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兴明》 第1章 元末乱世 “嗝!” 朦朦胧胧中,朱闻真从宿醉中醒来,还未睁眼,就对着门外大喊道: “老板,再来一瓶82年的健力宝!” 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冲进来,还未及床头,已是双膝跪地大喊道: “爷!您快醒醒吧,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啊……” “哈哈!今天是我们公会晋级的好日子,能出什么大事?” 朱闻真一脸笑意的睁开眼,却立马被眼前之人逗乐了。 四月的天气已开始见热,只见这人全身披挂,一副元代铁叶札甲,作古代兵士打扮。 元代札甲款式不羁,工艺粗放,通体用大铁片穿连而成,从头部的钵体胄,到小腿的裙甲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活脱脱就像只粽子。 眼前兵士虽然壮实,穿着这身行头却也负担不轻,许是跑得太急,他出气如牛,额头已是冒出微汗。 朱闻真见他这副打扮,不禁大乐调侃道: “兄弟,你这身皮肤不错呀,充了多少钱?还是十连抽送的?” 地上兵士一头雾水,神情却是大急道: “爷!陈友谅就快打过来了……” “陈友谅?他是哪个公会的?只管让他放马过来,让本大爷教他好好做人!” 朱闻真仍以为自己在虚拟体验仓中,玩历史游戏,便装模作样的大吼一声,一掌震碎了床前茶几上的青花壶。 就是这一掌的装逼,让朱闻真彻底惊醒了过来。 能随手拍碎茶壶,说明自己功夫还在,可手心被碎瓷片插出了血,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啊? 游戏中怎么会出现红色的血液呢? 规定不允许啊! 而且……这他娘的还真疼! 朱闻真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向兵士问道: “这是哪儿?现在是哪一年?” “我的爷!您喝酒又断片了?这里是江西行省……洪都……醉凤楼啊,现在是至正二十三年!” 地上的兵士一脸得哭丧,都十万火急了,还偏偏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 朱闻真心 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那我是谁?” “爷!您就别逗小的了,您是大都督府,大都督朱文正啊!” 苍天呐! 至正二十三年,洪都,朱文正? 我他娘的还真穿越了! 问题是穿就穿吧,为什么偏偏挑这个年代? 这是元末天下大乱啊,百年未有的人间大祸! 此时是群雄并起,兵荒马乱,各路枭雄攻伐不断,血流千里,饥民遍地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而朱元璋同志的革命尚未成功,仅占据江左及淮右数郡,东有强敌张士诚拥兵数十万,西有一代枭雄陈友谅带甲百万,至于其他小鱼小虾,类似东南方国珍,福建陈友定,西蜀明玉珍之流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更为要命的是,占据北方半个中国的元朝还没有灭亡,其实力强横,骑兵众多,时刻对各路起义军虎视眈眈。 这简直就是个命如草芥的人间地狱!筆趣庫 而这个朱文正更是倒霉,说起来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深受朱元璋信赖,被委以大都督,统领全军的重任。 但这货的结局也真叫个凄惨! 还没威风几年,朱文正不知怎么就被安了个通敌谋反的罪名,居然被朱元璋给活活整死了。 这穿的是个什么苦逼年代?什么倒霉人物? 难道就因为自己同姓谐音,老天爷就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个玩笑吗? 朱闻真愁眉苦脸的抓着下巴,想想自己的处境,总有种熬得过初一,熬不过十五的感觉? 看着朱文正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说话,还跪在地上的兵士急了: “都督大人!陈友谅大军还有一日便会抵达,邓将军、赵将军等一众将领,还在楼下等候您主持大局啊!” 朱闻真这才反应过来,历史上洪都守军好像只有2万,而陈友谅可是带了号称60万大军。 这真是要人老命,哪里还有时间想什么以后,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开始代入新身份的朱文正挺起身子,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 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一脸正色向兵士下令道: “宣!众将议事!” 兵士等得就是这句话,他两腿一弹,爬起来就准备往外冲,可没跑几步,又扭头冲了回来,只是愣愣的盯着朱文正的脸,有些扭扭捏捏的说道: “都督……大人,要不,您先擦下脸上的胭脂吧?” 我脸上怎么会有胭脂? 什么鬼? 朱文正起身,找到房内一面铜镜,一看才发现脸上竟然全是朱红唇印,那乌七八糟的模样,简直就像刚刚被一群野猪拱过。 坑爹啊! 难怪这里叫什么醉凤楼,难怪史书上说朱文正风流成性、放荡不羁,这强敌都快打上门了,他居然还在这里快活! 你大爷的,你不要脸,爷还要脸呢! 朱文正气得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一回头,发现身旁那个兵士竟然满脸艳羡的张着嘴,盯着自己直愣愣的发呆。 刚才没仔细看,这一打量朱文正才发现,这兵士生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却天生异象,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模样怪诞不说,再配上那副目瞪口呆的痴汉样,简直就是天生自带的嘲讽脸! “你在嘲笑我?” “不……小人不敢!” 见都督不悦,兵士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我身边?” 这个问题让兵士有些吃惊,他心中暗想,这都督断片断的也太厉害了,嘴上却不敢怠慢急忙回话道: “小人胡大锤,是您身边的亲兵呀!” ………… “你认识王大锤吗?” ??? “小人……小人不认识!” “很好,以后不许张着嘴,冲我发呆!快去打把洗脸水,洗完立刻召众将议事!” 胡大锤急匆匆推门而去,房间里顿时空空荡荡的,看着这古香古色的厢房,充满年代感的铜镜木椅,朱文正一阵唏嘘。 也好,既然来了,就让我轰轰烈烈干一场。 那些在虚拟机中勤学苦练的武艺和本领,正好派上用场! 第2章 众将难驯 洗完脸,朱文正忽然有些迟疑: “醉凤楼好像是座青楼,在这里议事,妥当吗?” 亲兵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理所当然道: “军情紧急,更何况,大人们都习惯了!” …… 好你个都习惯了! 朱文正差点飙出一口老血,管不了了,干脆就不管: “召众将议事!” 胡大锤得令,忽然收敛神情,军人气质立显,跟刚刚判若两人。 他左手按剑,一路跑出阁楼,站在楼梯处大喊道: “都督大人召众将议事!” “噔!噔!噔……” 一连串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金属甲叶特有的摩擦声,让朱文正心中为之一凛。 紧接着,木门被猛地推开,十几名全身披挂的武将鱼贯而入,人人佩刀执剑、神情肃穆,一股无形的压力,向朱文正迎面扑来,让他不由自主的向后挪了挪屁股。 狠人朱文正不是没见过,但从未见过这种狠人。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粘过人命的狠人,这凛冽的眼神,这狂放的气势,跟和平年代完全不同啊。 ………… 十几名武将一进来,也不废话,直接按剑躬身,声如洪钟的向端坐在床头的朱文正行礼道: “江西参政邓愈!” “后翼统军元帅赵德胜!”筆趣庫 “元帅赵国旺!” “元帅牛海龙!” …… …… “参见都督大人!” 听完众将自报家门,朱文正一口老血又差点飙出! 好家伙,一个个不是参政就是元帅,来头这么大,要不是俺还懂一点点历史,岂不是要被你们忽悠瘸了? 参政在宋代相当于宰相副宰相,元帅更不用说,统领各路兵马,其实并不然。 元末明初,各路红巾军并起,为了壮大声势,各种头衔是满天飞,许多人号称元帅,其实也不过就相当于指挥使,混得差的,更只有千户实力。 至于江西参政,也只是相当于江西行省负责人。 说到底,这里还是自己这个朱元璋亲自任命的大都督最大。 不过,还是有人引起了朱 文正的注意,尤其是稳居最前的邓愈! 邓愈,这可是朱元璋的开国六公之一啊,跟李善长、徐达并驾齐驱,一生作战勇猛,战功赫赫。 只见邓愈生得剑眉英唇,着一身宋代将军甲,这东西在元末可是很稀罕,搞不好还是祖传之物,就算多有锈迹也很正常。 但邓愈的这套盔甲却打理的十分工整,只见他兜鍪(头盔)正戴,红缨飘洒,披膊、裙甲正襟不乱,腰间系一把银制鎏金剑,颇有名将之风。 再看排行第二的后翼统军元帅赵德胜,这也是个人物,因为作战悍勇,人称黑赵岁。 这厮身材魁梧、面庞黝黑,国字脸、挂耳胡,两腿岔开往那里一站,活脱脱就是一头黑熊。 更彪悍的是,也许是身形过于庞大,这货居然连铁甲也不穿,只着半身虎皮甲,腰间挂一个又粗又长的狼牙棒。 我的个乖乖! 喜欢用狼牙棒的粗货,不是猛将,就是弱智啊! 至于元帅赵国旺,牛海龙等人,虽然名声不显,也是披坚执鋭,甲仗齐全,模样看起来甚为悍勇。 这就是乱世出豪杰吗? 朱文正发誓,上辈子活了几十年,加一块也没见到过这么多猛人! 只是众将虽然衣甲规整,神情却很奇特。 邓愈进来行完礼后,就低头一直盯着地板,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黑熊赵德胜倒是看着自己,只是他故意扬了半个脑袋,是斜着眼瞧的。 牛海龙下巴撅的老高,赵国旺腮帮子鼓鼓的,两人似乎一肚子怨气,至于其他将领,也是千奇百怪,各有千秋。 朱文正微微一怔,瞬间想明白了,好家伙,这是看不起我啊? 这朱文正以前到底有多遭人嫌弃? 别说,他还真猜对了,洪都身为军事至关重大之地,之前一直是邓愈一手负责。 只是朱元璋东征时,谁也没想到会派一个二十多岁,毛都没长齐的朱文正过来统领。 这让邓愈等人憋了一肚子委屈,朱元璋您老就算对我等再不放心,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喜 欢花天酒地的朱文正吗? 这朱文正也果然名不虚传,上任后是“两袖清风”啥也不管,只管吃喝玩乐,至于城防要务,一并交给邓愈等人操劳。 摊上这么个领导,邓愈等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要是耽误正事丢了洪都,朱文正的脑袋会不会掉,其他人不知道,但邓愈等人的脑袋是肯定保不住了。 为了保住脑袋,一众将领只能起早贪黑的拼命训练士卒,加固城防。 至于朱文正,也没闲着,那是通宵达旦,歌舞升平。 时至今日,一众将领的眼圈早就熬黑了,朱文正的眼圈也熬黑了,只是此黑非彼黑,众人怎么会有好脸色给朱文正看? 若不是朱元璋的亲侄子,只怕朱文正早就被众人合伙参上一本,拖出去“咔嚓”了! ……………… 房间里的气氛着实让人郁闷尴尬,不行,要打破糟糕的固有印象。 “嗯……” 朱文正清了清嗓子,刚刚准备开口,却被邓愈突然打断: “都督大人!贼寇将至,请都督立即校阅三军,安置城防!” 邓愈一发话,众将立刻齐声附和道: “请都督校阅三军,安置城防!” ………… 一屋子彪形大汉齐声呐喊,声震云霄,朱文正只觉得耳根子都隐隐发麻。 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 话都不打算让我说了,只想让我当个摆设,早点签字画押,好让你们各司其职? 朱文正沉默了,却没有反驳。 军人尚武,崇拜实力,说多了都是废话,只有找机会露两手,才能赢得众将尊重。 “事不容缓,出发!” 朱文正大手一挥,起身便向外走去。 没想到路过邓愈时,却被对方一把拦住。 朱文正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好你个邓愈,没大没小,还真把自己当头铁了? 却见邓愈神情尬然,用手悄悄指了指朱文正的脖子,小声说道: “大人!校阅三军前……还请先擦擦脖子上的胭脂!” ……………… 我特么刚才没洗干净吗? 第3章 沙场点兵 洪都演武场。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四四方方的沙场上,两万余名士兵,按照各自所属,排列成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方队。 一时间是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朱文正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金戈铁马的真实场面,一时间,只觉得一股男儿热血在浑身涌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性吗? 朱文正翻身下马,大步向沙场走去。 还未及跟前,他就发现沙场上早有一名将领打扮的人物,正在分发兵器,清点名册。 “这是哪位将军?刚刚怎么没来?” 面对朱文正的疑问,邓愈等人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作一副沉默状。 倒是亲兵胡大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文正对他招了招手,这货立刻会意,近身贴到耳前: “大人,这是洪都总管李继先,之前……” 朱文正这才明白,这位总管大人头铁脖子粗,喜好仗义执言,曾数次登门劝谏朱文正,最后一次甚至带了一把宝剑,一剑劈断了屋里的古琴。 而朱文正竟然没生气,只是笑嘻嘻的对琴师说了一句: “子琪啊,你的琴断了。” 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比杀了李继先更让他难受,李继先一怒之下,丢掉宝剑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登门造访过。 朱文正听了顿感头大,不说自己这前身有多荒唐,遇上一帮将领也个个都是骄兵悍将,头铁的很呐! 不过想想朱文正也就释然了,这是乱世,人心思变,没有能力不要说别人看不起你,就算叛变投敌也是司空见惯。 朱文正不想纠结过去,便主动走了过去: “李将军,人马都到齐了吗?” 这李继先相貌端正,面白须长,倒是很有几分书生模样,见到朱文正,他表情毫无变化,只是微微欠了欠身: “回大人话,洪都守军两万三千八百四十人,除去城门值守两千四百人,应到两万一千四百四十人,现已全部到齐!” “好,兵士操练如何?” 一听这话,众将差点气歪了嘴,邓愈剑眉紧皱,黑熊赵德胜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李继先更是轻蔑地撇了撇嘴。 我说都督大人,平时你啥时候关心过士卒操练,不都是我们这些苦哈哈在这里汗流浃背。 这临到打仗 了,你到好意思来考校我们? 第4章 这就是高手 朱文正瞧了瞧邓愈等人的脸色,发现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也不说破,反而呵呵一笑,潇洒接过另一把长枪。 朱文正拿在手上颠了两下,却突然皱眉道: “枪腰太硬,枪头太粗,这是把废枪!” 众将神情大为惊讶,邓愈和李继先更是面面相觑,两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可思议来。 枪乃百兵之王,制作自然极为讲究,枪腰太硬则缺乏灵性,太软则无力,枪头要比枪根细,才灵活飘逸。 这些都是懂行之人才知晓,朱文正一个浪荡公子,又是怎么明白的? 众将本以为随便糊弄下,好让都督出个丑,没想到却是失算了。 李继先主动上前,揽住此事: “都督息怒!是小人失误,錯呈了兵士练习所用之梢棒。来人,给都督大人换枪!” 新枪到手,这一次看起来跟那名千户手中的一模一样,朱文正又颠了颠: “这把还有点模样,不过是合木制成,勉强堪用!” 枪材优选是红椆木,不易开裂,弹力很强,是制枪的上等材料。 其次才是合木,材质比较坚密,比椆木轻,却不如椆木结实,多为军士所用,有条件的武将不会选。 这句话让周围的将领们心中惊疑更甚,李继先眼神开始变得慎重,他扭头看向站立在旁的千户道: “千户张子明,都督大人统帅全军,勇不可当,务必全力以赴!” “是!大人!” 张子明重重一诺。 ………… 按照友好切磋惯例,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双方一般会自报家门,做些演示。 张子明随即向朱文正拱了拱手道: “大人请看!小人所学乃南宋杨家枪法!” 一声言罢,张子明用力踏前一步,这一步势大力沉,竟将沙场踏出一个肉眼可见的脚印。 随即,张子明大吼一声“杀!”,只见他双腕一抖,枪头带起一股疾风,已如银光般刺出。 “白蛇吐信,好!” 元帅牛海龙第一个喝彩。 一枪未老,张子明紧接着又刺出第二枪,这一枪威猛无比,硬去硬回,大有舍我其谁之势。 “好!铁牛耕地!” 黑熊赵德胜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紧接着,第三枪,第四枪……张子明一口气将杨家枪中的大花枪四十二式演练了个遍。 这一套枪法在张子明手中如行云流水,刚猛无比,引得众将皆是交口称赞,就连素来沉稳的邓愈都频频点头。 等张千 户演示完毕,众人都看向朱文正时,却没想,朱文正很光棍的摊了摊手: “我就不演示了,直接开始吧!” …………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说,张子明一定觉得受到了侮辱,但对方是大都督,张子明不能也不敢怠慢,只能稍稍错愕后,持枪上前。 众将虽然觉得也很失礼,但想想朱文正平日里的为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双方对峙站定,却见朱文正跨步沉腰,左手扶枪,右手持枪根,双手将枪端平,不慌不忙的摆开了一个架势。 “中平势,四夷宾服!” 李继先小声念叨了一句。 四夷宾服,被称为万用枪式,其他枪式皆可由此式演变而出,却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枪式,因为在应变以前,谁也看不出用枪者水平如何。 张子明皱眉端详片刻,随即枪头向下,也摆出一个枪式,下平势——灵猫捉鼠。 朱文正的四夷宾服虽然是万用枪式,但作为中平势,它还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惧怕下平势暗藏的腾蛇枪。 张子明本以为自己摆出灵猫捉鼠,都督大人一定会跟着调整自己的枪式,没曾想,朱文正就像没睡醒一样,仍旧波澜不惊的摆着他的四夷宾服。 张子明试着往前探了探枪头,又施展步法左右腾挪,朱文正依旧无动于衷,最多只是冲着张子明调整了下方向。 这让张子明很犯难,完全看不出朱文正的深浅,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男子汉大丈夫直管向前,有何惧载?” 黑熊赵德胜性急如火,最见不得婆婆妈妈,忍不住出言相激道。 张子明到底是上惯了沙场,受此一激,豪气顿生,不再有半点犹豫,挺枪急步向前。 眼见双方距离飞速缩短,朱文正仍无半点动静,张子明心头不由火起,就算你是都督大人,这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吃我雷霆一击! “杀!” 张子明大吼一声,前手猛然上托,后手随同下压,本来处于低势的枪头如毒蛇抬头一般突然窜起,旋出一朵脸盆大的枪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飞速扎去。 这一招,正是下平势暗藏的腾蛇枪。 双方虽说是切磋,枪头都换了钝头,可这一枪来势甚猛,一旦扎实,不死也够呛,可见张千户是动了真怒。 邓愈一看不好,急忙大呼: “住手!” 可时间却根本来不及,就在众将惊出一身冷汗时,说时迟那时快,朱文正动了。 就在 张子明的枪快要扎到朱文正时,一直没睡醒的朱文正突然杏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一尊从远古中醒来的洪荒斗神。 第5章 元末火器 这一番比试下来,众将大为震动。 只有朱文正一副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样子,转身向行伍队列走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队列中有一种兵器,早就引起了朱文正的注意,那就是火器。 火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火器的应用在中国也很早。 早在唐朝就有飞火(一种火箭)的使用记录,到宋代火药配方渐渐成熟,甚至出现了管型火器,不过却是竹筒、纸筒制成,射程较近,多以喷火为主,少有弹丸。 元代中期,铜质管形火器出现,铳炮的发展才开始逐步走向正轨。 所以,直到元末明初,火器都是比较新式的作战武器,还处于摸索完善阶段。 比如朱元璋的军队开始大量装备火器,还要追溯到两年前(至正十九年)的绍兴之战。 绍兴之战中,张士诚所部率先使用大量火器守城,给朱元璋的进攻部队造成不小麻烦,带兵主将蔡元帅甚至被打得倒地不起。 这一战后,火器给朱元璋留下深刻印象,从此,朱元璋所部也开始逐步加大火器的装备量。 ………… 朱文正走到一名火铳手身旁,伸手拿过火铳,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是一把铁铳,长度大约42厘米,口径2厘米左右,比现代步枪口径要大得多。 朱文正用手掂了掂,发现这玩意挺沉的,大约有8斤左右。 整个火铳分为三个部分,由发射弹丸的前膛,填充火药的药室以及尾銎三部分组成。 尾銎是这一时期的火铳特色,它位于火铳尾部,中间镂空,可以插入一根木柄,方便士兵持握,关键时刻,还能拿起来当棍子打。 这玩意在古代算高科技了,但跟现代武器比起来,仍然粗陋不堪,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朱文正看向面前的兵士: “试射几发看看!” 李继先看向邓愈,小声问道: “都督大人还知晓火器?” 邓愈一脸便秘,用手抓着胡子想了半天,发现都督大人除了喝花酒,好像也没干过别的事情,只能老实回答: “从未听闻过!” 李继先这回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伺候,又派人将随军匠户找了过来。 既然都督大人精通枪法,那火器就得找个专业人才过来,不信压不住都督的锐气。 李继先郑重介绍道: “大人!这是焦大头,城中火器皆由他率领工匠制作,还请他为大人演示!” 这焦大 头果然有个大脑袋,他身材矮小,体格却很敦实,腰间系了个布满污渍的大围裙,周围还琳琅满目的挂了不少小物件,一看就是个专业工匠。 焦大头浸淫火器多年,常以自身手艺为傲,一听要给都督大人演示火器,他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大人!铳炮乃利器,还请大人小心!” 说完,焦大头一脸得色的拿过火铳,又伸出油腻腻的大手,从随身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火药,对着铳口就灌了下去。 朱文正看得出奇,忍不住出言打断: “且慢!这火药没有定量?直接用手抓?抓多少是多少?” 焦大头一愣,摸了摸圆溜溜的脑袋,有些不解道: “大人!历来就是这么操作啊,火药放多少,兵士演练几遍就大概通晓了!” 我勒个去! 什么叫大概通晓? 朱文正大吃一惊,知道古人粗犷,没想到能粗犷到这个份上: “火药是利器,放多了可能堵塞枪管、炸膛,放少了力有不及,怎能如此随意?” 焦大头被问的一脸懵逼,见都督大人有些上火,他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道: “大……大人……火器自发明以来,一直是如此操作……并非小人疏忽大意!” 原来如此,朱文正深感无奈,决定还是暂不计较,便挥了挥手: “继续!” 焦大头舒了口气,再次伸出油腻腻的大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小不一的铁砂,对着铳口就灌了下去。 朱文正又忍不住了,急忙大叫一声: “且慢!火药之后为什么不置铳马,直接就放铁砂?” 焦大头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铁砂撒了一地,又变得结结巴巴: “大……大人!火铳历来如此操作,您……您说的铳马是何物?小人从未听过?” “铳马又名木马,是一个圆木片,直径跟铳口相同,置于火药和弹丸之间,发射时可以密闭火药,使其不至于泄气,能明显增加火铳威力射程。” 朱文正说完才意识到,铳马这玩意,敢情在元末明初还没有发明吧? 朱文正两番发问,竟将洪都城内工匠之首问得支支吾吾,张口结舌,偏偏说得又貌似很有道理。 李继先忍不住又和邓愈对视一眼,两人今天是着实吃惊不小。 焦大头见大人没有责怪,又颤颤巍巍的拿出通条,将铁砂火药压实,又在药室外的小洞里,插 入一根引信,这才眯起一只眼睛,两手拿着火铳,对着沙场上的纸靶瞄准起来。 朱文正见他那副随意模样,再一次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道: “且慢!火铳上怎么没有照门准心?直接拿眼睛瞄?” 焦大头这一次很干脆,火铳往地上一扔,直接双膝跪地,一脸哭丧道: “大人!您就饶过小的吧,您说的什么准心……照门,小的从未听闻过!” “准心和照门是指向之物,没有这些,命中全靠信仰吗?” 朱文正也是急了,口语竟不自觉有些超前。 李继先顿感头大,本以为叫焦大头出来,就是从专业角度压一压都督大人的锐气,没想到,这朱文正怎么比工匠还专业? 李继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化解: “大人!还请让焦匠头完整演练一遍,有何问题再议不迟!” 焦大头的自信和骄傲,早已被朱文正击成一地碎渣,他哆哆嗦嗦点燃引信,几乎是闭着眼睛,胡乱往靶场上一指。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铳口猛然喷出一条火龙,铁砂如天女散花般,铺天盖地向着纸人冲去。 “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声响起,只见诺大一个纸人上,竟然被扎了五六个小洞,其中还有两处洞穿了纸人身上的皮甲。 我靠! 这还是散弹枪啊! 难怪此时火铳射程不及弓弩,却还是能顽强的在军队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看,可以改进的余地还很大,后面有时间要想想办法。 朱文正没有再为难焦大头,又依次查看了其他火器。 这一次,焦大头是毕恭毕敬,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尽心为朱文正介绍,其中盏口炮和碗口炮等火炮给朱文正留下很深印象。 这些火炮因为炮口大如碗或盏而得名,多数长约35-50厘米,重约30-60斤,没有车轮,靠木架支撑固定,不便于野战,多用于水军和守城。 一番查阅下来,是时间飞逝,众将皆是口干舌燥,唯独都督大人兴致不减。 邓愈、李继先等人看向朱文正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轻视,慢慢发生了变化。 武人就是实在,只要你有能力,就能获得尊重。 就当朱文正意犹未尽,还打算再看时,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骑马飞奔而来,一见到朱文正,立即翻身下马,大喊道: “报!——禀都督大人,陈友谅大军已至洪都!” 第6章 汉王陈友谅 陈友谅来势之快,远超预期,众将神情皆是凛然。 元帅牛海龙上前一步道: “都督大人!请即刻安置城防,以退贼寇!” 朱文正却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 “陈友谅号称60万大军,一路人吃马嚼,辎重繁多,必当先安营扎寨,营造攻城器械,今日必无战事,尔等皆可心安!” 邓愈眼中透出一缕精芒,这都督大人平日里看起来一点不靠谱,这关键时刻,竟有如此洞察力? 李继先也暗暗颔首,主帅如此,洪都看来还有救! “随我上城楼观敌!” 朱文正大手一挥,随即翻身上马,众将拱卫而去。 ………… 洪都西临章江,陈友谅大军从武昌走水路出发,正好自章江而来。 朱文正才刚刚登上西墙城楼,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震撼了。筆趣庫 章江全长上百公里,宽一两公里,站在洪都城墙根本看不到章江尽头。 却见江面上大小船只不知千万,陈友谅的船队浩浩荡荡,仿佛从天际而来,络绎不绝的开往洪。 战船上带甲兵士无数,一时间是旌旗蔽日,锣鼓震天。 尤其让人分外扎眼的是江中那些巨舰,竟在船上建三重楼,高达数丈(一二十米),每层还设有马棚,可以在船上跑马,下层又设板房做遮蔽,内有强橹数十支,橹身裹以铁皮,以防折损,上层还列有女墙战格,置炮车、檑石等,甲板上是人头攒动,刀枪如林,状如城塞。 朱文正粗略估计,一艘这样的巨船,至少可以容纳三千左右的士兵。 而这样的巨舰,江面上至少已有二十多艘,至于“海舟”、“快船”之类的小船,更是数不胜数。 我靠,这陈友谅也太会玩了吧! 朱文正并不认识陈友谅,可这个时候想不发现陈友谅都难。 巨舰本来就显眼,而此时第八艘巨舰上,更是立起了一副巨大的锦旗,上面用刀劈斧砍的字迹,写着几个狂放至极的大字: “一战定天下!” 汉军如此威势,深深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呆愣着一时竟忘了说话。 还是朱文正最先反应过来: “奶奶的!口气这么大,你咋不叫吊炸天呢?” 亲兵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好奇道: “大人,啥叫吊炸天?” 朱文正狠狠蹬了他一眼,吓得胡大锤立刻闭口不言。 李继先立即拱手上前道: “大人!汉军势大,请立即向吴国公求援!” (朱元璋此时没有自 立,依附北方红巾军龙凤政权,受封为吴国公) 朱文正皱眉思索着没有说话,他当然不愿意死,但现实让他必须谨慎,而排兵布阵的经验,他前世在虚拟机中并不少有。 仅仅片刻间,朱文正就作出了决断: “不!此时不能求援!” “大人!……” 李继先还想再劝,却被朱文正挥手打断,说实话,在见识过陈友谅大军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能必定守住洪都的决心。 朱文正却不慌不忙的分析道: “吴国公跟张士诚正交战于庐州,如果此时撤军,必受两面夹击。就算张士诚不尾随追击,汉军远道而来,兵锋正盛,吴国公二十万大军亲至也未必能取胜!” 这番话极富远见,让众将心中为之一凛,李继先急忙追问道: “那我等该当如何?” 朱文正随即大手一挥,豪气冲天道: “死守洪都!陈友谅不是要一战定天下吗?我们就一战废了他,打掉他的锐气!” 赵德胜的血性被激起,振臂大喊道: “都督大人说得好!打他狗日的!” 一时间众将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纷纷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邓愈老成持重,上前拱手道: “大人!我军该如何布置?” 朱文正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首先看了看身下的洪都城墙。 洪都始建于西汉,到宋代改建为16座城门,又经元末改建后只余8座城门。 邓愈受领城防后,将城墙从一丈五尺(5米)加固到二丈九尺(约9.6米),又在城下设置护城壕。 8座城门被全部改为朝南,又在先代城门基础上,加筑了瓮城。 从防御手段上看,洪都称的上坚固,这也是洪都守军最大的倚仗,再结合下洪都的地形,朱文正有条不紊的分析道: “我军兵少,只能重点布防。洪都城内有东湖,汉军若从东面进攻,队形难以展开。而汉军自西面章江而来,西面必定是汉军主攻方向。因此,我军应重点防守西侧城墙!” 这番分析有条有理,连赵德胜这种粗人都听得两眼放光,李继先更是心中暗叹,难道我之前都错怪都督大人了? 邓愈面露喜色,对于洪都守备,他心中早有预案,没想到竟跟都督大人不谋而合。 见众将再无异议,朱文正随即正色,大声下令道: “参政邓愈!” “末将在!” “你率6千兵马守南面抚州门!” “是!” ………… “元 帅赵德胜!” “末将在!” “你率6千兵马,守西南宫步、土步、桥步三门!” “是!” ………… “指挥薛显” “末将在!” “你率5千兵马,守西北章江、新城二门!” “是!” ………… “元帅牛海龙!” “末将在!” “你率4千兵马,守北面、东面,琉璃、澹台二门!” “是!” “元帅赵国旺!” “末将在!” “你率精锐两千,于城中待命,随时听我调遣!” “是!” ………… “洪都总管李继先!” “末将在!” “你统领后勤辎重,全力保障三军!” “是!”筆趣庫 朱文正安排妥当,刚刚准备回营,却见城墙下十二名铁甲骑兵飞驰而来。 这十二名骑兵一看就跟寻常军士不同,皆为年轻壮勇者,身着精致布面甲,腰悬象牙牌,用黄绢尺幅印以朱字。 为首一名骑士,见到朱文正立即翻身下马,一路小跑上前,双膝跪地道: “小人来迟,请都督大人责罚!” 其余十一名骑士紧跟着跪下请罪,动作整齐划一,显得极为干练有素。 朱文正纳闷的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些人是谁,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亲兵胡大锤。 胡大锤早就习惯了主子的不靠谱,也不以为意,只是瞪着大小眼,一脸木讷的说道: “这是帐前黄旗先锋,旗总高坚……” 原来朱元璋设立大都督府后,在其下又设立了“五部都先锋”,统领数支精锐部队,包括银牌先锋,骁骑士,大号先锋,铁甲士和黄旗先锋。 其中黄旗先锋又名守御士,身份地位极为特殊,是朱元璋的亲卫部队,组建时全军也只有三百六十多人,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年壮、英勇、多厉战阵者。 守御士向来跟随朱元璋作战,从不单独出征,但朱文正守洪都时,朱元璋却特意安排了十二名守御士跟随,以护其安全,足见重视。 只是以前都督大人花天酒地,从来不带他们出门,搞得大战将起,他们才匆匆赶来。 “尔等无罪!” 朱文正不好责怪,反而大步上前亲手将其扶起,细看之下,发现高旗总面目英朗,眼神锐利,显得极为精明。 都督大人以前待他们不好,这高旗总神情上也看不出怨言,起身后只是恭恭敬敬站到了朱文正的身后。 朱文正突发奇想,这些人到底是朱元璋派来保护自己的,还是监视自己的呢? 第7章 黑云压城 “呜!——呜!——” 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天还未放亮,朱文正就在大营中被号角惊醒。 亲兵胡大锤急匆匆闯进来,神色焦急: “大人!汉军要攻城了!” 朱文正二话不说,迅速披挂完毕,在黄旗先锋的追随下,就直奔西北宫步门而去,。 西面是陈友谅的主攻方向,宫步门守将赵德胜又性情急躁,朱文正实在放心不下。 朱文正赶到时,城墙上已是人头攒动,守军戒备森严如临大敌,赵德胜正挥舞着狼牙棒,对着城外骂骂咧咧。 朱文正往城外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仅仅一夜间,汉军已连营百里,城外是人山人海、刀枪无数,青赤白黑黄五色旗遮天蔽日,冲车、云梯、壕桥、梢炮数不尽数。 陈友谅的60万大军,已将洪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文正细看之下,只见西面正中高高树立着一面黄色帅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陈”字。 帅旗下,一帮将领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鲜衣怒马者,正是汉王陈友谅。 陈友谅原名陈九四,本为沔阳渔家之子,元末天下大乱,加入天完红巾军起事,先杀好友倪文俊,博得首领徐寿辉信任,后又杀徐寿辉叛乱,夺取天完红巾军政权,自立为汉王。 史书评价其剽性狡悍,有枭雄之姿,是朱元璋生平罕见之大敌。 此时的陈友谅尽占江西、湖广之地,拥兵近百万,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从他那“一战定天下”的口号也能看出,小小的洪都还真不放在他眼里。筆趣庫 “吴军主将是谁?” 陈友谅天生一副三角眼,喜欢用眼角余光看人,他轻蔑的扫了一眼城墙,语气中充满不屑。 有细作上前道: “是朱重八亲侄,朱文正。此人沉迷酒色,不务正业,以致洪都守备松懈!” 陈友谅仰天大笑: “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仿佛感受到主将的骄傲,汉军士兵们面对近在咫尺的洪都城,是个个摩拳擦掌。 他们纷纷以刀击盾,以枪顿地,口中大呼: “吼!——” “吼!——” ………… 数十万汉军齐声呐喊,气势惊人,一时间是声震云霄,朱文正直感到洪都城墙都似乎在这种山呼海啸中微微颤动。 吴军士兵人人变色,被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军还未交战,气势已被夺去。 正是如此情景,让赵德胜气得跳脚大骂。 朱文正面沉似水,突然下令道: “传令!鸣号炮,吹天鹅笛!” “是!” 亲兵胡大锤领命飞奔而去。 “砰!” 一声巨响平地而起,仿佛刺破乌云的霞光,让汉军声势为之一窒。 随即,一声悠扬的喇叭声响起 ,如天鹅长鸣。 天鹅笛响,全军呐喊,以壮声威! 朱文正一把抽出腰间宝刀,用尽全身力气,带头大喊道: “吼!——” 这一声吼,气吞山河,如蛟龙出世,吴军人人振奋,跟随自己主帅齐声呐喊道: “吼!——” “吼!——” ………… 两万洪都守军只觉得一股男儿热血直冲头顶,浑身血脉喷张,在主帅的带领下,他们越吼声势越大,渐渐盖过了城外的汉军。 陈友谅脸色愠怒,扬鞭立马,指着城墙上振臂大喊的那个身影道: “此乃何人?” 早有细作回报: “此乃吴军大都督朱文正是也!” 陈友谅眸中射出一缕阴狠: “传令!先登城楼,斩朱文正者,赏银千两!” 汉军士兵犹如打了鸡血,齐声呐喊道: “先登城楼,斩朱文正者,赏银千两!” “先登城楼,斩朱文正者,赏银千两!” …………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时间,汉军士兵声势大振,仿佛那洪都不是一座坚城,而是一座珠光宝气的金山。 “砰!砰!砰!” 随着三声炮响,黑压压的汉军如蝗虫过境般,高声呐喊,挥舞着兵器直奔洪都而来。 ………… “狗日的陈友谅,真他娘的猖狂,凭借云梯、冲车和单梢炮,就想拿下洪都城吗?” 黑熊赵德胜气得破口大骂。 洪都城墙已经被加固到近10米高度,通常面对这种坚城,需要建造襄阳炮之类的重型武器,才可能攻破城墙。 但陈友谅显然没这个耐性,他只用了随船携带的器械,最大也不过是单梢炮。 单梢炮是一种木制投石攻城武器,有固定炮架,用拽索40条,1人定炮,40人拽放,炮石重2斤,射程可达270步(约420米)。 其原理类似杠杆,合众人之力将炮石飞出。 如果是七梢炮,弹丸可达100斤,能对城墙造成重大威胁,但单梢炮2斤重的弹丸,就只能杀伤人员了。 随着一声令下,上百门单梢炮,在数千名汉军的大力拖拽下,被崩的笔直笔直。 “放!” 铺天盖地的巨石,夹杂着漫天呼啸声,如天女散花般直奔洪都城墙而来。 这一刻,朱文正仿佛有一种末日流星般的错觉。 “砰!砰!砰……” 密集的石丸,狠狠撞击在城墙上,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这种梢炮并没有什么准头,但还是有少数石丸,对洪都守军造成了伤害。 朱文正亲眼看着城墙上的一名守军,被巨石正中胸口,他惨叫一声,一股鲜血凌空飘起,那名守军竟被巨石直接砸下城墙,一连翻滚了十几米,才最终停下,彻底没了动静。 这是朱文正第一次看到有人战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眼圆睁,半响回不过神来。 第8章 血战洪都 汉军人多势众,虽有小挫,但很快还是冲过了护城壕。 这些冲到城边的汉军,竖起密集的藤牌,冒着城墙上如雨的箭矢,纷纷搭起云梯。 云梯才刚刚靠上城墙,汉军就汹涌成群的往上爬,守军弓弩已经渐渐压制不住。 朱文正还沉浸在刚刚的血腥一幕中,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赵德胜见状当机立断,大喝一声: “放檑木,狼牙拍!” 檑木是一种巨大的圆木,浑身装满铁刺,两端用绳索缠绕,连于绞车之上。 狼牙拍是一种大型木盒,里面插满长钉,利如狼牙,木盒一端同样用绳索连接绞车。 随着赵德胜一声令下,城墙守军纷纷怒吼着放开绞车。 “轰!轰!……” 只听一连串巨响,数量众多的檑木、狼牙拍从天而降,狠狠拍打在向上攀登的汉军士兵身上。 如此巨大的圆木和木盒,如此锋利的利刃和倒刺,每一下都是血肉横飞,汉军士兵惨叫不断。 朱文正亲眼看到,一个狼牙拍被绳索收起时,上面甚至还挂了个半死不活的汉军士兵,随即也被守军乱枪戳死,尸体扔下城墙。 更有云梯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打折,发出“咔嚓”脆响,汉军士兵如蝼蚁般纷纷滚落,又是一片哀鸿不绝。 如此惨烈的画面,看得朱文正目瞪口呆,就在他发愣时,一支流矢来势甚猛,冲着他的面门就急扑而来。 “大人小心!” 关键时刻,高旗总一把推开朱文正。 朱文正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死神仿佛与自己擦肩而过。 “噗!” 一支利箭,狠狠的插入了高旗总左肩。 “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朱文正心生愧疚,若不是自己大意,也不会弄成这样。 “小人有铠甲护身,些许皮肉伤,并无大碍!” 高旗总说得轻松,却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朱文正仔细一瞧,只见这竟是一支“蹶张弩”箭矢。 “蹶张弩”用脚踹开弩,力道甚大,即便穿着布面甲,也还是贯穿了高旗 总左肩。 这种伤势若是处理不好,随时都能要人性命。 “来人!快扶高旗总下去!” “大人……” 高旗总还想坚持,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不容分说派了两个黄旗先锋就搀着他下了城墙。 经历了这一茬,朱文正猛然清醒,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根本容不得胡思乱想,只有打起精神,才能活到最后。 城墙上此时已是喊杀声一片,守城吴军与攻城汉军打得难分难解,赵德胜全神贯注的在城墙上指挥。 就在汉军猛攻城墙的同时,另一组汉军推着冲车,直接冲到了宫步门翁城门之下。 这种冲车,加固了厚厚的顶棚,可以抵挡弓弩射击,而守军的梢炮又没有准头,无法保证准确命中。 就在汉军操起撞木,准备狠狠撞击城门时,朱文正及时发现,他操起手中钢刀,猛地奔向城门,同时大喊道: “放铁撞木!” 铁撞木是一种专用守城器械,在木架上安一个轱辘,轱辘上吊一个数百斤的大铁钟,铁钟内暗藏利刃,将木架悬挂于城门之外,一旦敌军攻城,就放开轱辘,让铁钟飞落而下。 城门守军听到都督提醒,急忙上前,一刀砍断了轱辘上的锁扣。 “咚!——” 数百斤的铁钟如流星坠落,正好砸在汉军冲车的顶棚上,看似坚不可摧的顶棚,顿如豆腐一般,被砸了个稀烂。 冲车下还有数十名推车的汉军,一并被砸了个骨断筋折,血肉模糊,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然而,汉军毕竟势大,在接连受挫下,后续援军仍源源不断冲近城墙,搭起新的云梯猛攻。筆趣庫 城墙上一时是箭弩齐飞,炮石冲天。 随着战事的激烈进行,城墙守军檑木、狼牙拍多有坏损,根本来不及修复,汉军越战越勇,渐渐有登上墙头的趋势。 赵德胜已经杀红了眼,挥舞着狼牙棒恨不得跳下城墙跟汉军对决,一时竟忘了指挥。 就在关键时刻,朱文正振臂高呼道: “铳炮准备!” 火铳兵得令, 飞快冲上城头,小型碗口炮、盏口炮也被军士抬了上来。 “放!” “砰砰砰!轰轰轰!……” 刹那间,城头电闪雷鸣,巨大的火光几乎遮蔽了太阳的光芒。 无论是手铳还是碗口炮、盏口炮,全是散弹型攻击,这一波打击声势巨大,正攀爬在城墙上的汉军,仿佛秋风扫落叶般,被整整打缺了一大片。 汉军历来不重视火器,从来没见识过如此犀利的打击,猛遭重创之下,士气终于崩溃,城下汉军纷纷扔掉云梯,头也不回的向大营逃去。 ………… 很快,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军千户,就被带到了陈友谅身前。 陈友谅脸色阴狠,居高临下的厉声呵斥道: “你跟随我多年,为何临阵脱逃?” 这名千户受伤颇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捂着胸前伤口,他一脸哀求道: “汉王,不能这么打了!洪都城墙高大,还需花费数日,搭建襄阳炮、七梢炮等利器才能克敌!” “一个小小的洪都还要花费数日?” 陈友谅冷笑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 这名千户跟随陈友谅多年,是他起家的班底之一,居然被二话不说就直接砍掉,看得四周的汉军将领,人人心中凛然。 “临阵不前者,斩!” 陈友谅语气阴狠,按剑环顾四周,人人不敢与其对视。 见诸将驯服,陈友谅这才满意,从嘴角边厉声蹦出几个字: “谁敢为先锋?” 众人摄于陈友谅淫威,一时竟无人敢接话。 陈友谅冷哼一声,眼神变得更加阴霾: “谁敢为先锋?”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挺身而出: “末将李茂海,愿为先锋!” 李茂海,人称旋风斧,一双板斧出神入化,快如疾风。 靠着这身板斧,李茂海加入汉军不过两年,已是官至万户,死在他手里的人命,少说也有上百条。 陈友谅嘴角勾出一副诡异的微笑,盯着洪都城墙道: “我赐你500铁甲,必取朱文正首级!” 第9章 赵德胜的往事 却说洪都城墙这边,一直到汉军如潮水般退却,朱文正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就连握刀的手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这是朱文正第一次参与真实的战斗,跟虚拟机中完全不同,这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如落叶般,在眼前不断凋逝。 “都督大人!喝点水吧!” 却是赵德胜双手递过一个水囊。 朱文正正觉口干舌燥,接过水囊就咕都咕都猛灌起来,因为喝的太猛,竟被呛得大咳起来。 赵德胜哈哈大笑,连忙用手抚其背。 赵德胜是个粗人,喜欢率性而为,没想过这个动作对都督来说有些犯上。 朱文正身边的黄旗先锋张口就准备呵斥,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因为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关系已经在战斗中被拉近。 赵德胜也早已看出,朱文正是第一次参战,却没想这看似不靠谱的公子爷,上了战场居然如此坚强,更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 作为一个新人,朱文正表现非常不错,赢得了赵德胜的钦佩。 关系好了,话匣子自然打开,朱文正对赵德胜的经历非常好奇: “赵将军,你当初是为何参军?” 赵德胜本来挺开心的,听到这句话,竟脸色一垮,露出几分苦涩: “能为啥?为了谋条生路呗……” 朱文正更加奇怪,赵德胜五大三粗,凭着这身力气,怎么也不会没有饭吃吧? 却见赵德胜砸了砸嘴,继续说道: “我是濠县人(今安徽凤阳),家中本有几亩良田,照说也能混个温饱,却因苛捐杂税时常糊不上嘴。 到了至正四年,黄河泛滥,江淮一带又出现严重瘟疫、旱灾。 本来朝廷(元朝)还发了些救济粮,可那些贪官们层层克扣,到我们手里,竟然一颗都不剩。 日子没法过了,天下开始大乱,各地红巾军纷纷起事。 很快,一支红巾军打到我家附近。 本来我以为红巾军是穷人的队伍,跟着他们能有口饭吃,谁曾想,并不是所有红巾军都是善类。筆趣庫 有些头领跟土匪无异,攻占我家乡后,那支红巾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 家父为了保住家里最后的一点种子,竟被他们活活打死,可怜我正在山上打猎,竟没能见到家父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赵德胜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竟然湿润起来。 朱文正是现代人,从未经历过这种乱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叹息一声,轻抚其背。 赵德胜紧咬牙关,用力擦掉眼泪,又接着说道: “我咽不下这口气,正好赶上元朝招募义军,打击红巾。我一怒之下就报了名,因为有把力气,被推举为义兵队长。 可义兵的日子也不好过,元朝的粮草总是被贪官克扣,时常拿不到手。 为了不饿死,后来我们也只能去抢,我不忍心祸害穷苦人,就拿那些地主豪强开刀。 就这么混了一年,吴国公(朱元璋)突然攻占了滁阳,我母亲就在那里,这可把我吓坏了。 我偷偷派人去找,却发现吴国公队伍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还替大家主持公道,连母亲都对吴国公交口称赞。 我仔细观察,发现吴国公虽然严厉,却心怀天下,是为我们这些苦哈哈做主的。 我不再犹豫,便带着一些人马,投奔了吴国公……” 赵德胜的往事娓娓道来,听起来不过是些穷苦人的家长里短,但对朱文正的震动却极大。 他突然发现,朱元璋能得天下,绝非偶然,从一定程度上讲,他代表了广大劳苦人民的集体利益。 细想之下,天下群雄中,张士诚是私盐贩子出生,家境富裕,贪恋荣华富贵;陈友谅起事前是沔阳县县吏,一生崇拜权力,喜欢勾心斗角;方国珍、明玉珍之流,不是贩私盐,就是小地主。 唯独朱元璋,是真正的苦哈哈出身,世代皆为贫农,为地主放过牛,为吃口饭去当和尚,就连当和尚也没饭吃,只能远跨数省去化缘,甚至老爹死了,连个下葬的地方都穷得找不到。 正是因为朱元璋的这段穷苦经历刻骨铭心,使得他对同样生活在最底层的劳苦大众充满同情,所以即便他性情有些暴虐,但对于百姓那是相当好的。 难怪洪都守军只有两万,却 在六十万汉军包围下,没有投降叛变,甘愿为朱元璋卖命。 想到这里,朱文正伸出头,看了眼城外的汉军: “陈友谅军纪如何?” 赵德胜不屑的撇了撇嘴: “比土匪强!” 胡大锤一直在旁偷听两人谈话,不但听得津津有味,闻听此言,还忍不住开口道: “大人!这事我知道,我知道。据说汉王军队残暴不仁,所过之处是鸡犬不宁,就连路边的狗都要挨两巴掌……” 朱文正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闭嘴!给我一边凉快去!” 胡大锤一脸委屈,摸着屁股悄悄蹲在了墙角。 就在这时,一名兵士突然跑来: “大人!土步门铁撞木放下后,无法收回!” 铁撞木这种东西虽然好用,但放下后时常会出问题,不是轱辘卡坏,就是绳索被敌军砍断。 朱文正扭头看向赵德胜: “你去土步门看看,这里就交给我吧!” 赵德胜拱手称是,随即操起狼牙棒,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赵德胜走了没多久,朱文正正在督促守军整备器械,清理城墙。 汉军低沉浑厚的号角又突然响起。 “呜——呜——” 朱文正闻声望去,却发现汉军这次集结的部队竟有所不同,里面出现了不少铁甲猛士。 汉军先锋中,竖起了一面高高的将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李”字。 “这是何人?” 朱文正有些纳闷。 刚刚蹲在墙角的胡大锤,一屁股弹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说道: “大人!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汉军名将李茂海,人称旋风李。据传,是宋代黑旋风李逵的后人,一双板斧尽得真传……” ………… 黑旋风李逵? 朱文正无语的摸了摸额头,忍不住又狠狠踹了胡大锤一脚: “闭嘴!给我一边凉快去!” 胡大锤一脸的委屈,摸着屁股又悄悄蹲在了墙角。 经历了初战,朱文正的心态已经逐渐适应。 他紧握手中钢刀,看着城外铁甲森严的汉军,一股男儿豪情冲天而起。 就让我早点结束这个乱世,还我一个强盛的华夏。 这也是我身为炎黄子孙,流淌的使命! 第10章 铁甲登城 随着三声炮响,汉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冲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手持藤牌,身着布甲、皮甲的汉军步兵,李茂海将他的500铁甲,放在了整个汉军先锋的最后。 “放!” “砰!砰!砰!” 汉军的炮石更为凶猛,密集如流星雨般,狠狠砸在城墙上,坚固的洪都城墙被砸的坑坑洼洼一片,远看犹如蜂巢一般。 一辆吴军安置在城头的双梢炮,不幸被汉军命中,木制的炮架立刻被砸了个稀烂,木屑四散而开,又接连命中两名吴军炮手。 吴军炮手几乎被打成了刺猬,发出凄厉的惨叫,翻滚着摔落城墙。 汉军一路小跑,很快冲近百步之外。 “射!” “嗖!嗖!嗖!” 这一回,李茂海安置了数十张车弩,这种弓弩体型巨大,用木车装载,一弩三箭,用绞盘开弩,劲道极大。 车弩发射的巨矢,犹如一颗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一头扎向城墙,竟将吴军设立的女墙,一击击穿。筆趣庫 几名躲在女墙后的吴军士兵,猝不及防,被巨矢迎空带起,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嚎叫着跌落城墙。 看到如此恐怖一幕,亲兵胡大锤上前一把抱住朱文正: “大人!城头太过危险,请下城躲避!” “混账!汉军要是攻破城墙,我躲在城内又有何用?” 朱文正的热血,已经被残酷的战斗点燃。 此刻,他头脑无比清醒,镇定自若的指挥城墙守军展开反击: “放!” 刹那间,城头弓弩炮石齐发,带着复仇的怒火,冲向汹涌而至的汉军。 “轰——” “噗!噗!噗!” 城外汉军血肉横飞,惨叫不断,一个倒霉的汉军被25斤石丸直接命中,手中藤牌炸得粉碎,整个人化作一团血葫芦,一路翻滚着,将汉军队列带倒了一大片。 但李茂海不愧是汉军名将,他的队伍士气更旺,行动更为迅捷老练,在梢炮弓弩的掩护下,冒着伤亡很快冲过了护城壕。 城墙下早已堆满上次进攻时,遗留的汉 军尸首,李茂海的汉军二话不说,两人一组,抬着这些尸首,犹如扔麻袋一般,将他们纷纷扔进护城壕中。 空地被很快清理出来,汉军重新架起云梯,冒着刀枪剑雨,如潮水般攀向城头。 朱文正指挥越发娴熟,他大吼一声: “放檑木,狼牙拍!” “轰!轰!轰!” 巨木、利刃飞落而下,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一个个被打成血葫芦的汉军,如沙袋一般纷纷掉落城墙。 眼看自己部众死伤惨重,李茂海却在大批藤牌手遮掩下,立于后军纹丝不动,眼神只是盯着洪都城墙,阴狠出奇。 随着汉军的不断进攻,檑木、狼牙拍渐渐压制不住,朱文正开始指挥吴军,用镋钯将云梯頂翻。 镋钯形似长枪,却在头部多出两个月牙,本是猎户打猎所用,红巾军中多为农民出身,镋钯也慢慢演变成明军的制式兵器之一。 一名汉军极为骁勇,一手持藤牌,口中含手刀,一路行云流水,眼看就快爬上城墙。 就在这时,三名吴军士兵齐心协力,大吼一声,用三把镋钯插住城头云梯,用力往前一顶。 “轰!” 十米长的云梯应声而倒,那名汉军重重摔落在地,溅起一大片尘土,他口中喷出一簇鲜血,手脚胡乱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惨烈的攻城战一直持续进行,终于,有一名胆怯的汉军承受不住了,他丢下云梯就向后跑去。 才刚刚跑到李茂海跟前,李茂海抽出腰间板斧,手起斧落,劲道之大,竟将那名汉军齐肩劈成两段。 “后退者死!” 李茂海怒吼一声,身边五百铁甲同时大吼道: “后退者死!” 前有檑木、狼牙拍,后有板斧督战,汉军前锋一脸绝望,只能歇斯底里的发出呐喊,如蝼蚁般死命往上冲。 城墙战事越来越白热化,不断有吴军士兵中箭中炮,惨叫着翻落城墙。 朱文正全神贯注,不断指挥士兵查漏补缺,将汉军威胁最大的云梯,一一摧毁。 战事正胶着 时,亲兵胡大锤突然大喊道: “大人不好!汉军正在爬墙!” 朱文正一愣,冒着箭雨伸出头,往墙外一看,只见高大的洪都城墙上,不知何时已布满密密麻麻的巨型弩箭,这些弩箭入土极深,只留半截箭杆在外,形成了一道天然墙梯。 朱文正大吃一惊,叫道: “这是踏橛箭!” “踏橛箭”是车弩、床弩专用的一种巨型箭矢,可以成排成行地钉在城墙上,供士兵攀爬。 原来李茂海拿出几十架车弩,打得却是声东击西的主意,趁着城头激战时,不知不觉的搭出了墙梯。 李茂海的500铁甲士兵,正利用箭杆攀爬在城墙上,手脚最快的眼看就快要登顶。 一见这种情况,朱文正没有半分迟疑,举刀高呼道: “铳炮准备!” “放!” 吴军火铳手飞速冲上城墙,操枪持炮,对着城墙下的汉军铁甲就是一顿猛轰。 “砰!砰!砰!” “轰!轰!轰!” 巨大的火龙从城头直灌城底,十几个被碗口炮直接命中的汉军铁甲士兵,浑身血流如注,惨叫着跌落下来,汉军轻步兵更是被扫倒一大片。 但更多的汉军铁甲却只是身形一顿,些许受创后,又顽强的向上爬了起来。 原来,元末火器威力有限,在没有铳马的情况下,使用的又是细碎铁砂,手铳在三十步以内,还可以击破一层皮甲,可要是遇到铁甲,就难以为继了。 偏偏火器又装填缓慢,一轮打击下,若是敌军不退,就只能陷入近战。 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在汉军铁甲的带头下,汉军步兵开始纷纷冲上城头。 肉搏战是最为惨烈的一种战斗形势,任何一方只要稍有退却,就会形成山崩一样的连锁溃退。 朱文正高举手中宝刀,振臂大呼道: “今日我等共生死,来日把酒再言欢!杀!——” 见到主帅如此英勇,吴军士气大振,纷纷举起刀枪,跟随大吼道: “今日我等共生死!” “杀!” “杀!” ………… 第11章 怒斩先锋 一名汉军铁甲半个身子已经爬上城头,城墙口的一名吴军操起手刀,全力向汉军劈去。 却听“叮!”的一声脆响,手刀竟不能破甲而入。 汉军铁甲随即拔刀向吴军士兵捅去,竟将吴军士兵捅了个对穿。 危急时刻,又一名吴军士兵勇猛抢上,用手中镋钯,一把顶住汉军铁甲,将其直接从城墙上頂翻下去。 越来越多的汉军开始爬上城墙,双方渐渐混战在一起。 几名汉军士兵发现了盔甲银亮的朱文正,一看就像个大人物,操起手中兵器,就猛冲而来。 “保护大人!” 朱文正身边的黄旗先锋大吼一声,四人将朱文正团团围住,其余迎着汉军士兵冲了上去。 黄旗先锋是朱元璋的亲兵,个个以一当十,即便是汉军铁甲,在他们面前也讨不了便宜。 但冲上城头的汉军铁甲越来越多,终于,朱文正身边的黄旗先锋几乎全都陷入了生死缠斗,就连胡大锤都跟一名汉军厮杀在一起。 此时的城头上是杀声震天,双方士兵交织在一起,刀枪挥舞,血光四射,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摔落城下。 朱文正的身边出现了空挡,一名汉军步兵一手持藤牌,一手持手刀,弯腰急进,冲着朱文正直奔而来。 这名汉军士兵久经沙场,见朱文正生得白白嫩嫩,年纪又轻,手中只拿了一把弯刀。 汉军士兵欺他没有经验,临到跟前,低头用藤牌遮胸,用力往朱文正胸前一顶,手刀藏在盾下,冲着朱文正的大腿就扎去。 这一招非常阴狠,藤牌遮挡了朱文正进攻路线,就算朱文正劈砍也无济于事,手刀藏在盾下,一旦扎到腿,朱文正连跑都没法跑。 胡大锤眼瞅主人危险,大喊一声,准备舍命上前相救。 谁曾想,朱文正不退反进,只见他双手握刀,两脚同时发力,突然凌空跃起,刀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月,以雷霆之势,照着汉军藤牌凌空劈下。 “杀!” 这一刀威猛无比,竟将汉军藤牌手,连人带盾一刀两断。 汉军藤牌手两眼暴凸,至死不能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刚猛的刀法,竟有 如此锋利的宝刀? 他根本不知道,朱文正前世学习的是戚家军刀法,那是跟倭寇刀刀见血厮杀出来的。 朱文正手中这把弯刀,也不是寻常货色,而是在冷兵器时代享誉盛名的波斯弯刀。 波斯弯刀,又名大马士革刀,使用独特的乌兹钢铸造,刀身布满钢纹,如行云似流水,锋利异常,锐不可当。 蒙古入侵欧洲时,曾带回一批大马士革刀,遗落在元朝。 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自然搞到了一把。 一刀见血,朱文正血性被激发,迎着汉军士兵就冲了上前。 一名汉军铁甲持短矛向朱文正刺来,朱文正横刀侧步,刀背在短矛上用力一磕,“叮!”,汉军铁甲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短矛已被革开。 朱文正趁势欺身上前,右膝猛地飞起,照着汉军的肚子就是狠狠一下。 “铛!” 两人都穿了盔甲,这一下来势甚猛,汉军铁甲被顶得倒飞而起。 朱文正抓住机会,手起刀落,精准无比的劈向汉军脖颈处,一颗人头飞天而起。 就在这时,一名腰间插着板斧的汉军猛将也登上了城墙,正是旋风斧李茂海。 两名吴军士兵不知厉害,一人持枪,一人持盾,左右两边抢攻而上。 李茂海暴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抽出两把板斧,化作一道旋风。 两名吴军士兵还未看清他的动作,李茂海手起斧落,吴军士兵枪折盾损,已是鲜血四溅,惨叫着倒了下去。 汉军士兵一看主将如此威武,顿时士气大胜,大声嘶吼着扑向吴军,吴军竟有且战且退之势。 朱文正怒从心中起,抄起弯刀就直奔李茂海而去。 李茂海也发现了朱文正,双手抡起板斧,直奔朱文正而来。 两人眼冒凶光,一路穿梭在刀光剑影中,但凡有不开眼的小兵冲上前来,不是被李茂海一斧两断,就是被朱文正一刀溅血。 很快,两人就遇到了一起,李茂海二话不说,左手抡起大斧,刮出一道疾风,直劈朱文正首级。 但李茂海快,朱文正更快,他刀出如闪电,角度出奇刁钻,刀头竟贴着李茂海的斧杆将他一举 荡开。 李茂海大怒,右手板斧一记横扫,凶猛如黑风,大有将朱文正一斧两断的架势。 第12章 谢翠英 李茂海之死,对汉军士气打击极大,直到天色将黑,汉军再也没有发起进攻。 洪都总管李继先带着一些民壮,将饭菜送上了城头。 朱文正准备伸手去接,却见李继先说道: “大人!夫人担心您的安危,请您今晚回府歇息!” “什么?我还有老婆?” 朱文正大吃一惊,简直毫无思想准备。 谁知,这句话却勾起了李继先的坏印象,李继先没好气的说道: “大人天天流连莺莺燕燕,当然不记得自己还有夫人!” 朱文正为之气结,自己这个黑锅,到底还要背到什么时候? 这个李继先也未免太头铁了吧,怎么敢这么跟我讲话? 朱文正刚刚有点上火,忽然想起,就是这个李继先之前带着把宝剑,一剑劈断了朱文正的古琴。筆趣庫 这果真是个头铁的人物! 算了,算了,国有铮臣不亡国,朱文正努力安慰着自己,随即翻身上马,在亲兵胡大锤的带领下,向府邸走去。 说实话,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婆,朱文正还真有几分好奇。 一路上跟胡大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朱文正总算也大概有了些了解。 朱文正的婚姻是朱元璋亲自做主,娶得是其麾下大将谢再兴的长女谢翠英,而谢再兴的次女,就是徐达的老婆,同样是朱元璋做得主。 这么说起来,我跟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徐达居然还是亲戚? 世界真奇妙! 不多时,两人已至都督府大门。 看着面前红墙绿瓦,气势宏伟得像座小型皇宫的都督府,朱文正差点没惊掉下巴。 “这……这座府院是我自己掏钱盖的?”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木讷的说道: “据说这以前是宋代的行宫,您来洪都之后,自然就搬了进来。”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是说这得花多少银子,朱元璋都舍不得吧? 都督府门前站着两个亲兵,见到朱文正回来,连忙上前牵马。 走进都督府,朱文正果然感受到了宋代遗风。 宋代文化极为发达,庭院也修建的极富诗情画意,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 第13章 杀头的生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大人!您歇息了吗?” 朱文正疑惑的看向谢翠英,谢翠英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抽泣: “好像是琴师韩子琪。” 琴师韩子琪? 朱文正忽然想起,这应该就是那位被李继先一剑劈断古琴的琴师。 这么晚了,他跑过来干什么? 谢翠英又道: “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白天他和吕千户、孔商贾来找过你,你那时不在。” 又是生意? 朱文正不动声色,将金钗和床被塞到屋中一口箱子里藏好,又一脸严肃的叮嘱谢翠英: “以后这些东西绝对不能再碰!”筆趣庫 谢翠英脸上带着困惑: “不过是些家常物件,为何如此紧要?” 朱文正怒道: “穿龙戴凤,是皇家特权,你是嫌命长吗?” 谢翠英吓得花容失色,终于晓得各中厉害,朱文正无奈叹了口气: “不是我想凶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个神情俊朗,面白须净的年轻人,他手指修长,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抚琴弄箫之辈,应该就是琴师韩子琪。 这种小白脸要是生在现代,一定很容易成为当红偶像,但朱文正却不太喜欢,因为这家伙的眼眸中,总是若有若无的隐含着一种莫名的笑意,让人看了很不爽。 “大人这边请。” “嗯!” 韩子琪在前面带路,朱文正一路跟着向后院走去。 后院大门站着四个家丁,披甲持枪,看到韩子琪也不奇怪,只是冲着朱文正点头行礼。 进了后院,又绕了几圈,七弯八拐直到一个偏僻的小屋子旁,韩子琪才推开大门,恭请朱文正进去。 屋里早就候着两个人,一个油头大耳,大腹便便,一身上好绸缎,那满脸市侩的模样,一看就是商贾孔令和;另一个中年人虽然也着便衣,但身材壮硕,眼神凶悍,应该就是千户吕祥。 两人一见朱文正进来,急忙躬身行礼。 朱文正随意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直奔主题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孔商贾面露愁容,上前一步道: “大人!这个月的船队本来应该在三天前从平江返回,但路上遭遇大风浪歇了几天,只有两艘快船到达洪都。没想到陈友谅来得这 第14章 朱文正的秘密 对于朱文正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仔细想了想,他来到都督府大门右侧的厢房,这里住的都是亲兵家丁,此时房间中还亮着灯火。 “胡大锤,出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胡大锤端着个海碗,腮帮子鼓鼓的,满嘴都是面条,都流到了下巴上。 “大人!您找我?” “跟我来!” 胡大锤急忙扔下海碗,一边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渍,一边屁颠屁颠的跟着朱文正走了。 大人这么晚找我,难道是要去醉凤楼快活,说不定又要加鸡腿了。 胡大锤美滋滋的想着,却发现朱文正一路带着他来到一座偏僻的包房,随即关死了大门。 朱文正来心中烦躁的很,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随手便解开了衣领。 深更半夜的,胡大锤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忍不住牙齿开始打颤,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道: “大人!您……您这是要干啥?” 朱文正来心头火气,怒道: “我想干啥就干啥,你也要来管?” 胡大锤屁股一紧,神情凄惨道: “大人!您……您待会可要轻着点儿啊!” “废话!你要是胆敢忤逆,我定不会轻饶你!” 胡大锤双眼一闭,流出两行清泪,仿佛认命道: “小人……小人不敢反抗!” “嗯,这还差不多!” 朱文正总算消了点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平江之事,你知道多少,从实招来?” 平江? 什么平江? 胡大锤终于清醒过来,一听到“平江”两个字,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他似乎非常惧怕,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大人……小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平江……也从未去过。” 朱文正来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怀疑更甚,便温言诱导: “你不用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会伤害你。” 胡大锤迟疑道: “可是……您以前严厉叮嘱过我,对任何人也不得提起。” 我以前还说过这话? 朱文正来神色更加温和,仿佛夹着尾巴的大灰狼: “别担心,我就是考考你,我让你说,你就直管说吧。” 胡大锤这才放下心来 ,将自己知道的一点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跟朱文正猜测的一样,胡大锤果然没有参与此事,只是知道些皮毛,但结合今晚跟孔商贾三人的见面,朱文正大致推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朱文正就任洪都后,每日花销不小,便打起了一个捞钱的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走私,贩卖私盐。 洪都靠着章江,走水路去平江非常方便,而平江是私盐贩子张士诚的大本营,物产极为丰富,可谓是不二之选。 问题是现在是战乱年代,张士诚又是敌对势力,贩卖私盐,私通敌寇可以杀头,朱文正身为大都督也不敢明着干。 于是,朱文正就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方法。 他在军队中物色了一个贪财好色的千户,就是吕祥吕千户,然后利用吕千户打通军队,给商船通关放行,最后由孔令和操办船队,以民间身份去平江交易买卖。 平时有什么消息,也多半让琴师韩子琪传递消息,朱文正基本不出面。 这个计划看起来隐秘,其实冒着极大风险,要知道,朱元璋的亲兵黄旗先锋,那就住在朱文正身边。 现在就不知道高旗总,有没有搜罗到什么证据? 朱文正冷静一分析,又觉得不太可能,这种事情一旦有证据实锤,朱文正只怕早就被缉拿归案了。 想到这里,朱文正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是有个问题难以理解,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又是朱元璋的亲侄,就算不能当皇帝也是前途无量,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跟张士诚勾搭呢? 朱文正看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胡大锤: “来洪都以后,我有没有说起过什么?” 一听这句话,胡大锤似是想起什么,神情惶恐,浑身如刷康一般,战战兢兢道; “没……没什么!” 朱文正一手将他扶起,温言宽慰道: “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胡大锤突然想起,今早在城墙上,还被都督大人狠狠踹了两脚,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的说道: “大人……大人待小的不薄!” 朱文正又笑眯眯的许诺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以后会待你更好!” 胡大锤畏惧的摸了摸屁股,干脆一股脑 全交代了: “有一次,大人在醉凤楼喝醉了。小人扶大人去茅房,大人忽然嚎啕大哭,说洪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叔父却只给两万兵马守御,是明摆了希望自己去死……” 朱文正猛的睁大了双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筆趣庫 朱文正来洪都就任后,知道陈友谅势大难敌,已经抱了必死的觉悟,所以才破罐子破摔,成天不务正业,只顾捞钱享受。 