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蔷薇》 1. chapter 1 “嗡——嗡嗡——” 青藤区,青藤山。 盘山路上行使着三辆超跑,卿蔷一手搭在Venom F5 Roadster副驾前的挡风玻璃上,一手抬着抓风。 单语畅撑着下巴单手开车,瞥见卿蔷坐下,咻地猛踩油门,一点不留情把前面俩Vision系列的超了。 卿蔷晃也没晃,她前两年攀岩摘原石,潜水取绿柱,平衡感超出常人,要不是单语畅几个拦着,她估计连高空走钢丝都尝试过了。 单语畅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看她眼就能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控着方向盘过了个急弯儿,又怪声怪气调侃她:“卿姐,你这回可没功夫搞极限运动了。” 卿蔷慵懒地往后一仰,细白胳膊搁在窗沿,单语畅如临大敌,双手把上方向盘划了个圈,生怕那些交织的树枝给这金尊玉贵的主儿伤着。 “单姐,”卿蔷悠悠阖上双眸,不紧不慢地回敬回去,“有您在,我还能腾不出功夫?” 她这话不无道理,毕竟从她六岁那年父亲离世起,身边仅有的几个人就拿她当瓷器似的供着,没给她惯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得多亏她妈是个秉持放养教育理念的人。 单语畅挺无语,勉强挤出个笑:“卿卿,你别抬举我,那位在北城的地位等同于你,我们几个估计都帮不上忙。” 她顿了顿,怕卿蔷又突发奇想和三年前一样搞个失踪,还是提了个醒:“尤其他这几年的动作,明天晚宴指不准什么风向呢,我跟小姝、云落琢磨了几天,都觉得你俩要碰面,他可能......嗯......” 更胜一筹四个字卡在嗓子半晌,单语畅也没能说出来戳卿蔷的心,最后就含糊道:“反正你懂,最近就在上京别走了。” “我不走,”卿蔷用三个字安了单语畅的心,又用一句话把她心提起来,“但他江今赴,但凡敢进我的眼,就也别想好好走。” “......”单语畅哑然。 初夏的青藤区沸腾好几天了,缝隙都染上了纸醉金迷的酒气,南城的世家子和大小姐们偏爱这块飒爽的地段儿,一到五月半就要来疯上几天。 倒是不扰民,青藤偏,又靠山海,周边地价贵得离谱,连一般的二代都舍不得买,他们不来的时候,这也就是个曲径通幽、山清水秀的景区。 卿蔷细指缠着发丝玩儿,微抬了下眼,半山腰上的月亮像枚金币,也正常,往年这段儿时间青藤的颜色总是穷奢极欲。 可惜今年,要提早结束了。 卿蔷眉眼微挑,偏头问:“底下那群人走完了没?” “......”单语畅还陷在沉默里,没应声,纯靠赛车手的本能保她俩安然无恙。 卿蔷睨她一眼,决定用最简单的办法让她回神:“畅畅,要撞了。” “啊?”单语畅一惊,身子坐直了点儿,反应过来卿蔷唬她,笑骂了声,“你就好好吓我吧。”这句说完,她又回答卿蔷上一个问题,“走差不多了,估计今晚就剩咱们几个了。” 卿蔷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斜靠车门,唇角勾起朝着单语畅:“畅畅,别想了。” 想也没办法,她跟江今赴和谐不了。单语畅自动替她补全没说完的话,更愁了。确实,卿家跟江家交恶不是一年两年了,从他们还在小学教室学汉字的时候,两家就开始下狠手搞对方了。 甚至这些年来,上京的权贵们被南北划城,都是两家当年结仇的结果。 其实两家当年闹到那个地步,也不一定是坏事,就比如卿家卿蔷和江家江今赴,两个小辈向来王不见王,要是早就碰上,估计都不一定能全全乎乎的成长。 南城的手伸不过去,北城的手也伸不过来,达成了十几年的平衡。 但明天就要被打破了。 江今赴明天回国,回国宴还设在上京市中心的堃区,北城的得去,南城的不想去也得去,就凭他在国外拿着他家老爷子的几十万利滚利滚成了上十亿,然后掌融星、办创极、酿JQ,投资、医疗器械、通信技术开发、酒业都掺和了。 南城本来就以商为主,谁敢不去?不去明天家里重要的线就不一定通了。 想到这儿,单语畅暗骂了一声,骤然提速,脚下的超跑发泄似的发出巨大轰鸣声。 卿蔷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看在她是担心自己的份上没损她。 “卿卿——” 身后Vision AVTR追上来,季姝侧头对她喊:“我姐让我下趟山。” 单语畅耳朵尖,翻了个白眼:“你在卿卿这儿还叫你?拎不清。” 季姝抿着唇笑,声音小了些融进风里,卿蔷听不清,但大概猜到她在说什么,指了下前处的观景台:“把我放那儿,你跟云落陪着去吧。” 季家两个孩子,季姝是私生女,还是小的那个,老爷子过世后季父把她妈娶进门,但日子不好过,卿蔷管不了季家家事,周全点儿才能不出错。 观景台在半山腰,卿蔷支着护栏向远望,堃区灯火通明,青藤再奢靡也比不过那儿,落在她眼里,就是熠熠生辉的太阳沉在黑暗。 为了江二,南北城的子弟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同心协力。 