专门认真听宿愿讲八卦，据宿愿说：苏文照曾经的恋人的确是郑漫漫，在青乔走进了他的生活之后，他的爱转移了。但青乔并不爱他，也拒绝过他多次。苏文照表面上不再追求青乔，但写了好多情诗抒发自己求而不得的心绪。 “你把诗给我调出来看看，哪个网？”青乔目瞪口呆。 宿愿摇了摇头，“在私密会员论坛，回家我再帮你打印出来吧。但你确定要看？很肉麻很变态。” 青乔正在犹豫，手机铃声乍响，屏幕上来电显示苏文照三个字，瞬间引发不适…… 纠纠结结的接听，苏文照的声音倒是一如昨天的寻常：“易小姐，您过来了吗？吃过早餐了吗？想喝什么口味的咖啡，我提前准备好。” “哦哦哦。”青乔结结巴巴的回应，“我在路上了，吃过了，不用麻烦，我喝水就好。” “没关系，那就冰拿铁？您最喜欢的。” “我最喜欢……吗……好……”青乔仍处在自己被丙方暗恋的震惊中，懞着挂断电话，一脸难办：“怎么办，他有可能是我甲方的未来女婿啊，万一被甲方知道了他对我有企图。” “你怕甲方来打你？”宿愿好奇的问。 “我怕甲方不付尾款！” 天大地大，收不到尾款最大！ 青乔想过这单可能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或风险，但万万没想到风险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与此同时，烂鬼巷里，成树对住户的调查倒是意料之外的顺利。 整栋楼只住了三分之一，且全部是租户。调查重点是放在跟青乔家垂直的楼下。一楼二楼三楼都是空屋，四楼住了人，成树以邻居新搬来为借口去敲了门，里面住了一家三口，丈夫是普通公司打工族、妻子全职主妇，带一个一岁半左右的孩子，全家就是最平凡的城市中最平凡的家庭，整体看来毫无可疑之处。 至于一、二、三的空屋，同样毫无发现，只有静观其变。 而青乔带着宿愿也终于到达了心美传媒。 停车场在地上，青乔勒令宿愿在车里等，不许跟上楼。 倒也不是她想一个人，而是宿愿声称要上去亲自见见“未来有可能的姐夫”，一脸摆明了要闯祸的架势。青乔怕尴尬，好说歹说说服了宿愿留在车里。 一个人步入心美大厦，乘透明观光电梯直达18楼，据说那层是心美员工活动及会客区域。一会儿就要看到苏文照，自己要怎么面对他？面对一个暗恋自己的人，青乔自认没办法做到完全自在而不尴尬。 正纠结着，电梯已经到达18楼，门缓缓开启的同时，青乔已经看到了苏文照的脸。 他就等在外面，笑容浅浅。 青乔心里一哆嗦，想回应个笑，又觉得绝对不能笑，但不笑……也不能严肃到可怕吧？会伤了人家男生的自尊。百般犹豫间，苏文照已经先开口：“易小姐，上午好。” 说完还关心的指了指自己的人中，“您这是……” “过敏了，没事儿。”青乔最终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出了电梯，自己顶着这个红人中还要起码一天。 “走吧，我们去休闲区聊，那里氛围比较好。”苏文照边说边带路。 青乔如惊弓之鸟，“氛围？我们要氛围干什么？谈公事不用氛围！” 苏文照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着：“你肯定会喜欢那里的。” 青乔无奈，也不好再拒绝，只好跟着走。好在到了之后才发现苏文照所说的氛围好，也不过就是沙发比较舒服、灯光比较优雅，有个喝咖啡的氛围，且并不算特别隐弊。 “易小姐请坐。”苏文照十分绅士。 青乔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专业、专业、专业，“我下午还有其它安排，不如我们直接说工作？” 苏文照笑了，“也好，您太忙。” 苏文照倒也直接，递给青乔一个平板电脑，“易小姐，您过目。” 青乔犹犹豫豫的伸手，务必让自己的手指绝对不会碰到苏文照的。 电脑上面是关于凶宅试睡纪录片的策划方案。她第一反应是推辞，“其实我的性格不太适合出镜的，之前我也不太清楚跟你们都谈过些什么，但车祸之后，我身体也不好，反应也慢，或者这个计划……直接取消？” 苏文照怔了下，有些困惑，“这个计划是您主动来谈的，而且已经签约了。我们公司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如果我毁约……” “退还订金，并赔付三倍。” “那就出镜吧，我身体扛得住。”青乔果断同意，绝不废话，识时务为俊杰，相当识。 苏文照松了口气，示意青乔看策划，同时他给予介绍，“策划里已经将您的人设、脚本以及开拍前引流方案都拟好了。” 青乔一边听，指尖一边在平板上滑动，光标停留在几张照片上，是她昨晚差点从五楼掉下来的那个论坛照片。 “这些照片是今天复制到方案里的，现在已经是论坛热门贴，易小姐，我不清楚是不是您为了纪录片而主动……”苏文照说着。 “绝不是。”青乔断然否认：“我绝不会为了纪录片做这种引流。” “那您身体没事吧？是真的遇到危险了？”苏文照有些惊讶。 “没事，是个小意外。”青乔不想就昨晚的事细聊，正想着如何岔开，旁边走过来一个身材玲珑笑容甜美的女孩，手里端着甜品托盘，放在了青乔面前。 “易小姐，请用。”甜美女孩声音同样甜美。 “好的，谢谢。”青乔也以笑容回应，只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心美的员工个个这么好看。 “好的，我相信易小姐。”苏文照把话题拉回，“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坏事化为好事，另外下午或晚上如果您时间方便，我会去您事务所安装设备。” “你来安装吗？”青乔内心拒绝，“晚上不太方便，或者……如果设备不难的话，我自己安装也可以的。” “倒是不难，就是房间里相应的氛围营造。” “我那本来就是凶宅，还需要营造什么氛围？”青乔直接问。 “还是要有的，为拍摄服务嘛，另外中元节当天会凶宅直播加纪录片拍摄，所以直播需要的声卡、麦克风、补光灯之类的也需要，还有手机和电脑，我们——” 青乔直接打断：“我有，我全部自己负责。” “行，那晚上方便的话我过来把——” 青乔果断打断：“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苏文照怔了下，“可是……” “没事，我自己可以，我自己什么都可以！” 苏文照有些意外也有些无奈，“好吧，那我们团队先自己勘外景，之后看看需要什么，再跟您联系。另外，直播过程我来做直播场控。” “场控是什么？” “仔细盯好弹幕，总结问题，反馈给你。”苏文照耐心解释。 “好。”青乔迫于无奈只好答应，总不可能连直播的时候都不让人家来吧。 苏文照点点头，“易小姐，那辛苦您了，需要购买的东西按我策划书上的清单去挑，全额报销。” “好的，不辛苦，我收了钱就应该做事。”青乔如坐针毡，直接操作平板电脑把方案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传送完毕立刻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方案我慢慢看，如果有问题咱们电话……不不，邮件联系吧。” 说完就走，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边走还边说着：“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找得到电梯。” 苏文照没有再说什么，目送青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眼神从困惑到逐渐的坚定。 与此同时，地面停车场又是另一番“风景”。 宿愿坐在车里百无聊赖东张西望，突然看到隔壁停着的车子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模样，而且满头大汗、嚎啕大哭。 宿愿疑惑的看着她，想下车又不敢，毕竟姐姐命令他不许离开车子，他就这么看着小女孩从大哭到小哭再到抽泣，再到……睡着了？ 正看着，远处跑来三个面色焦急、穿着制服的保安。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锤子，二话不说直接砸碎了隔壁的汽车玻璃，把“睡着”的小女孩儿抱出来，探了鼻息，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其中两个保安就把小女孩儿抱着跑远了，拿锤子的保安倒没走，怒气冲冲的朝着宿愿的车走过来，示意宿愿开车窗。 宿愿咬着嘴唇摇头，他害怕。 保安在窗外吼着：“你这人就眼看着那小姑娘哭晕过去也不知道救？就你这种人我最看不惯！呸！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人被困在封闭的车里是会死的？再晚几分钟就没救了！” 保安一口气持续输出，而宿愿捕捉到的信息分别是：这种天气、封闭的车、人会死。 宿愿认为自己就是人，或者说早晚是人。 宿愿果断下车，严肃的站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保安面前，倒把保安吓得后退了半步。 “你你你干啥？我警告你别打架，法制社会。”保安结结巴巴的。 话没说完，手里的锤子就被宿愿抢走了。 “谢谢您的提醒，谢谢。”宿愿向保安衷心的表达了谢意，随即高高的举起锤子…… 保安惊呼…… 远处，从心美“落荒而逃”出来的青乔看到的画面是：宿愿拎了个锤子，一边绕车一周，一边愉快的把她这辆车子所有的玻璃都砸了，包括前挡风。 20. 逆光的他 宿星辰和成树从数据中心回家后，打开门第一眼在客厅看到的“东西”足以令胆小者命丧当场： 烂鬼巷仍旧处于停电状态，青乔把充电台灯挂在了脖子上，昏黄的光从下而上的映着顶着鸡窝头和红人中、叉腰怒目的她…… 下意识看了下时间，快午夜了，青乔这是？ “你回来了？你肯回来了？”青乔的语气颇像结婚十年的妻子面对喝多了回家的老公。 宿星辰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平静的，“发生什么事了？又。” 成树一看这局势，聪明的溜着边儿往里面走，边走边自言自语：“我去给大家弄个宵夜。” 青乔气鼓鼓的瞪着宿星辰，“你不要以为用个倒装句我就会消气，我真的想问问你，宿愿的脑回路到底怎么设计的，他到底是智能还是智障？” 宿星辰听到自己的“作品”被骂智障丝毫也没生气，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回应着青乔，“说来听听，他又做什么了。” 青乔不知觉的就跟上了他的行动路径，边跟边唠叨，“他抽疯，把我车窗砸了，说什么要向人类看齐，不能坐在里面窒息。我今天下午本来的计划是跟踪苏文照向甲方交差的，没想到全泡汤！我几乎相当于坐敞篷车回来的你知道吗？修玻璃的钱麻烦报销一下，另外我把他关在你的卧室了当作禁闭了，我甚至希望他直接没电！起码他没电的时候我就不会倒霉啊。” “谢谢你带着他。”宿星辰一边洗手一边跟青乔聊着：“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实验室，没有长时间接触过真正的人类，自主思考和推理能力都很单一。但是他今天的行为，算是进步。” 青乔怔了下，“这都算进步？” 宿星辰微笑着点点头：“所以要谢谢你，给他犯错的机会。” 洗手间的面积不大，宿星辰和青乔又都站在洗手池前，空间愈发显得局促。宿星辰低头看着青乔，竟有些舍不得走出去，连她人中的红肿都显得很可爱。 青乔却对宿星辰的心情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焦虑中，“小错当然可以，但他犯错的尺度究竟有没有限制？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会不会伤害别人？” “他的机体里面有远程自爆装置，万一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了结他。”宿星辰简单说着，想了想，又嘱咐青乔，“引爆他的代码你也要背下来，以防万一。” “我需要吗？他不是会全心全意的对我吗？”青乔怔了下。 宿星辰沉默片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重，“他会，但他的全心全意只会对你我贰人，如果你发现他在触犯你所认为的边界，而我又不在场，那我授权你解决他。” “我所认为的边界？人类认为的边界，一定是正确的吗？” “不一定正确，但必须遵守。”宿星辰说着。 浴帘后，是偷偷藏进来，躲在浴缸里的宿愿。 他下午回来就被青乔关在卧室禁足，但他知道哥哥回来就没事了，所以偷偷溜出来想吓唬他们，让他们笑。 他静静的听着哥哥姐姐聊着他，聊着边界。 他知道什么是边界，哥哥在他体内设计的所有指令都是依照了“边界”，有法律、有道德、有数据隐私、有算法公平、有人类价值保护等。 哥哥也告诉过他，关于他这种“物品”的立法半年后会生效。生效后，哪怕他没有违犯边界，如果被人举报，那他也可能会被引爆、销毁、或者剔除某部分智能，让他彻底成为“它”。 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同类、只有敌人，但他有哥哥姐姐。 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有哥哥姐姐。 宿愿蜷缩在浴缸里，静静的。 夜晚的天台，对于青乔来说不亚于天堂。 成树是懂办事的，他把宵夜摆到了天台上甚至还点了几根蜡烛，随即就功成身退了。 青乔冲过了凉，也总算把鸡窝头梳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连红人中也没那么醒目了。一边说着这么晚吃东西会胖下不为例、一边包圆了全部。 重回人世间最让她感觉幸福的时刻就是每日三餐，如果非要说有更幸福的，那就是此刻还有第四餐。 “你不吃吗？工作是做不完的，一会儿再看也行啊。”青乔对宿星辰说着，他自从上来坐下就没放下手中的电脑。 宿星辰没有抬头，侧脸轮廓完美到足以让青乔怀疑他是故意挑角度坐下的。 青乔暗忖：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但那种好看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看，太有距离感。 “我在看你的伪纪录片方案，大致没什么问题，苏文照显然很有经验，很会营造氛围。不过他列出来的那些物资清单不是该心美负责吗？为什么你要自己去买？” “因为……我不想他参与，更不想让他来我事务所。”青乔直接说着。 宿星辰并不感觉意外，“这件事我也比较困惑。按理说你的事务所业务是需要低调进行的，你为什么会肯同意出镜大张旗鼓的宣传自己？” “我猜是因为事务所生意不好，索性把自己炒红才能赚钱吧。”青乔耸了耸肩，“或许我想转型了？