在捞钱的过程中,意外被张士诚发现,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勾搭上了。 只是若事情果真如此,那朱元璋也未免过于狠辣,连亲侄子也要算计! 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朱文正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以前的朱文正可能错怪了朱元璋。 此时的天下形势,对朱元璋其实非常不利,朱元璋羽翼未丰,却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同时面对两个强敌。 以朱元璋的实力,只能集中兵力先打垮一个,另一个就只能用少量兵力牵制死守。 于是,统领这支孤军的人选,就显得至关重要,非至亲之人不能胜任,就连名将邓愈也只能打下手。 如果随便派一个人,万一顶不住陈友谅的大军,直接投降了,那朱元璋岂不是万分危险。 而在此时的朱家集团中,长子朱标只有7岁,朱棣才2岁,除了朱元璋自己,就只剩朱文正能挑大梁。 那朱文正不去,谁去呢? 也许这个任务的确危险,但朱元璋起义,干得本来就是杀头的事情,连他自己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数次九死一生。 如此说来,又似乎合情合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朱文正的分析猜测,朱元璋到底怎么想的,还只有等日后见分晓。 哎! 也许以前的朱文正,确有自己的苦衷,但结交张士诚却并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如果说守洪都是九死一生,那私通敌寇就是必死无疑! 自己不幸背了这口黑锅,到底要怎样才能洗刷干净呢? 说起来陈友谅还在城外虎视眈眈,这张士诚又居心叵测的搅了进来,局面真是错综复杂,朱文正直感觉如履薄冰,稍有一步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呀! 第15章 黑衣人 夜已经深了,朱文正却毫无睡意,在叮嘱胡大锤一番后,他又披了件外衣,便随意向门外走去。 走廊上挂着一盏灯笼,一只飞蛾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却总是被灯罩挡住。 飞蛾不死心,又接连尝试了几次,终于从灯笼顶上钻了进去。 “嗞!” 一阵焦烟冒起,飞蛾化成了一摊灰烬。 朱文正叹了口气,人生无常,有时虽奋力挣扎,却焉知不是飞蛾扑火。 朱文正继续向前走去,一路逛到庭院,无意中向院里瞥了一眼,这一眼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院子里有块石碑,之前朱文正见过,此时看起来却好像变大了一些。 朱文正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隐约发现石碑前竟然有一个人影,正蹲在那里不知道做些什么。筆趣庫 都督府管制极为严格,深更半夜根本不可能有人出来闲逛。 朱文正瞬间警觉,一手按住刀柄,屏住呼吸,悄悄向那个黑影摸去。 随着距离不断靠近,朱文正慢慢看清,那人身着一袭黑衣蒙着脸,他在石碑上覆盖了一层宣纸,手中正拿着刷子,不停的在上面涂抹着什么。 这难道是在拓印碑文? 朱文正一惊,呼吸加重,黑衣人猛地回头,竟然发现了身后的朱文正。 朱文正惊疑更甚,此时两人相距大约十步,黑衣人仅凭呼吸就能发现自己,显然是个高手。 朱文正当机立断,两脚迸发,身形向前急进,抽刀就向黑衣人砍去。 黑衣人一把抓起宣纸,塞入怀中,同时左手一翻,亮出一把短刀,如闪电般向朱文正的弯刀挡去。 “叮!” 电光火石间,朱文正只觉得刀柄上一股巨力传来,竟震的手臂隐隐发麻。 那黑衣人也闷哼一声,双眼圆睁,显然也没想到朱文正刀锋竟如此强劲。 朱文正怒从心起,挥刀再砍,刀锋化作一道银月,带着呼呼破空声直奔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不敢大意,右手一抖,又亮出一把短刀,双刀向头顶架去。 “铛!” 两人身形皆是一震。 黑衣人用的是短刀,短打长,刀走黑,革住朱文正凶猛一刀后,黑衣人不退反近,欺身向朱文正冲来。 两把短刀,化成两道寒 芒,直奔朱文正脖颈和胸口。 朱文正横刀格挡,黑衣人突然脚下发力,扬起右腿就是一脚。 谁知朱文正也是下路高手,几乎同时飞起左腿,照着黑衣人就是狠狠踹去。 “咚!” 这一下刁钻狠辣,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向后退去。 朱文正大吃一惊,这黑衣人身手极为了得,甚至远在汉军名将李茂海之上。 这人绝不能放走! 朱文正手臂青筋暴起,提刀就准备上前再战。 黑衣人却突然将短刀化作暗器,猛的向朱文正掷去。 朱文正反应迅速,翻身闪过,黑衣人已拔腿逃走。 朱文正大急,大吼道: “有刺客!抓刺客!” 一时间都督府内人声沸鼎,厢房内很快亮起灯火,亲兵家丁来不及披挂,纷纷持刀操枪,鱼贯而出。 黑衣人一路狂奔,很快冲到院墙下,他掏出一把抓钩,一掷勾住高墙,如飞燕般轻巧跃过。 朱文正追到墙下却毫无办法,只能又向大门绕去。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一阵刀兵相接声,有人惨呼一声,紧接着有人大喊: “抓住他!抓住他!” 等朱文正追出墙外,正遇到高旗总带着十来个黄旗先锋,在周围四下里搜索。 “人抓到没有?” 高旗总左肩还缠着纱布,只能右手持刀: “让他跑了,还伤了我们一人!” 朱文正一看,果然有名黄旗先锋右手中刀,血流不止。 这一刀极为刁钻,竟避开坚固的铠甲,精准的砍在盔甲接缝处。 朱文正赶紧让他退下包扎,随即又带着大队人马四处搜索。 古时的街道缺少灯火,小巷暗道极多,纵然折腾了大半夜,还是一无所获。 朱文正越想越不对劲,向高旗总问道: “有没有看清那人是谁?” 高旗总皱眉思索片刻,神情有些怪异,竟似有话欲言又止。 朱文正急道: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人!那人善使双刀,身形跟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很相似,只是……只是这人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不在人世?这是什么鬼? 朱文正奇道: “那人是谁?” “汉军名将——双刀赵普胜!” 什么? 双刀赵普胜? 赵 普胜有多牛,堪称元末顶尖名将,朱元璋曾数次派徐达进攻赵普胜,每次都被击退,竟无功而返。 气得朱元璋哀叹: “赵普胜不死,西侧难安!” 高旗总说完,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这人威胁极大,吴国公三年前费尽心机,才使得反间计,让陈友谅将其杀掉。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城中……” 高旗总觉得不可能,却让朱文正猛然想起一事。 他之前看过一篇文章,现代史学家曾考证过赵普胜的事迹,发现他极有可能没被陈友谅杀死,而是隐居在今阳新县富池镇,改姓为“袁”。 至今这里都有一座袁广村,而袁广村的族谱,就是从元末赵普胜开始记载,村里人都知道自己是赵普胜的后代。 如果这件事属实,那赵普胜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在为谁行事,似乎又成了一个谜? 高旗总突然想起一事: “大人!刺客是冲您来的吗?” “并非如此,刺客是冲着都督府的石碑而来!” 这句话让众人更感蹊跷,深更半夜的,一个已死之人,冒险潜入都督府,就为了一块石碑? 朱文正领着众人回到府内,又仔细将石碑查看一遍。 只见这块石碑年代久远,也不知道是乱兵所为,还是人为破坏,石碑早已残缺大半,只余左上角完好。 高旗总虽然识字,却也看不懂这残缺的碑文。 那黑衣人想拓印碑文,被朱文正中途打断,多半也没弄完整。 这石碑自宋代建立行宫起,就一直耸立在这里,过去这么多年了,到底能有什么价值呢? 众人想不明白,朱文正干脆大手一挥,让人先拓印一份交给自己保管。 管他娘的,就算大爷我整不明白,只要是敌人想要的,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黑衣人身手极为了得,这种人物天下少有,再加上高旗总的那番猜测,朱文正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赵普胜。 如果真是赵普胜,他肯定不会为陈友谅效力,否则,他今晚的目标就应该是杀死自己,而不是拓印碑文。 可如果赵普胜还活着,他要一块宋代的残缺碑文,究竟想做什么呢? 朱文正只觉得今晚实在太过诡异,简直扑朔迷离! 第16章 震天雷 朱文正看向高旗总道: “将石碑连夜挖起,送到别院库房,由你带黄旗先锋分为两班,日夜看守!” 高旗总一愣: “大人,您的安全……” 朱文正不由分说挥手制止: “我身边有兵士相随,安全无需过虑,石碑事关重大,正需严加防范!” 高旗总无奈,只能躬身称是。 说实话,朱文正早想找个理由,将这些黄旗先锋支开,此时正好是个机会。 等高旗总走后,朱文正转过身,竟发现身后有个人影。 “谁?” “大人勿惊!是我!” 人影上前几步,却是那个模样俊俏的琴师韩子琪。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回大人!小人本已在别院睡下,半夜听到动静,心中为大人担忧,这才赶来查看!” 韩子琪语气倒很诚恳,只是现在的朱文正,对小白脸不感兴趣,便不耐烦的挥挥手: “没事了!早些回去吧!” 韩子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见朱文正一脸无趣,只能转身离去。 ………… 今晚朱文正注定难眠,城外的汉王陈友谅也不省心。 汉军大营中军主帐中,陈友谅高坐龙椅,正指着一个双膝跪地的细作怒吼道: “不是你说,朱文正沉迷酒色,不务正业,以致洪都守备松懈,现如今竟折我一员大将!” 那细作两腿颤颤,一脸恐惧,拼命辩解道: “汉王……小人没有说谎啊,小人曾亲自打探,那朱文正在洪都人尽皆知,百姓背地里都称他既不文也不正,小人绝无半句虚言!” “绝无半句虚言?” 陈友谅脸色铁青,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对方,只见他按剑起身,缓缓走向细作: “夜夜沉迷酒色,既不文也不正,如今却勇不可当?” 那细作汗出如浆,不知如何自说其圆,眼见汉王按剑走来,突然心一横,拔腿就往外跑。 门外士兵持枪挡住,陈友谅怒拔宝剑,狠狠从背后刺去,那细作惨叫一声,竟被一剑穿心。 陈友谅扔下宝剑,仍觉心中愤懑难平。 他一生崇拜权力,野心极大,当年为了博得天完红巾军首领徐寿辉信任,不惜杀死好友倪文俊,后来又窥视王位,杀死徐寿辉自立。 称王后,陈友谅野心极度膨胀,区区几省 地盘早已无法令其满足,他将目光看向了整个天下。 要想夺取天下,必先统一南方击败朱元璋,要想击败朱元璋,必先攻克洪都。 可是现在,他的六十万大军,竟然被朱文正区区两万人马堵在洪都,这让陈友谅怎么能够气消意平? 就在这时,一个汉军将领大步上前: “汉王勿忧!我有一计,必破洪都。请汉王准我兄弟二人为先锋!” 陈友谅斜眼看去,发现是万户薛承勇,还有跟在其后的兄弟薛承武。 这两人一个善使长枪,一个善使双锏,武艺不在李茂海之下,兄弟合力更是锐不可当。 “你有何计?讲!” 薛承武上前,附在陈友谅耳边小声说了一通。 陈友谅嘴角上扬,目光中闪烁着点点寒芒: “准!就给你们一日准备!” 朱文正,城破之时,定叫你不得好死! ………… 天色放亮,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朱文正却开始习惯这种戎马生活,没等胡大锤进来,他早已披挂完毕准备出发。 今日汉军一反常态,没有发起任何进攻,只是埋锅造饭,营地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叮叮当当喧闹不停。 “难道昨日汉军被我们打怕了?” 胡大锤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朱文正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陈友谅是世间罕见的枭雄,怎么可能遭此一败就萎靡不振。 尤其是今日汉军大营内动静不小,总让朱文正内心有种隐隐不安。 不行,得早做防备。 朱文正将城防交给诸将打理,便向城中匠户营走去。 两年前,朱元璋设立宝源局,专事制造,除了铸造铜钱,就是统一监造火器。 火器管理极为严格,除了方法保密,地方不许私制。 洪都是战略重地,又是朱文正亲督,朱元璋才破例调了焦大头和二十多名工匠,及学徒若干人。 匠户营设在军营之中,被军营层层包围,大门另设一名旗总带队把守,可谓是戒备森严。 朱文正刚刚走进大门,就被一阵硫磺铁屑的味道刺得鼻子生疼。 只见匠户营中炉火蹭亮,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工匠系着围裙,叮叮当当敲打不停。 朱文正走到焦大头身旁,发现这家伙坐在工匠台边,手里正拿着一根钢钻,对着一 根崭新的铳管,卖力钻研着。 朱文正顿感头大,都说古代生产力落后,这枪膛居然是用手工钻研的,这么个搞法,多久才能弄出一把? 朱文正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道: “焦大头,钻研一根铳管需要多久?” 焦大头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都督大人,急忙扔下手中活计,起身行礼道: “回大人!一根铳管需时大约十天,若是熟手,七八天也可完成!” 朱文正拿起桌上一根做好的铳管,对着铳口看了看,叮嘱道: “钻研一定要仔细,内壁要光滑,发射才能顺畅!” 焦大头连忙恭敬称是,一改之前的得瑟。 没办法,谁让朱文正在沙场阅兵时表现过于惊艳,让焦大头是心服口服。 朱文正又问: “之前提的建议,可有改进?” 一听这个,焦大头面露喜色,他急忙从围裙中掏出一个勺子,说道: “大人请看,这是多次试验后,专门制作的药匙。每次发射手铳前,用它来衡量火药,效果最好。” 说完,焦大头又伸出油腻腻的大手,掏出一个硬木片: “这是按照您说法制作的铳马,将它安置在火药和弹丸间,能显著提升威力。手铳射程几乎提高了一半,威力在二三十步内,竟可破粗制铁甲!” 朱文正点点头: “何时可以大量装备?” “铳马、药匙都是小件,只要全力开工,数日就可赶制出一批!至于大人说得准心照门等等,改动较大,还需花费些时日!” 这也不错,先提升威力要紧,若是之前有这些玩意,李茂海的五百铁甲都别想轻易登城。 焦大头点头哈腰,一脸献媚道: “大人英明!如果上报吴国公,这定是大功一件啊!” 朱文正看了眼焦大头,这家伙感情不傻,还知道替主子邀功? 但朱文正可没空操这些心,吴国公什么时候能来他不知道,汉王的六十万大军可就在城外呢! “焦大头,我问你……” 朱文正话才问了一半,焦大头脸色就变得哭丧,他实在被这位大人给问怕了,从一个工匠专业户,弄成了一问三不知。 “你听说过震天雷吗?” 震天雷? 焦大头猛地睁大了眼,这玩意我居然知道,这可是传说中的大杀器啊! 第17章 吕公车 “相传,震天雷起于宋代,以陶罐装填火药、碎石、铁钉等物,以火点之,炮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后金军仿制,改为铁制,威力更甚。 只是震天雷虽好,却很笨重,不利于野战,到元代中期,铜质铳炮出现后,就慢慢淘汰,现今……现今已经失传!” 焦大头说完一脸惋惜,作为一名工匠,没什么比失传的手艺,更让人感到失落了。 朱文正却笑了起来,震天雷并未失传,后人曾考证过,只是元末天下大乱,很多技术被遗落在民间罢了。 “我来教你!” 焦大头闻言大喜,忍不住问道: “大人从何处得知?” 朱文正一愣,心想,你这家伙,为什么要问这么难的问题,只能随口敷衍道: “我博览群书,一日偶然在书中所见!”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心想,我天天跟着你,除了在醉凤楼消遣,何时见你看过书? 朱文正一扭头,瞧见胡大锤模样,心中来气,忍不住照着屁股踹了一脚。 胡大锤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急忙大声道: “大人在醉凤楼日夜操劳,阅女……阅书无数,岂是你等所知?” 朱文正为之气结,焦大头见胡大锤惨样,吓得急忙也捂住自己的屁股,不敢再问。 ………… 话说,这震天雷分两种,一种是投石机所用,一种可以直接点火。 投石机所用的限制较多,制作麻烦,既要考虑重量,还要考虑结实,朱文正现在急需的,是可以直接点火,扔下城墙的。 在找来一个陶罐,手把手演示后,焦大头很快就学会了。 “怎么样?如果优先制作震天雷,你估计一日能赶出多少?” 焦大头摸着下巴想了想: “大人!震天雷虽好,但火药耗费巨大,就算是陶罐装的,最快也需要一两日才可完成二十个左右。如果是铁罐装的,就费时更久了!” “那就造陶罐的,先来二十个再说!” 朱文正总有一种好的预感,还是越快越好。 ………… 时至正午,军营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人影闯进来,向朱文正禀报: “大人!有商贾与兵士发生纠纷,请大人移步查看!” 朱文正一看,发现来者竟是吕千户,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便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 军营 外停了辆马车,轱辘掉了下来,货物散落一地,正好挡住大门,门口兵丁正脸红脖子粗的,跟随车商贾在争论着什么。 那个商贾生得油头大耳,满脸市侩,时不时的斜眼向军营里张望着。 朱文正一到,他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大声请求帮助。 朱文正一瞧,这不是孔令和吗,便挥手示意几个兵丁帮忙修车。 孔令和随即表示感谢,从板车上取下一条板凳,一个茶壶,便拉着朱文正坐到路边一个树荫角落里。 朱文正一屁股坐下,心中却有些不爽: “又有何事找我?不知道最近局势紧张?” 孔令和弯腰递过一杯茶水,一脸献媚道: “大人,我回去想了一晚,突然想到一个发财的好主意,这才不敢耽搁,特意跑来麻烦您老人家了!” 这孔令和看起来四十有余,朱文正才二十七八,他一口一句老人家,竟然叫得脸不红心不跳。 朱文正心中厌恶,脸上不动声色,出言试探道: “说说看!” 孔令和嘿嘿一笑: “大人!这洪都被围,其实是件妙事啊。如今物资断绝,如若把我们之前数月积攒的存粮拿出来兜售,就算翻上几倍,也一定会有人抢破头呀!” 朱文正刚喝了口茶水,闻言蹭的一下,心头怒火油然而生! 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洪都被围,百姓流离失所,军士死伤无数,这孔令和竟被猪油蒙了心,认为这是个大发国难财的机会? 朱文正刚刚准备发火,又想起这家伙目前还在为自己办事,话到嘴边便转了个弯: “我是大都督,牵扯此事不妥!” “大人!不需要您露面啊,只要您点个头,小得我自然会办的漂漂亮亮!” “如果引起民变,有人闹事呢?” 孔令和阴险一笑: “大人不必担心,吕千户养着几个泼皮,如果有刁民胆敢闹事,保准打得他骨断筋折!”筆趣庫 说完,孔令和扬起右手,狠狠做了一个斩手的动作。 朱文正越听越心惊,看着孔令和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孔令和突然觉得不对劲,心中一阵惶恐,两腿一软就要跪下。 朱文正却哈哈笑了起来,一把将他托住,笑眯眯道: “你若想涨价,适当涨点就是,千万不要急于一时,等过了这阵子,再来 日方长嘛!” 孔令和大喜,只要大人点头,这回可要发大财了,便重重磕了个头,这才得意而去。 ………… 一日无话,朱文正为了监督震天雷制造,干脆就睡在了军营,晚上夫人又派人来问,他也懒得回去。 第三天一早,汉军号角准时将朱文正叫起,匆匆吃过早饭,发现焦大头竟一夜没有休息,他两眼熬的通红,只因为震天雷还没造好! 朱文正不忍责备,翻身上马而去。 等登上城楼一看,好家伙,汉军军势看起来比前日更甚。 只见人山人海的汉军先锋中,竖起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薛”字。 朱文正忍不住问道: “这又是何人?” 胡大锤屁颠屁颠凑上前,摇头晃脑的卖弄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汉军名将薛承勇,一条长枪出神入化,据传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后裔,他还有个弟弟……” 胡大锤话还没有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只得痛呼一声,捂着屁股默默蹲在了墙角。 朱文正轻抚额头,一脸无奈,这活宝也不知道哪听来的野路子,连薛仁贵都搞出来了: “你怎么不说,汉军中人才济济,就连三国名将张飞的后裔,都在其中效力?” 谁知,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惊诧道: “大人!您怎么知道?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据传就是张飞的后人!” ………… “给我闭嘴!” 朱文正突然有种拔刀砍人的冲动! 这个活宝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亲兵的,简直要把人给活活气死! 朱文正不知道的是,这个时代出来混的,都想弄个响亮的名头,就连朱元璋也想冒充南宋大儒朱熹的后代,只是族谱实在对不上,这才无奈作罢。 又是三声炮响,汉军大队齐出,如山崩海啸般扑面而来。 朱文正指挥越发娴熟,即便炮石如雨,他依然从容不迫。 就当汉军冲近城墙,推出云梯时,朱文正却突然一惊。 只见汉军中除去普通云梯外,竟然多出了十几辆巨型车辆。 这种车辆有八个大木轮,车上起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远远看起来,如同箭塔一般。 “这是吕公车!” 我的个乖乖! 难怪汉军昨日营中喧闹不停,原来是在憋这种大家伙。 第18章 冒火抢城 只见每辆吕公车下,都有数百汉军集结,他们一边用藤牌遮挡箭矢,一边大喊着号子,将吕公车推向城墙。 檑木、狼牙拍对这种吕公车,几乎不起作用,而吕公车的高度,又跟洪都城墙差不多,一旦让他们搭上城头,形势就会万分危急。 偏偏汉军还在吕公车的上层,安置了强弩,这种强弩威力极大,不断向对面城墙上的吴军射出一道道疾风。 吴军在城墙上也安置有双梢炮,为了反击汉军,吴军士兵纷纷喊着口号,将拽索拉得笔直。 “放!” 巨石带着呼呼破空声冲向汉军,却因为准头太差,一时竟难以命中。 汉军使用的强弩却正好相反,不但威力强劲,准头也非常不错。 只听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枚汉军巨弩,正巧命中吴军梢炮,木制的炮架瞬间被洞穿,巨矢余威不减,竟又将后方一名吴军士兵射了个对穿。 吴军士兵惨叫一声,血流如注,倒地时已没了生息。 战况越演越烈,吴军梢炮被一举摧毁两门,其余士兵也多有被压制。 眼看汉军吕公车即将贴近城墙,吴军危在旦夕时,焦大头突然带着一群工匠,气喘呼呼的推着板车赶到了城下。 “大人!震天雷造好了!” 朱文正大喜,来得正是时候,随即振臂大喊道: “震天雷!放!” 吴军士兵四人一组,点上火绳,抬起巨大的震天雷就猛地甩向城下。 薛承勇一直在后军督战,眼见形势大好,却突然看到城墙上吴军大都督喊了一句口号,二十来个黑乎乎的大罐子就被扔下了城。 这是什么玩意? 薛承勇正疑惑间,猛然迸起一连串巨响,只见火光冲天,地动山摇,汉军残肢断臂飞得漫天都是。 十几架吕公车被炸了个稀烂,车厢千疮百孔,车轮不翼而飞。 失去支撑后,吕公车犹如一颗摇摇欲坠的朽木,轰然倒塌,连同上面操作弓弩的汉军士兵一起,化作了尘埃。 这一下打击,对汉军伤害极大,薛承勇看得心头一阵肉痛,这些可都是自己的部下啊。 在 乱世生存,有兵马才有发言权。 薛承勇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指着城头的朱文正破口大骂道: “朱文正!不杀你誓不为人!” 朱文正打了个喷嚏: “谁在叫我?” 胡大锤唯唯诺诺道: “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后人……” ………… 朱文正刚刚准备发火,一个士兵连滚带爬的跑来,神情极为惊恐: “大人!汉军趁我们激战于城头时,突然攻陷了宫步门翁城城门,此时正在猛攻正门!” 什么? 这难道是声东击西? ………… 翁城,是一种四方形的小城,套在正门之外,起抵挡缓冲的作用,其城墙比主城要矮,就算被敌军攻陷,也不会危及主城。 当薛承勇督率大队人马拼命进攻城墙时,其弟薛承武趁机用一辆冲车,骗下了宫步门翁城的铁撞木。 汉军随即割断铁撞木绳索,用第二辆冲车撞开了翁城城门,一路攻入正门。 与此同时,吴军都被吸引在主城墙上,翁城因为缺少士兵,城墙也被汉军用云梯攻陷。 薛承武一路冲到正门,如法炮制,又摧毁了正门上的铁撞木。 要不是朱文正提前在正门后布置了塞门刀车,只怕连正门也被攻陷。 “为什么不放千斤闸?” 朱文正大怒,城门机关重重,是最难攻取的,所以他才最放心,没想到竟差点失守。 报信的兵丁一脸委屈: “大人!守门百户在混战中被薛承武一箭射死,等我们反应过来,准备放下千斤闸时,千斤闸已经不知道被汉军用什么东西给顶住了!” 这千斤闸是悬挂在正门后的一块大木板,外包铁皮,当城门将要被攻破时,可以放下闭塞城门,汉军连这都破解了,果然是早有预谋! “你们守住城墙,胡大锤跟我来!” 事不宜迟,朱文正健步如飞,直冲宫步门奔去。 还未到门前,朱文正已经看到,门下的塞门刀车燃起了熊熊大火,正冒出滚滚浓烟。 塞门刀车是一种木制板车,前面立有一块木板,木板上插满刀刃,使用时堵在城门后,就算 敌军破门,面对如墙的刀锋,一时半会也无可奈何。 第19章 连斩三将 薛承武内心十分激动,今日一出连环计,是他跟哥哥反复商议后才定下的,吴军就算扛得住吕公车,也防不住城门偷袭。 果不其然,那朱文正看起来勇猛,也不过是虚有其表,靠着运气杀了李茂海,若是遇上我兄弟俩,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翁城一招得手后,薛承武立马派人通知了哥哥,兄弟俩齐心协力冲到正门,眼看再加上几把火,正门就要攻破。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吴军突然喊杀声震天,炮弩齐发,将城门下的汉军打倒一大片,只余薛承武兄弟俩,带着七八个汉军,在城门内放火。 面对突变,薛承武却丝毫不为所动,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兄弟俩早过惯了,别看吴军现在叫得欢,一旦城门攻破,就是哭爹喊娘的时候。 薛承武这么想着,向哥哥使了个眼色,又抓起一个油罐,向大火中扔去。 谁曾想,油罐飞到半空中,突然被一道银光击中,在大火中四分五裂,带起漫天烟火,反向薛承武冲来。 薛承武吓了一跳,就地一个翻滚,躲过一劫,两名汉军却没那么好运,正被油火浇中,瞬间变成了两个大火球,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向着薛承武冲来。 “大人!大人救救我……” 薛承武生怕被火星沾到,抽出双锏,手起锏落,瞬间就将两名汉军打得脑浆迸裂。 剩下五名汉军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竟退出了城门口,被城上吴军乱箭射穿。 就在薛承武纳闷,油罐怎么会自己飞回来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熊熊烈火,从塞门刀车后飞跃而来,那凌空爆裂的气势,犹如地狱中杀出的一尊远古战神。 薛承武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吴军中竟有如此悍勇的人物。 却听哥哥薛承勇突然大喊一声: “这是朱文正!不要放跑了他!” 薛承武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想瞌睡来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承勇用的是长枪,率先出手,挺起枪头,照着朱文正的面门就刺。 这一枪来势凶猛,枪头笔挺如线,朱文正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高手,不敢大意,分枪便挑。 “当!” 两枪相接,声如破空。 薛承武趁机持双锏抢上,左锏打头, 右锏抽腰,刁钻狠辣异常。 朱文正前手压枪,后手抬杆,用枪根横着往上一档。 “咚!” 一股巨力传来,震的朱文正双臂发麻,木制的枪杆也跟着颤动不休。 薛承武用的是铜锏,足见其臂力惊人,若不是朱文正手中的枪杆颇具韧性,只怕这一下就要被打折。 朱文正飞起一脚,将薛承武踹开,挺枪就刺向其胸膛。 关键时刻,薛承勇枪出如电,“当!”的一下,革开了朱文正的杀招。筆趣庫 朱文正枪根一拧,顺着薛承勇的枪杆,直贴而入,眼见就要扎中。 弟弟薛承武却大吼一声,翻身而起,一锏打飞朱文正的枪头。 朱文正暗叫一声不好,这兄弟两人,一个使长兵,一个使短兵,配合娴熟,长短互补,非常棘手。 要是不想点办法,久战必危。 朱文正回头一瞧,发现城门洞里,还有一辆汉军铁冲车,冲车上堆满杂物,之前汉军使用的油罐,就是从这里拿取的。 朱文正二话不说,拔腿就向冲车跑去。 薛家两兄弟以为他不敌想跑,跟在身后狂追猛奔。 谁知,朱文正突然一枪刺向铁冲车,带起一串破坛烂罐,顿时油脂飞溅。 朱文正枪杆打横,横扫出一个半圆,枪头从塞门刀车的大火上,一扫而过,随即又甩向了薛家两兄弟。 薛家两兄弟破口大骂,迎面而来的,已是漫天飞火。 薛承勇分枪拨挡,薛承武双锏齐出,照样奈何不了这满天的火星。 偏偏两人又穿得是元末开始大流行的布面甲,一沾到油火,噌得一下就燃了。 薛承勇双手被烫的滋滋直响,薛承武胡子被烧掉一大片,两人大声咒骂: “朱文正!你这个卑鄙小人!” 却见一道火光乍现,朱文正的枪头被点燃,这一枪犹如火龙出世,带起一片霞光,直奔薛承勇的咽喉。 薛承勇双手被烧的冒泡,几乎连枪都握不住,哪里能挡住这雷霆一击? 只见火光一闪,鲜血四溅,薛承勇被一枪扎了个对穿,他拼命捂着喉咙,却呜呜叫不出声来,两手胡乱抓了几下,终于满脸不甘的倒下。 薛承武见哥哥身死,怒发如狂,抄起双锏就上来跟朱文正玩命。 但他显然忘了,之前能跟 朱文正硬撼,正是靠着哥哥的长枪掩护。 朱文正怒吼一声: “找死!” 随即他手腕一抖,枪头如银光乍现,薛承武还没冲到跟前,已被一枪刺中小腹。 这一枪势大力沉,竟透甲而入,薛承武剧痛之下,双手脱锏,临死前还指着朱文正大骂道: “卑鄙……小人!” 朱文正一枪甩开薛承武,满脸不屑道:筆趣庫 “许你们偷城门,就不许我耍花枪?两个打我一个,还好意思说我卑鄙?” 朱文正割下两人首级,又四下看了看,发现千斤闸左右两边,竟各自顶着两个铁支架,这铁支架貌似也是汉军用冲车带进来的。 朱文正一脚一个,将支架踹倒。 “轰!” 千斤闸轰然落下,将城门封了个严严实实。 城后吴军士兵冒火拉开塞门刀车,朱文正提着首级就冲上了城头。 赵德胜正挥舞着狼牙棒跟汉军激战,突然见朱文正高举汉军主将首级,大喊道: “薛承武,薛承勇已死!” 吴军士气大震,跟着大吼起来。 汉军万万没想到自家两员主将,竟同时身死,顿时肝胆俱裂,屁滚尿流。 陈友谅远远望去,只见自己的军队,眼见快要攻破大门,却不知为何,竟突然如雪崩般又退了回来,那丢盔卸甲的模样,惶惶如丧家之犬。 ………… 西城激战数日,城墙下已是尸积如山,断枪折剑无数,云梯、冲车、壕桥散落一地,看起来恍如人间地狱。 汉军死伤快要过万,却一点进展没有。 猛然间,陈友谅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高举着自己麾下大将的首级,跨步耸立墙头,接受吴军山呼海啸般的崇拜。 吴军士兵受困危城,人人皆以为必死,却没想到,大都督朱文正竟如此神勇,两日连斩汉军三员猛将,将汉军打得是落花流水。 吴军人人心潮澎湃,放声嘶吼,状如癫狂。 也不知道是哪个吴军士兵带头大喊道: “都督威武!” 顿时,一呼百应: “都督威武!” “都督威武!” ………… 吴军气势如虹,声势震天,反观汉军面如尘土,竟不敢直视城头。 陈友谅牙关紧咬,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城头: “朱文正!你欺我太甚!” 第20章 一手好琴 夜幕降临,洪都大营。 中军大帐中,朱文正端坐正中,邓愈、赵德胜、李继先、赵国旺等十几名将领分坐两侧。 人人脸上皆透着喜色,今日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淋漓,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赵德胜挥舞着胳膊,唾沫星子横飞: “大人当时那叫一个神勇,大吼一声,就独自翻过火墙,别看薛承勇、薛承武两兄弟平日也算一方人物,遇上大人那叫一个切瓜砍菜……” 赵德胜说得兴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手脚并用,模仿的绘声绘色。 朱文正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打住道: “那是军士齐心,多亏赵将军在城头及时压制住汉军!” 元帅牛海龙哈哈大笑: “大人这一仗打得漂亮,连东门的汉军,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 指挥薛显趁机恭维道: “今日凶险,多亏有大人坐镇,实乃洪都百姓之福……” 赵国旺等人纷纷附和,只有邓愈较为矜持,看着朱文正的目光,却也充满了欣赏。 就在气氛一片火热时,洪都总管李继先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额触地道: “请大人恕小人无礼!” 朱文正一愣,急忙上前扶起: “你这是作甚,何来无礼之说?” 李继先一脸惭愧: “先前误会大人,继先糊涂之下,竟砍断了大人的古琴!” 原来是这破事,朱文正压根就没放在心里,连忙摆手道: “李大人也是为国为民,何罪之有!” 说完,朱文正又看向在坐诸将道: “只要我们万众一心,洪都必定坚不可摧!” 众人皆大声称是,气氛一时被推向顶点。 喧闹过后,朱文正又详细询问了各方战况,跟事先预料的差不多,汉军对进攻东门果然最不积极,西北西南压力最大,南面有名将邓愈防守,汉军虽然骁勇,也是毫无战果。 开完会,亲兵胡大锤突然闯了进来,他一脸笑呵呵的,手中还端着个大罐子: “大人!夫人遣家丁送来了鸡汤,还叮嘱您晚上多穿点,容易着凉!” 朱文正打开瓦罐,一股浓郁的香味迎面扑来,只见整只鸡被炖的金黄透亮,显然是小火慢熬,精心烹饪的。 腻人的鸡油也被撇去,鸡汤显得晶莹剔透,再搭配上鲜红的枸杞,圆润的红枣,看得朱文正是食指大动。 作为丈夫,他对谢翠英仍然感到很陌生,但没想到,这个老婆倒是非常惦记自己。 被人惦记的感觉很温暖,让朱文正一阵感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老婆。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掀起卷帘,走了进来。 朱文正一看,竟是琴师韩子琪,这小白脸竟然将诺大的一张古琴都抱了过来。 朱文正不悦,狠狠的剜了胡大锤一眼,怎么不经禀报,就能将人带进来? 胡大锤一愣,完全不知所以,这韩子琪弹的一手好琴,以前深受朱文正喜爱,朱文正吃喝玩乐,几乎天天带着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不待见了? 朱文正脸色不善,看向韩子琪: “你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军营吗?” 韩子琪没有畏惧,反而抱着古琴欠了欠身: “小人知道大人操劳!小人虽是琴师,却也愿尽绵薄之力为大人解忧!” 朱文正挥手欲撵,韩子琪却突然跪下,一脸肃然道: “大人若是嫌弃,小人恳请辞行,不使大人厌恶!” 朱文正一愣,这韩子琪以前深受宠信,如今不受待见,前后反差是不是有点太大,让韩子琪无法接受? 无论如何,这小白脸不能就这么走人,他可是知晓朱文正的秘密呀! 朱文正无奈,只能先将就着: “也好!你就奏上一曲,助我进膳吧!” 韩子琪欣然领命,坐到一边,将古琴架好,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一股悠扬的琴声飘然而起。 朱文正起先以为,这小白脸一定只会弹些附庸风雅的曲调,却没想,今天这一曲大为不同。 只见琴声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竟有金戈铁马,浴血沙场之意。 朱文正大奇,这小白脸的确有一手,难怪以前那么受宠了。 大营外,李继先还未走远 ,听闻琴声,回头向军营张望。 跟在李继先身边的一名衙役苦笑道: “老爷!都督大人……好像在营中弹琴?” 让人意外的是,向来嫉恶如仇的李总管,这一次并没有生气。 李继先通晓音律,自然能听出悲壮豪勇之情,他看着大营方向,一脸漠然: “你不知晓大人这几日为洪都付出多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些许小事,就让他去吧!” 说完,李继先便打马回府,留下那名衙役一脸目瞪口呆。 ………… 韩子琪一曲落下,本以为都督大人会像往常那样大声叫好,却没想朱文正灌了一口鸡汤,冷不丁蹦出一句: “你觉得吕千户、孔商贾为人如何?” 韩子琪抚琴的手指突然一颤,停顿了一下,才回道: “吕千户、孔商贾尽心为大人效力,是大人难得的助力。但两人贪欲过重,若不加约束,恐为大人引祸!” 朱文正轻嗯一声,不置可否,又端起瓦罐,几口将鸡汤扒完: “夜深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胡大锤送你,若是家里缺什么用度,直管跟他说!” 这韩子琪看起来年纪轻轻,心思却颇为活络,倒是个值得留意的人物。 ………… 今天汉军吃了大亏,朱文正担心夜里会遭报复,反正睡不着,索性连夜沿着城墙再巡视一遍。 南门邓愈治军严谨,所部井然有序,明哨暗哨布置巧妙,朱文正看了大为放心。 西南赵德胜粗中有细,大半夜还领着兵丁亲自在城墙巡查,正巧撞上朱文正,这货自认为跟都督熟络,少不了又是一顿胡吹。 西北指挥薛显是军中宿将,城防布置得当,兵士警觉性很高,让人安心不少。 朱文正骑马溜了一圈,等快到东门时,却见离城墙不远处的一处民宅里,传来大声喧哗。 隐约间,朱文正似乎还听到了年轻女子的啼哭声。 朱文正心中大奇,洪都被围后,夜间实行严格宵禁,除去兵丁衙役,就只有打更人能半夜在街头溜达。 这处民宅为何灯火通明,喧哗不止呢? 第21章 苏恒诚 朱文正寻声赶去,只见这是一间很简陋的茅草土屋,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凌乱的堆着一些木材农具。 此刻,七八个头戴方巾,身形柔弱的年轻书生,正被一群泼皮无赖堵在院中。 那些年轻书生张开双臂,围成一个圈,死死护住身后的一个小姑娘,泼皮无赖们大声咒骂着,不时动手推搡,好几个书生都挨了巴掌,身上带着伤。 只见为首的那名泼皮分为眼熟,朱文正定睛一看,居然是吕祥吕千户。 只见吕千户指着一名书生的鼻子大骂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小子还想赖了不成?” 那名书生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毫不退缩道: “你要钱,大不了……我将书抵给你就是,休想碰我妹妹!” 吕千户一口唾沫呸在他脸上: “苏恒诚!谁稀罕你那几本破书,你们家穷得连狗都能饿死,也就你那妹妹还水灵,赶紧让她出来伺候大爷,没准大爷一高兴,还能赏你几个零钱!” 一群泼皮尖声淫笑着,大声起哄: “快让你妹妹出来伺候!” 苏恒诚脸色气得铁青,说话都不利索: “你……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吕千户一听这话,嘿嘿几声淫笑,一脸皮赖的将头凑到跟前: “王法?这里劳资就是王法!” 说完,吕千户又狠狠扫了一眼其他书生: “你们这些穷鬼要是不开眼,信不信我连你们块弄死!” 朱文正看得心头火起,大步上前,怒吼一声: “住手!” 几个泼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从夜色中走来。 朱文正披着谢翠英送来的袍衣,泼皮们一时看不清来人样貌,只见他孤身一人,胆气顿壮,纷纷操起木棒短棍,口中叫骂着围了上来: “哪里来得杂毛,敢多管闲事,看爷爷不打死你!” 吕千户也一脸阴狠的回过头,待他眯眼仔细一瞧,却吓了一跳,心里一哆嗦,两腿已是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道: “小人不知道都督大人驾临……” 冲的最快得那个泼皮一脸狠辣,手中短棍已是高高扬起,突然听得吕千户一声喊,竟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 倒在地。 朱文正面带怒色,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吕千户道: “刚刚是谁要做我爷爷?我叔父是吴国公,他要是听闻有人想做他爹爹,心中一定欢喜的紧!” 吕千户心中一凛,额头已是大汗直冒,他二话不说,操起一把短棍,冲到先前那名无赖身前,扬起短棍就打。 “砰!” 吕千户这一下下了死手,用力极重,一棍子就将泼皮抽的口鼻流血。 泼皮疼的大喊: “大人……” 吕千户生怕他又多嘴漏出些什么,左右开弓,啪啪抽打不停。 不过片刻功夫,那泼皮竟被打得满脸是血,昏死过去。 吕千户喘着粗气,丢了棍子,小心翼翼跑到朱文正身前,点头哈腰道: “大人!都是些市井无赖的疯言疯语,大人莫要在意。若是大人心气难平,小人这就杀了这厮……” 朱文正斜了吕千户一眼,这家伙心思还真歹毒,自己的手下说杀就杀,跟土鸡瓦狗一般。 朱文正没有理会,反而责问道: “大敌当前,你不在城头值守,跑到这里做些什么?” 吕千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指着那些书生说道: “大人!这段城墙就是小人的防区,这些人半夜聚在一起图谋不轨,小人这才前来查看……” “你血口喷人,大人莫要相信!” 却是那名叫做苏恒诚的书生,满脸悲愤的冲了出来,一下跪到了朱文正面前。 朱文正心中纳闷,便问道: “城中已经宵禁,你们这些人为何聚在一起?” 苏恒诚抬起头,神情凄苦: “大人……小人们都是贫寒读书子弟,因为买不起灯油,平日夜里便聚在一起,共用一盏灯学习……” 朱文正朝那些书生看去,只见人人穿的都是粗麻烂布,许多人还打着补丁,其中一个书生脸色血迹斑斑,手里还紧紧抓着本被撕烂的书。 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确像是读书的样子。 吕千户不想他多说,开口便准备呵斥,朱文正却目光如炬,盯着吕千户问道: “吕祥,你刚刚说的银钱债务,又是怎么回事?” 吕千户迟疑了下,实在想不到借口推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三个月前,这书生借了我五两银子,说好到期偿还,如今我上门讨要,他却想赖帐不还!” 第22章 乱世书生 吕千户带着泼皮走了,一个书生却满脸愤慨的冲出来喊道: “大人!他们还动手打人!” 苏恒诚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作为平头小民,他深知百姓不易,都督大人愿意为自己做主,已经是难得的福分,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苏恒诚从人群中拉出自己的小妹,一齐跪倒向朱文正磕头道: “小民苏恒诚、苏灵儿,谢都督大人大恩!” 朱文正仔细一瞧,这苏灵儿只有十一二岁模样,许是刚刚受到惊吓,哭得一脸梨花带雨。 这丫头杏眼、鹅蛋脸,天生一副水灵样,如果不是营养不良,显得瘦弱了些,一定是个大美人,难怪吕千户惦记上了。 其余书生见苏恒诚如此,也纷纷弯腰鞠躬,大声称赞朱文正功德无量。 朱文正对这些穷书生的生活感到好奇,便大步向茅草屋走去。 半掩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尘土迎面扑来,呛得朱文正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恒诚脸一红,尴尬的搓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压根没想到都督大人竟有兴趣光临寒舍。 还是苏灵儿机灵,乖巧的找来一个木板凳,想给都督大人坐下,却又怯怯的不敢上前。 朱文正笑着挥手,示意不用,随即向屋里张望。 只见诺大一个厅堂空空荡荡,连张桌子也没有,只是地上放了些草席,中间点了盏油灯,就是供书生们念书的地方。 唯一算得上家具的,也就土墙上挂着的一个木书架,上面寥寥只有几本书,还被翻的差不多掉了皮。 侧屋里有张土炕,炕上躺着位老人,估计就是苏恒诚的父亲。 见屋里来了贵人,老人挣扎着想起身,身体却又不好,一折腾就大咳起来。‘ 苏灵儿急忙从墙上取下一个木瓢,从厨房盛了些清水,一边替老人捶背,一边细心喂他喝了下去。 朱文正走到厨房一瞧,这里同样空空如也,一个缺了角的大水缸摆在墙角,里只面打了半缸水。 灶台下堆着一些没烧完的柴火,朱文正掀起上面的锅盖一看,里面只有一些清淡得,几乎能照出脸来的粥水。 横梁上吊着一个小布袋,朱文正用手捏了捏,里面是几斤小米,应该是怕糟了虫鼠,特意悬在了半空中。 这真是家徒四壁, 一贫如洗啊,朱文正越发纳闷,忍不住向跟在身后的书生们问道: “你们的书籍都是从何而来?” 古时候印刷、造纸皆不发达,一本书可不便宜,这些穷书生也不知道怎么买的起? 苏恒诚有些羞愧: “这都是我们平日里省吃俭用换来的,每人大约也只有一两本或数本,我们聚在一起,也是为了互相传阅学习。” 朱文正深感触动,忍不住又问道: “现在兵荒马乱,科举也中断多年,你们连饭都吃不饱,还读书做些什么?” 那些书生听闻这番话,人人脸上都黯然失色,只有苏恒诚昂然挺胸道: “大人!正因逢此乱世,我等更应发奋读书,从中寻找救国救民之道,还天下一个繁荣昌盛!”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让朱文正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一个胸怀理想的年轻人,当此乱世,民不聊生,读书就成为他心中驱赶黑暗,指引前进方向的一盏明灯。 朱文正突然想起,朱元璋似乎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 最早的时候,朱元璋参加红巾军,只是为了混个温饱,谋条活路。 可随着队伍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朱元璋逐步发现,靠红巾军烧香拜佛的那一套,是根本无法治理地方的。 没有合理的制度,贪污腐化盛行,放任自流成风。 为了管理好地方,朱元璋非常头疼,想了许多办法也无济于事。 直到朱元璋渡江攻陷太平路,遇到当地大儒,开始接触儒家思想,顿时惊为天人。 朱元璋这才发现,在当时的情况下,想要治国平天下,唯有儒家思想切实可行。 朱元璋自此极为重视儒学思想,并大力提倡军中将领学习,徐达就因为多接触儒生,学习文化,多次被朱元璋褒奖。 见到眼前这个苏恒诚,朱文正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城里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读书人?” 苏恒诚如实答道: “大约还有三四百!” 朱文正点点头,随即当场宣布: “我府上藏有不少书籍,从今日起,统一移到别院。你们以后可以晚上去那里看书,我会派家丁护送你们!” 苏恒诚和一帮书生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直到朱文正再次重复一遍,所有人才清醒过来,个个欣喜若 狂,手舞足蹈。 对于这些穷书生来说,没什么比免费又大量可读的书籍,更让人兴奋了。 苏灵儿看着哥哥开心的像个孩子,忍不住为之莞尔,看向朱文正的目光也充满感激。 朱文正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想起苏家只剩几斤小米,生活难以为续,他低头思索片刻。 如今兵荒马乱,生产力大减,就连朱元璋的粮食都不富裕,还要亲自组织士兵耕种,洪都被围也不知还有多久,手里的粮食得省着点用。 但这些书生未来都可能是国之栋梁,不能坐视不管,朱文正当机立断,又大声加上了一句: “以后晚上来都督府读书的,每人再管一顿大米饭!” 听到这句话,一帮穷书生简直呆如木鸡,如今粮食可谓稀缺紧俏,没想到都督大人竟如此重视读书人,甘愿为数百人提供米饭。 虽说只有一顿,但在这些穷书生眼里,朱文正已不亚于普渡众生,再世活佛。 一个书生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其他人的眼角也变得湿润,苏恒诚噗通一声跪下,大喊道: “都督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必当为大人肝脑涂地!”筆趣庫 哗啦啦一下,屋子里顿时跪满了一地。 朱文正急忙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对于这些书生的赌咒发誓却没往心里去,在他想来,打仗也轮不到书生,要他们肝脑涂地做什么?能学有所成,治国安邦就好! 但让朱文正没想到的是,古代读书人对节气的重视,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很快他就会发现,这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乱世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接下来数日,汉军每日攻城,势头却明显没有之前强烈。 到了第八日,汉军猛攻北门,朱文正亲自赶往坐镇,双方激战至正午,南门却突然发出震天响动。 朱文正远远看去,只见南门硝烟四起,邓愈的旗帜拼命摇晃,竟发出危急求援的信号。 片刻间,一名骑兵浑身浴血,风驰电掣般冲到朱文正身边,人还没落地,已是大声急呼道: “大人!汉军攻破南城城墙,右翼统军元帅朱潜、元帅许珪战死,邓愈将军拼死拒敌,请大人火速支援!” 朱文正大为震惊,不明白汉军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如此迅速的攻破南城? 第23章 陈友谅的算计 数日前,汉军大营。 中军主帅帐内,汉军将领云集,这些骄兵悍将平日里随便放一个出去,都能令小儿止啼,如今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这一切只是因为,汉王陈友谅发火了。 薛承勇、薛承武被朱文正阵斩之后,陈友谅大为肝火。 自陈友谅起兵以来,从来不都是他杀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杀他? 连天完红巾军首领徐寿辉,都难逃一死,如今却被朱文正连斩三将,这一口恶气,陈友谅怎能咽得下? 陈友谅一手按着宝剑,来回踱着步子,显得焦躁不安。 众将知他心情不悦,皆低头不语,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 良久,陈友谅忽然看向左右: “太尉可曾归来?” 平章刘进昭小心翼翼的回道: “太尉今日在南城观战,尚未归来!” 就在这时,一人推帘而入,只见此人头戴凤翅盔,身着宋代札甲,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即便汉军中猛将如云,也难掩他的威武之姿。 陈友谅一见此人,脸上阴霾尽去,连忙上前一把扶住: “太尉来得正好!” 原来此人正是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 张定边,与陈友谅同为湖北沔阳人,也是渔家出身,两人不但是儿时伙伴,更是结义兄弟。 此人不但勇猛善战,更知天文地理,甚至还懂得算卦,汉军中人才济济,唯一能与其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双刀赵普胜。 赵普胜死,张定边稳居第一。 张定边一生对陈友谅忠心耿耿,为其立下汗马功劳,就连朱元璋也险些被他杀死。 而陈友谅一生多疑,对亲弟弟都多有防范,却唯独对此人极为信任。 一见张定边到来,陈友谅极为罕见的主动相迎,拉着张定边的手就嘘寒问暖。 几句闲聊后,陈友谅才转入主题: “情况打探的如何?” 原来,陈友谅生性狡诈,虽然连日来猛攻城墙,却并非只知蛮干,而是悄悄命心腹大将张定边,从各方观察洪都守备。 张定边拱手道: “汉王,经我连日观察,吴军加固了洪都北 门至西南间的所有城墙,唯有南门城墙,吴军似乎未及加固,我军大有可为。” 张定边说得很对,自朱文正镇守洪都后,邓愈和李继先就带领人手马不停蹄的加固城防。 可修城墙是个大工程,人手财力毕竟有限,邓愈和李继先商议后,认为东门有湖水作为天险,可以暂缓。 于是,整个工程就由北门向南门一路修建,等陈友谅大军赶到时,北侧、西侧城墙已经全部加厚,唯有南门还剩一段,因为地形原因无法加厚。 当然,这一段从城外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吴军是在里面加固。 经过连日激战,张定边亲自督促士兵登墙,虽然付出不少代价,但也逐步摸清了洪都城防的虚实。 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段对话。 陈友谅拉着张定边的手问道: “太尉可有把握破城?” 张定边胸有成竹: “我早已命人加紧赶制攻城器械,只需数日准备即可!” 陈友谅大喜过望: “到时我再命人强攻北门,吸引朱文正注意,助太尉马到成功!” 汉军承接宋代体制,太尉相当于现代元帅,不过这只是军衔,而不是职务。 张定边真正的职务是——知枢密院事,简称知院,统帅汉军各路兵马,等同于吴军大都督。 此时的朱文正还不知道,他这个大都督正在城头浴血奋战时,已经被汉军大都督张定边给悄悄盯上了。 ………… 到了第八日,张定边亲往南门督战。 汉军如潮水般冲向城墙,邓愈指挥诸将激战正酣,张定边突然摆出十二架襄阳炮,对着南门最薄弱的一段城墙就是猛轰。 襄阳炮是一种重型投石机,可发射150斤巨石,蒙古大军曾用其远征欧洲,在进攻中东城堡时,一路势如破竹。 张定边性格不似陈友谅般骄狂,早就秘密命工匠督造襄阳炮,如今果然派上大用场。 “放!” 随着一声令下。 汉军士兵纷纷拉开襄阳炮炮梢后端的活钩,悬挂在炮梢前段的巨型铁砣轰然落地,利用强大的杠杆原理,将后端“甩 兜”中重达150斤的巨石弹丸,猛的抛掷出去。 “砰!砰!砰……” 十二门襄阳炮发出猛烈的破空声,十二枚石丸犹如巨大的流星,一路带起尖锐的呼啸声,直奔洪都城墙。 “咚!咚!咚……” 七八枚巨石正中洪都城墙,强烈的碰撞,几乎让整面城墙发生剧烈震荡,五六名吴军士兵立足不稳,惨叫一声,翻身摔落城底。 就连汉军自己的一架云梯,也因为离落点太近,被巨石弹丸一击震折,云梯上的汉军哭爹喊娘,如蝼蚁般纷纷跌落。 汉军平章刘进昭目睹惨状,于心不忍,上前劝谏道: “太尉大人!襄阳炮威力巨大,精度又难以控制,恐伤我军士卒,城头攻势可否放缓?” 张定边恍若未闻,只是高举右臂,大吼道: “再放!” 刘进昭老脸一红,神情非常尴尬。 副枢密赵祥一把将他拉过,悄悄在耳边说道: “你不知道,太尉大人一旦打起仗来,连自己的生死都常常不顾,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刘进昭看着城墙只是默然无语。 汉军一连发射了七波襄阳炮,将洪都南墙打得千疮百孔,满是坑坑洼洼的巨大弹坑。 就连城墙外层的泥土都开始龟裂,竟露出了里面的青砖。 “放!” 第八轮弹丸好巧不巧,其中一枚正中城墙上的薄弱支撑点。 洪都南墙本已摇摇欲坠,这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发出巨大一声轰鸣,竟发生猛烈的坍塌。 尘土漫天而起,数十名守军惊呼惨叫着,随同城墙化作一片废墟。 待尘埃落定,刘进昭仔细一看,洪都南墙竟坍塌出一个宽达三丈的巨大豁口。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张定边抽出随身佩剑,高指洪都城墙,扬声大喝道: “平章刘进昭,率队进攻!” 刘进昭心中一凛,急忙打马向前,冲着身边的汉军士兵大喊道: “洪都城破就在今日,进攻!” “进攻!” “进攻!” ………… 汉军士兵人潮汹涌,高举刀枪,如巨大的海啸般,汹涌冲向城墙缺口。 第24章 临危立断 城墙坍塌完全出乎吴军意料之外,还好南城守将邓愈为当世名将,关键时刻,他沉着冷静,一边命士兵在缺口处架起木珊栏,一边命三百火铳手,于木珊栏后齐射拒敌。 吴军手铳火光四起,铁砂漫天而来,将冲得最快的几十名汉军一举打成血葫芦。 汉军前锋受挫,却在平章刘进昭的督战下,再次如潮水般冲来。 吴军手铳装填不及,慢慢压制不住,双方很快进入短兵相接。 吴军长枪手开始顶上,汉军同样持长矛冲入缺口。 “叮!叮!叮……” 双方长枪很快碰撞在一起。 以往这种长枪相接,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分出胜负,但这一次不同,城墙缺口 只有三丈(约10米),汉军层层叠叠,如黑云压上,前队还未分出胜负,后队已人潮涌动,顶着前队向前冲。 汉军头排兵眼看着吴军枪头寒光闪耀,有心拉开距离,却被自己的同袍不断向挤压。 眼见枪头越来越近,生死危在旦夕,汉军前队急得大喊道: “不要再挤了!不要再挤了!” 可沙场之上,士卒向来有进无退,平章刘进昭提剑在后亲自督战,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擅自后退? 汉军前队毫无办法,只能在一片绝望中,眼睁睁的看着吴军枪头,刺入自己的身体。 “噗!噗!噗!” 一连串血花冒起,几十个汉军士兵惨叫着倒下。 前队尸骨未寒,第二排汉军又被人潮顶着向前冲。 在绝望中,一个汉军百户疯狂了,嘶声大吼道; “兄弟们,横竖是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其余汉军跟着嘶吼道: “拼了!兄弟们!” 第二排汉军豁出性命,迎着吴军的枪头,疯狂向前,在吴军扎中自己之前,奋力刺出长枪,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拉个垫背的。 “噗!噗!噗!” 一阵惨烈的血雨腥风,这一次,吴军士兵也付出了十几人的伤亡。 惨烈的长枪战不断拉近着双方的距离,数百条人命如蝼蚁般飞快消逝,又被狠狠踩在脚下,汉军和吴军已经几乎面对面厮杀到一起。 在拥挤的城墙缺口上,这种距离长枪已经施展不开,双方纷 纷抽出短刀、手斧捉对厮杀起来。 惨烈的肉搏战开始,鲜血不断飙飞,无数士兵慘呼哀嚎着翻滚在地,不断有残肢断臂飞舞到半空。 狭窄的城墙缺口,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将两军士兵一批又一批填入其中,只榨的血肉横飞,尸骨遍地。 为了稳住防线,邓愈亲临指挥,不断将援兵派上缺口,可汉军人多势众,吴军渐渐抵挡不住,邓愈麾下右翼统军元帅朱潜,元帅许珪先后力战而亡。 形势万分危急,邓愈只能命旗手,拼命挥舞旗帜,向大都督朱文正求援。 ………… 朱文正接到消息时,正在北门督战,他当机立断,发号施令道: “西城统一交由薛显指挥,赵德胜、牛海龙各领五百精兵驰援南门,中军元帅赵国旺率两千精兵,随我同往南门支援!” 朱文正扬鞭策马,一路飞奔,路过城中时,正遇见赵国旺所部,跑步向南门增援。 焦大头带着几十名工匠、学徒,推着十几辆大车紧随其后。 看到朱文正,焦大头气喘嘘嘘的大喊道:筆趣庫 “大人!匠户营赶制出三十枚震天雷,改造完四百把新式火铳!” 朱文正大手一挥: “干得好!跑步跟上!” 一时间,洪都城内人头汹涌,吴军士兵成群结队,玩命般的冲向南门。 朱文正赶到南门时,吴汉两军已杀得血肉横飞,邓愈半身浴血,左肩中箭,尤自站在城墙口,大声呼喝督战。 不时有零星汉军冲过缺口,邓愈拔剑就砍,但汉军势如滔天洪水,洪都城墙危在旦夕。 邓愈直杀的双眼赤红,几欲濒临绝境,一看到朱文正,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大人!——”,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赵德胜、牛海龙相继赶到,两人一看眼前情景,顿时心急如焚,大喊一声道: “大人!让我们上吧!” 赵国旺也操起斧头,准备跟上,却听朱文正突然大吼一声: “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 赵德胜三人被吼的一愣,神情焦急的看着朱文正,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大人为什么还不急呢? 却见朱文正面沉似水: “不能就这么上,这是添油战术, 会打成肉磨子!就算我们一个换三个,也早晚被汉军拼光!” 赵德胜急了: “那我们就看着邓大人拼光?” 朱文正纹丝不动,自顾下令道: “胡大锤,你立即去找洪都总管李继先,让他带所有民壮,赶来南门筑墙!” 筑墙? 赵德胜三人面面相觑,现在城墙口打得尸山血海,民壮就算赶到,又怎么可能筑墙? 朱文正又转向前方邓愈,大喊道: “邓将军!我将新式火铳、震天雷交由你指挥,立即登上城墙两侧,务必集中火力,一举打退汉军进攻!” 邓愈大声领命。 朱文正说到这里,赵德胜三人心中已经隐隐有所觉悟。 果然,在安排妥当后,朱文正突然拔出腰间宝刀,看向跟随在他身后的三千将士道: “洪都存亡,只看今日。城亡之时,我等皆亡!” “三军听令,准备随我冲出城外!” 赵德胜急忙上前,拼命阻拦: “大人!我们去即可,洪都不能没有您呀!” 朱文正一把将他推开: “我是洪都主帅,这个时候我不一马当先,军士怎会人人奋勇?” 这一刻,朱文正浑身是胆,豪气冲天,看得牛海龙、赵国旺三人热血沸腾。 三人皆是性情中人,随即跟着朱文正大喊道: “愿为都督效死!” 身后三千精兵,也齐声呐喊道: “愿为都督效死!” 就在这个时候,邓愈带着五百士兵,飞快冲上城墙。 吴军纷纷架起新式手铳,抬起震天雷,就听邓愈一声嘶吼: “放!” “砰!砰!砰……” 新式手铳展现出极强的威力,如火龙飞跃而下,纵然是城下的汉军铁甲,也被打得血雨纷飞。 “轰!轰!轰……” 威力十足的震天雷临空飞落,将围堵在城墙口的汉军炸得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漫天飞舞,鲜血几乎将城墙染红。 汉军攻势犹如被临空斩断,出现一个明显的停顿,就在这时,朱文正高举宝刀,放声大吼道: “兄弟们!跟我上!杀!” “杀!” ………… 三千吴军精锐如山崩海啸般,凶猛冲出城墙口,紧紧跟随在他们的大都督身后,气势如虹的向城外汉军冲去。 第25章 出城血战 城外汉军做梦也没想到,人数占据绝对劣势的吴军,竟然胆敢冲出城外决战? 猝不及防下,汉军竟被冲得节节败退,吴军大队人马趁机全部涌出城墙。 汉军平章刘进昭急得额头大汗直冒,高呼“不许后退!”,在连斩两名百户后,汉军这才稳住阵脚。 朱文正手持宝刀,一路勇往直前,上前阻挡的汉军士兵,不是枪折盾裂,就是头断身亡。 吴军见主将如此勇猛,顿时士气大振,纷纷怒吼着冲向汉军。 朱文正见队形顺利展开,随即大喊道: “牛海龙,掩护左翼。赵国旺,守住右翼。我率大队人马正面冲击!” 正面冲击汉军,是最危险的任务! 牛海龙、赵国旺心头一热,深感都督勇猛仗义,两人精神大振,抄起兵器就顶了上去。 就在这时,李继先带着一群民壮匆匆赶来,只见邓愈血染战袍,独自站在城头指挥火铳射击,却不见了都督大人。 李继先往城墙口一看,顿时心惊胆颤,只见都督大人带着三千兵马,竟冲出城外,跟人山人海的汉军厮杀在一起。 李继先作势就想冲出城外,却被胡大锤一把拦住: “李总管!这是都督大人拼死争取的机会。他让你一定要抓紧时间,修复城墙!只有这样,洪都才有一线生机!” 李继先只觉得心中无比悲壮,一咬牙,冲着民壮大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动手,若是都督大人有失,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民壮们不敢怠慢,知道城墙一旦被破,汉军进城少不了烧杀抢掠。 元末时期的城墙,可以用青砖泥土紧急修筑,上千民壮一齐动手,速度倒也惊人。 ………… 张定边眯着眼睛,远远看着吴汉两军浴血厮杀,副枢密赵祥上前道: “大人!这是个机会,吴军既然出了城,我们要不要一拥而上?” 张定边稳坐马背,不动声色道: “吴军刚出城,锋芒正盛,让刘进昭耗耗他们的锐气!” 说完,张定边用马鞭指着吴军中,一员身穿红色布面甲,骁勇异常的将领道: “此人就是朱文 正?” 赵祥急忙点头: “正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张定边冷哼一声: “倒是小瞧了他,还有几分胆色!” 说完,张定边又下令道: “传令!让刘进昭顶住压力,不得后退半步!” “是!” 一时间,南门战事激烈异常,邓愈指挥火铳在城墙射击不断,李继先带领民壮拼命修筑城墙,朱文正咬紧牙关,率领大军在城外刀光剑影,浴血厮杀。 随着时间推移,汉军人数优势渐显,吴军伤亡越来越大。 朱文正一刀砍翻一名汉军百户,又一名长枪手挺枪刺来,朱文正侧身夹住长枪,用力往前一拽,手起刀落,鲜血飘洒,汉军长枪手惨叫倒地。 又一个汉军刀斧手从侧翼冲来,赵德胜紧跟其后,挥起巨大狼牙棒,一棒将汉军刀斧手打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赵德胜杀的性起,迎着两名汉军就向前冲去,却被朱文正一把拉住,却见都督大人喘着粗气吼道: “不要超脱火铳射程之外!” 赵德胜一惊,这才发现都督大人智勇双全,吴军兵少,只有依赖城墙火铳掩护,才能跟汉军相持。 朱文正左冲右突,吸引大量汉军主力,为左右两翼牛海龙、赵国旺分担巨大压力。 可随着时间流逝,吴军仍然渐渐处于下风。 张定边发现吴军锐气已失,当即下令: “副枢密赵祥,你带本部人马,从吴军右翼插入,不要恋战,迅速攻占城墙缺口!” 副枢密赵祥早就跃跃欲试,闻言大喝一声,率领所部汉军猛扑吴军右翼。 防守右翼的,正是吴军元帅赵国旺。 赵国旺见汉军新锐来势凶猛,势头直逼城墙缺口,大有冲入城内的架势,赵国旺深知厉害,督率所部死战不退。 赵祥领兵数次冲击,竟不能透阵而过,赵祥大怒,指着赵国旺骂道: “无知匹夫!我就不信,你真敢死战不退!” 骂完,赵祥指挥弓弩密集攒射。 赵国旺明知危险,又恐都督后路被断,拼死不让开通道,他浑身插满箭矢,几乎被射成刺猬。 在不支倒地前,赵国旺驻刀眺望朱文正 方向,大喊道: “兄弟们!替都督大人守住后路……以我赵国旺的身体为界……勿让敌军跨过我的尸体!” 说完,赵国旺力竭而亡,右翼吴军群情激昂,悍不畏死的冲向汉军,赵祥淬不及防下,竟被乱刀砍死。 左翼元帅牛海龙见局势越发危险,都督大人又深陷中央,被汉军重重包围,牛海龙双眼赤红,怒吼一声: “擒贼先擒王,兄弟们跟我上!” 说完,牛海龙脱离火铳掩护,直奔汉军平章刘进昭。 刘进昭被打得连连后退,一路大呼小叫,拼命招呼士兵保护。 牛海龙冒着刀光剑影,奋力向前,他身中三刀,血流如注,却死死追着刘进昭不放。 牛海龙挥舞大斧大杀四方,连斩刘进昭护卫五人,刘进昭退之不及,被一斧砍成两截。 牛海龙浑身浴血,气喘吁吁,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目光,汉军被震慑,竟一时不敢上前。 然而,牛海龙终因失血过多,力战而亡。 临死前,牛海龙振臂高呼道: “兄弟们!守住左翼!保护都督大人!” 左翼吴军热泪盈眶,纷纷高喊: “守住左翼!为牛将军报仇!” 吴军奋勇厮杀,人人以一当十,汉军竟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张定边亲眼看着一片大好的形势,居然莫名其妙转瞬即下。 吴军将帅一心,无论是右翼赵国旺,还是左翼牛海龙,皆口喊“都督”之名,力战而亡。 张定边怒从心中起,好你个朱文正,竟在吴军中有如此威望? 看样子朱文正不死,洪都难破! 张定边挥起手中长枪,大喝一声: “全军进攻!立斩朱文正!” 朱文正在人群中杀的血花四溅,早已不知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知亲眼看到多少兄弟袍泽倒下。 朱文正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心智几欲麻木,只是不停的挥舞手中利刃,汉军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完。 就在这时,朱文正忽然听到,汉军齐声呐喊“全军进攻!”,士气居然大振。 随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奔自己而来,其势如奔雷,大地竟为之微微颤动。 第26章 大将张定边 朱文正只见一员汉军大将,头戴凤翅盔,身着宋代札甲,手中挥舞一杆银枪,势如迅雷的向他冲来。 几个吴军士兵试图上前阻挡,却见汉军大将手腕一抖,长枪化作一条银龙,寒芒闪耀下,几名吴军士兵已惨叫着翻滚在地。 汉军大将一路势如破竹,直奔朱文正,快马如风,眨眼已到跟前,只见他挺枪就刺,这一下借着马力,势大力沉,连空气都似乎被刺破,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朱文正丝毫不敢大意,凝神闭气,侧身旋转,同时双手举刀向上,拼尽全力接下这一枪。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朱文正虎口几欲震裂,饶是他借着身形试图化解这雷霆一击,仍然被巨力打得摇晃不止,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这才站稳身形。 朱文正心中大惊,汉军中竟有如此猛将,忍不住开口大喝道: “来者何人?” “汉军太尉,张定边是也!”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连朱元璋都差点栽在他手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定边一句说完,策马回转,劲马如疾风般,向朱文正凶猛冲来。 张定边本是绝世名将,又借着强横的马力,朱文正难以抵挡,勉强革开一枪,却听“铛”的一声响,头盔竟然被张定边一枪挑飞。 这一枪惊险万分,若是差了毫厘,朱文正的脑袋当场就得穿个大洞。 另一边,赵德胜一棒打飞一名汉军,回头看到都督陷入险境,顿时心中大急。 他大吼一声,追着张定边的快马狂奔而去,张定边正欲回转马头,赵德胜抓住机会,使出全力,将狼牙棒凌空掷出。 “呼!呼!呼!” 赵德胜臂力本就惊人,全力施为下,狼牙棒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呼呼破空声,直奔张定边马头。 “咚!” “嘶!——” 只见一团血花临空飙起,张定边坐骑发出一声悲鸣,竟应声而倒。 赵德胜大喜,哈哈大笑道: “让你小子再狂!知道爷爷的厉害吧?” 汉军见太尉落马,纷纷持刀操弩,聚拢成群,将张定边团团护住。 赵德胜身高体大,目标显眼,又丢了兵器,汉军弓弩一时将目标都齐齐对准了他。 只听“嗖!嗖!嗖!……”破空声络绎不绝,无数寒芒带着疾风已是迎面扑来。 赵德胜大惊 失色,左闪右跃,一连躲过十几箭,居然毫发无伤。 赵德胜一手插腰,得意的指着汉军大骂道: “想射你爷爷?门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强弩破空而来,势头又急又猛,赵德胜措不及防,竟被一弩射入腹中。 赵德胜痛哼一声,跪倒在地,口角流着鲜血,尤自强横的指着汉军大骂道: “有种……跟你爷爷单挑,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张定边一手持枪,推开身前的弓弩手,威风凛凛的大步走出道: “无知鼠辈!当我真的怕你吗?” 朱文正大急,随手从地上抢过一把长枪,直奔赵德胜身前。 他俯身低头一看,只见这一箭是强弩射出,赵德胜又只穿了一身虎皮甲,受伤极重,恐有性命危险。 牛海龙、赵国旺皆已战死,赵德胜又伤及性命。 一日之间,阵亡两将,重伤一将,彻底点燃了朱文正的怒火! 他咬牙切齿的,对身边跟来的两名吴军士兵下令道: “带赵将军回城!” 吴军士兵急道: “大人……那您呢!” 朱文正回过头来,已是怒发冲冠,双目尽赤! 两个吴军士兵心中一颤,不敢再言,急忙拖着赵德胜向后跑去。 朱文正面如恶煞,一言不发,只是狠狠盯着张定边。 只见他身子微躬,右脚前跨,长枪斜指向天,冲着张定边大吼一声道: “张定边!出来受死!” 张定边眯起双眼,神情凝重,一见朱文正这个姿势,便下意识脱口而出: “骑龙势!” 骑龙势,是典型的嗜杀之势,以真扎实刺而闻名,朱文正摆出这个姿势,显然是心中杀意极盛! 张定边冷哼一声,大步向前,只见他沉腰躬步,身姿低沉,双手持枪端平。 “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诡诈多变,暗含杀机,是极为凶险的一种枪式。 