总之我车祸之前做的事，我全部不记得。” “如果是这样，那你可以利用纪录片拍摄的机会观察苏文照，也是个不错的途径。” “本来是，但……”青乔终于肯放下手中的鸡翅，面带纠结，“怎么说呢，我觉得观察还是偷偷的吧，万一他跟郑漫漫是真心的，我总在他面前晃，会让他三心二意。” 宿星辰困惑了几秒，坦然回答，“我承认我听不懂。” 青乔犹豫片刻，拢了拢头发，略显扭捏，“他暗恋我。” 宿星辰愈发困惑，“理由是？” 青乔一脸无奈，“是宿愿查到的，他黑进了一个私密论坛，里面有苏文照的发贴，说一直在暗恋我，要死要活的那种。这要是被我的甲方知道了，多不好啊。唉，我也很无奈啊。” 宿星辰脸上的笑意渐深，“你是说，是宿愿查的，查得还是私密论坛。” 青乔用力点头。 宿星辰随即拿出手机拔通了他跟宿愿之间的联络软件，这个软件他使用的时候需要手机，而宿愿则是内置硬件，方便又安全。 宿星辰直接问着：“宿愿，你在哪个论坛查到的苏文照喜欢姐姐？嗯……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说谎……嗯，但你的理由是？好吧……晚点再说。”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宿星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宿愿怎么说？” 宿星辰似乎努力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解释才能显得自己制造的真的不是智障也不是匹诺曹，“其实……我建议你重要的信息不要通过宿愿去查询，因为他唯一的渠道就是千百度，这类搜索引擎的特点是哪怕搜感冒治疗也会判断你得了绝症。” 青乔震惊，“但他说他是黑进人家私密论坛的，不是千百度上看的啊。” 宿星辰，“他……在克北庄园的时候，宿愿甚至自己编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法条用以恐吓绑架他的人。” “但我又没绑架他，他骗我干什么？” “他说，你答应了他，如果有你都不知道的信息被他查到，会重奖他。”宿星辰即认真又好奇，“所以你重奖他什么？” 青乔瞠目结舌好一会儿，瞪着宿星辰，“所以你制造的机器人，不止智障，还说谎？为了骗奖励还自己编新闻？宿星辰，这个时代，哦不、这里，自媒体或者文学网站应该有很多吧？要不把宿愿送去当写手？他这编故事的能力不去赚钱可惜了！！” “他不是机器人，他是类脑智能人，人类的缺点他也会有。”宿星辰笑得极其惬意，“看来你跟他相处的十分愉快。” “他为什么不能只学人类的优点！”青乔内心崩溃，赶情自己自作多情了一整天，甚至拒绝了人家公司主动要求的负责一切。 自找麻烦！花自己的钱自找麻烦！ 青乔扶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如果此时有特效配合，那么宿星辰看到的一定是青乔从人类变身绿巨人，且绿绿的不是能力，是怒气值，并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宿星辰，从明天开始，你把宿——” 一个圆形镶嵌了很多碎钻的坠子晃在了她眼前，挂在一根极细的项链上。 “给你的。”宿星辰说。 青乔专注的盯着项链坠，十分不满意，“都是碎钻，不值钱！” “这是宿愿的命脉。”宿星辰拿起手机输入，并说着：“上面的碎钻排列就是圆形键盘，当你一一按动八位密码，世界上唯一的类脑智能人，会在五秒内毁灭。密码我已经发到了你手机上。” 青乔拿手机看，年月日的感觉：“这密码是谁生日？” “我的。”宿星辰直接回答。 他只比我大五岁，都是一个星球上的生物，大我五岁就这么出色……青乔暗忖。 她脸上的抱怨也好、埋怨也罢，悄悄的消失着，平静的问：“但是，你为什么把宿愿作成自己的样子，为什么只做了他一个？” 宿星辰注视着青乔，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这根项链是宿愿的命脉没错，也是他的。 青乔想再说些什么，烛光摇弋映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长在阴影里。 可也就在这一瞬，满天的烟尘突然生动了、跳跃了，是巷子突如其来恢复了供电，连青乔这栋前面的路灯也亮了，所有的光像是集中起来，只为青乔而来。 宿星辰逆光而立，青乔站在他的影中。 如果来到未境注定是宿命，青乔接受。 21. 重活一次 按照苏文照提供的氛围营造要求，青乔需要采购的物资包括白布、纸钱、铜盆、香烛、以及一些供品。其实花不了几个钱，算是蛮简单。 香烛供品自然是鬼节当天用，白布是用来盖桌椅的，毕竟青乔的事务所的布置已经简单到鬼都不想进来的程度。 作为一个鬼，在鬼节的时候假装自己是个人，还要拍片引鬼…… 这个课题蛮有趣，虽然明知多半是胡扯，但青乔还有点儿小期待，万一遇到个地府老乡呢，聊聊？ 吃了么您呐，没吃回地府吃去吧！ 想到这种对话，青乔就忍不住呵呵呵呵的乐。此刻她正下楼，准备找个批发市场把东西买齐。 “姐姐你在笑什么？”宿愿的声音突然响在青乔头顶。 青乔心道不妙，下意识抬头看，宿愿果然就在楼梯的上一层，探着脑袋对着她笑。 青乔想说话，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宿愿一定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迟疑片刻，撒腿就跑…… 她逃、他追。 风一般的女子、智障一般的男子。 一前一后冲出了楼门，对面烂房子屋檐下的乌鸦被他俩惊得在窝里扑腾了几下，大概是越想越气，直接扇着翅膀飞了出来，直冲向跑在后面、目标更为明显的宿愿，险些啄到他的眼睛。 但让宿愿万万没有计算到的是，他的“遇袭”居然令青乔停了下来，甚至挥动着手臂，跳着脚帮他驱逐乌鸦。 宿愿不知感动为何物，但青乔的举动莫名让他开心。 当然，他如果听到了青乔的心声，恐怕就没那么开心了。 青乔内心真实OS：死鸟，你知道他眼珠子价值多少钱吗！！！！！！！ 十分钟后，宿愿如愿以偿的粘着青乔坐上了巴士。 没办法，车子被他搞成了敞篷的，修车行说换原厂的没现货，至少还要等两天。好在摩亚地峡公共交通系统网络四通八达，坐巴士就坐巴士，看看风景也蛮好。 两人上车后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靠窗坐下，宿愿很想聊天，但青乔“亲切”告诉了他：“闭嘴。” 闭嘴就闭嘴，听话是宿愿的一大优点。 不能说话就东张西望好了。前面座位的女孩子正在拿手机看剧，宿愿觉得有趣，就也伸着脖子跟着看。画面上也是公交车内，一男一女并排坐着，女的跟青乔一样坐窗边，长发被风吹得轻动，男人忍不住贴近着她，女人一回头，刚好跟男生碰到了嘴唇，两人相视一笑甜得腻人。 当然，宿愿不懂什么是偶像剧，他捕捉到的信息是：碰嘴唇，她就开心了。 那么姐姐是不是也…… 宿愿恍然大悟，学到了学到了！立刻侧过头朝向青乔，却没想到青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并一字一字的：“你敢学他试试。” 说完，白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了。 宿愿内心：姐姐鼓励我学他试试？好呀好呀。呃，但是如果没做好，姐姐又生气了怎么办？ 大聪明宿愿直接站了起来，坐到前面座位，一个华人面孔的女孩子身边，嘴嘟起，朝着女孩的脸贴去…… “臭流氓啊啊啊啊……”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尖叫。 “怎么了？是我姐姐让我来试试的！我只是个185的孩子，亲你一下怎么了？” 青乔好死不死的也接了句：“对啊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真的……” “一家子流氓！！！！！”一车人，不分种族，集体惊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碰一下不是应该开心吗？我姐姐还啃过我屁股呢。”宿愿的嘴根本堵不住。 全车窒息。 青乔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愤怒的群众群起而拿起手机录之、喷之。并集体同意配合尽职尽责的巴士司机直接改道，把她俩这个男女流氓组合扭送警局…… 夜，下雨了，摩亚地峡就是喜欢下这种夜雨，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却死都不肯停。 在唐人街警局折腾了全天才被证实是“误会”的青乔和宿愿垂头丧气的走进烂鬼巷。 准确的说，是青乔一个人垂头丧气，宿愿兴奋得很，因为他的“人生”履历上又记录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进警局。 其实青乔也想过可以直接给宿星辰打电话，但打了有什么用？宿星辰长得跟宿愿一模一样的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更何况宿愿在警局还一直在强调他没有恶意，因为“姐姐也啃过他的屁股”。 这件事，青乔死都不想让宿星辰知道，死都不想！ “姐姐，跟你在一起真好，我之前的五年都是跟机器们住在一起，很冷，什么都感受不到，五年时间都不如跟你在一起五天。”宿愿即真诚又开心。 已经被雨淋得像个落难长毛珍珠鸡的青乔，此刻的心情要怎么形容呢？ 有人熬夜加班过吗？连加一个星期那种、每天还得自己付高额打车费回家，七天之后老板跑过来说你干的不错，给你发十块钱加班费吧，但你今天迟到了一分钟，要扣五十块。 那种极度疲劳又极度委屈、想大骂一场又只能恨自己窝囊且无力改变的疲惫人类，就是此刻的青乔。 青乔停下脚步，抬头认真的看着宿愿，声音沙哑，“宿愿，我现在知道了你的升级不仅仅是需要你哥每天敲代码或搞芯片，你要成长就得层出不穷的闯祸、试错。但我求你了，至少近期、或者至少今晚，别再让我累了，行吗？我求你。” “好的，姐~姐姐姐姐~~~~”宿愿拉着古怪的长音颓了下去，直接压在了青乔身上。 青乔崩溃大喊：“你干嘛！” “我快没电了了了了了~~~~” 苍天啊，我可以去地狱吗？十八层那种也行啊！！ ——青乔语。 黑黑的，路灯都坏了近一半儿的雨巷，青乔背着马上没电的宿愿一步一步的沿着长长的坡路往上走着。 “宿愿你再坚持一下，尤其不能漏电。” “姐姐~~~你对我真好~~~” “我是怕被你电死！” “你不会死的~~你喜欢钱，等我长大了~~努力赚钱，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你你~~。” “嘀”声过后，宿愿彻底的安静了。 一六几的青乔，拖着一八几的宿愿，走一步停三步。她真的很想抛下他，反正她跟他哥之间的承诺也并没有当幼儿园阿姨这一条。 但她抛不下，因为这个智障对她说：我会努力赚钱，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智障如宿愿、穷傻如她，两个又穷又傻的一鬼一机器。 同命相怜。 远远的，青乔终于看到了自己事务所那栋小楼矗立在昏黄的路灯光线中。 此时是不是该喜极而泣？终于回来了？完好的？ 青乔瞬间觉得自己的力气大了三倍，一步一步的接近着目的地，马上到了、马上到了、马上……什么鬼？ 空中响起扑腾扑腾的声音，配合着黑压压一片朝自己袭来，狠啄。 那当然不是鬼，是上午跟她打过架的乌鸦…… 苍天啊，我可以去地狱吗？十八层那种也行啊！！ ——青乔又语。 白布蒙住了全部家具的事务所内，坐着披头散发、满头包、湿淋淋、面如死灰、鬼里鬼气、气若游丝的青乔，以及帮她上药、无奈、心疼、但只能聪明的保持沉默的宿星辰。 屋角还摆了策划书上写的那些道具，香油纸钱之类的。 “成树去买的。”宿星辰默默解释。 青乔无力地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没时间去买？” 宿星辰正在纠结要不要如实回答，青乔的手机通讯软件响起，点开一看是苏文照，他发来了一个视频以及一个链接、一条语音。 视频是青乔和宿愿在公交车上被群众集体围攻、痛斥流氓。青乔当时是怕宿愿太多曝光不好，用外套蒙了他的头，于是视频里集中拍的都是青乔的怼脸，各种诡异的角度，显得她更……“特别。” 而链接是这条视频上了热搜。 语音是苏文照说，估计青乔很快会被人肉出来身份，虽然是坏事，但即然她是无辜的，他找媒体公关一下就可以把坏事变好事，阴差阳错的为中元节拍摄造了势。 青乔完全不想回复，只是默默的看着宿星辰，“你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是成树看到的，我在数据中心忙了整天，刚刚到家不久。“ “宿星辰，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青乔无力发问，“宿愿他——” 宿星辰直接打断：“我答应你，宿愿不会再来烦你，我会带着他升级。” “真的？”青乔的眼底终于恢复了百分之十的活力。 “真的，数据中心马上可以运作了，我会安排他过两天直接住过去。青乔，你自由了。” “真的？” “真的。” 到未境以来，青乔没有哭过，可一句“你自由了”，她却落泪了。 她自由过吗？ 在地府混混沌沌过了无数个黑白，连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经历都不记得的她，迷迷糊糊以为自己中了奖可以重生，可到达之后只有数不清的历炼。 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可人生不就是如此，谁会按照写好的大纲活呢？ 谁的人生不未知呢？ 谁会真正的自由呢？ 即使重活一次也是如此，是宿命。 热爱千百度的他 即使宿星辰告诉过青乔有事别只用千百度，但千百度仍旧是搜索引擎中最方便的一个，查查小事是不要紧的，比如此刻青乔就在查：乌鸦是不是特别记仇？ 千百度排名第一的答案就是：相当记仇，由于拥有比较高的智力水平，所以记忆力惊人。 网页上“相当记仇”四个字甚至加了黑，以示警告。 完蛋了…… 能这么查当然有原因，自从前几天跟门口那只鸟打了架，导致无论青乔装扮成什么样子出门，那鸟都认得出来，且每次都会飞过来斗殴。 更为过份的是它甚至找到了青乔的家，只要青乔开了窗，它就会抽冷子飞进来拉屎或偷袭，甚至叼走了贫穷的青乔仅有的那瓶面霜。 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惹谁不好惹到它！ 这也是拜宿愿所赐！ 但自从那晚宿星辰承诺了不会再让宿愿缠着青乔，他的确再没出现过。青乔知道他被宿星辰禁足在卧室，之后会被送到数据中心。 青乔自认记忆力普通，可宿愿的声音却时不时的会在她脑海里盘旋，他说过： “姐姐，跟你在一起真好，我之前的五年都是跟机器们住在一起，很冷，什么都感受不到，五年时间都不如跟你在一起五天。” 她相信宿愿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懂。在地府游荡的时候，她深深体验过这种孤独。 可是…… “停止心软，停止，易青乔你不是救世主，收起可笑的圣母心。”坐在车里的青乔自我警告着。 此刻的她就把车子停在心美大厦的楼下隐蔽处，凶宅试睡伪纪录片公关造势已经开始了三天，效果还算可以，也是得益于她跟宿愿上了热搜的大巴车事件。于是她白天跟踪苏文照以完成天字一号委托人的委托、晚上熬夜拍些花絮，煞有其事戴着口罩介绍她自己这家“凶宅”，筋疲力尽鬼仰马翻。 前世有没有过996或007她不知道，但重生肯定有了。 做鬼做得这么累也真是没谁了，真实版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问题是，她还一分钱都没赚到…… 越想越郁闷，感觉从宿星辰那里赚钱难度登天，还是专注于天字一号项目比较靠谱。正盘算着，苏文照突然打来电话。 青乔不敢耽误，赶紧接听。 “易小姐，好消息，造势花絮反响不错。”苏文照声音愉快，心情不错。 青乔松了口气，毕竟自己在监视着人家，每次接他电话都多少有点心虚，“那就好，但我还有哪些可提升的？” “以新题材来看，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毕竟时间短，粉丝数和粘性不太够，需要爆点话题和情节。我们战略部也开会讨论过，有个方案，你听听看？”苏文照说得很客气。 “好呀，你说。” “我们感觉如果仅仅是拍易小姐事务所，说实话时间久了就可看度不够。但我们又不能人为造假，所以灵活一点的话，我们想多设几个机位，多找几个角度。比如窗外也要加机位，楼下仰视角、烂鬼巷氛围视角、楼道里视角，都拍一拍，再找点其它悬疑话题配合。”苏文照言简意骇。 “唔，那你们安排吧。”青乔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貌似也可以。 “但还有个问题，就是您房子对面那户的朋友，是不是尽量不要在拍摄的时候出现？说实话他形像太过于瞩目，跟烂鬼巷整体的灵异氛围十分违和，我们希望视频画面的风格是鬼里鬼气的。”苏文照提出新的要求。 “他出现过吗？”青乔有些疑惑，“我试拍花絮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呀。” “那是因为当时的镜头一直对着易小姐您，但加更多机位的话，他再出来走动就不太方便。哦当然了，我们公司也没权利禁止人家业主正常通行，所以想问问即然是易小姐您的朋友，能不能请他行个方便，回避？” 青乔心里好笑，宿星辰会出现在镜头里？不可能，他巴不得隐身呢，索性直接答应了苏文照：“行，我会转告他，应该没问题，你给我一个时间段就好。” 苏文照愉快同意，“好，那就明晚的中元节正式录制？11点半开始。” “好。”青乔挂断电话。 打开电脑看了下日程安排，决定对苏文照的“观察”就到鬼节结束。 其实跟了他这么多天，发现他几乎是个好好先生，没有任何黑点。但最让青乔感觉奇怪的一点，是郑漫漫在哪儿？ 他跟郑漫漫应该在热恋期，却从来没有约会过。至少在青乔能触及的范围内，没有拍到过。 郑漫漫这个人似乎是透明的，完全查不到她任何咨询，连照片都没有一张。对此，宿星辰跟青乔解释说，有些隐世豪门世家极其注重个人隐私，除非商业需要，否则绝对不会在社交网站随便发照片。 这种解释青乔认可，但昆宁房产集团资产显然又没达到那么隐世显赫的地步，过于神秘的继承人，背景透着十分古怪。 总之，中元节之后她就上交调查报告，甲方的古怪不干她这个乙方的事。 一年一度的中元节终于到来。 整个白天，苏文照带着团队成员在烂鬼巷逐家去送开机礼物，好在户数本来就不算多，礼物也简单，就是些水果和点心。 送礼不是习俗，而是因为拍摄题材特殊，所以请求他们不要进入拍摄区、不要干扰拍摄进度。 居民们目前剩的都是胆子大的租户了，压根不在乎拍摄内容会不会影响楼价，甚至内心隐隐希望跌的越凶越好，那他们的租金可以压的再低一点，他们乐享其成。 尤其苏文照搞得这么正式，把大家的八卦情绪勾了起来，不进归不进，附近看个热闹总可以吧。另外说来还有件事很巧，当天还有户人家有老人过世，约了殡仪馆的人来抬棺，但事发突然，殡仪馆的人只答应了当晚会来，具体几点很难说。好在那户人家距离青乔事务所这栋还有些距离，互相不会干扰到什么。 于是天刚擦黑，就有居民提着小板凳出来，在事务所楼下安置的机位附近占了位置准备看热闹。 人啊，果然是只要活着，就逃不脱爱凑热闹的特质。 但处在事件中心的青乔比较特殊，她答应了这次拍摄仅仅是因为自己签过合同，且刚好能找理由观察苏文照。按她的计划，今晚过后，一切结束。 为了“完满”结束，青乔特地先去了宿星辰房间嘱咐他不要出门。 “嗯，我也会同步看直播，一旦发现你那里有事，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宿星辰说着。 “拍摄团队那么多人都在，不会有事的。”青乔虽然嘴上说不会有事，心里还是小小的温暖了一把，她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未境唯一唯二唯三的朋友，竟是欠了自己无数钱的宿姓一伙人。 成树也专门泡了一大壶的润喉茶交到青乔手上，“今晚嗓子应该会很累，喝这个好些。” “谢谢成树。”青乔微笑着接过茶，眼神像是不经意的飘向卧室方向，卧室的门紧紧关闭着。 “我送他去了数据中心。”宿星辰轻声说着。 青乔立刻反驳，“我才不关注他去了哪儿。” 可反驳的太快，更加证明了她方才就是在“关注”。 意识到这一点的青乔有些懊恼，自己在干什么？操人家机器的心干什么？ “算了不说了，我走了。”青乔站了起来。 “要不要看看监控？数据中心的。”宿星辰不紧不慢的问。 青乔嘴硬，“有什么好看的，一堆机器一堆电脑而已。” 宿星辰没有反驳，算是认可。 “那我走了。”青乔又说了一次。 “好，明天见。” 青乔的脚步像是粘在了地板上，走得有点艰难，迟疑片刻，又纠纠结结了一会儿，突然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着：“我其实不知道所谓的数据中心是什么样的，是机房？厂房？还真有点好奇，要不，我看看？” 宿星辰倒也没有捉弄她，只是一抹“了解”的笑意在嘴角扬起，直接拿手机调出监控视频给青乔看，“是悬浮监控，你可以操作屏幕上那个上下左右的箭头，自己调整视角。” “好。”青乔接过手机，认真的看。 看样子，应该是数据中心的其中一间实验室，正如青乔所想像的那样，许多搁在架子上高高低低的电脑，以及中间一张金属材质的精密数控机床，机床的样子十分怪异，像是外星球产物。 青乔一眼就认出这跟当初她救宿愿出来的那个地下庄园的机床一样。但对它不感兴趣，直接上下左右摇控了一番，并没发现宿愿。 想了想，青乔按动了向下的箭头，悬浮在空中的监控朝地面飘去。 手机监控画面上，宿愿坐在机床下面，双手抱膝、头深深埋在膝间。 “宿愿。”青乔不自知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她知道宿愿听不到她的声音。 但也就在这一刻，宿愿抬起头，看向了镜头方向，如同在跟青乔对视。 青乔从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宿愿，他眼底的光消失了。 中元 中元节，拍摄开始前最后一小时。 “不关我的事，收起没用的助人情节，更何况他是机器啊，虽然他长得像人，但本质上跟我家的扫地机器人、智能电饭锅没区别啊！他是机器，就不会感受孤独的，我想太多，他又不是奥特曼，眼里哪来的光。” 事务所内，呆呆坐着的青乔不断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说着说着就沉默了。 宿愿的确不是人，但人类并不会只对人类有感情、也会对其它物种有关爱，或者，偶尔去数据中心看看他？ 但去看过之后呢？有什么意义。 青乔呆呆的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事务所里苏文照团队忙碌的布置着。 “易小姐，跟您商量一下，可否把桌子挪到窗下？因为楼下的机位要拍。”苏文照走过来问。 青乔回过神，茫然的想了想，“唔，好。” 苏文照立刻示意工作人员搬桌子、整理，其中还包括之前在心美看到过的那个送咖啡的小美女。 “谢谢，辛苦了。”青乔站了起来，对那个小美女笑了笑。 而那个小美女却意外的没给青乔任何回应，神态冷得跟之前判若两人，甚至眼神嘴角那抹笑意都带了一种让人看不清的意味。 什么时候得罪过她？青乔有些疑惑，但又觉得反正也不会再见几次，无关紧要了。 23点30分，中元节凶宅探秘开拍最后30分钟倒计时。 “易小姐，午夜12点会准时开拍，咱们先走个位，试拍一下吧，免得到时候不自然。”苏文照安排好了所有机位，对青乔说着。 “好，那等我一下，我去找口罩。” 一直以来的花絮拍摄青乔都戴着口罩，毕竟她不想成为“红人”，更何况这种片子主角本身神秘一点也有看点。 “不用，只是走个位试拍，正式开始再戴不迟。”苏文照催促着青乔抓紧时间就位。 青乔也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迅速进入拍摄状态。 试拍很简单，就是把照明灯都关了，手机架在自拍杆上，把事务所逐个角度拍一遍、走一遍，台词也是提前背好的，先是说一通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死了数任屋主的凶宅云云、诡异云云、总之就是突出一个“有故事”的氛围。 拍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开场，青乔按照指示坐在了窗前的桌旁，独白：“中元节，鬼门开。有主的灵魂回家，无主的孤魂游荡，而这里，是否会迎来它的前几任屋主？他们会不会回来？” “CUT！非常好。”苏文照叫停，不紧不慢的走近青乔，少有的沉静，俯身注视着她，“易小姐，谢谢。” 青乔的身体下意识后倾了些，苏文照的脸离得过近，尤其那双眼睛…… 中元节，午夜11点55分。 宿星辰打开了青乔的直播频道，蛮有趣的，青乔煞有其事的拿着手机参观她的事务所，随即镜头被切换到了楼下拍摄团队的仰角，由苏文照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接棒介绍烂鬼巷的传闻、现状等等，同步镜头还会给到青乔的窗子，可以看到青乔坐在窗边直播的样子。 视角切换极其丝滑流畅，苏文照团队果然很专业。 宿星辰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就同步打开了工作电脑，抓紧忙些自己的事。 但……有些心神不安，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宿星辰又看回直播间，镜头仍旧是楼下仰角，青乔看起来也并无……只不过，她没戴口罩。 宿星辰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青乔说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网络红人，会在直播的时候戴好口罩，难道她改主意了？ 宿星辰有些疑惑，但毕竟青乔改主意的情况也很常见，宿星辰就没再有其它举动，只是专注的看直播。 “少爷，您有没有闻到一股汽油味？”成树从里间走了出来，皱眉嗅着。 宿星辰正全神贯注的看直播，被成树这么一提醒，立刻也嗅到了。 与此同时，直播间时间显示：午夜十二点。 “轰”的一声，宿星辰和成树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方向。 是火焰沿着整个入户门缝爆燃，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汽油味道。 有人在门口放火。 与此同时，手机直播画面中突然一声尖叫，宿星辰的视线立刻回到手机屏幕上：青乔身边站着两个民国打扮的一男一女，面容惨白，嘴角滴血，正合力用一根绳子勒住青乔的脖子，将她直接吊了起来。 青乔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就已经双脚悬空，不停在空中挣扎、蹬动。 宿星辰确信那就是青乔，他看到了送给她的钻石遥感项链，还挂在她的脖子上。 直播间变成了直播杀人现场。 成树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像此刻这种样子的宿星辰：他甚至不是怒，或者说不止是怒，整个人周身气息仿佛敛成了出鞘的剑，什么也没有说，边走边脱下外套裹在手臂上，不顾燃烧带来的高温直接拧开了入户门的把手，可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门外居然被人用钢筋纵横交错的堵住了，此刻门一开，穿堂风夹着火焰猛扑而入，别说出去救青乔了，这种油火的燃速恐怕几分钟之内连宿星辰这间都会烧毁。 “我们走天台！想办法从窗子进青乔房间。”宿星辰果断改变策略对成树说着，他不知道青乔还能扛多久，他心急如焚。 成树自知无法阻拦，只有跟紧宿星辰一起往天台冲。 但匆匆跑到天台之后，宿星辰立刻查看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而青乔已经没有在挣扎…… 宿星辰狠狠的把手机砸在地上，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孤注一掷的跑到屋顶边檐，可边沿裸露在外的老旧管道距离青乔的窗口压根是人力不可及。宿星辰焦急万分，视线快速搜索着屋顶，终于看到靠墙的一圏软胶水管，那是成树用来浇绿植的。 而此刻的烂鬼巷在惊呼的又何止一人，苏文照团队以及怀揣看热闹心情的租户们正在楼下斜对面亲眼目睹窗口内、针对青乔的这场“鬼杀戮”。 “少爷，等等！”成树在宿星辰的背后惊呼，“直播有问题！” 宿星辰生生停下脚步，成树拿着被他方才砸在地上的手机跑了过来。屏幕虽然四分五裂，但直播画面仍旧还在，青乔和那两个“鬼”还在，但镜头里却出现了第三种生物：那只乌鸦，那只跟青乔一直在打架的乌鸦！ 它在窗外看到了青乔，正直直的朝窗内攻击，可窗子即然开着，明明可以直接飞入，它却一下两下的撞击着空气，仿佛空气中就是一道屏障的存在。 而它这样的举动自然也让弹幕中无数观众更加确信了这就是灵异事件，可逐渐的、在撞击了太多次之后，那道所谓的“空气屏障”，竟皱了、现形了，直到乌鸦终于冲了进去，在屋内盘旋，将“吊起来的青乔”画面破坏殒尽。 “这……”成树拿着手机怔住，“这怎么回事？” 可再一回神，眼睁睁的看着宿星辰已经从屋檐一跃而下。 “少爷危险！”成树大惊失色，踉踉呛呛跑过去趴在边檐往下一看。 