两人枪式各自摆开,气场疯狂外放,尽管周遭皆是吴汉两军厮杀,但竟没有一人胆敢上前。 高手过招,讲究滴水不漏,因为一个破绽,就可能身死当场。 两人凝神闭气,目光死死盯着对方,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大敌。 就在这时,一支流矢突然飞过,直扑朱文正面门。 朱文正侧头避过,张定边突然暴起,长枪化成一条银龙,直奔朱 文正胸口。 眼见枪头只差毫厘就要入肉,朱文正突然暴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手中长枪如闪电般向张定边的枪头靠去。 “见肉分枪!” “铛!” 这一下力大势沉,两人手腕皆是一麻,朱文正趁机而入,枪头贴着张定边的枪杆,化作一道寒芒,凶猛向前刺去。 谁知,张定边枪头灵动如蛇,只见他手腕一抖,枪杆竟带出一股化劲,将朱文正的长枪一把荡开。 “扎中有革,革中有扎!” 这是一流高手的境界,非五六年不能小成! 朱文正心中大惊,张定边同样吃惊不小,两人同时明白,眼前这个人实乃生平罕见之大敌。 两人好胜之心皆起,全力斗作一团,一时是枪出如龙,革声如雷,寒芒四起,杀机无限,在人山人海的战场上,硬生生画出一个风暴中心。 一个汉军士兵脚下不稳,不小心摔到附近,人还没有落地,身体已被两人掀起的寒芒暴雨,刺得血肉模糊。 朱文正早已酣战多时,体力渐渐不支,张定边锋芒正锐,越战越勇。 朱文正心知不妙,危急中灵机一动,开始且战且退,张定边咄咄逼人,紧跟其上。 突然,朱文正脚下一个不稳,露出些许破绽,张定边挑枪就凶猛扎来。 朱文正就地一个翻滚,惊险避开要害,张定边枪头化作寒芒,几乎擦着朱文正左肩而过,竟将朱文正肩头甲片击飞,带起一片血肉。 朱文正一连翻滚几圈,终于倒地不起,张定边提枪猛追,准备一击来个了断。 却没想,躺在地上的朱文正突然大喊道: “胡大锤!” 就在这时,城墙上响起胡大锤的声音: “火铳手!放!” “砰!砰!砰!” 数条火龙从城墙飞跃而下,一串密集的铁丸迎面扑来,张定边躲闪不及,正中其胸。 只见张定边胸前甲叶齐飞,被打得凌空四溅,张定边痛哼一声,额头大汗淋漓,他用长枪驻地,怒争双眼道: “你……你……怎么可能!” 言罢,他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城墙上,邓愈大喜,连连惊叹道: “没想到,大人改进过的新式火铳,竟威猛如此,连张定边的精制铁甲也能重创?”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理当如此: “那是当然,大人,时代变了!” 第27章 百战沙场碎铁衣 原来朱文正体力不支,早已预感不妙,张定边又实力强横、极为难缠,无奈之下,他灵机一动,悄悄将张定边向城墙边引去。 亲兵胡大锤就在城头,时刻关注着自家主子的动态,关键时刻,他果然没有辜负朱文正的期望。 本来张定边也不傻,对此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按照他的认知,吴军火铳在这个距离上,对自己的精制铁甲根本造不成威胁。 张定边打定主意,就算拼着挨两下吃痛,也要一击结果掉朱文正。 却万万没想,吴军新式火铳威力惊人,即便有铁甲保护,弹丸入肉不深,但在密集打击下,却也将张定边打得昏死过去。 张定边一倒地,汉军顿时大乱,惊慌失措下,急忙上前将张定边抢去。 朱文正吐了口血沫,摇摇晃晃站起身,面对四周激战不休的士兵们,举刀大喊道: “张定边已败!吴军必胜!” 张定边是汉军第一名将,他的落败让吴军士兵深受鼓舞,跟着朱文正齐声呐喊,又重新振作起来。 汉军连失三员主将,方寸大乱,仅靠万户千户各自为战,吴军压力顿减。 但形势仍不乐观,李继先见城墙修补还不到一半,都督大人仍在外浴血奋战,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回头,看到自己的贴身衙役,李继先大吼道: “快去再找些人手来!” 衙役面露苦色: “大人!能动弹的都找来了,就算强行征召,时间也来不及啊!” 李继先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混账!都督大人尚且在外亲身拒敌,让你找几个人手,你都办不到?” 说完,李继先作势要打,衙役吓得抱头就跑,甭管来不来得及,先保住小命,赶紧招人吧。 衙役走了没多久,城中突然跑来数百名青壮,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工具,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李继先一愣,却听他们不断喊着号子; “为都督大人效力!保卫洪都!” 李继先大喜,急忙招呼道: “来这边,快来这边……” 为首一名青年,头上裹着方巾,肩上扛着锄头,上前 拜见李继先道: “小人苏恒诚,受都督大人大恩,特带领四百书生前来支援!” 李继先大为惊讶,不知道朱文正什么时候在读书人中间,威望也这么高了。 有了这批青壮帮忙,城墙修补的飞快,肉眼可见的越码越高,终于在黄昏时分,大功告成。 朱文正在城外且战且退,依托城墙火铳掩护,最后用木制吊车,全部撤回城内。 朱文正登上城头,只觉得浑身力气耗尽,几欲虚脱。 他颤巍巍的扶住城墙,只见城墙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吴汉两军尸首交错,层层叠叠,整个战场在夕阳的映射下,简直就像一个修罗场。 这一战极为惨烈,吴军伤亡近三千人,汉军更是过万,双方不论士卒,光是大将就阵亡数人。 邓愈、李继先也在城头看着一切,想起壮烈牺牲的牛海龙、赵国旺,两人心中皆是一阵悲痛。 红巾军起事时,多以乡邻为单位,士兵之间往往感情深厚,此时城墙上还活着的吴军士兵,有人在不断呼唤亲朋乡邻的名字,可许多人已经无法回应。 一时间,吴军人人悲戚。 朱文正沉默片刻,看向胡大锤道: “去把韩子琪叫来,带上他的古琴!” 胡大锤不明所以,还是用快马将韩子琪送来。 “大人找我何事?” 朱文正看着城墙下,战死吴军的尸骨,默然道: “子琪啊,为死去的弟兄们奏一曲吧!” 韩子琪一脸肃然,手指轻抚琴弦,一股悲壮之音油然而生。 “琴声扬,寒风起,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 “琴声扬,燕双飞,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琴声扬,旌旗荡,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一曲奏罢,吴军士兵无不痛哭流涕,但一种绝境逢生,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正悄然在所有人心中爆发。 痛哭之后,吴军士兵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算是山崩地裂,也无法再让他们后退一步。 这一刻,以大都督朱文正为核心,洪都守军真正团结一心起来。 ………… 夜幕降临,朱文正赶回大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赵德胜的伤势。 军医在帐外一脸愁容道: “赵大人伤势颇重!箭镞深入肌肤竟达六寸,所幸内脏没有破损,只是能不能熬过来,恐怕只有看造化了!” 朱文正心中一沉,神情严厉道: “你要什么药材,只管跟我说,都督府上有的,任你取用!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活赵将军!” 军医额头冒出微汗,急忙点头称是。 朱文正推开帐帘,发现赵德胜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正虚弱的躺在病榻上。 因为失血过多,赵德胜的嘴唇已经发白,见朱文正进来,他努力撑着身体想坐起,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养伤要紧,还管什么繁文缛节?” 赵德胜勉强挤出个笑容,缓缓道: “我壮年从军……屡次为流矢、炮石所伤……却从未如此严重……大丈夫死又何惜……只是恐怕……不能亲自扫清中原……看到一个繁华的盛世了!” 朱文正故作轻松,笑骂道: “瞧你那点出息!不过一点皮肉伤,无需担心!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们再去敲断张定边的马腿,让那混账摔个四脚朝天!” 赵德胜忍不住嘿嘿一笑,却又牵动了伤口,顿时痛的大汗淋漓。 朱文正不敢再逗他,叮嘱他好好休息后,便退出了帐篷。 ………… 朱文正回到中军主帐,邓愈、李继先、薛显等将领早已等候多时。 今日这一仗,彻底树立了朱文正的军威,洪都众将无不心服口服。 见都督归来,李继先主动迎上,替朱文正解下了战袍。 朱文正力战一天,战袍早已赤红如血,但他眼中却精芒更甚: “传令!把城内所有骑兵都召集起来!” 邓愈两眼圆睁,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 “都督大人连夜召集骑兵,是有何要事?” 朱文正神情刚毅,一脸决然道: “做人不能光守着挨打,我要主动出击,夜袭汉军大营!” “什么?” 邓愈几人几乎异口同声,一同劝阻道: “都督大人!万万不可啊……” 第28章 夜袭汉军大营 朱文正态度坚定: “为何不可?” 李继先急道: “我军连日激战,伤亡颇重,如出城夜袭,必定凶多吉少!” 指挥薛显也紧跟着劝言道: “汉军人数众多,今日又刚刚大战一场,都督万万不可冒险!” 朱文正却从容一笑: “在我看来,这正是我们夜袭的最大本钱!” 邓愈奇道: “此言怎讲?” 朱文正脸上露出强大自信: “众人皆知敌众我寡,连我军也认为夜袭不可行,那汉军又会作何想?” 邓愈才思敏捷,瞬间想明白,原来都督思路果然与众不同,行常人不可行之事,汉军压根就想不到。 既然想不到,也就不会严加防范,那此事就大有可为。 邓愈随即上前一步,主动请命道: “既然如此,就让我去吧,大人!” 指挥薛显也站了出来,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 朱文正却挥手拒绝道: “不!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薛显大为不解还欲争辩,李继先微微一愣,却想明白了,拉住薛显解释道: “夜袭不以杀敌为主,而是扰乱,试想如今在我军中,谁的威望最高,最能令汉军胆寒?” 薛显恍然大悟,都督大人曾连斩汉军三员大将,又仅带三千精兵,就出城跟汉军决战,更是一举击败汉军太尉张定边,要是论起威慑力,真是无人出其左右。 朱文正又看向站立在最末尾的一排千户道: “吕千户,今晚你随我袭营!” 吕祥一愣,如遭雷劈,他从未想过开这种级别的会议,大人竟会点自己这个小小千户的名字,更不要说,这可是个送死的活,哪有在城里放高利贷来得快活? 吕祥神情紧张,急忙道: “大人!小人不善骑兵,请大人……” 朱文正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 “无妨!东门是你的防区,汉军最为松懈,今晚我们就从那里出城!” 说完,朱文正又悄悄使了个眼色,吕祥心中一凛,暗想,难道大人别有安排? 果然,开完会后,朱文正单独将吕祥留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叫你吗?” 吕祥皱眉呆愣片刻,一脸茫然。 朱文正心想,这家伙除了心狠手辣、贪财好色 ,好像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今晚你随我出城,不必交战。等我军偷袭成功,汉军必然大乱,到时你带几个心腹,悄悄摸出重围,往章江下游寻找孔令和的船队……” 吕千户一个机灵,大人真是聪慧过人呐,原来夜袭汉军,还有这个目的,顺带就把滞留在外的商船队问题,给一并解决了。 朱文正交代完,又特意叮嘱道: “船队的事情,一定不能走漏风声,如果来不及转移货物,那就就地沉江!” 吕千户急忙点头,还自作主张的献媚道: “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若是情况不妙,我就杀了船上的商人灭口!” 说完,吕千户做了一个阴狠的砍杀动作。 朱文正眼神一凛,这家伙下黑手倒是毫不心软,动不动就喜欢杀人灭口! ………… 等到半夜三更,正是人一天最疲累松懈的时候,洪都东门被悄悄打开了。 朱元璋地处南方,骑兵较少,整个洪都也只凑出三千有余,吴军数量处于绝对劣势,朱文正最大的倚仗,就是出其不意。 为了保证行动隐秘,所有的马匹都用粗布包裹了马蹄,马嘴也被套上,动静可谓极小。 朱文正出东门后,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沿着城墙,悄悄绕到了南门。 南门这边,有汉军花费大量时间物力,堆造出的襄阳炮,这就是朱文正今天的主要目标。 ………… 南门汉军大营。 因为从未想过吴军可能出城偷袭,汉军的营寨,只是用木栅栏简单连接而成。 两个汉军士兵正一脸哈欠,歪头耸脑的杵在营门口。 “二狗,你是不是睡了,小心许百户抽死你!” 二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驴蛋,滚远点!老子肚子都快饿扁,怎么睡得着觉?” 驴蛋摇头叹息道: “也是,这洪都打了快十天,半点动静都没有,咱们这么多人堆在这儿,粮食哪里还够吃,听说汉王又派五王回武昌运粮了!” 五王是陈友谅的五弟陈友仁,因为在战斗中过于彪悍,被打瞎了一只眼,为人智勇双全,在汉军中威望颇高,人称五王。 “唉!说起来还不是怪那个朱文正,要不是他,我们早 在城里吃饱喝足,没准还能抢两个娘们快活!” 说起娘们,驴蛋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但一想起朱文正,驴蛋又显得十分畏惧,他悄悄靠近二狗,小声道: “那可是个大杀星,不能随便提他的名字,会遭报应的!” 二狗撇撇嘴,有些逞强道: “怕他个鸟,有本事让我遇上,一刀砍了他!” 驴蛋一脸鄙视的看着二狗: “不吹牛你会死?连太尉大人都被他打伤,你能干个啥?” 二狗不服,还准备犟嘴,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二狗直觉得脖子一凉,吓得当即跳了起来。 驴蛋被他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操起刀枪,半响才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驴蛋一脸嘲弄的看着二狗: “还吹牛不?朱文正还没来,就把你给吓尿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一股剧痛袭来,驴蛋竟“呵呵”着说不出来。 二狗满脸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驴蛋的脖子上,竟插着一支利箭。 “有敌……” 二狗一句话没喊完,随即也被一箭洞穿。 夜色中,几个吴军夜不收,悄悄干掉汉军哨兵,又推开大营门前的拒马,向着黑暗中的朱文正招了招手。 朱文正翻身上马,吹响响笛,吴军骑兵听到号令,立刻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 几乎是一瞬间,在汉军大营前,亮起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兄弟们!跟我上!” 朱文正大吼一声,凶猛冲向汉军大营,随手丢出了燃烧的火把。 吴军骑兵纷纷效仿,只是刹那间,南门汉军大营已是烽火遍地。 此时,绝大多数汉军士兵都在沉睡中,大营突然四面起火,地面又被大队马蹄声践踏得微微颤动。 汉军士兵手无寸铁,惊慌失措,四处奔走,本来只有数百人惊醒,很快便蔓延至数千人,紧接着整个大营如同烧开的热水,直接沸腾了。 黑夜中敌我难辨,汉军不知吴军来了多少人马,只知呼喊逃命,互相恐吓,一时间自相践踏无数。 古代夜袭,最恐怖的并不是杀伤力,而是造成的混乱,在缺乏通信和照明的条件下,一旦出现大规模混乱,局面就将变得非常可怕…… 筆趣庫 第29章 汉军分兵 朱文正只有三千骑兵,但整个南门汉军大营骚乱起来后,造成的威势,远远超过三千人的效果。 只见片刻间,大营中已是烽火遍地,无数汉军士兵惶惶如过街老鼠,抱头在营中乱窜。 几个汉军士兵才刚刚冲出营帐,就被吴军骑兵一刀砍倒一个,其余汉军吓得哇哇大叫,慌乱中只看到吴军骑兵头顶红缨,便联想到白日里朱文正的模样,疯狂喊道: “是朱文正……朱文正打过来了!” 洪都连日激战,朱文正早已成了众多汉军的噩梦。 这一声喊,造成了更大的恐慌,不明所以的其他汉军士兵纷纷跟着大喊道: “朱文正打来了,快跑啊!” “朱文正打来了,快跑啊!” ………… 朱文正刚刚烧掉一辆襄阳炮,看着汉军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不禁大为感叹: “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名字会这么响亮?”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不以为然: “大人!这算什么,醉凤楼的姑娘叫你名字时,可比这卖力的多!” ………… “你给我闭嘴!” 汉军南门骚乱时,陈友谅正在西门大营中,查看张定边的伤势。 张定边受伤后,就被陈友谅第一时间接到了自己的帅营中,南门正好群龙无首。 陈友谅冲出营帐,向南门踮脚张望,只见南门大营烽火连天,竟在夜色中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无数汉军士兵惊慌失措的大喊着“朱文正来了!”,动静之大,竟远远传到了西门。 陈友谅大怒: “这朱文正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陈英杰,你带我本部亲兵五千,立即前往南门,诛杀朱文正!” 陈英杰是陈友谅发小,忠诚勇猛,被委以统御汉王亲卫的重任。 陈友谅的亲兵皆是精挑细选,装备精良之人,他十分自信的认为,要是在平原野战,朱文正根本不是对手。 就当陈英杰领命准备出发时,北门突然也燃起了火光,隐约传来“朱文正打来了!”的呼嚎声。 紧接着是东门,最后连陈友谅的西门大营,也出现火光喧闹,不停有人大喊: “朱文正打来了!” 陈友谅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叫道: “怎么可能?怎么处处都有朱文正?” 原来,朱文正知道自己兵少,为了最大程度制造混乱,他分出一千骑兵,奔扑其余各门。 这些骑兵除了携带火把,还带有大量锣鼓唢呐,一旦南门火起,这一千骑兵就四处放火,同时将锣鼓敲的震天 ,口中还要大喊“朱文正来了!”。 于是,短短片刻间,陈友谅竟发现四面八方,竟处处都是硝烟骚乱,处处都有人跟着大喊朱文正的名字。 陈友谅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直冲头顶,忍不住拔出宝剑,一剑就将身旁烛台砍倒在地。 就在这时,病榻上的张定边突然说话了: “汉王……那朱文正天性狡诈,诡计多端,夜间敌我难辨,万万不可贸然出兵,以免中其奸计,我们只管坚守不出即可!” 陈友谅脸色阴晴不定,沉默良久,终于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 却说朱文正这边,烧杀一阵过后,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就冲着跟在身后的吕千户使了个眼色。 吕千户早就按耐不住,急忙带着几个心腹,悄悄向外冲去。 一个心腹见吕千户策马甚急,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忍不住问道: “大人,我们是去办要紧事,为何这么高兴?” 吕祥悄悄回头看了朱文正一眼,见对方似乎并没注意,这才一脸得意道: “你个蠢货,还办个屁事?等找到船队,把人杀个干净,我们直管带着财货跑路,够吃一辈子了!” 心腹一愣,没想到吕千户胆子这么大,都督大人的东西也敢惦记,但一想到那满船的财富,几个心腹都是蠢蠢欲动,只觉得这个主意真他娘的天才。 几人心怀鬼胎,跑得正欢,就在这时,朱文正突然大喊道: “吕千户临阵脱逃,立斩不赦!” 吕祥大吃一惊,回头看向朱文正,却见都督大人扬起一把强弓,寒光闪闪的箭头,正对着自己。 “大人……” 吕千户一句话没喊完,只听寒光一闪,朱文正已将其一箭洞穿。 附近吴军士兵听到命令,也纷纷张弓搭箭,对着吕千户几人就是乱箭齐下。 仅仅片刻功夫,吕千户一行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吕千户到死都不知道,朱文正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去找船,这不过是朱文正借机设下的一个圈套。 对这种欺压百姓,心狠手辣的小人,朱文正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对付恶人,就要比他更凶更狠。 来乱世虽不长,但日夜厮杀搏命,天天在死人堆打滚,朱文正早已变得杀伐果决。 …………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洒落大地时,朱文正早已带领吴军退去,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汉军大营,还在燃烧着徐徐烟火。 一群又一群汉军士兵,灰头土脸的穿梭在烧焦的大营中,四处寻找 伤员,搜救能用的物资。 这一夜的混乱,吴军造成的杀伤并不多,但汉军因为自相踩踏、火烧焚烧,伤亡竟高达八千。 更要命的是,许多物资在大火中烧毁,导致接下来数日,汉军都无法发动像样的进攻,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汉军亲卫头领陈英杰,见大王烦恼,便主动献计道: “汉王!洪都战事不顺,我们何不绕开,直接攻取朱元璋腹地应天呢?” 陈友谅不语,只是默默盯着洪都城墙。 还是病榻上的张定边,见陈英杰尴尬,这才出言解释道: “洪都濒临章江,正好掐断我军粮道。朱文正在这里亲率一支强军,如若放任不管,挥师东进,我军粮草恐被截断!” 陈英杰这才明白汉王的烦恼。 张定边跟随陈友谅多年,深知汉王心意,但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讲,那就是陈友谅好胜心极强,洪都越是难打,他越是想要攻克。 片刻后,陈友谅突然长出一口恶气,待回过头来,已是哈哈大笑: “没想到,朱元璋手下人才济济,竟连侄儿朱文正也如此骁勇,如能为我所用,必当如虎添翼!” 陈英杰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问道: “朱文正是朱元璋亲侄儿,恐怕不会投降我等!” 陈友谅嘴角勾起一个弧线: “正常情况,当然不会!所以,我们要再给他施加点压力!” 陈英杰只是个粗鄙武夫,听得一头雾水,张定边却若有所思。 陈友谅当即立断: “传令!自今日起,分兵十万,攻打江西各府州县!” 说完,陈友谅脸上浮起一抹狠辣: “我要掠尽江西粮草,虏尽江西青壮,刮地三尺,让朱文正深陷重围,让洪都成为一处彻底的绝境!” 从这一天起,洪都周边硝烟四起,汉军一路烧杀抢掠,江西百姓人人自危,哭爹喊娘者络绎不绝。 ………… 当朱文正带着满身硝烟,骑马回到洪都时,李继先、邓愈、薛显三人早已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迎接。 一夜酣战,都督大人料事如神,全程牵着汉军的鼻子走,仅仅付出微弱代价,就赢得了巨大战果。 武人战功如此,邓愈三人是满脸钦佩,恨不得五体投地。 朱文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连日激战下,疲累不堪,接下来,总可以轻松两天吧?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就在回营的路上,朱文正突然发现,前方的街道上,竟被一大群人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30章 杀伐果决 这群人看起来都是寻常百姓模样,一身布衣,有的扛着麻袋,有的拿着锄头,人数足有数百之多,而且还在不断有人赶来。 人群显得非常躁动,正堵在一家商铺门前,不时有人大声喝骂,还有人高举着锄头作势要打,也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朱文正带着李继先,领着一班衙役赶了过去。 李继先大喊一声: “肃静!” 几十个衙役跟着大吼道: “威武!——” 人群看到官差来了,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商铺门口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在几个泼皮打手的护卫下,还在大声叫骂: “你们这帮刁民,想造反吗?” 朱文正定睛一看,这油腻的胖子不正是孔令和,便开口问道: “孔老板,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孔令和一见是朱文正来了,腰杆挺得倍儿直,急忙上前告状道: “大人!这帮刁民聚众闹事,妄图抢砸商铺!” 孔令和话一说完,门前的百姓们顿时群情激昂,大骂孔令和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情绪激动的,甚至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又被孔令和身边的打手给拦了下来。 百姓们情绪激动,七嘴八舌,朱文正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大喊一声: “肃静!你们推举一人出来,将原委讲清楚!” 人群躁动了一会儿,推举出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朱文正依稀对他有些印象,好像就是那天晚上,跟着苏恒诚的几个书生之一。 那书生本来见到官差,脸上有几分畏惧,待看到朱文正时,又突然松了口气,觉得这都督大人虽然风流了一些,但人品应该还是很正派的,于是上前拜见道: “小人孙良运,拜见大人!” “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自会为秉公处理!” “是,大人!孔令和是洪都巨贾,经营着洪都最大的粮铺、盐铺。 大约九日前,洪都被汉贼围困,各州县的粮草都无法运进城内,城中百姓全靠粮铺买米生活。 但孔令和贪得无厌,竟将粮价、盐价不断上涨,时至今日,价格竟然翻了十倍有余,我等小民纵然倾家荡产,也难以为继啊!”筆趣庫 朱文正一听 ,心中便明白了个八九分,这孔令和胆子真大,自己明明只是让他适当涨点,没想到他竟敢自作主张,涨到十倍有余。 朱文正转头看向孔令和道: “可有此事?” 孔令和大叫冤枉,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大人!自洪都被围后,粮米日渐稀缺,现在就是有钱也难以买到。小人的粮食也不多,本来都是为自己家里留得,可耐不住百姓可怜,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拿出来交易。 小人做得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物本以稀为贵,这些刁民非但不感激小人,竟妄图以低价强买。 大人呐,小人才是受害者啊!” 孔令和一张油嘴,巧舌如簧下,竟把哄抬物价,发国难财,说得如此深明大义,倒好像他真的成了受害者一般。 百姓中一阵骚动,一个中年人扛着麻袋冲了出来,他奔到孔令和身前,将麻袋往地上一扔,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大米砂石散了一地。 那中年人满脸怒色,指着孔令和的鼻子大骂道: “你缺德事做尽!前日我在你家买一袋米,你却偷偷在底部灌了沙子,二十斤米,差不多有四斤沙子,你良心让狗吃了不成?” 孔令和脸不红心不跳,鼻孔向天,插着腰训斥道: “我卖的大米一向精细,何曾有过沙子?再说了,买卖都是当面交易,离手概不负责,你当时买米怎么不说有沙子? 要我说,这沙子分明是你回家掺的,你是想借机讹我的大米?” 那中年人一听,气得抡起拳头就想打,孔令和却毫不避让,反而把头伸了过去,脸冲着朱文正大嚷道: “大人作证!您可看好了,这帮刁民不光讹我大米,还想打人!” 那中年人气得发抖,当着都督大人的面,却终于不敢打下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青壮冲了出来,扯着孔令和的衣领大吼道: “我爹昨天来你这儿买米,你为何要欺他不识字,将我家良田拿来抵了大米?” 孔令和一把将他推开,怒斥道: “黄毛小儿,不知感恩!分明是你爹买不起大米,求爷爷告奶奶的纠缠我,我一时心软,才同意用土地抵押! 你也不 去打听打听,如今大米是什么价,谁稀罕你家那点破田,我这都是在做善事,积功德!” 朱文正越听越火越大,一个吕祥欺压百姓,放高利贷,就是地方一害。 这个孔令和更是过之不及,他不动刀子,也能让人家破人亡。 朱文正除掉吕祥,一方面是为民除害,另一方面则是要斩断自己背上的黑锅。 可对于这个孔令和,朱文正一开始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毕竟对方只是个商人,罪不至死。 可今日见他所做作为,朱文正算是大开眼界。 朱文正扭头看向洪都总管李继先: “孔令和平日里为人如何?” 李继先上前小声道: “洪都被围前,我们曾从孔家进过一批大米以作军资。那孔令和竟以次充好,用陈年旧米抵账,那大米多有霉烂,军士吃了上吐下泻。我曾向大人反应过此事,但大人当时觉得不过小事一件,不许我等追查!” 朱文正一愣,洪都被围以前? 那不是自己穿越前的事情,这孔令和真是胆大包天,仗着有人撑腰,连军粮都敢上下其手。 朱文正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不动声色,悄悄按住刀柄,走到孔令和身旁。 孔令和正在跟那名青壮撕扯,也没注意到李继先说了什么。 朱文正一挥手,自有衙役上前分开两人。 朱文正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孔令和,直把孔令和看得心里发毛。 “大人!小人真是冤枉的……” 朱文正嘿嘿一笑: “没错!还真是冤枉你了!” 说完,朱文正一把抽出宝刀,对着孔令和大腹便便的肚子,就是狠狠刺去。 “噗!” “啊!——大人……你……” 孔令和一脸惊惧的看着朱文正,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朱文正可不给他机会开口,刀柄一拧,孔令和发出一声惨叫,彻底断了气。 李继先大惊失色,没想到朱文正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不带犹豫的,等反应过来,人早就被大人砍了,他急忙上前拉住朱文正胳膊: “大人!孔令和就算有罪,也应该交给衙门审讯,当街处斩,对大人不利啊……” 第31章 民心所向 谁也没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朱文正竟在大街上,说杀人就杀人。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叫,围得近的百姓们手忙脚乱,纷纷向外躲避,孙良运更是脸色发白,吓得跌坐在地。筆趣庫 朱文正看着神情焦急的李继先,却不以为然,反而微微一笑: “李大人!治乱世当用重典!若是激起民愤,对守御洪都更是不妙!” 李继先向门外人山人海的百姓看去,这些都是被孔令和激起的民愤,他忽然觉得都督大人考虑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朱文正又接着说道: “我心中还有一虑。我军连日激战,伤亡已近五千,急需招募一批民壮补充,民心不可失啊!” 李继先恍若大悟,拱手而拜道: “大人深谋远虑,实乃英明!” 朱文正又转向门前的百姓道: “大家不必害怕!孔令和违法乱纪,坏事做绝,其罪当诛!我宣布,没收其家产,一律充公。 从明日起,在衙门统一开仓放粮,每家每户,可按人头免费领取! 还有你们被孔家霸占的家业,也会一并奉还!” 这句话一出,百姓人人激动不能自已,那名被霸占田地的青壮泪流满面,面向朱文正跪地磕头,大呼道: “青天大老爷啊!” 紧接着,门外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皆称朱文正为“青天大老爷!”。 书生孙良运更是满面潮红,跪地大喊道: “大人仁义,实乃洪都百姓之福,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百姓跟着齐声呼喊,声势震天,引得更多人奔走相告,一时间,洪都城内人人都在流传: “都督大人公正英明,仁爱之极!” 只有亲兵胡大锤站在墙角,两条腿不停的打哆嗦,他心中暗想: “这难道不是杀人灭口吗?怎么就成了英明神武了?” 朱文正上前一把扶起孙良运: “快起来!快起来!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孙良运却满脸都是钦佩: “对于大人是小事,对于我等就是再造之恩!大恩无以回报,小人要为大人立书著传!” 朱文正连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发个朋友圈就行,别写书了!” 孙良运一脸懵逼: “大人你说啥? ” 朱文正一愣,急忙改口道: “我说……朋友之间,圈内聊聊就行!” “哦……”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好不容易遣散了周围的百姓,朱文正带着家丁就直奔都督府。 既然孔令和、吕千户都死了,那么琴师韩子琪恐怕也会被惊动,必须立刻软禁起来。 然而,等朱文正赶到都督府别院,却怎么也找不到韩子琪了。 黄旗先锋旗总高坚正在院子里值守,朱文正上前一把抓住就问: “韩子琪呢?” 高坚纳闷道: “刚刚还在,街上传来大人处死奸商孔令和的消息后,他就说要回房准备古琴,为大人好好弹上一曲!” 朱文正冲到韩子琪房间一看,只见房间里凌乱不堪,行李细软都不见了,那里还有什么人?筆趣庫 朱文正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小子跑了? 等等,洪都被围,他一定没办法跑远! “胡大锤,传我军令!” 朱文正喊了几嗓子,却发现胡大锤也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高坚匆忙闯进来: “大人不好!看守石碑的两名卫兵被人击倒!” 朱文正大惊,这可是黄旗先锋,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放倒? 朱文正跟着高旗总跑到别院库房一看,只见两名卫兵似乎都是后颈中招,被人一击打晕,而那块石碑还好好躺在地上。 只是石碑上湿漉漉的,似乎被人刚刚拓印过碑文! 朱文正暗叫一声不妙: “高旗总,我把家丁交你指挥,你立即带人封锁都督府附近所有街道,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等!” “是!” 高坚深知事关重大,答应一声便飞奔而去。 朱文正又匆匆赶到正院家丁的厢房,他一脚踹开房门,却发现胡大锤正手忙脚乱的,在里面收拾东西。 “你想干什么?” 朱文正一脚关上房门,随手抽出了宝刀。 胡大锤吓得魂不附体,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你就饶了我吧……千万不要杀我灭口啊……” “杀你灭口?” 什么鬼? 朱文正一愣,反问道: “谁要杀你?你知道韩子琪去哪儿了?” 这回换胡大锤一脸懵逼: “我……我不知道啊,一回都督府,我就进房收拾东西了。” “你收拾东西干啥?” “我……小人家中还有老母,求大人开恩……让小人回家奉养……” “跟着我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走了?” “大人……” 胡大锤见横竖躲不过,一咬牙,干脆直说了: “吕千户、孔商贾都死了……小人……小人想活着呀……大人放心,小人以后什么都不会说的!” 朱文正噗嗤一下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便上前一把将胡大锤拉起,温言开导道: “你放心,平江的事情你又没参与,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为何要杀你?” 胡大锤小心翼翼的问道: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朱文正身为大都督,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那您……您跟醉凤楼的姑娘……说要海誓山盟的话,也算吗?” ………… “我们不提这茬,不行吗?” 朱文正一脸头大,无奈摸了摸额头: “这样吧!你昨日在城头救我一命,也算于我有恩。从今日起,我赐你姓朱,以后你就叫朱大锤。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中一员,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 胡大锤两眼放光,能成为大都督的家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这下子,他终于相信自己不会被灭口了! “别跪在地上,起来吧,胡大锤……嗯,朱大锤!” 朱文正发现自己叫顺了口,一时半儿还挺难改。 胡大锤却一脸兴高采烈的爬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的。大人还是叫小人胡大锤吧,只要您心中有小人就行!”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 不提胡大锤的小插曲,朱文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高旗总带着众多人手,搜罗了一天,最后甚至在李继先的帮助下,翻遍了大半个洪都城,也没能找出韩子琪来。 这让朱文正感到无比困惑,韩子琪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奶油小生,他是如何放倒两名黄旗先锋的? 更奇怪的是,韩子琪为什么也对碑文感兴趣,他跟当晚的那个黑衣刺客,又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 第32章 不简单的琴师 朱文正越想越蹊跷,忍不住问胡大锤道: “这个韩子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约数月前,大人在外玩耍时,被他的琴声吸引,两人聊了几句,一见如故,这才认识。” 有数月之久? 朱文正更加奇怪: “如果这么久,他想要拓印碑文,应该很容易找到机会!” 胡大锤连忙否定道: “并不容易,大人之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游玩,并未回府。近日回府后,他又一直住在别院,也就这两天才能有机会。” 朱文正又问: “他会武艺?” 胡大锤想了想: “从未见他展露过,只是有一次,大人喝多了,夸韩子琪的琴艺出神入化,手上功夫应该十分了得。韩子琪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后来见大人并未追问,也就过去了。” 朱文正仔细回想,韩子琪手指修长,行动极为安静,朱文正有时都难以察觉他的气息,确实异于常人。 只是他身材匀称,跟那晚的黑衣人明显不同,也就是说,想要碑文的至少有两人。 黑衣人那晚被中途打断,碑文极可能没有拓印完整,这才引来韩子琪二次出手。 如果两人之间有联系,那这很可能是一件计划周密的行动,对方在洪都城内很可能存在据点接应。 朱文正又追问,韩子琪平日里跟谁有过频繁接触,可胡大锤对此并无特别印象。 线索中断,朱文正只能立刻通知邓愈等人,一定严防死守,务必不能让人进出洪都。 如果对方果真存在据点,那就要将他们牢牢关在城内,朱文正相信,早晚能查出点什么。 ………… 胡大锤刚走,一阵香风扑来,却是谢翠英听说朱文正回府,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几日不见,这娇俏丫头似乎憔悴了许多,勾人的丹凤眼上,都有了一层明显的黑眼圈。 毕竟是名义上的老婆,对自己也不错,朱文正忍不住开口关心道: “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没有休息好?” 谢翠英眼圈一红,只是呆呆看着朱文正道: “这几日你都不在家中,我听说你带人冲出城外跟汉军厮杀,我心中一直七上八下,怎么睡的着呢?” 朱文正心中一暖,这丫头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不 忍她担心,便故意扩了扩胸,做出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 谁知这一下,牵动了肩头的伤口,朱文正忍不住疼哼了一声。 谢翠英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小心查看,一边关切道: “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 朱文正呲了呲牙,满不在乎的样子: “没事!一点皮肉伤,让张定边一枪擦的!” 谢翠英听了更着急,非要解开肩头看看,又吩咐下人赶紧去取伤药: “听说那个张定边是汉军第一名将,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 谢翠英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这丫头本就生的娇俏,哭起来更是惹人怜爱。 朱文正不想她伤心,便哈哈一笑: “直管宽心!那张定边还不是我对手,别看他擦我一下,我可是打了他两火枪,连他胸口黑毛都打烂了,估计一个月都起不来床!” 谢翠英见他说的有趣,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下人取来伤药,谢翠英先用小手,轻轻揉了揉朱文正的肩头,然后又对着伤口吹了口气,这才认认真真的,将伤药仔细涂抹了上去。 两人距离靠的很近,谢翠英吐气如兰,温热的鼻息正吹在朱文正脖子上,朱文正直觉得痒痒的,也不知道是脖子痒,还是心里痒。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正巧看到谢翠英光洁的额头,少女的肌肤很细腻,洁白如牛奶一般。 这丫头的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格外撩人心颤。 谢翠英涂抹完伤药,一抬头,正瞧见朱文正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何,一张俏脸竟红了起来。 朱文正连日在战场激战,一股英武之气,天然自成。 只盯得谢翠英心如小鹿撞,不明白为何两人已是夫妻,却还会如此这般? 气氛正诡异时,胡大锤屁颠屁颠跑回来,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大人!城中百姓托我给您捎了不少东西!” 朱文正干咳一声,两人急忙分开。 朱文正转身看向胡大锤,只见这货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挂着胖兔娃,活脱脱的像小媳妇回娘家。 “你这儿哪儿来的?” “城里百姓感谢大人大恩,都是他们送 的啊?” 朱文正一听,脸色不悦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城内大米都紧张,这一点鸡鸭,都是人家养着救命的,你也能收下?” 胡大锤一脸尴尬,唯唯诺诺道: “我……我是说不要,再三推拒,可还是有些硬塞到我手里,扔下就走,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大人!” 朱文正无奈,只觉得百姓民风淳朴,只要你为他们着想,他们就一定不会忘了你。 “这样吧!回头你给这几家人送点钱粮过去,也不能让人家饿着!” “是!大人!” 胡大锤连忙答应,又举起手中的兔子道: “大人!这是苏灵儿姑娘,特意送你的,说是之前自己抓来养的!” 苏灵儿? 谢翠英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插言,待听到这句话,她忍不住狐疑的看了看朱文正,又向胡大锤询问道: “这苏灵儿是谁?” 胡大锤暗叫一声不好,怎么忘了夫人也在场,急忙替大人解围道: “夫人放心,这不是醉凤楼的姑娘,她今年才十一二岁……” 朱文正听得一头黑线,尼玛,你这是帮我呢,还是坑我呢? 果然,谢翠英眼神暗淡下来: “你如今越发荒唐,竟连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说完,谢翠英掩面而去。 朱文正大急,在身后大喊道: “哎!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谢翠英转眼就消失不见。 朱文正回过头来,看着胡大锤的眼神已经凶神恶煞。 “我之前好像说过,不会杀你灭口?” 胡大锤忽然觉得一阵寒风吹过,心里一哆嗦,结结巴巴道: “对啊!大人……大人答应过小人!” 朱文正将手指捏的嘎嘣响: “我现在反悔了!” ………… 都督府高大的院墙里,传来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只听得大门外的两个家丁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进去,听声音就知道是胡大锤!” “他在叫唤什么?” “唉!命好呗,当初这厮就是因为长的壮实,才被都督大人选为贴身亲兵,待遇那叫一个好啊,时常都有加鸡腿!” 说完,两个家丁一脸羡慕的,悄悄向大门内张望了下…… 第33章 出城求援 朱文正修理完胡大锤,又想起家中好像还有一些在平江采买的名贵药材,便挑上好的人参鹿茸等,捡了一大包,放在马上向大营走去。 赵德胜的伤很重,朱文正赶到时才不过上午时分,他却已经昏迷了大半夜,到现在也没醒。 朱文正坐在床前守了一会儿,想想赵德胜坎坷的人生经历,心中一阵唏嘘。 乱世人命贱如狗,纵然赵德胜不甘沉浮、努力挣扎,混到后翼统军元帅,到头来仍然生死难料。 洪都之围一日不解,朱文正就一日不能松懈,不然,就是生灵涂炭。 ………… 时光飞逝,自陈友谅四月底攻城以来,洪都在朱文正的领导下,已坚守一月有余。 期间双方大小交战无数,汉军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打入城内,进攻积极性越来越低。 眼见时间快进入六月,城里的吴军伤亡也越来越大,即便在朱文正的威望加持下,成功招募了一批民壮补充,可朱文正还是敏锐意识到,继续这样打下去,洪都早晚要见底。 洪都城内,中军大营,朱文正再次召集众将议事。 之前开会时,光主要将领都有十几员之多,可现在牛海龙、赵国旺、朱潜、许珪相继战死,赵德胜重伤至今未愈,营帐里一下空荡了许多。 一股悲凉的气氛,悄悄在营帐中弥漫。 还是朱文正率先打破了沉默: “城中粮草剩余多少?” 李继先上前一步道: “大人!吴国公事先在城内囤积了两年的粮草,军粮尚无需忧虑。至于百姓民生,在抄没孔令和的家产,开仓放粮后,也得到很大缓解,尚能维持一段时间!” “嗯!”朱文正点点头,又问道: “受伤的士卒可否得到妥善安置?” 这一次是邓愈回答: “我军伤员虽多,但百姓感念大人恩德,腾出了一些民舍,伤员都得到妥善安置。只是……只是药材日渐稀少,恐怕维持不了太久!” 朱文正皱了皱眉,这个问题确实棘手,他家中药材也不多,基本都捐献出来也是敷不入出。 朱文正沉思片刻,目光开始变得明亮: “我军已在洪都坚守月余,极大削弱了汉军的锐气,是时候向吴国公求援了!” 邓愈几人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指挥薛显更是主动请命,希望能突出重围,向朱元璋报信。 朱文正却没有同意,洪都守军跟汉军相比,实力相差悬殊,如果堂堂正正的突围,只怕凶多吉少。 因此,朱文正更倾向于趁着夜色,悄悄派人混出城,只是这个方案,对于送信的人来说,风险同样不小,非智勇双全不可。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后排的千户突然主动走上前道: “末将张子明,愿出城报信!” 朱文正看着这个神情坚毅的千户,突然想起,他不就是之前在沙场跟自己比试枪法的那位吗? 没想到此人竟胆识过人? 李继先一看是张子明,也急忙上前保举: “大人!张子明弓马娴熟,又机智灵活,必能胜此重任!” 朱文正历经沙场后,气势已成,他目光如炬的看向张子明: “你知晓此去的风险?” 张子明却昂首挺胸,怡然不惧,反而似乎很期盼得到这个任务。 朱文正不知道的是,通过他连日来的英勇搏杀,早已赢得洪都将士的爱戴,大家都知道在城池将破之时,正是都督大人不顾安危,带头出城奋战,这才确保了洪都的安全。 大人如此悍勇,张子明又怎会惜身,于是他一脸正色道: “知晓,小人已抱必死之心!不成功便成仁!” “好!那我就将信物交于你,夜半时分,用吊车将你悄悄送出城!” “是!” 张子明拱手领命,随即大步向外走去。 朱文正突然大喊一声: “且慢!” 张子明回过头,脸上带着疑问。 却见朱文正目露关切,叮嘱道: “一路小心!” 张子明微微一笑,双手抱拳道: “谢大人关心!” ………… 张子明走后,一夜无话,到第二天清晨,城外汉军却突然锣鼓大作,声响震天。 朱文正急忙赶上城头,却发现汉军阵前,立起一根圆木,圆木上用铁索捆着一个人。 因为隔的太远,看不清这人面目,只依稀觉得这人身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伤颇重。 朱文正心中预感不妙,就在这时,汉军营中突然迎面走来一名骑兵。 这名骑兵高举一面白旗,洪都守军没有放箭,等骑兵走到 城墙附近,突然放声大喊道: “朱文正听好!汉王有话,张子明已经被抓,洪都求援无望,与其死守,不如出城投降!汉王念你才华出众,愿封你为汉军副知院,望你好自为之!” 朱文正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道: “你回去告诉汉王,洪都城池坚固,粮草众多,军士上下一心,就不劳他费心了。至于张子明,不过是跑腿送信之人,以汉王之雄才大略,想必不会为难区区一介凡人!” 汉军骑兵见劝降无效,又举着白旗跑回了大营。 陈友谅听完,哈哈大笑: “那朱文正就喜欢徒逞口舌之利,如果洪都真如他所说一般坚固,为何还要派人向朱重八求援?” 听到这话,其余汉军将领皆是大笑不止。 陈友谅大步走到张子明身前,用剑鞘挑起张子明下巴,诱惑道: “只要你肯向洪都守军喊话劝降,我就封你做江西省平章,享尽荣华富贵!你意下如何?” 平章是元代地方高级长官,陈友谅为了钓大鱼,可真舍得下本钱。 张子明浑身是血,早就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如今虽然被捆在圆木上,无法反抗,见到汉王如此轻佻,却是毫不畏惧的反驳道: “都督大人智勇双全、英明仁义,深得洪都军民爱戴,岂是你这种弑君背主小人可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陈友谅自称汉王之后,还从未有人胆敢当面反驳,更不要提揭他过去丑闻,顿时怒火大盛,他抽出宝剑,用剑尖顶着张子明的脖子,威胁道: “混账——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张子明毫不退缩,神情坚毅: “为洪都百姓而死,为大都督而死,我张子明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陈友谅大怒,拔剑狠狠刺去,一剑将张子明捅了个对穿。 张子明口吐鲜血,仍仰天大笑,痛骂陈友谅不止。 陈友谅一连刺了十几剑,直到张子明彻底没了动静,这才吐出一口恶气,将宝剑一般扔在了地上。 “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早晚我会送朱文正,去阴曹地府跟你团聚!” 朱文正在城头看得怒火中烧,薛显等将领也是怒骂不止。 这陈友谅果然气量狭窄、心狠手辣,手段竟残忍如此。 第34章 救国救民 朱文正心中烦闷,独自一人,漫无目的行走在洪都城内,只有胡大锤一手牵着马,远远跟在身后。 张子明死后,又有数人自告奋勇前往吴国公处求援,都被朱文正拒绝了。 张子明身手不弱,也被汉军抓住,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加派人手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可汉军大营层层叠叠,自那晚夜袭之后,汉军又加强了戒备,再想趁机摸鱼,谈何容易? 朱文正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城墙附近。 这里地段不好,远离市中心,住的一般都是穷苦人家,房子多以泥土茅草为主,再用木棍围个栅栏,就算斯是陋室了。 生活虽然清苦,但这里的百姓却很精神,几个青壮扛着锄头,挑着扁担,大声吆喝着向城墙走去。 那里正在加固城防,修补连日大战以来的破损,只要肯去,不但管饭,还能领几个工钱,所以青壮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欢乐。 几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开裆裤的娃娃,正蹲坐在地上玩泥巴。 只见一个小胖墩用泥巴捏了一把宝剑,他站起身子一手叉腰,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耀武扬威道: “众将听令,我是大都督朱文正,快随我出城杀敌!” 另一个大头娃,扬起手中的泥土,不服气道: “你胡说!大都督用的分明是宝刀,我这把才是!” 小胖墩气鼓鼓的盯着大头娃道: “你才胡说!我爹爹告诉我,大都督剑法无双,一剑砍掉张定边马头,还用马尾巴死死勒住他脖子,还是陈友谅跪在地上喊爷爷,大都督才饶他们两个一条狗命!” 朱文正听得满头大汗,这些大人平时都怎么教娃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却见大头娃指着小胖墩的鼻子道: “陈友谅才用剑,你用剑,你也是剑人!” 小胖墩大怒: “你敢骂我是贱人?” 说完,两个小娃就撸起袖子,掐在了一起。 朱文正刚刚准备上前劝架,却发现一旁的茅屋中跑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把分开两个气鼓鼓的小娃,教训他们道: “你们两个又不听话 ,小心你们爹妈回来打屁股!” 朱文正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熟,仔细一想,不正是苏恒诚的妹妹苏灵儿吗? 原来,自己都转到他们家附近了。 那女孩也发现了朱文正,身子一滞,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反应过来,又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向朱文正行了一个万福礼: “民女不知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几个小屁孩听闻眼前之人就是大都督,顿时张大了嘴巴,只是盯着朱文正发呆。 朱文正拱手回礼道: “不用拘束,我只是随便转转!” 苏灵儿捏着裙角,眼角偷偷打量着朱文正,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大人,我送的兔子……您喜欢吗?” 朱文正一愣,想起之前胡大锤的确拿着几只鸡鸭兔,进了都督府,便点头应道: “喜欢,挺好吃的,谢谢你!” “好吃?” 苏灵儿眼圈见红,语带哽咽: “您……您怎么把它吃了?” 朱文正挠了挠头: “难道不是吃的?” 苏灵儿眼泪噗噗往下掉,朝着朱文正又福了一福,转身就跑进了屋里。 这怎么回事?怎么就哭起来了? 造孽啊,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就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胡大锤在后面撇撇嘴道: “大人,那兔子是灵儿姑娘养的宠物,鸡和鸭才是送给您吃的!” ………… 你特么不早说! 害我都吃撑了! 苏灵儿跑进屋里没多久,苏恒诚又拿着本书跑了出来。 “不知大人前来,小人有失远迎!“ 朱文正见他手中书籍,看起来很新,完全不似当初翻得破烂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是你新买的?” 苏恒诚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道: “小人哪里买的起新书,这都是大人府上借出给我的。小人这才知道,大人府上汗牛充栋,书籍大多崭新如初,实乃我等读书人的宝库啊!” 胡大锤突然插嘴道: “那是当然,大人从来都没摸过那些书,可便宜你们这帮书生了!” 朱文正一阵汗颜,心想,回头有时间还是要翻几本看看,就是 不知道《金瓶梅》上市了没有。 接下来,苏恒诚又邀请朱文正去家里坐坐,朱文正却无心攀谈,随口询问几句,知道苏恒诚最近吃用都还不错,便准备转身离去。 苏恒诚看出朱文正似有心事,忍不住上前问道: “大人!是否为求援一事忧虑?” 朱文正一愣,奇道: “你怎么知晓?” “小人家就住在城墙附近,张千户的事情,小人也有所耳闻!” 朱文正叹口气道: “汉军势大,又把守严密,如今想出城颇为不易!” 苏恒诚沉思片刻,突然上前道: “大人如若不嫌弃,小人自愿为大人出城报信!” 朱文正心中一惊,仔细盯着这个瘦弱的书生看了又看,不敢相信他竟有如此胆识? 苏恒诚见大人怀疑,将身子挺直,一本正经道: “小人自幼在洪都长大,以砍柴为生,熟知各种地形,山间小道。兵士虽壮,却不及小人土生土长!” 朱文正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他还是不放心道: “想要出城,光熟知地形不够,还需身体强健,能吃的了苦,关键时刻跑得动!” 苏恒诚笑了起来,脸上充满自信: “大人别看我体格瘦弱,因为长期进山砍柴,反而结实的很!” 说完,苏恒诚拿起院中的斧头,一斧将一块大木头劈成两段,又故意展露腿脚,围着院子飞快跑了两圈。 这一趟下来,苏恒诚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朱文正大为感叹,果然是体力劳动锻炼身体,比现代生活亚健康强的多! 可此去毕竟凶险,朱文正拉着他的手,认真问道: “你可想好,此去的风险?” 苏恒诚从容一笑,对着朱文正深深鞠了一躬: “大人曾经问过小人,乱世为何而读书?小人答曰,为救国救民。如今大人仁义,正是我等读书人报效国家之时。大丈夫生当为人杰,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这一番话说得义薄云天,荡气回肠,朱文正大为感动,握着苏恒诚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难道就是,古代读书人与生俱来的节气吗? 第35章 气死陈友谅 苏恒诚走后数日,汉军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朱文正一颗心终于放下,这书生果然有两下子。 这期间,陈友谅也没闲着,在分兵十万后,连续攻陷江西行省吉安、临江等数城,俘获参政刘齐、知府朱文华,杀死守将赵天麟等人。 洪都附近各个州县,几乎全部沦陷,粮仓被抢一空,百姓流离失所,汉军还裹挟了两万青壮,以补充损失。 陈友谅意得志满,亲自押着参政刘齐、知府朱文华,在大批藤牌手的掩护下,来到洪都城边劝降: “朱文正!如今洪都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还是早日开城投降吧!” 城墙上,指挥薛显见不得陈友谅那张狂的模样,忍不住看向朱文正道: “大人!下令放箭吧!” 朱文正却摇了摇头: “刘参政、朱知府都在他手里,放箭会伤了自己人!不理会这贱人就是!” 陈友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级成贱人,见城头没有回应,又大声笑道: “朱文正!你坚守洪都一月有余,你叔父的援兵却遥遥无期,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他压根就没打算救你,你中了朱重八的诡计,不过是他手中一枚弃子罢了……” 这番话极为歹毒,公然离间朱文正叔侄关系。 城墙上许多吴军士兵不明白真相,又想想洪都的确坚持了这么久,吴国公还是一兵未发,心中竟有几分信了,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朱文正大怒,好你个陈友谅,动刀动枪干不过,就想用嘴皮子杀人? 还真以为吵架斗嘴,大爷我就会怕了你? 朱文正清了清嗓子,扯开喉咙大喊道: “陈友谅!说起阴谋诡计,汉王自认第二,世人谁敢称第一?你好友倪文俊的首级可曾瞑目?你家主子徐寿辉的棺材板压住没有?” 陈友谅卖友求荣杀倪文俊,又弑主背君杀徐寿辉,是他生平两大污点,常人忌讳唯恐避之不及,朱文正却当着双方数十万将士的面,大声喊出,丝毫没有顾忌陈友谅脸面。 陈友谅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随即又意识到朱文正在有意激怒自己,于是仰天大笑道: “朱文正! 乱世以强者为尊,倪文俊、徐寿辉皆是土鸡瓦狗之辈,还妄想染指天下。我取而代之,何错之有? 只有我——陈友谅,才能终结这个乱世,建立一个强盛的帝国!” 朱文正今天算是开了眼,别人弑君都是遮遮掩掩,曹操也是一代枭雄,还要玩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陈友谅倒是光棍,弑君都弑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敢堂而皇之的喊出来! 这果真是个人物! 朱文正也放声大笑: “杀友为不义,弑君为不忠,陈友谅你不忠不义,何以服天下?” 陈友谅大手一挥,尽显睥睨天下之势,指着身后千军万马道: “我有六十万大军,足以服天下!” 朱文正哈哈大笑道: “汉王六十万大军,可曾服洪都?” 这句话一出,城墙上的吴军士兵纷纷大笑起来,就连素来沉稳的邓愈,都忍不住为之莞尔。 陈友谅牙关紧咬,指着朱文正吼道: “朱文正!我见你是个人才,才好言相劝,你不要不识好歹!速速放下兵器,开门投降!” 朱文正不以为然,一脸皮赖道: “陈友谅,我见你也是个人材,不如你放下武器投降,如何?” 陈友谅气急反笑: “你失心疯了不成?” 朱文正换上一副悲怜天人的神情说道: “此言差矣,我们两家本是亲戚,又何必打打杀杀?” 陈友谅莫名其妙,怒斥道: “满嘴胡言!” 朱文正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怎是胡言?我老婆姓谢,汉王的爷爷也姓谢,只要你肯改回本姓,不再做那倒插门的生意,我们本不就是一家人?” 原来,这是一段罕为人知的秘密! 陈友谅祖上本姓谢,家中贫苦,爷爷又不愿努力,为混口饭吃,他爷爷便入赘当地一户陈姓人家,改了姓氏。 这上门女婿虽然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但地位显然高不到哪里去,陈友谅自幼在陈家长大,受尽了各种白眼、夹板气,只觉窝囊透顶,这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也是催生他向往权力地位的原动力。 陈友谅曾发奋读书,努力成为当地一名小吏。 可当了小吏他才发现,这不过是衙门里地位最低,端茶跑腿的角色,如果天下太平,陈友谅再怎么折腾,恐怕也难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偏偏他遇上了元末大乱,红巾起义,为了追求权力,陈友谅毅然投身红巾军,他不择手段,双手沾满鲜血,终于当上了独当一面的汉王。 每个人都有死穴,陈友谅的死穴,就是他的童年过去。 陈友谅本以为当上威风凛凛的汉王,就可以跟屈辱的过去一刀两断,却万万没想到,朱文正竟然会知道这段隐秘,还当着数十万人的面,讲了出来。 陈友谅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头顶,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他恶狠狠的用手指着朱文正,一句“你……你……”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就喷出一口老血,翻身跌落下马。筆趣庫 汉军顿时大乱,好在亲兵统领陈英杰眼疾手快,指挥士兵将陈友谅抢了回去。 城墙上,吴军众将全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邓愈一手抓着胡须,向汉军方向不停张望。 指挥薛显瞪大双眼,喃喃自语道: “难道……难道汉王就这么被大都督给活活气倒了?” 李继先摸着额头暗叫侥幸,还好当初劈断大人古琴后,再没登过都督府大门,不然,搞不好也得被大人给活活气死!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目瞪口呆,有些口吃般的说道: “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朱文正双手叉腰,尽显王霸之气: “论吵架!大爷我还从来没怕过谁,去,给陈友谅再挂几面旗子,好好犒劳一下!” 很快,洪都城墙上就竖起了几面大旗。 只见左边大旗上书: “成功,成名,成友谅!” 右边大旗上书: “谢天,谢地,谢女婿!” 中间竖起一个白色的大花圈,上书横批: “汉王赘婿!” 陈友谅刚刚被拖回大营,一连灌下两碗黄汤才醒转过来,待看到朱文正竖起的大旗,顿时又是一口老血,差点背过气去。 吴军士兵看得人人心生畏惧,心中暗想,还好都督大人是我们这边的,要不然…… 第36章 大战水关 陈友谅一口恶气难平,可洪都各个城门都不好攻打,思来想去,只有水关没有尝试。 他仔细分析后,认为这是个机会,很可能被朱文正忽略。 洪都西临章江,本来有一段城墙是直接挨着江河的,因为一年前,陈友谅攻打太平城时,直接将高大的巨舰靠上了城头,太平城被攻破,所以朱元璋下令,将洪都城墙内迁了三十步。 即便如此,洪都还是保留了几个水关,其中章江门附近就有一个。 陈友谅吸取教训,充分发挥自己的水军优势,以“海舟”、“快船”为主力,命令汉军士兵全副武装,头顶盾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袭城门水关。 结果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水关城头火力远没有正门猛烈,水门里也没有吴军战船冲出,眼看闸门就在眼前,只要冲上前去,斩关落锁,汉军就能从水道入城。 陈友谅大喜,选择水门真是太正确了,朱文正看来完全忽略了这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陈友谅的表情就变了,只听城头响起一声号炮,紧接着一面大大的“朱”字帅旗立起,闸门里突然伸出密密麻麻无数根长矛,凶猛戳向站立船头的汉军士兵。 汉军士兵猝不及防,顿时一片人仰马翻,中枪落水者众多。 汉军士兵大声咒骂着,纷纷抽出自己的长矛,试图跟吴军对刺,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筆趣庫 原来,吴军使用的长矛是朱文正特意加长过的,长度是正常长矛的两倍有余,汉军士兵根本捅不到吴军,却被吴军长枪刺的哇哇大叫。 陈友谅看得肝火大盛,却见朱文正一身红甲,突然出现在水关城头。 原来朱文正早就知道陈友谅水军厉害,一直让人专门盯着动向,一见汉军战船向水关集结,朱文正立马就赶了过来。 只见朱文正红缨飘洒,指着城下汉军短矛大笑道: “陈友谅!你身为上门女婿,怎能身无长物?” 指挥薛显跟在身后,差点笑岔了气: “陈友谅!男子汉大丈夫,想要攻破水关,太短可不行!” 陈友谅面沉似水,冲着汉军大吼道: “抓住吴军的长矛,给我顶上去!” 汉军士兵闻言,冒着血雨纷飞,先用盾牌顶住,再用手抓吴军长枪,最后夹在 腋下。 两军开始较劲,吴军长枪施展不开,汉军慢慢向前顶进。 指挥薛显负责章江水门,一看形势不利,提刀就准备冲下城头,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朱文正狡黠一笑,不慌不忙道: “不急!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朱文正命人重新取过一批长矛,拿到后面现场加工。 很快,吴军又刺出一批新的长枪,汉军依葫芦画瓢,先用盾牌顶住,再用手去抓拿。 就在一个汉军刚刚抓住吴军长枪时,手掌却突然冒起一阵青烟,只听“滋滋”作响,汉军士兵大声呼痛,疼得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然而,这绝非偶然,所有伸手去抓枪的汉军士兵,手掌全都被烧的一片焦黑,哭爹喊娘,惊慌失措下,汉军自相踩踏,落水者甚多。 陈友谅看得一头雾水,却不知朱文正只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大火将枪头烤的通红,然后再刺出去给汉军抓。 汉军中招者不计其数,纷纷破口大骂朱文正诡计多端,不是个东西! 陈友谅指着朱文正怒道: “朱文正!有本事就打开水门,堂堂一战!” 朱文正站在城头大笑道: “好!那我就圆了你这个心愿!” 此时,吴军的大号长枪已经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拒马,将汉军顶回水闸前四五米开外。 朱文正大喊一声: “开门!” 只见水闸大门突然吊起,吴军长枪手纷纷退到两边,露出一排黑洞洞的碗口炮来。 “轰!轰!轰!” 只见数条火龙喷涌而出,直透水关大门,将站在前列的汉军士卒纷纷打成了筛子。 巨大的威势,甚至掀起了汉军船头的木板,将木屑铁渣扬得漫天都是。 陈友谅急令汉军后队,不顾伤亡向前冲,妄图一举冲入水门。 就在这时,朱文正抽出宝刀,放声大喝道: “放!” 之前一直很安静的水关城头,纷纷下起了暴雨。 只是这暴雨可不是水滴组成,而是弓弩、弹丸、燃烧罐和震天雷。 一时间,汉军木船犹如身处狂风暴雨,被猛烈的火力来回扫荡,尤其是威力巨大的震天雷,一旦正中木船,瞬间就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将脆弱的船身整个拦腰斩断。 在朱文正的连番打击下,汉军先锋死伤众多,船裂身死 者不计其数,章江门水道几乎被鲜血染红。 等汉军好不容易撤出来,章江门水关大门,又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朱文正英姿飒爽的站在城头,指着陈友谅笑道: “此乃堂堂开门一战,可否满意?” 陈友谅恼羞成怒,拔出宝剑,凌空对着朱文正丢去,要不是一名汉军士兵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只怕汉王的宝剑,就直接沉江了。 朱文正哈哈大笑: “汉王又犯剑了!” 陈友谅只觉心肺欲炸,摇摇欲晃,转身要走,朱文正扭头看向胡大锤道: “汉王威武,还不恭送一下!” “是!” 胡大锤屁颠屁颠扛出一面大旗,树立在城头,只见上书几个大字: “汉王威武,仗贱天下!” 陈友谅终于扛不住了,又是一口老血飙出: “朱……朱文正……不要让我抓到你!” ………… 不提洪都这边连日激战,却说苏恒诚潜出城后,为了保险起见,他白天找个隐秘的地方睡觉,夜晚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应天。 在出示了朱文正的信物后,苏恒诚很快便被带到了吴国公朱元璋的面前。 此时的朱元璋也是焦头烂额,他派徐达去攻打庐州,结果和陈友谅差不多,二十万大军在城下凉了个把月,毫无进展。 朱元璋问苏恒诚朱文正的情况,苏恒诚书没白读,脑瓜非常机灵。 他没有说洪都危急,急需救援之类的话,而是说:陈友谅虽然人多势众,但在大都督朱文正的坚决抵抗下,死伤惨重,而且汉军久战不下,粮草开始短缺,正在四下纵兵抢粮。 如果此时吴国公出兵,一定能击败陈友谅。 朱元璋听完神情大振,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去庐州让徐达班师,并准备战船粮草,火速驰援洪都!筆趣庫 然后他告诉苏恒诚:你先回去,我准备准备,很快就去洪都。 苏恒诚不放心,壮着胆子想弄清楚,这个很快到底是多快呢? 朱元璋接着表示:让朱文正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带着大军赶到了! 苏恒诚心中大急,一个月? 只怕到时大都督的脑袋,都被陈友谅拿去当球踢了! 但朱元璋是什么人? 一言九鼎,苏恒诚毫无办法,只能快马加鞭,赶回洪都报信! 第37章 书生报国 时间进入六月底,天气分外炎热,日头火辣辣的照着城墙,几乎都能冒出烟来。 这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冷饮,朱文正从未体验过这种夏日,古人厚重的衣裳穿着又汗流浃背。 他干脆自己剪了个短袖短裤,就这么站在城墙上,督率各军。 如此装扮,在大军中简直独树一格,但邓愈、李继先等一众将领早就习惯了都督大人的特立独行,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大人,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 胡大锤端着一个大海碗,一脸殷勤的走过来。 “不喝!都快热成八宝粥了!” 朱文正摆摆手,最近日子是真的难熬,兵士越打越少不说,援军还半点消息都没有。 朱文正看不上冒烟的绿豆汤,他身边几名吴军士兵全都眼巴巴的盯着,干裂的嘴唇还一个劲的吞咽着口水。 这情形让朱文正一阵心酸,古代百姓生活本就贫苦,又遭逢元末乱世,这些当兵的平日里也是清汤寡水,能混饱肚子就不错,哪有什么像样的吃食。 朱文正想了想,冲胡大锤说道: “把家那点豆子都煮了吧,送给弟兄们解解馋,记得伤员多分点!” 周围吴军士兵听到这番话,一个个不知道为啥,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看向朱文正的眼光也冒着感激,绿豆汤虽小,但都督大人是真的惦记着咱们啊。 朱文正一手遮着额头,向城外眺望着,让人奇怪的是,汉王陈友谅今日都没有露面。筆趣庫 ………… 另一边,汉军大营, 陈友谅今日有了一个意外收获,据外出劫掠的士兵报告,他们在湖口抓住了一支来自洪都的船队。 洗劫几支船队,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关键的问题是,这支船队是前往平江买卖的,随船商人还持有洪都守军开出的通关文牒。 这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能拿到洪都守军开出的通关文牒,说明是洪都官方许可的商队。 这支商队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前往敌对势力张士诚的地盘交易,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是洪都城内,有达官贵人参与了这支商队的走私行为。 陈友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文正,这家伙名声在外,喜好享受玩乐,手里没钱可不行,而且他的职务也够高,足以摆平各种手续。 陈友谅急忙亲自带人搜查抢来的随船物品,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跟朱文正联系起来。 可让他失望的是,搜遍了所有物品,也只找到一点关于千户吕祥的线索。 这批财物中还夹杂着金银细软,明显不是一个千户能够拥有的,陈友谅又挨个审问随船商人。 结果这些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们是按照东家 孔令和的指示,前往平江做生意。 陈友谅不死心,深邃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目光从商人身上一个个慢慢扫过。 猛然间,他发现一个年轻人有点格格不入。 陈友谅自己以前就是渔家出身,见惯了在船上讨生活的人,这些人身上总多少带着点水腥味,裤脚也有着常年积累下的水痕湿迹,唯独这个年轻人却没有。 陈友谅用手指着那个年轻人道: “搜他身,仔细点!” 两个汉军冲上前,恨不得将那年轻人一把拔个精光,年轻人拼命挣扎嘶喊: “不要动粗!我只是个小船工……” 汉军士兵才不理会,一阵刮地三尺,终于在年轻人的裹脚布中,意外发现了一封书信。 陈友谅捏着鼻子拿起来一看,心中大喜,这竟然是朱元璋写给朱文正的亲笔信。 原来,这书生正是倒霉的苏恒诚,他一路昼伏夜出,避开大道,算是够小心了,等赶到湖口时,没有地方借住,正巧遇上潜伏在这里的洪都商队,便打算在船上歇息一晚,明日再赶往洪都。 谁能料想,就是这一晚,被陈友谅派出打劫的乱兵堵了个正着。 陈友谅是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自己,来收拾朱文正的! 苏恒诚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弱不禁风、老实巴交,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这种老实人好对付,陈友谅自认手到擒来,便对苏恒诚嘘寒问暖,从家长里短开始,到书生意气、治国平天下等等。 苏恒诚唯唯诺诺,只是不断的点头,到最后陈友谅图穷匕见,撕下面具,赤裸裸道: 跟我合作,诱降洪都,包你荣华富贵,不配合,就是死无藏身之地。 苏恒诚连忙点头,不敢有半点违逆。 于是,陈友谅带着这批财货,押着苏恒诚再次来到洪都城下,向城头喊话:筆趣庫 “朱文正!你大难临头,还不自知吗?” 朱文正穿着短裤,将一条腿踩上城头,笑道: “陈友谅,你黔驴技穷了吗?能不能换个花样?” 这一次,陈友谅面带微笑,显得很从容: “你贩卖私盐,私通张士诚,死罪一条,还不快快开门投降!” 这一句话杀伤力极大,吴军士兵人人震动,就连邓愈都用眼神看着朱文正,似乎是在询问,真有其事吗? 朱文正心中一惊,已经猜到可能是船队出事了,但这件事情极为隐秘,只有孔令和、吕祥知道细节,他不信陈友谅能找到什么铁证。 朱文正脸上不动声色,依然笑道: “你造谣生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红口白牙,口说无凭,既然你说我通敌,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看看?” 陈友谅指着身后 一堆财物: “这就是证据!你部下吕千户,亲自参与此事,铁证如山!” 其实陈友谅并不知道吕千户跟朱文正的关系,但这并妨碍他栽赃一把,就算不能扳倒朱文正,也能让洪都守军离心离德。 谁能料想,一听到吕千户,朱文正当即大笑道: “你说那个害群之马?千户吕祥违法乱纪,临阵脱逃,已被我依法处决!” 陈友谅一愣,没想到朱文正会有这么一手,他不甘死心又说道: “孔令和是洪都商户,没有内应,他如何一路畅通无阻,朱文正你敢让他出来当面对峙吗?” 朱文正从容不迫,大声回应: “孔令和违法乱纪、鱼肉百姓,早已正法,其家产充公,一律分发给洪都百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陈友谅,又帮我追回一批脏款,不如,你帮我送入城内如何?” 陈友谅大惊,没想到朱文正竟精明如此,事事不落下风,简直是无懈可击。 本来吴军士气已经动摇,被朱文正一番应对下来,反而人人情绪高涨。 居然敢污蔑都督大人贪赃枉法,人家可是直接将资产充公,救济了百姓,这种人怎么可能贪财? 陈友谅本以为这波脏水,就算淹不死朱文正,也能将他搞臭,没想到居然被朱文正全部化解,真是气死偶嘞! 但朱文正和陈友谅都没注意到的是,城头有个新招募的民壮,在听完这番话后,悄悄摸下城墙,飞快跑向都督府,一直冲入黄旗先锋高坚的屋中。 ………… 陈友谅一计不成,又将苏恒诚推出,让他去城下喊话劝降。 苏恒诚似乎六神无主,连声答应,一路走到城下,却突然大声喊道: “大军且至,但固守以待援!” 陈友谅勃然大怒,没想到一个千户张子明不怕死,又一个书生苏恒诚也不怕死,这朱文正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洪都城内,人人心向如此? 朱文正一看苏恒诚被抓,心中焦急,披上衣甲就准备出城救人。 但陈友谅更快一步,命人乱箭射向苏恒诚。 苏恒诚身中数十箭,血流如注,尤自站立不倒。 他浑身颤抖,面向洪都城墙,放声大喊道: “大人大恩无以为报!今日以身殉国,洪都百姓——就拜托大人了!” 说完,苏恒诚仰面栽倒,再无生息。 这一幕,让吴军士兵人人赤目,朱文正咬牙切齿,李继先悲愤填膺,邓愈怒发冲冠,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在洪都城内茁壮成长,让陈友谅直感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亲手导演的这一出戏,似乎起了反作用,让洪都城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变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根本难以攻破。 第38章 吴国公的眼光 苏恒诚死后,朱文正难过了很久,早上起来,想起这书生还有父亲、妹妹在世,担心无人照料,便向苏家走去。 刚到苏家门口,朱文正就听到茅屋里传来阵阵哭嚎声,他心中过意不去,便加快了脚步,不想,正好跟一个匆匆出门的身影撞到一起。 那人身子瘦弱,被朱文正一撞,竟一屁股跌倒在地。 朱文正急忙上前将其扶起,待仔细一看,却是苏恒诚的朋友——孙良运。 “良运,你如此匆匆,是为何事?” 孙良运头上裹着白布,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见来人是都督大人,仿佛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大人!实不相瞒,苏兄走后,其父悲伤过度,竟于昨日夜里不幸过世!” “啊?” 朱文正大吃一惊,难怪孙良运头上戴着孝布,苏家连遭横祸,真是祸不单行。 孙良运又接着说道: “苏兄家境贫寒,如今只剩一个小妹,根本无力安葬父亲,我正打算召集友人,为苏家筹款!” 朱文正心中一阵内疚,一把将他按住: “不用了,我来负责吧!”筆趣庫 说完,朱文正向屋里走去,只见屋中土炕上果然盖着一张草席,苏灵儿正趴在上面哭得撕心裂肺。 这妮子也是可怜,一夜之间,竟接连失去了兄长和父亲,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丫头来说,这无异于天塌地陷。 朱文正心中愧疚,走到她身旁,轻柔的拍了拍: “都怪我不好,不该让你哥哥去报信!” 苏灵儿两眼哭得红肿,一抬头见是朱文正,鼻子一酸,语气更加哽咽: “灵儿……不怪您!您和哥哥……都是为了保卫洪都尽心尽力……要怪……只怪那汉王陈友谅……太过心狠手辣……” 朱文正没想到这妮子竟如此善解人意,心中更是怜惜,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 “你不用担心,你们家的后事我亲自料理。你可还有什么亲人投奔?” 苏灵儿神情凄苦,抽泣道: “灵儿……灵儿再无亲人了……” 朱文正心头一震,苏恒诚为洪都作出如此牺牲,这事他绝对不能不管: “你若是没有去处,就来都督府吧,我养你!” 苏灵儿睁大了眼睛,只是怔怔的盯着朱文正。 朱文正有些尬 尴道: “怎么,你不愿意?” 苏灵儿乖巧的低下头: “不……灵儿……灵儿但凭大人做主!” ………… 接下来,汉军连日攻城,朱文正不敢懈怠,日夜披挂,严防死守。 至七月初,城中吴军伤亡越来越重,援军却还是半点影子也没看到。 在一片绝望中,吴军中开始渐渐流传出一些谣言,说吴国公不要洪都了,再守下去也是个死。 就连朱文正也感到十分困惑,按理说,苏恒诚六月中旬就应该找到朱元璋报信。 就算朱元璋的二十万大军调动需要时间,再怎么说,七月初也差不多该到了啊,怎么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洪都仅仅凭借两万兵马,在六十万汉军中,苦苦坚守了三个月,已经是个奇迹,朱元璋怎么一点也不急? 难道朱元璋真的打算牺牲掉朱文正,打算让自己去死? 朱文正越想越烦闷,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便主动走上城头,希望能寻找破解之策。 七月的天气,在江淮一带已经进入梅雨季节,大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朱文正罩了一件蓑衣,看着川流不息的章江阵阵出神。 赵德胜的伤势已经恢复,跟在身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今年雨真大,江水又要涨了!” 朱文正忽然一愣,盯着他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赵德胜吃了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惊扰都督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我说雨真大。” “还有一句呢?” “江水……要涨了?” 朱文正猛的一拍脑门,豁然开朗: “对!就是这句!传令,告诉大家,我军援军将至,以振军心!” 赵德胜摸着后脑勺,满脸不解道: “这……都督大人是如何得知援军将至的?” 朱文正骂了句“呆子”,这才详细解释起来。 原来,章江下游就是鄱阳湖,鄱阳湖与长江相连,在丰水期,鄱阳湖相当于长江的天然水库,可以为长江蓄水;而在枯水期,鄱阳湖源自章江的水流,就会汇入长江。 长江在每年十二月至次年四月进入枯水期,这个时候水是顺着鄱阳湖往长江流的,如果此时朱元璋率大军自应天来援,陈友谅正好顺流而下,凭着汉军的庞大水 军、巨舰坚船,吴军完全无法抵挡。 但现在是七月,长江水势暴涨,水流倒灌入鄱阳湖,朱元璋等到这个时候才来,正好将劣势化作优势,反观陈友谅,却只能逆流而上。 高明,真是高明! 朱文正第一次感受到朱元璋,这位千古一帝的过人之处! 朱元璋自布衣起家,屡次逢凶化吉,靠的正是过人的战略眼光,就连徐达、常遇春也多有不及! 只是这一招也尽显朱元璋帝王之心,为了增加胜算,不惜将洪都和朱文正置于险地。 乱世求生,果然还是要靠自强不息啊,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是真的安稳! 想明白这点,朱文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今日可以回营睡个好觉了,只管将好消息告知三军,鼓舞士气即可。 ………… 果不其然,到了七月十六日这天,天还没有放亮,胡大锤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营帐,将睡梦中的朱文正直接摇醒,并大喊道: “大人!出大事了,汉军……汉军不见了!” 朱文正心中一凛,火速赶往城墙,只见伤愈归队的赵德胜、邓愈、李继先、薛显等将领全都云集城头,正对着城外指指点点。 朱文正向城外张望,只见连绵数百里的汉军大营,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拒马、木栅栏,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拥有千军万马。 指挥薛显首先开口道: “大人!汉军这是在使诈,诳我出城吗?” 赵德胜伤势好了,脾气仿佛变得更躁,闻言忍不住吼道: “陈友谅还敢耍什么花招?我们直管追上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朱文正仔细观察了章江江面,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见邓愈气定神闲,便故意问他道: “邓将军怎么看?” 邓愈拱拱手,不急不忙说道: “汉军连夜将粮草,战船全部撤走,如我所料不错,定当是吴国公援兵已至!” 李继先大为赞同,并补充道: “我们南面临江方向,东面进贤方向,之前都有汉军四处劫掠,如今全部不见踪影,只有吴国公率主力亲至,才能令陈友谅如临大敌,尽起精锐!” 朱文正点点头:筆趣庫 “不错,最多一日,吴国公的信报就应该送到,我们当早做准备!” 第39章 朱元璋 说完,朱文正就带着众人回营整备兵马,清点器械。 果然,不到黄昏时分,五名骑兵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就冲进了洪都城。 “报!——吴国公大军已至湖口,急令大都督朱文正,前往会师!” 湖口? 鄱阳湖只有经过湖口,才能流入长江,朱元璋率大军占据了湖口,也就意味着切断了陈友谅的后路,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众人皆是神情振奋,只有朱文正神情凝重。 李继先察言观色,上前问道: “都督大人可是有何担忧?” 朱文正眉头紧皱,缓缓说道: “苏恒诚回来报信时,就被陈友谅抓住。陈友谅明知吴国公将率大军来援,为何月余时间,竟毫无作为,任由吴国公占据湖口?” 这番话让众将心中一凛,邓愈最先反应过来: “大人是说,汉王陈友谅很可能是有意为之?” 薛显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 “果然有诈!果然有诈!” 赵德胜急得撸起袖子: “干脆追上去,跟陈友谅拼了!” 李继先努力稳住心神,看向朱文正道: “大人!您既然看穿陈友谅的意图,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朱文正摇摇头: “洪都激战三月有余,纵然招募大批民壮,也只剩一万五千人马,能有什么办法?” 赵德胜急道: “那我们就干坐着,亲眼看吴国公落入圈套?" 薛显也红着脖子准备说话。 朱文正却突然从帅椅上站了起来,他历经多日激战,早已杀伐果决,不威自怒,这一下气势突显,竟让众位宿将心中颤颤。 朱文正一手按住刀柄,神情果决,看向李继先道: “洪都还有多少战船!” 洪都身为临江要防,自然也有水军,只是相对陈友谅来说,实在太过微弱,平时都安置在水关内,没有出战。 李继先答道: “尚有海舟二十艘,快船三十六艘!” 吴军海舟多缴获自元朝,是一种中小型船只,性能良好,载人大约两百。 快船是民间自制小船,速度最快,看大小,载人从十几到上百不等。 朱文正当机立断: “不管陈友谅设下什么天罗地网,我都决意亲身前往!” “众将听令!我亲率两 千精锐,乘十艘海舟前往吴国公处回合。邓愈、薛显、李继先把守洪都!赵德胜随我同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一刻,洪都众将都被朱文正的一身豪勇感染,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众人都决定陪着都督大人一趟到底! ………… 朱文正开完会,又将邓愈留下,仔细交代了一些要事,邓愈心领会神,一一记下。 接下来,朱文正又跑了一趟匠户营,这数月时间,焦大头也没闲着,一直在努力督造朱文正亲自设计的一些新式武器。 其中有数门身管加长的大将军炮,威力比之前所用碗口炮、盏口炮优胜许多,只是这种炮长80厘米,口径22厘米,重约34.8公斤的大家伙,制作着实费劲,以古代手工业水平,两个多月也只搞出这几门。 除了火器,朱文正还特意定制了一把长枪,枪身用上等牛筋木制成,既有弹性,又很结实,重量长短适中,手感极好,是焦大头花了大力气亲自督制。 朱文正对这把新枪爱不释手,他练的是峨眉枪法,枪身如蛇灵动,便起了个名字,唤作“蛇眉”。 朱文正将新式火器装船待运,又命焦大头随船一同前往,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出发时,谢翠英突然骑着小马,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码头。 “夫君!你此去凶险,就把这件平安符戴上吧!” 朱文正接过一看,只见是一个铜质圆形小吊坠,上面刻有“平安”两字,用谢翠英亲手作的红绳串起。 朱文正心中一阵愧疚,他日夜操劳洪都守备,丝毫不敢懈怠,少有回府,如今带军出征,都忘了告诉谢翠英一声,而他这个名义上的老婆却还一直惦记着自己,亲手为朱文正做了一枚平安符,只希望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朱文正心头一热,用手擦了擦谢翠英鬓角冒出汗珠,又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你在家安心等候,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说完,朱文正乘上海舟,带着两千精锐及各式火器,在夕阳下顺流而下。 码头边,李继先见邓愈面带忧色,忍不住问道: “你在为大人担心?” 邓愈长叹一声,点点头: “先前我军依 托洪都,有险可守,汉军虽然势大,却也奈何不得。如今出城野战,再无地利可用,这场大战势必凶险无比!” 李继先看着朱文正离去的方向,不禁也浮现出一抹忧色。 ………… 朱文正顺流而下,轻舟急进,接近黎明时分,便已赶到湖口。 只见湖口舟船连营成寨,吴军旗帜漫山遍野,果然是朱元璋二十万大军亲至。 让朱文正大感奇怪的是,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人声沸鼎,朱元璋似乎一夜未眠,正在跟众将商议要事。 朱文正走入帐中,自有卫兵大声通报: “大都督朱文正到!——”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名顶盔戴甲的武将齐齐将目光看向朱文正。 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统领全军各路兵马,地位本就超然,最近他又率两万兵马死守洪都,硬生生挡住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简直创造了一个奇迹,众将听到他的名字,无不肃然,人人争先恐后,想一睹大都督的风采。 朱文正一身鲜艳的红色布面甲,头顶红缨飘洒,腰挂波斯弯刀,大步走来,如战神降临,看得众将心神激荡,皆在心中暗想,都督威武如此,汉军果然不敌! 朱文正大步走入帐中,只见帐内正中高高摆着一把帅椅,上面一人正襟危坐着,气宇轩昂。 他着一身闪亮的铁叶札甲,用黄色牛皮穿连,内置红色武服,模样跟朱文正有几分相似,只是长期身居高位,面相甚为威严,即便没有说话,已是不怒自威。筆趣庫 能有如此强大气场的人物,不用猜,也定是朱元璋无疑。 朱文正连忙上前行礼,武将着甲时行动不便,可以不行跪礼,朱文正便拱手鞠躬道: “末将朱文正,参见吴国公!” 帅椅上的朱元璋面色沉稳,看不出喜怒,只是见到朱文正进来,眸中透着些许欣赏,他大手一挥,免去这些繁文缛节,又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文正,最近辛苦了!” 朱文正知晓这位太祖爷不喜骄狂之人,急忙谦虚道: “镇守洪都是末将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朱元璋眼眸又亮了些,指着身前左首第一个位置道: “我军正在商讨出兵要事,你来得正好!” 第40章 战退不决 朱文正大步站到左首,发现右首也有一名将领,正在向他颔首微笑。 这人相貌清瘦、颧骨高耸、气质沉稳干练,竟是明初第一名将,现居中书左丞的徐达。 他下首还有一员将领,面容奇伟、身高臂长、眼神锐利,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却是明初第一猛将,现居参知政事的常遇春。 见这两人都面带善意的看着自己,朱文正也笑着点了点头。 朱元璋此时发话道: “廖永忠,你接着往下讲!” “是!” 廖永忠官居同知枢密院事,是朱元璋的核心水军将领,只见他出列侃侃而谈道: “国公!汉军以水军见长,兵势甚大,我军以弱击强并无必胜把握,如今之计,不宜与其决战,而应放开湖口,尾随追击汉军,以削弱其兵力!” 廖永忠说完,俞通海又接着出列,这位同样是水军核心将领,见听他苦口婆心道: “汉军楼船高大坚固,远超我军,在鄱阳湖上跟其决战,正于汉军有利,于我军不利,请国公三思!” 紧接着先锋指挥戴德,元帅宋贵等将领相继出列,所言皆是劝朱元璋三思而行,不要跟汉军决战。 朱文正这才明白,吴军中反战之人众多,难怪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一直争论不休。 朱元璋面沉如水,不置可否,在听完一众将领的意见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徐达: “徐左丞!你说说看!” 徐达神情凝重,皱眉思索片刻,才开口道: “臣一直在思虑一事,汉王围困洪都三月不下,明知我军将大举来援,为何却毫无作为,任由我军占据湖口,摆开决战之势?” 朱文正眼中精芒一闪,这徐达不愧是明初第一名将,洞察力果然不一般。 徐达此言一出,众将皆是哗然,反对决战的呼声更高,唯独朱元璋稳坐正中,不为所动。 朱元璋暗中观察了一圈众人的态度,这才挥手示意安静,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友谅知道我军兵少,不会轻易与其决战,这才以洪都为饵,吸引我军主力尽出。他性格骄狂,自诩水军天下第一,即便受困鄱阳湖,也有 把握击破我军。但他自信过头,也将自己置于险地!” 朱元璋这番分析,让朱文正大为感概,不愧是白手起家的皇帝,中华五千年唯此一人。 朱元璋竟将陈友谅的心里动机,分析得如此通透。 的确啊,吴军只有二十万,战船也远不如汉军高大,正常人谁脑袋被门夹了,会去找着汉军决战? 陈友谅也是明白这点,担心朱元璋避不出战,只是利用各地险要死守,那对于汉军来说,想要打败吴军也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陈友谅围点打援,甚至故意示弱,将自身置于险境,才有可能诱使朱元璋率主力参与决战。 当然,能拿下洪都最好,拿不下也不亏! 这是一步险棋,陈友谅将吴汉两军同时置于死地,双方各占优势,就看谁能舍命相搏,一争天下了。 陈友谅有争霸天下之心,甘愿冒险,朱元璋也同样有,只有两个野心家遇到一起,才能爆发鄱阳湖这样险象环生的局面。 朱元璋将道理讲清楚了,可一众将领仍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支持决战,这万一要是失败了,责任谁担得起? 朱元璋心中不悦,但众意难违,一时间场面有些尬尴。 就在这时,朱元璋偶然瞟见自己身侧的侄儿朱文正,从进来到现在竟然一言未发,便将目光投向他道: “文正!你也说说看!” 朱文正一瞬间就感到了什么叫众矢之的,只见大帐中,所有人都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他。 朱文正是大都督,地位崇高,又有保卫洪都的功劳,他的发言举足轻重,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朱文正想了想,出列说道: “众位将军所言皆是,汉军的确势大,我军势弱……” 话说到这里,朱文正明显感到朱元璋的脸皮跳动了一下,连亲侄儿都不支持自己,这一仗朱元璋要如何打? 没想到朱文正却突然话锋一转: “但我军有不得不战的理由!” 朱元璋眼中精芒一闪:筆趣庫 “讲!” “长期以来,我军一直受困于两线作战。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使得我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 张士诚器小,陈友谅志骄。器小者贪图安稳,志骄者心吞天下。 所以三年前,我军于陈友谅激战于龙湾,张士诚竟错失良机,坐视不理。而三年后,我军于张士诚激战于庐州,陈友谅当即尽起六十万大军,趁我军空虚,直逼洪都。 于情于理,我们都只有先消灭掉陈友谅,才能打破眼前的困境!” 这番话极富远见,是纵观全盘之举,对陈友谅和张士诚的洞悉也极深,深深震撼了在场每一位人。 朱元璋更是眼中精光直冒,紧紧盯着朱文正,似乎变得有些不认识了。 廖永忠听完深受触动,可还是觉得当前劣势不得不面对,便出言相问道: “话虽如此,可都督大人有退敌之把握?” 朱文正大步迈开,面向全场诸将,多日来积累的沙场气势突显: “我军有三大优势,可保击破汉军! 其一,汉军旧困洪都之下,气势已疲,而我军新至,士气正旺! 其二,汉军战船虽大,但逆流而上,行动多有不便。我军战船轻便,又顺水而下,机动灵动更胜一筹! 其三,汉军历来不重视火器,铳炮较少,而我军火器众多,于水战时可发挥重大作用!” 跟刚才的大局分析不同,朱文正这番话落到实处,都是战阵必须要点,听完让众将信心大增。 常遇春更是振臂高呼道: “大都督说得好!跟汉军决一死战!” 眼见诸将顾虑被朱文正一一打消,气氛逐渐激昂,朱元璋心中大喜过望,看向朱文正的目光也充满了欣赏。 朱元璋虽贵为国公,但此时天下未定,朱家子弟又尚未成年,朱标只有七岁,朱棣才两岁,还穿着开裆裤。 朱元璋肩上担子沉重无比,唯有至亲朱文正可以分担,今日帐中这番对话,更让他看好这个亲侄儿,当初任命他为大都督果然没错,真乃左膀右臂。 朱元璋不再犹豫,按剑起身,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猛然爆发: “我意已决,战!——” 众将齐声高呼道: “战!——” “战!——” 这一刻,吴军士气高昂,人人求战心切! ………… 第41章 蓝玉和朱棣 朱文正主动请命为全军先锋,却被朱元璋拒绝,理由是大都督为三军统帅,不可轻动,反而命朱文正随侍左右,待命中军。 太祖爷发了话,朱文正能说啥,待命中军,就中军吧,至少关键时刻还能出谋划策。 走出大帐,朱文正只觉得赶了一夜路,肚子咕咕直叫,便让胡大锤去取些吃食过来。筆趣庫 胡大锤答应一声,跑开没多久,就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是重物跌落的声音,紧接着胡大锤惨叫道: “哎哟!撞死我了,这是谁家的毛孩子,走路不长眼吗?” 紧接着一个略些青涩,却很洪亮的声音响起: “你说谁是毛孩?谁走路不长眼睛?” 胡大锤接着叫道: “你有没有教养,撞了人还这么凶?” 那个青涩洪亮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 “你敢说我没有教养?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胡大锤也生气了: “你还敢动手?看我不把你屁股打肿!” 赵德胜跟在朱文正身后,闻言嘿嘿一笑,搓着大手说道: “大人,过去看看吧,好像挺热闹!” 朱文正翻了个白眼,胡大锤跟毛孩吵架,又有什么好看?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稀里哗啦声,胡大锤似乎吃了大亏,不停的叫道: “哎……哎!你放手……你快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那个青涩洪亮的声音显得很得意: “你不是要叫人吗?只管叫,来多少,我收拾多少!” 朱文正大吃一惊,胡大锤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名将,那也是身板壮的很,寻常一两个士兵根本不是对手。 如今,怎么反而被个毛孩给制住了? 朱文正带着赵德胜闻声而去,绕过两个营帐后,眼前赫然出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青年,正用一只手将胡大锤拧的半跪在地上。 那青年穿一身蓝色武服,面相还很稚嫩,身板却极其魁梧,手臂粗壮有力,胡大锤奋力挣扎,却连对方一只手都挣不开。 胡大锤看到朱文正来了,急得大喊道: “大人,救 我!” 蓝衣青年看到朱文正两人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胡大锤竟真的能叫来人,但他脸上却丝毫不惧,反而扬起脑袋,挑衅般的说道: “切!不就两个人吗,有本事你们一块上!” 赵德胜听了哈哈大笑,他伤好后早就闲的手痒痒,闻言也不客气,捏着拳头就准备上前戏耍一番。 蓝衣青年一脚踢开胡大锤,挥起拳头就向赵德胜打去,这一拳来势甚猛,竟带起呼呼破空声。 赵德胜外号黑赵岁,身板跟黑熊一样粗壮,论力气大小,他老赵怕过谁? 赵德胜挥出一拳,势如奔雷,直冲对方拳头而去,打得竟是硬碰硬的主意!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震的人耳膜发麻,两人竟同时向后退去。 赵德胜心中大骇,这青年不过十二三岁,竟有自己八成力气,这要是等他成年,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蓝衣青年吃了点小亏,闷哼一声,比赵德胜多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但他似乎天性就不服输,越挫越勇,神情变得狠辣,大吼一声道: “再来!” 说完,挥起拳头就向赵德胜扑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大喊道: “蓝玉!你小子在干什么?” 来人却是常遇春,蓝玉一见到常遇春,神情立马变得委屈,撅着嘴道: “姐夫!他们几个欺负我!” 蓝玉?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难怪这小子这么神勇,连赵德胜都差点罩不住,这竟是洪武年中期,明军最强将领,没有之一。 却见常遇春一巴掌扇到蓝玉脑袋上,大声笑骂道: “没见到大都督,天天嚷着要见,等见了大都督,又说人家欺负你?人家犯得着跟你一般见识吗?” 蓝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文正道: “你……你就是大都督朱文正?” 朱文正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正是,如假包换!” 蓝玉激动的满脸潮红,就像粉丝见到偶像一样,他兴奋得跳起脚,又原地转了两个圈,这才忽然想起什么,“噗 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大呼: “小人蓝玉,久仰都督大人威名,望投身大人帐下,效犬马之劳!” 朱文正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 蓝玉啥时候听过我的威名,又为什么要向我效力? 常遇春一脚踹在蓝玉屁股上,骂道: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小子还没成年呢,都督大人能看得上你?” 说完,常遇春又看向朱文正道: “这家伙读书少,平时就爱舞枪弄棒,自从听闻大人镇守洪都的事迹后,就天天吵着要见您!大人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蓝玉满脸不服气道: “姐夫,你怎么在都督面前这样说我,我早成年了!” 常遇春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教训道: “你小子翅膀硬了?拳头也比我硬?” 常遇春身为明初第一猛将,臂力惊人,蓝玉又尚未成年,被他一手夹住,竟动弹不得,只是不服气的嚷道: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姐姐!” 常遇春还准备再骂,突然有兵士来汇报军务,只能跟朱文正告罪一声,急匆匆去了。 蓝玉见姐夫走了,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缠着朱文正道: “大人,你就收下我吧!我很能打的,保证听话!” 朱文正一脸无语,怎么搞得像帮派老大收小弟一样? 就在这时,常遇春的声音又远远传来: “蓝玉!别忘了,国公让你照看好小四!” 蓝玉听到这句话,突然像蚂蚱一样蹦了起来,急得大叫道: “小四,小四呢?” 朱文正一头雾水,什么小四? 却见蓝玉急得四处寻找,终于在一辆马车后面,找到一个穿着开裆裤,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两岁多小娃。 只见蓝玉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朱棣!谁让你跑这么远的!” 朱文正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抠着屁屁的小娃娃。 朱棣?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永乐大帝? 朱棣很快也发现了朱文正,只见他眉开眼笑,颤巍巍爬起来,冲着朱文正叫了一声: “大……大兄!” 第42章 响亮的花名 两岁多的娃才刚学会说话,朱棣却摇摇晃晃的跑过来,一把扑到朱文正腿上,满脸都是期待道: “大兄……你给我带好玩的了吗?” 朱文正一阵头大,没想到会有一天,永乐大帝竟缠着自己要玩具。 但他是来打仗的,根本没带这些,只能弯下腰,捏了捏朱棣的小脸道: “大兄下次再带给你好吗?” 朱棣一听满脸都是失望,撅起小嘴不乐意道: “上次你来……说洪都醉凤楼有很多好玩的……还说要带我去玩……你骗人……不是好哥哥!” ………… 我特么,这朱文正到底以前都跟小孩子说了些什么? 朱文正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 “你还太小,等以后再说……” 朱棣抓住朱文正的裙甲不放,大叫道: “我不……我要……我就要……”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这才两岁的小屁孩儿,怎么就总想着去醉凤楼玩? 他被缠的没办法,只能急中生智,捡起地上的一个木棍,递给朱棣道: “哥哥给你做把木剑玩,好不好!” 没想到朱棣天生就好这口,急忙拍手道: “好呀!好呀!我要当大将军……砍了陈友谅的脑袋当球踢!” 朱文正听得两眼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小朱棣,这小子才两岁多点,就想着砍了别人脑袋当球踢,牛人难道从小就是这么生猛? 朱文正哪里想到,朱棣自出生起,就跟着老朱四处征战,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些粗犷武人,自然而然就养成打打杀杀的习惯。 蓝玉屁颠屁颠跑过来,一脸讨好的挨着朱文正蹲下: “大人!我不要职位,您给我一套行头,我跟着您干就行!” 朱文正还没接话,朱棣已是拍着小手乐道: “好呀!好呀!我们三个结为异姓兄弟,一起打天下!” 朱文正翻了个白眼,对着朱棣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个混小子,知道啥是异姓兄弟?我是你大堂哥!” 朱棣委屈的揉着屁股,悄悄拉住蓝玉的裤脚,似乎在寻求依靠,蓝玉连忙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看着两人天真单纯的模样,朱文正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没记错的话,常遇春的女儿以后就是太子朱标的皇妃,蓝玉理所当然成为太子党,后来跟朱棣的关系一度闹得很不融洽。 但现在他们都还小,一切还没有发生,朱文正如果不死,对明初的历史格局,一定会产生重大影响。 想到这里,朱文正觉得有必要对这两毛头小子,施加些影响力。 毕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嘛! 朱文正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仿佛看着鲜嫩小母鸡的大尾巴狼: “你们两个真的想 跟着我上阵杀敌?” 蓝玉急忙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样,朱棣也挥舞着木棍,连连点头。 朱文正嘿嘿一笑,指着身后的赵德胜说道: “那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多学点东西,将来才能成为像黑赵岁将军一样,让敌人畏惧的人!” 蓝玉不服气道: “我力气不比他差多少,现在就可以投军!” 朱文正板起脸,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勃然而起,将蓝玉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要投军,首先要学的就是服从命令!而不是任性胡为!” 蓝玉生性跳脱,成名后连朱元璋都险些压不住,朱文正不趁机敲打一下,这小子将来又是个闯祸的命。 果然,此时的蓝玉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见朱文正真的生气,心中生出几分畏惧,低下头认错道: “大人……大人说得是,我都记下了!” 朱文正这才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蓝玉的肩头,这是块良玉,将来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就看怎么雕琢了。 蓝玉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大人!就算现在不让我投军,至少给我也起花名吧,像黑赵岁那样的,走出去也觉得脸上光彩!” 这小子虚荣心还不小! “你先说说,你有何志向?” 蓝玉一脸憧憬的说道: “我想乘风破浪,踏波千里,有万人不可敌之勇!” 朱文正摸了摸下巴,突然灵机一动: “你姓蓝,想踏波千里,万人不可敌,干脆就叫蓝波万吧!” “蓝波万?” 蓝玉咂了咂嘴,总感觉这名字很奇特,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但听起来好像是很生猛,便大声答应道: “好名字!谢谢大人!” “不用谢,蓝波万!” 就在这时,朱棣也举着小木棍挤了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要花名!” 朱文正哈哈大笑道: “朱棣,你还这么小,不如就叫朱弟弟吧!” 朱棣歪着头想了下,不高兴的说道: “这个不好……我不要做弟弟……也要做你们的队友!” 朱文正忍不住捉弄他道: “你也想做我们的队友?那不如,你就叫朱队友好不好?” “朱队友?” 朱棣挠着小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蓝玉和赵德胜已经实在憋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 搞定这两个毛孩子,朱文正又看向蓝玉道: “小四既然来了,四婶(马皇后)和朱标也来了吗?” 蓝玉答道: “是的,马夫人带着朱标正在帐中读书识字!” 朱文正奇道: “这里正在打仗,他们怎么都来了?” “我听姐夫说,我军这次尽起精锐,后方应天也不安全,为了防着张士 诚偷袭,吴国公就把家眷也带来了!” 朱文正这才明白,这一仗对于朱元璋来说,是一场豪赌,是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根本输不起。 既然马夫人来了,朱文正这个侄儿总得去拜访一下。 朱文正看向胡大锤,发现这货早就爬起来了,正蹲在一边揉屁股。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胡大锤咧了咧嘴: “没事,就是这小子劲真大。” 朱文正笑骂了一句,又压着蓝玉给他陪了个不是,这才让胡大锤去船上取些东西来。 朱文正出发时,谢翠英怕他夜里冻着,给他捎了几套薄毯,此时正好用得上。 蓝玉带着朱文正找到马皇后的营帐,门口卫兵通报一声,朱文正抱着朱棣就走了进去。筆趣庫 刚掀开帐帘,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便迎了上来。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黄色布衣,一见到朱文正,就连忙接过他手中的朱棣,又满脸关切的,拉住他的手嘘寒问暖道: “文正,你来了,这段日子可让你受苦了!” 朱文正觉得她的手很粗糙,只有长期参与劳作才会如此,她的袖口估摸是磨损严重,还打了一个显眼的补丁。 都说马皇后勤俭、贤惠,是难得的贤后,看来所言非虚。 “四婶,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怕您和弟弟们冻着,我给您还带了两床薄毯。” “傻孩子,带这些做什么,我这里都有。” 马夫人拉着朱文正的手,上下打量,直觉得比之前瘦了许多,忍不住心疼道: “文正啊,你爹娘走得早,就当四婶是你亲娘,有什么需要的直管跟四婶说,可千万别苦了自己!” 这番话情真意切,朱文正只觉得心中一暖,对马夫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啊: “大兄,你来了!请喝茶!” 朱文正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少年,头戴方巾,手端茶杯,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就是太子朱标?果然知书达礼。 朱文正接过茶杯,押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扑鼻,回味无穷,忍不住问道: “这茶是你泡的?” 朱标拱手作了一揖: “是我跟宋先生学的,他老人家可是茶中高手!” 朱文正向他身后看去,果然有一个年约五十,面貌儒雅的老者。 这应该就是大儒宋濂,朱标的老师,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 朱文正看看手持木棍,正在营帐中“咿呀”乱跑的朱棣,又看看一身儒雅,饱读诗书的朱标,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 都是朱元璋的儿子,待遇却完全不同,朱标分明是按太子的标准在培养,至于朱棣,完全就是当狗在放养。 人比人,真是急死人! 第43章 鄱阳湖首战 辞别马夫人一行人后,接下来数日,吴军大军都在湖口磨刀霍霍,全力备战。 与此同时,汉军在鄱阳湖也没闲着,双方只有哨船穿梭于湖面,不断袭扰试探。 鄱阳湖边,只见汉军衣甲、铠仗、旗帜、火炮、弓弩等不计其数,战船成百上千,士卒人山人海。 陈友谅全身披挂,手扶宝剑,亲自站在岸边,督促三军备战。 张定边的伤势已经痊愈,他对这次作战极为担忧,忍不住找到陈友谅,出言劝告道: “汉王!如今我后路被吴军切断,已成背水之阵,如若战之不能胜,则恐怕凶多吉少!” 要是换个人这么说话,早被陈友谅一巴掌教训了,但张定边不同,深得汉王信赖。 陈友谅信心满满,指着湖边身形巨大、多之如林的战船,笑道: “朱重八有这些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若不置身险地,能引出吴军主力吗?” 张定边又耐心劝道: “汉王之计虽好,但也不能孤注一掷,若是有个闪失……” 陈友谅仰天大笑,显得胸有成竹,张定边见他如此模样,觉得似有蹊跷。 果然,陈友谅劝退左右,将张定边单独引入帐内,贴耳细说一番,张定边恍然大悟: “若是如此,定能一举歼灭吴军主力!” 陈友谅嘴角勾起一个阴狠的笑容: “那朱文正自以为厉害,不过是鼠目寸光之辈,我还要谢他替我引来朱元璋。此计若成,必灭朱家满门!” ………… 七月二十日,吴汉两军皆已准备完毕,双方各自列出大队战船,于鄱阳湖中康郎山相遇。 吴军战船以海舟、快船为主,统一涂刷白漆。 汉军战船以大型楼船为主,辅以海舟、快船,统一涂刷红漆。 双方战舰云集湖面,各自排开,绵延数里,一时间是旌旗蔽日,锣鼓震天。 陈友谅率先发起攻击,以五艘楼船为先导,迎面冲来。 朱文正放眼望去,只见汉军楼船极为高大,竟有上下三层,下层列有矛窗,可以伸出长矛刺杀登船的敌人;上两层是弩窗,除了射箭,还可以发射碗口炮;顶层上竟还列有 投石机、檑木、滚石等武器。 底层船身用木板隔开,伸出数十支船桨,汉军逆流而上,全靠这些船桨机动。 这种巨型楼船,看起来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吴军的海舟不要说进攻,就连想登船都很难够的到。 更离谱的是,陈友谅给这些巨型战舰,都起了一些非常夸张的名字。 朱文正只见汉军旗帜上高高挂着,什么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鳖等等大字,陈友谅的坐舰,干脆就直接叫“混江龙”。筆趣庫 朱文正又扭头看向身边朱元璋的坐舰,只见上面只书了两个大字“白海”。 “白海”战舰? 咋不叫“白虎”呢? 朱元璋配白虎,那不是一骑定乾坤! 说起来,还是我的坐舰名字起的好,朱文正低头看了看身下的海舟,“定远”号,多有气势! 就在这时,吴军中突然一声炮响,徐达率领数十艘海舟、快船鱼贯而出。 只见徐达所部分成十一个队列,每队拥有数艘战船,由一名千户统领,迎着汉军就围了上去。 汉军楼船仗着身高体大,火力众多,丝毫不惧,调转船身就准备调整角度,狠狠射击徐达的部队。 徐达的小队,每一队都分出一艘快船,利用机动优势,首先吸引汉军火力。 这个时候,吴军顺流而下,汉军逆流而上的差距就开始显现。 吴军快船虽然载人不多,但速度极有优势,汉军楼船上的抛石机一连射出两轮,连快船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至于楼船两侧安置的碗口炮,更是因为船只笨重,转向困难,连射击角度都找不到。 就在吴军快船,成功吸引住汉军楼船转向时,吴军剩下的战船一拥而上,利用汉军楼船的死角,纷纷贴近射击。 吴军装备了大量火器,铳炮齐射下,一时间湖面上火光四射,硝烟四起,无数铁砂石丸,如天女散花一般,凶猛扑向汉军,将汉军楼船打得木屑飞溅,血肉横飞。 汉军见势不妙,急忙放过吴军快船,试图调整船身进行反击,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每一艘巨型楼船,都被吴军数艘小船团团包围。 汉军机动困难, 常常顾此失彼,竟如一个行动不便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就是抓不住灵活的吴军小船。 再加上湖面硝烟弥漫,能见度逐渐降低,汉军大船顿时有如抓瞎。 徐达指挥所部越战愈勇,一举击毁汉军战船二十余艘,更将一艘巨型楼船成功焚毁,斩杀汉军数千。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陈友谅有多缺德了。 为了防止士卒逃跑,陈友谅的巨舰专门用木板,将底层水手跟上层隔断,即便上面打得血肉横飞,局面失利,但下层水手仍然什么也听不见,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只能闷头向前划。 徐达焚毁的那一艘巨舰,就是这样落入重围的。 吴军首战旗开得胜,士气大涨,朱元璋坐镇中军,忍不住对徐达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陈友谅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迅速调整阵型,一口气派出数十艘巨舰,要求各舰齐头并进,不许落单孤行。 汉军阵型变得尤为密集,各艘巨舰之间,只留出二三十步距离,它们像一群发怒的公牛,汹涌澎湃的直奔徐达而来。 这一次,徐达根本没有回旋机动的空间,双方刚一接阵,就有两艘吴军海舟,被汉军巨舰一举撞沉。 巨大的楼船将吴军海舟撞的粉身碎骨,犹如坦克碾过三轮车一般,吴军士兵纷纷惨叫着跌落湖中。 许多人奋力挣扎着冒出水面,又被汉军弓弩密集攒射成一只只刺猬。 几艘吴军海舟想插入汉军缝隙之中,却正中陈友谅下怀,汉军楼船两面夹击,弓弩火炮齐射,箭矢铁丸如暴雨般扫荡而过,将吴军海舟打成了筛子。 另有几艘吴军海舟,试图强行登上汉军楼船,却被楼船上密集如林的长矛,刺的血肉横飞。 一名吴军千户眼见局势危急,死战不退,竟被汉军枪矛高高挂起,又重重丢入湖中。 汉军楼船檑木、滚石齐下,将吴军海舟砸的千疮百孔,吴军战船嘎吱嘎吱怪响着,慢慢沉入湖底。 汉军趁势猛攻,战船连排而入,吴军海舟无法抵挡,纷纷溃退。 徐达所部损失惨重、死伤狼藉,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染红了湖水。 第44章 直捣黄龙 吴军前锋乱做一团,湖面上到处都是起火的战船,士兵中箭落水者不计其数。 在一片混乱中,徐达坐舰被击中起火,不得不放弃旗舰,转移到其他船只,吴军前锋暂时失去指挥,局面更加混乱。 朱元璋见徐达形势危急,立即派出中军救助,试图稳住战线。 就在这时,汉军中一艘巨型楼船挺身而出,在两艘海舟的左右护卫下,直奔吴军而来。 这艘楼船正是张定边的坐舰,起先并没有引起朱元璋的注意,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出来巡视战场,激励士气的。 谁也没想到,张定边竟开足桨力,一路穿过混乱的前线,直冲向吴军中军。 朱元璋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张定边分明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不得不说,张定边身为汉军第一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他不光胆量过人,带着三艘战船,就敢直闯龙潭,其战场判断力也是一流,敏锐抓住吴军前锋混乱,中军空虚的机会,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 朱元璋急令自己的“白海”战船调头躲避,可越急越是出乱,由于转舵太急,“白海”战船竟意外搁浅,动弹不得! 张定边趁势直扑朱元璋,吴军将士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救驾。 转眼间,张定边就被三十多条战船团团围住,简直是前有龙潭虎穴,后有刀山火海。 吴军铳炮齐发,弹丸如雨而下,张定边却巍然不动,挥师直取朱元璋。 吴军没有办法,只能一拥而上,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要是换一个人,打到这里,十有八九也就光荣嗝屁了,但张定边是谁? 汉军第一名将! 他浑身是胆,虽身陷重围,孤军奋战,却越战越勇,锐不可挡! 为鼓舞士气,张定边亲自按剑耸立船头,见主将无所畏惧、决不后退,汉军士气大振,无不拼命厮杀。 张定边的三艘战船,竟从重重包围中凶猛杀出,一路击败吴军各路将领,先后斩杀吴军大将陈兆先、韩成。 吴军元帅宋贵,冒死攻上张定边坐舰,被张定边一枪刺了个对穿,尸体被乱兵斩成肉泥。筆趣庫 张定边浴血厮杀,朱元璋的中军竟被他硬生生冲成两半,在杀出一条血路后,直奔朱元璋而来。 眼见朱 元璋万分危急,朱文正却稳居中军右翼,没有轻动。 对于这一段历史,他可是印象极其深刻,因为吴汉两军各自都出了一个牛人。 汉军牛人是张定边自不用说,而吴军牛人则是大将常遇春,这家伙神臂善射,在鄱阳湖大战中,一箭放倒张定边,从此有了救驾之功。 既然有常遇春出马,朱文正乐见其成,鄱阳湖才刚刚开始,他还要留着点底牌,应付后面更残酷的战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常遇春的战船果然从左翼直追而来。 常遇春一手持弓,大步走到船头,对瞭望敌情的士兵说道: “不要慌,告诉我,张定边在哪儿?” 吴军瞭望士兵伸手指着一处,大喊道: “就是那个头戴凤翅盔的!” 常遇春挽弓搭箭,手起弦落,吴军士兵手还没放下,一支利箭已如闪电般射出,凶猛直奔张定边而去。 朱文正看得心神激荡,暗叫一个“好”,却见张定边身边突然冒出几个士兵,手持藤牌,将他团团护住。 “叮!” 常遇春臂力惊人,这一箭竟射透汉军藤牌,余威不减,将藤牌手手臂洞穿。 汉军藤牌手惨叫着跪倒在地,立马又有一个藤牌手上前补位,张定边竟毫发无损。 常遇春一箭落空,追之不及,坐舰竟被张定边左翼副舰挡住。 眼见朱元璋身前空无一物,张定边即将登船而入,朱文正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心中大骂道: “我靠!历史怎么改变了?” 原来,朱文正在洪都巧施计谋,用火铳将张定边打伤后,意外引起了张定边对远程火力的重视。 这次张定边孤身犯险,专门加强了自身护卫。 朱文正万万没想到,竟是他一手改变了历史。 眼见老朱同志快要被人宰掉,朱文正急得一蹦三尺高,再也顾不得什么底牌,大声吼道: “全速前进,保护吴国公!”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朱元璋身死鄱阳湖,那陈友谅必然横扫南方,到时候别人兴许还可以投降,他这个朱元璋的大侄子,还不被陈友谅给千刀万剐了? 朱文正本就身处中军右翼,全速开动起来,“定远”号顿时快如疾风。 张定边右翼副舰,发现朱文正企图, 急忙上前阻拦。 朱文正抽刀大喊道: “左转舵,目标汉军尾舵,放!” 朱文正的海舟上,装备了焦大头特制改进的大将军炮,威力射程远超同时代碗口炮水平。 “砰!砰!砰!” 只听一阵密集的炮响,火龙汹涌而出,瞬间映红了湖面,大号的铁丸漫天飞散,直奔张定边的副舰。 这艘汉军副舰同为海舟,本以为还处在安全射程以内,没想到朱文正调头就射,强大的火力,竟将汉军尾舵打得木屑飞溅。 汉军海舟发出一阵嘎吱嘎吱响,速度明显降低下来。 朱文正又喊道: “右转舵,迎头撞击!” 定远号带起一波急浪,调转船头就向汉军海舟凶猛冲去。 定远号船头加装了坚固的撞角,犹如一把利剑直指汉军,汉军吓得乱吼乱叫,却因为船舵受损,根本来不及调头避让。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定远号狠狠插进汉军海舟,将船身一举撞了个大洞,整个汉军海舟都被巨力撞得向右重重倾斜。 汉军士兵顿如饺子下锅一般,纷纷掉落湖中。 朱文正一击得手,又大吼道: “放——没奈何!” “没奈何”是一种古代水军,专用焚烧性武器。 把火药及各种燃烧物放在芦席里,再将芦席卷成宽五尺,长七尺的圆圈,糊上一层纸,外面接引信。 使用时,用绳子绑在竹竿上,悬挂于战船头桅之上,待碰到敌船时,斩断悬索,让其落入敌船爆炸燃烧,可瞬间点起熊熊大火。 因为这种火器太过凶猛,古代战船又都是木制极易起火,一旦中招只能望洋兴叹,所以才得名“没奈何”。 胡大锤答应一声,飞快点燃引信,一刀斩断悬索,只见宛如炸药包的没奈何重重跌落在汉军海舟之上。筆趣庫 “轰!” 一团红焰冲天而起,吞江倒海般,疯狂蚕食着汉军战船。 无数汉军化作一个个火球,凄厉嘶吼着,四散奔逃,有人绝望之极,噗通一声跳入湖中,却又忘了穿着铠甲,瞬间就淹没在血红色的湖水中。 朱文正干掉这艘碍事的海舟,定睛一看,只见张定边已经冲上“白海”号战船。 朱元璋在上百名黄旗先锋的护卫下,正在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第45章 救驾朱元璋 朱元璋的黄旗先锋虽然厉害,但张定边这次显然有备而来,竟带了陈友谅的精锐亲兵。 两边都是亲卫队,皆是武艺出众,盔甲精良的虎狼之师,双方刚一接触,就是一阵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黄旗先锋着黄色布面甲,汉军亲卫着红色布面甲,一时间黄红涌动,朱文正在远处只看到,黄色被红色一路压着往后打,不断有士兵枪断刀折,人头落地。 本来这种战斗,双方势均力敌,应该没那么快分出胜负。 但朱元璋却有个极大的弱势,那就是汉军有头号猛将张定边率领,而朱元璋的帐前亲军都指挥——冯胜却没有来。 说来也巧,冯胜本是跟随大军出征的,但半路却遭遇大风,坐舰意外被吹倒,朱元璋认为预兆不祥,便让冯胜独自返回应天了。(历史事件) 此时朱元璋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身边没有大将坐镇,还真是不祥至极。 汉军这边是猛龙领着狮群,吴军这边却是群龙无首,朱元璋决策天下不在话下,可带头冲锋就要他的老命了。 双方高下立见,黄旗先锋虽然骁勇善战,奈何张定边勇不可当,所有冲到他身边的黄旗先锋不是血溅当场,就是被一枪挑翻,竟无一合之将。 汉军亲卫在张定边的带领下,如猛虎下山,一路向前猛攻,直杀的血流成河,尸首遍地。 朱元璋的坐舰“白海”,是一艘小型楼船,只有上下两层,他一路在护卫的拼死遮挡下,不断向上层退去,眼见人都顶在围栏上了,马上就要退无可退,就在这时,朱文正的海舟终于及时靠了上来。筆趣庫 朱文正一身鲜红亮甲,高举手中波斯弯刀,大吼一声: “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我杀!” 定远号上的吴军群起激昂,这些都是跟随朱文正死守洪都的精锐铁甲,面对汉军亲卫一点不怵,张定边固然厉害,在都督大人面前,不照样被打得晕倒在地。 黄旗先锋惧怕张定边,我们洪都守军可不怕,洪都铁甲大声嘶吼着,跟在朱文正的身后,“噔噔噔”就冲上了白海号。 张定边正 杀的兴起,眼见就要冲上二楼,突然船舷边传来一阵怒吼,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翻身上了战船。 张定边定睛一看,这不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吗,顿时心头火起,怎么每次都有你? 张定边挺枪欲寻朱文正,又想起朱元璋就在楼上,只能拼命忍住,继续往楼梯上攻去。 却说朱文正翻身上船,手中波斯弯刀锋利异常,寻常铠甲根本难以抵挡,一刀砍翻一个汉军亲卫。 在他的带动下,洪都铁甲气势如虹,如惊涛巨浪般涌上战船,一口气竟将汉军亲卫冲得七零八落。 战场变得越发混乱,简直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抡起大斧短刀就是一阵猛砍。 赵德胜也跟着爬上了战船,这一次他学乖了,没有再穿那身骚气的虎皮甲,而是罩了一身罗圈铁甲,就这身行头,至少炼废了焦大头100斤熟铁。 赵德胜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活像只黑熊,穿上罗圈甲更是体大如山,站在狭窄的甲板上,简直就是个人形推土机。 只见他抡起粗大的狼牙棒,一路舞得虎虎生风,碰上他的汉军亲卫,不是脑浆迸裂,就是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赵德胜的凶猛彪悍,极大缓解了朱文正的压力,使得他能够分神观察战场。 朱文正一刀捅穿一名汉军,扭头一看,只见张定边已经连杀三名黄旗先锋,通往二楼的门户已经大开。 朱文正心中焦急,大吼一声“给我站住!”,随即凶猛甩出手中弯刀。 张定边只觉一道疾风从身后破空袭来,急忙侧身躲避,只听“呲”的一声响,弯刀竟擦着张定边的脸额飞过,一头扎进了楼梯上,其余威不减,竟还在隐隐作响。 张定边大怒,回头骂道: “竖子找死,等我杀了朱元璋,再来取你首级!” 说完,挺枪就向二楼冲去。 朱文正大叫不好,他两腿发力,一边全力冲向二楼,一边大喊道: “胡大锤!” 胡大锤取下背上的蛇眉枪,奋力一掷: “大人接枪!” 朱文正一把接过,“噔噔噔”就紧 跟着窜上了二楼。 朱元璋身边只剩两名亲卫,见张定边冲了上来,两名亲卫将朱元璋挡在身后,提起手刀,就从左右两侧同时夹击张定边。 张定边手腕一抖,长枪已如银龙出世,两名黄旗先锋只觉得眼前一花,寒芒已透体而入。 “噗!噗!” 两团血花飞溅而起,黄旗先锋应声倒地。 朱元璋暗叫一声“吾命休矣!”,他心中发狠,干脆撸起袖子,准备跳湖自尽。 千钧一发之际,朱文正挺枪从张定边背后杀入,一点寒芒飞掠而过。 张定边抡枪后挡,如狂风扫荡,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两杆银枪已狠狠撞在一起。 两人手臂皆是一麻,同时向后跃开一步。 朱元璋本已萌生死意,待见到危急时刻,竟是侄儿朱文正舍身相救,顿时心中大热,他有心提醒朱文正小心,又怕让其分心,只能抓紧手中宝剑,默默观察两人相斗。 张定边心中一阵气苦,每次都是这个朱文正,屡屡坏了汉王大事,今天不在这里宰了他,我就跟他姓朱! “竖子,你就这么急着投胎?” 见张定边真的上火,朱文正哈哈大笑: “这话该我来问你,上次要不是你趁我久战力竭,只怕投胎的就是你自己!” 张定边闻言大怒,手腕一抖,枪头幻化如龙,只见银光一闪,一点寒芒已破空而至。 朱文正丝毫不敢大意,他紧握枪根,轻抬枪腰,手腕发力,连刺带旋,枪头已如巨蛇吐信般,飘逸而出。 张定边枪出无影,朱文正刺如浮光,两人全力施为下,竟斗得旗鼓相当。 朱元璋靠在围栏上,只觉得面前疾风浩荡,枪影寒芒四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朱元璋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张定边是汉军第一名将,有如此威势理所当然,但朱文正是自己的侄儿,什么时候竟厉害如此,能跟张定边打得平分秋色? 难道说,在镇守洪都的日子里,朱文正奋发图强,日夜勤学苦练,武艺大为长进吗? 如果朱元璋知道,朱文正在醉凤楼日夜奋发图强,不知又该作何想? 第46章 生死之战 张定边枪法出神入化,朱文正武艺炉火纯青,两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这一通恶战,只打得天翻地覆,虎虎生风。 两人枪头化作点点寒芒,漫天闪耀,凡是枪锋所至,皆掀起无数木屑飞舞。 朱元璋只看得心惊肉跳,有心上前帮侄子的忙,又怕碍手碍脚反而误事,只能紧握手中宝剑,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 激战正酣时,一个汉军亲卫冲破阻拦,杀上了二楼。 汉军亲卫刚刚登上楼梯,一见张定边被缠住,提起短刀就想上前助战。 却听张定边大喊道: “别过来,先杀朱元璋!” 汉军亲卫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操起短刀就直奔朱元璋而去。 朱元璋心中大骇,眼见那名汉军凶神恶煞的挥刀砍来,只能举起宝剑全力招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朱元璋只觉得虎口剧痛,宝剑几欲脱手而飞。 老朱从小见惯大风大浪,倒也十分硬气,明知性命危急,却也不出声呼唤朱文正,生怕拖累之下,两人全都被张定边杀死。 可朱元璋能忍,朱文正却忍不了,真要出个三长两短,这历史就全变了。 朱文正虚晃一枪,拔腿欲走,哪知张定边根本不上当,枪尖如影随形,死死缠住朱文正。 朱文正几次尝试不得脱身,眼见朱元璋那边三两个回合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朱文正心中焦急,突然暴起,只见他大吼一声,额头青筋直冒,双手如风一抖,蛇眉枪已化作一条闪电,直奔张定边咽喉。 这一枪朱文正只攻不守,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声势极为骇人,张定边心中大惊,没想到这小子发起疯来这么猛,只能全力挡下一枪。 朱文正一枪震退张定边,转身直奔朱元璋,他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跃,凌空飞起就是一枪,一点寒芒破空而至,从身后将那名汉军扎了个对穿。 朱元璋额头全是大汗,刚刚松口气,随即睁眼大喊道: “文正小心!” 只听一道疾风从背后袭来,朱文正急忙翻身横扫, 枪身如疾风扫过,一枪革开张定边的枪头。 哪知,张定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枪头顺势向右一晃,竟直奔朱元璋而去。 朱文正大急,一脚踹翻朱元璋,随即又跟张定边厮杀一起。 朱元璋摔得盔落甲斜,狼狈不堪,但此时性命攸关,他根本顾不得许多,反而就地几个翻滚,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船舷右侧。 张定边眼见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朱文正又纠缠不休,而吴军的战船正在不断赶来,时间再拖延下去,不要说杀死朱元璋了,自己能不能功成身退都是问题? 张定边瞅准一个空档,右手一抖,从袖口中弹出一个铜哨,含在嘴中用力吹响起来。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汉军亲卫听到哨音,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什么家当全都拿出来招呼。 张定边的坐舰是一艘巨型楼船,顶层上安置有投石机,之前一直怕误伤自己人,没敢轻易使用。 此刻哨声一响,汉军亲卫们凶相毕露,纷纷抬起重达20斤的石丸,对准朱元璋的坐舰“白海”号就凶猛射去。 朱文正激战正酣,突见巨石从天而降,如流星坠落般,将白海号甲板砸了个稀里哗啦的大洞,一时间木板横飞,碎屑四溅。 朱文正心中大惊,这张定边也不要命了,他不知道自己也在船上? 张定边确实准备玩命了,因为时间他耗不起。 只见他杀红了双眼,挺枪就直奔朱文正面门,朱文正不敢分心,全力应对,将蛇眉枪舞成了出水蛟龙。 汉军炮石开始如冰雹一般,纷纷在两人身边坠落,不断将甲板打得千疮百孔,两人依然全神贯注,斗作一团,局面那是一个险象环生。 突然,一枚巨石正中朱元璋脚下,朱元璋避之不及,翻身栽倒在地,竟再无半点动静。 朱文正急得大喊一声: “叔父?” 朱元璋却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又一枚巨石直奔朱文正两人而来,硬生生将两人分开。 朱文正趁机拔腿就走,几步跨到朱元璋身 边,伸手一探鼻息,发现竟还有气,朱文正顿时大喜。 就在这时,张定边已挥枪赶到,一点寒芒化作巨龙,直奔地上的朱元璋。 朱文正蛇眉枪大作,化作一条蛟龙,拼死革开。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张定边连退三步,朱文正几乎蹲坐在地。 他刚刚准备起身,就在这时,又一枚巨石正中朱文正脚下,激荡的木屑横扫过他的小腿。 朱文正闷哼一声,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 此时,又有一艘吴军海舟靠了上来,眼见吴军援军越来越多,汉军亲卫就算如何骁勇善战,也渐渐变得不支。 张定边怒发冲冠,彻底杀红了眼。 只见张定边手臂青筋暴涨,嘴角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杀!——” 他凌空一跃,如猛虎扑食,手中长枪化作猛龙出世,带出一股凛冽的杀气,直奔朱文正胸口。 朱文正身后就是朱元璋,根本避无可避,眼看张定边那架势,竟想一枪将朱文正叔侄两人扎个对穿。 生死关头,朱文正彻底爆发! 他心一横,口中暴喝一声,面目狰狞如恶鬼,蛇眉枪已如蛟龙出海,杀气汹涌,直奔张定边而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双方都有不能后退的理由,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能最终分出胜负。 两朵巨大的寒芒,如电光火石般在空中交汇,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 只听“噗!噗!”两声响! 两簇鲜红的血花,已在张定边和朱文正的胸前同时爆发。 这是两人竭尽全力的一枪,纵有铠甲也不能挡,朱文正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便翻身倒下。 张定边胸口血流如注,他见朱文正叔侄再无动静,狰狞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病态的笑容。 张定边脚步踉跄,用长枪驻地,目光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眺望陈友谅的方向,突然,他放尽力气大喊道: “汉王!——我张定边没有辜负你,天下可定已!——” 一句话喊完,张定边已气绝倒地。 ………… 第47章 铁索连环 朱文正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他环视四周,发现竟躺在自己的营帐内。 营帐里点着油灯,外面天色似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朱文正挣扎着想起身,却又牵动伤口,忍不住痛呼出声。 营帐外有人听到动静,急忙冲进来,却是亲兵胡大锤。 见朱文正醒了,胡大锤一脸喜色: “大人!你好些没?” 朱文正晕晕乎乎,只觉得胸中作呕: “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没死?” 胡大锤急忙将他扶着坐起: “您这是在吴军大营啊,说起来,您真是大人有大福!” 说完,胡大锤从怀中掏出一个铜质小吊坠,这个吊坠看起来很眼熟,只是已经严重变形: “大人,是夫人送您的平安符,救了您一命!” 朱文正没想到竟是谢翠英救了自己,想起之前跟张定边的生死搏斗,他忍不住问道: “吴国公呢?他还好吗?” 胡大锤笑笑说道: “放心吧!国公只是摔了一跤,磕到脑袋晕了过去,没有大碍!” 朱文正听到这里,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只要这棵大树不倒,自己这颗小树也不会有事。 胡大锤又接着说道: “吴国公很是关心你,和马夫人夜里来看了几次,他拉着你的手只是不说话,我看吴国公的眼圈,都有点泛红!” 朱文正一阵唏嘘,这本该是常遇春干的活,莫名其妙摊派给了自己,为了救驾,差点连小命也没了。 不过说起来,朱元璋虽然严厉,但对亲情还是非常重视,只要你对他好,他也不会辜负你。 朱文正试着活动了下,发现能勉强坐起来,胸口那一枪,因为有铁甲和平安符两层防护,入肉并不深,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张定边力道惊人,伤口还是隐隐作痛。 从胡大锤口中,朱文正了解到白天的战况,张定边死后,吴汉两军陷入僵持,双方一直杀到黄昏,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只能收兵回营。 