宿星辰已经将软管一边固定在天台，另一边绕在自己身上，直接悬跃至青乔的窗边。 有惊无险，他跳了进去。 而正如直播画面里的一样，屋内是盘旋着、怒气冲冲的乌鸦。以及被乌鸦撞破的、挂在窗边的透明纱幕。 纱幕对面的地上，搁着一个20寸行李箱大小的仪器，仪器的出光口仍旧散发着光线成像。 宿星辰知道，那是类似于全息投影的5D虚幻空间成像仪。 “造假，假的啊！” “这女的想钱想疯了吗？居然是幕布！” “我就说这个世界哪来的鬼！” “搞不好烂鬼巷有鬼的传闻都是这女的搞出来的！” 烂鬼巷居民们在楼下目睹了一切，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看的所谓直播，全部是虚拟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公司也不知道易青乔是这种骗子，一切事情跟我们无关。”苏文照团队被烂鬼巷居民围攻，他们已经开始在仓皇收拾器材，准备撤退。 与此同时，白天去世的那位老人家，殡仪馆接尸的人也到了，此时正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可以看出逝者隐约轮廓。而黑色的殡葬车为了忌讳是停在巷外的。扶灵的家属一边痛哭一边在巷子里撒着白花和纸钱。 更为可怕的是，宿星辰那户被人为纵火，火苗已经顺着风势和旧电线蹿至临街方向。 整条烂鬼巷在中元节当晚真真祸不单行。 “快救火，快给消防队打电话！这火烧起来其它楼也保不住！”居民们终于意识到这场灾难正有无限扩大的可能，仅剩的稍微青壮一点的劳动力已经行动起来，找消防栓、找水源、找棉被，找一切可以救火的东西。 而苏文照和他的团队成员趁机冲开人群往心美的设备车方向跑，跑到了已经狼狈不堪。 那个身材娇小的美貌女同事本来手里拿着车钥匙直接往驾驶室走，被苏文照拉住，拿过钥匙说了句：“你太累了，我来开。” 说完，拉开车门刚想坐进去，门却又被另外的人扶住。 苏文照怔了下，下意识回头。 是宿星辰。 宿星辰逼近苏文照，用只有他们俩个听得到的声音，平静却杀意四起的语气：“青乔在哪儿。” 苏文照竟丝毫没有任何局促或害怕，用最短的时间恢复了镇定，“骗了全世界的人是她，跟我无关。” “那是5D虚幻空间成像仪，前提是必须有真实的视频存在。青乔被你们派人吊了起来，同步的画面投射进事务所的纱幕上。我再问最后一句，她、在、哪儿。”宿星辰一字一字的最后质问，而他身后的事务所旧楼已经被火包围。 死神是什么样子的，苏文照并不知道。 但如果死神在人间出现，苏文照认为，应该就像此刻的宿星辰。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中元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生死未知 在宿星辰逼问苏文照的同时，成树在快速检查他的设备车辆，上面坐满了心美的人，一个个都显得茫然无措，像是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独副驾位置的那个年轻女生冷静又锐利，“你有什么权利搜我们的车？我们公司才是受害者，这次易青乔造成的损失，公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是人命关天，更何况到底谁在搞鬼还是个未知数。”成树根本没打算理会任何人的抗议，一边说一边检视后备箱，如果青乔出事，少爷会怎么样他根本无法想像。 后备箱同样没有异常，除了设备还是设备。 “好了，你们也搜过了，我们可以走了？”苏文照显得即克制又愤怒，直视成树。成树直接提高声音指挥起来，“各位居民，这场火和主播失踪都是人为的，在警方和消防队没到达之前，心美公司的人绝对不可以离开烂鬼巷。请大家帮忙，立刻封锁烂鬼巷前后出口！” 成树平时和气，但他跟随宿氏多年，几乎是保护并照顾宿星辰长大的第一人，如果仅仅把他当成一个好说话的厨子，就过分天真。 没有参与救火的老弱妇孺一听成树的话，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对啊，今晚发生的事他们虽然摸不着头绪，但被纵火是实打实的灾难，火烧成什么样谁都不好说，跟每个人息息相关，现在绝不能放心美的人走。 大家平时虽然交集的不多各顾各，但面对这样共同利益被侵犯的时候空前团结。有的跑向巷尾有的跑向巷首，没一会儿连禁止通行的隔离条都用床单制好了。 与此同时，消防车以及警车也即时到达，笛声长鸣。 与烂鬼巷的窒息氛围相反的是巷外主干道的平静。 今晚是中元节，出来的车辆和行人本就极少，尤其此刻已近凌晨一点。两侧路灯灰白色的灯杆整齐的在道路上投下阴影。 穿过一道道阴影、静静缓驰的只有一辆黑色的汽车。 是在封路之前离开烂鬼巷的殡葬车。 殡葬车上，尸体担架放在车厢正中，抬担架的四个男人分坐担架两面的坐席上，而所谓的“家属”们根本没有上车。直到车子驶远，完全看不见烂鬼巷，四个男人才纷纷脱下西服甩到车子角落，显然十分不习惯那身衣服。 “权哥，钱到了一笔，还差尾款。”其中一个精瘦男人看了看手机，对坐在旁边的老大说着。 权哥“嗯”了一声当作回答，视线定格在尸体担架上，方才已经差点出问题，该死的乌鸦破坏了全部的时间安排，后面的事，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殡葬车一路前行，但目的地却并不是殡仪馆，朝着跨海大桥而去…… 烂鬼巷内，火势已熄。 消防车撤离之后，居民们也大多被劝散离开，苏文照团队作为嫌疑人被带走夜审，警局的技术人员进入了青乔的事务所，同时也在勘察被纵火的整个五楼。五楼承租人是成树，上楼配合问询调查。 从人声喧嚣到万籁俱寂，只隔了一场火。 宿星辰一个人站在黑暗的烂尾巷，闭着眼睛、脑海里回旋着他在短短两个小时内的全部经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一切都是设计精妙的，变数只有两个：一是设局者没有想到宿星辰哪怕被锁了门纵了火，依然会最短时间脱困并对青乔舍命去救、二是没有想到乌鸦冲进窗内，将谋杀时间缩短、或者还破坏了下一步计划。 下一步计划？ 青乔整个人不会凭空失踪，下一步计划原本是什么？凶手会利用什么方式藏……尸？ 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留意的，火声、青乔的直播声、居民的喊声、苏文照的解释声…… 所有的声音在宿星辰的脑海中盘旋，而万种声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是唯一的不同、唯一的不恰当。 是哭声。 宿星辰睁开眼睛，最快的速度走向方才抬出担架的那栋旧楼。 摩亚地峡法律规定，任何人的尸体都不能私人移动。若死者在家中去世，首先需要报警或叫救护车，送往政府殓房，经法医官验尸之后，确定死因无可疑才会发放死亡证明，之后的步骤才是专车送往殡仪馆。 可宿星辰确定，他当时看到的人穿着黑色殡葬制服，绝非警方。 他走近旧楼，里面跟青乔那栋一样住户显然极少，遍布着灰尘和小卡片、小广告。 他一层层的上，零星的住家、肉眼可见的破败，直至五楼，同样的左右两户。右户的铁门紧锁、左户铁门半开、入户门轻掩。 宿星辰拿出手绢裹住手掌，推开了入户门。 月色下，空无一人的房间。 宿星辰静静的站在门外，如果此刻有第二人在场，会看到他眼中乍起的血色红线。 他震怒当然不是因为房间空无一人，而是因为这里的布置，跟青乔事务所一模一样、甚至包括盖家具的白色麻布。 而屋内正中倒着一个椅子，宿星辰认得，那是视频中，装神弄鬼的那两人逼迫青乔吊着踩上去的椅子。 这里才是案发现场，而青乔已经被转移，就在当时那副担架上。 宿星辰拿出手机拍下照片直接发给成树。此刻的成树应该还跟警察在一起，他指示成树想办法提醒警察到此处勘察，只要查交通网络天眼，就会查到那辆殡葬车开去了哪里。 发完，立刻朝楼下跑去。没一会儿就接到成树的来电，“少爷，我马上想办法过来，您在那里等吗？” “我去数据中心。”宿星辰出了旧楼，一路跑向巷口的停车位。 “去数据中心？”成树有些疑惑，“去那里做什么？” “想办法拆解宿愿体内的遥感系统 ，反向定位我送给青乔的那条引爆项链，链子就戴在青乔的脖子上！” “少爷，我知道您着急，但技术上……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总会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这样。”宿星辰不想再耽误时间，直接跑向巷口，并同时用手机调出数据中心的悬浮监控，准备跟宿愿通话，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可手机屏幕上的数据中心宿愿机房空空如也，电子门敞开着，墙上的锁从里面被砸坏。一切的一切都足以显示：宿愿逃跑。 研发以来百分百服从指令的宿愿，逃跑了。 与此同时，黑色的殡葬汽车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摩亚地峡慈风墓园。 摩亚地峡土地资源极其紧张，岛民提倡火葬。但少数人早在几十年甚至百年前就购置过家族墓地，慈风墓园就属此类，并且是传闻中的风水宝地，墓园位于摩亚地峡左镜的日出岭之上，以摩亚地峡最高锋为后盾，可以俯瞰日出岭全貌。 全园归岛内名绅家族杜氏所有，取名慈风也因为当年买下这块地的杜氏先祖，就名杜慈风。 显然，凌晨一点半驶入的这辆殡葬车已经做过通行许可，一路畅行直到墓园最深处的停车区才缓缓停稳。 权哥看了看手机，距离约定的“交货”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时间虽然不精确，但提前总比延后要好，再加上已经进了墓园，也确认过一路不可能有人跟踪，心情总算可以放松放松。 食指勾起罩尸白布，露出逝者的脸却并不是青乔，而确实是耄耋老人，面色苍青晦暗。 权哥早就见惯了，还是按规矩念叨了句：“无意冒犯、有怪莫怪。” 刚说完，车外就有个男人在喊话：“接到了吗？” 权哥听到，立刻吩咐手下打开车门。 外面站着三人，两男一女，男人着白色长衫、女人着红色旗袍，其中一个男人手里还拖着一个拉杆箱。 旗袍女人站在头前，面容艳丽身材玲珑，可怪异的是30岁的脸却配了一头全白的百岁头发。但显然三人里她的地位最尊，此刻虽然也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天生上扬，似笑非笑。 说实话权哥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汗毛竖起，哪怕他手里见血无数，都还是觉得自己干的那点儿事儿，跟她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桃姑姑，货到了。”权哥说的客气，“是我们搬下来？还是您安排？” “不用你，你身上血气太煞，怕冲了灵。”桃姑姑显然就是红旗袍女人，嗓音甜中偏细偏利，如针尖细细密密地划过玻璃。 权哥听了只是干笑几声，反正不用他的人干活儿更好。 桃姑姑身后那两个男人此刻已经走近车厢直接踏入，看着担架上的老人尸首，象征性的拜了拜，竟直接把尸首从担架上掀了下去，扔在车厢里。 “峰哥，怎么处理他？”权哥指着老人，虽然明知道结局，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被称为峰哥的男人冷声回答：“丢海里。” 权哥耸了耸肩膀，他猜到了。 峰哥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对准担架的帆布刺了下去再用力一划，划出长长的一条口子，原来这担架是夹层担架。 帆布下面露出一张凄白清丽的脸，紧紧的闭着眼睛。 是青乔，生死未知。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生死未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桃姑 桃姑姑也上了车厢，两个手下立刻恭敬的让出中间的站位。 “不用，我亲自来。”桃姑姑幽幽的笑。 两个手下感觉有些意外，但不敢拂了桃姑姑的意，将拉杆箱打开后默默退后。 桃姑姑拿着匕首、顺着方才割开的口子，继续一点一点的划动，直到青乔的身体全部露出。 “易小姐，咱们又见面了，不过恐怕你我都没有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再见。”桃姑姑说的不紧不慢，同时看向打开的行李箱。 里面竟然是一套大红喜服和一个首饰盒、一个化妆箱。喜服是上褂下裙、对襟小立领、手工盘扣，红底的丝绸面料上用金线绣了龙凤呈祥。 桃姑姑亲自动手，扶起青乔将喜服亲自套穿在她的身上，喃喃说着：“喜欢吗？专门按你的尺寸订制的，价格几乎占了我这笔买卖利润的一半儿，贵着呢。但为了你，值。” 说完，又打开首饰箱，里面搁着全套钻饰闪着晶亮，让桃姑姑身后的手下看着都眼馋。 桃姑姑将钻饰取出，逐一给青乔戴上：“这是主家送你的。按说主家大富，独子娶妻是要高搭大棚、宴请亲友、门前亮轿的，但你俩的八字命定，必须于今夜配骨，只好委屈你了。” 钻饰戴好，桃姑姑又打开化妆箱，先端详青乔的脸，啧啧赞着：“易小姐无需妆扮都美，多一分反倒嫌多。” 边说边捡了只口红，浅浅的在青乔的嘴唇上点了点，大红血色衬得脸色愈发的白。 “姑姑，时辰快到了。”桃姑姑的手下低声提醒。 桃姑姑“嗯”了一声站了起来，目光盯着青乔做最后的审视，忽然又伸出手指去轻轻拂了下青乔的脸颊，动作是“怜爱”的，可着力点却不是指腹，而是指尖。涂着红色蔻丹的长长的指甲在青乔脸上“拂”出一道红印，轻笑、意味深长：“姑姑最疼的，就是你。” 话音还没落，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再无半句，直接下车。 两个手下便抬起青乔躺着的担架，下车跟上。 权哥等人目送她们向墓园深处走去。 “权哥，那个什么姑姑是人是鬼啊，怎么感觉慎得慌。”权哥手下见桃姑姑一行人走得远了，才敢开口。 权哥冷笑，“当然是人，鬼没这么可怕。” “有道理。”手下认可。 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向是人。 突然起风了，空气中飘来香烛纸钱的味道，地面卷起小小的旋涡，权哥正打算朝车子方向走过去，旁边树林倏地闪过一个黑影儿，定睛再看，什么都没有，只有树影婆娑。 “撤。”权哥打了个寒战，早走为妙，里面会是什么样的，他不好奇。 他不敢好奇。 慈风墓园最好的风水位自然是杜家老太爷杜慈风的墓位，依次下来是杜慈风长子墓、长孙墓，之后便轮到当世这一辈，族长杜飞松仍健在，墓位预留，而他旁边的墓位却打开了，今晚下葬的人，是他的嫡孙杜又青。 杜又青是杜飞松最最疼爱的嫡孙，可惜几天前凶杀横死，年仅25岁。 选中元节下葬，是因为杜飞松最信任的堪舆师傅算的日子和时辰，而让悲痛欲绝的杜飞松稍感“欣慰”的是，灵媒桃姑终于在最后的时刻替又青挑到了八字最合的孤娘。 这个孤娘，今晚将成为又青的新娘。 为了防人多口杂，杜飞松将嫡孙冥婚的事情瞒了全族的人，只带了多年伺候自己的几个亲信。仪式已经搞完，纸钱金帛烧了无数，整个墓园弥漫着呛人的香灰味道。 “婚房”就是墓坑旁停置的那口金丝楠木双人棺，内棺以帛和绣锦装饰。帛下压着的陪葬品是杜飞松亲自交待并秘密放置，以他对嫡孙的疼爱来说，一定是名贵得令人咂舌。 帛上绣褥，绣褥上并排而卧一对喜服“璧人”。 新郎杜氏又青，新娘易氏青乔。 “倘若又青活着，她是不配的。”杜飞松数日来苍老了数年，最疼爱的嫡孙亡故给了他巨大打击。 他审视着青乔，这个陌生的孤娘，美虽美，但出身草芥、孤苦无依，不配，无论如何都配不上自己唯一的嫡孙。如果嫡孙活着，他已经帮他务色好了最合适的贤内助，门当户对。 可他横死，搜寻多日，仅仅这个穷女人的八字最为符合。 桃姑只是笑了笑，她清楚这些主家的心理，仿佛自家有皇位需继承，婚配只要门当户对，哪怕是死了。 “杜老爷，吉时已到。”司礼官出声提醒。 杜飞松眼皮耷拉下来，无声认可。 墓位旁站着的数名工人合力将棺材盖抬至棺木之上，正准备合拢。 一只指若削葱的纤纤玉手轻轻从棺材里伸出、搭在了边沿上，随即探出张满头珠翠、唇若含丹的脸，气若游丝的说了句：“这么搞是犯法的。” “鬼啊！！！！！！”殡葬工们本来就是附近请来的，跟这些仪式没半毛钱关系，如今看到“新娘”从棺材里露了头，还说了话，集体惨叫的扔掉了棺材板儿，鸟兽状四散而逃了…… 唯一完全没怕的，只有桃姑姑一行人。 不止不怕，桃姑姑的眉梢眼角竟露出稍纵即逝的喜色或兴奋。 青乔坐在棺材里，终于把气喘匀了，回头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的陌生“新郎”杜又青，满脑子思路乱成了浆糊，不是她又失忆了，而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啥这么倒霉，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你没死。”桃姑姑走近了，直视着棺材里坐起来的青乔。 青乔想顺势出棺，陪笑：“很明显没死，要不咱外面聊？” 可没等她起势，肩膀就被桃姑姑死死按了回去，“就这儿聊吧，你出来了，等会儿再进去，麻烦。” “桃姑，这……这怎么回事！她是人是鬼！”杜飞松被人扶着，此刻也不知道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过于害怕，竟也没离开，厉声质问。 桃姑回头看着杜老爷，似笑非笑，“不愧是杜氏族长，有胆魄。” “当初你说的是帮又青找骨配，现在到底怎么办！咳……”杜飞松一口气没上来，咳了起来。 “我说是骨配，她就是骨配”桃姑一字一字、字字诛心，话是对杜飞松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青乔：“杜老爷，如果想在约定的时间内盖棺，您就先回避。总之，您嫡孙的大婚，就是今晚。” 杜飞松怔住，扶着他的两个亲信更是震惊，桃姑的意思谁都听得懂，但冥婚这种事，他们直觉找个死人来配跟杀个活人献祭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赶紧劝阻：“老爷，这损阴德的，别再弄了。” “是啊老爷，这也太——” “你们懂什么！”杜飞松烦燥的打断，“我的又青如果就这么走了，怨气是不会散的，到时候整个杜氏都将不得安宁！” “杜老爷，还不做决定吗？时辰可是马上到了。”桃姑姑说着。 墓园里的风忽然更大了，树影摇动、树叶呜咽如诉。 “吉时不入葬、骨配未成亲、亡魂此生游困于世、杜氏不得安宁、不得善终、家破、人散、族灭、誉毁。” 杜飞松满脑子盘旋的都是这句诅咒一样的“预言”，说这句的师傅号称摩亚地峡之神，杜家几乎所有重要事宜都由他指点，他说的话就是神旨。更何况……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个把孤女消失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追究，追究又怎样，以杜氏的财力，摆得平。 “扶我走。”杜飞松沉声吩咐亲信。 “杜老爷是吧，这么损阴德的事你确定要做吗？不划算！”青乔大喊着，一边说一边试图跨出棺材，可桃姑手下那两个古怪的长衫男人压根不是吃素的，已经冲过来将青乔死死的按回了棺材里。 “我警告你们，谁敢动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青乔脱口而出，脑海里忽然闪现了对自己这句话的鄙视。 这句话应该归进电视剧十大无用台词之一，通常一出口，说的人会死得更快，毫无威慑力。 如同想证实青乔的鄙视一样，长衫男之一立刻死死的捂住了青乔的嘴，让她再也无法出声。 “走！”杜飞松回头怒喝一声，混浊的眸子泛着乌青、眼中突现一丝血红横线游动但一瞬即逝，反手拉起本来扶着他的两人快步离开，举动和身姿跟方才老态龙钟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桃姑看在眼里，了然在心，冷笑一声，回头注视着棺材里。 墓坑处，只剩下桃姑一行三人以及青乔，加一具尸体。 杜氏一族离开了，长衫男人就松开了捂住青乔嘴巴的手，但却继续死死的按着她的肩膀，另外一个男人按着她的腿，让她动弹不能。 “易小姐，你也有今天？”桃姑愈发平静。 青乔终于怒极，“我不止有今天，我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你杀我是吧，总有一天你也会死，你下了地府就会知道自己有多惨！” “哎哟，难不成你要去地府告状？哈。”桃姑笑了，“我差点忘记了，多谢你提醒我一个最重要的步骤。” “你要干什么？” 桃姑走向自己那个拉杆箱，从里面又拿出一包东西，走回来刻意就放在青乔的身上，不紧不慢的取出里面的两样东西：针，和绣线。 “你提醒了我，死人是会告状的，那好办，我这就缝上你的嘴，再刺瞎你的眼、挖空你的耳。让你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可好？” 桃姑手中的针泛着青光，她盯着青乔，目光里有贪婪、有兴奋，还有一丝莫名的，让青乔如堕深渊恐惧的东西。 许久以后青乔才知道，那丝莫名，是仇恨。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桃姑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这世界那么多人 “杜家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你放了我！”青乔死命挣扎，寄最后的希望于金钱，虽然她没钱，但宿星辰有啊，可以借给她……吧？？？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为了钱？”桃姑笑得开心极了，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话。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拿这个当爱好？”青乔盯着桃姑手里尖细的针，毛骨悚然。她的确不怕死，但这种惨死可不在她思考范围内啊！更何况还不能马上死，被钉进这个棺材活埋在地里？旁边还有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 算了，真的算了！ “这是你的报应，易青乔，你装什么傻？” 青乔即无奈又无语，装什么傻？她很想揪着桃姑的衣领问：我说我是被电诈骗过来你信吗？ 没人会信。 “钱你不要，那你要什么？致我于死地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致你于死地本身不重要，但你睁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不就是墓地！” “易青乔，我听说你出过车祸，连本事都撞没了？”桃姑冷笑，“还是你压根就没什么本事。” “是是是，我压根没本事，可否请教一二？”青乔拼命拖延着时间，毕竟在传说中反派会死于话多。 桃姑显然是反派，让她多说点儿总是没错的。 “这是四阴之地，破败之局、刑伤煞重，总之是死地。姓杜的家族墓地风水已经被人破坏了，他却浑然不知。”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青乔反问。 “没关系吗？易青乔，这么好的养尸地，你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不会是要养我吧……” “当然，不然呢？”桃姑笑得更加开心，“你活着斗不过我，死了也会被我驱使，没有转世、没有投胎，你生生世世归我，我说过，这才是你的报应。”桃姑终于说完，直接吩咐两个手下，“把她给我按住了！” 两个长衫男四只手恨不得变成四只钳子，死死的把青乔控制住。 桃姑眼中嗜血的兴奋之意愈发浓烈，竟也不顾仪态直接跳进了棺材坐在青乔的腰腹之上，左手用力捏住了青乔的脸，右手的针直接刺向青乔的唇角。 针刺进肉的疼痛如期而至…… 桃姑嘴里念念有辞，像是咒语：“顺吾者昌、逆吾者亡、禁汝之魂魄、剥汝之阴——” “Duang~”的一声…… 桃姑“嗯哼”一声瘫在了棺材里，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随即又是“Duang~”“Duang~”两声…… 长衫团伙瘫在了地上，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钳制着青乔的力量瞬间没了，青乔立刻坐直朝棺材外看。 月色下，认不出究竟是宿星辰还是宿愿，总之他手持一根长条金属方向盘锁，皱眉站立，格外嫌弃的语气：“都什么时代了，你们要相信科学。” 青乔怔怔的看着他。 他也看向青乔，笑了，“我说的对吧，姐姐。” 是宿愿！ 对待魔法最有效的魔法是物理攻击？ 身为一只重生的GUI，青乔对待宿愿这只科学奥特曼实在找不出可以描述心情的话，但36计逃跑为上，不顾身体疼痛赶紧往棺材外面爬。 可惜桃姑和那两个长衫男虽然被打了头，但并没晕倒，此刻回过神气怒交加。桃姑姑一把扯住青乔的头发，尖着声音下令：“杀了他！” 两个长衫男本来就被宿愿砸得暴怒了，此刻得了令，终于有了发泄机会，扭头就对着宿愿来了通连环脚 。 宿愿被踢的后退几米，勉强依靠身高优势站稳。 与此同时，棺材里的青乔被桃姑姑用力扯住头发往后拉，头皮刺痛到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想背过手去反抗，可身体的角度倒窝在棺材里，一时间根本无法发力，只好求助于宿愿，“宿愿，你会不会一点功夫！快救我！” 功夫？ 宿愿灵敏的捕捉到了青乔提示的关键信息：“功夫”，可以救姐姐！ 两秒钟后，宿愿以经典功夫造型起势，十分专业。 两个长衫男对望一眼，心里一紧，准备迎战。 宿愿的手姿、步子，一看就是童子功。且眼中的“精气神”敛为一体，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开口输出：“功夫，又称KUNG FU，是关于武术的别称，主要体现个人在武术上的应用和造诣，更具哲理性，以制止侵袭为技术导向、进入认识人与自然、社会客观规律——” “嘭”的一声，话都没说完的宿愿被长衫男之一一脚踹飞。 “姐姐，他踢我！”宿愿趴在地上摔了一嘴的泥土，委屈极了。 青乔内心默默的：我就知道他只会搜索千百度…… 青乔一方面头皮持续疼痛、另一方面内心欲哭无泪，想提醒宿愿，但话还不能说直，怕被桃姑看出宿愿不是个人，只能尽量含蓄：“宿愿，来点儿实战的，实战！”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现场所有人目睹宿愿分别进行了以下表演。 第一组表演： 宿愿大喊：代表月亮消灭你~~~~ 第二组表演： 宿愿高唱：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第三组表演： 宿愿大喊：妖精，快放了我爷爷！ 第四组表演： 宿愿大喊：葵花点穴手~~~~ 两分钟后，宿愿被两个长衫男打趴在地上，痛踩、围殴。 棺材里的桃姑凑近青乔耳边，语气鄙视之极，“你消失多日，找回来的帮手就是这么个精神病？易青乔，你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青乔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继续挣扎，双手抠住棺材的边沿，视线集中在不远处、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宿愿身上。 两个长衫男下手狠劣，每一脚都踢在致命处，如果宿愿是真人，此时已经非死即残。 但让青乔心底最痛的却不是那些拳脚，而是…… 宿愿的衣服，整个后背部分丝丝缕缕、人造皮肤明显的破损、擦痕。双手指尖部分变形、缺失。 她明白了，宿愿并不是突然从天而降，也不是靠着什么高科技手段追踪到了她。她几乎可以想像那个画面：宿愿逃出数据中心，连夜赶回烂鬼巷，在她被人勒晕转移至殡葬车的时候到达。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救出姐姐，便躲在车底，用手指、脚板挂住车底的某一部分，扛过一路颠簸，中途有几次支撑不住，后背跟地面大幅摩擦…… 她知道宿愿没有痛觉，她更明白智能人只需要一个指令就会坚决执行。 可宿愿是智能人，她不是，她无法对一个如此舍“命”相救的“人”冷血旁观，哪怕明知道他是一台机器。 “哟，心疼，哭了？”桃姑看到青乔的样子愈发的兴奋，“易青乔，他就是你的软肋？难得难得，你这种人也会心软。” “我这种人是什么人。”青乔承认自己流泪了，并且极度疲惫，平静问着：“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我要养你呢。”桃姑两只手扯着青乔的头发再次用力一顿，恨不得将头颈本就后仰的青乔直接折成直角，“你这种纯阴之体、恶毒之体，养成毒尸跟我一辈子，可以替我做多少事，杀多少人？” “如果我是你说的这种人，那么我第一个杀的。”青乔一字一字，“一定是你。” 说完，青乔紧握手中的硬物，狠狠的从腋下朝身后用力戳了下去。 狭小的棺材内，桃姑避无可避，硬物正正的戳中她的右肋，痛得尖叫一声，本能的松开了青乔的头发，痛得斜着倒了下去，刚好躺在了死人杜又青的胸口。 青乔终于有机会可以看清自己手中的硬物，这是她在情急之下随便摸到的：是杜又青的手臂。 这尼玛尸体还是碎的…… 如果时间允许，青乔恨不得也尖叫一声把断臂扔出去，她就算是个鬼也是会害怕的啊！