这一仗,汉军被焚毁二十多艘战船,其中有几艘是巨型楼船,吴军战损三十多艘,双方损兵折将,都是伤亡惨重。 鄱阳湖百 里之内,水色皆赤,焚溺死者一两万,浮尸如蚁,满望无际。 徐达所部作为先锋,死伤尤其严重,朱元璋又担心后方被张士诚偷袭,便连夜命徐达率部,返回应天驻防。 …………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 朱元璋很有气度,没有凌辱张定边的尸体,反而派人精心收拾一番,送还给了陈友谅。 陈友谅独自坐在营帐中,握着张定边僵硬的手掌,看着这副熟悉的面容,只是对方却再也不会说话。 陈友谅一生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无论朋友还是君王,在他眼里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对象,唯独张定边,是他真正信赖倚仗的人。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情同手足,陈友谅握着张定边的手,往日一幕幕情形,不断浮现眼前: “定边!我爷爷入赘陈家,我自幼在陈家长大,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七岁那年,我肚子实在饿的不行,偷拿了家里一块馍馍,被陈家大娘用扁担打得浑身青肿,我害怕的不敢回家,是你带着我,在草垛子里悄悄睡了一晚。 九岁那年,陈家长子把我压在地上,当马骑,是你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拼命撕打,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十一岁那年,我被家里逼着出门打渔,那一天,我满手都是渔网磨出的血泡,却一条鱼也没打到,是你把自家的鱼分给我,让我回家交差。 后来,我不想再受气、受苦,想读书,想出人头地,是你把自己攒的铜钱拿出来,供我买纸买笔。 我终于当上了县里的小吏,却发现跟家里没有什么不同,衙门里谁都比我大,每天不是端茶就是倒水,见人就得点头哈腰,功劳没我的份,小鞋倒是一堆。 我苦闷,绝望,看不到前途,是你安慰我,鼓励我,陪我借酒浇愁。 你总是说,我很能干,终有一天会大展宏图! 可如今……天下未定……你……你竟弃我而去……” 陈友谅说到最后,已哽咽不能自已。 自他当上汉王以后,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险,他从未掉过眼泪,如今,却因为张定边的离去,让他痛哭失 声。 陈友谅独自在帐中坐了很久,直到把眼泪彻底流干,他终于站起了身。 这一刻,他又是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汉王。 “定边,你放心去吧!你的儿子张子昂,我会视如己出!” “你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们未完成的事业,我会独自完成。你的大仇,就由我来报!——” 陈友谅按剑走出营帐,嘴角阴狠无比,恶狠狠的蹦出一个名字: “朱文正!——你给我等着!” ………… 汉军主帅大营中,一众将领早就等着陈友谅主持大局,一直到半夜,才看到汉王面沉似水的大步走了进来。 亲兵统领陈英杰急忙上前道: “汉王,今日我军跟吴军相持不下,明日该作何打算?”筆趣庫 陈友谅没有搭理,而是径直走到中央王位上,沉稳坐下,这才开口道: “吴军虽有顺水之利,战船却不如我军高大,只要我军连排出动,吴军必不能挡!” 水军大将于成天说道: “我军连排出动虽好,但各舰速度不尽相同,混战中容易脱节,恐为吴军利用!” 陈友谅早有准备,随即说道: “可用铁索连接,结成舰墙,必可摧枯拉朽,一举击败吴军!” 于成天有些担心道: “如我军战船用铁索连接,吴军放火来攻,岂不是避无可避?” 陈友谅仿佛早已算计了一切,胸有成竹的说道: “吴军要用火攻,风向必须有利,太尉大人曾推算过,近日风平浪静,吴军无计可施!” 于成天和一众汉军将领,心中大为惊奇,太尉大人莫不是指死去的张定边,张定边一生博学,对天文地理也多有涉猎,能预测天气不足为奇。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尉大人已经不在了啊,汉王您怎么还这么相信一个死人的话呢? 陈友谅仿佛看出众人的疑问,他神情严厉的扫过身边众将,直将众人看得低下头去,这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太尉大人一生为国鞠躬尽瘁,他既然说没有风,那就一定没有!” 陈友谅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对张定边莫大的信任,汉军众将面面相觑,心中无不凛然。 第48章 轮番射击 第二天天还未亮,低沉的号角已经响起,朱文正努力支撑着爬起床,在胡大锤的帮助下,试图穿上盔甲。 就在这时,门帘被推开,全身披挂,腰系宝剑的朱元璋走了进来。 朱元璋气色不错,显然并无大碍,见到朱文正的举动,他急忙上前按住道: “文正!今日你就不必上阵,安心在大营休养!” 朱文正当然不想去,但鄱阳湖之战凶险异常,昨日差点酿成大祸,这一仗实在输不起,不去也得去呀。 他强忍着伤痛,挺直腰杆道: “些许皮肉伤不碍大事,如今举国之战,叔父正是用人之时,我怎能在家静养!” 朱元璋听完大受感动,又想起昨日他冒死相救,才落下这身伤,眼圈忍不住有点泛红。 但朱元璋行的是帝王之事,最不能受儿女情长牵扯,只能强行忍住,紧紧握住朱文正的手道: “叔父答应你,打完这一仗,不管你要什么封赏,叔父都满足你!” 朱文正听完,心中突发奇想,难道我要皇位你也给我? 啊!呸! 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 这一次,朱元璋特意加强了自己的护卫,“白海”号四周战船环绕,朱文正的“定远”号仍居中军右翼。 朱元璋特意叮嘱他注意安全,如无必要,不要轻易出战。 通过昨日的交手,吴军大致摸清了汉军的虚实,汉军虽然船高体大,只要分头包围,就有取胜之机。 因此,朱元璋今日的计策是,用快船四处出击,引诱汉军楼船深入,等汉军阵型散乱后,再用狼群战术包打。 清晨的鄱阳湖上晨雾弥漫,吴军战船旌旗蔽日,连绵数里,声势浩荡的向前开去。 然而,当汉军先锋冲破迷雾,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只见陈友谅似乎早就预判到朱元璋的战术,竟用铁索连环,将一艘艘巨型楼船联结成一座巍峨的长城。 朱元璋脸色一变,如若这般,那吴军的快船又怎么能引出汉军落单? 果不其然,当吴军快船冲到汉军阵前时,却发现根本无孔可入,汉军巨船犹如坦克并排碾 压,丝毫不理会吴军快船,而是直奔朱元璋主力。 可怜吴军快船本就矮小,在汉军巨舰铁索横扫下,不是被直接撞翻,就是被密集的弩弓炮石,射成刺猬。 汉军来势汹汹,隔着老远就用投石机疯狂发射,漫天巨石如流星般不断砸落在吴军阵营中,掀起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浪花。 一艘吴军快船被不幸命中,竟齐腰断成两截,船头高高翘起,将吴军士兵如沙袋般抛入水中。 朱元璋急令前军派出三十艘战船阻拦,但汉军巨舰以十艘为一组,齐头并进,气焰张狂仿佛吞天吐地。 吴军三十艘战船根本抵挡不住,汉军所过之处,无不是船毁人亡,就是人仰马翻,吴军中箭落水者无数。 一艘吴军海舟更是被巨大的冲力,直接拦腰撞进了湖底,上面的士卒一个也没能冒出头来。 朱元璋心急如焚,又令四十战船出战,并用旗语再三强调,一定要发挥火器的威力。 吴军战船多装备有碗口炮、盏口炮,只是这些火炮还很原始,弹丸多以石子、铁砂为主,射程较近,威力也不是很大,对付快船、海舟尚可,要是遇上汉军巨型楼船,不打个半天根本不见效果。 果不其然,吴军四十艘战船上前,炮铳齐发,直打得火光四射,烟雾缭绕,看起来蔚为壮观,但汉军楼船虽然木屑横飞,但仍旧毫不停顿的继续向前冲。 吴军仅仅射击了三轮,汉军巨舰已到跟前,紧接着汉军万箭俱发,飞石如雨,将吴军打得血流成河,人仰马翻。 这一下子,吴军前锋彻底抵挡不住,纷纷开始后撤。 朱元璋怒声喝止,派出督战队,一连斩了三名千户,都止不住吴军的溃退。 就在朱元璋焦头烂额时,突然有人大喊道: “报!——大都督朱文正率队前出了!” 朱元璋一惊,自己并未下令,这个侄儿怎么就冲上去了,他不是伤都没好吗? 朱文正的确伤口未愈,要是抡刀砍人,肯定不行,但指挥作战尚可,更重要的是,汉军一路势如破竹,要是再挡不住,中军都要被冲散。 朱元璋站在船头,踮起脚尖,远远眺望着朱 文正,见他只带了洪都跟随而来的十艘海舟迅速前出。 朱元璋心中深感不安,他的几十艘战船都不顶用,朱文正的十艘海舟又能做些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正的船队很快就接近了战场,让朱元璋大为吃惊的是,这小子还没等火炮进入射程,就“乒乒乓乓”一顿急射。 吴军的火器是有严格使用规定的,不到射程乱开炮者,罪可当斩! 朱元璋大为不满,这小子不是胡闹吗? 然而,让他再一次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朱文正十艘海舟火光闪耀不断,汉军楼船上竟掀起一阵暴风疾雨,船板木屑漫天飞溅。 这……怎么会这样? 原来,朱文正早就命焦大头改进了洪都水军的火器,除去专门为“定远”号打造的大将炮以外,其余碗口炮、盏口炮也升级了铳马,因为密闭性好,弹丸也改成更大更结实的铁丸。 这一通操作,极大提升了洪都水军的射程和威力,使得朱文正可以更早发射火力,打击汉军。 而且,朱元璋细看之下,发现朱文正使用的战术也很奇特。 洪都水军并没有一拥而上,四散射击,而是排成一条直线,进入射程后依次转向射击,形成一个大圆圈。 十艘海舟在朱文正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轮番进入发射位置,一艘海舟打完,立即调头转向,装填弹药,第二艘紧接着进入战位发射。 通过这种操作,朱文正做到了不间断的持续打击。 更为刁钻的是,汉军前锋是十艘巨舰连排,而朱文正只挑了右翼那一艘巨舰,集中火力打击。 在朱文正的猛烈射击下,汉军右侧巨舰如同火山爆发,不断迸发出硝烟烈火。 很快,这艘巨舰就变得千疮百孔,船下开始进水,甲板上也燃起熊熊大火,速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慢。 这个时候,铁索连环的坏处就暴露出来,其余汉军巨舰还在全速前进,右侧这艘突然停顿下来,顿时变成了一颗钉子,它拉扯着铁索,使得其余巨舰被迫围绕着它转起圈来。 汉军前锋终于被挡了下来,但后续更多的巨舰还在破浪急进,吴军形势愈发危急…… 第49章 火龙出世 汉军前锋虽然受阻,但后续战船很快又压上来,两军堆积一起,玩命厮杀。 只见鄱阳湖上炮声不断,投石四散,弓弩遮天蔽日,不断有战船燃起大火,嘎嘎作响的沉入湖底,士兵中箭中弹着无数,鲜血伴随着火光漫天飞舞。 朱元璋见双方胶着在一起,战况分外激烈,朱文正的海舟已经慢慢没有施展空间。 他深恐朱文正有失,连续发出号令,急命朱文正回归本阵。 直到朱文正被叫上白海号,站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双方一直激战到中午,皆是伤亡惨重,吴军船小,一直被压着打,渐渐开始不支。 陈友谅抓住机会,亲自登上甲板坐镇,他挥动中军,集中全力向吴军压来。 眼见形势越来越危急,朱文正数次请求出战,朱元璋只是不许。 朱文正心中一暖,觉得老朱同志虽然总是扳着张脸,人其实还不错,至少对亲人挺重视。 只是眼前这局面实在危险,就在这时,吴军中突然冲出一员大将,悍不畏死的向汉军最密集处冲去。 朱文正放眼看去,只见这员大将船头挂着一个大大的“丁”字。 胡大锤在身后赶紧解说道: “这是大将丁普朗……” 原来是他,丁普朗本是汉军大将,早年曾跟随徐寿辉,是徐寿辉座下四大金刚之一,跟赵普胜、邹普胜、傅友德齐名,为人深受徐寿辉器重。 陈友谅篡位杀死徐寿辉,让丁普朗等人非常不满,没想到紧接着陈友谅又设计杀死了赵普胜。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赵普胜、邹普胜、丁普朗三人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普”字,这可不是白叫的,他们是如假包换的同门师兄弟。 尤其是赵普胜,平日里跟丁普朗关系极为要好,丁普朗一怒之下,就拉着傅友德降了朱元璋。 虽然降了朱元璋,但丁普朗的大仇未报,昨日受到张定边刺激,今日又见到陈友谅中军出动,丁普朗突然怒发冲冠。 只见他效仿张定边,单船出击,直奔汉军中军而去。 丁普朗持枪披甲,怒气蓬勃站立船头,船上高挂一面大旗——“旁人勿问,只取陈九四!” 丁普 朗的战船乘风破浪,如出弦的利箭,直入汉军重围,把众人全都打懵了。 正常来讲,水军交战,极少有人会单船深入敌阵,这摆明了就是送死! 战船又不是人,情况不对可以拔腿就走,战船一旦陷入重围,调头可就不那么方便了! 但丁普朗显然心存死志,他根本不考虑后果,哪里汉军最密集,他就偏往哪里钻! 这种出人意料的行为,让汉军阵脚大乱,丁普朗一路披荆斩棘,竟冲出汉军前锋重围,直奔陈友谅的中军。 陈友谅大惊失色,没想到昨日张定边单骑闯千军,差点取了朱元璋首级,今日就遭报应,遇到这么个玩命的丁普朗! 陈友谅急命中军战船一拥而上,丁普朗虽然勇敢,但却没有张定边对战机的把握。 他只顾杀的兴起,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很快就不见了陈友谅踪影,自己反倒被重重包围。 汉军一拥而上,将丁普朗的战船团团围住,只见汉军士卒多如蝼蚁,从四面八方涌上战船。 丁普朗只杀的浑身浴血,一连折断三杆长枪,尤自死战不退。 他身中数十箭,终于力战而亡,死时被汉军一刀砍掉首级,尸体却靠在长枪上屹立不倒,所见汉军人人胆寒。 丁普朗的行动,为吴军争取了宝贵时间,常遇春、俞通海、廖永忠趁机率六艘战船带头冲锋,极大鼓舞了吴军士气。 战况惨烈异常,随着交战的持续,吴军大将张志雄、徐昶、陈弼、徐公辅等相继战死。 危急时刻,大将郭兴向朱元璋急谏道: “汉军势大,又用铁索连环,唯有火攻可破,请国公速速采纳!” 这不废话吗? 朱元璋也知道火攻可以破连环,他昨晚就准备好了七条火船,问题是没有风啊! 火船一旦点燃,上面就无法站人,只能靠风向航行! 你总不能扛着火船,冲到汉军中去吧? 眼见局面越打越不利,吴军伤亡越来越大,朱元璋恨不得当场搭个祭坛,求老天爷刮场大风。 却没想,朱文正在身边突然说道: “让我去,我有办法将火船送入汉军阵中!” 朱元璋一脸惊疑的看着朱文正,这十万火急的时候 ,要是换个人口出诳语,只怕早被他一刀砍了。 但朱文正是自己的大侄子,不但有救驾之功,还在刚刚的水战中表现出色。 朱元璋半信半疑的问道: “文正,军中无戏言,你切莫胡言乱语!” 朱文正一脸正色道: “绝无戏言,只需将火船交给洪都水军操作即可!” 朱元璋脸色阴晴不定,朱文正伤未痊愈,让他去于心不忍,但吴军除了火攻,已经无法可想! 最终,朱元璋咬咬牙: “一切见机行事,切莫逞强!” 朱文正领命而去。 朱元璋只见洪都水军在朱文正的指挥下,扛起一个个大型木筒,飞快登上了火船。 这些木筒长约一米六左右,硕大惊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却是从未见过。 朱元璋看了看身边的宿将郭兴,郭兴也是一头雾水。 洪都水军登船后,迅速将木筒绑在火船两侧,尾部尤其居多。 紧接着,他们荡起船桨,飞快划起火船,每艘火船后面,还跟了一艘空荡荡的快船。 朱文正亲自激励大家: “兄弟们!拿出我们洪都水军的气势,给汉军点颜色看看!” 朱文正早已成为洪都军队的常胜旗帜,众水军纷纷大声喊起号子,将火船越划越快。 很快,火船就接近汉军百步左右,这是个危险的距离,已经进入弓弩射程。 朱文正大声喊道: “点火!——撤退!” 洪都水军纷纷点燃船舷两侧木筒尾部的引线,又将火船一并点燃,然后飞速撤往身后快船,驾起快船就向回跑。 朱元璋和郭兴看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如此这般,火船要如何靠近汉军? 就在这时,捆在火船上的木筒尾部,突然喷出熊熊大火,似有大量火药在急速燃烧。 这些喷射出的气流,如同一阵猛烈的罡风,强行推动火船向前冲去。 紧接着,火船上的引火物也燃起大火,火势瞬间铺满整条船,整个火船看起来就像个熊熊燃烧的烈日。 七条火船,如七条火龙猛然出世,带着噼啪作响的狂暴气势,一往无前的冲向汉军巨舰! 这一刻,陈友谅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太尉大人说过,今日必定无风! 第50章 胜负难料 朱文正使用的这种新武器,有个非常牛逼的名字,叫做“火龙出水”。 当然,这并非原版,而是朱文正改造过的。 原版的“火龙出水”,神乎其神,简直就是人造鱼雷。 它最早见于明代焦玉《火龙经》及茅元仪《武备志》两部军事著作。 据文中记载,火龙出水的主体为5尺长的毛竹一节,前后用木头分别雕成龙头和龙尾。 龙腹内装神机箭数枝,龙头及龙尾下每侧安装半斤重火药筒一个,总计四个,为飞行提供动力。 战时离水三四尺点燃火药筒,可在水面上飞出二三里远,当筒内火药燃放完毕之时,龙腹内火箭即可飞出,焚烧敌船。 这是一个非常玄乎的设计,现代科学家曾依据描述仿制,并用电脑多次模拟,但无论怎么做,这玩意都不具备实用价值。 因为四个火药筒,根本就无法保证飞行稳定性,龙头龙尾的造型,也不符合空气动力学,无端制造阻力,更不用说,里面还有可以飞出的火箭? 不要说以古代的技术条件,就算是现代工艺造个这玩意,想要达到书中效果,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火龙出水”真这么好用,为何明军从未见实际装备,就连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舟师篇里,也从未记载过这玩意。 说到底,这很可能只是古人臆想出的试验品。 但朱文正将其做了大刀阔斧的改进,去掉华而不实的龙头龙尾,去掉不可思议的内置火箭,取而代之的是,在里面装填大量火药。 发射方式也不是扔在水上充当鱼雷,而是捆在船两侧充当火箭助推。 如此一来,简单明了,大功告成! 只见七条火船,带起一阵疾风,势不可挡的冲入汉军阵营,瞬间就点起一片火海。 汉军全是高大楼船,平时看起来有多拉风,现在烧起来就有多火爆! 只见大火燃起数丈之高,几乎直冲云霄,“噼啪”声络绎不绝,响彻鄱阳湖面,汉军战船被铁索连环,一船起火,连接成片,延绵数十里,几乎全是熊熊燃烧的火光,远远看去,仿佛整个天地都在燃烧。 一个个汉军士兵化作赤红的火球,在战船上四处奔嚎,不断有人在绝望下,穿着铁甲跳入湖中,宁可被水淹死,也不愿活活烧死。 鄱阳湖上浮尸遍地,肉焦尸糊之味 充鼻灌顶。 陈友谅亲眼看着自己花费巨资打造的数十艘楼船,被焚毁一空,兵士死伤无算,心中一阵剧痛,脚步踉跄,差点摔落湖中。 “朱文正!怎么又是你!——” 此时此刻,盯着朱文正的可不止一个陈友谅。筆趣庫 常遇春挺身站立船头,眼中充满钦佩: “大都督果然名不虚传,昨日阵斩张定边,今日又火烧陈友谅!痛快!痛快!” 俞通海、廖永忠一阵感慨: “说来惭愧!大都督并非水军出身,却比我等更精通水战之道,实乃当世奇才!” 大将郭兴满脸都是兴奋,冲着朱元璋报喜道: “成功了!成功了!大都督真乃神人也!” 朱元璋大步走到船头,汉军带来的强烈压迫感终于一扫而空,他心情大悦,面带微笑,神情欣慰的说道: “家门大幸,国家大幸,得侄如此,何愁天下不定!” 朱文正正站在快船上,指挥众人奋力划水,突然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骂我? ………… 夜幕降临,吴军大营是欢声一片,人人斗志高昂,经此一战,汉军水军折损过半,虽然吴军兵力仍不占优势,但已经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唯独朱文正躺在自己的营帐中闷闷不乐,丁普朗和张志雄的战死,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丁普朗是赵普胜的师兄弟兼好友,张志雄曾是赵普胜的得力干将,两人极有可能知晓赵普胜的底细,朱文正还想打完仗后找两人打听,弄清那晚的黑衣人到底什么来历? 谁知道,他们两人竟然在同一天战死! 朱文正在这儿发呆,门帘却被一根木棍挑起,小朱棣挥舞着木棒咿咿呀呀走了进来: “大兄!你怎么不去吃饭?” 朱文正看见他总觉得好笑,谁能想到以后威震四海的永乐大帝,小时候竟是这么可爱,便忍不住逗他道: “朱队友!我被陈友谅打伤了,要不明天你替我上阵报仇怎么样?” 朱棣一听,嘟起小嘴,使劲挥舞木棍道: “谁敢欺负我大兄!我一刀砍掉他娘的狗头,给大兄出气!” 朱文正一脸无语,这小子简直出口成脏,还动不动就喜欢喊打喊杀,难怪长大后,杀的北元远逃大漠,屁滚尿流。 就在这时,蓝玉抱着个小罐子,一脸殷勤的跑了进来: “大人!听说您受 伤了,我给您带了点祖传的伤药,保证药到病除!” 朱文正伸手接过一看,只见陶罐上印着一个“常”字,忍不住笑骂道: “还你家祖传?这是偷你姐夫的吧?” 蓝玉小心思被撞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咧咧的说道: “都一样嘛!姐夫也是自家人!” 说完,他又厚着脸皮凑过来,一脸期待道: “大人!听说你昨天阵斩了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给我们讲讲呗……” 朱文正没好气道: “差点丢了半条命,有啥好讲的?” 朱棣也挥舞着木棍,雀跃道: “我也想听,快讲,快讲!” 朱文正经不住死缠烂打,还是给两个小跟班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只听得两人双眼冒光,蓝玉更是一脸憧憬,估计早就在幻想自己将来要如何如何? 朱文正讲完,一直没看到朱标进来,便好奇的问道: “朱标呢,他在做什么?” 小朱棣答道: “他本来也想看大兄的,结果书法没练完,宋老师不让他出来!” 好嘛,原来学霸就是这么练成的! …………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 跟吴军的欢欣鼓舞不同,汉军大营是一片愁容,两日连战连败,损兵折将不说,连大将张定边都被杀死,汉军士气怎么振作的起来? 水军大将于天成一脸愁容的向陈友谅谏言道: “汉王!我们突围吧,再不走,就万分危急了!” 亲兵统领陈英杰也紧跟着说道: “于将军说得对,就让我来断后,掩护汉王撤退!” 这两人一带头,其余将领也都憋不住了,纷纷七嘴八舌喧哗起来。 只有陈友谅手按宝剑,稳坐王位纹丝不动。 众人见汉王毫无反应,只是脸色阴沉可怕,忍不住心生畏惧,慢慢不敢多言。 陈友谅冷眼扫过四周一圈,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真以为,朱重八就要赢了?” 于天成低着头,脸上大汗直冒。 却见陈友谅突然站起,信心十足的说道: “吴军伤亡同样不小,他们连胜两场,军心必然懈怠!吾大计将成,明日只管随我出战,必将一战定天下!” 亲兵统领陈英杰心中纳闷想到,我天天跟着汉王,也没见他还有什么计策啊? 猛然间,他突然睁大双眼,想起一事,那是在三个月前,攻打洪都不利时,陈友谅就早早做下的安排…… 第51章 临危受命 第三天黎明时分,朱元璋就被汉军的震天锣鼓声惊醒,他心中十分诧异,还以为陈友谅连日大败后,会避战不出。 没想到,陈友谅是越挫越勇,竟主动找着吴军来打。 要战便战,当我朱元璋怕你不成! 吴军大队鱼贯而出,很快布满湖面,双方激战一起。 汉军失去大量楼船后,今日战力已大不如前,但陈友谅却毫无畏惧,只是挥师猛攻。筆趣庫 战斗逐渐白热化,吴军主力尽出,利用优势火力,不断将汉军战船打得硝烟四起。 朱元璋试图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消灭汉军主力。 朱文正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汉军这么个打法,不就是在送人头吗? 陈友谅怎么也不像干这种蠢事的人? “国公!汉军形势异常,恐有欺诈!” 朱元璋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但却想不明白个中原因,只是皱眉抓着胡须思索。 陈友谅的主力全被困在鄱阳湖上,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猛然间,朱元璋想到一个地方,急命大将郭兴道: “你速速派人,去南湖嘴查看!” 鄱阳湖经湖口流入长江,迎面就是南湖嘴,到了南湖嘴,向左走可以逆流长江抵达武昌,向右可以顺流到达应天。 朱元璋为了彻底截断陈友谅后路,除去以主力占据湖口外,还在其后的南湖嘴安排大将傅友德驻守。 如今陈友谅明知处于下风,却还死死缠住朱元璋的主力,让他不得不为身后的南湖嘴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一艘哨船从后方疾驰而来,船上旗手甚为慌张,还隔着老远,就拼命晃动起信旗: “汉军大队突袭南湖嘴,南湖嘴告急!” 朱元璋大惊失色,前方跟陈友谅激战正酣,后方又遭汉军大队偷袭,这是要深陷重围,被两面夹击吗? 更离奇的是,这些汉军大队人马,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 早在三个月前,陈友谅攻打洪都不利,已经预判到自己后路可能被朱元璋截断。 为了以防万一,他命其弟,五王陈友仁亲自回武昌 运粮,但陈友仁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在武昌干些什么呢? 原来,陈友仁回到武昌后,就按照陈友谅的计划,一边整备军队,一边督造新船。 到今天为止,陈友仁刚好搜罗了大小五十艘战船,其中巨型楼船二十艘,在接到汉王被困鄱阳湖的消息后,陈友仁就带着舰队马不停蹄的赶往湖口。 算算时间,正好应该是今日赶到。 傅友德虽然受命驻防南湖嘴,但他主要防备的是,汉军从鄱阳湖中冲出,对于来自武昌方向的突袭,缺乏警惕。 陈友仁智勇双全,五王的称号不是白给的,他趁着黎明时分,傅友德最松懈的时候,大举进攻南湖嘴。 陈友仁自武昌而来,正好是顺着长江而下,汉军楼船又身高体大,借着水势威猛无比。 傅友德猝不及防下,匆忙接战,阵型竟被陈友仁冲乱,眼看汉军巨舰抵挡不住,陈友仁即将进入湖口,出现在朱元璋背后,傅友德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命哨船拼命赶往报信。筆趣庫 得到信报后,朱元璋也是傻了眼,吴军主力已被陈友谅拖住,他身边算上朱文正也只有二十多条船,要是陈友仁趁机冲过来,那他岂不是又要撸袖子投湖? 朱元璋到底是千古一帝,值此危难关头,一咬牙,当机立断道: “传令!俞通海断后,其余各军火速撤往湖口大营,结营坚守!” 大将郭兴听得一呆,这个方案倒是应急,只是平白牺牲了俞通海所部,可如此一来,陈友谅就里通外应,全盘皆活了。 汉军进可攻,退可守,更要命的是,之前将士们浴血奋战取得的机会,就全都白费了。 郭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游移不定。 朱元璋大怒: “还愣着干什么?” 就在这时,朱文正挺身而出: “国公!我去挡住陈友仁!” 郭兴大惊道: “陈友仁有二十艘巨舰,傅友德已抵挡不住,都督怎可冒险?” 朱元璋也神情犹豫,只是闭口不应。 朱文正却一脸坚毅道: “我军浴血奋战多日,牺 牲将士无数,如今大功即将告成,万万不可功亏一篑!我有洪都水军利器,请放心让我一战!” 朱元璋向来行事果断,如今却为这个侄儿犹豫起来。 每逢战事紧要时,都要朱文正以身犯险,纵然朱元璋心坚如铁,也让他为之恻然。 老朱家没剩多少人了,大姐就留下个外甥李文忠,大哥只有朱文正这一个后人。 当年大嫂带朱文正来投靠时,朱元璋完全是把他当亲儿子在养。 但朱元璋有不得不打的理由,他半生凄苦,给地主放过牛,去庙里当过和尚,为了吃口饭,甚至当过乞丐。 长久以来,朱元璋其实都没什么野心,他最迫切的愿望,只是活下去,好好的活着。 即便他后来加入红巾军,也是因人诬告,被逼上了梁山。 在经历了一系列残酷的事实后,朱元璋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苟且偷生的年代。 元朝早已腐朽不堪,是天下动荡的根源,老百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勇敢站起来,推翻暴政,建立一个统一强大的华夏。 为了这个远大的梦想,他卧薪尝胆,披荆斩棘,一路奋战到现在。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有彻底击败陈友谅,才有问鼎中原的资格! 为了这个资格,许多人已经倒下,现在,很可能又要轮到朱文正! 朱元璋眼角发红,牙关紧咬,紧紧盯着朱文正道: “文正!你可清楚此去的风险!” 朱文正当然明白,从他知道赵德胜的往事时起,他就明白吴军是在为何而战!筆趣庫 朱文正一脸肃然道: “叔父!当断则断,就让我去吧!” 这一声叔父,让朱元璋笑了,他亲手打理好朱文正的战袍,用力在他肩头拍了拍,只说了最后一句话: “叔父在这里,等你得胜归来!” 朱文正飞身跃上“定海”号,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自洪都时起,就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大声呐喊道: “兄弟们!随我一战定乾坤!” 洪都守军气势如虹的呐喊道: “必胜!” “必胜!” ………… 第52章 诲炮 朱文正鼓舞将士,全力摇起船浆,向南湖嘴疾驰而去。 船队刚刚冲到湖口附近,就看到长江方向燃起长长的硝烟,激烈的厮杀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陈友仁的船队,竟有两艘已经快要冲到湖口。 “狗娘养的,动作这么快!” 朱文正怒骂一声,随即下令道: “各船依次排开,准备投放诲炮!” 海炮是一种古代水雷。 说起水雷的发明,中国绝对是世界先驱,早在明代万历年间,就有了“水底龙王炮”的记载。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水雷还很原始,是用牛皮袋包裹着雷体,再用羊肠包裹着线香,使用时,需要预先估算敌方船只的速度距离,然后点燃线香,让水雷顺水而下。 这种方式能不能命中目标,完全就靠信仰了! 但神奇的是,在万历对倭国的战役中,明朝水军竟然真的用这玩意炸沉一艘倭国大型战船。 只能说,倭国天生就跟炸弹有缘! 随着不断改进,又出现了“海底鸣雷”,这宝贝已经可以使用铁壳或木壳包裹,然后牵出一根挂绳,当敌船行驶时,不幸被挂绳勾住,就会拉动里面的引信,发生爆炸。 听起来很不错,但其实挂绳并不靠谱,激发率依然很低,作战仍需信仰加持! 就在持续改进中,终于在天启朝出现了更先进的玩意,那就是触线式漂雷——“诲炮”。 这种使用触线式激发的水雷,真正具备了实战价值。 它的名字也很内涵,“诲炮”,诲人不倦,大有教你做人的意思! 而朱文正让焦大头赶制的一批火器中,正好就有这种大杀器。 赵德胜一听要放诲炮,兴高采烈的就撸起袖子,准备教汉军做人,等了半天却不见朱文正发布命令,他纳闷的扭过头: “大人?” 朱文正脸色发苦: “水流不对!” 赵德胜这才想起,现在是长江丰水期,江水是倒灌进鄱阳湖的,己方正处在下游,要是现在放雷,岂不是变成教自己做人? 赵德胜顶着个大脑袋,却完全想不出办法,只能咧了咧嘴: “大人,该怎么办?” 朱文正皱眉 思索片刻,突然灵机一动: “将两条船分开,中间拉起绳索,就把诲炮挂绳子上!” 这是个好办法,只要绳子挂低点,在湖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朱文正又神秘一笑,接着说道: “告诉兄弟们!待会冲上去时,模样放慌乱点……” 赵德胜听完哈哈大笑,只说此计甚好! ………… 陈友仁一路击破傅友德,顺着江水急速而下,突然在湖口附近,发现吴军又出现了十艘战船。 这十艘都是海舟,跟陈友仁的巨舰无法匹敌,他虽有些惊讶,倒也没放在心上。 而吴军战船发现陈友仁的巨舰,明显吃了一惊,上面的士兵惊慌失措,根本不敢正面迎击,只是慌慌张张朝两翼散开,大有避之不及的模样。 陈友仁轻蔑的看了一眼,随即向打头的两艘战船发出号令: “不要纠缠,全速直奔朱元璋后方!” 汉军先头两艘巨舰接到命令,果然没有理会朱文正,只是一边用弓弩驱赶,一边全速向前冲去。 然而,就在汉军第一艘巨舰,穿过吴军战船中间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只听“轰!轰!”两声巨响,猛烈的爆炸突然从船底而起,湖水中就像隐藏着一只史前巨兽,掀起一阵冲天的浪花,将汉军船头高高抛起,连带着船上的汉军士兵一起,化作天女散花。 诲炮最厉害的一点,就在于它能在船底开出一个大洞,而不是简单的破坏船身。 当汉军船头重重落下时,船底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大量进水。 陈友仁瞳孔猛的缩起,心中大骇,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也不怪他,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从未有过水雷的概念。 还没等陈友仁反应过来,第二组吴军海舟又从左右两翼包抄上来,只听又是一阵轰天雷鸣,汉军第二艘巨舰也被炸的木屑横飞,千疮百孔。 这下子,就算陈友仁再看不懂,也明白水中绝对有古怪。 陈友仁到底是智勇双全的五王,急忙下令,让后续船队左右分散,不要穿越吴军战船的中央。 但汉军巨舰转向本就不灵活,又是顺水而下,飞速疾 驰,根本绕不过朱文正的海舟,一连被朱文正击毁了五艘巨舰,才勉强止住阵脚,摆开对攻架势。 陈友仁又急又怒,他总共就带了五十艘战船,其中巨舰只有二十艘,在偷袭傅友德时,还战损三艘小船,一艘巨舰。 现在遇到这支吴军小船队,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就丢了五艘大船,这仗还怎么打? 陈友仁定神仔细一看,发现吴军一艘海舟上,高高挂着朱文正的帅旗,陈友仁差点气歪了鼻子。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当初在洪都时,就是他让三哥(陈友谅)屡屡吃了大亏,今日不弄死你,我干脆跟你姓朱! 陈友仁指着一身鲜红战袍的朱文正就大吼道: “各舰集中火力,先给老子打沉朱文正的旗舰!” 一时间,汉军战船纷纷向朱文正冲过来,船头上的汉军士兵也是个个咬牙切齿,操起弓弩炮石,对着定远号就是一阵狂轰乱射。 朱文正只觉得身边落箭如雨,投石漫天,湖水都被打得激荡跳跃。 对于朱文正来说,这仗同样不好打,他一共就十艘船,两艘一组,也就使用了五组诲炮,再想挂雷也来不及了,只能硬拼! 可硬拼怎么拼得过汉军巨舰呢? 胡大锤举着一面藤牌,拼命将他护住,大喊道: “大人!先撤吧!” 赵德胜被一箭射中盔顶,幸亏他浑身裹着罗圈甲,要不就被一箭带走,他一边抓起藤牌挡箭,一边同样大喊道: “大人,汉军势大,这里危险,我们暂且退去,再容追击!” 朱文正却直勾勾的盯着那几艘被炸毁,正在缓缓下沉的汉军巨舰发呆出神! “诲炮”虽然厉害,但到底只是用的黑火药,威力跟现代火器无法比拟,为何陈友仁的巨舰,在遭受几枚诲炮爆炸后,洞口竟开的如此之大,沉没又如此之快? 这不应该啊? 一块破碎的船板,顺流而下,正好从朱文正眼前经过,让他猛的睁大了眼睛。 船板怎么这么单薄? 我靠! 我就说,陈友仁造舰怎么这么快,三个月就能搞出二十艘大船,原来,秘密在这里! 他狗日的偷工减料! 第53章 枪法惊人 真相大白,陈友仁为了加紧造船,的确偷工减料了不少,但他也不是傻子,为了保证战斗力,在战船水线以上,还是尽力做了加固,只有水线以下,寻常人根本不会攻击,陈友仁才能省就省。 但谁能想到,朱文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搞出水雷这种匪夷所思的玩意,正好炸的就是巨型楼船,最薄弱的船底。 朱文正一举洞穿汉军弱点,急忙大吼道: “三船为一队,集中攻击汉军水线以下!” 吴军十艘海舟正好分成三队,朱文正的旗舰因为装备了射程更远的大将军炮,可以单独拉开距离射击。 一时间,吴军战船火力齐开,打得湖面火焰四起,豆大的铁丸被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铺天盖地向陈友仁的战船砸来。 “轰!轰!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和硝烟,汉军楼船水线以下,被打得木片齐飞,露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大洞。 凶猛的湖水踊跃而入,很快灌满船底,一艘又一艘汉军楼船,在激烈的炮火中挣扎着,不断沉入湖底。 汉军士兵如蝼蚁般纷纷跳入水中,在湖面上扑腾出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浪花。 陈友仁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抽出腰刀,指着朱文正的旗舰定远号,嘶声怒吼道: “冲上去,誓杀朱文正!” 就在这时,傅友德带着二十多艘战船从汉军身后赶来,他急得满头都是大汗。 吴国公正率领主力跟陈友谅决战,要是因为自己酿成大祸,他就是被千刀万剐,也是百死莫辞。筆趣庫 然而,让傅友德大吃一惊的是,陈友仁的船队竟然连湖口都没冲过去,被硬生生挡在这里。 湖面上火光四射,弓弩漫天,不断有燃起大火的汉军战船,缓缓沉入湖底。 似乎有一支吴军小型船队,正在奋力阻挡汉军前进。 傅友德定眼一瞧,发现竟是大都督朱文正的旗帜,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面旗帜,傅友德突然松了口气,只觉得吴军有救了。 这几天下来,在吴军之中,还有谁人不识朱文正的赫赫威风,就连汉 军第一名将张定边,都在败于大都督枪下,简直就是无人能挡。 傅友德所部顿时士气大振,顺着江水,就猛冲过来。 陈友仁万万没想到,本来是他去抄朱元璋的屁股,怎么打着打着,就变成自己屁股反被人给抄了? 都是这个该死的朱文正! 陈友仁彻底打红了眼,将陈友谅的叮嘱抛之脑后,就算拼着全军覆没,也要在这里留下朱文正。 只要朱文正一死,吴军必定士气大泄! 战场变得越发焦灼,朱文正利用船小轻快,一路边走边射,陈友仁孤注一掷,追着朱文正厮杀,傅友德又带着船队,在陈友仁身后不断放炮。 一时间杀声四起,箭如雨下! 朱文正的船身几乎被插满利箭,士卒损伤过半,陈友仁的船尾被傅友德打了几个大洞,却丝毫不顾,只是追着朱文正厮杀。 鄱阳湖占地面积极大,足有三千多平方公里,湖中常有小岛暗礁,在湖口入水处尤其如此。 朱文正的坐舰一路疾驰,不知何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船身一阵猛烈摇晃,竟意外被暗礁搁浅。 陈友仁见状大喜,举刀大笑道: “朱文正!是天要亡你,我看你往哪里逃!” 随即,陈友仁指挥坐舰,猛冲定远号。 眼见定远号即将被拦腰撞断,朱文正急忙大吼道: “转舵!快转舵!” 可定远号船头已经搁浅,又怎能灵活转向,只是勉强调转了一个角度。 就是这一个角度,避免了船毁人亡的惨剧,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陈友仁几乎将定远号船尾整个撞烂。 朱文正只觉得整个定远号都似乎跳了起来,将他重重摔了一跤,朱文正胸口一阵剧痛,伤口似乎被震裂了。 陈友仁欣喜若狂,操起一把长枪,率领汉军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定远号。 定远号只是一艘海舟,载员只有两百多人,而陈友仁的巨舰,可是足足装了三千士兵。 眼见汉军士兵如下饺子一般,纷纷从高大的楼船上,直接跳了下来。 赵德胜急得大吼道:筆趣庫 “我挡住这里,大人跳水快走! ” 朱文正倒是想跳水,可我特么伤口还没好,更别说还穿着一身布面铁甲,这要是跳下去,那还不成了自由潜水第一名? 赵德胜很快被潮水般的汉军团团围住,而陈友仁对他根本就没兴趣,提着长枪,就直奔朱文正而来。 陈友仁号称智勇双全,武艺并不比张定边差多少,他挺起长枪,快如疾风,一点寒芒直奔朱文正胸口。 朱文正全力挥刀格挡,只听“叮”的一声,他只觉得伤口一阵剧痛,宝刀竟脱手而出。 陈友仁喜上眉梢,大笑道: “果真是天亡你也!” 说罢,挺枪又刺。 朱文正旧伤未好,哪里还敢硬拼,拔腿就跑。 可定远号只有这么大,又能跑到哪里去,两人围着船头杀了几个来回,朱文正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一枪戳中。 就在这时,胡大锤发现主人危险,急忙甩开身边汉军,操起短刀就冲了过来。 但胡大锤武艺只比普通士卒强上一点,又怎么比得过陈友仁? 陈友仁手腕一抖,虚晃一枪,骗开胡大锤的刀锋,一枪就扎入胡大锤肩头。 胡大锤也穿着罗圈铁甲,这一枪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肩部甲叶齐飞,鲜血横流,连短刀也脱手而飞。 陈友仁根本不屑于杀他,一脚将他踹开,四下张望,大吼道: “朱文正!你自诩枪法天下第一?为何要做缩头乌龟,出来跟我单挑……” 陈友仁一句话没喊完,突然发现朱文正就站在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条火铳,那引线正呼呼冒着烟,眼见就要烧到枪膛。 “轰!” 只见一条火龙喷涌而出,漫天铁丸正中陈友仁胸口,一时间甲叶迸飞,血涌如泉。 陈友仁浑身一抖,抽搐着瞪着朱文正道: “你……你……!” 朱文正扔掉火铳,像看傻子一样,露出怜悯的目光: “你不是想领教下,我天下第一的枪法吗?现在满足了吗?” 陈友仁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我说的……不是这把枪啊! 可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脑袋一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54章 得胜而归 陈友仁死后,汉军士气大溃,傅友德又趁机带人从后掩杀,汉军终于坚持不住,纷纷跪地投降。 朱文正在一地尸体中疯狂扒拉,总算将胡大锤给翻了出来,见他毫无反应,半身都是鲜血,朱文正大惊道: “胡大锤,快醒醒,你可别吓我!” 胡大锤猛地咳嗽起来,半天才睁开眼道: “大人,我没事,没有伤到要害,就是被人压着,差点没喘过气来!” 朱文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忍不住笑骂道: “差点吓死老子,没了你,生活都少了很多乐趣!” 就在这时,一艘吴军战船靠了过来,一位黑脸壮实的将领跑步上前,弯腰向朱文正谢罪道: “末将傅友德,作战不力!请都督大人责罚!” 傅友德,这也是一员明初名将,是朱元璋的开国二十八侯爵之一,从攻打北元开始,逐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赫赫名将,一生战功彪炳,就连蓝玉也曾作为他的部下出征。 早期的傅友德经历非常坎坷,他最早是北方红巾军领袖——小明王韩林儿的部下,后来稀里糊涂跟随主将又投了明玉珍,因为不被重用,他再次投了陈友谅,陈友谅弑君后,他才跟随丁普朗投奔了朱元璋。 朱元璋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傅友德的不凡,傅友德终于时来运转,开始步步高升。 此时的傅友德神情惶恐,额头满是大汗,朱元璋治军严谨,守将作战不力,被敌军攻破者,最高可以处斩。 朱文正见他模样,心中便明白几分,主动上前将其扶起: “陈友仁势大难敌,此战若非傅将军作战勇猛,前后夹击下,汉军恐难以战胜,我自会向国公奏明!” 傅友德万万没想到,朱文正年纪轻轻,非但不居功自傲,反而愿意为自己美言,心中顿时大为感动。 ………… 却说汉军这边跟朱元璋主力激战半日,伤亡越来越大,陈友谅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五弟的援军赶来。 但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半个船影,陈友谅的心情也慢慢跌落谷底。 就在他 即将绝望时,吴军后方突然出现一艘体型巨大的楼船,紧接着,又是两艘…… 巨型楼船? 这是汉军独有的装备,陈友谅大喜过望,急忙催促属下奋力作战,只等陈友仁赶到后,就两面夹击,一举歼灭朱元璋。 朱元璋也发现了身后出现的巨大身影,他脸色一变,心中大骇,难道朱文正失败了,连他也遭遇不测? 朱元璋当机立断,准备壮士断腕,拼着一些损失,也要突出重围。 就在这时,大将郭兴喊了起来: “国公快看,那船头飘荡的,好像是大都督的旗帜?” 朱元璋神情一窒,急忙踮脚眺望,发现身后的巨型楼船上,果然挂着一个大大的“朱”字。 一个赤红如火的身影,正英姿飒爽站立船头,仔细分辨下,那不是朱文正又是谁? 朱元璋的心情简直跟过山车一样,经历了跌落谷底,又冲上巅峰的喜悦。 他是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朱文正带这么几条小船,能够挡住陈友仁已是万幸,结果朱文正不但挡住了陈友仁,反而缴获了对方的巨舰。 陈友谅越看越不对劲,待看到朱文正站在船头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在地。 汉军失去了援军,很快就偃旗息鼓,狼狈逃窜。 朱文正登上白海号,大步向朱元璋走去,朱元璋心神激荡,拍着朱文正的肩头,一连说了三声好。 就连常遇春也跑来凑热闹,他也不见外,直接开门见山: “这简直是个奇迹,你到底是如何做到?” 常遇春的这个问题,别说他想知道,整条船上的吴军将士都竖起了耳朵。 朱文正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说道: “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射击!我和傅将军盛怒之下,前后夹击,一举歼灭陈友仁坐舰,托国公的福,汉军余部纷纷投降!” 朱元璋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朱文正毕竟是打赢了,一句话又夸了傅友德和朱元璋两人,让人大为受用,便没有追究细节。 吴军三日皆胜,自身伤亡也不小,面 对庞大的汉军仍然不具备决定性优势。 朱文正知道,这才是鄱阳湖之战最艰苦的时候,历史上的鄱阳湖,可是打了足足三十六天,即便到最后,吴军也未能彻底消灭汉军主力。 但此战意义重大,从此改变了吴汉两军的优劣态势。 陈友谅失去援军后,开始退守营地,龟缩不出,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双方相持到八月初,朱元璋担心日久生变,特意给陈友谅写了一封挑战书,大意如下: “你陈友谅有今天,都是因为先与我为敌,当初要不是你首先攻打我…………如今双方相持不下,以你陈友谅平日里的骄横狂暴,正当决一死战,为何要做缩头乌龟,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陈友谅收到信后,果然大怒,不但扣留了朱元璋的使者,更是下令将俘获的吴军士兵,统统杀掉。 消息传回来,吴军人人激愤异常,纷纷叫嚷着要以牙还牙,将汉军俘虏也都处死。 尤其是常遇春叫得最凶,这家伙打仗勇猛,什么都好,就一个缺点让史学家诟病,那就是常遇春喜欢杀俘。 早在四年前,常遇春与陈友谅所部交战,俘获三千汉军,常遇春未经请示,二话不说就将这三千俘虏连夜活埋。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陈友谅,本来双方只是小打小闹,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陈友谅主力尽出,试图找朱元璋决一死战。 那时的吴军还没有现在强大,正面对决根本没有把握,吴军军心涣散,准备跑路者众多,关键时刻,还是刘伯温力排众议,建议诱敌深入,尚可一战。 朱元璋依计行事,在龙湾设伏,经过一番血战,才终于打退陈友谅。 经历此事后,朱元璋将常遇春狠狠批评了一顿! 如今,这常遇春一点记性不长,撸起袖子,反而叫得最凶。 但这一次,朱元璋没有开口训斥,其余众将更是心动。 吴军之前是要避免跟汉军决战,如今却是要引蛇出洞。 常遇春成功激怒过陈友谅,按他的方法,未尝不可以再激怒一次。 第55章 献计送俘 吴军众将群情激昂,纷纷叫嚷着杀俘,只有朱文正不动声色,若有所思的站立一旁。 朱元璋便开口道: “文正,此事你怎么看?” 朱文正略一沉吟,说道: “国公,杀俘不义,我们可反其道而行之!” 营中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是不明所以,一脸怀疑的看着朱文正。 要不是朱文正身为大都督,又屡立战功,只怕早就有人站出来驳斥了。 朱元璋心中好奇,想听听这个侄儿又有何高见,便大手一挥: “有何良策,直管说来!” 朱文正这才详细解释道: “今时不同往日,汉军后路被断,如若我们再杀降俘,必然让汉军心生绝望,激起抵抗决心,于我军不利!” 这一句话说完,众人皆是露出思索神情,就连呼声最高的常遇春,也好像明白点什么。 朱文正又接着说道: “如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善待汉军俘虏,赐予衣食住行,甚至将部分重伤员予以送回,必能分化瓦解汉军斗志。到时人人皆知国公仁义,必然前来投效!”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叫绝,常遇春是个直人,行军作战不在话下,攻心谋略就弱上许多,听完朱文正这番见解,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更为惊讶的是朱元璋,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只想到了前半部分善待汉军俘虏,而朱文正的后半部分,将重伤员送回更让人称绝。 正常来讲,两军还在交战,谁会将俘虏送还对方,这不是平白给敌人增加实力吗? 但朱文正的思路清奇,只将重伤员送回,这些人即便回到汉军大营,也无法参与作战,还要消耗汉军日渐稀少的粮草。 更重要的是,吴军的善举,会通过这些重伤员,在汉军中传播,瓦解汉军斗志。 当然,有人肯定会说,那陈友谅万一不要怎么办? 这就是最绝的地方,那些重伤员都是为陈友谅出生入死的,他若是敢不要,军心必然尽失,谁还肯为他卖命? 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高明,有些纳闷的看着朱文 正,心想,自己这侄儿以前只知舞刀弄枪,如今洪都一别,为何变化这么大? 于是,朱元璋忍不住问道: “文正,这些道理你都是从何知晓?” 朱文正一愣,真是讨厌这些刨根问底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胡扯道: “我遵从国公教诲,在洪都多多亲近读书人,也明白了些治国利民的道理!” 说这番话时,朱文正总觉得有些脸红心跳,还好胡大锤不在这里,不然不知又会闹出什么鬼? 朱元璋却闻言大悦,亲近读书人,是他反复倡导的事情,不然全靠一帮粗人武夫,能打天下,也坐不稳江山。 他又见朱文正脸色发红,似乎谦虚谨慎的很,朱元璋是越看越高兴,大手一挥: “此计甚妙,文正,既然是你提出的,就交给你负责吧!”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不能啥事都找着我一个人干吧? 生产队的驴也得歇一歇,喘口气吧? 散了会,常遇春又笑嘻嘻的跑过来,亲热的用肩头顶了顶朱文正道: “还是你聪明,待会儿带我一块去?” 朱文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别!万一你一时兴起,把那些俘虏都砍了怎么办?” 常遇春大声叫屈道: “怎么可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朱文正一脸不信任的盯着他: “我看你就是!” 常遇春以前迫于生计,曾做过土匪,在遇到朱元璋以后,才算改正从军。 也许是经历过乱世太多的杀伐,常遇春并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就连他自己的命也是如此。 每次作战,常遇春都喜欢冲锋在前,即便当了统帅也是如此,曾被朱元璋亲自告诫: “克敌在勇,全胜在谋。昔关羽号万人敌,为吕蒙所破,为无谋也,尔宜深戒之。” 朱文正是去送俘虏,这是个技术活,他可不敢带着常遇春这种莽人上场。 ………… 汉军水师大营。 陈友谅罕见的神情有些颓然,遥想三个月前,六十万大军从武昌出发时,是何等风光? 如今连战连败,陈友谅暗中设下的奇兵也遭覆没,局势 竟溃烂如此。 都怪那个朱文正,从洪都开始,就屡屡坏我的好事,如今连五弟也遭他毒手,陈友谅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难平,越想越恨不得亲手将朱文正掐死。 就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朱文正带着一波战船,开到了汉军大营门口。 “汉王别来无恙,我朱文正来问候你了!” 陈友谅怒火中烧,提起宝剑就冲出营帐,准备跟朱文正决一死战。 让他意外的是,朱文正所部既不放炮,也不射箭,只是打着一面交涉的旗帜,远远停在湖面上。筆趣庫 “朱文正!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说实话,陈友谅屡屡吃瘪,已经有些本能的对朱文正产生戒备。 朱文正却傲立船头,一脸轻松平常的喊道: “陈友谅,你我本是一家,我大老远赶来看你,你也不开门迎接下?” 陈友谅怒道: “休得胡言乱语,有本事,你开船直接过来!” 朱文正笑道: “无妨,我这就开船过来!” 没想到,朱文正竟真的带领船队向营门驶来。 好大的胆子,这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我陈友谅了! 陈友谅拔出宝剑,刚刚准备下令放箭,却听朱文正又喊道: “吴国公感念汉军士卒死伤惨重,特命人精心医治后,送还给你,还不开门迎接?” 陈友谅一愣,仔细向船队看去,只见船板上果然躺着不少汉军士卒。 他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已经猜到朱文正的用意。 但陈友谅要是这么好对付,那他也就不是陈友谅了! 陈友谅仅仅片刻犹豫,随即下定决心,咬牙怒吼道: “放箭!“ 亲兵统领陈英杰,急忙上前将陈友谅抱住,苦苦哀求道: “汉王,万万不可啊!这些都是我军士卒,杀了恐怕军心大乱!” 陈友谅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似水,恶狠狠道: “放屁!什么我军士卒?分明是吴军乔装打扮,想骗开我军大门!” 陈英杰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陈友谅竟狡诈狠毒至此。 陈友谅一把将他踢开,高举宝剑大吼道: “放箭!给我乱箭射死朱文正!” 第56章 攻心招降 眨眼间,汉军箭如雨下,朱文正毫无防备,被一箭射中小腹,幸亏距离隔得远,铠甲又坚固,要不然非得当场去世。 朱文正破口大骂: “陈友谅,你是真的狗!” 胡大锤、赵德胜急忙手持藤牌,上前遮挡,可船板上还有许多重伤不能动弹的汉军士兵,纷纷被乱箭射成刺猬。 汉军伤兵哭爹喊娘,纷纷大骂陈友谅心狠手辣,狼心狗肺。 汉军以湖北人居多,说得大多是湖北方言,这一放声大骂,声势逐渐传入营寨中。 营寨里的汉军弓弩手面面相觑,不自觉停顿下来,汉王不是说这些人是吴军冒充吗,怎么说得全是湖北方言? 一个汉军千户,急急忙忙冲到陈友谅身边: “汉王,那些好像真是我们自己人呐!” 陈友谅脸色阴沉,拔剑就将那名千户捅了个对穿: “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一时间,营寨里鸦雀无声,围观者无不心惊胆颤。 陈友谅又挥舞宝剑,厉声大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冲出营寨,追杀朱文正!” 朱文正没想到陈友谅的下限如此之低,竟连自己的伤员都下得去手,眼见形势不妙,朱文正指挥船队,调头就向回跑去。 汉军战船趁机冲出营寨,追着朱文正就杀了上来。 就在危急时刻,从朱文正后方又赶来几十条吴军战船,汉军以为中了埋伏,不敢继续追赶,总算是有惊无险。 等吴军战船驶到跟前,朱文正定眼一瞧,只见赶来支援却是常遇春与傅友德。 “你们两个怎么跑来了?” 傅友德双手抱拳,神情甚是恭敬: “我等担心大人安危,便打算跟来看看!” 朱文正心中一暖,这傅友德倒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值得结交。 常遇春一手拿着张大弓,嘿嘿一笑: “我就想过来看看,将俘虏送还敌人到底值不值。要我说啊,都督大人你智勇双全,就是心太软,这一不小心,差点着了陈友谅的道!” 朱文正听完也不以为意,只是神秘一笑: “放心!此计已经奏效!只管安心等待!” 常遇春纳闷的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哪里奏效了,俘虏不是被陈友谅给乱箭射回来了吗? 朱文正见他一脸狐疑,忍不住拿他开心道: “怎么不信?敢不敢跟我赌上一赌?” 常遇春本来就是绿林出身,顿时赌性大发,爽朗道: “赌就赌!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输不成!拿什么做赌注?” 朱文正嘿嘿一笑,一脸狡黠道: “你输了,就把你小舅子送我!” 常遇春瞪大眼睛,吃了一惊: “哪有拿小舅子作赌的,不行不行,我老婆还不得活活撕了我!再说,你要蓝玉那小子有什么用?” 朱文正挤眉弄眼的怂恿他: “谁刚才说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就开始怕老婆了?再说了,我要你小舅子是看得起他,你还怕我亏了他不成?” 常遇春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蓝玉要是能跟着大都督,倒也前途无量,便不再犹豫,当即指着朱文正腰间宝刀说道: “要是我赢了,这把波斯弯刀就给我,怎么样?” 朱文正哈哈大笑: “好!一言为定!” 说完,众人打道回营,朱文正也不忘吩咐士兵,好生照料汉军伤员,他陈友谅是真的狗,我朱文正可不是。 ………… 夜幕来临,汉军大营中流言四起。筆趣庫 “二牛,你说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铁头,小点声,让汉王听见会掉脑袋的!” 铁头叹了口气,小心看了看四周: “不是我说,连程千户都在发牢骚了,说上面根本不把我们当人,连自己人都杀,我们被困在这里,不是战死,就是被上面处死,早晚都是个死,还有个屁的活路?” 二牛愣了愣神,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又好奇的问道: “那程千户呢,今晚该他查岗,怎么不见他人影?” 铁头悄悄凑了过来: “我看他偷偷摸进左金吾将军的帐篷里,还有其他几个千户,说不定今晚要有大事!” 二牛腿脚有点发软,一脸畏惧道: “可千万别 出什么岔子,让汉王知道了,我们都得掉脑袋!” 铁头有些不屑的看了二牛一眼: “咱们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还怕个球?反正今晚要是有事,我是不会留下等死!” 二牛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程千户等人从营帐中大步走了出来,他看到二牛铁头两人正在附近站岗,便招了招手。 两人面面相觑,铁头一咬牙,大步走了过去,二牛担心被落下,只能颤巍巍跟了上去。 却听程千户悄声说道: “传话给弟兄们,悄悄集合,今晚有行动!” 二牛吓得牙齿直打颤,程千户见他这副模样,目光露出阴狠,一手悄悄按住了刀柄。 铁头急忙拽着二牛跪下: “大人只管吩咐,小人必当誓死追随!” 程千户这才冷哼一声,挥手让他们去了。 夜半时分,汉军营门大开,数十艘战船鱼贯而出,直奔湖口方向而去。 汉军在左金吾将军的带领下,有近三万人连夜跑路,直接投降了朱元璋。 朱元璋心情大好,连连称赞朱文正妙计层出,狠狠打击了汉军的军心士气! 常遇春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样也能行,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汉军三万人马。 朱文正一脸坏笑的盯着常遇春道: “愿赌服输,啥时候把你小舅子蓝玉,洗得干干净净,送到我府上去?” 胡大锤站在身后,听得一阵鸡皮疙瘩,这大人的口味,最近也越来越重了吧? 常遇春一愣,随即一脸光棍的说道: “输就输,但你又没说,啥时候送人过去?” 朱文正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常遇春既然开了口,蓝玉早晚都跑不掉。 ………… 却说汉军那边,陈友谅已经快要山穷水尽,却仍然死守营寨不出。 就连亲兵统领陈英杰都看不下去,单独找到陈友谅劝谏道: “汉王,如今形势不妙,我们速速突围吧!” 陈友谅不动声色,沉默良久才说道: “我出发前给张士诚写过信,如今他那边,也该有动作了吧!” 第57章 汉军突围 陈友谅可谓老谋深算,在出兵洪都前,早已做好种种布置,能一口气吃下洪都更好,可以直接抄了朱元璋的老巢。 实在吃不下也行,只要诱使朱元璋率主力决战,就可以用陈友仁前后夹击。 万一陈友仁失败,他也早已联络张士诚,许诺张士诚只要肯在东线夹击朱元璋,事成后,陈友谅可以跟他平分吴军地盘。 陈友谅是机关算尽,却处处不如意,一个朱文正就让他折戟洪都,还是朱文正,又让他痛失五弟。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张士诚又在干嘛呢? 没错,此时的张士诚,正应了朱文正的那句评价——器小! 张士诚根本没有陈友谅的杀伐果决,当朱元璋带着二十万主力撤围庐州,全力赶往鄱阳湖时,张士诚正打着如意算盘,坐山观虎斗呢! 陈友谅一连等了快十天,眼见粮草快要见底,吴军似乎毫无后顾之忧,根本就没有担心东线张士诚。 陈友谅开始意识到,真正的麻烦来了! 为了解决粮草问题,陈友谅偷偷派兵洗劫了鄱阳湖畔边的都昌,没想到刚刚抢了点粮食,又被邓愈带兵偷袭,一把火将粮草烧了个精光。 原来朱文正离开洪都时,专门叮嘱过邓愈,陈友谅后路被断,一定会纵兵抢粮,让邓愈多派探哨,严加防范。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汉军空有数量,却几乎日日逃亡,陈友谅几乎陷入绝境。 亲兵统领陈英杰多次劝说突围,陈友谅只是无动于衷,闭口不言。 陈友谅并非不想突围,只是如今汉军优势尽丧,吴军又占据湖口,没有特殊的机缘,汉军根本就冲不出重围。 直到八月二十五日这晚,湖面上渐渐刮起了西风。 陈友谅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中,紧紧握着张定边的手。 因为天气炎热,即便用药水浸泡过,张定边的尸体也慢慢开始散发异味,陈友谅却浑然不觉,只是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道: “定边……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你说过……八月底会起西风,如今果然应验……” “我……输了……输的很彻底,没有你 帮我……我还是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陈九四(小名)……”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无声的,划过了陈友谅的脸庞: “我不甘心……上天为何如此不公……我杀伐果决,没有妇人之仁;我雄才大略,能率领六十万大军;我意志坚定,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前进……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终结这个乱世,打造一个辉煌的帝国……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不公!” 陈友谅神情凄厉,面色潮红,如厉鬼一般可怖,说到激动处,他突然挺身而起,张牙舞爪,四处张望。 他发泄一通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重新握住张定边的手: “定边!我们就要走了,跟我回家吧!八月的鲫鱼正是肥美,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坐在船头,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吃着烤鱼么?” “那个时候……是多么好啊……” 说完,陈友谅默默点燃一根火把,这一晚,他亲手火化了张定边的尸体! ………… 八月二十六日清晨,西风大作。 朱元璋很早就披着外衣起了床,他盯着被大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旌旗,默然半响,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大喝道: “全军集合!守住湖口,陈友谅要跑了!” 吴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无数士兵将领纷纷顶盔戴甲,如浪潮一般凶猛扑向自己的战船。 眨眼间,连绵数里的大小战船全体出动,一窝蜂的冲向湖口。 朱文正也登上了自己的定远号,让他意外的是,常遇春不知为何,也提着把强弓冲了上来。 朱文正一脸纳闷: “你怎么不去自己的战船?” 常遇春大大咧咧的耸了耸肩: “谁让你总是立功受奖?跟着你才有仗打啊!” 朱文正一脸无语,对于这种自来熟的粗犷之人,他也是没办法,只能任由常遇春跟在身后。 吴军战船很快摆开架势,彻底站住湖口,但西风实在太急,让许多小船根本无法立足,为了稳住阵型,只能先用船锚强行固定住。 明代已经有了铁锚,但许多自制快船,还是使用的传统石锚。 这种石锚,说白了就是 一个大石头,用绳索捆住,用时直接丢到水中,但因为没有抓钩,无法勾住湖底,遇到大风时,固定效果并不理想。 随着风速越来越大,吴军小船逐渐不稳,有四处飘荡的痕迹。 朱元璋心中焦虑,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鄱阳湖中出现了汉军的身影。 汉军此时是倾巢而出,大型楼船,中型海舟,小型快船如蝼蚁般密布湖面,借着西风,飞驰般向湖口冲来。 朱元璋神情愈发凝重,汉军借了风势,速度几乎达到平时两倍有余,而吴军处在下风,此时不要说机动,就连稳住船身都很困难。 这仗还怎么打? 可这一战对于吴军来说实在太重要,朱元璋绝不是一个轻易言弃的人,他当机立断,命令廖永忠、俞通海首先出击,想办法拦住汉军船队的先锋。 廖永忠、俞通海大声呼号,指挥水手奋力摇浆,试图将船身打横,挡住汉军的去路。 但汉军用巨型楼船开道,一路横冲直撞,在风力加持下,犹如一个个咆哮的史前巨兽,将廖永忠、俞通海所部前锋,撞的船毁人亡,粉身碎骨。 朱元璋大为震惊,一时竟无法可想! 朱文正也看出来了,汉军借着风势,根本无法阻挡,只能从侧翼出击,尽可能造成杀伤。 但如此一来,势必会放跑不少战船! 常遇春也急了,盯着朱文正道: “你主意多,快想想办法!” 因为风势太大,根本听不清,朱文正只能大吼道: “声音这么小——,怎么当水军?” 常遇春一愣,只能学着大吼道: “我说你快想想办法!——” 朱文正这才大喊道: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出陈友谅坐舰,集中攻击,放跑谁都行,唯独不能跑了陈友谅!” 常遇春恍然大悟,连声称妙,可当他举目四望时,又顿时傻了眼。 原来,陈友谅的坐舰,本来挂着混天龙的旗帜,可如今放眼看去,只见所有汉军楼船,竟然全都挂着清一色的混天龙。 不要说旗帜了,甚至就连漆色,也都涂抹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 第58章 陈友谅之死 常遇春目瞪口呆,只能再次看向朱文正,吼道: “怎么办?” 朱文正仔细看去,发现陈友谅确实狡猾,所有楼船从外观上根本无法区分,他皱眉沉思片刻,突然大喊道: “找吃水线最浅,速度最快的那艘!” 陈友谅要跑,必定轻装上阵,其余战船或多或少还会带些粮草军备,陈友谅的船肯定负载最少,跑起来也最快。 众人都明白过来,常遇春、胡大锤、赵德胜等船上士兵全都举目眺望,试图一辨真伪。 不多时,胡大锤突然指着一艘楼船喊道: “汉军中间,第五艘楼船水线最浅!” 朱文正二话不说,指挥定远号就从侧翼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定远号上的大将军炮发挥了重要作用,依靠射程和威力上的优势,定远号对着那艘楼船一连发射了两轮,将巨型楼船的船帆打出几个大窟窿。 楼船速度明显降低下来,但却不见陈友谅的身影,也没看到汉军其他战船,对其进行支援。 常遇春大喊道: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要不赶紧换其他船试试?” 常遇春的顾虑没有错,现在时间紧迫,万一找错了,就会放跑其他的汉军。 朱文正也有些犹豫,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便大喊道: “贴上去,最后再射一轮!” 定远号飞速靠近,炮口闪烁出巨大的红光,随着漫天弹丸的飞舞,那艘倒霉的楼船,竟有一根副桅杆被不幸打折。 船上还是没有发现陈友谅的身影,就在朱文正准备放弃,寻找新的目标时,那艘楼船二层的一个驽窗突然开启,窗口冒出一个脑袋,正对着另一侧的其他汉军战船,大声呼喊着什么。 这个身影让朱文正倍感熟悉,他急忙指着那个脑袋大喊道: “这个就是陈友谅,快放箭!” 常遇春大吼一声,心想,终于轮到我擅长的时候了,只见他长臂挽弓,一张巨大的强弓,几乎被他拉成满月。 其他吴军弓箭手还没将弓拉满,常遇春的利箭已经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直奔陈友谅而去。 这一箭力道极大,在呼呼作响的西风中,竟然射出了一道笔直的黑线,朱文正忍不住大赞一声: “ 好!” 说时迟那时快,常遇春手起箭落,陈友谅避无可避,正被一箭射中面门,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胡乱扑抓了几下,竟迎面栽倒,噗通一声落入了鄱阳湖中。 湖面上冒起一团血花,又很快消失在激烈混乱的战场上。 陈友谅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死在正面对决中,却死于一支意外飞来的箭矢,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他感到生命正在飞快流逝,模糊仿徨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张定边的身影。 ………… 那一年,陈友谅九岁,那一年,张定边十一岁。 两个少年肩并肩坐在船头,一边擦着脸上的淤泥,一边看着月亮,吃着半生不熟的烤鱼。 “定边,你长了想做什么?” “我……我想要是天天有烤鱼吃就好了!九四,你呢?” “我?……我要出人头地,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成绩,让那些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都趴在我脚下瑟瑟发抖!……定边,你会帮我吗?” “我们是好兄弟,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是陈友谅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深处之上,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尽是铁血杀伐! ………… 陈友谅死后,汉军大部被消灭,仅有亲兵统领陈英杰、杨丞相、韩副枢等数人,偷偷带着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和部分汉军残余逃出生天,一路跑回武昌。 吴军大获全胜,仅仅降兵就招安了五万多,陈友谅部将也多有投降者。 汉军虽然仍占据湖北等数省,但根基已损,灭亡只是早晚的事情,朱元璋终于解决了心腹大患,获得问鼎天下的宝贵契机。 今天是朱元璋起兵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尤其是侄儿朱文正屡立奇功,在常遇春的协助下,又一举击杀陈友谅。 战场还未打扫完,朱元璋就杀猪宰羊,大摆宴席,犒劳三军。 酒席上,廖永忠、俞通海等一众将领纷纷向朱元璋敬酒,恭贺祝愿之词铺天盖地。 朱元璋心情大悦,轮到朱文正上前时,老朱干脆拉住小朱的胳膊,当着一众将领的面,直接问道: “文正啊,这次你居功甚伟,想要什么封赏,只管跟叔父说! ” 朱文正一愣,心想老朱同志是喝多了吧,这不合时宜啊! 就算要论功行赏,也要等班师回应天后,才正式品评,哪有在酒席上说这个的,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放在火上烤啊! 历朝历代,皇上找你问封赏的时候,看似前途似锦,实则险象环生,一个回答不好,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 尤其是朱文正,历史上好像就是因为封赏问题,最后闹出了事情,丢了小命。 朱文正额头冒出微汗,心想,我已官至大都督,可谓武将之首,再要官职未免野心太大,遭人猜忌。 可若是什么都不要,驳了老大的面子不说,搞不好还被人认为居心叵测。 朱文正心中电光火石般一转,急中生智说道: “国公无论赏赐什么给我,我都很高兴,但若是能给些金银珠宝,那我就再感激不过了!” 别人受赏,都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无非是说想更进一步,为国效力,至于金银财宝,那是避之不及,唯恐被说成贪财小人。 朱文正却与众不同,居然当众向朱元璋表示,很喜欢钱财,顿时将众人都逗乐了,就连朱元璋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并表示这点要求,回头一定满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文正总觉得自己在说出这个答案后,朱元璋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更柔和了。 一场危机,总算化解于无形之中。 接下来,朱元璋决定回应天休整一段时间,然后趁势西进,攻打武昌,彻底消灭汉国残余势力。 为此,朱元璋对各路将领作出了部署,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傅友德等人将作为西征主力,跟随朱元璋出征。 徐达仍旧驻守应天,随时准备策应在东线作战的李文忠所部。(与张士诚作战) 朱文正的任务还是镇守洪都,这让他非常意外,按理说汉军主力被击败,洪都早已脱离危险,还有什么可守的呢? 交给邓愈都可以搞定吧? 再说了,这种灭国之战,怎么能少了身为三军统帅的大都督呢? 朱文正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当下只能先服从安排,一切等回洪都之后再说。 第59章 功高盖主 第二天一早,朱文正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常遇春刚好背着一挂绳索,带着不少人手经过,让朱文正忍不住好奇道: “你这是要去干嘛?” 常遇春耸耸肩,一脸无奈道: “陈友谅的尸首没有找到,国公让我们再仔细寻找一番!” 朱文正纳闷道: “湖口这么大,没准早就被冲进长江里了,还怎么找?” 常遇春摇摇头,叹口气道: “可不是吗?但国公终究是要找到才肯放心,该死的陈友谅,也不能死得让人省心点!” 这话说的有趣,让朱文正乐了起来。 常遇春走了没多久,蓝玉又抱着小朱棣赶了过来。 朱棣一看到朱文正,就挣扎着下来,几步冲上前紧紧抱着朱文正的大腿,央求道: “大兄,你说过要带我去洪都玩的!” 蓝玉也满脸都是期待: “让我一起去吧,我可以照顾好朱棣!” 朱文正心想,你们两个到底还是孩子,朱棣身为朱元璋四子,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但他不想伤了两人的心,便宠溺的捏了捏朱棣的脸蛋,随口找了个由头: “现在还在打仗,等日子太平了,我一定派人去接你们来玩!” 说完,朱文正又抬头向蓝玉身后看了看,问道: “对了,朱标呢?” 一句话说完,朱文正才看到蓝玉身后竟站着个小太监,这是个非常惊人的发现。 要知道,朱元璋现在只是个国公,身份地位还不足以使用太监! 不过此时距离朱元璋自立称王,已经为时不远,看样子老朱同志的志向,已经是很明确了。 那个小太监闻言说道: “公子还在跟宋老师读书。”筆趣庫 说完,小太监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这是公子送给您的,今年的新茶!” 朱文正接过一看,果然是上好的茶叶,这朱标真是有心,上次自己只不过夸他泡的茶好喝,他就记在心里,还特意送了一盒。 朱文正想了想,也没啥好回礼的,只有谢翠英给的几盒糕点,还有两盒没吃完,便让胡大锤取来,朱文正亲手拿了一盒,递给小太监: “这盒糕点是洪都特产,还请公公带给朱标,他读书若是饿了,也可解解饥。” 小太监顿时受宠若惊,他本来只是个下人,又身体残疾,平时被人呼来喝去,自己都习惯了自己的卑微,没想到朱文正对他这么客气,还用了“请”这个词。 小太监一激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糕点脱手,还是朱文正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稳稳托住。 小太监吓坏了,急忙就要跪 下,口中连连请罪道: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朱文正却浑不在意,只是笑着将他扶起道: “些许小事,不必在意,还未请教公公大名?” 小太监看他真的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大名不敢当,小人赵九,大人您叫我小赵子就行!” 朱文正将赵公公送走,一旁的蓝玉却瞪大眼睛,大为不解道: “都督大人,您跟个小太监客气个啥,有事让他办就是,还怕他不从?” 朱文正拍了拍他的肩,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 “你小子给我记着点,收收你那狂傲的性子,多一个仇家,不如多一个朋友,你看得起别人,别人自然看得起你!” 蓝玉摸了摸脑袋,有些似懂非懂,问道: “只要拳头大,还怕别人看不起咱?” 朱文正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蓝玉猝不及防,被打得火冒三丈: “大人!您为何打我?” 朱文正嘿嘿一笑,饶有深意的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说,谁拳头大,就服谁吗?我打你,你服吗?” 蓝玉为之气结,只能垂下脑袋,口是心非道: “我……我服大人……” 朱文正笑骂道: “你服个屁!你只是委屈求全罢了!” 蓝玉恍然大悟,终于好像明白点什么,他哪里知道,朱文正也是为了他好,他这性格要是不改,早晚也是咔嚓一刀的事情。 历史上,蓝玉不就因为过于狂傲,屡屡犯上,后来被老朱给扒皮塞草了吗? 蓝玉在这儿发呆,小朱棣早就扒拉着朱文正的大腿,一脸垂涎的盯着他手中的另一盒糕点。 朱文正裤子都差点被他扒下来,只能急忙用手扯住,叫道: “朱队友!别拉了,我马上弄给你吃还不行?” 小朱棣连忙拍手道: “好呀!好呀!大兄快弄给我吃!” 所谓洪都特产,其实就是白糖糕,它被誉为“江西五大传统名点之一”,主要用糯米制作,其特点是香糯、柔软、洁白,造型特别的好看。筆趣庫 再加上冻米粉糖充分混合,吃在嘴里那就是一种无上享受。 朱文正才刚刚打开盒子,小朱棣抓起一块就扔进嘴里,猛嚼几口后,两眼都快放光: “这……这他娘的真好吃!” 朱文正脸色发苦,忍不住劝道: “我说朱队友,咱们不说脏话好不好!” 小朱棣连连点头,又抓起一块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谁……谁说脏话……谁他娘的就是孙子!” ………… 好吧,当我没说! 跟两个毛孩分完一盒糕点,朱文正这才领着洪都水军 打道回府。 ………… 夜幕降临,朱元璋忙完一天,也回到自己的大帐中。 马夫人伺候他洗完脸,又唠了一会儿家常,忍不住问道: “文正这回立了大功,你打武昌怎么没考虑带他?” 朱元璋本来挺高兴的,听到这个问题,将毛巾往脸盆里一扔,一屁股坐在床上也不说话。 马夫人跟他相处甚久,知晓其心意,便又说道: “我知道,我是妇道人家,不该过问国事,但文正是咱们的亲侄儿啊?”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说道: “文正这次守洪都,打鄱阳湖的确立下大功,可要是攻伐汉国也把他带上,他再立下灭国之功,到时我拿什么封赏他?” 马夫人一怔,没想到朱元璋考虑的这么多,可想想这个侄儿爹娘早逝,忍不住又劝道: “他毕竟有功无过,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呀?” 朱元璋背过身子,干脆不说话,马夫人一时无语,气氛变得很尬尴。 良久,朱元璋许是自己也过意不去,叹了口气说道: “文正是我侄儿,我自然不会亏了他,他喜欢金银,我多给他就是。但国事不是家事,不可轻率妄为!你可记得元朝因何失天下?” 马夫人跟朱元璋朝夕相处,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元朝之所以弄得遍地烽火,除了腐败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法度崩坏,地方大员尾大不掉,可以跟中央分庭抗礼。 而朱元璋要建立一个新帝国,就必须保证所有人都在法度以内运作,不能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 马夫人听懂了,不再说什么。 朱元璋心中烦闷,披上件外袍,就向外走去。 隔壁还有一个小帐篷,里面亮着灯火,一个稚嫩的身影正在火光照印下,挑灯夜读,那正是公子朱标。 朱元璋神情专注的看着这个身影,目光中露出一片慈祥。 刚刚跟马夫人,他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那就是: 朱标正在长大,而且知书达礼,明辨是非,是理想的接班人,如果朱文正权力过大,对将来恐怕未必是好事! 朱元璋心中暗叹一声: “文正啊,只要你不乱来,我也不会亏待你,至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朱元璋正想的出神,突然脚上一痛,他低头看去,发现是朱棣挥舞着木棍,将他打了一下,朱元璋怒道: “你胡闹些什么?” 小朱棣吐了吐舌头,咿咿呀呀跑进帐篷找马夫人了。 朱元璋看着朱棣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这小子成天吊儿郎当,将来又能干些什么?” 第60章 按察使李饮冰 朱文正回到洪都,才刚刚打马走进西门,就发现街上围着一群官差衙役,里面有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一个高声呼喝,一个低声哀求。 大街四周还站了不少百姓,想看热闹,只是被官差呵斥几声,又纷纷躲远了些。 朱文正正纳闷时,邓愈从衙役圈中走了出来,看到朱文正就直接跑了过来。 “邓将军,这是在干啥?” 邓愈一脸晦气,看着马上的朱文正,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大人,是按察使李饮冰回洪都了!” 按察使? 没记错的话,这是主管一省司法的长官,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分掌一省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司。 这李饮冰说白了就是江西行省的最高司法长官,有监督、检举地方官吏的权力。 朱文正好奇道: “洪都被围时,怎么不见他?现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邓愈苦笑了一下,解释道: “洪都被围前,李饮冰大人正好去地方考察,也是最近才刚刚回来!” 朱文正有些不爽道: “兄弟们流血流汗时不见他,仗打完了到回来的快,怕不是有意跑出去避风头?” 邓愈急忙拉住朱文正裤脚,劝道: “大人小声些,按察使有弹劾上奏的权力,还是不要开罪的好!” 朱文正奇道: “我堂堂一个大都督,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邓愈见朱文正想歪了,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大人自然不用怕他。但那李饮冰是个小人,心胸狭窄、特别记仇,他干的又是司法差事,靠检举打压他人,树立政绩,洪都一众官吏几乎大半都吃过他的亏。 李继先之前从孔家商行购入一批大米,被孔令和以次充好,质量出了问题,李饮冰参了他一本,被罚了三个月俸禄。 赵德胜有次喝多了,半夜醉倒在路边,被李饮冰以有伤风化为由,也参了一本,罚了一个月俸禄,还有指挥薛显……” 邓愈细细数来,听得朱文正张大了嘴巴,这李饮冰何其嚣张,差不多半个洪都官吏,都被他打压整治过。 朱文正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也被他参过?” 邓愈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被罚了两个月俸禄!” 朱文正大为感叹道: “这真他娘的是个人才,难道就不怕有人报复吗?” 邓愈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道: “听说李饮冰上面有人,一般人搬不动他。许多人为了宁事息人,情愿送点好处给他,只要拿够了好处,自然不会被为难!” 朱文正总算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打着正义的旗号,公然违法乱纪。 朱文正骑在马上站起身子,向前看去,很想亲眼目睹一下,这洪都一霸李饮冰的风采。 只见衙役中间围着一个鲜衣怒马的官员,那人额头凸起,下巴又尖又长,正对着一个人影指指点点,大声呵斥,好不威风。 朱文正再一看,那个被骂得不断弯腰赔礼的人影,不正是洪都总管李继先吗? 李继先是个正直的老实人,肯定是不愿送礼,这才总是被李饮冰拿来开刀! 朱文正蹭的一下,心中火起,扬起马鞭就准备冲过去,这个李饮冰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但李继先可是跟自己共生死的兄弟,怎么能不管? 邓愈急忙将他大腿抱住,好生相劝 道: “大人不要冲动!李饮冰是在例行公务……” 朱文正怒道: “什么公务,可以这样当街骂人?” 邓愈无奈解释道: “洪都保卫战时,南门城墙被汉军投石攻破,李饮冰认为是城墙修缮出了问题,李继先是洪都总管,负责此事,当然少不了一顿训斥!” 这事朱文正的确有印象,当时为了堵住缺口,吴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觉得这并非李总管的过错。 古代城墙本来都是泥砖堆砌,没那么扎实,而南门那一段又因为地形狭窄,无法加厚,自然被汉军攻破。 退一步讲,就算城墙质量有问题,朱文正也不相信是李继先搞得鬼!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李总管当初为了劝说自己务正业,甚至敢于带剑劈了朱文正的古琴。 这种人怎么可能搞鬼? 朱文正压下心中怒火,翻身下马向那群衙役走去。 别看李饮冰唾沫横飞,凶神恶煞,他心里其实也虚的很,洪都激战前,他找了个由头跑去外地,如今回来也怕被人看不起,正好拿老实人李继先开刀,先当街立立威风再说。 李继先正骂的起劲,突然看到身边的衙役,如潮水般自动向两边分开。 一人红衣亮甲,气势不凡,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李饮冰定眼一瞧,这不是大都督朱文正吗? 几个月不见,这家伙怎么气质都变了,以前是脚步虚浮,神情轻佻,如今看起来简直是气宇轩昂,万里挑一啊! 朱文正冷哼一声,斜眼看向李饮冰道: “李大人好大的威风,有什么话不能在官衙好好说,非要在大街上撒泼不成?” 李饮冰蛮横惯了,之前跟朱文正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见对方主动干涉自己,也不甘示弱道: “都督大人,我这是秉承公务,伸张正义,又何须分什么场所?” 这真是话说的冠冕堂皇,事做得苟且肮脏,朱文正又好气又好笑,出言嘲讽道: “怎么?一别数月,都不见李大人的人影,这公务办到外地去了,可还快活?” 李饮冰老脸一红,没想到朱文正上来就揭他老底,他本来就因为没参加洪都保卫战,担心成为笑柄,这朱文正简直就是当街打脸,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饮冰深吸一口气,反唇相讥道: “我在外地日夜为国为民操劳,哪有大人在醉凤楼来得快活?” 朱文正一愣,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头铁,连自己都敢顶撞,难道他不怕我的身份? 朱文正不知道的是,这李饮冰还真有狂傲的资本。 首先,他是江西行省最高司法长官,朱文正只是总督军务,根本管不着李饮冰。 其次,按察使有弹劾官吏的权力,在李饮冰看来,朱文正再牛,也不过是朱元璋的侄儿,又不是亲儿子,犯了事照样可以弹劾! 更何况,在李饮冰的判断中,朱文正恐怕早晚要失宠,要不然的话,为啥一个统帅三军的大都督,如今却天天窝在洪都这个鬼地方? 历史上,正是这个李饮冰参了朱文正一本,导致朱文正直接被朱元璋废掉,后来没几年就死了。 朱文正一看对方敢公然顶撞自己,顿时冲劲大发! 敢跟我吵架? 汉王陈友谅都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你个李饮冰算什么玩意? 朱文正撸起袖子,一脸皮赖道: “我在醉凤楼快活,李大人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你也是醉凤楼的常客?” 这话在大街上说出来,李饮冰瞬间涨红了脸,官员出入烟花场所,于名声极度不好,他朱文正不爱惜羽毛,我李饮冰可是在乎前程的。 李饮冰一时激动,指着朱文正怒道: “你不要血口喷人!” 朱文正心生鄙夷,你干的才是血口喷人的工作,竟还有脸来说我,只见朱文正巧舌如簧道: “不知李大人是哪位姑娘的相好,只要我跟老鸨打个招呼,还可以给你个半价优惠!省得李大人囊中羞涩,还要跑到外地去寻花问柳!” 李饮冰没想到朱文正这么能辩,简直是句句诛心,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都督大人休得胡言乱语!” 朱文正冷哼一声,怒斥道: “我胡言乱语?你刚刚又在做什么?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李饮冰强自狡辩道: “我……我是在说公务!城墙出了问题,我怎能不管不问?” 朱文正大手一挥,霸气十足道: “什么鸟鸡儿城墙?是我命人修的,跟李总管无关,有本事你就冲我来!” 李饮冰到底不敢当街跟朱文正撕扯,气的七窍生烟,只扔下一句: “好……好……有大人负责就好!” 说完,他扭头就跑,速度之快,一班衙役撒开脚丫子都几乎跟不上。 李继先见朱文正替自己解围,心中一阵感动,又忍不住埋怨道: “大人,何必为了我跟他一般见识!李饮冰身为按察使,有上奏天听的本事,得罪他多有不益!” 朱文正不以为然,霸气十足道: “欺负我兄弟,就是不行!我就不信,他脑袋比陈友谅还硬?” 邓愈和李继先相视一眼,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 另一边,李饮冰几乎被气的冒烟,待跑到一处僻静处,他牙咬切齿说道: “朱文正!你欺人太甚,我要是不告你一状,难平心中愤恨!” 李饮冰身边有个心腹跟班,闻言劝说道: “老爷,那可是吴国公的侄儿啊!” 李饮冰怒道: “侄儿个屁!他要失宠了只怕还不自知!” 跟班奇怪道: “这是为何?” 李饮冰冷哼一声,分析道: “朱文正这次立了大功,吴国公出征既不带他,也不将他调回应天,只是放在洪都闲置,你以为是为何?” 跟班不明所以,只是瞪大眼睛盯着李饮冰。 李饮冰怒骂一句: “蠢货!亏你跟我这么多年,朱文正功高盖主,他到底不是亲儿子,吴国公起了戒心,你知道吗?” 跟班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随即还是有些不解道: “可……朱文正到底立了大功,我们要如何才能扳倒他呢?” 李饮冰脸上浮过一抹阴狠,小声说道: “城墙被破这事,他亲口认了!我还听说,他当街杀了一个商贾!还有他平日里流连烟花之事,皆是可参之罪!吴国公本就起了戒心,又嫉恶如仇,三罪其下,保他吃不了兜着走!” 跟班急忙拍马屁道: “大人英明!实乃绝顶妙计!” 李饮冰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嘿嘿一笑,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做按察使,若是连栽赃嫁祸都玩不好,还怎么升官发财?” 第61章 彭党 洪都大营,中军主帐中,朱文正看着邓愈、李继先二人道: “说吧,你们两个找我还有什么事?” 邓愈首先开口道:筆趣庫 “大人,黑衣人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朱文正立刻竖起耳朵,这事一直困扰在他心里,就像一根刺一样。 原来,这些日子里,邓愈一直按照朱文正的要求,将洪都城防安排的滴水不漏。 直到不久前,邓愈带兵出城,火烧了陈友谅的粮草,黑衣人见城防空虚,便趁着夜色试图翻墙而走。 但他们躲过了邓愈安排的明哨,却没有察觉朱文正亲自布置的暗哨,结果惊动了洪都守军。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该手到擒来,但黑衣人却有两个,两人身手都极为了得,其中一人善使双刀,连杀四名洪都铁甲,还有一名善使暗器,不但伤了守军,还使用了一种奇怪的烟雾弹。 就是在这种烟雾弹的掩护下,两个黑衣人得以逃出生天。 朱文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那个扔烟雾弹的黑衣人,用的什么暗器,可有缴获?” 邓愈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以后呈了上来: “这是在战死的守卫身上找到的!我们查看过后,竟无人知晓是何种兵器?” 朱文正接过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果然是六角手里剑。 邓愈见他神情有异,好奇问道: “大人可识得此种暗器?” 朱文正脱口而出: “这是倭国独有的忍者武器!” 邓愈大为佩服,没想到大人平日里书也不怎么看,竟识得这种罕见的兵器。 却听朱文正问道: “洪都附近,有倭国人活动吗?” 这个问题,邓愈几乎都不用想,立刻回答道: “中原地区,罕有倭国人踪迹,倒是沿海一带,时有倭寇出现,他们或是走私物品,或是劫掠百姓,是当地的一大祸害!” 倭寇对华夏的危害有多大,朱文正当然知道,别看现在他们还不成气候,等到明代中期,倭乱就会越演越烈,最终成为一场人间罕有的大灾难,还引发了戚继光抗倭的故事。 两个黑衣人? 拿双刀的应该是赵普胜,用六角手里剑的又是谁? 朱文正越想越觉得琴师 韩子琪嫌疑极大,他每次出现都安静的可怕,当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这很可能就是忍者特有的素质。 如果韩子琪是倭国忍者,那事情就更蹊跷了,倭国怎么会对一块宋代碑文感兴趣,赵普胜跟他们搅在一起,又是在做什么? 韩子琪身份太过神秘,基本查不到线索,朱文正只能从赵普胜身上入手: “邓将军,你对赵普胜了解有多少?” 邓愈显然事先做了功课,只见他信手拈来: “赵普胜是庐江县人,因善用双刀,骁勇善战,故号双刀赵,在汉军中与张定边齐名。 至正十一年(1351年)徐寿辉在蕲州起义,赵普胜会同俞廷玉(俞通海之父)、廖永安(廖永忠之兄),以巢湖为根据地,发展水师,号称水军千艘。 至正十二年,赵普胜配合天完军攻占太平诸路,继而攻下安徽无为、铜陵、池州、安庆等地……” 朱文正听完大为诧异,没想到赵普胜跟朱元璋手下大将俞通海、廖永忠的父兄也有牵连。 只是后来他们分道扬镳,赵普胜投了徐寿辉,而廖永忠两人投了朱元璋。 从赵普胜的经历上看,他的确很能打,一路攻城掠地,打得朱元璋都很头疼。 但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军事上,在谋略上并不出彩,不然也不会中了陈友谅的鸿门宴。 这种人,想要干大事,通常都需要有人幕后指点,朱文正又问道: “赵普胜当初为何起事?可有人指使?” 邓愈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一人,急忙说道: “赵普胜是彭莹玉的门徒,当初也是受师父鼓动,才加入红巾军!” 朱文正猛地一拍大腿,“彭莹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彭莹玉是什么人? 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姚广孝,甚至比姚广孝还要牛! 姚广孝是和尚,彭莹玉也是。 姚广孝只向朱棣一个人布道,彭莹玉却门徒满天下。 姚广孝鼓动朱棣造反,并为其出谋划策,作用类似于军师! 而彭莹玉不但鼓动人造反,更是幕后指挥的大老板! 早在红巾军之前,彭莹玉就在江西袁州发动武装起义,并建立了大周国。 这家伙非常狡猾,明明都是自己的 班底,但他就是不出面,反而推选大弟子周子旺作为起义军领袖,号为“周王”。 元朝统治者大为惊恐,调集重兵围剿,结果起义失败,周子旺被俘遇害,彭莹玉却和其他门徒逃出生天。 大周国失败后,彭莹玉又辗转逃匿到淮西,继续传布教义,并发展了大批信徒。 这一次,他开始将能力突出的信徒,冠以“普”字记名,并进行精心培养。 赵普胜就是在这一时期,成为彭莹玉的弟子,与之相同的还有李普胜(即“李扒头”)、项普略(即项甲)、欧普祥等,这些人被统一称为“彭党”。 甚至在鄱阳湖战死的丁普朗也是其中之一。 看看上面这些,他一手调教出的绝世名将,就知道彭莹玉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了! 有了强大的班底,彭莹玉在蕲州又一次发动起义,这次他仍然位居幕后,将老实人徐寿辉推向前台,建立了天完红巾军。 本来天完红巾军发展势头迅猛,但后来却出了点意外,两年后,彭莹玉在瑞州城,意外被元朝重兵围困。 寡不敌众之下,彭莹玉战死当场,据说城破之时,元军大肆屠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彭莹玉的弟子也多有伤亡。 正是因为彭莹玉的意外死亡,导致老实巴交的徐寿辉根本压不住阵脚,最后被陈友谅弑君篡位,建立了汉国。 朱文正一直觉得,如果彭莹玉不死,凭借着他众多的门徒和强横的实力,陈友谅很可能上不了位,那将对整个元末历史产生重大影响。 可掐指算起来,彭莹玉死了都快十年,赵普胜又是在为谁效力,又或者彭莹玉当年还有得意弟子留下,正学着师父,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洪都石碑这件事情,如果背后有彭莹玉这样厉害的野心家和彭党这样强大的组织参与,又勾结了东洋倭国,那就非同小可。 朱文正当机立断: “你立刻从军中挑选一批好手,追查此事!” 邓愈有些不解道: “我们该往何处追查?” 却见朱文正神情严肃道: “倭国自沿海来,浙东方国珍,福建陈友定,这两个地方多少脱不了干系,要重点探寻!” 邓愈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第62章 著书立传 邓愈走了,李继先又上前道: “大人!洪都被围时,汉军曾纵兵劫掠各地,百姓房屋田地受损严重,如今恢复,尚需大量劳力……” 政务本来并不归大都督管辖,但朱文正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便开口道: “洪都近日不会再有战事,我会调拨一批守军,参与恢复重建工作!” 说来也是不易,元末本就天灾不断,生产力大减,现在又不停的打仗,吃饭真成了个大问题。 就连朱元璋也不得不亲自动脑筋,想出了军士屯田的办法,让士卒们平日操练,农忙时就种田,尽可能做到自给自足,以减少后勤压力。 但军人长期种田,显然会影响战斗力,现在是跟各路义军交战,大家半斤八两,若是等以后遇上北元精锐骑兵,那就要吃亏了。 朱文正琢磨着,以后要是有机会,得想办法解决下粮食生产问题。 忙完正事,天色将近黄昏,朱文正骑着高头大马,向都督府走去。 一旁的小巷里突然走出一群书生,这些人背着包裹,一个个眉飞色舞的,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一个书生发现朱文正,满脸都是惊喜,急忙跑上前行礼道: “大人,您什么时候回的洪都?” 朱文正认出此人正是孙良运,便笑道: “我今天刚到,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孙良运神情中带着感激道: “我们是去大人您府上读书啊,自从您开放别院书库后,我们这些读书人一不愁无书可读,二不愁腹中饥饿,可算是真的有福啦!” 说完,其他书生也一起涌上前,纷纷给朱文正鞠躬行礼。 朱文正翻身下马,连连摆手道: “些许小事,用不着谢我!” 孙良运又上前一步,眼神中带着遮掩不住的崇拜,说道: “听说大人在鄱阳湖又立下大功,可否与小的们说说,我们也好将其写入书中!” 朱文正闻言好奇道: “你们当真在为我写书?” 孙良运生怕他不信,急忙解开身后的包裹,一脸郑重的取出一本书籍,双手呈了上来。 朱文正接过一看,只见封面上用苍劲有力的笔墨,写着《朱文正 列传》几个大字。 朱文正脸色一红,觉得怪不好意思,历史上能够单独出书作传的人屈指可数,记得上次看到,还是《项羽本纪》,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跟西楚霸王相比? 朱文正急忙劝阻道: “你们太折煞我了,我只是做了些份内的事情,怎么敢立书著传呢?” 孙良运和一群书生七嘴八舌,纷纷坚持书里只是如实记录,并没有任何夸大。 朱文正无奈,只能翻开一看,却见里面记录的,全都是赞美自己的词语。 比如镇守洪都时,如何英勇作战,又如打击奸商为民除害,还有重视文化传承,大力扶持读书人等等。 孙良运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也妙笔生花,看起来非但不枯燥,反而趣味横生。 朱文正看完大为感叹,这孙良运真是屈才了,要是搁在现代,弄个宣传委员啥的,那不是轻轻松松。 朱文正起了爱才之心,便开口问道: “良运,你现在在何处高就?” 孙良运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小人并无差事,平日里也是靠给人抄书为生!” 朱文正抓住机会: “你文采出众,不如就在我府上效力如何?” 孙良运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当即连连点头,看得其他书生都羡慕不已。 胡大锤站在身后,悄悄说道: “大人,您要个穷书生又有何用?” 朱文正回头白了他一眼: “你懂个锤子?舆论要是弄好了,可顶半边天,没见过水军也能淹死人吗?” 胡大锤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这事跟水军又有何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妖艳的女声突然从旁响起: “哎哟!这不是朱大爷吗,您这是多久没上咱家玩了?” 朱文正还没想明白这个朱大爷是谁,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已经扑了上来,一把就抱住朱文正的胳膊,拼命往旁边的阁楼里拽去。 朱文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这里竟是醉凤楼的地界,这女子莫不就是楼里的徐妈妈? 孙良运等一众书生,刚刚还一脸崇拜的看着朱文正,眨眼间就变得目瞪口呆。 朱文正脸上过意不去,一边大力 挣脱,一边装模作样的怒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公粮都交不完……不对,是公务都处理不完,又怎么会去你哪里玩?” 徐妈妈挨了训斥,也不以为意,她是欢场老手,早就见惯了各种场面,反而吃吃调笑道: “哎哟!朱大爷说得是,我们楼里的姑娘早就听说了,您一杆长枪出神入化,连那张定边都吃不住,楼里的姑娘们,还都排着队,等候领教呢!” 孙良运等一众清白书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个个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朱文正头大如牛,拔腿就准备跑路,却听胡大锤突然凑上来,小声说道: “大人,我突然记起一事,上次您喝醉酒时,曾在韩子琪身上扯下一个玉佩,没准现在还扔在里面!” 朱文正回过头,睁大眼道: “你确定没有记错?” 胡大锤肯定的点了点头。 朱文正牙一咬,心一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放开,大大咧咧的向醉凤楼走去。 “也好,最近洪都出了刺客,我正好过来耍耍……查查!” 一众书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让人敬仰的大都督,消失在醉凤楼里,半天才回过神来。 一个书生看着孙良运道: “孙兄,这一段也要写进书里吗?” 孙良运咬咬牙,撸起袖子道: “写!就写大都督勇闯虎穴,明查暗访……” ………… 朱文正身份显赫,在醉凤楼是有单独包间的,他一进来,就在胡大锤的带领下,直奔二楼包房。 徐妈妈还没来得及跟进去,就被“哐当!”一声,关在了门外。筆趣庫 “玉佩在哪儿?快想想!” 朱文正一边用门栓顶住大门,挡住在外呼喊的徐妈妈,一边催促道。 胡大锤摸了摸脑袋,仔细回忆道: “那次您喝醉了,扯下韩子琪的玉佩,行酒令,击鼓传花,后来不知弄到哪位姑娘手里,就不见了!” 朱文正怒道: “这让我怎么找?难道要我把醉凤楼的姑娘全都叫来,然后挨个搜身不成?”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不明所以道: “大人,您以前不是最爱这么干吗?” ………… 第63章 突然昏倒 朱文正为之气结,一脚踢过去,骂道: “先给我在房里找一遍,若是找不到,我就让你去搜那些姑娘!” 胡大锤面露喜色,垂涎三尺道: “大人,此话当真?” 朱文正差点没被气背过去: “当你妹!找不到,我就让赵德胜来搜你身!” 胡大锤想起赵德胜那又黑又粗的身板,打了个寒颤,急忙四下寻找起来。 两人一通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床底的木板夹缝里,找到了那块玉佩。 这是一块圆形小玉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朱文正翻来覆去的查看,只在玉佩反面,发现几个很小的文字,不在阳光下细看,还真是难以发现。 文字是用倭文书写,朱文正一脸懵逼,看着胡大锤道: “你认识?” 胡大锤连忙叫屈道: “大人,我连汉字也不认得!” 这倒是个麻烦,中原地区,估计也没多少人能看懂倭文。 “对了,韩子琪知道玉佩丢了吗?” “应该不知道,当时您是悄悄摘的,本来想给他开个玩笑,等第二天再还给他,结果半夜玩丢了,就没再提这事!” 原来如此,朱文正将玉佩收好,刚刚站起身,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胡大锤急忙扶住: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朱文正摸了摸脑袋,有些诧异道: “可能……是昨晚有点着凉?” 说完,朱文正坐着休息了会儿,见并无大碍,就径直出门,打马回府,只留下徐妈妈跟在身后大呼小叫,也不明白今个这位财神爷,是怎么突然转性了? 朱文正走到都督府门口时,正遇见一个小丫鬟提着篮子走出来。 小丫鬟看到朱文正,一脸欣喜道: “大人,您可回来了!” “这不是苏灵儿吗,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灵儿闻言浅浅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酒窝: “我去给隔壁书生们,送些吃食!” 朱文正见她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红润许多,忍不住问道: “看你气色不错,在府上还住的惯吗?” 苏灵儿福了一 福,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托大人的福,这里一切都好,夫人对我也很照顾!” 朱文正顿时大感欣慰,说起来谢翠英还真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虽然刚开始对苏灵儿的到来也有怨言,但得知灵儿的凄惨身世后,谢翠英又对她照顾有加,从未有过欺凌。 一想起谢翠英更是救了自己的命,朱文正心头一热,就想早点见到她。 朱文正刚刚翻身下马,突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胸前伤口疼痛无比,苏灵儿见状,急忙扔下篮子,上前将他扶住。 朱文正眼前发黑,渐渐失去意识,沉重的身子,压得苏灵儿几乎喘不过气来,胡大锤赶紧上前帮忙,苏灵儿急得大喊道: “快来人啦!大人出事了!” 朱文正最后模糊看到的,就是谢翠英慌慌张张冲出来的身影。 ………… 自从朱文正出征鄱阳湖后,谢翠英天天在家提心吊胆,每日都为自己的夫君烧香拜佛,只求朱文正能够平平安安回来。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朱文正人是回来了,可一回来就昏倒在家门口。 这可把谢翠英吓坏了,又是张罗着将朱文正抬进屋里,又是派人去找军医。 谢翠英一边抹眼泪,一边守在朱文正身边,只是不停的念叨,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她一哭,苏灵儿也跟着哭了起来,苏灵儿刚刚失去哥哥,又见朱文正这样,心里怎能不难过?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千等万等,总算等到军医来了,老医生上前望诊切脉一番,又小心解开朱文正胸前的纱布,总算确定了原因。 “夫人勿急!大人这是受了枪伤未愈,简单包扎后,又浸染水气,伤口感染发炎所致!” 胡大锤这才想起,大人被张定边刺伤后,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又长时间在水上作战,难免疏忽了伤口。 伤口感染在现代只是小问题,但在古代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人命。 军医开了几副药方,用火煎好,想让朱文正喝下去,但朱文正意识不清,不知道是嫌苦,还是嫌烫,就是闭着嘴 筆趣庫 巴不肯配合。 军医无可奈何,又不敢去撬大都督的嘴巴,只能急得跳脚。 关键时刻,谢翠英一把接过了中药,她用一只胳膊将朱文正的脑袋先垫起来,然后将碗放在床头,用另一只手取了一勺。 她将滚烫冒烟的中药,先递到嘴边,耐心的将它吹凉,然后再小心翼翼的送到朱文正嘴边。 可朱文正还是不张嘴,谢翠英只能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不停说着安慰的话。 慢慢的,朱文正似乎感觉到什么,终于张开了嘴,谢翠英这才一小勺,一小勺的将药喂了进去。 一副汤药下肚,朱文正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无意识的挣扎着,几次差点把被子掀掉。 谢翠英一次次将被子重新盖好,又取来一条毛巾,用清水打湿了,放在朱文正额头,帮他降温。筆趣庫 朱文正总算慢慢安静下来,发出均匀的鼻息。 谢翠英这时已是满头大汗,却也不肯休息,就这么在床边守着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朱文正,也不说话。 一直弄到快半夜,苏灵儿端了一碗粥进来,说道: “夫人,您下午就没吃饭,身子怎么扛的住,多少吃点吧!” 谢翠英眼圈还是红红的,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半点胃口,自她跟朱文正成亲以来,一直是聚少离多,朱文正来洪都后,更是玩得家都不回。 难得这次他从鄱阳湖回来,竟没有出去胡混,第一时间就想着回家,没想到却弄成这样! 谢翠英的要求其实并不多,她只希望朱文正心中有她,能跟她好好过日子就心满意足。 谢翠英在这儿想的怔怔出神,苏灵儿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朱文正。 朱文正这个时候却突然翻了一个身,身子缩成一团,嘴里无意识的嚷道: “冷!好冷!” 这种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容易引发忽冷忽热。 谢翠英急忙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可朱文正还是紧紧缩成一团,不停的叫着冷。 谢翠英心中焦急,突然灵机一动,对苏灵儿说道: “你去烧些热水,我拿水袋装起来,给夫君热热身子!” 第64章 乐得清闲 苏灵儿端来热水,谢翠英用皮袋装起来,塞入被窝,朱文正紧紧抱在怀中,果然舒坦了许多。 然而没过多久,朱文正又大汗淋漓,谢翠英只能将水袋取出,重新抱来一床薄毯。 朱文正忽冷忽热,几乎折腾了大半夜,全靠谢翠英和苏灵儿鞍前马后的照顾,才终于安稳下来。 谢翠英松了口气,只觉额角全是汗水,自己也闷热的出奇,却听苏灵儿叫道: “夫人,您还将水袋捂在怀里呢?” 谢翠英这才反应过来,朱文正一会儿要冷,一会儿要热,谢翠英唯恐热水烧不及,便将热水袋揣在怀中,随时备用。 没想到一时忙忘了,胸口都烫的有些发红。 谢翠英取出水袋,递给苏灵儿道: “你也忙了一宿,快去歇息吧!” 她自己却靠在床角,即便睡眼朦胧,却仍是守着朱文正,不肯休息。 ………… 清晨透出第一缕阳光时,朱文正才昏昏沉沉的醒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朱文正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躺在都督府里,床前还斜靠着一个憔悴的身影,正是他的妻子谢翠英。 谢翠英白皙的脸额上还挂着汗珠,长长的刘海被汗水打湿,凌乱的贴在两侧。 她似乎非常劳累,就这么靠着床头睡了过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朱文正见她什么都没盖,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动下胳膊都很难。 他这一动弹,却惊醒了谢翠英,谢翠英猛然睁开眼,条件反射般的就想去抓怀里的暖水袋,嘴里还念叨着: “夫君,你冷吗?” 随即,她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盯着朱文正,眼中饱含着泪水: “你……你醒了?” 朱文正点点头,见她胸口被烫的发红,心中过意不去,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真傻,热水不够,再烧就是,怎么用身子捂着水袋?” 这一句问,似乎勾起了谢翠英一肚子的委屈,她眼圈发红,哽咽道: “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你只顾着行军打仗,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明明受了伤,却还要这么逞强,你也不为我想想,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 朱文正见她越说越伤心,心中一 阵愧疚,紧紧握住她的手道: “好了!好了!娘子的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以后再也不会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翠英吸了吸鼻子,总算止住了眼泪,埋怨道: “亏你这次还知道回来,若是在那醉凤楼昏倒,只怕没得好果子吃了!” 朱文正只觉得谢翠英甚是可爱,这丫头不但心地善良,对自己也是情深义重,就算生气起来,也只是娇嗔埋怨。 如果说朱文正之前是被迫摊上这么个老婆,那他现在还真有些宝贝不得了。 朱文正趁机握着她的手说道: “我这不是天天盼着见到你,才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吗,那醉凤楼算什么,我连她们家大门都懒得进!” 谢翠英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心中忍不住欢喜,似乎昨晚遭的罪,也变得不算什么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胡大锤的声音: “大人,您醒了吗?昨天有份公函,好像掉在醉凤楼了!” ………… 胡大锤,我要是不砍了你,我就跟你姓朱! 好不容易安抚下谢翠英,朱文正的肚子已是咕咕直叫,他毕竟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谢翠英问他想吃些什么,朱文正咂咂嘴,只觉得口中寡淡无味,特别想念家乡的菜肴,便不假思索的说道: “想吃啤酒鸭!” 谢翠英一愣,好奇道: “你说什么鸭?” “我说……带皮的黄酒烧鸭!” “哪里有这般菜式?” 朱文正只好胡扯道: “之前在外面偶然尝过一次,总有些念念不忘!” 没想到谢翠英还真的上心了,仔细询问了黄酒烧鸭的各种佐料,这才翩然而去。 朱文正只觉得无比纳闷,有些调料,现在恐怕还没有吧,也不知道谢翠英会找些什么替代,可千万别整出什么黑暗料理! 谢翠英走了没多久,又叫苏灵儿送来一碗清粥,先喂朱文正喝了下去。 朱文正口干舌燥,喝得甚急,被一口呛着大咳起来。 苏灵儿急忙一手将他扶住,另一只手轻柔的在后背捶打起来。 朱文正扭头看她,发现这小妮子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动一眨,分外俏皮可爱。 朱文正从未享受过 这么多人伺候,突然觉得,待在洪都享福也不错,何必成天打打杀杀? 再说了,鄱阳湖之后,老朱应该也不需要自己了,正好落个清闲! 让朱文正没想到的是,不过两个时辰,谢翠英竟然真的把黄酒烧鸭给端了上来。 虽然看起来跟啤酒鸭有些不尽相同,但色鲜味香,有一种黄酒独特的魅力,只是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翠英用筷子挑了一块嫩肉,递到朱文正嘴边,满脸期待道: “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朱文正一口咬住,顿觉满嘴都是享受,鸭肉鲜嫩入味,火候掌握的刚好,他三口两口就吞下肚,瞪大眼睛的看着谢翠英道: “这都是你做的?” 谢翠英白了他一眼,嗔怪道: “你哪一次回来,不是我亲自下厨,人家想多留你在家里,你却常常不领情!” 朱文正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宝藏,这老婆娇俏可爱不说,厨艺还如此了得,早知道天天回家吃得了,之前竟然在洪都大营蹲了三个月,天天跟赵德胜一起啃馒头。 真是暴殄天物啊! 谢翠英见夫君爱吃自己做得菜,也是眉开眼笑,一块又一块的,不停喂给他吃。 苏灵儿在一边端茶倒水,时不时还给朱文正揉个肩,捶个腿,简直是快活似神仙。 下午时,黄旗先锋旗总高坚前来辞行,洪都再无战事,他也该向朱元璋复命了。 不管如何,高坚当初替自己挡下一箭,朱文正还是说了些感激的话,又赏赐了点银钱。 高坚拜谢过后,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又面向朱文正深深鞠了一躬。 朱文正奇道: “这是做什么?” 高坚一脸正色道: “都督大人勇武过人,为国为民,当受小人一拜!” 说完,高坚转身就走,只留下朱文正若有所思。 就这么在家休养了几天,天天好吃好睡,朱文正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这一天,他正在家里跟老婆喝茶调笑,胡大锤突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谢……谢再兴叛变,投靠张士诚了!” 朱文正还没反应过来,这谢再兴是谁? 谢翠英的脸色,却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那谢再兴,不正是他的爹爹吗? 第65章 弹劾案 数日前,应天(现南京)。 应天自古以来,就是都城优选之地,有六朝古都的美称。 朱元璋自攻占元朝集庆路以后,就将集庆路改名为应天府,作为自己的首府所在。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还没有财力对应天府进行大规模修整,仍然以南唐的金陵城和北宋的建康府城为基础,进行使用。 朱元璋自回到应天后,就抓紧时间,一边整顿军队,一边筹集粮草,只等万事齐备后,就发兵武昌,直取汉军老巢。 陈友谅的尸体虽然一直没找到,但毕竟强敌终去,朱元璋是心情大好。 此时此刻,他正在跟刘伯温商讨今后的发展策略。 刘伯温在明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民间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说法,足见其才高八斗,地位超然。 朱元璋上次敢带二十万大军,直奔鄱阳湖,抄陈友谅的后路,就是受了刘伯温的巨大影响。 朱元璋研究了会儿桌子上的地图,又抬头看向刘伯温道: “先生以为,我军这次以主力攻打武昌,张士诚会有何举动?” 刘伯温看起来其貌不扬,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却仿佛包含着看透一切的智慧: “国公大可安心!张士诚不是陈友谅,他错失良机,只等到我军在鄱阳湖分出胜负,才出兵东阳,为时已晚,我军以李文忠牵制,以徐达在应天策应足以!” 朱元璋点点头,大为心宽。 就在这时,李善长拿着一卷账目,走了进来。 李善长是朱元璋的大管家,有明之“萧何”的美誉,深受朱元璋信赖。 朱元璋见他进来,便好奇的问道: “这么快,就全都统计好了?” 李善长脸上带着喜色,说道: “回禀国公,这次鄱阳湖之战,我军缴获甚多,计有汉军军资,白银两百万两,刀枪、弓弩……” 朱元璋听完也很高兴,鄱阳湖意义重大,有功之臣必须重赏: “封赏名单有拟订吗?” 李善长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恭敬呈给朱元璋道: “有初步拟订,还请国公最后定夺!” 李善长很聪明,这种事情,他只提供方案,最后拍板还是看朱元璋。 朱元璋打开名册一看,只见李善长从两百万两白银中,拨出大约六十万两,来犒赏三军。 因为吴军士兵基数很大,二十万士卒一人一两,就足足花去了二十万两,战死受伤者抚恤更多,剩下的银钱,从百户到千户,几十上百两不等。 功劳最大的常遇春、廖永忠等人,大约能分到五六千两。 朱元璋看到最上面,是朱文正的名字,后面写着足足一万两。 朱元璋想了想,将一万划掉,重新改了改,这才还给李善长。 李善长接过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朱文正的后面,竟然变成了五万两!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国公?大都督一人独占五万两,会不会引起其他将士……” 李善长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谁看到朱文正拿那么多钱,会不眼红? 朱元璋却很果断,语气不容置疑道: “文正先有孤军守洪都,后有鄱阳湖大破陈友谅,居功至伟,何人敢不服?” 李善长还是觉得不妥,但摄于朱元璋的威严,不敢多言,刘伯温却已经明白了朱元璋的心思。 朱文正立下大功不假,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位及三军之首,封无可封,再要封的话,就是封爵位了。 可朱元璋现在还没有自立为王,自己都是别人封的国公,他拿什么爵位来满足朱文正? 所以,其他人除了赏钱,多少还可以加官进爵,唯独朱文正只能用银子打发了。 朱元璋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又不想委屈了朱文正,只好给他一大笔钱财了事。筆趣庫 等李善长和刘伯温都走了,朱元璋又开始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要说老朱真是勤政,只要当天能弄完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一直忙到天黑,终于只剩最后一个折子,朱元璋打开一看,却神情大变。 这竟是一封弹劾大都督朱文正的折子,由江西按察使李饮冰所奏。 朱元璋心中大惊,不明白朱文正犯了什么事情,要惊动江西省司法一把手 弹劾? 他神情凝重,一字一句的往下看去,只见李饮冰首先控诉朱文正身为洪都守军最高负责人,却常常不理军务,沉迷流连于烟花之地,引起将士诸多怨言。 朱元璋家风极严,尤其是接触了儒家思想后,常常对人说道: “百学德先行,育教先育德。” 朱文正身居高位,却如此荒唐,一点不避讳人言,让朱元璋大为失望。 朱元璋皱起眉头,接着往下看,李饮冰又控诉朱文正督修城墙不力,导致洪都南门被汉军轻易攻破。 如果说流连烟花之地,还只是私德有亏,那这一条就是重罪了。 在古代,凡是新修城墙,都要由官方验收,验收时,挑选一名精壮的士兵,手持锥子,奋力向城墙刺去,若是锥子能够入墙一寸,就要当场斩杀督造这段城墙的工匠。 如果洪都城墙真的出现严重质量问题,那负责总督军务的朱文正绝对逃不了干系,至少也是个督察不力的罪名。 朱元璋眉头越皱越深,当他看到第三条时,李饮冰竟然控诉朱文正,当街斩杀良民,将一名孔姓商贾乱刀砍死。 如果说前两条只是点燃了朱元璋的怒火,那这最后一条,简直就是将火山引爆。 朱元璋出身穷苦,受尽贪官污吏压榨剥削,最见不得违法乱纪,欺压百姓的事情,更何况是当街斩杀良民? “好你个朱文正!简直无法无天!” 朱元璋一巴掌拍到文案上,将笔墨打落了一地,边上站着的小太监瑟瑟发抖,急忙跪了下去。 朱元璋背着双手,气势汹汹的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看向那名小太监道: “你去把徐达叫来!” 那名小太监,正是跟朱文正有过一面之缘的赵九赵公公,他心中大为惊恐,徐达手握重兵,国公突然叫他过来,难道是想对付朱文正? 赵九丝毫不敢怠慢,急匆匆就向外跑去。 慌乱之下,赵九一头磕在了门柱上,都恍然不觉得疼。 他心中又惊又疑,那朱文正看起来斯文有礼,即便对自己这种身残人士,也不曾歧视,又怎么会当街杀人呢? 第66章 谢再兴叛变 赵九慌慌张张的跑出宫,慌不择路下,一头撞在一个身影上,正是黄旗先锋旗总高坚。 高坚刚刚赶回应天,看到赵公公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公公何事如此慌张?” 赵九认得高坚,一看是他,突然想起高坚之前,不正是在洪都当差吗? 赵九不敢泄露朱元璋要对付朱文正的秘密,只是从侧面向高坚打听道: “高旗总从洪都而来,可知洪都战事如何,大都督可安好?” 高坚莫名其妙,却也如实说道: “洪都早已无战事,在大都督的率领下,已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赵九隐约感觉出,高坚的话语,应该是对朱文正有利的。 他咬咬牙,扔下一句,“国公若是知道,一定会高兴的!”就匆匆走了。 高坚能被派去当朱文正的贴身护卫,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旗总,又哪里敢去掺和这种事情? 高坚左思右想,分外为难,作为一个武人,他也崇拜强者,朱文正的勇武过人,为国为民,早已赢得了他的尊重。 高坚咬咬牙,把心一横,就算干涉不了,说几句实话也是好的。 他整理下衣角,转身就向宫殿冲去。 朱元璋正在气头上,突然侍卫来报,说高旗总求见。 朱元璋一拍桌子,就想不见,又突然记起,高坚当初就是自己派去洪都当差的,没准他知道些关于朱文正的事情,便冷哼一声,宣他觐见。 高坚一进屋,就看到散落一地的纸笔,知道出了大事,顿时将心提了起来。 朱元璋屏退左右,只留高坚跪在地上,他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去洪都多日,将朱文正的种种事迹,都一一说来!” 高坚摸不准朱元璋的心思,只能先挑无关紧要的说了些,朱元璋直接挥手打断: “洪都城墙是怎么垮塌的?” 高坚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吴国公是对朱文正不满了,他只能如实说道: “大都督就任后,加固了各处城墙,唯有南门那一段,是前朝留下的,因为地形狭窄无法加厚,才被汉军攻破!” 原来是这样,朱元璋眉头舒展了些,又接着问道: “朱文正是否荒废军务,流连烟花之地,引起将士不满?” 高坚稳住心神,继续说道: “大都督的确有些年少风流,但守卫洪都时,他作战英勇,常常身先士卒,深得将士爱戴!” 朱元璋一愣,怎么听起来,跟李饮冰说得完全不一样。 这里面就有个时间差了,当初李饮冰离开洪都时,邓愈等人的确对朱文正牢骚极多。 但洪都保卫战爆发后,朱文正勇猛过人,也从不推卸责任,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去,带领众人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 ,早已收服了洪都将士们的心,甚至连同为武人的高坚都大为钦佩。 朱元璋脸色缓和了些,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他曾当街斩杀良民,可有此事?” 高坚早已派人调查过此事,闻言立刻说道: “那孔姓商贾为富不仁,趁洪都被围之时,大肆哄抬物价,竟涨了十倍有余,他还以次充好,霸占田地,激起民愤。大都督一怒之下,当街处决了他,并没收其家产分发给百姓!” 如果是这样,那还情有可原,最多只是不经司法审判,滥用职权罢了。 朱元璋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追问道: “除了这些,洪都可有其他异常?” 高坚一咬牙,如实说道: “陈友谅攻打洪都时,曾截获一批船队,船队是孔姓商贾的,他勾结军中吕千户,前往平江私贩货物!” 这件事,陈友谅当着数十万将士的面都捅穿了,根本不可能瞒住。 平江?张士诚? 没想到朱元璋刚刚舒缓的眉头,突然又立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对于老朱来说,严重违法是要杀头的,但如果是皇亲国戚,他手段会温和点,换成打骂撤职。 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私通敌寇,背叛朱元璋。 老朱一生经历了太多风雨,也经历了太多背叛,在早期生涯中,他甚至被自己的干爹加岳父郭子兴给怀疑,差点被杀死。(马皇后是郭子兴的义女) 从那以后,老朱对权力就看得很重,对于论功行赏他可以不吝啬,但若是有人敢背叛他,那一定会引起雷霆一怒。 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他的至亲! 至亲的背叛,才是最杀人诛心的! 朱元璋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心痛无比,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语气低沉道: “此事跟朱文正有没有关联?” 高坚额头已经冒出大汗,他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小人本想查证此事,但孔商贾已经被大都督处决,吕千户在夜袭汉军大营时,又临阵脱逃,被乱箭射死,线索全部中断,查无可查!” 朱元璋眉头越皱越紧,两个关键人物都死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内有玄机? 朱元璋厉声问道: “你可还有隐瞒?” 高坚急忙磕头道: “小人绝不敢隐瞒!” 朱元璋沉默半响,脸色阴晴不定,见高坚再问不出什么,便挥手让其退下。 高坚满头大汗,一步一小心的,倒着退出了宫殿,他心中暗叹一声: “我说大都督啊,你这事情也太大了,小人只能帮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闯进来,跪在地上便大喊道: “大事不好!谢再兴叛变,他投靠了张士诚!” 朱元璋的双眼猛得张开,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谢再兴是最早追随朱元璋起家 的元老之一,曾为朱元璋立下赫赫战功,他的两个女儿也被朱元璋钦点,分别嫁给了朱文正和徐达。 没想到这种人物,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叛变投靠张士诚。筆趣庫 ………… 关于谢再兴叛变的背后,其实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谢再兴官居枢密院判官,负责镇守诸全,因为领地跟张士诚临近,他又比较贪财,便时常派部将左总管和糜万户,与张士诚控制的杭州偷偷进行商业往来。 朱元璋曾明确下令,不许商通敌寇,以免阴泄机务,谢再兴这么干,说白了就是在违法走私。 朱元璋得知后,一怒之下,杀了谢再兴的两个部将,并将谢再兴召回,另派参军李梦庚总制诸全兵马。 朱元璋此举本来是想敲打下谢再兴,杀鸡儆猴,让他老实点。 但谢再兴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理解,他认为朱元璋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直接杀了自己的部将,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从此,谢再兴对朱元璋充满了怨念。 朱元璋其实并没有想杀他,等过了段时间,朱元璋认为谢再兴应该老实了,便把他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朱文正和徐达,甚至还让谢再兴重回诸全镇守。 在朱元璋看来,这也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但谢再兴的理解跟常人不同,他并不认为国公赐婚是件荣耀的事情,反而认为自己的女儿,不经自己同意,就许配给人,是对他的冒犯。 固然,老朱这事做得有点霸道,但在那个年代,两个女儿能分别许配给朱元璋的亲侄儿和头号重臣徐达,也不知道怎么冒犯他了? 而且谢再兴回到诸全后,先前派来的李梦庚还在,这又被认为是对他的牵制。 谢再兴越想火越大,只觉得朱元璋浑然就是在欺负他。 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公然违背禁令,走私敌对势力,是犯了多大的忌讳,要是换个人,只怕早就砍了。 可谢再兴偏不这么想,错误都是别人的,自己怎么可能犯错? 于是,谢再兴终于忍无可忍,在张士诚的鼓动下,一举叛变了。 他杀害当地知州,绑架李梦庚,直接拉着队伍,就投靠了张士诚。 这一行为,对正在东线跟张士诚交战的李文忠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但对于朱元璋来说,更坏的影响还不是这个。 那就是,谢再兴因为违法走私杭州,最后投靠了张士诚,而朱文正镇守的洪都,同样出现了走私平江的事件。 更重要的是,谢再兴是朱文正的岳父,两人之间还有着说不清的关联,虽然这个关联是老朱一手造成的。 如果早知道谢再兴会叛变,朱元璋根本就不会指这门婚事! 朱元璋一时追悔莫及,心中更是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文正!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 第67章 马皇后 夜幕降临,朱元璋皱眉坐在床上,马夫人端了一碗银耳粥进来,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了,战事不是很顺利吗?” 朱元璋叹了口气,没有去接那碗粥,沉默半响,才说道: “我想带徐达所部,亲自去一趟洪都!” 马夫人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忍不住挨着朱元璋坐下来,问道: “洪都那边,朱文正不是守的好好得吗?” 一听到朱文正的名字,朱元璋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怒道: “这混蛋无法无天,平日里荒唐也就罢了,竟敢学那谢再兴,私下里跟张士诚眉来眼去!” 马夫人心中大惊,谢再兴的事情她也听闻了,却没想过朱文正也敢做这事,她深知其中厉害,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你查实了没有,文正这孩子虽然有些轻狂,但不至于此吧?” 朱元璋咬牙切齿,冷哼一声道: “走私之事,已经被陈友谅坐实,是洪都千户吕祥勾结孔姓商贾所为,吕祥是朱文正手下部将,他怎么脱的了干系?” 当初谢再兴就是派手下参与走私,这极大引起了朱元璋的怀疑,总觉得朱文正也有猫腻。 马夫人闻言却松了口气,好心劝道: “这不是还没确定吗?你先把心放宽,文正是你的侄儿,跟那谢再兴不同,谢再兴可以造反,文正有什么理由反你?” 朱元璋疑心病发作,哪里那么容易相信,又说道: “他俩当然不同,谢再兴只是员大将,反了就当挖块肉,朱文正却是大都督,他要是造反,后果谁能承担?” 马夫人握住朱元璋的手,很有耐心的开导道: “文正这孩子怎么可能造反,他父母双亡,这些年是我们把他一手拉扯大,就连他那媳妇,不也是你帮忙张罗的吗?都说血浓于水,岂是谢再兴能比? 依我看呐,文正对你也是感情很深,别忘了,当初在鄱阳湖,他可是舍了命的救你!” 这句话一出,极大震动了朱元璋的内心,他并非无情之人,只是身居高位,时常面临错杂的人心,疑心比较大罢了。 想想朱文正在鄱阳湖时,死战张定边不退,并舍身为自己挡枪,朱元璋鼻子一酸,那颗坚硬的心肠,又忽然软了下来。 按当时的情形看,朱文正的确是对自己没有二心的。 马夫人见他情 绪缓和,又问道: “你带徐达去洪都,是想做什么?” 朱元璋闷头不做声,他本来是想带兵去洪都,当面撤了朱文正的官职,然后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最后再软禁起来,这话现在怎么好出口? 马夫人见他那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便握紧朱元璋的手说道: “文正就算轻狂了些,给些教训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他有救驾之功,不要寒了他的心!” 朱元璋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开口道: “他年少轻狂,任性胡为,是该吃些教训,但他立下大功,该有的奖赏,我也不会少了他!” 马夫人听他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重新端起那碗快要凉了的银耳粥,问道: “我去帮你再热热?” “不用!” 朱元璋一把接过,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 却说洪都这边,谢翠英知道父亲叛变投敌后,一连难过几天,每日都是以泪洗面。 朱文正看得心疼,只是想着花样逗她开心。 这一日,朱文正命人备好轿子,准备带她出去散散心,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苏灵儿急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是李饮冰来了!” 朱文正奇道: “我又没请他,这家伙跑来干什么?” 苏灵儿毕竟还小,神情有些惶恐道: “我看他带了一帮衙役,气焰甚是嚣张,正在大门口跟胡大锤等亲兵撕扯?” ………… 李饮冰虽然被都督府卫兵挡在了门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了朱文正一本,竟然真的成功了。 非但如此,朱元璋还将旨意交到了他手里,由他这个江西省司法一把手,亲自宣布。 这个结果,让李饮冰非常满意,按察使靠什么吃饭,表面上是司法审核,其实来得最快的,莫过于弹劾惩治官吏。 尤其对方是大都督朱文正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如果由我李饮冰亲手将他打翻,一定会声名大噪,成为不畏强权、除暴安良的李青天。 到那个时候,升官发财,还不是指日可待! 李饮冰是越想越兴奋,朱文正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都没注意到。 他只是看着挡在身前的胡大锤,还在跟衙役撕扯,觉得碍事,上前一把就将胡大锤推了个四仰八叉。 李饮冰对着地上的胡大锤就是一口唾沫: “ 你家主子都快玩完了,你这条狗还敢挡道不成?” ………… 朱文正一出来,就看到李饮冰带着一群衙役,鲜衣怒马的堵在门口,他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连胡子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朱文正心中纳闷,这家伙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跑来我家门口演话剧? 朱文正刚刚准备开口,就见李饮冰一把推倒了胡大锤,他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怒吼道: “谁家的狗没拴好,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李饮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朱文正骂的是自己,他也不以为意,反而一脸得瑟的说道: “哎哟,这不是大都督吗,别来无恙呀?” 朱文正豪不客气道: “有屁就放!今天你要说不出个长短来,可别怪我不好惹!” 李饮冰嘿嘿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公文: “要说这个长短,只怕就算大人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文正皱起眉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见李饮冰打开公文,大声念道: “大都督朱文正,目无法纪,玩忽职守,致部将吕祥私通敌寇……又草菅人命……特停职查看,以儆效尤……吴国公,朱元璋!” 朱文正一愣,没想到果真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但这个处罚非但没让他沮丧,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都督的职位,而是那个平江张士诚的神秘约定,只要那件事情不暴露,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大都督的官位,反正鄱阳湖也打完了,剩下的交给老朱就行,大不了自己做个富家翁,陪着老婆过日子,还乐得清闲! 李饮冰一通念完,却发现根本没有出现臆想中的效果,朱文正既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是不是看错了,李饮冰使劲揉了揉眼睛? 却见朱文正呵呵笑了起来,他一脸轻松的说道: “李大人,说完了?就这点事?” 李饮冰怒道: “你目无法纪,居然还笑得出来?” 朱文正收起笑容,一步步走向李饮冰,李饮冰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自觉的往后退了起来。 只见朱文正猛然挥拳,一拳就打在了李饮冰的眼眶上,瞬间就印上了一个大大的熊猫眼。 李饮冰大急,扯着破嗓子尖叫道: “你……你怎么敢打人?” 第68章 潇洒而去 李饮冰一句话没喊完,朱文正又是一拳,将他活活打成一只熊猫。 李饮冰又气又急,冲着自己身后的衙役叫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帮忙!” 这句话一出,都督府门前的亲兵们,立刻抽出了刀剑,那些衙役平日里在百姓面前威风惯了,却哪里敢在朱文正面前动手,顿时个个变得跟鹌鹑一样老实,只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李饮冰见无人帮忙,只能指着朱文正恐吓道: “你敢动手,我一定要去吴国公那里告你!” 朱文正又是一拳,将李饮冰的鼻子打得鲜血直流。 他步步前逼,李饮冰步步后退,直到顶到墙上,却见朱文正嘿嘿一笑,说道: “敢在我面前狂?我今天就是告诉你,就算老子停了职,也不是你这货色能招惹的!” 李饮冰一连挨了三拳,是涕泪齐飞,虽然心中怒极,却不敢再刺激朱文正,生怕惹恼了他,又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这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简直是谁惹谁倒霉啊! 