但时间不允许，因为那两个长衫男在听到桃姑姑的痛呼之后暂时放弃了对宿愿的攻击，转而跑向棺材，没几步就已经近了身，出拳直向青乔面门。 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青乔最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宿愿，他“生死未卜”。 对不起，自己在人世走这么一遭，还是连累了许多人。 青乔疲惫之极，甚至不想再躲，这无穷无尽的连环霉运，罢了罢了，回地府罢了。 青乔闭了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击掌风的到来。 “姐姐！”宿愿的哭腔。 仅这一瞬的声音，让青乔下意识偏了一下头，跟重击错过。 长衫男人一拳打空，又出第二拳的同时，警车的警笛声由墓园入口方向传来…… “姑姑，怎么办？”长衫男人顾不得再对付青乔，赶紧去扶棺材里痛得嚎叫的桃姑姑。 “撤！”桃姑姑捂着肋部，每一次呼吸都痛得抽搐。两个手下扶她出棺木的时候少不得令她更痛，但痛也比被抓起来强。 出棺后，她最后看向青乔，“别得意，我跟你的帐，慢慢算。”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话。”青乔死死的捏紧拳头。 她到未境以来经历过的每一次袭击，敌人都在暗处。 这是第一次，明处有了桃姑。虽然青乔不能肯定所有的事都是桃姑所为，但只要有了方向，她就能查下去。 长衫男人一人抱起了桃姑，另一人甚至还收起了拉杆箱，三两步就消失在墓园深暗处。 墓园本就依山而建，入口处可行车，深处是密山陡坡，车子无法通行，熟悉山路的人逃生却不在话下。 “青乔！”熟悉的声音。 棺木中的青乔猛地回头看过去，墓园入口方向，数道手电的光正朝她近着，持着手电的人群当中，有穿着制服的警察、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以及那个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么多人、那么多束光之中，她一眼看到的仍旧是宿星辰。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这世界那么多人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反派 宿星辰发现烂鬼巷所谓的“老人过世”有问题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成树。 这案子由于在线直播造成的舆论影响很大，盯着的人非常多。其实查起来倒不难，烂鬼巷虽然没有监控，外面的主干道可是不少。绑架青乔的殡葬车辆是个套牌，但车型车款却仍旧被很快锁定，顺藤摸瓜直接查到了杜氏的墓园。 而同时，宿愿也通过自己体内跟宿星辰之间的单线联系硬件，将墓园地址发给了宿星辰。 宿星辰基本上跟唐人街警局的人同步出发。 但也不知道谁通知了媒体，越来越多的人举着手机或相机在警戒界外围不停的对着青乔拍摄。青乔几乎全身上下都有擦伤，尤其脖子上红肿到发紫的勒痕更是触目惊心，长发散乱、嘴唇边上还有被桃姑的针刺破的血珠点痕。 无数闪光灯肆意的对准青乔，恨不得让她每个毛孔都清清楚楚的暴露在大众视野。 或许好奇也是一种恶，人人皆有且不自知。 青乔被那些光闪的头痛欲裂，下意识瑟缩了脚步，想躲起来，可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宿星辰。 正焦虑着，身体却忽地悬空，宿星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青乔没有反对，坦白讲也没有力气反对，直接勾住宿星辰的脖子，把头埋进宿星辰的怀里，此时的她只有再一次死里逃生后的疲惫，而宿星辰身上的气味带给她无比的安心。 “别怕，没事了。”宿星辰嗓音已经略沙哑，压低了说着。 青乔小声回应，“宿愿也在墓园，相办法带他一起走。” 宿星辰脚步滞了一瞬，不经意似的回头扫视一圈儿，却什么都没看到，想必宿愿在听到警车声后就聪明的躲了起来。 他对宿愿说过，他们两个绝对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公共场合。 “放心，我安排成树留下来接应他。”宿星辰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近了救护车，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扶青乔上了车。 黑暗的墓园深处，躲起来的宿愿看着宿星辰和青乔上了车，穿过人群缓缓离开。 他不可以露面，因为他有着跟哥哥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甘愿活在暗处，甘愿做一个替身。 替身这两个字，是他独立在千百度看到的词汇。 他也知道哥哥不喜欢他随便搜索，但这个词汇被他看到后，就再也没有放下过。 中元节之夜，闹得沸沸扬扬的“凶宅直播变凶杀”案于几个小时之内宣告破案。 送进医院的青乔并无大碍，稍做治疗后，第一时间在病房里接受了唐人街警局的问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还活着，而活着的她就是人证。 宿星辰一直等在病房外，直到警局的人录完口供急匆匆的离开，他才进去。 病房里只有青乔自己，正斜靠在病床床头，眼睛紧紧的闭着。 宿星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想开口询问，又不想让青乔更加疲惫。此刻她紧紧闭着眼睛，脖子上绳索勒出的痕迹更加明显，黑紫一片，显然当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宿星辰无法想像当时的青乔该有多绝望、多窒息，而自己距离她那么近，却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念及如此，剜心的痛、且愤怒。 “我已经没事了，宿愿呢？他回家没有？”青乔的声音。 宿星辰抬起头，青乔正望着他，努力的微笑着，尽量显得没事发生一样。 “成树找到了宿愿，带他回家了。”宿星辰轻声说着，又问：“所以，有没有看清是谁做的？” 青乔平静回应，说出了宿星辰意料之中的名字：苏文照。 以及事情的全部： 中元节午夜前的最后一次彩排，青乔说完了所有台词之后，苏文照走近她假装核对台词，吸引了青乔的注意力，与此同时站在青乔身后的人随即用浸了迷药水的毛巾捂晕了她，将她转移至巷口那家传说中老人过世的房子。那房子肯定是苏文照提供很久就准备好的，布局和装饰跟青乔事务所一模一样。 午夜直播开始后，青乔直接被吊上了屋顶，身边那两个GUI自然也是苏文照请来的人装的，并且同时摄录全程，通过藏在青乔事务所内的那台5D虚幻空间成像仪投射，造成青乔事务所是凶案现场的假象。并且因为苏文照一直在巷子里假装拍摄仰角，众目睽睽就是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说完过程，青乔又仔细的说了在杜氏墓园发生的一切，包括桃姑、包括那具已经有了腐臭的尸首。 “但苏文照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个圈子，把我转移到其它位置。”青乔经过一夜的折腾，只觉得头痛欲裂，思路变成浆糊。 宿星辰想了想，有了答案：“第一是为了打时间差，他自己有了最好的不在场证明。第二，他把我和成树锁起来，是确信不会再有人第一时间上去救你。而火灾之后，虽然大部分痕迹会被烧毁，但尸首肯定还在，警方进入事务所却发现尸首全无、配合之前直播视频，这个案件会变成灵异悬案。凶宅内，主播离奇死亡并消失。” 青乔苦笑，“但他没想到整个时间差的计划被一只乌鸦打乱，他更没算到你可以那么快的从火场里逃生。” 宿星辰点点头，“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苏文照为什么要杀你，就算他知道你接了昆宁地产调查他的委托，也罪不致死啊。” 青乔做出判断：“这说明我查到了苏文照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影响他‘嫁入豪门’” “怀揣不可告人目的的，是你，易青乔。” 宿星辰和青乔怔了下，下意识立刻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病房的门打开了一道缝，缝隙处站着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 青乔立刻认出了她，并想起见过她两次，一次在心美大厦，她为青乔送过咖啡；另一次在拍摄准备时，她是苏文照身边的那个小美女。 “你怎么进来的？”宿星辰立刻警惕的站了起来。 他并不认识这个陌生女孩，但门口应该有两个警察的，居然没拦着？ 女孩索性推门进入，再关上门，脸上的嘲讽呼之欲出，“别忘了这里是摩亚地峡的三不管地带，只要有钱，可以买通任何人。易青乔，对吗？” 宿星辰看向青乔，眼神中的意味，是询问来者的身份青乔是否知道。 青乔点点头，“是苏文照的公司同事。” “同事？”女孩笑了起来，冰冷的，“文照说你车祸失忆，看来确实是真的，你完全不认识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青乔不动声色反问。 “当然，你从我这儿敲诈走那么多钱，怎么，这就忘了？” “敲诈？？我？”青乔无语之极，好气又好笑，“这怎么可能，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女孩不紧不慢的走近，像是准备亲演好戏的开场，一字一字的：“郑、漫、漫。” “你就是郑漫漫！”青乔彻底大跌眼镜。 郑漫漫，昆宁地产的小公主，青乔无论如何也没查到过半张照片的郑漫漫，居然一直在自己身边晃忽。 “你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干什么。”宿星辰却并没表现出太多意外，直指重点，并挡住了郑漫漫试图走近病床的脚步。 “你又是谁，她男人？”郑漫漫语带嘲讽，“她这种人，还会有男人喜欢？” 青乔深呼吸，无奈的：“郑漫漫，你够了。即使我确实接了你爸爸的委托调查苏文照，你也不能——” 郑漫漫直接厉声打断：“我来这儿不是听你废话的！易青乔，文照现在就在警局。我承认我们倒霉，没能直接杀了你，百密一疏让你活了。但你即然没死，文照的罪就不会太重，我会用我全部的钱为他请最好的律师，让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出狱。即使不行，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我等他等定了，我们来日方长。” “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无论你信不信，我真的不记得！”青乔心里窝火不已，自己稀里糊涂背了多少事情？自己这具身体到底在短短的25年间做过些什么？她不是伪装，她是真的不知道！ 郑漫漫死死的盯着青乔的眼睛，试图从眼神中判断青乔究竟是演戏，还是真实的。可死一般的沉寂之后，郑漫漫却笑了，“好啊，你不记得，我来帮你回忆，帮你数数你都做过什么好事。烂鬼巷的闹鬼传闻你听过吧，你当然听过，因为都是你亲自编的。你一方面接了郑昆宁的委托调查文照，另一方面假意接近我，跟我成了所谓的好闺蜜，骗我，说可以帮我搞定姓郑的，你还骗我注册地产公司，说你找到了买家，可以用闹鬼的谣言，低价收购郑昆宁旗下的烂鬼巷，再高价卖出去。赚到了钱，我就可以跟文照单飞，不会再被姓郑的控制！” 郑漫漫一口气说完，起初是笑着，直至最后的哽咽，“我没想到那个所谓的买家，是你自己注册的空壳公司，你用成交保证金的名义骗了我所有的钱，还威胁我继续从昆宁地产总部调钱出来打到你的秘密帐户，否则会向郑昆宁告密，把所有污水沷到文照身上，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易青乔，亏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青乔怔怔的看着郑漫漫，被她所说的“事实”震惊到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她没有记忆，可却的确有着过去。 那是无法抹灭、任由凭说的过去。 郑漫漫的话，每字每句都像是中元节吊起青乔脖颈的那根绳索，甚至比绳索还硬、还利、带着锋利的毛刺的手死死的攥着青乔的心脏，让她疼痛到窒息。 一时之间，青乔满脑子只剩下对自己的怀疑和否定，只剩下对自己身份的最后一点崩溃： “我，是反派？”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反派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无纺布事件 郑漫漫似乎就是来发泄的。 显然，她不介意结果，她只是想来发泄。 郑漫漫离开后，青乔陷入长久的沉默，眼神茫然的盯着吊瓶里的液体，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活着只靠外界所给的维持。 “青乔，她只是来报复你，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没有一点可信度，你根本不用内疚或者难过。”宿星辰说着，非常认真的，“我猜测，你住进事务所第一晚就被人从楼上推下去，应该也是苏文照做的。” 没错，郑漫漫没有拿出任何实质证据。但宿星辰苦于自己也没有证据去反驳，去让青乔相信她自己根本不是郑漫漫口中的极恶之人。 从克北到摩亚地峡，短短时间内青乔已经经历了太多，身体上的伤可以医治，可精神上的…… 如果此时她再把自己押进道德审判法庭，宿星辰最担心的，是她会直接崩溃。 “你听我说，郑漫漫今天说这么多，完全是因为你车祸之后——”宿星辰继续劝慰。 “但钱放哪儿了呢？”青乔喃喃的，打断了宿星辰的话。 宿星辰怔了一下，“什么？” “郑漫漫说我骗了她的钱，但我还是这么穷啊。” 宿星辰沉默片刻，“所以你不说话，其实一直想的是……钱放哪儿了？” “是啊！”青乔一脸郁闷，“从克北我被绑架开始，遇到我的所有人都觉得我很有钱，但钱在哪儿呢？” “所以你……没难过？”宿星辰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才好。 青乔终于回过神：“呃，哈？我为什么要难过？就为了郑漫漫说我是反派？那不能她说是就是啊，拿证据来，这个世界也是靠证据说话的对吧。