朱文正三拳打趴了李饮冰,又转过身子,亲手将胡大锤扶起,好言宽慰道: “下次记住了,就算按察使打你,你也不用怕,只管还手就是。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欺负你!” 胡大锤大为感动,站起身后,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这话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就在这时,从大街另一边,走来一队士卒,他们押着几辆大车,在一位小太监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了门口。 朱文正一看,领头的小太监不正是赵九赵公公吗? 他撇下李饮冰,主动迎了上去: “赵公公真是稀客,怎么有空来洪都?” 赵九指着那几辆大车,笑道: “这是吴国公赏赐大都督的银两,让我抓紧送了过来!” 朱文正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几辆大车,我的乖乖,车上这么多箱子,要全是装的银子,岂不是能有几万两? 赵九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 “这次大人立下大功,国公给予都督的赏赐也最为丰厚,足有白银五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就连李饮冰也是目瞪口呆。 李饮冰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老子贪污受贿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这么多银子,这朱文正不是停职查看了吗,怎么还能光明正大的捞到这么多钱? 虽说朱元璋并不吝啬,但这个赏赐,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朱文正心随意转,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键,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说明朱元璋只是对自己不满,并没有彻底失望,只要不 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李饮冰看着满车的银子,又是嫉妒又是愤恨,他身边的心腹跟班,悄悄在耳边说道: “大人,朱文正动了手,不如再告他一状!” 李饮冰扭头就是一巴掌,怒道: “刚刚我被打时,怎么不见你帮忙?” 那个跟班一脸委屈,只能睁着眼睛胡扯道: “我也是为了大人好,那朱文正到底是国公亲戚,动手不利,还是告状的好!” 李饮冰又踢了他一脚,怒道: “你懂个屁!这事不许再提,谁敢泄露出去,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跟班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对于李饮冰来说,他被打一事是不能向吴国公提起的。 其一,这会让吴国公质疑他的能力,做官毫无官威,宣读个旨意,都能被人打,这得有多窝囊。 其二,这事若是传开了,李饮冰就成了官场的笑话,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所以,李饮冰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就算想报复,也只能另找机会。 朱文正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放心大胆的给李饮冰一个教训。 却说朱文正这边,对李饮冰是一点不客气,对赵公公却十分热情,竟然亲自将其迎进府中好生款待,看得李饮冰又差点吐血。 “朱文正!你如此张狂,早晚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 朱文正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拉着赵九推杯换盏,赵九从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太监,竟能受到大都督如此款待,顿时受宠若惊,心花怒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文正抓住机会,旁敲侧击道: “赵公公,我今日才被停职,为何国公又赏我许多钱财?” 赵九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微微一笑,却也不好当面说破,只是侧面提点了下朱文正。 朱文正很快猜了个明白,他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逃过一劫,赵九、高坚、就连马夫人都在其中发挥了不少作用。 朱文正顿时大为感叹,平时多交几个朋友果然没错。 朱文正好生招待完赵公公,临走又不忘给几个赏钱,让赵九心中暗叹: “大都督真乃人中龙凤,这次冒险救他,果真没错!” 赵九刚走,谢翠英就泪眼婆娑的走了出来,她一边小声抽泣,一边担忧道: “我爹爹一时糊涂干了傻事,没想到夫君你也受到牵连,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朱文正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道: “傻丫头,别想太多了。我只是不做官而已,至少还有一笔钱财,何愁日子过不下?” 谢翠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大都督是一人 之下,万人之上,你真的放得下?” 朱文正闻言哈哈笑道: “都是身外之物,有啥放不下的。要说真有啥放不下的,那只有你和这个家!” 朱文正是现代思想,对于他来说,有钱有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做官并非是什么必要的事情,若不是如今天下大乱,他早就不想当那什么鸟都督了。 跟家人相拥一起,过一把土豪的日子不爽么? 谢翠英见他说得真心实意,心中一暖,悄悄将脸靠在了朱文正肩头: “你要是能这么想,我也就知足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跟你一生平安就好……” 朱文正听得心头一热,手上又用力搂紧了些: “正好最近得空,我们不如出去耍耍,我知道一处马场风景不错,还可以买两匹小马玩乐……” 谢翠英乖巧的点点头: “一切但凭夫君做主!” 第二天一早,朱文正大张旗鼓的买了一批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将自己和老婆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连胡大锤和苏灵儿也分到不少银钱,还得了几套新衣服。 有钱就得潇洒! 朱文正将行李装满八辆大车,带着三十多名家仆护卫,浩浩荡荡就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邓愈、赵德胜、薛显等人得到消息,一股脑儿的全都赶了过来。 邓愈面带焦急,拦住朱文正马头道: “大人,您就这么走了?” 薛显也跟着说道: “大人莫要灰心,只是些许挫折,国公慧眼识珠,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赵德胜更是吹胡子瞪眼道: “肯定是李饮冰那个小人告的状,等我取来狼牙棒,一棒宰了他!” 朱文正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拉住: “公然捶杀朝廷命官,你这是想造反吗?” 说完,他又一脸无奈的看着赵德胜几人,说道: “你们这是做甚,我不过出去耍几天,你们搞得竟跟永别似的?” 邓愈几人还担心朱文正立了大功,又受处分,一时心态失衡,做出不辞而别的事情,但现在看他模样,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邓愈总算松了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大人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一件美事!” 邓愈话刚说完,就见街前拐角处,跑来一个人影,正是李继先。 他怀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物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道: “大人,这是我给您买的古琴,就随身带上吧!” 朱文正顿时大为感动,难得李继先有心,他之前劈坏过自己的古琴,竟一直记在心里,还特意跑去买了一把。 这真是礼重,心意也重! 只是,我对这玩意一窍不通,送给我不是对牛弹琴? 第69章 贵溪牧场 贵溪县距离洪都数日路程,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因为拥有一块小平原,还开了一座私人牧场。 牧场本来是元代官办的,因为战乱,辗转流落到当地富商手中。 牧场内的优质战马,早已被军队收购一空,如今主要经营的是民用驮马。 谢翠英却不懂这些,只是站在木制栅栏外,看着绿油油的草场上,数百匹马儿欢腾跳跃,心中甚是欢喜,她指着其中最壮的一头,看向朱文正道: “夫君,你说那匹马儿,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吗?” 朱文正哑然失笑,解释道: “这些都是驮马,体力强,耐力好,却并不擅长奔跑。若要日行千里,还需上等的战马!” 谢翠英好奇道: “既然战马如此厉害,为什么不见多养一些?” 朱文正略带遗憾的说道: “马喜高寒,怕湿热。因此越往南方,马匹养殖的存活率越低,比如我们所处的江西就不太理想,一到夏天,气候炎热,马匹很容易患上疫病,大规模死亡!” 谢翠英有些不相信道: “南方那么大,就没有一个地方适合养马吗?” 朱文正捏了捏她的小琼鼻,笑道: “倒有一个地方例外,云贵地区有高原,那里气候宜人,盛产滇马。” 谢翠英还是第一次听说,养马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时来了兴致,接着问道:筆趣庫 “战马听起来很厉害,万一要是使性子,不听话怎么办?” 朱文正嘿嘿一笑,只是盯着谢翠英不说话。 谢翠英愈发好奇: “夫君,到底哪里好笑了?” 朱文正凑上前,悄悄说道: “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只要把公马阉掉,它就百依百顺了!” 谢翠英俏脸一红,嗔怒道: “你莫要诓我,在这里胡言乱语……” 两人一阵调笑,看得跟在身后的胡大锤连连撇嘴,苏灵儿只是捂着嘴偷笑。 朱文正见谢翠英对一匹枣红小马很感兴趣,便说道: “你要是喜欢,我把它买下来如何?” 正说话间,一个牧童骑着小马,从马群中跑了出来,看到朱文正等人,他立刻大声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私人领地,不能擅入!” 朱文正这次是微服出访,穿得都是便衣,闻 言便答道: “我们是来买马的,叫你们老板出来!” 那牧童一听来了生意,顿时喜形于色,急忙答应一声,匆匆骑着马就走了。 谢翠英有点纳闷道: “那牧童如此高兴,莫不是生意难做的很?” 朱文正点点头,表示赞同: “最近兵荒马乱,能买得起驮马的,估计不多了!” 不一会儿,牧童领着一个中年商人赶了过来。 那商人不似牧童般天真,他很有眼力,一见朱文正等人虽然穿着便服,但衣着华丽,随从就有三十多人,大车更是拉了八辆,心中顿时暗叫,这是大主顾上门了。 中年商人赶到跟前,恭敬拱手道: “鄙人姓王,是这座牧场的主人,不知这位老爷尊姓大名?” 朱文正回了一礼: “王老板太客气了,叫我朱掌柜就行!” 王老板心中一喜,这人是掌柜,果然是个土豪,便一脸殷勤的询问道: “不知朱掌柜远道而来,是想挑些什么马儿?” 朱文正指着草场中的马群问道: “你这里都有些什么马,全都在这儿吗?” 王老板一听,急忙吹嘘起来: “朱掌柜好眼力,要说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家马场最好,马儿那是出了名的壮实,不管您是想要运货的驮马,还是代步的乘马,我这里是应有尽有!草场上只是其中一部分。” “嗯!” 朱文正点点头,又问道: “价格如何?” 一说到价格,王老板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狡黠,急忙说道: “朱掌柜放心!价格绝对童叟无欺,凡是买了我的马,都说赚到了。看您想要啥样的,从次到优,也就五两到十两不等!” 这王老板口才了得,说得天花乱坠,买他家东西,反倒好像能赚钱一般,引得谢翠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朱文正见老婆难得高兴,便爽朗的指着那匹枣红小马道: “就那一匹,多少银子我买了!” 王老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客官,您就买一匹?” 朱文正点点头: “我们本就是出来耍耍,是夫人看中,我才买的。” 王老板一脸颓丧,还以为来了个大雇主,但他到底是生意人,很快调整过来,连连摆手道: “一匹也行,但枣红马不行,那是我留着,将来要做种马的!要不,您重新挑一个?” 朱文正仔细瞧了瞧马群,这里地处南方,养得都是典型的东亚矮种马。 但那匹枣红马却明显与众不同,体格更大更壮,四肢纤细、腱部发达,竟似有着阿拉伯马的血统。 阿拉伯马是世界闻名的战马,不但身高体大,速度惊人,耐力也非常持久,可谓是能力非常全面。 当年蒙古远征东欧时,曾带回大批阿拉伯马。 蒙古人虽然重视马匹,却喜欢使用散养的方式放牧,结果导致许多名马,在杂交几代后,血统就慢慢变得不纯良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名马散落在民间,被一些爱马之人收养。 朱文正见枣红马血统不同寻常,好奇问道: “你这里是不是有战马?若是有,我倒可以买上一批!” 王老板一愣,眼神有些闪烁,随即摆手苦笑道: “朱掌柜开玩笑了,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战马,就算有,也早被军队强行收走了!” 朱文正见他言语中包含着苦涩,忍不住问道: “此话怎讲?卖给军队不好吗?” 王老板叹了口气,也没有隐瞒: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军队收购,虽然量大,价格却压的很低。普通战马,在市面上可以卖到三十两左右,若是军队收购,只有大约八成的价格。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年头到处打仗,战马成了军需物资,军队会将好马一扫而空,连种马都不剩下。 我辛辛苦苦开个马场,靠卖驮马、乘马其实赚不了几个钱,只有千里马这种,才会有富商追捧,高价收购。 如今没了优良种马,生意又不好做,养家糊口都快成问题了!” 朱文正这才明白,元末乱世战争不断,对马匹的需求量极大,民间保有的良马,只怕大部分都被搜罗走了。 而朱元璋此时还没立国,也没建立相关的马政政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照如此发展下去,很快就会出现无马可用的局面。 一旦到那个时候,想要北上对抗数量庞大的北元骑兵,恐怕就要吃大亏了。 朱文正想到这里,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关我毛事啊,老子都不干了!” 第70章 马丢了 据史书记载,在洪武五年,明军第二次北伐时,尚能出动三路大军,每路各有“五万骑”。 但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全国清点兵马数量时发现,官马保有量下降到一个让人害怕的水平,官兵一百二十万人,马匹却只有四万五千匹。 朱元璋为此专门考察了唐宋以来的养马制度,综合汇总后,搞出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这种办法结合了官方养马和民间养马两种模式。筆趣庫 官方养马自不用说,民间养马是由官府将小马驹发放给百姓,由百姓代替国家养马,若是马养的好,会给予一定物质奖励,还可以免除税负徭役,若是养死了,就要惩罚。 朱元璋设想的这个办法,本意上对百姓和国家是互利互惠,老百姓不用出钱买小马,只利用农闲时间就可以把马养大,还有奖赏,而国家也省去了养马的场地和人员,刚开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吏治逐渐腐败,制度也被人钻了空子,百姓得不到实惠,反而背上沉重的负担。 这一制度演变到明末,精华没了,全是糟粕,甚至成为明朝灭亡的一个导火索。 朱文正对这些有所了解,但他如今被停职,也管不上许多,还是先哄老婆开心要紧,便对王老板说道: “我老婆就看中你那匹枣红马,要不我出一倍价钱,二十两银子卖不卖?” 王老板一呆,没想到一匹小马也有人愿意出这个价格,这都快接近战马了。 王老板略一思索,反正种马也不止一匹,干脆就卖了吧。 谢翠英祖上是普通人家,勤俭惯了,见状拉着朱文正的胳膊,劝说道: “会不会太奢侈了,平白多花不少银子?” 胡大锤在边上听着也是一脸肉痛,想当初俺卖身当兵,也没二十两银子吧。 朱文正却握住谢翠英柔软的小手,说道: “只要你开心,二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翠英只觉得朱文正最近越来越爱惜自己,一种从未体验过幸福感涌上心头,小脸红扑扑的,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娇艳。 买了枣红小马,朱文正一行在马场附近寻了处风景秀丽的地方,随即安营扎寨,准备好好玩几天。 白天朱文正教谢翠英骑马,傍晚就在河边钓鱼,晚上开篝火大会,再宰上 只肥羊,跟胡大锤喝得酩酊大醉,日子倒是好不快活。 等二天一早,朱文正钻出帐篷一看,却不见了枣红小马。 他刚开始还以为马儿自己跑远了,等找了一圈才发现,何止是枣红马不见了,就连自己带的战马也少了一匹。 朱文正此次出行,一共就只带了两匹战马,其余全是普通驮马,如今竟然少了一匹,明显是被人偷了。 好大的胆子,偷马竟然偷到我头上了? 让朱文正奇怪的是,就算他昨晚喝多了,但什么人手段如此高明,竟能在二十多名卫兵的守护下,将两匹马偷走? 朱文正沿着马蹄印一路搜索,发现蹄印到了两里外就上了一片碎石路,消失不见,这偷马人明显是个高手,很有经验。 马儿寻找无果,朱文正只能将王老板找来当面对质: “王老板,我昨天才花二十两银子买你的马,今天就被人给偷了,这事也未免太巧了吧?” 王老板一听,急忙指天画地,分辩道: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倒是我昨天忘了提醒你,最近个把月,马场附近出了偷马贼,一连偷了我三匹好马!那个挨千刀的,要是让我抓住他,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朱文正见他模样不像撒谎,便又问道: “有没有看见偷马贼的模样没?” 王老板一脸愤恨的说道: “若是看见就好了,那人特别狡猾。我专门雇了二十多个人手,还请过县里出名的捕头,布置一堆陷阱,蹲在马场守了十几天,也只看到个模糊的黑影,毛都没抓到一根!” 朱文正又问了几句,线索非常少,只能大致推断出,偷马贼只有一个人,那人脑瓜灵活,身手非常敏捷。 这倒是个人才,王老板布置这么多手段也没抓到他,激起了朱文正的好奇心。 接下来几日,朱文正白天照常玩耍,以免引人注意,只是夜里不再喝酒,总是悄悄在帐篷中坐到半夜,才合衣睡去。 谢翠英有些担心,劝说朱文正,马她不要了,若是这里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家好。 朱文正每次只是笑笑,宽慰她先睡下。 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朱文正都没怂过,一个偷马贼能有什么不安全,他只是想会会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果不其然,到了第 十天晚上,马场那边突然火光大作,十几个人打着火把冲出来,大喊道: “抓贼啊,抓偷马贼啊!” 朱文正早有准备,抄起身边的波斯弯刀,冲出营帐,跨上门外的战马就直奔过去。 朱文正刚刚冲到马场附近,就看到一个黑影骑在马上,快如疾风,从左前方飞奔而过。 当朱文正看到那匹被偷的马时,顿时大吃一惊。 那根本不是之前在马场中看到的寻常驮马,而是一匹纯种的阿拉伯战马。 两个马场青年,同样骑着阿拉伯战马,追着黑影飞奔而去,王老板气喘吁吁,一脸气急败坏的跟在身后,只是大喊道: “抓住他!给我一定要抓住他!他偷了我最好的马!” 朱文正大为惊奇,抽刀拦住王老板道: “你不是说没有战马?这些阿拉伯马哪儿来的?” 王老板根本没注意到朱文正,被眼前的弯刀吓了一跳,语焉不详的支吾道: “我……我……这……这……” 朱文正手腕一抖,弯刀在月色下闪着寒光,怒喝道:筆趣庫 “你敢骗我?” 朱文正历经沙场,这一发怒,顿时杀气蓬勃,王老板一个生意人,哪里受的住,吓得急忙跪倒在地,一股脑的全招了: “大人饶命啊!我并非有意隐瞒,这几匹阿拉伯战马,是我悄悄留下配种用的。有了它们,我的马驹才有竞争力啊!” 原来如此,难怪那匹枣红小马,看起来就有明显的阿拉伯血统。 朱文正心中大喜,好马就跟跑车一样,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他也不废话,打马就跟着黑影追了上去。 朱文正的战马,是专门由军队调教过的,比起马场中那些未经训练的马匹,明显要高效许多。 眼见那个偷马贼在两个马场青年的追赶下,不断向左偏移,朱文正干脆抄近道,直接追了上去。 那偷马贼似乎也发现,朱文正马术了得,才是最大的威胁,急忙向着左侧一片树林冲去。 黑布隆冬的夜晚,在树林中骑马飞奔,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马失前蹄,绊到什么,又或者避之不及,撞到树上,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那两个马场青年只是出来追贼的,到底不敢玩命,追到树林边就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朱文正紧跟在偷马贼身后,飞奔而去…… 第71章 深夜擒贼 朱文正一路紧追不舍,那偷马贼身手的确了得,骑着一匹偷来的马,竟丝毫不落下风。 只见那身影纤瘦敏捷,挥舞手中马鞭,不停的抽打胯下战马。 朱文正跟着他跑了一柱香时间,左拐右冲,竟然始终追不上。 树林中黑黢黢的,仅靠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认道路,朱文正几次差点被树枝给挂到马下。 眼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朱文正急中生智,突然抽出战马身侧插着的火铳,点燃引信,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砰!” 一声巨响响彻森林,火光瞬间刺破了黑暗,偷马贼的阿拉伯战马,到底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根本没接触过火铳,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 阿拉伯战马受到惊吓,扬起前蹄就立了起来,发出一阵唏聿聿的大叫,竟将偷马贼一下摔到了地上。 朱文正二话不说,抽出弯刀就冲了上去,趁着对方摔得晕头转向,一刀就架在了偷马贼的脖子上。 偷马贼脸上蒙着的纱布,也被朱文正一把扯了下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出头,在近距离看清朱文正的面容后,那个年轻人的瞳孔猛得收缩了一下。 朱文正见他神情有异,用刀顶住他脖子,大声喝道: “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那人也不反抗,反而如释重负的说道: “你是吴军大都督,有谁不认识?至于我,只是一介小民,不足挂齿!” 吴军大都督,竟然这样称呼我? 朱文正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厉声道: “你是一名汉军!” 那人神情一滞,见身份被猜中,索性坦白道: “小人燕飞,的确是一名汉军,既然被大人抓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人倒是硬气,反而勾起了朱文正的好奇心: “你既然是汉军,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燕飞叹了口气,一脸没落道: “一个多月前,陈友谅被困在鄱阳湖上,粮草奇缺,便命我等去都昌抢粮。 本来粮食顺利抢到,大家都以为可以饱餐一顿,谁知你属下大将邓愈突然半道杀出,一把火将粮草烧了个精光,我弟弟也受了伤。 我拼 死背起弟弟,藏在岸边的芦苇荡中,这才躲过一劫。 后来,我想悄悄找个大夫给弟弟医治,却发现附近几个郡县都被汉军洗劫过,人早跑没影了,吃得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我找了辆破板车,将弟弟一路拖到这里,才发现贵溪没被洗劫,可以安身。 但我俩都没有银子,没钱给弟弟治伤,只好出来偷马去黑市上变卖,换点钱财!” 朱文正注意到,燕飞直接叫了陈友谅的名字,而不是称作汉王,似乎对陈友谅非常不敬。 但他的这段经历,听完让人心中一阵感慨。 让邓愈火烧汉军粮草,是朱文正亲口交代的,没想到在他看来,只是一道普通的军令,却对两个汉军士兵造成了这么坎坷的影响。 战争伤害最大的,果然还是普通人。 朱文正脸色缓和了些,又问道: “你身手矫健,善于潜伏,又精通骑术,在汉军中是何职位?” 燕飞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小人在汉军中,担任夜不收伍长!” 原来如此,这还是个侦察兵中的精英! “你偷我的那两匹马呢?” 燕飞神情一滞,有些惭愧的说道: “已经让小人换成钱财,给弟弟治病了。” 朱文正冷哼一声,将弯刀顶住他的脖子: “你知道自己该当何罪?” 燕飞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知道!我不怕死,只求大人杀我之前,让我先安顿好弟弟,饶他一命!” 这小子虽然偷马,但倒是个重情义的人,朱文正有意试探道: “如今仗打完了,双方正在交换俘虏,我干脆让人遣送你们回武昌,也好替陈友谅的儿子继续效力?” 一听这话,燕飞恶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到地上: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何时把我们当人看了。我早听到传闻,他连我们自己的伤员都杀,我几个同乡都死在他手上,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为他们家效力!” 看来这兄弟俩,对陈友谅是彻底死了心,如今出来偷马,也不过只为了维持生计。 只是燕飞刚刚提到的黑市,可以交易马匹,让朱文正很好奇: “黑市都有些什么 马?价格又如何?” 燕飞没想到竟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才说道: “黑市的马匹数量并不多,通常是些市面少见的战马,价格比寻常要贵,只因我是外地人,他们故意压低我的价格,我也拿不到几个钱!” 朱文正又指着一旁的阿拉伯战马,说道: “马场王老板说,你偷了他三匹马,都是这种吗?” 燕飞闻言失笑道: “要是有三匹这种马,我早就凑够钱回家了。之前我偷的都是普通驮马,今晚才无意中发现,这王老板还有一个单独的马棚,里面有十几匹都是这种马!” 朱文正心中大致有了数,他突然将刀收起,又从怀中掏出五十两白银,扔在燕飞脚下,说道: “这钱足够你兄弟两看病回武昌了,你走吧!” 燕飞一呆,难以置信的盯着朱文正,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大度? 朱文正其实是起了爱才之心,这燕飞是难得的人才,为人也重情义,不畏死。 如果是以前,朱文正肯定会将其收在帐下,但现如今,他自己都被朱元璋给停职查看了,索性懒得管,干脆放他一条生路吧。 朱文正牵起阿拉伯战马,调头就向回走去,只留下燕飞呆呆的坐在地上,良久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句: “大人!” 朱文正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 朱文正牵着马回到马场,王老板一看阿拉伯马竟然失而复得,顿时大喜道: “多谢朱掌柜,偷马贼抓到了?”筆趣庫 朱文正无所谓的耸耸肩: “只追回了马,人被他跑了!” 王老板满脸都是遗憾,但看到宝马失而复得,终归是开心的跑过来,伸手就准备拉住马笼头,却被朱文正横刀挡住。 “朱掌柜,您这是?” 朱文正脸色一沉,板着脸说道: “马是我找回来的,你就想这么拿走?” 王老板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道: “多谢朱掌柜!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朱文正却瞧都没瞧一眼,反而目光锐利的盯着王老板,只把他盯的心里发毛,这才问道: “你知道私藏战马,是什么罪名吗?” 第72章 朱元璋西征 王老板大惊失色: “咱们都是生意人,为何说这个?” 朱文正颠了颠寒光闪闪的弯刀,说道: “谁跟你是生意人?” 就在这时,胡大锤带着几个家丁也赶来过来,闻言大喝道: “大都督亲临,还不跪下!” 王老板万万没想到,统帅三军的大都督竟然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更是亲眼撞见他私藏了战马。 他双眼圆睁,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朱文正只是吓唬他一下,见他老实,这才一五一十的询问起来。 原来当初战乱时,王老板盘下这座马场,就发现了二十多匹阿拉伯战马,他悄悄将其藏了起来,只出售了普通战马。 后来,他也摸清了黑市的门路,每当有土豪高价收购时,他就牵上一两匹阿拉伯战马去卖,这个时候价格往往能翻到普通战马的两倍左右,即五六十两白银。 运气最好的一次,他甚至将一匹马卖到八十两的价格,利润几乎是驮马的一二十倍。 一来二去,还剩下十几匹,他也没闲着,拿去给普通驮马配种,生出来的小马驹也比一般驮马卖相要好。 若不是最近江西遭了兵灾,生意不好做,他的马场还是非常有竞争力的。 另外,据王老板自己估计,流落在整个江西行省的好马,应该还有不少。 朱文正皱眉想了想,说道: “你私藏战马的罪名,我可以不追究,但你手中的战马,我要全部收购!” 王老板一听,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军队收马向来价格不高,能有八成左右,二三十两一匹就不错了。 这王老板也是财迷心窍,如今兵荒马乱,战马放在哪一家都是军管物资,北方元顺帝那边,十锭纸钞都不买来一斗粟米,却可以用十一锭纸钞强行收购战马,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明抢。 吴军虽然不富裕,但至少是真金白银的收购,他居然还不满足。 却听朱文正接着说道: “我只要这种阿拉伯马,每匹六十两白银,你可以替我去民间搜罗,凡是愿意卖的,都是这个价格!” 王老板一个机灵坐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朱文正,由他去张罗,中间还可以赚个差价,这简直是天降横财啊! 这种好事,谁不愿意干! 王老板一跃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发誓赌咒,一定会替朱文正搜罗更多的阿拉伯战马! 等王老板兴致冲冲的走了,胡大锤有些纳闷的问道: “大人,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亏啊?” 朱文正却信心十足的笑了起来: “我们不清楚马匹交易的门道,由王老板出面,反而省去许多麻烦, 只要把这批马养好了,等过几年天下缺马时,你就知道有多赚了!” ………… 却说朱元璋在应天招募降卒,整顿军马后,实力变得更强。 九月时,张士诚派遣大将李伯昇,在叛将谢再兴的协同下,率领大军进攻朱元璋。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了陈友谅的,张士诚大军同样号称六十万,可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两军还未正式开打,张士诚就退兵了。 这事说来话长,却也神奇,张士诚因为占据江浙一带,地盘跟北元接壤。 早年起兵时,张士诚经不住虚荣心诱惑,自立为“诚王”,结果好处没捞到,反而引起北元朝廷的注意。 元顺帝亲自下令,命丞相脱脱率百万大军来攻,把张士诚当时的大本营高邮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士诚不属于红巾军,没人帮他,一时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叫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悔得肠子都青了。 更悲催的是,他想投降都不行,元丞相脱脱铁了心,要在攻下高邮后,屠尽当地兵民,以在全国杀鸡儆猴。 眼看张士诚身陷绝境,结果竟天降鸿福,脱脱遭奸臣算计,被元顺帝一纸诏书就地解职,并押往吐蕃,在半路上被毒酒赐死。 至于那号称的百万大军,一时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张士诚抓住机会,将其全部击溃。 自那以后,张士诚学聪明了许多,不再称王,反而时不时跟元顺帝眉来眼去,元顺帝忙着镇压红巾军起义,也乐于跟张士诚搞得火热。 结果一来二去,元朝廷还给张士诚封了一个太尉的大官,他手下的文武官员也都跟着鸡犬升天,各自封官。 张士诚投桃报李,每年都走海路,向元大都运送粮草达十一万石之多。 元顺帝见这小子上道,为了安抚住张士诚,又派人赐予龙衣和御酒。 如此一来,张士诚自认为混了个编制,也是体制内的人了,变得更加骄横,一边让部下歌功颂德,一边狮子大开口,要元朝廷封他为王。 好家伙,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当初就因为自立为王,才招来元朝百万大军围剿,如今竟然梦想着元顺帝直接封他为王? 张士诚脑袋进水了,可元顺帝没有! 元朝廷毫无意外的拒绝了! 今时不同往日,张士诚自认为羽翼丰满,一怒之下,于今年九月,再次自立为王。 只是这一次,张士诚改了个名,不叫“诚王”,而是叫做“吴王”! 没错,此时朱元璋还是吴国公,张士诚就自立为吴王,偏偏要压着老朱一头。 如此骚包的操作,自然引来朱元璋 的亲切问候! 说起来,张士诚也不是第一次恶心朱元璋了,早在数年前,双方地盘第一次交界时,朱元璋就派出使者对张士诚表示了恭维,并希望双方能够安稳合作,共同对抗强敌。 张士诚的回复也很有礼数,他直接扣留了朱元璋的使者,并发兵攻打朱元璋。 这一下可把老朱恶心的不行,老朱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派出徐达等人,击败了张士诚的军队。 张士诚一看傻眼了,又立即派人求和,并表示以后每年可以供奉粮食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三百斤。 朱元璋大手一挥,表示只给粮食就可以,将使者放回来就行。 然后……然后张士诚就不理朱元璋了,又把老朱气的冒烟。 接下来几年,双方自然是撸着袖子上场互搏,张士诚虽说大事糊涂,但他却有一个陈友谅没有的优点,那就是“仁义”。 没错,就是仁义,张士诚起家后,大力改革元朝弊政,减免了许多苛捐杂税,赢得当地百姓爱戴。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比老朱更爱惜百姓,只是因为张士诚占据了江浙地带,全国最富裕的地区,光卖私盐就赚得满盆钵体。 这导致张士诚的财力,是朱元璋和陈友谅无法企及的。 而且他对手下将领也十分宽容,打了败仗很少责罚,甚至还赏钱安慰,下次出征时,照样任用。 虽然此举造成张士诚的军队,往往纪律松弛,战斗力不稳定,但也为他赢得了一批铁粉效力。 朱元璋一时也拿他奈何不得,一拖就拖到张士诚今年自称吴王。 老朱关起门来大骂一通,最后还是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按原计划行事,先解决汉军残余势力,再调头解决骚包的张士诚。 张士诚不甘心看着朱元璋壮大,自然派出六十万大军想拖住老朱的后腿。 结果他好像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自立为王后,又一次成功引起了元顺帝的亲切关注。 张士诚没拖住朱元璋的后腿,自己反倒担心被元顺帝爆了菊花,六十万大军还没摆开架势,就只能又匆匆跑回家,防守老巢了。 朱元璋见张士诚折腾半天,没搞出什么名堂,索性留下徐达驻守应天后,他亲率二十余万大军,乘坐千百艘战船,浩浩荡荡的向武昌而去。 十月初七,吴军大队人马抵达武昌城下,朱元璋下令: “立栅围之,江中联舟为寨,以绝其出入之路!” 一时间,武昌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武昌是汉军大本营,被陈友谅经营多年,其坚固程度,甚至还要超过洪都,又岂是那么好打得? 第73章 久战不下 汉军此时是陈友谅的儿子陈理继位,在武昌城中仍有数万人马坚守。 就在两个月前,陈理还做着太子的美梦,只等陈友谅打败朱元璋,就能问鼎天下。 谁想天意弄人,时局变化如此之快,如今不但父皇身死,就连陈理也被大军包围在武昌。 陈理神情憔悴,手中拿着一张拓印的纸文,看着看着,眼角竟流出泪水。 那纸文是陈友谅留下的,曾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看管,切莫让人偷去,如今睹物思人,陈理是悲从中来。 亲兵统领陈英杰见状上前宽慰道: “汉王,切莫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如今我军虽然被围,但有张子昂将军坐镇城中,朱重八想攻进武昌,也是痴心妄想!” 想起张子昂,陈理总算安逸了些,那是大将张定边的儿子,虽然年纪轻轻,已是武艺出众,智勇双全,尽得张定边真传,有他在这里,汉军尚可一战。 ………… 朱元璋没有轻敌,着急攻打武昌,而是花了几天时间营造大量攻城器械,做足准备后,吴军才正式展开进攻。 随着三声炮响,吴军炮石齐发,弹丸如雨而下,大量步兵手持藤牌,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向武昌城墙汹涌而去。 但武昌城的坚固程度,超出预想,一天血战下来,吴军竟寸功未立。 接下来数日,朱元璋不断调整部署,试图找出薄弱点进攻,但剩下的这几万汉军,在鄱阳湖时都不曾投降,显然都是狂热分子,吴军奋力作战,始终登不上城墙。 双方打了一个多月,朱元璋心中焦虑,亲自带领黄旗先锋上前线视察。 就在朱元璋抵近前线时,武昌城门突然大开,一员银袍小将,手持长枪,骑一匹神采飞扬的白马,带领数千骑兵,直奔朱元璋中军而来。 朱元璋大为惊叹汉军的勇气,随即镇定指挥中军上前截杀。 谁料想,那员银袍小将武艺过人,勇不可当,一路披荆斩棘,连斩两员吴军大将。 汉军骑兵在他率领下,气势如虹,如猛虎下山般,将朱元璋的中军一举击穿。 眼见汉军铁蹄就要冲到朱元璋身前,黄旗先锋急忙摆开决死架势,还好大将常遇春及时赶来。 常遇春胯下一匹血红战马,手持虎头湛金枪,如战神出世,跟那名白袍小将战作一团。 朱元璋拔马就走,待退到安全处,越看越是心惊,只见汉军那员小将,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竟然跟吴军第一猛将常遇春打得有声有色,双方交手数十回合,只打得枪影漫天,虎虎生风,一时竟难分胜负。 朱元璋急忙调动援军,准备合围消灭这股悍勇的汉军。 就在这时,武昌城内响起金锣声,其声甚急,似 在催促紧急撤兵。 那白袍小将到底年轻,久战之下,渐渐不是常遇春对手,他听到锣声,虚晃一枪,挥军就向武昌城内冲去,纵马跑了几步,他又回头指着朱元璋大吼道: “朱重八!我必当取你首级,以报杀父之仇!” 朱元璋大为困惑,自己跟那员白袍小将素不相识,又何时有过杀父之仇? 直到常遇春赶来后,才解开了朱元璋的疑问,原来那名神勇过人的白袍小将竟是张定边之子——张子昂! 常遇春对其是大为感叹,这家伙年纪轻轻,竟然已有张定边的八九成武艺,若是等他再练上几年,只怕将来罕有人能匹敌。 朱元璋心中一阵唏嘘,没想到汉军余孽中也有此人才,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远在江西的朱文正。 若是文正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擒住张子昂那小子? 经此一役,朱元璋不再轻易犯险,只是坐镇指挥,猛攻武昌城。 这一打就是两个月,双方仍是僵持不下,朱元璋总算是尝到当初陈友谅的滋味。 这攻打坚城,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汉军虽然人少,但特别顽强,尤其是那个张子昂,哪里激战最酣,他就出现在哪里,手中长枪如银龙挥舞,屡屡挫败吴军攻势。 朱元璋麾下常遇春、傅友德等将领,虽然作战悍勇,冲锋陷阵不在话下,但遇到这种坚固城池,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强攻硬打,收效甚微。 朱元璋心中感慨万千,不止一次想起朱文正,若是文正在,不知他又会想出什么办法? 可停职查看的命令,是朱元璋亲口下的,如今过去才两个月,朱元璋想收回成命,又觉得难以启齿。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朱元璋再也等不及了,将大军交给常遇春,叮嘱他不要莽撞后,又急匆匆赶回了应天。 这是因为他有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要干,那就是自立称王! 朱元璋虽然很早就依附了北方红巾军的龙凤政权,但这其实并非他的主意。 早年朱元璋走投无路,被逼造反,投靠红巾军领袖郭子兴,被郭子兴赏识,收为义子。 后来,郭子兴干脆将义女(马夫人)也嫁给了他。 郭子兴实力并不强,为了自保,就投靠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北方红巾军龙凤政权。 后来郭子兴病死,朱元璋继承他衣钵,名义上仍归属龙凤政权。 但朱元璋地处南方,跟北方龙凤政权长期没有交界,实际上处于听封不听调的独立状态。 朱元璋不似张士诚那般喜好虚名,他奉行的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策略。 因为不称王,早期实力弱小时,朱元璋成功避免了吸引北元政府的注意。 与之相反的是,龙凤政权因为称帝,吸引了大量北元军队的火力,朱元璋背靠大树好乘凉,只管一步一个脚印,在南方发展壮大。 几年下来,朱元璋渐渐兵强马壮,龙凤政权却差点被元朝政府给打没了,就连皇帝韩林儿也被迫退守安丰。 当时张士诚正在为元朝效力,得到消息后,派出重兵包围安丰,试图彻底消灭龙凤政权。 危急时刻,韩林儿无法可想,只能偷偷派人出城,给自己名义上的部下,朱元璋报信,希望朱元璋能看在主仆名分上,出手搭救一把。 到底救不救韩林儿,让朱元璋内部分裂成争吵激烈的两派! 以刘伯温为首的一派认为,不应该救,原因很简单,韩林儿是朱元璋名义上的皇帝,若是将他接回来,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要如何安置? 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双方也只是名义上的统属,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接触,韩林儿若是战死,朱元璋正好可以称王! 这一派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一时明显占据上风! 但朱元璋能得天下,显然靠的不是运气,他有自己独特的眼光和见解! 朱元璋认为,韩林儿必须救,理由有三: 其一,韩林儿既然发出救驾的召令,朱元璋若是坐视不理,那就是失信于天下,成为不忠不义之人。 典型的例子就是陈友谅,陈友谅背主弑君后,人心尽失,导致大量汉军重要将领出走,汉军虽然数量庞大,但质量已经明显下降。 其二,张士诚若是没有杀死韩林儿,而是将其俘获软禁,玩一手狭天子以令诸侯,那朱元璋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其三,安丰也是战略要地,若放任张士诚占领,会壮大其实力,对吴军不利。 基于这三点,朱元璋力排众议,于今年年初,发兵击败张士诚,顺利救出了韩林儿。 救出韩林儿后,朱元璋原准备将其安置在吴军首府应天,但皇帝放在身边,时刻都要祭拜,干啥也不方便。 刘伯温乘机说了句话,大意如下: “韩林儿不过就是一个牧童小儿,拜他有什么用?” 朱元璋闻言,赶紧让人把刘伯温请到跟前,刘伯温趁机建议朱元璋撇开韩林儿,建立新王朝。 刘伯温的眼光很准,他敏锐察觉到,朱元璋通过多年奋战,已经具备足够自立的条件。 于是,朱元璋将韩林儿送到滁州,软禁起来,开始着手称王的准备。 到今年九月,张士诚自立为吴王,深深刺激了朱元璋,老朱认为随着地盘的日益扩大,的确需要一个足够高的身份,来问鼎天下了。 于是,朱元璋于今年十二月,将大军丢给常遇春,自己匆匆赶回应天,准备称王! 第74章 朱元璋称王 朱元璋于十二月十九,回到应天,徐达等人早已做好准备,于二十三日,在应天鸡笼山下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 数万吴军士兵,披挂整齐,旌旗招展,扛着寒光闪闪的兵器,接受了朱元璋的检阅。 一时间,前往观看的百姓足有二十多万,那是人山人海,场面空前盛大。 众百姓只见吴军纪律严明,军容鼎盛,朱元璋骑一匹高头大马,不怒自威,气吞山河。 通过这场阅兵,朱元璋在当地百姓心目中,树立起天命所归的强大形象。 紧接着他焚香沐浴,祷告上天,在徐达、李善长、刘伯温等人的拥护下,正式自立为吴王。 这是意味深长的一步! 要知道,朱元璋的国公称号,是韩林儿册封的,而吴王这个身份,是“自立”的。 这标志着吴军,从一个地方武装政权,正式迈向了争霸天下的战场。 老大地位升级了,下面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要跟着升级。 朱元璋立即着手建立“百司官署”,并设立了中书省。 因为还不是皇帝,中书省下不能设置丞相,朱元璋又设立左右相国。 他暂时沿袭元朝以右为尊的原则,任命李善长为中书右丞相,徐达为中书左丞相,均为正一品高官。 左右相国下是平章政事,担任这一职务的是常遇春和俞通海,均为从一品。 朱元璋还进一步完善了大都督府的官制,明确大都督府中最高官职为大都督,品秩为从一品。 吴国这一时期仍以作战为主,各种官职也多由将领担任。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结构,从官衔上讲,徐达以正一品的身份领军作战,品秩还在大都督之上,但从职权上讲,大都督统领三军,又可以管辖所有将领军队。 多么神奇的设定! 但却正好反应了朱元璋的治国策略,那就是平衡之道! 在这种制度下,能有效避免一家独大,规避出现元朝政府,那种地方独大,最后失控的局面! 明确制度后,朱元璋又拉着徐达、李善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礼法,国之纪纲!礼法立,则人志定,上下安。建国之初,此为优先要务……你们是我的首辅,当守此道,切莫半途而废! 徐达是个很有政治智慧的人,当即心领会神,表示一定铭 记在心。 李善长一向唯朱元璋马首是瞻,自然连声称是。 大都督的品秩虽然明确了,人选却还空置着,朱文正被停职后,朱元璋也没任命其他人来干这个位置。 许多人觉得奇怪,正值国家用兵之际,三军统帅怎么能一直空着,却谁也不敢多问,刘伯温笑了笑,只是不说话。 ………… 却说贵溪马场这边,王老板有了赚钱的动力后,派人四处张罗,足迹几乎踏遍整个江西,一口气给朱文正搜罗了四百匹阿拉伯战马。 这些战马得来十分不易,若是再过些年,随着战事的频繁爆发,以及民间养马业的逐步凋零,势必将不复存在。 王老板数钱数到手抽筋,索性将马场连同里面的驮马,一并打包都卖给了朱文正,反正他也没有战马做种,以后这生意还不知道好不好做。 贵溪马场本来不小,容纳五六千匹马绰绰有余,朱文正却从洪都找来家丁,将驮马统统拖到应天售卖,马场空出来,统一喂养战马。 南方气候本来就不适合大规模养马,只有尽可能降低马群密度,才能保住这些珍贵的战马。 为了避免战马夏天受热,冬天遇寒,朱文正又花大价钱,专门修建了一批精致的马棚。 一来二去,花掉的银子竟有三万多两。 谢翠英心疼不已,朱元璋给的五万两银子看起来不少,但要是这么个花法,一年都撑不到头。 朱文正却只是安慰她道: “只要马养好了,生下小马驹,两年左右就能长成,到时候就赚钱了!” 没错,朱文正是打算培育纯种的阿拉伯战马,只有这样,才能保持马匹的优越性。 王老板赚得满盆钵体,对朱文正心怀感激,临走时说出了一个小秘密: “大人,其实在贵溪县有一大户人家,收藏了一匹罕见的宝马,只是那马性子太烈,根本无人能驯服,只能关在家里闲养!而且,而且那马似乎有点奇怪……” 朱文正纳闷道: “有多奇怪?你怎么没有替我收购?” 王老板一脸无奈道: “那马儿不同寻常,据说喜欢吃肉,没事就喜欢叼一只鸡尝尝!我的确想给大人收购,但那户人家开价一千两白银,少一分都不卖,我觉得实在离谱,只能作罢!” 喜欢吃鸡 的马?(有些牲口确实会吃鸡仔) 还要价一千两? 这到底是什么神兽? 朱文正兴致被勾起,按照王老板的描述,亲自前往贵溪县寻找。 那个大户人家很好找,就在近郊有一个很大的庄园。 朱文正刚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大呼小叫道: “不好啦!追风兽跑了!” 朱文正一愣,追风兽?什么鬼玩意? 就在他愣神间,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声突然炸响,震的朱文正鼓膜生疼,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如疾风般刮过他身旁,猛地冲到了马路上。 朱文正睁大眼睛一看,我的个乖乖,这个就是追风兽? 这哪里是一匹马,这简直就是辆坦克吧? 它的体型,都快跟世界最大的马种,夏尔马半斤八两。 阿拉伯战马本来就以体型魁梧而著称,而这只黑色大马,又比寻常阿拉伯马大出整整一圈。 只见它性情极为暴烈,才刚刚冲上马路,就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凶猛的马啼声,一脚将门外停靠的板车,给踢了个稀烂。筆趣庫 几个家仆手持绳索马套,慌慌张张冲出来,对着那个所谓的追风兽就扔了过去。 那追风兽极有灵性,脑袋一扭,就轻松避过了马套,它发起怒来,反而冲着几个家仆冲了过来。 那几个家仆估计平日里也没少吃这马儿的苦头,一见黑马的架势,瞬间吓得屁滚尿流,抱头就钻进了庄园里。 那黑马一脚重重踢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竟将厚重的大门整个踢倒了一块。 它踢完似乎还不解气,又脸色不善的,冲着朱文正打起了响鼻。 朱文正心中大惊,要是被这玩意踹上一脚,那还不得当场怀孕……不对,是去世! 朱文正二话不说,“噌”的一下就抽出了波斯弯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那黑马见到弯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调头就向外狂野冲去。 我去,这他娘的果真是神兽啊,竟然还通人性? 朱文正连连惊叹,却见那马儿不是跑向野外,而是顺着马路,直接向人口密集的县城冲去。 一个胖乎乎的员外从庄园里跑出来,看到追风兽冲去的方向,急得直跳脚道: “遭了!遭了!这孽畜可千万不要闯出什么大祸来!” 第75章 追风兽 朱文正翻身骑上自己的战马,跟着追风兽就直奔县城而去。 他人还未冲入县城,就听见城里一阵鸡飞狗跳,夹杂着雷鸣般的马嘶声,几乎是人人喊打喊骂。 朱文正定眼一看,只见那追风兽沿途撞翻了一路的摊贩,地面上全是散落的瓜果蔬菜,一个个商贩或者叉腰大骂,又或者举起棍棒就撵着追风兽而去。 那追风兽名字起的真好,果然奔跑如风,不要说寻常人根本追不上,就连朱文正的战马也是追之不及。 眼看那个又黑又大的马屁股,转过一个拐角,就要消失不见,朱文正只能依靠声音来继续追赶。 就在这时,转角处突然响起一种从未听过的哨音,紧接着,传来追风兽愤怒的嘶鸣声。 朱文正快马加鞭,冲过拐角就是一条小巷,只见两个布衣青年,嘴中含着哨子,一边呜呜吹响,一边手持竹条挡住了追风兽的脚步。 每当追风兽愤怒扬起马蹄时,那两个青年就大声吹响哨子,追风兽似乎极为讨厌这种声音,不停的向后退去。 朱文正从后面悄悄接近,趁它不备,一跃跳上了追风兽的马背。 追风兽从未被人骑过,顿时大惊,发起狂来上窜下跳,狂暴的就像一头恐龙。 可怜朱文正,马背上连马鞍都没有,只能死死抱住马脖子,任由狂风暴雨肆虐。 追风兽又蹦又跳,朱文正直感到天旋地转,几次差点被甩飞出去。 他也算骑过不少马,却从未领教过这么暴力的,但更暴力的还在后面,追风兽见摆脱不了朱文正,索性高高扬起前蹄,身子猛地向后倒去,竟想将朱文正一举压在身下。 朱文正破口大骂: “兔崽子,竟然还想压在爷爷上面?” 只见他身形灵活向右一转,将将躲过这致命一击。 “咚!” 追风兽硕大的体型直接栽倒在地上,疼得这匹黑马呲牙咧嘴,朱文正抓住机会,一把冲上前去,抽刀就架在了追风兽的脖子上。 直到此时,胡大锤才骑着一匹驮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他见到眼前的光景,忍不住 叫道: “大人,它只是头畜牲,这样有用吗?”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追风兽似乎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眼前这个拿刀的男人,身上杀气四射,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追风兽喘着粗气,只是一脸不服的盯着朱文正,那模样似乎在说,你不就是欺负我没兵器吗,有本事放下刀子,跟我肉搏? 朱文正照着马屁股就是一脚,追风兽吃痛大叫,脖子却被弯刀顶着动弹不得。 胡大锤见状,一边连连称奇,一边拿了一套绳索跑过来,将追风兽捆了个严严实实。 朱文正这才有机会,看向那两个挡住追风兽的年轻人,拱手道: “多谢两位仗义相助!” 话说到一半,朱文正突然发现那个高个青年竟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果然,高个子青年见到自己,浑身激动的颤抖,眼中透露出敬仰的目光。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道: “恩公大人,小人是燕飞啊,就是之前偷您枣红马的那个……” 矮个青年一听,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朱文正这才反应过来,那天光线太暗,倒是一时没记清,他又看向那个矮个青年,问道: “这个就是你弟弟?” 那人容颜跟燕飞有七分神似,只见他毕恭毕敬的对朱文正说道: “小人正是燕云,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难怪这兄弟俩,刚刚用一种奇怪的哨子,就挡住了追风马,他们可是偷马的高手。 朱文正忍不住纳闷道: “上次一别,时间过去也快两个月,你弟弟既然伤好了,怎么还不回武昌安生过日子,留在这里做什么?” 燕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上次我偷了大人两匹马卖到黑市,大人非但不计较,反而赠予我银两,救活我弟弟,我心中过意不去,多方找寻,总算又将那两匹马给偷了回来,正准备送还大人!” 又偷了回来……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能将贩卖到黑市的马匹重新找回来,这本身就是一项不得了的本领,不禁让朱文正爱才 之心大起。 朱文正试探着问道: “送还马匹后,你们两人有何打算?” 燕飞兄弟相视一眼,一起跪倒在地: “大人是真英雄,又于我等有救命之恩,如若不弃,我们甘愿为大人效力!” 朱文正大喜,急忙将两人扶了起来,这种特殊人材可不好找,侥幸遇上都是福气。 却说另一边,追风兽的主人胖员外,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他见追风兽被捆在地上,顿时一脸的心疼,大声嚷着是谁干的坏事。 就在这时,县城里被追风兽祸害的百姓们,成群结队,举着锄头钉耙,汹涌而至,纷纷叫嚷着要求赔偿,不然就要马主人好看! 胖员外被声势浩大的人群吓破了胆,连马也不敢要了,撩起衣角就风一般的跑了。 最后还是朱文正亲自出面,拿出五百两白银,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总算成功劝退了人群。 随即,他找到胖员外,以私藏战马、为祸乡里的由头一番敲打,再拿出五百两银子,总算将追风兽买了下来。 这追风兽体格硕大,又十分不老实,稍不留神就想翘蹄子踹人,朱文正只能雇了一辆大型板车,将它捆在上面,一路拖回了马场。 谁能想,路过一户农家时,这畜牲竟趁人不注意,伸出马头,叼住一只公鸡,就大嚼起来。 我靠,这还真是头爱吃鸡的畜牲。 等回到马场,谢翠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大狂野的战马,心中既有些害怕,又忍不住好奇道: “夫君,你为什么要用绳子将它捆起来?” 朱文正无奈的耸耸肩: “没办法,这畜牲太不听话!” 谢翠英突然想起朱文正之前教她的知识,便说道: “你不是说公马只要阉掉,就会听话了吗?” 对啊! 朱文正一拍脑门,抽出寒光闪闪的波斯弯刀,嘿嘿淫笑着向追风兽一步步逼去。 追风兽似乎预感到不妙,一脸惊恐的拼命挣扎,努力将自己的裆部,遮掩在板车上。 朱文正手持弯刀,大笑道: “你这畜牲,不是喜欢吃鸡吗?今天就给你整个大的!” 第76章 抗旨不尊 时间一晃到了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二月,经历一个寒冬后,武昌战役已经打了足足四个月,常遇春还是没能将城池攻克。 远在应天的朱元璋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武昌迟迟打不下来,就无法彻底吞并湖广地区,这对于长期在东线,有张士诚虎视眈眈的局面来说,非常不利。 朱元璋数次给常遇春写信,要求他抓紧进攻,常遇春却回信请求将朱文正调来前线助战,还说想要尽快攻克武昌,非智勇双全之人不可。 朱元璋顿时一阵气苦,这朱文正是自己亲自解职的,难道离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不成? 朱元璋心中焦虑,左思右想,终究是放不下战事,将高旗总又一次叫来问话: “朱文正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高旗总早已暗中派人观察,闻言回话道: “大都督……不,朱文正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带着家眷在贵溪游玩,还买下了一座当地马场!”筆趣庫 朱元璋有些意外道: “难道这四个月,他都没回过洪都?” 高旗总如实说道: “据小人多方打探,他的确没有回过洪都,每日不是在草场骑马,就是在河边钓鱼,有时还会烤羊喝酒……” 朱元璋听完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他在应天日理万机,每天不是处理地方政务,就是操心武昌战事,再要么就是提防着张士诚,这朱文正竟然一身轻松,成天在那里游山玩水? 可一想到是自己亲口将他解职,朱元璋又不好发作,只能又接着问道: “他可曾有怨言传出?” 高旗总心中一紧,小心回答道: “小人打探了四个月,并未听闻他有怨言,他最常说得,是如何扩大马场赚取钱财,甚至还打算在贵溪安置一套府邸,在当地生儿育女……” 朱元璋听了心中啧啧生奇,但不管怎么说,朱文正受了处分,也没有流露出不满,说明他并非狂野难训之人。 朱元璋想了想,又突然问道: “他的伤怎么样了?” 高坚一愣,万万没想到朱元璋会有此问,看起来,帝王也并非无情之人,这是在惦记着朱文正啊! 高坚振作精神,斟酌着说道: “朱文正带伤作战,回到洪都就大病一场,据说将他夫人吓得不轻,调养了好一段时间……” 朱元璋听完默然半响,才冲着身边的小太监赵九说道: “你命人再送些滋补药材过去!” 赵九一听,这是有戏啊,当初刚打完鄱阳湖时,朱元璋就 命人送过一次药材,如今这是第二次了。 朱元璋长出一口气,心中想到,也差不多四个月了,是时候了。 于是,他便亲自拟旨,打算让朱文正官复原职,即刻动身前往武昌监军。 ………… 贵溪牧场,经过两个月的反复调教,追风兽已经知道了朱文正的厉害! 作为一头有理想的畜牲,想要保住下半身的幸福,只能屈服于眼前这个总是拿着弯刀的男人。筆趣庫 燕飞兄弟两也搬到牧场,正式成为朱文正家将中的一员。 这两人在养马方面颇有心得,倒是成为牧场一大助力。 眼见四个月过去,马场诞下的第一批阿拉伯小马驹,已经长得有模有样,朱文正是心花怒放。 只可惜南方不适合大规模养马,以贵溪草场还算不错的条件,估计最多也就只能容得下几千匹战马。 这一天,朱文正宰了一只羊,正烤得外焦里嫩,邓愈突然骑马赶了过来。 他人还未至,脸上喜色已是遮掩不住,冲着朱文正大喊道: “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恭喜您官复原职!” 朱文正听了只是微微一怔,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招呼邓愈道: “来得正好,刚烤好的羊,香着呢!” 邓愈呆了一下,以为朱文正没听清,急忙翻身下马,又说了一遍: “大人官复原职,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呀!” 朱文正只是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 “有朋友自远方来,当然可喜可贺了!” 邓愈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凑到他跟前说道: “大人莫要拿我开心,吴王可是要您前往武昌督军的啊!” 朱文正听到这句话,突然神情夸张的捂住胸口,一脸痛楚道: “哎哟!我这伤口还未痊愈,大夫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休息,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邓愈脸都白了,这可是吴王亲手下的旨意,寻常人就是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朱文正竟然想不去? 难道朱文正对之前被罢免的事情,还是心怀不满? 邓愈猜的没错,朱文正的确有些不爽,官职老子可以不要,但总不能当我是冤大头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邓愈苦口婆心劝了良久,朱文正只是油盐不进,最终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叹气而去。 邓愈走了后,谢翠英从帐篷中出来,好言劝道: “夫君,你这样会不会惹恼了吴王,终归是不太好?” 朱文正嘿嘿一笑,将她揽入怀中,悄悄说道: “我又没有大错,就算叔父恼了,大 不了削职为民。有句话说的好,无欲则刚!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咱也不能太老实了,总是任人摆布!” 谢翠英虽然觉得他说得在理,但心中总是隐隐有些担忧。 反倒是追风兽闻到烤羊肉的香味,悄悄跑了过来,趁朱文正不注意,咬下一大块,大口大口嚼起来。 朱文正见状,气的扔出手中木棍,大骂道: “你这个畜牲,怎么总想着吃肉?” ………… 消息传回应天时,朱元璋正在跟马夫人吃饭。 朱元璋事先考虑过很多种情况,比如朱文正借机向自己叫苦喊冤,又或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博点同情,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称病不去! 鄱阳湖过去快五六个月了,就算缺胳膊断腿,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这不是明摆着撂挑子不想去吗? 朱元璋气的当场就掀了碗筷,他将手中快报往桌子一拍,指着它怒斥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兔崽子简直无法无天!我让他停职反省几个月,就是想杀杀他的傲气,没想到四个月过去,他胆子不见小,反而越发大了!” 马夫人没有跟着动怒,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朱元璋被笑得莫名其妙,怒道: “有何可笑?” 马夫人将身子挪了挪,挨着朱元璋坐下: “我不笑别的,我是笑啊,你们叔侄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犟,还真像一家人!” 朱元璋本来火冒三丈,听完马夫人这句话,火气莫名就下去一大截,再想起朱文正,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 马夫人一边将碗筷重新收拾好,一边心平气和道: “文正到底是个孩子,谁没个年轻的时候,他在鄱阳湖时那样帮你,如今心里肯定多少有点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元璋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他不痛快,我能理解,但这是国事,不是家事!不痛快就可以抗旨不尊,其他人怎么看,又会怎么想?” 朱元璋说两句火气又上来了,他才刚刚称王,地位还没巩固,前不久还在跟徐达强调: “礼法,国之纪纲!” 这才几天,他侄子就来以身试法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鼻孔中喷出一股粗气: “我不管了,旨意已下,我不可能再宣他第二次!他要是不想干,就干脆不干了!” 马夫人伸手挽住他胳膊,轻言细语道: “你先别急,这事其实好办,我亲自去一趟贵溪就是。说起来,朱棣早就念叨着,想去文正哪里看看了!” 第77章 马皇后的魅力 当马夫人的车驾光临贵溪牧场时,朱文正不为察觉的笑了起来。 谢翠英站在他身旁,见状好奇道: “你是早就料到马夫人会来?” 朱文正悄悄说道: “我可不是诸葛亮,最多只有七成把握!” 朱文正其实也在赌,他有七成把握马夫人会来,至于剩下那三成,也可能被朱元璋削职为民。 削职为民固然凄凉,但至少能保住脑袋。 朱元璋虽然雄才大略,但猜忌心太重,若不是马夫人还在,朱文正可真料不准自己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马夫人在,正好趁这次机会,抱抱大腿,为将来做点准备。 见到马夫人在蓝玉陪同下,抱着朱棣走下马车,朱文正带着谢翠英亲自迎了上去: “四婶,您怎么大老远的赶来了?” 马夫人放下小朱棣,目光慈祥的看着朱文道: “你爹娘走得早,四婶这不是放心不下你,专门过来看看吗?” 朱文正心中一暖,顿时大生感叹,这马皇后就是会说话啊,随便几句就能拉近跟你的关系,难怪朱元璋对她情有独钟。 对这个心地善良、母仪天下的女人,朱文正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急忙上前挽着马夫人的手,亲热说道: “我早长大成人了,哪里还需劳动四婶长途跋涉,这般辛苦。翠英,快去给四婶上茶!” 朱文正将马夫人引到帐内篝火旁坐下,谢翠英将香茶奉上,又乖巧的站在马夫人身后,替她轻柔的捏着肩膀。 马夫人喝了一口香茶,笑眯眯的拉着谢翠英的手说道: “文正,你可真有福气,娶个媳妇贤惠又乖巧,你可要好好待她。” 谢翠英见马夫人如此夸她,俏脸一红,娇憨的白了朱文正一眼,说道: “他若是有这般觉悟,那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朱文正老脸一红,心想,这马夫人真会收买人心,这才几句话功夫,就让谢翠英倒戈相向了。 他们几人在这儿聊着,小朱棣见无人搭理,不高兴的抱着朱文正大腿道: “大兄!你带我去玩会儿嘛,我好想跟你玩会儿!” 马夫人见他吵闹,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递给朱棣道: “你先跟蓝玉出去玩会儿,我跟你大兄还有话说,待会儿再陪你玩,可好?” 小朱棣抱着糕点,撅着小嘴不乐意的走了。 谢翠英见状也机灵的退了出去,帐篷内顿时只剩下马夫人和朱文正两人。筆趣庫 马夫人挨着朱文正坐下,拉着他的手说道: “文正,这里没有别人,你跟四婶说句心里话,你心里是不是委屈?” 朱文正沉默了一会儿,才呼出一口长气道: “委屈到没有,就是心里堵的慌!” 这话前后矛盾,让马夫人噗嗤一下乐了,她拍了拍朱文正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也别埋怨你叔父,他一直都很器重你,只是在他那个位子上,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 如今天下纷乱,礼崩乐坏,人心思变,你是他侄儿,他自然希望你尊礼守法,作出表率,这样众人才会信服,国家才能风调雨顺。” 马夫人的一番话,让朱文正刮目相看,这个女人看起来普通寻常,却能用如此简单的话语,将治国大道理讲得通俗易懂。 马夫人见朱文正似有触动,又接着说道: “如今国家正是多事之秋,老朱家又只有你们两个男丁长成,你不帮他,谁来帮呢? 你叔父称王,任命百官,却唯独将大都督的位置闲置至今,说明他心里一直都有你! 文正,你可切莫辜负了他呀!” 马夫人一番话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朱文正要是再无动于衷,反倒显得他冷血无情。 朱文正脸色潮红,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胸前恐怖的伤疤道: “四婶!我爹娘走得早,是你们把我拉扯大,在我心里,一直把你们当亲爹亲娘。 当初在鄱阳湖,叔父遇到危险,我不顾一切冲上前,就是害怕失去你们,辜负了你们的养育之恩!” 马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朱文正的伤口,神情为之动容,用手指爱怜的轻抚道: “你这孩子,伤口还疼吗?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你叔父一直惦记着你,这次封赏,就是他专门提的赏银,他也是心中过意不去啊!” 封赏这件事情,朱文正也是第一次听说,心中总算平衡了一点 。 两人一通话下来,推心置腹,无形中拉近了感情,马夫人越发觉得朱文正这孩子不错,朱文正也趁机在马夫人心中留下重要印象。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文正自然不会再矫情,欣然答应领军前往武昌,马夫人见他通情达理,心中更是喜欢。 就在气氛融洽时,帐篷外突然响起朱棣的尖叫声: “快走开……不要抢我的糕点!” 紧接着,又是蓝玉的怒吼声: “你这畜牲,好大的力气!” 朱文正跑出帐篷一看,只见追风兽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伸出硕大的马头,在大嚼着朱棣的糕点。 蓝玉使劲推着它的脑袋,才勉强将它推了过去。 朱棣的糕点撒了一地,哭哭啼啼的跑过来,抱着朱文正的大腿道: “这是谁他娘的养的畜牲,抢我的糕点吃!” ………… 朱文正一脸无语,只能抱起朱棣哄他道: “大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回头再给你买更好吃的!” 朱棣一听有故事听,瞬间不哭了,瞪大眼睛看着朱文正道: “大兄,你真的会讲故事?”