我要真那么坏，我还能这么穷？不能够啊！” 宿星辰注视着青乔，确信了她的确没在说反话、没在故意装坚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才会显得自己不那么傻…… 青乔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可一笑就连腹肌都在疼，显然是整晚被绑架她的人折腾得够呛，但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话说完，因为这话不止是说给宿星辰听，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她今天跑过来说了那么多，我承认第一时间被说傻了，但仔细想想，漏洞太多。想PUA我，办不到。我在失忆状态下不接受任何人毫无证据的指控。如果我真的骗过她，那她大可以直接报警，报警有那么难吗？难度大到比她和苏文照一起设这么大个局还要大吗？更何况在烂鬼巷吊我的人是一拔儿，但墓园里装神弄鬼的又是另一拔儿。这两伙人都是郑漫漫找的？能认识这种邪门歪道的人，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宿星辰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显示是成树打来的。 宿星辰直接接听，成树的语气很急切，“少爷，看新闻，警方通告已经上了热搜。” “这么快。”宿星辰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摩亚地峡这种开放之地，就怕的就是这种没头没脑的案件，会极大的影响它成为全球“投资热土”，更何况案件发生当时在全网直播，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的情况下，警方破案越“神速”，越有助于平息舆论。 “让我看看！”青乔迫不及待的坐直了。 宿星辰立刻调出热搜页面，果然，警方的新闻发布会视频明晃晃的热一。宿星辰为了让青乔看得更方便，直接也坐在了病床上，手机举在两人中间。 视频里，发言人一身制服神态自若，显然对几小时内破获“大案”很有些骄傲，开口便是：“#￥%……&*（&**（￥#SFHYULKLPOFRRWW” 宿星辰和青乔十分认真的听，进度条过了三分之一。 青乔实在忍不住：“他说的哪国话？” 宿星辰平静的：“不知道，大概是摩亚本地话。” 青乔沉默地注视着宿星辰，宿星辰也坦然的回应着她的注视。 “那你看的那么认真？” “听不懂，不影响我看。”宿星辰的神色愈发真诚。 青乔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的咽了回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知道宿愿是随谁了。 “要不？找个字幕版？”青乔提议。 “即然你提出了，我同意。”宿星辰认可。 两人迅速达成了显而易见的共识。 字幕版就很简单了，大概就是说主谋苏文照炮制了烂鬼巷闹鬼传闻，被事务所易某某女士拆穿后，决定设计谋杀局，之后就是抛尸未遂。易某某得救，无大碍。主犯苏文照在押、嫌犯江湖人称“权哥”的一干人等在逃，追缉中。” “就这？就这？”青乔有些傻眼，“这就行了？” “显然是苏文照为了不拖郑漫漫下水，自己全部扛下。”宿星辰思忖了下，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但墓园里桃姑的问题呢？整件事分明是两伙人干的。” “如果是两伙人，有没有一种可能连苏文照都不认识那个叫桃姑的？”宿星辰提示着青乔，“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青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发布会里被刻意模糊掉的还有一个细节。” 宿星辰想了想，跟青乔异口同声：“杜氏墓园。” 宿星辰也不耽误时间，立刻让成树查杜氏的资料。成树效率极高，不到十分钟就发来邮件，且内容十分详细。宿星辰快速浏览，挑重要的对青乔讲述：“杜家先祖移民到摩亚地峡之后创建了很多产业，算是这里的名门望族。再加上地峡的权利势力盘根错节，这应该就是所有人刻意忽略杜氏墓园的原因。” 青乔眉头深皱，一口闷气无法舒缓，自己这个实验品真是倒霉，重生进了这么一个三不管地峡。将来回了地府她一定会告状，未境就是个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 “别着急，你先把身体养好。如果一切线索只能从杜家查起，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宿星辰倒是一脸淡定，他有这个底气，“更何况桃姑的事情办砸了，杜家也会找她算帐。” 青乔仍旧沉默着，眉头愈发锁得紧了。 宿星辰注视着青乔，只一晚，她好像就更瘦了。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轻描淡写的安慰一句“先把身体养好”罢了。一想到这点，宿星辰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在摩亚地峡做万全准备。 “青乔，我知道现在让你相信我，可能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青乔轻声打断，痛苦的眉毛快拧成麻绳了，“我只是想说，我想上厕所。” 尴尬，尴尬就是今晚的主菜。可不就是得去厕所吗，输液都输了两瓶了…… “我扶你去。”宿星辰认真提议。 青乔已经站起来，伸手就摘了输液瓶，高高举着，“不用，你也不方便，我自己没问题的。” 说完，下了床站在地上，穿好拖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件纯棉连身裙式治疗服，是刚入院的时候做全身检查的时候，护士帮助换的，毕竟青乔原本的衣服挨过尸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细菌，安全起见全扔了。如今里面是真空…… 女性本能，懂的都懂，青乔立刻弓起腰、举着输液瓶，以诡异的姿势走向病房里配的卫生间。 卫生产装璜不错，宽敞且干净，墙上还贴了巨幅玻璃镜，不像医院，倒像个星级酒店。但青乔也顾不上再品味什么，直接一手提输液瓶子、一手掀裙子坐马桶上解决了人生大事。 总算解决的顺利。 站起来冲了水，洗了手，刚想出卫生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后背发寒，卫生间里的冷气可以直冲皮肤的感觉。 镜子前的青乔眉头再次皱紧，提心吊胆的、僵硬的慢慢转身，看向镜中自己的后背…… 在期待什么吗？ 卫生间闹鬼吗？ 鬼蹲在她后背吗？ 不…… 她后背，是比鬼可怕的东西。 这治疗长裙，并非长裙，特喵的它就是个长围裙！！！！它后面干脆就没有布！！！！ OMG真空的她，弓着腰走进来的她，唯一庆幸的是护士还给她穿了一个无纺布的一次性小内内…… 人生啊，不如意啊，十之八九啊。 大意了。 磨蹭了五分钟，脸上的通红没那么明显之后，青乔总算出了卫生间。她身上的“围裙”变紧了，显然前面补贴了后面。 病房里的宿星辰倒仍旧是一脸淡定的看手机，只在她出来的时候抬了下头而已，简单的问了句：“这瓶快输完了吧？” “还有一会儿呢。”青乔也十分“淡定”，完全以正面示人、螃蟹步横到了病床前，钻进被子。 越想越心虚，偷瞄宿星辰，忍不住开口问：“你一直在看手机……的哈。” “嗯。”宿星辰没有抬头，“我想看看能不能查到桃姑，她应该在摩亚很多年了。” “刚才……也在查的哈，我去卫生间的时候。” “青乔，你想问什么？”宿星辰放下手机，语气温柔、声调优雅。 “嗨，我能问什么，没什么，你看手机，继续看，继续查。”青乔刻意的想表达放松，反倒有些夸张。 宿星辰倒也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便忙自己的事，手机突然再次响起，接听，平静的交待着：“成树，我走不开，你买些日用品送到医院来。嗯，不需要太多，大概一两天就会出院。女生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一些吧。比如……对，这些都需要。” 电话那头的成树显然说了一长串的名词，极有经验。 青乔不止竖起耳朵听，也趁机报了一串儿零食名字。宿星辰笑了，一一转述给成树。 “行，就这些足够了。”青乔终于放松了下来，心情因为美食而恢复了至少一半儿。 “可以，暂时就这些。”宿星辰转述，又停顿了几秒，说出最后一句：“再要一包内内，无纺布那种。” 青乔脸上的笑意冻成冰川，瞪着宿星辰平静的挂断电话，又平静的看向她，问着：“怎么了？” 青乔忽然抓起自己及腰的头发，胡乱的把自己的脸蒙住，最后像只猫一样缩进被子。 恼羞成怒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短期内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好的。”宿星辰不以为意的应着，看着病床上的“棉被堡垒”，笑意弥漫在眼底。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无纺布事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同住 三天后的晚上，是宿愿陪青乔出院。 宿愿当然开心得不得了，对他来说只要不回数据中心，在哪里都是天堂，尤其天堂里还有姐姐在。 这两天青乔对宿愿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坦白讲从克北到初入摩亚，青乔内心对宿愿是有很多的抗拒，总觉得是被迫接受他的“保护”。但经过中元节遇袭之后，说不感激是假的。哪怕明知道他是一台机器，他救自己的行为只是运行指令的一部分，青乔仍旧心存感激。 感激宿愿，以及宿星辰。 感激归感激，“无纺布内内”事件后，青乔自己觉得很难再坦然面对宿星辰，至少短期内不能，于是才把“陪床家属”换成了宿愿。 “姐姐，我哥说包下了摩亚的一层酒店套房，一会儿出院后让我带你直接去那里，你不用担心房费和事务所里的文件，我哥都会替你搬过去的。”宿愿开心的说着。 “我不去，替我谢谢你哥。”青乔直接拒绝了。 “为什么？因为钱？我哥说不用——” “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想留在烂鬼巷。”青乔环视病房，做一个“告别”，“我反正去哪里仇家都找得到，那我何必再去重新祸害一个新住址。更何况我之所以选择烂鬼巷做为事务所，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要找到这个原因才能活下去。” “但那里危险。” 青乔沉默片刻，自嘲却又坚定的笑了，“哪里不危险，我已经逃够了，从克北逃到摩亚，有什么用。一天不把敌人找出来，就永远是敌在暗，我在明，与其搬家，不如想办法把事务所变成一个真正的碉堡。” 其实青乔这两天住院想得很明白，事务所的地理位置极好，一方面它靠近唐人街，事务所所有业务都是偏“华风”的，另一方面它在巷尾最高点，做好防护的话进可攻退可守。 所谓鱼龙混杂之地，某种程度上也是最佳藏身所，有防备，就代表着会有她无限施展的空间。 “好，那我跟哥哥说。”宿愿听不太懂青乔的话，但只要青乔说的，他就想支持。 青乔点点头，让他跟宿星辰单线联络。 一小时后，跟摩亚唐人街警局派来的人做完最后一次问询，青乔终于踏出医院。 让她欣喜的是宿星辰给宿愿安装了最新版的翻译系统，所以整个问询、包括办理出院手续，宿愿可以全程同声翻译，让青乔终于体验了一次有效智能，有种多年的贫困奶奶第一次花到了孙子工资的翻身心情。 之前被宿愿打烂的电动汽车玻璃也换好了，宿愿再次请求他来开，青乔再次果断拒绝。 宿愿的智能，还是能不体验，就不体验吧…… “你哥这两天去哪儿了？”青乔一边开车一边问，她把宿星辰赶走之后，他居然真的就没再来。 青乔好奇，多少有点好奇。 宿愿老老实实的回答：“第一天去申请探望了苏文照，第二天去了杜宅。” “关苏文照的地方居然让他进？”青乔有些惊讶，在她的概念里苏文照毕竟还没有正式出庭审判，按说普通人应该没办法见他才对。 “不让，但我哥有办法，摩亚地峡管理很混乱。” 秒懂！ 但成树不是说他家少爷帐户的钱都不能动吗？果然有猫腻！青乔暗自腹诽，但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事的好时机，还是保命为第一要素，便只问重点：“苏文照又说了什么没有？” “跟他在发布会上说的一样，除了最后他补充了一句，让我哥小心你，说你绝非善类。” “我可谢谢他啊。”青乔啼笑皆非，被处心积虑杀自己的人称为绝非善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是褒还是贬。 “那杜宅呢？有没有发现？”青乔又问。 “他发现杜家很大。” “废话。”青乔无语，“宿愿，你不乖哦，不老实交待。” 宿愿突然撅起嘴抗议，“为什么你每句都在问我哥哥，真的想知道，你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问啊。” 青乔惊讶的多打量了宿愿几眼，“你哥厉害啊，熊孩子的叛逆特质都给你值入了？？” “我已经长大了，我六岁了！”宿愿坐在副驾位置上叉腰说着。 青乔忍俊不禁，几天没见，长了一岁了？宿愿的举止配上他的脸……违合中带着十二万分的搞笑。正打算再逗宿愿几句，烂鬼巷到了。 因为中元节的事件过于离谱，最近这两天吸引了很多网红和自媒体前去打卡，好在事务所那栋前门拉的警戒线还没撤，大家不敢硬闯。 青乔怕被骚扰，把车停在后巷，并由宿愿带路，从后巷的那个隐藏“独家”后门上了楼，直达宿星辰那户的天台。 “你哥可真狡猾，这里居然有通道他都没告诉过我。”青乔上了天台往里走，边走边说着，可当她推开天台通往室内的入户门，沉默了。 宿星辰这户被烧得一干二净。 虽说烧毁的家具已经被丢出去了，但满墙体的黑灰痕迹还没来得及重新粉刷，肉眼可见的可怖，完全可以倒推出当晚的火势。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 青乔嘴上没说过什么，心里却深感抱歉，想了想，问宿愿：“知不知道你哥现在在哪儿？数据中心机房，还是又去了哪里调查？” “又找他干什么？你跟我说，我也可以做的！”宿愿自告奋勇。 青乔无奈的踮起脚 ，拍了拍宿愿的头，“这件事情必须跟你哥说。” “什么事？”宿愿追问。 “我要亲自谢谢他。”青乔叹了声：“其实最近这段日子，没有他的话我可能已经死掉了。而且房子被烧成这样，他又损失一大笔吧，提都没跟我提过。宿愿，你哥他……是个好人。” “哇姐姐你终于承认我哥是好人啦。”宿愿也开心起来，他理解“好人”是个好词。 “嗯。”青乔点头认可，并一边聊着一边回自己的事务所，“你呢，要向哥哥学习，或者说让他尽快帮你升级成功。而且你千万记得提醒他，那些没有用的功能就不用要了。” 青乔说着，拉开了事务所的门：“比如你性格里熊的部分，我个人觉得就没什么意义，以及你哥——” 青乔不是故意拉长音，而是他哥就在里面。 青乔怔怔的看着房里的宿星辰，他穿了件浴泡，站在厅里擦拭着湿头发，此刻看到她和宿愿进来也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的慌张或不妥，神态自如波澜不惊，甚至还只是简单问宿愿：“你是不是快没电了？” 还没等青乔或宿愿有所反应，成树从厨房方向走了出来，看着宿愿，“哟，回来了，刚好我也收拾完了。走吧，我带你去数据中心充电。” “我不去，我要留下来跟哥哥姐姐玩！我可以在这里充电啊。”宿愿一听数据中心，立刻急了。 “这里的电路还不稳定，再等几天吧，等你专门的稳压器到了就不用去了。”宿星辰代替成树回答。 宿星辰的语气明明十分柔和，但却离奇的透着权威和震慑，宿愿虽然很不情愿，却一声也没再反对，直接被成树拉着出了门。 全程一分钟，没有一个人理过青乔。 青乔怔怔的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恍惚了几秒钟，确认自己没走错，确认这里是自己的事务所没错。而登堂入室的宿星辰此刻又进了明明属于她的、用文件柜当屏风的卧室。 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家居服，甚至还又去冰箱里拿了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后抱着电脑窝坐进了窗下的沙发。 “这不是我家吗？宿星辰，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交待几句？”青乔好气又好笑，开口质问。 宿星辰终于抬头看她，神态自若：“但是你说短期内不想跟我说话。” “我什么时候说——”青乔脱口而出想反驳，可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在医院的时候自己被他看到内内，她蒙在被子里确实说过这句话…… “但这是我家啊，我租下来的，看样子你是打算同住了？那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下呢？宿星辰你不是很有钱吗？去住酒店好不好？”青乔哭笑不得。 “宿愿说你不肯去住酒店。”宿星辰耸了耸肩膀。 “我是说我不去，但你可以去啊。”青乔瞪圆了眼睛。 宿星辰注视着青乔，倒也没急着反驳，不慌不忙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又示意青乔来看，居然是他那户的监控视频，视频画面里，是青乔方才站在烧得黑七八乌的房子里，对宿愿真诚在说：“其实最近这段日子，没有他的话我可能已经死掉了。而且房子被烧成这样，他又损失一大笔吧，提都没跟我提过。宿愿，你哥他是个好人。” “即然要谢谢我，我就先说声不客气，然后请求你同意我搬过来。”宿星辰说着，温和的语气、不容质疑的眼神。 青乔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宿星辰，咽了咽口水，有些费劲的开口，“我不是一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但你这样……你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好了，宿星辰，你是不是……我是说你这样显得……你会让我误会的，误会你是不是……对我……有点……那个——” “是。”宿星辰平静打断，坦然直言：“你没误会，我是喜欢你。” “嘎嘎~~~”天花板上飞过一只乌鸦。 这不是幻觉，这是跟青乔打架的那只，又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同住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摩亚 青乔的救命恩人之一：乌鸦君。 这次来却明显不是为了打架，小眼睛滴溜着一边飞一边斜睨了青乔几眼，在房顶盘旋了几圈就落在了窗沿儿上，昂首挺胸邀功即视感。 青乔赶紧从厨房拿来了花生“上贡”，“谢谢你哦乌鸦君，以后常来玩，花生管够！” “那我呢？”宿星辰也走了过来站在青乔身边，看着她对乌鸦的温柔举动甚觉有趣，不紧不慢的问。 “你也花生管够。”青乔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吱吱唔唔的回答完就想闪人。 手腕被宿星辰轻轻牵住，“青乔，你还没回答我。” “我说了花生管够。” “我说我喜欢你。” “我谢谢你。”青乔终于不躲闪了，抬起头注视着宿星辰，“我不觉得我这张脸足以让你对我一见钟情，日久常情的话也没那个时间基础，所以，你说你喜欢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宿星辰没有想到青乔的问题如此直接且击中核心，而那个核心，才是他一直试图隐藏的。 “你看，你不会说的对吗，至少现在不会。”青乔笑了笑，有些苦涩，却愈发坦然：“宿星辰，‘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很容易的，尤其以你的身家你的背景甚至你的外表，你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这么直接表白，因为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 但然后呢？你对我坦白过什么？我甚至连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更可怕的是，我连我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我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犯人、或许有一百个仇家、或许明天就突然消失去了地府。又或者你喜欢的那个人……压根不是我。” 宿星辰握着青乔手腕的手逐渐松了几分。 青乔注视着宿星辰，坦白说对他完全没有一点感觉是假的。 但她曾经在地府游荡了整整十年，毫无记忆、毫无未来，到未境之后短短时间逃生数次，仓皇得像个丧家犬。她尽量不让自己去相信郑漫漫的话，但万一呢，万一她就是郑漫漫说的那种人呢？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情说爱，她就是一个进入未知空间的实验品，随时可以消失的鬼。 一个鬼，就别耽误人了。 青乔轻轻拂开了宿星辰握着她手腕的手，转身想走。 “是我的错。”身后的宿星辰再次开口，“我不应该着急要你的回答，我也确实不能告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所以，是我的错。” 青乔怔了下，下意识转过身再次面向宿星辰，而他此刻的诚恳不由得让她又觉有些不忍心，自己方才会不会太严肃、话说出的太直接，毕竟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青乔试图挽回一下“生冷”的局面。 宿星辰却话锋一转，直截了当：“但我已经错了，并且没打算改。或者说，改不掉。” 青乔怔怔的看着宿星辰，果然是他：理直气壮、勇于承认、绝不悔改。 败了！ 与此同时，数据中心宿愿专用机房内。 宿愿躺在充电床上，一边充电一边刷脑电波自动升级系统。 成树本来不用陪宿愿，但又考虑到今晚青乔事务所那里应该不太需要他去“打扰”，就决定暂住，也许长住也说不定？ 正计算着如果长住，需要如何改建这里。充电床上的宿愿突然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他。 “怎么了？”成树被宿愿吓了一跳。 宿愿表情是少见的沉默，和困惑。 “升级遇到问题了？”成树也跟着紧张起来。 “成树。”宿愿终于开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成树怔住。 午夜时分。 事务所所谓的“卧室”本来就是用文件柜隔出一个小空间而已，此刻多住了一个宿星辰更显局促。 好在宿星辰告白归告白，身体上却仍旧是绝对的绅士，把文件柜平移出去几米之后，“卧室”中间买了个屏风放好了。 这种居住条件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但他显然甘之如饴。 临睡前，青乔躺在床上，隔着屏风向宿星辰打听了杜家的调查情况，杜老爷那晚之后神隐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宿星辰决定通过一个世交伯父的交情约他见面，那位伯父曾是杜家产业的大股东，无论如何也应该会卖个面子。 “所以他的产业主要是什么范围？”青乔好奇。 “你应该有听过夜航娱乐和夜航□□城吧，都是他的。他还有个称号，摩亚半壁王。” 半壁江山那么大的王？可惜，青乔心想我听过……才怪！ “还有其它的线索吗？” “有，但摩亚警方不允调查。”宿星辰笑了笑，嘲讽的意味：“其实桃姑从墓园逃出没有被拍到，但等在山脚接应她的车子，成树已经用排除法追查到了。” “那找到她的藏身点了吗？”青乔急切的问。 “只追踪到车子最后进入的地方，是上古乐园。”宿星辰耐心解释着：“上古乐园是30年前兴建的，园主本人从年轻时就喜欢冒险、喜欢奇闻异录，他搜集全球范围内的灵异奇闻或奇地，再请专人设计编撰剧本，在山上建了个主题游乐园，没想到一举成名，只不过后来园主全族迁出摩亚，乐园的经营权，大手笔直接送给摩亚地峡了，园主本人只保留了地皮的产权。” 恐怖灵异版迪士尼？青乔暗忖着对比，想了想，又问：“可是你那位世伯替我们约杜飞松的话，最快多久可以见到？另外这位世伯在哪儿，也是摩亚人吗？” 宿星辰摇了摇头，“这位世伯，就是我说的上古乐园的前园主。至于约杜飞松，起码一周时间。” “那我也不能就只等着，这样吧，我明天就从上古乐园这条线查起。” “你身体可以？不要太勉强。”宿星辰有些担心。 青乔摆了摆手，“我留在事务所也只会胡思乱想，或者……宿愿可以跟我一起去吗？必要的时候帮我当翻译。” “当然，他唯一的任务就是跟着你。” “宿星辰，谢谢。”青乔真诚道谢。 “晚安，青乔。”宿星辰以晚安代替了回谢，顺手关了灯。 一室静谧。 此时已值深夜，青乔直直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翻了一个身，小声问。 “宿星辰，睡着了吗？” 沉寂片刻之后，宿星辰简单回答：“睡着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怎么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还要装睡。” “小姐，不如你看看现在几点？” “午夜12点28分。”青乔看了下手机，准确报时。 “是不是应该睡了？” “是的，晚安。”青乔认可他的提议，闭上了眼睛，翻身、被子蒙头。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宿星辰，你睡了吗？”青乔从被子里伸出头透气，细细弱弱的声音，问着。 “……睡了。” “哦，那你继续睡吧。”青乔又翻身翻了回去，被子蒙头。 没一会儿，青乔听到屏风那边传出下床的声音、脚步声似乎去了客厅方向，又回来，越过了屏风线，停在了她的床边。 被子里的青乔攥紧了拳头，默默在心里说着：死小子你要是敢非礼，我揍死你！ 可脚步声只在床尾停留了一会儿，又走开了。 青乔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是宿星辰在床脚放了一盏小夜灯，仅有一点点暖黄的光线，不会影响青乔的睡眠，又给她以安心。 眼角忽地湿润了，他知道她在害怕。 就算她是个鬼也会害怕。其实从她被吊的那晚到现在，每晚睡着了都会恶梦连连。尤其杜氏墓园棺材里那具断臂尸体的腐臭、粘腻，萦绕在潜意识里挥之不去。 原来让人安心仅仅需要一盏夜灯。 原来让人安心的并不是那一盏夜灯，而是有人知道，她需要那盏灯、那束光。 一夜好梦。 “姐姐，快起来，到时间了！”宿愿的声音在梦里出现，一惊一乍、聒噪无比。 “走开，我在睡觉，不要随便到我梦里来。”青乔闭着眼睛用力挥动双臂，她还没睡够，可“咚”的一声，她挥到了墙，疼。 立刻清醒，睁开眼睛，宿愿就蹲在她的床头，不是梦，是天亮了。 “姐姐，早安。”宿愿一身清爽，笑容温暖而甜蜜。 这张脸可真是好看……青乔怔怔的看着他。 “快起床，我们要去乐园哦。”宿愿直接掀了青乔的被子，“姐姐，我来帮你穿衣服！” “啊啊啊啊啊你走开啊！！！！！！” “怎么了姐姐，你喊什么啊，我是要帮你穿衣服啊。” “你是男的！我是说你是个男机器，不可以帮女的穿衣服你懂不懂！！尤其你跟你哥长得一模一样！！！” 屏风外，宿星辰已经洗漱完毕，一边吃着成树精心烹制好的早餐、一边拿着平板在看新闻，里面的热闹仿佛跟他无关。 可听着，却实在忍不住笑意。 青乔在骂骂咧咧的教导宿愿“男女有别”，宿愿一边委屈一边耍赖。 宿星辰不需要看，也可以想像屏风后面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他愿意一直是这样的场景，有阳光、有早餐、有她…… 其实青乔还是起得晚了，她拉着宿愿开着小电动车到达上古乐园的时候，门口的游客已经排起了长龙。 门票贵，一个人5000摩亚币，但贵有贵的道理。整个上古乐园是建在山上的，很多设施都是利用了山体天然的构造兴建，集上古奇幻跟情节故事化为一体，投资显然是个天文数字。 坦白讲这是她到未境以来，见到人类最多的时刻，用四个字形容：人山人海。 青乔愤愤然：“这些人都不用上班吗？不工作吗？今天又不是周末！” 一边说一边拿出两套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给自己和宿愿都戴上。毕竟她最近有点“红”。 “人多好玩啊。”宿愿听话的戴好，并好奇的问，“姐姐不喜欢人多吗？” “当然不喜欢，人多是需要排队的，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啊懂不。” 宿愿得意的笑了，“赚钱啊，那我有办法。” 为您提供大神 紫鱼儿 的《爱，死神和智障》最快更新 摩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