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这个年代书籍本来就少,就算有也是经史子集居多,至于儿童读物,那是闻所未闻。 可这对于朱文正来说,又算个啥,随便找两个童话故事改改,来拿哄小孩绰绰有余。 马夫人带着谢翠英张罗饭菜去了,朱文正抱着朱棣坐到火堆旁,活灵活现的给他讲着故事。 朱棣听得非常专注,目不转睛的盯着朱文正,满眼都是小星星。 朱文正一口气讲了三个故事,小朱棣听着听着,却突然哭了起来。 朱文正十分奇怪道: “你这是怎么了?” 小朱棣一边抽泣,一边天真无邪的说道: “大兄,你真好!我爹爹从未跟我讲过故事!” 朱文正心中一阵唏嘘,朱元璋本就严厉,每天又有忙不完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点时间,能顾及到长子朱标就不错了。 至于朱棣,童年大概是缺乏父爱的吧! 小朱棣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一边听朱文正讲故事,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额,眼神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第78章 蓝玉出征 既然答应了马夫人,朱文正第二天就整顿行李,准备出发前往武昌。 要去武昌,最快还是赶回洪都,然后再乘船出发。 朱文正打算轻装上阵,只带胡大锤,燕飞两兄弟和几个家丁,先赶一百匹阿拉伯战马回洪都再说。 蓝玉一脸殷勤,鞍前马后的伺候朱文正打包行李。 朱文正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故意拿他打趣道: “你姐夫不是早去武昌了吗?你怎么没跟着过去?” 蓝玉本来挺高兴的,一听提起这事,顿时一肚子火气,不满的说道: “别给我提那人!我一连求了他三天,到最后都没带我去,哪里像我姐夫了?” 朱文正哈哈笑道: “你姐夫不带你,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带你?” 蓝玉急忙挤出个笑脸,陪着小心道: “他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您是百战百胜的大都督,总得要几个精兵强将随侍左右吧,您看我不是刚刚好?” 朱文正心中大乐,继续逗他道: “常遇春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夫,在你心里就这般模样?” 蓝玉猛地一拍胸脯,装作正义凛然的样子说道: “我这个人只论是非,从不看亲疏,您比他厉害,那就是厉害!” 朱文正忍不住笑出了声: “既然我如此厉害,那挑的也必须是精兵强将,你这毛都没长齐,还想跟我出去打仗?” 蓝玉不甘示弱的挺起胸膛,又悄悄踮起脚跟,故意放粗嗓门说道: “大人别忘了,如今过去一年,今年我虚岁十四,已经算作成年,可以上阵杀敌了!” 这小子还真是个活宝,小聪明又多,明明才过去半年,他偏偏算作一年,还要按虚岁报年龄,搞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人一样。 朱文正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考虑了会,又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蓝玉。 蓝玉紧张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生怕大人一个犹豫,就不带自己玩了。 朱文正吊足他胃口,才终于开口道: “你小子想跟我去也行,但有一个条件,必须答应!” 蓝玉喜形于色,急忙拍胸保证: “莫说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也不在话下!” 朱文正收起笑容,神情严肃道: “既然在军中效力,就要服从号令,若 是我发现你擅自独行,只要一次,你就再也别想跟着我干了!” 蓝玉平日见朱文正都是一副嬉闹随性的样子,这一说到打仗,气场立变,充满严肃果决。 蓝玉不敢怠慢,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朱文正给蓝玉找了套蓝色布面甲,这种布面甲对尺寸要求宽松些,蓝玉个子又长的快,穿上竟然十分合身。 蓝玉朝思暮想,就是想弄一身光鲜的行头,这一套上身,顿时爱不释手。 朱文正又将追风兽牵了出来,这畜牲在马场几个月,天天好吃好喝,早跟朱文正混熟了,一见朱文正给它披上马甲,追风兽兴奋的打着响啼,竟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朱文正忍不住笑骂道: “你这畜牲,倒是跟蓝玉一样,天生好战!” 谢翠英收拾了一些日用品拿过来,只是不停叮嘱朱文正要注意旧伤,夜里睡觉不要着凉,不干净的水不要喝……… 朱文正知道她放心不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 “不用担心,这次是我军占优势,我只需坐镇指挥,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翠英抬头望着朱文正的脸额,眼角有点泛红: “你说得倒是轻松,若是那武昌容易攻打,又何必拖到现在?” 朱文正一愣,没想到这妮子也不傻,只能默默将她搂在怀中,更紧了些。 马夫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阵唏嘘,想当初朱元璋刚刚起事时,兵少粮寡,每次作战都是险象环生,马夫人时常也是这般模样,提心胆吊的送朱元璋出征。 文正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回头还要跟老朱好好说道说道。 小朱棣见众人情绪低落,他也哭着跑过来,抱住朱文正的腿,抽泣道: “大兄……我不要你走……我还想要你给我讲故事!” 朱文正见朱棣竟然如此依赖自己,心中也是感动,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朱棣道: “小四不哭!大兄给你画了几个故事,你想大兄时,可以拿出来看!” 小朱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用毛笔勾勒出的线条画,显得非常简陋,但他却视若珍宝的抱在怀中。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朱文正骑着追风兽,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洪都。 李继先等人早已将 船只备妥,赵德胜一看到朱文正,冲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这熊瞎子是个粗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道: “大人呐!一别数月,可算想死我们了!” 朱文正差点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急忙将他推开: “你要是不悠着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邓愈、薛显等人闻言皆是大笑,他们还要镇守洪都,不能随朱文正出征,只有赵德胜带了一百精锐骑兵随同。 赵德胜看到雄壮威武得不像话的追风兽,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忍不住怪叫道: “我的个乖乖,这怕是万里挑一的神驹,大人是从哪里弄来得?” 朱文正嘿嘿一笑,说道: “一千两一匹,卖你要不要?” 赵德胜听得直咂舌,这可真他娘的贵,他一扭头,又看见一员蓝甲大将,气宇轩昂的端坐马上,模样甚为英武,忍不住问道: “大人,这又是哪位将军?” 朱文正哈哈大笑: “你不是跟他干过架吗,怎么转眼就忘了?” 赵德胜张大嘴巴,惊呼道: “这是蓝玉?没想到竟长得这么粗壮了?” 蓝玉手持一杆长枪,腰间挎着弯刀,闻言心中大喜,脸上却挂着傲娇道: “我说黑大个,上次是我让着你。这次上战场,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赵德胜仰天大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蓝玉道: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还要学人说话,你腰间那把弯刀,可是照着大都督的样式打造?” 蓝玉小心思被撞破,有些恼羞成怒道: “大都督人人敬仰,我弄把跟他一样的弯刀又怎样?你若是不服,只管放马过来比划!” 说完,蓝玉催动胯下战马,竟有些蠢蠢欲动。 朱文正当即大喝一声: “蓝玉!你想做什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话?” 蓝玉猛然惊醒,急忙止住马蹄,有些垂头丧气的别过脸去。 赵德胜笑着伸出大拇指: “好小子,脾气还不小,有种!” 朱文正根本懒得看他,只是挥手招呼赵德胜上船: “这小子就是欠打磨,等去了武昌,给我狠狠操练他!” 赵德胜嘿嘿一笑,盯着蓝玉露出淫荡的表情,蓝玉浑身一个哆嗦,不知为何,就是屁股一紧! 第79章 定计谋武昌 等朱文正一行乘船抵达武昌时,却发现码头上人山人海,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傅友德等将领全副武装,披挂齐全,一脸恭敬的等候在码头边。 朱文正大奇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傅友德面带微笑,抢先开口道: “我等特意在此,恭候大都督!” 众人齐声附和,顿如山呼海啸,只有常遇春大大咧咧的,冲过来一把抱住朱文正道: “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把你给盼到,吴王几乎日日催我,你若是再不来,我只能用脑袋去撞开武昌城门!” 朱文正闻言失笑道: “这武昌城真有这么难打?” 一听这话,一众将领均是面露苦涩,似乎这四个月来,吃够了武昌城的苦头。 常遇春也不见外,一手搂着朱文正的肩膀,抱怨道: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当初陈友谅包围洪都时,那是什么心情?” 朱文正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调侃道: “陈友谅只是三个月没打下洪都,你可是四个月没打下武昌,这说明你比他强啊!” 常遇春一阵气苦: “你来了不帮忙不说,怎么反倒挖苦起我来?” 蓝玉在身后突然插嘴道: “大都督说得是实话,你没本事打下来,就看我们的好了!” 常遇春定神一看,突然大骂道: “你个混小子,怎么敢跑来?还人模狗样的弄了身盔甲,看不我把你扒光,吊起来打个屁股开花!” 蓝玉赶紧躲到朱文正身后,大叫道: “我警告你,我现在是大都督麾下军士,你也不能乱来!” 常遇春一愣,看着朱文正道: “你真把这小子给收了,这可是雇佣童工啊!” 朱文正嘿嘿一笑: “愿赌服输,你也不能耍赖!” 常遇春为之气结,干脆懒得搭理蓝玉,只是领着朱文正先查看武昌城地形。 武昌最早始于公元223年,孙权派人在蛇山近江处,修筑夏口城,这是武昌古城的历史起点。 因为地处中原腹地,为水路交通枢纽,武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经历千年的不断扩建加固后,武昌城早已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 堡垒。 朱文正围着城墙转了一圈,心中大为感叹,难怪常遇春这么厉害,也是拿武昌城毫无办法。 原来武昌是沿江城市,北面和西面全部都被长江环绕,只有南面和东面有陆地相连。 而在东南方向,又有一座高冠山,这山地形险要,驻有汉军一万五千人,结有山寨,极大威胁着进攻吴军的侧翼安全。 也就是说,在北面、西面的长江和东南高冠山挤压下,常遇春剩下可选的进攻方向,就只有西南和东北两个方向。 别人攻城都是四面包围,尽可能分散守军兵力,而常遇春只有两个方向能打,武昌城池又分外坚固,他当然难以攻克了! 朱文正看完地形,又问道: “你选择的主攻方向在哪边?” 常遇春如实答道: “在西南方向!” “为什么?” “因为西南临江,进攻部队可以得到,江面上战船发射的炮石支援!” 朱文正却摇了摇头: “这里不行!” 常遇春奇道: “这里是我跟几位将军共同看过的,有何不妥?” 朱文正指着武昌城内,西南方向的一个高大建筑说道: “看到那个了吗?只要汉军站在上面,我军所有调动都可以一目了然!” 常遇春恍然大悟,那个建筑正是武昌名胜古迹黄鹤楼,它恰巧耸立在西南方向,竟意外成为汉军的天然瞭望塔。 常遇春猛地一拍脑门: “该死!我怎么早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叫你过来果然没错!” 朱文正又接着问道: “东南方向的高冠山,为何没有拿下?” 常遇春赶紧说道: “那里距离城池太远,就算打下来,安置襄阳炮也够不着城墙。汉军又在大将关勇率领下,驻守一万五千人马,易守难攻,我军曾尝试攻打无果,白白损失两员大将,如今只是派人监视即可!” 朱文正再次摇头,语气坚决道: “想要拿下武昌城,必先攻克高冠山!” 常遇春大为不解: “这里根本就够不着城墙,打下来到底有何用?” 朱文正再次指着黄鹤楼,说道: “跟它的作用一样!” 常遇春瞪大眼睛 ,豁然开朗,黄鹤楼只能看到西南方向,而高冠山的海拔远超黄鹤楼,若是打下高冠山,整个武昌城池,几乎就一览无余。 到时汉军不管怎么调动,吴军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只要抓住时机,就可以从薄弱处发出致命一击! 常遇春连连感叹道: “我就不明白,大家都是武将,为何你就这么优秀呢?” 蓝玉闻言忍不住又插嘴道: “你要是有这头脑,早就知道重用我了,看我助大都督拿下武昌,到时你就追悔莫及!” 常遇春一阵气结,撸起袖子道: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以为跟了大都督,就没人能治你了?” 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朱文正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 “蓝玉,去把追风兽牵来!” 蓝玉还想跟姐夫斗嘴,见朱文正板着个脸,立马老实起来,一声不吭的就去牵马。 常遇春看得啧啧称奇,盯着朱文正道: “这小子这么野,你是怎么让他听话的?” 朱文正一本正经的说道: “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 常遇春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 ………… 虽然明确了作战方向,但常遇春还是有些担心: “那高冠山易守难攻,又结有山寨,强攻必定伤亡不小,更关键的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吴王三天两头催促,只怕未必来得及!” 朱文正嘿嘿一笑: “谁说我要用强攻?别看这次我只带了一百骑兵,但整个洪都匠户营都被我给拉来了!” 常遇春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要用火器? 没错,正是火器! 焦大头这半年时间也没闲着,除了日常工作,就是鼓捣大都督教给他的一些秘籍配方。 如今想要迅速拿下高冠山,火器势必是首要选择,不过还需一日准备! 常遇春忽然又想起一事,一脸郑重提醒朱文正道: “张定边有个儿子,叫做张子昂,此时正在城中。这家伙年纪虽轻,却智勇双全,曾多次打乱我军攻势,大人若是遇到,一定要加倍小心!” 朱文正心中一凛,张定边竟然还有儿子在,那我杀了他父亲,岂不是成了他的杀父仇人? 第80章 夜袭高冠山 经过一日准备,第二天夜幕降临,吴军大帐中,一众将领正环绕在沙盘前,等候朱文正安排最后的任务。 朱文正指着沙盘上的高冠山说道: “今晚夜半时分,我军将向高冠山发起奇袭。我亲带两万人马攻打正面,傅友德率一万人马攻打背面。在接近汉军营寨前,务必不许暴露,以求我军火器能发挥最大效果!” 傅友德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投靠朱元璋较晚,虽然老朱对他也不错,到底还是比不上常遇春、廖永忠这些老资格。 每次打仗,傅友德都只能充当配角,上次在鄱阳湖时,其他人皆在前方奋战,唯独他孤零零的守着南湖嘴,若不是陈友仁突然来袭,傅友德恐怕连仗都没得打。 但朱文正不同,大都督似乎非常欣赏自己,不但在鄱阳湖时替自己美言,现在更是将主攻高冠山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能跟大都督一起抢攻高冠山,这是莫大的荣耀啊! 傅友德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他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好好打一仗,在大都督面前涨个脸了。 蓝玉此时算是朱文正的亲兵,虽然没有资格参加会议,却也是站在外圈,拼命踮起脚,伸着脖子偷听。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军事会议,他早想见识见识,听朱文正说完,蓝玉有些纳闷的嘀咕道: “我军足有二十多万,为何只用三万人马攻打?山上汉军就有一万五!” 常遇春就在他身前,听见他嘀咕,扭过头来小声训斥道: “你懂个屁!山地险要,兵马太多根本展不开!” 蓝玉恍然大悟,原来打仗还有这么多讲究。 却听朱文正又说道: “廖永忠、俞通海,你二人率大队人马围困武昌,务必使武昌城内汉军,无法增援高冠山!“ 廖永忠、俞通海欣然领命,他们两个是水军将领出身,进攻山头本就不擅长,围住武昌城倒是绰绰有余。 常遇春一看,任务都快安排完了,竟然没有自己,忍不住急吼吼的问道: “我呢?那我呢?” 朱文正这才转向常遇春道: “你最能打,任务当然也最重。你带一万兵马,埋伏在高冠山和武昌城之间,若是城内有汉军意外冲破阻拦,你务必要将其全力挡住! 这个任务势关成败,非勇猛善战者,不可担任!” 最后这句话,让常遇春大为受用,说起勇猛善战,果然还是我老常靠谱! 只是他高兴了没一会儿,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那万一要是整晚都没有汉军冲出呢?” 朱文正嘿 嘿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 “那就只好委屈你,在那儿蹲一晚了!” 蓝玉“噗嗤”一声,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常遇春一脸尴尬,心中只是不断祈祷,你们这些汉军给爷爷努点力,一定冲出城来,好让我杀个痛快,这几个月可把我老常给憋坏了。 散完会,朱文正又单独找到燕飞两兄弟,询问道: “今日汉军若是出城,势必造成混乱,你二人可有把握趁机潜入武昌城内?” 燕飞信心十足的说道: “大人放心,我们当汉军时,本来就在武昌服役,对城内地形熟悉,一定能打入城内!” 朱文正随即贴在燕飞耳边交代一番,又掏出两块令牌,递给两人道: “这是我军信物,万一后面遇上吴军,以免产生误会!” 燕飞两兄弟欣然领命而去。 ………… 夜半时分,汉军高冠山营寨。 高冠山地势险要,汉军又经营多时,诺大的山寨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 这种营寨,主要是以山上砍伐的木头修建,为了保险起见,汉军大将关勇足足沿着山头修建了内外两层木墙,就算吴军偷袭攻破一道,第二道也足以供汉军坚持很长时间。 主帅大帐中,仍然亮着灯火,守将关勇心神不宁的来回踱着步子,总觉得今晚有些令人不安。 就在这时,副将关伟推开门帘闯了进来,这家伙五大三粗,活像一座铁塔,他手中拿着一只烧鸡,粗声粗气的说道: “哥,我看你一直没睡,烤了只鸡,趁热吃点!” 关勇不耐烦的摆摆手: “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吴军围困我们这么久,我军始终没有退敌之计,长此以往,粮草都要支撑不住,到时你还哪儿来的鸡吃?”筆趣庫 关伟撕下一个鸡腿大嚼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又怎样?吴军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大家就这么耗下去,看谁的粮食先吃光!” 关勇顿时心头火起,他这个弟弟打仗是很勇猛,但脑子明显不好使,只见关勇训斥道: “你当吴军都是傻子,不懂变通吗?昨天你在山顶,可见到吴军的变化?” 这事关伟印象深刻,他昨日在山顶居高临下,曾看到吴军将领成群结队汇集在码头,似乎迎接了一个什么重要人物。 关伟好奇道: “难道是朱元璋又来了?” 关勇摇摇头,仔细分析道: “朱元璋出入都有大队黄旗先锋相随,旗帜铠甲鲜明,但昨日那人,似乎只带了一些马匹,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 关伟吃得满嘴都是油,突然一拍脑门道 : “莫不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关勇一愣,半响无语。 事实上他并非没有此猜测,只是他最忌讳的,就是朱文正前来,当初汉王雄才大略,带着六十万大军,都被朱文正杀死在鄱阳湖,要真是这个灾星来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关勇有点自欺欺人的说道: “应该……不至于吧!早前就有传言,朱文正被停职查看,没准还在洪都面壁思过?” 关伟见他忧虑过度,忍不住用油腻腻的大手拍了拍胸说道: “大哥,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山寨固若金汤,常遇春都不敢轻易攻打,就算朱文正来,也是两个肩膀顶个脑袋,能玩出什么花来? 再说了,他朱文正厉害,我关伟也不是好欺负的。别忘了上次攻山的两个吴军万户,看起来多么骁勇,还不是被我一刀一个结果了。 更何况城里还有张子昂在,子昂将军那支精锐骑兵,就够吴军好好喝一壶了!” 关勇听到这几句话,心中总算稍安,张子昂尽得张定边的真传,甚至隐隐有超越其父的架势。 当初张子昂之所以没有参与鄱阳湖战役,一个是年纪还小,另一个就是他在武昌潜心编练了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装备精良,士卒皆是虎狼之士,在张子昂的操练下,日益成熟,如今简直是勇冠三军,势不可挡。 关勇一直觉得,张子昂就是出生太晚,若是早生几年,汉军有此人相助,只怕朱元璋的大军也抵挡不住。 关勇在这儿阵阵出神,他弟弟关伟三下五除二,将一只烧鸡啃得七零八碎,等关勇回过神来,想找点东西垫肚子时,才发现只剩下个鸡屁股。 关勇忍不住臭骂一句: “怎么不撑死你?” 说完,他打开帐帘,打算出去找些吃食。 关勇出门走了没几步,突然山下吹来一阵风,他隐约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是硫磺特有的刺鼻味,关勇四下张望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猛地睁大眼睛,冲到一个木制瞭望塔上,向着山下看去,味道正似从那里飘来。 关勇突然扯开嗓门,拼命大喊道: “敌袭!——是敌袭!——” 他话音刚落,只见黑黢黢的夜色中,突然迸发出数百条火龙,这些火龙横空出世,如惊涛骇浪般,凶猛直扑汉军营寨,长达数丈之远。 汉军营寨全是木制,哪里受得了这种火焰滔天,瞬间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关勇大惊失色,两眼圆睁,只是死死盯着火光,喃喃自语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兵器……” 第81章 火烧营门 朱文正使用的新式武器,正是明代出现的一种火枪——梨花枪。 明代提起火枪,通常指的不是火铳,而是一杆冷兵器长枪,在枪头两侧绑上一个或两个大火药筒,使用时,点燃火药筒尾部的引信,筒子喷出大量火焰,可达数丈之远。 这种武器并没有弹丸,不以杀伤人员为主,而是焚烧敌方木制工事。 朱文正命焦大头制作的这种梨花枪,喷完火焰后,还可以直接当长枪使用,可谓一举两得。 只见吴军前锋悄悄接近汉军营寨后,用数百杆梨花枪,将汉军营寨烧成一片火海,然后吴军士兵高举长枪短刀,山呼海啸般的就直奔山顶而去。 关勇亲眼看着自己呕心沥血打造的坚固营寨,竟被吴军一把大火,烧的七零八落,顿时心如刀绞。 他急忙喊来号兵,奏响作战的锣鼓,汉军士兵纷纷惊醒,抄起身边的刀剑,从营帐中蜂拥鱼贯而出。 关伟刚吃完一只烧鸡,打了个饱嗝,没想到突然锣鼓大震,喊杀震天,他慌忙操起自己的大刀,冲出营帐就找寻自己的大哥。筆趣庫 关勇见他赶来,急得大吼道: “你去守住后山!” 关伟二话不说,拖起大刀就直奔后山而去。 这次夜袭是朱文正精心准备的,汉军士兵慌乱中还未站稳脚步,吴军先锋已经在赵德胜的率领下,冲进了第一道营门。 只见赵德胜一身罗圈铁甲,挥起狼牙棒,迎面就将一个汉军士兵打得横飞而去。 他身后三千吴军先锋士气爆棚,操起兵器一拥而上,将汉军打得节节败退。 一时营寨前门是火光冲天,刀光斧影,不断有士卒哀嚎惨叫着倒下。 朱文正带着大队人马在山脚压阵,蓝玉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向大都督劝说道: “大人,汉军已被打乱,只要我们一拥而上,绝对可以一举攻克营寨!” 朱文正有意栽培他,只是冷哼一声,指着汉军营寨道: “汉军营寨有两道栅栏,外围虽然一片混乱,但内围旗帜井然有序,兵马正在集结,我军若是全部压上,待会儿你就措 手不及了!” 蓝玉借着火光,向汉军营寨张望,只见果然如同大人所说那般,汉军内围栅栏上陆续站满了士兵,这些汉军士兵手持弓弩,人数越来越多,看得蓝玉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汉军主将关勇突然大喊道: “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将数十个缺乏防护的吴军长枪手,射的鲜血飙飞,翻滚在地,冲得最猛的一个吴军百户,更是被乱箭射成刺猬。 他浑身是血,口吐血花,仍然高举长矛,大吼一声“杀”,却最终体力不支,被汉军一刀削掉了脑袋。 赵德胜早有准备,急忙大喊道: “藤牌手,举盾!” 吴军藤牌手高举盾牌,连接成片,拼死挡住漫天的箭矢,关勇见吴军进攻受挫,大吼一声: “大斧手,进攻!” 只见汉军第二道营门大开,上千名汉军手持大斧冲出,对着吴军的藤牌就是一通猛砍。 吴军藤牌都是木制,哪里经得住这般猛砍,刹那间被汉军砍得人仰马翻,不断有吴军士卒被削掉胳膊手脚,嘶声惨叫着在地上挣扎翻滚。 就在这时,朱文正高举战刀,大吼道: “长枪手,进攻!” 又有三千吴军士兵,手持长枪,在刀斧手的掩护下,迅猛冲上山头。 汉军大斧正将赵德胜的人马砍得节节后退,吴军生力军突然杀出。 这些吴军士兵手持长枪,几十人一组,队形紧密,摆出一副如林般的阵型,闪着寒光的枪头,奋力就向汉军大斧兵扎去。 大斧兵十分惧怕长枪刺杀,因为大斧挥舞,哪有长枪冲刺来得快? 只听“噗!噗!噗……”,枪头入肉声不绝,一个个汉军大斧手被刺得浑身都是窟窿,一脸绝望的摔落倒地。 关勇见状,急忙又派出上千援军,手持长短兵器,互相支援,总算勉强稳住了阵脚,双方陷入胶着的厮杀状态。 蓝玉看得张大了嘴巴,他原以为上阵杀敌,就是抡起大刀一阵猛砍,哪曾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名堂? 却听朱文正突然一脸严肃的说道: “你要记住的第一条 ,就是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无论任何时候,不要轻易将兵力全部投入。因为战场千变万化,一旦出现意外,手中又无预备,就将置身于死地。” 蓝玉咽了口唾沫,重重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 就在高冠山喊杀震天时,武昌城内也出现了动静。 小汉王陈理半夜被喊杀声惊醒,急急忙忙披上龙袍就冲出了宫殿,只见高冠山上火光冲天,似乎正有无数人马在奋力厮杀。 陈理大惊失色,高冠山与武昌城互为犄角,可以牵制大量吴军,若是被吴军拿下,武昌就彻底成了孤城。 陈理见亲兵统领陈英杰匆匆赶来,急忙一把抓住道: “爱卿,速速带兵救援高冠山!” 陈英杰二话不说,领命就准备奔城门而去,就在这时,张子昂突然赶了过来。 眼见陈英杰就想出城,张子昂急忙大呼道: “万万不可莽撞!” 小汉王陈理吓了一跳,十分不解道: “子昂,这是为何?” 只见张子昂容颜虽显稚嫩,语气却很老沉道: “吴军三个月都没有攻打高冠山,如今突然趁夜色抢攻,必定做了万全准备,我军贸然出城,势必落入圈套!” 小汉王陈理一愣,觉得张子昂的话语十分在理,但若是放任不管,任由吴军拿下高冠山,武昌岂不是更加危险? 张子昂看出小汉王的急切,镇定自若的说道: “汉王请安心,出城救援是必须的!但我们不能按常理出牌,需要先用一支奇兵,引开吴军的注意!” 陈理大喜,急忙追问道: “子昂可有妙计?” 张子昂当即招来陈英杰、于成天等将领,亲口将心中计谋说晓了一通,几名汉军将领皆是交口称赞,夸赞张子昂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负张定边威名! 小汉王陈理更是拉着张子昂的手,眼角发红的说道: “如今我父亲与你父亲皆已战死,汉国兴亡,全仰仗将军了!” 张子昂一脸郑重的弯腰拱手,说道: “子昂必当继承先父遗志,为汉王效死,誓不辱命!” 第82章 汉军出城 俞通海负责包围的是武昌南面,当半夜高冠山火光冲天时,俞通海就顶盔带甲,全神戒备的盯着武昌城,生怕错过了什么。 不多时,只见武昌城墙上燃起大量火把,汉军锣鼓震天,城门大开,似有千军万马即将冲出。 俞通海急令所部严防死守,务必不给汉军任何机会。 让人奇怪的是,汉军喧哗了半天,却不见一个士卒冲出来。 俞通海皱起眉头,不明白汉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担心中了诡计,按住兵马不动。 负责围堵武昌东面的廖永忠,境遇却完全不同,这里的汉军一不举火把,二不敲锣鼓,而是悄悄打开忠孝门,直接冲了出来。 廖永忠大吃一惊,急忙命人射出火箭,等数百支火箭照亮天空时,廖永忠吓了一跳,只见汉军数量多如蝼蚁,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只怕数量足有万余之多。 汉军为首一员大将,挥舞着一把硕大的板斧,一路凶猛杀来,将沿途阻挡的吴军士兵杀的人仰马翻。 廖永忠认得此人,正是汉军大将于成天,没想到汉军第一波攻击,就把他给派上来了,更是出动上万人,这是要玩命的节奏? 廖永忠不敢大意,亲自赶往忠孝门方向,指挥重兵围堵汉军,大都督曾严厉交代,若是放出城内汉军,只怕高冠山就万分危险。 廖永忠打起精神,全力指挥所部跟汉军激战,双方你来我往,箭如雨下,刀光剑影,一时打的是难分难解。 就在廖永忠主力逐渐被吸引到忠孝门附近时,武昌城东另一扇大门,宾阳门突然大开。 只见城内马蹄声如奔雷响起,竟似有千军万马同时冲出城外。 廖永忠大惊失色,暗叫一声不好,中了汉军的奸计。 只见汉军铁骑五千余人,在大将张子昂和陈英杰的率领下威势惊人,似巨浪奔腾般,直扑宾阳门外吴军阵线。 吴军毕竟势大,就算主力被吸引到忠孝门,宾阳门外仍有一万人马。 廖永忠将最后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一万 人马身上,只希望他们能够奋勇作战,全力挡住汉军骑兵。 却见汉军主将张子昂大吼一声,胯下白马猛然发力,化作一道银光,带头冲到了汉军队列的最前方。 五千汉军骑兵,以张子昂为箭头,化为一支巨大的利箭,势不可挡的冲向吴军。 五千匹战马一齐奔腾起来,就连大地都会心悸颤动! 吴军长枪手站在队列最前方,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剧烈震动,亲眼看着汉军骑兵如潮水奔来,吴军握着长枪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一个吴军长枪手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浑身出汗如浆,身体变得无法控制,想挪动下脚步都不行。 就在这时,他听到本队百户拼命嘶喊的声音: “长枪手,稳住!——稳住!——” 这几声大吼,多少驱散了他的恐惧,让他精神一震,又努力握住了枪杆。 紧接着,吴军千户又大声吼道: “放箭!” 一时间,吴军箭如雨下,闪着寒光的箭头,刺破夜空,直奔汉军骑兵而去。 “噗!噗!噗……” 一连串利箭入肉的声音响起,几十名汉军骑兵惨叫着中箭落马,在高速奔腾的马群中,他们甚至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瞬间被狂暴的马群,踩成了肉泥。 夜色下,吴军弓箭难以保证精度,汉军骑兵又在高速运动,这一波造成的数十人伤亡,相对于五千骑兵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吴军千户喊声更急,弓箭手匆忙射出第二波,汉军骑兵已如滔天洪水般,狠狠撞在了吴军阵列上。 高速冲击的战马,如泰山压顶,吴军长枪虽然奋力刺入马身,但随即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枪折人亡。 被刺中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翻滚着冲入吴军阵列,将方圆十几米的战线搅成一团,吴军长枪手被撞的七零八落,口吐鲜血,哀鸿遍地。 张子昂纵马一跃,竟从吴军长枪头顶飞过,重重落到后方,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随即他手中长枪如狂风扫过 ,将身边吴军杀得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吴军百户心急如焚,厉声大喊道: “起来!兄弟们快起来!稳住战线!——” 然而,混乱的战线,根本没有机会再补全,汉军骑兵的第二波冲击,已经呼啸而至。 这一次,没有了长枪阻拦,巨大的骑兵洪流直接透阵而过,一路将吴军杀的人仰马翻。 只不过一盏茶功夫,汉军骑兵就如同暴风过境,将廖永忠的防线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张子昂并不恋战,随即挥舞长枪,率领大队骑兵,直奔高冠山而去。 廖永忠万万没想到,他的防线崩溃如此之快,连抽调增援都来不及,汉军又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想追也追不上。 廖永忠追悔莫及,气的直拍大腿道:筆趣庫 “大意失算,大意失算啊!” 但他心中总算抱着一线希望,大都督料事如神,早已命常遇春埋伏在高冠山和武昌城之间的道路上,只要常遇春还待在那里,一定有能力挡住张子昂。 ………… 话说常遇春从黄昏开始,就一直蹲在朱文正指定的位置,他精心埋伏了部队,人马都安排在大路两边的杂草丛中,一旦天黑下来,根本就难以发现。 二月的天气,在湖北还很湿冷,夜间降温尤其严重,常遇春一边抱着胳膊,一边哈着白气,左等右等,鼻涕都快冻得流出来,却连半个汉军的毛都没看见。 他心中忍不住嘀咕: “我不会被朱文正那小子,给忽悠了吧?” 正疑神疑鬼间,高冠山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常遇春眼神一亮,又扭头直勾勾的盯着武昌城方向,只盼望着汉军能够冲出一波人马,好叫自己杀个痛快。 随即,武昌城南方向燃起大片火把,汉军锣鼓震天,东门方向,也是山呼海啸般的厮杀声。 紧接着,又似出现万马奔腾,刀枪交击,人嘶马啼,战斗似乎异常激烈。 常遇春大喜过望,看样子汉军是出老本,打算全力增援高冠山。 哈哈,我老常可总算要有仗打了! 第83章 后山遇袭 说曹操,曹操到。 常遇春等了不一会儿,只听大队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是清晰。 常遇春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汉军,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不多时,汉军大队人马果然打着火把,涌上道路,如长龙般向高冠山疾驰而来。 常遇春放过汉军先锋哨探,一直耐心等到汉军大部都进入伏击圈,他突然起身,扬起手中强弓,拉如满月,“嗖!”的一下,就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汉军百户射了个对穿。 常遇春臂力惊人,这一箭竟那名倒霉的汉军百户,射的倒飞出去,一连砸趴了两匹战马。 其余汉军大惊失色,纷纷止住马头,常遇春随即大吼道: “一鼓作气,给我上!” 吴军伏兵纷纷掀开身上的杂草,持刀操枪,如潮水般冲上马路,将汉军骑兵杀了个措不及手。 骑兵本来最大的优势,就是优秀机动力,可常遇春巧施妙计,一个照面,就跟汉军搅和在一起,等于直接废了汉军骑兵的武功。 只见两侧吴军士兵蜂拥而上,从天空中看起来,就仿佛整个草皮都在移动一般。 可怜汉军骑兵被困在马路中间,脚力施展不开,犹如被面包夹住的香肠,想拼死挣脱出来,透个气都不能。 吴军长枪手凶猛直入,上刺骑兵,下刺马头,将汉军打得人仰马翻,吴军刀斧手紧跟其后,凡是被打落下马的汉军骑兵,随即被他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成肉泥。 常遇春兴奋异常,亲身翻上战马,带领自己的骑兵,从道路中央发起冲锋。 这一下,汉军败退的更快。 只见常遇春如战神下凡,手中虎头湛金枪,枪出如虎啸,寒光如闪电,枪尖上下翻飞,不断有汉军骑兵,被他打得血喷如泉涌,纷纷惨叫落马。 常遇春杀的兴起,一人挺枪,直入汉军重围,汉军蜂拥而上,却无一合之将,一时枪断刀折遍地,人亡马毙无数。筆趣庫 这一场恶战,只杀了快两个时辰,汉军终于所剩无几。 常遇春大呼过瘾,清点战场,却发现汉 军骑兵不过千余人,连个大将都没有,他心中突然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吴军旗兵慌慌张张找到常遇春,大喊道: “将军大事不好!一个时辰前,高冠山傅友德所部,连放五声号炮,发出紧急求援的信号!” 什么? 傅友德不是在攻打高冠山背面吗,他怎么会突然求援?筆趣庫 难道……? 常遇春惊出一身冷汗,冲着那名旗兵大吼道: “一个时辰前?你为什么不早说?” 那名旗兵吓得跪倒在地,拼命喊冤道: “大人!……您独自一人,杀入汉军重围,我根本找不到您啊!” 常遇春追悔莫及,连声叫道: “该死!中计了!中计了!” 说完,他带着少量骑兵,就心急如焚的直奔高冠山而去。 但常遇春自己也清楚,时间已经耽搁,等到他赶过去,傅友德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都督朱文正身上。 那家伙向来智计百出,又勇敢能战,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 就在几个时辰前,张子昂率领五千骑兵一举突破廖永忠防线。 陈英杰随他一起出征,当即要求火速增援高冠山。 可张子昂却没同意,他认为吴军这次一定做了周全准备,如果奔直线赶往高冠山,十有八九会遇到伏兵。 张子昂的顾虑,点醒了陈英杰,两人一商议,随即分兵一千作为诱饵,直奔高冠山,而他们却带着四千精骑,绕道前往。 等张子昂挥军赶到高冠山时,山上已经打得难分难解。 陈英杰希望从正面增援高冠山,因为这里是山寨大门所在,至关重要。 但张子昂看了看火光冲天的山头,却认为应该从背面增援。 两人观点总是相反,让陈英杰有些着急上火,怒道: “将军有正门大道不走,为何总想走后门小道?” 张子昂却一脸镇定的指着高冠山说道: “吴军毕竟势大,从山上火光来看,前山进攻的吴军明显多于后山,我们从后山突然杀出,更有把握一 举将其击溃!” 陈英杰这才恍然大悟,深感自愧不如。 ………… 攻打高冠山,对于傅友德来说,是第一次充当主角,他生怕在大都督面前丢脸,亲自督促检查了各项准备工作。 当一切准备妥当,朱文正在前山发起进攻后,傅友德随即就在后山打响。 开局第一波可谓配合的天衣无缝,傅友德很快指挥前锋攻入汉军后山第一道营门。 一时间火光冲天,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傅友德为了尽快打开局面,又派出一波增援,很快压倒了当面汉军。 就在傅友德所部,即将攻打第二道营门时,汉军大将关伟突然提着大刀赶来。 关伟天生神力,体格惊人,他手中那把大刀,威力惊人,很有几分青龙偃月刀的架势。 只见关伟怒吼一声,如风挥舞大刀,手起刀落,一刀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吴军旗总,砍成两截。 其余吴军一时为之震惊,不敢孤身独进,纷纷结成阵型。 关伟再次怒吼,双手高举大刀,一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竟将一名吴军藤牌手,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汉军见主将如此勇武,士气大振,纷纷上前助战,吴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傅友德见势不妙,急令第三队援军冲上山去。 此时他身边只剩四千人马,如果还是拿不住关伟,傅友德便打算亲身前往,会一会这个汉军猛将。 就在山上胶着一片时,站在山下的傅友德,突然感到脚底一阵震颤。 他疑惑的瞪大双眼,向身后看去,身后除了一条羊肠小道,就是一片树林,黑黢黢的,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傅友德急忙叫来旗兵,神情焦急的问道: “你可曾接到信号,大都督向我方派出援军?” 旗兵一脸懵逼,如实说道: “并未接到任何号令!” 傅友德大惊失色,拔刀大吼道: “全体上山,准备防御!”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同时,傅友德身后的树林里,飞出一大片惊鸟,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马头,正鱼贯蜂拥而出…… 第84章 血战傅友德 高冠山最险要的地势在于山顶,从山顶往下逐渐平缓,到山脚基本就是一个斜坡。 张子昂的骑兵大队冲出时,傅友德只来得及向上山跑出几十步,但就是这几十步,救了他的命。 眼看汉军骑兵快要冲到跟前,傅友德急得大喊道: “全体后转,列队防御!” 吴军士兵纷纷展开刀枪,一时间寒光闪耀,汉军骑兵来势凶猛,势如奔雷,但马蹄一踏到山坡,速度却明显慢下来。 即便如此,汹涌而来的汉军骑兵,还是狠狠撞到了吴军阵列上,一时间鲜血齐飞,枪断刀折,坠马倒地者无数。 吴军前列肉眼可见的被撞塌了一大片,几十个汉军连人带马被刺成血葫芦,翻滚进吴军阵列中。 傅友德损失不小,但极为关键的是,他顶住了汉军的第一波冲锋,也是最为致命的冲锋。 双方只要胶着在一起,发生近战,吴军步卒就尚有一战之力。 陈英杰打马站立在后方指挥,看见眼前一幕,不禁暗叫可惜,若是能抓住刚刚突袭的机会,第一波就能将傅友德全军冲散,到那个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由他们做主。 张子昂横枪立马,稳坐一旁,却没有陈英杰的抱怨,只是冷眼观察着战场,寻找可以利用的机会。 父亲张定边曾经教诲过他,错过的机会,不要懊悔,抓住眼前,才是取胜的关键。 张子昂发现,吴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在大将傅友德的拼死带动下,竟慢慢站稳了阵脚。 只见傅友德挥舞一把长枪,奋力向前,一边浴血厮杀,一边大声嘶吼道: “兄弟们!前进者生,后退者死!万万不可在都督面前丢脸!”筆趣庫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步兵打骑兵,一旦溃退,逃命都没机会! 傅友德所部又长期充当配角,好不容易打一次主攻,人人都不甘丢脸现眼,顿时振作精神,玩命般的跟汉军厮杀。 一个吴军短斧手,被汉军骑兵一刀砍掉左臂,鲜血挥洒而出,他惨叫着跌落在地,却奋起最后的力气,一斧砍断了汉军骑兵的马腿。 汉军骑兵猝不及防,重重跌落在地,随即又一名吴军长枪手奋勇杀出,一枪将那名汉军骑兵钉在 了地上。 汉军骑兵口吐鲜血,却死死抓住枪杆不放。 吴军长枪手用力拔枪不出,被另一名汉军骑兵挥刀斩过,人头悄然落地。 汉军骑兵源源不断冲入吴军阵线,吴军阵线七零八落,却在傅友德的激励下拼死抵抗下,始终屹立不倒。 只见傅友德长枪如风挥舞,寒芒四射,不断有汉军骑兵栽倒在他面前,吴军士卒被主将鼓舞,声势大壮。 张子昂总算看出来,傅友德才是吴军战力的关键,他二话不说,弯腰取弓,飞快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已如闪电般射出。 傅友德激战正酣,猝不及防下,被一箭射中左脸,他大叫一声,翻身栽倒在地。 吴军顿时大乱,眼见有即将崩溃的风险,就在这时,傅友德浑身颤抖,以长枪驻地,竟颤颤巍巍的又爬了起来。 一个亲兵泪流满面的冲过来,一把挽住傅友德大喊道: “将军!事不可为……撤退吧!” 傅友德脸上全是鲜血,闻言却是大怒,他一脚踹开这名亲兵,嘶声怒吼道: “大都督待我恩重如山,如此信我!岂能临战脱逃?” “我傅友德今日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半步!——” 说完,傅友德抽出腰刀,忍着剧痛,一刀斩断脸上箭杆。 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怒吼一声: “杀!——” 随即,他再次挥舞长枪,如猛虎下山,直奔汉军最密集处,一路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傅友德如此悍勇,深深刺激了周围的吴军,吴军士气大振,又跟汉军杀作一团。 陈英杰看得目瞪口呆,只是喃喃自语道: “没想到这傅友德名声不显,竟也如此刚烈!” 张子昂却猛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刚刚傅友德在喊什么?难道吴军大都督——朱文正也来了?” 陈英杰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一凛,急忙将他按住,劝说道: “我知道你有杀父之仇未报,但此战事关重大,切切不可莽撞!” 张子昂浑身颤抖,双眼赤红,眼角竟似有泪水流出,他用力抓住缰绳,手指都几乎捏出血来。 他拼命克制,过了半响,终于安定下来,声音沙哑道: “父亲在世 时……时常教诲我……要一心为汉王效力,不得以私念为重……你……大可放心!” 陈英杰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也是暗叹,这张子昂年纪轻轻,不但武艺高强,对心性的把握也如此厉害,若是早生几年,只怕汉王大有机会一统江山。 ………… 不久前,高冠山前山,朱文正刚刚派出又一队援军,增援山顶,也好换下赵德胜,让他歇口气。 就在这时,后山突然连响五声号炮,这是紧急求援的信号,让朱文正脸色大变。 他看向武昌城方向,发现常遇春所部已经跟汉军交战,那里火光冲天,喊杀不断,似有大队人马正在交锋。 朱文正心中大为疑惑,既然常遇春挡住了汉军,那傅友德又是什么情况,需要紧急求援? 猛然间,他想起常遇春曾专门提醒过他,要小心一个人,那就是张定边的儿子张子昂。 难道狡猾的汉军,设计绕过了常遇春? 赵德胜知道军情紧急,顾不得休息,提起狼牙棒就上前请战道: “大都督,请立刻准我带兵增援后山!” 朱文正冷静分析后,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步兵太慢,等你赶到后山,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朱文正这次攻打山头,带的全是步兵,只有一支例外,那就是他从洪都带来的一百精锐骑兵。 这些骑兵清一色阿拉伯战马,全身披挂重甲,可谓是装备土豪,烧钱至极。 当然,能烧钱的,战斗力自然也彪悍。 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握紧手中长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果然,朱文正当机立断道: “赵德胜!前山交给你指挥,我带一百骑兵突袭后山!” 赵德胜一脸担忧,大人骑兵虽然厉害,但毕竟人数太少,万一遇到汉军大队人马,岂不是…… 但他除了担忧,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朱文正翻身骑上追云兽,这畜牲闻到血腥味,早就蠢蠢欲动,明明是吃草的玩意,却偏偏像只食肉的猛兽。 朱文正一身鲜红衣甲,骑在追云兽上更显威武,只见他抽出腰间弯刀,大喊一声: “骑兵,跟我上!” 上百铁骑精神一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路绝尘而去…… 第85章 仇人见面 傅友德身边只有四千步卒,遭到张子昂三千骑兵连番冲击后,渐渐陷入绝境。 朱文正快马加鞭赶到时,傅友德小腹又中一箭,若不是他铠甲十分精良,只怕早有性命之忧。 傅友德浑身是血,却浑然不觉,尤自大呼酣战,死战不退。 张子昂正准备率领手中最后一千骑兵,发起致命攻击,却突然看到战场右翼出现一支吴军骑兵。 只见这支吴军骑着高大的阿拉伯战马,全身披挂重甲,就连胯下马匹也罩着厚实的马甲,显得十分与众不同,极具压迫感。 为首一员吴军大将,气宇轩昂,红衣亮甲,胯下那匹黑色大马,看起来更像是头羁傲不训的野兽。 张子昂和陈英杰同时吃了一惊,这支重甲骑兵是哪里来的? 他们在武昌城下跟吴军激战四个月,也从未见过这般彪悍的骑兵! 张子昂挺枪欲战,却被陈英杰一把拦住,只听陈英杰说道: “对方人少,我带两百骑,足以挡住他们,你只管趁机攻灭傅友德再说!” 张子昂点点头,率领八百骑兵直奔傅友德而去,陈英杰带着两百汉军铁骑,直扑朱文正而来。 在陈英杰想来,对面这支吴军小队就算再厉害,自己也能撑上段时间,只要张子昂消灭了傅友德,胜负就将彻底定鼎。 朱文正见汉军分兵,已经猜到他们的想法,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一声,扬起手中长枪,大喝道: “骑兵!进攻!——” 蓝玉热血沸腾,两腿一夹马肚,跟着朱文正就猛扑上去。 陈英杰本以为自己人多,挡住对面绰绰有余,可当双方越冲越近时,陈英杰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吴军的阿拉伯战马异常神勇,奔跑起来虎虎生风,犹如巨浪扑面,就连地面都为之激烈震颤。 更让陈英杰失色的是,他终于看清对面的领军大将,那竟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我的个娘耶,怎么会是这个大杀星? 陈英杰心中大骇,手中长枪都差点握不住了,朱文正却气势如虹,胯下追风兽刮起一道猛烈的罡风,直奔陈英杰而来。 陈英杰心生畏惧,竟不敢正面迎战,拼命打马逃向侧翼。筆趣庫 朱文正手起枪落,借着巨大的冲击 力,一枪将一名汉军铁骑,挑的飞落数丈之远。 他手腕一抖,随即枪出无影,寒光飞射,不断有汉军骑兵惨叫着跌落下马。 陈英杰唯恐小命不保,却没想朱文正压根就没理他,一举击穿汉军阻拦后,朱文正连头都懒的回,只是随口留下一句: “蓝玉!这里交给你!” 蓝玉正杀的兴起,这是他第一次上阵,感受着胯下战马如雷般的马蹄,蓝玉跟随上百铁骑一起,狠狠撞击在汉军阵列上。 阿拉伯战马足足比汉军的东亚马高出一个头,在重甲加持下,简直锐不可挡,汉军骑兵口吐鲜血,如下饺子般纷纷滚落在地。 就在这时,蓝玉听到朱文正号令,心中顿时大喜,这可是独当一面,好好表现的机会。 蓝玉大吼一声,当即率领三十骑,挥舞手中长枪,就直奔陈英杰而来。 陈英杰又羞又怒,没想到朱文正竟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让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孩子,来对付自己! 陈英杰感到自己的自尊心,被赤裸裸的按在地上摩擦,他恼羞成怒,操起手中长枪,迎着蓝玉就冲了上来。 狗日的朱文正,看我不一枪挑了这个娃娃,然后再找你算账! 陈英杰能充当汉军亲兵统领,手上功夫自然不差,只见他奋起长枪,化作一道闪电,借着马力,直奔蓝玉胸口刺去。 蓝玉早就按耐不住,大叫一声来得好,他双手青筋暴起,奋尽全力,照着陈英杰就是一枪。 两马交错,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陈英杰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他手臂发麻,虎口巨痛,身形不稳,差点一头栽落马下。 陈英杰大惊失色,这他娘的还是个娃娃? 这是个妖怪吧? 更让人称奇的是,此人如此了得,为何却从未在吴军中听闻过? 陈英杰按耐不住心中疑问,大喊一句: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蓝玉从来都没像现在这么痛快过,直呼过瘾,听到对方询问,突然想起大都督给自己起的花名,便挺起胸膛,大声答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蓝波万在此!” 蓝波万? 这么奇怪的名字,这他娘的到底是谁? 陈英杰一脸懵 逼,只觉得今晚遭遇简直匪夷所思,果然只要遇上了朱文正,肯定没好事! 陈英杰还在胡思乱想,蓝玉却不给他机会,挥舞长枪,打马如风,就再次冲了过来。 陈英杰越打越觉得,这个娃娃不简单,武艺高强的离谱,自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血溅当场! 陈英杰心中一阵气苦,老子打不过朱文正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个毛娃娃都干不过,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 却说朱文正冲破陈英杰阻拦,卷起一阵尘土,就直奔张子昂而去。 此时张子昂的骑兵前队,才刚刚冲入傅友德阵线中,身边只剩三百余骑。 张子昂万万没想到,陈英杰竟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就将吴军骑兵给放了过来。 张子昂大失所望,率领仅剩的三百骑兵紧急转向,奔着朱文正就直冲过来,他还真不信,这吴军骑兵是铁打的不成? 待我刀枪齐下,不照样将你们砍翻! 张子昂胯下也是一匹好马,飞驰如风,很快就冲到了整个队列的最前沿。 只见他瞄准那个红衣亮甲的吴军大将,挺起长枪就如雷刺去。 张子昂的枪法,师承其父张定边,这一枪如银龙出世,威势惊人,直扑朱文正面门。 朱文正挥舞蛇眉枪,两手一抖,借着追风兽强大马力,枪尖瞬间高高扬起,如巨蛇吐信,凶猛而出。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两人身形皆是不稳,张子昂到底尚未成年,力气弱了两分,只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胸口一阵气闷,险些摔落下马。 朱文正也一阵难受,自鄱阳湖杀死张定边后,他还从未遇到如此彪悍的对手,更难得的是,对方竟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子。 两人同时打马大喝: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 “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汉军副枢密张子昂!” 两人报完姓名,同时瞪大了眼睛。 朱文正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子,就是常遇春特意叮嘱要小心的人。筆趣庫 张子昂这才发现,眼前这员大将,就是杀死父亲的仇人! 只见张子昂双眼赤红,呼吸粗重,一眨不眨的盯着朱文正,突然暴喝一声: “朱文正!拿命来!——” 第86章 群英荟萃 傅友德所部本已山穷水尽,突见援兵赶来,为首一人更是大都督朱文正,傅友德激动的满面潮红,只是拼命大喊道: “大都督来了!大都督来了!” 吴军听闻消息,个个精神振奋,竟硬生生又将汉军铁骑挡了下来。 张子昂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操起长枪就直取朱文正而来。 朱文正见他如此骁勇,又对自己有深仇大恨,知道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下。 朱文正毫不示弱,打马挺枪,化作一道流光,针锋相对的迎了上去。 二人打马相错,如猛虎遇雄狮,一时间是银枪乱舞,寒芒四射,直杀的惊天动地。 两人各自率领的骑兵也不甘落后,混战一起,张子昂身边的骑兵,是他一手亲自操练,不但训练有素,武艺也是高超过人。 吴军骑兵虽少,却是洪都百战精锐,更有马匹装备的优势,双方如两股滔天洪流,狠狠碰撞在一起,爆发出直震云霄的厮杀声。 这边朱文正跟张子昂斗作一团,另一边,蓝玉跟陈英杰也打得难分难解。筆趣庫 陈英杰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武艺高强就算了,拼杀起来也是极为血勇,竟似不要命般。 陈英杰浑身神经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失误,就被对方斩落马下。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样下去凶多吉少,他见蓝玉年纪轻轻,欺他没有经验,突然灵机一动,虚晃一枪,拔马就走。 蓝玉正杀的热血沸腾,一转身,不见了对手,他四下张望,只见陈英杰正打马逃向战场边缘,蓝玉大吼一声: “哪里逃!给老子拿命来! 说完,蓝玉打马就追。 蓝玉骑的也是阿拉伯战马,在他疯狂抽打下,马儿吃痛,瞬间奔跑如飞。 眼见就要追上陈英杰,陈英杰却突然转身,手中掷出一个闪着寒光的流星锤,正中蓝玉胸口。 蓝玉猝不及防,痛哼一声,栽落马下,连头盔都摔飞了出去。 陈英杰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手,顿时仰天大笑: “竖子轻狂,果然没有经验!” 说完,陈英杰杀了个回马枪,直奔蓝玉冲来。 让他意外的是,这蓝波万真非寻常人可比,明明中了暗算,不思逃跑,反而越挫越勇。 只见蓝玉披头散发,忍着剧痛,怒吼一声,挺身而起,他用力吐出一口血沫,握紧手中长枪,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陈英杰。 陈英杰心中大叹,这娃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马都没了,他还敢傻站这儿,难道想跟我硬扛? 也好 ,这是你自个儿找死,就怨不得我陈英杰了! 陈英杰疯狂策动战马,如疾风般冲向蓝玉,手中长枪借着强劲的马力,刺出一朵噬人心魄的寒芒。 蓝玉脸色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怒暴,双手如风舞动长枪,照着陈英杰就凶猛刺去。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蓝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竟被这威力巨大的一枪,打得半跪在地上。 陈英杰更是全身发麻,半个身子后仰,几乎要贴在马背上。 陈英杰又惊又怒,这蓝波万真是棘手非常,若是等他长大,那还不是个妖孽? 陈英杰心中发狠,今天就算拼着受伤,也要结果了这小子! ………… 朱文正跟张子昂连战十几回合,双方竟难分胜负,尤其那张子昂见到自己,犹如一只暴怒的雄狮,招招奔着同归于尽的架势,让朱文正一时难以下手。 就在双方再次错马交汇时,朱文正突然撇见蓝玉竟被一支流星锤暗算,跌落在地,陈英杰正调转马头,准备向他冲来。 朱文正大吃一惊,当即撇下张子昂,全力策动追风兽,飞一般向着蓝玉冲来。 张子昂挺枪欲追,就在这时,常遇春带着两千骑兵,从战场左翼及时赶来。 张子昂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心中万分不甘! 今晚增援高冠山,是他呕心沥血策划的计谋,又历经重重阻拦,终于杀到傅友德背后,眼见大功即将告成,却被朱文正一举打乱,如今竟功亏一篑,反而身陷险境。 张子昂直觉得胸中憋屈万分,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张子昂到底是张定边一手调教出来的,行事果断异常,眼见事不可为,他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大吼一声: “全军撤退!” 随即,他决然向外冲去! 常遇春的骑兵还没展开,就见到张子昂呼啸而走。 常遇春一把取出强弓,拉如满月,“嗖!”的一声,就向张子昂射出一道锐利的寒芒。 张子昂策马疾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猛烈的空破声,他心中一凛,急忙俯身低头,头盔竟被一道寒芒射落。 张子昂不甘示弱,从马侧取出大弓,张弓搭箭,转身就是一击,如流星飞射,竟一箭射掉常遇春的肩甲。 常遇春大怒,带着两千骑兵就凶猛追了上去,双方你追我赶,很快消失不见。 陈英杰正盯着蓝玉厮杀,突然发现汉军骑兵转眼就撤了个干净,他大惊失色,疯狂抽动战马,就想跟着一起跑掉。 但这个时候,朱文正已经骑着追风兽,风驰电掣般追 了过来。 朱文正见他竟然还想跑,一手握紧长枪,全力扬起右臂,照着陈英杰,就奋力掷去。 蛇眉枪化作一道极光,呼啸而去,正中陈英杰战马,这一下威力极大,竟将那匹战马整个贯穿,战马发出一声凄悲鸣,翻滚着摔落在地,连带着将陈英杰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朱文正心底牵挂蓝玉,翻身一跃跳下马,就向蓝玉冲去,追风兽却猛打着响鼻,自顾自向陈英杰冲去。 陈英杰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就看到一头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路扬起巨大的尘土,迎面直扑而来。 陈英杰心中大惊,这又是头什么畜牲? 他手中长枪早已摔的不知去向,只能飞快抽出腰刀,对着追风兽的马头,就是狠狠一刀。 追风兽在草场时,天天面对朱文正的弯刀,要不是有两下子,早就被朱文正阉掉。 只见它动作娴熟的侧过马头,轻巧避过这一击,陈英杰的刀锋只能落在追风兽的马铠上。 追风兽体型异常魁梧,身上披的马甲也厚重非常,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陈英杰腰刀竟砍出火花,却丝毫奈何不得这匹野马。 追风兽反而借势猛冲,一头将陈英杰撞飞几丈之远,陈英杰一路倒喷鲜血,胸骨折断三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大象碾过。 陈英杰心中憋屈至极,老子打不过朱文正就算了,竟然连个娃娃也打不过,打不过娃娃也认了,如今,却连一头畜牲都干不过了! 这还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追风兽一击得逞,高兴的连蹦带跳,三步两步冲到陈英杰身边,一通乱踢乱踩,陈英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惨叫一声,仰天飙出一口老血,大呼道: “禽兽啊!——” 说完,陈英杰死不瞑目。 朱文正赶到蓝玉身边,翻身下马,将他扶起,一脸关切的问道: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蓝玉心虚,怕他责怪,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一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 朱文正呵呵一笑,一拳捶到他肩头,蓝玉伤口被牵动,痛的大叫一声: “别——好疼!” 朱文正随即冷哼一声,一脸鄙视的看着他道: “疼?——疼长记性!下次还狂不?” 蓝玉脸色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文正扭头就走,却发现追风兽正歪着脑袋,张着硕大的马嘴,对着陈英杰的尸体跃跃欲试。 我靠!这头畜牲! 朱文正急忙大吼道: “孽畜!给我住嘴!那个吃不得!” 第87章 强将手下无弱兵 朱文正见蓝玉没有大碍,又赶到傅友德身边。 这一战,傅友德所部死伤惨重,四千步卒伤亡两千,不过在他们面前,也横七竖八的躺下快一千汉军骑兵。 这还是借了地利,若是平地遭遇汉军骑兵,只怕就是下场难料了。 傅友德身中两箭,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起,全靠长枪支撑着。 他看到朱文正走来,又是激动又是羞愧,颤抖着单膝跪地道: “末将作战不力,还请都督责罚!” 傅友德是真心感到难过,他第一次遇到朱文正时,就在鄱阳湖被陈友仁偷袭,防线被击破,当时还是朱文正替他美言,使得傅友德没有受处分。 如今,朱文正亲手交给他的任务又搞砸了,山头没攻上去不说,还差点全军覆没。 傅友德越想越觉得窝囊,简直无颜面对大都督,他性情刚烈,突然拔出腰间短刀,对着脖子就准备自刎。 朱文正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怒道: “你这是做什么?” 傅友德老泪纵横,嚎啕大哭道: “末将屡战屡败,实在愧对大都督的信赖!” 没曾想,朱文正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弯下腰来,亲手将其扶起,并用手扶其背道: “将军无需自责,我交于你的任务是攻打高冠山背面,你做得很好。至于汉军骑兵突然来袭,纯属意外,你能率部死战不退,保住阵地,已是大功一件。 若我军各部,都能有将军之悍勇,何愁武昌不破?” 这番话大出傅友德意料,他半生漂泊,换了几个老板都没能得到重用,没想到朱文正非但欣赏他,还对他如此宽厚。 傅友德顿时感激涕零,大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朱文正见他伤得颇重,便好言宽慰他,先下去包扎休息。 送走了傅友德,朱文正向后山山顶眺望而去,只见山顶吴军没有得到后撤的命令,还在跟汉军拼命厮杀。 汉军中一员大将手持大刀,横劈竖砍,威猛异常,吴军一个旗总冲上前去,竟被他一刀砍成两段。 朱文正奇道: “这又是谁?” 胡大锤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说道: “这是 汉军大将关伟,天生神力,善使一把大刀,据说有关云长之勇!” 朱文正本想回头踹他一脚,待见他气喘吁吁,盔甲歪斜,显然在刚刚的战斗中也是历经苦战,总算是放了他一马。 朱文正将骑兵留在山脚,转身看着傅友德剩下的两千步卒,大喊道: “兄弟们,还能打吗?” 这些士卒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战斗,个个喘气如牛,许多人还挂了彩,听到朱文正的话,大家全都悄悄低着头,只是不敢发言。 谁都能看出来,此时上山,必定还有一场恶战,谁能料定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蓝玉站了出来,他浑身都是尘土,嘴角还带着血迹,却神情悍勇的大吼道: “我能打,带我去!” 一众吴军步卒见他只是个半大的娃娃,顿时羞愧难当! 胡大锤也紧跟着站出来,大吼道: “我也能打,誓死追随大都督!” 朱文正仰天大笑: “好!你二人跟我来!” 说完,朱文正操起长枪,头也不回的向山顶走去,蓝玉、胡大锤紧随其后。 一众吴军士卒面面相觑,不明白朱文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古以来,只见过督促士卒去死的将军,也见过临阵脱逃的将军,却唯独没见过有兵不带,孤身一人,就敢独闯千军万马的! 吴军士卒刚开始还纷纷猜想,大都督会不会是做做样子,没准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待看了一会儿,只见朱文正大步流星,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虽然身后只跟了两人,却步伐坚定,悍勇异常,大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个吴军百户被感染,举刀高呼道: “他娘的,大都督都不怕死,我们还怕个球?” 说完,吴军百户操刀小跑,飞快跟上。 又一个旗总站出来,脸色通红,举枪大吼道: “都没长卵子吗?还是不是个爷们?” 说完,旗总操起长枪,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紧接着一个,两个,五个,十几个……越来越多的吴军操起兵器,咬牙切齿的冲了上去。 等朱文正接近山顶时,两千吴军竟一个不拉,全都冲了上来,此时众人士气焕 然一新,个个都嗷嗷叫着,恨不得飞到汉军面前厮杀。 蓝玉大为惊奇,忍不住看向朱文正道: “这是什么道理?” 朱文正豪迈一笑: “没什么道理!只要你肯干、能干,别人自然愿意跟着你干。这就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 说完,朱文正神情悍勇,大步前冲,迎面将一名汉军一枪挑飞。 蓝玉若有所思,随即挺枪冲上前去,身后两千吴军见主将如此神勇,人人振奋,嘶声呐喊着,如潮水般涌上。 关伟本来打得很顺,攻上山顶的吴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架不住他横劈竖砍,一连杀死几个吴军军官。 随着关伟大发神威,眼见山顶吴军渐渐抵挡不住,就在这时,山下突然涌入一波吴军生力军,足有两千之众。 这些人悍勇至极,在一名红甲大将带领下,见人就砍,玩命般厮杀,一时将汉军打得节节败退,就连山顶原本的那些吴军,见到如此场景,也个个也跟打了鸡血一般。 眼见局面有崩坏的架势,关伟气的哇哇大叫,提起厚重的大长刀,就直奔朱文正而去。 朱文正冷笑一声,来得正好,你不来找我,我还正要去找你!筆趣庫 朱文正挺枪快如闪电,直奔关伟胸前,一杆长枪又快又直! 那关伟也不弱,他两手握住长刀腰杆,长刀短用,手腕一抖,刀头“翁!”的一响,正好一刀磕飞朱文正的枪头。 朱文正枪头高高扬起,随即长枪化棍,从半空横劈而下。 关伟举刀横档,用力向上一磕,发出“铛!”的一声巨响,蛮横弹飞朱文正的枪杆。 随即他顺势横甩刀身,闪着寒芒的巨大关刀,直奔朱文正腰间,竟想将他一刀两段。 朱文正枪头被磕飞,枪杆正好下沉,只见他巧拨枪根,快如疾风,顺势就贴在了关刀的腰杆上。 只听又是“铛!”的一声响。 关伟大刀砍到一半,却被朱文正枪根硬生生挡住,只觉得难受至极,却见朱文正顺势猛顶枪根,反将关伟的刀头,一举顶飞起来。 朱文正反应奇快,随手上扬枪根,下压枪头,照准关伟的大腿,就是凶猛一枪。 第88章 攻克高冠山 关伟猝不及防,被一枪刺中大腿,顿时惨叫一声,鲜血直流。 朱文正趁机抢上,飞起一腿,正中他胸口,关伟如铜像般重重摔落,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朱文正转身就是一记回马枪,枪出如闪电,一枪就将关伟钉在了地上。 关伟口吐鲜血,疼的浑身痉挛,满脸不甘的大吼一声,随即气绝身亡。 吴军士卒见朱文正勇不可当,士气顿如山洪爆发,疯狂追着汉军猛砍猛杀,汉军惶惶如落水狗般,被一路被追打到第二道营门。 第二道营门没有了关伟镇守,守门汉军不知所措,一时手忙脚乱。 关键时刻,一个汉军百户当机立断,不管门外还有没撤回的同袍,毅然喝令,紧急关上了营门。 营门外残余的汉军哭爹喊娘,被砍得血肉横飞,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头飞滚落地。 朱文正见汉军关闭了营门,唯恐久战不下,大吼一声: “蓝玉!助我上去!” 蓝玉闻言,猛冲到栅栏下,随即单膝跪地,冲着朱文正大喊道: “大人,快上!” 朱文正飞快助跑几步,一脚踏上蓝玉肩头,随即以枪遁地,使出一股巨力,一跃飞过了汉军栅栏。 栅栏内数百汉军正紧张的盯着大门,没想到朱文正竟如神兵天降,直接飞了过来。 汉军守门百户急得大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汉军回过神来,操起刀枪一拥而上,只见朱文正枪尖上下翻飞,如雪花乱舞,兴起一片血雨腥风,凡是靠过来的汉军,无不惨叫连连,鲜血四溅。 汉军百户大惊失色,都说吴军大都督厉害,没想到竟厉害如此,简直是人力不可敌! 汉军百户急忙招来几个弓弩手,准备乱箭射死朱文正,就在这时,蓝玉借着胡大锤的肩膀,也一跃飞过了栅栏,正巧落在汉军百户身边。 汉军顿时大乱,只见蓝玉枪出如狮吼,奋力一刺,竟一枪将汉军百户捅了个对穿,其余汉军弓弩 手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