卿蔷唇边浮出抹嘲意,未等多想,手机震了起来,她似有所感,轻慢瞥了眼,只有一串数字。 天变得突然,卿蔷不急着接电话,抬起头看黑云一点点吞噬月亮,直到就剩下个尖儿的时候,电话自动挂断了。 很难捕捉,因为下一秒,电话就重新响起来。 黑云压城。 卿蔷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注视底下的冷湖被寒风吹动波澜起伏,摁了接通。 “......” 没声音,对方可能觉得她不会接得这么轻易,卿蔷轻笑声,持续几天的漫不经心只保留在腔调上,可惜不是视频,她艳起的眉眼只有黑暗注视。 “怎么不说话?”陌生号码,她甚至都不猜,就直接咬定对面身份,“二哥。” 嗓音清媚,像初见在昏暗下的荒唐一样,她写满了欲,一个称呼就能把人钓的魂不守舍。 除了江今赴,谁都没被她这样对过。 沉默持续良久,卿蔷有些乏味,接着刺他,口吻是熟捻的随意:“办宴会干什么?想让你身边那几个公子哥知道让你七荤八素的女人是我?别了吧,江今赴。我拿你当笑话看还不够吗?” 一别三年,像是未别,卿蔷似乎乐不可支,故意拿捏着挑逗的语气: “听点儿话,取消了吧。” “哼......” 江今赴蓦地笑了声,意味不明,被逗笑似的,挺森冷,混着电流荡在卿蔷耳边。 三年前清冽的少年音变了,卿蔷晃了下神,唇微张,还没想好怎么说,江今赴开口了。 “姜刺玫,你还拿我当狗训呢。” 仿佛是缠钻到耳蜗的呢喃,他刻意咬着字,狠劲儿与回转的情意冲突,尾音沉得厉害,卿蔷形容不出来那瞬间的感受。 久违的,她血液滚烫,在体内冲撞,要比冷湖被夜风抚过还汹涌。 卿蔷几乎是下意识回过去:“这么久不见,会咬人了。” “嗯,”江今赴从她嘴里听过更狠的话,不痛不痒应了声,估计他在抽烟,再开口喉咙发哑,带着晚夜的薄凉,“抬头,给你送礼。” 卿蔷本身就是半躺的,所以当蔷薇式的光轨烟花点亮天际时,她看了个全。 不止是乍然光彩,不知道江今赴怎么做到的,那一画一线落笔极慢,从花卉花瓣到根蔓上尖锐的刺,逐渐减速。 最后,今赴两个字,一下一下覆盖上去,像烙印似的,刻在逐渐消失的蔷薇花上。 定轨绚烂,给青藤山织出了星系。不知情的人被这夺目的白光缠金打在身上,定会忍不住赞叹奢华浪漫。 但今夜的青藤,没人不知道她卿蔷和江今赴,还有他们的敌对关系。 “这礼送得好,”卿蔷起身,向下看,声如柔风夸奖他,“江二,你干得好。” 把她放在他底下。 昭告南城,下她的面儿。 卿蔷摁了免提,戳几下屏幕,环山的星灯也亮了,她朝下睨,只看到辆纯黑的车,离得远,她也不是神,车型都看不清。 瞧瞧,她妈姜辛北送她的毕业礼,被北城太子爷闯进来了。 卿蔷心底泛冷,眉眼勾着初夏特有的温意,言笑晏晏:“我当二哥手眼通天,拿了不少南城的人,没想到还得自己亲临,真是抬举我了。” 江今赴站在山底看她居高临下,他在国外没少学,视力比常人好出不少,能看见她大体轮廓,勾起嘴角,讽她当年:“彼此彼此。” 卿蔷轻笑声,假作好心:“我劝二哥早点走,我妈最近盯我盯得紧,你被她逮住,江老爷子都不能拦住她脱你的皮——” “所以二哥,”她恶意充斥,旧事重提“赶紧跑吧,除了我,没人能再看见你当年落汤鸡似的模样了。” 山风乍起,树叶摇曳,羸弱的花瓣都被牵扯着在山间激荡。 江今赴没接话,倏地笑了下,也不停,就着笑意谓叹:“玫玫,我一概是讨你欢心的啊,今儿这场烟花,就叫今赴刺玫,你不喜欢?” 江今赴到她的地盘,印他的名字,问她喜不喜欢。 卿蔷松了劲儿倚在护栏,发丝洋洒眸前,像网住山底那辆起步的车,她过了许久轻启红唇:“不喜欢啊,就像不喜欢你一样。” “况且二哥,我们明天才见,你趁黑摸进来,”她含笑哼了声,“不敞亮啊。”语毕,毫不留情挂断。 司机在得到江今赴的手势后升起隔板提速,黑车穿梭在山野,树枝剐蹭拍打,遮掩了被挂断的电话,江今赴搁下手机,眸底暗沉,发了条短信。 ——今赴刺玫,明儿赴卿。 2. chapter 2 单语畅几人回来得巧,恰好在卿蔷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刹车声就在她身后响起了。 “怎么回事儿?”单语畅急了,风风火火解安全带下车。 卿蔷先一步上车,冲身后两人示意先回庄园,才好笑地开口:“什么怎么回事儿?” “就那场——”单语畅有些词穷,说是烟花,过于美好,她憋了会儿,可算想到一个好形容词,“闪电!” 确实称得上是闪电,那可比狂风骤雨还突然。 天知道青藤大亮的时候,要撤的二代们全抬起了头,江今赴排场弄得大,一朵蔷薇占了半边天,他们几人的气定神闲全被闪没了。 这江二,弄了场盛大的挑衅。 单语畅越想越气,咬着牙给卿蔷描述:“你是不知道,底下那窃窃私语声能把天掀翻了,还有几个车开到半路了,又飙回来。那群人平时没见得多爱看热闹,一碰上你的事儿嘴得碎死,估计今晚就传遍了。” “传,”卿蔷双指捏着手机在腿上转,黑屏一解开就是刚收到的短信,她垂着眼平淡道,“想拿我当谈资,都挺有胆子。” 单语畅:“蝴蝶效应呗,江二一回来,有些人心就野了。” “万恶之源。”她唾弃。 卿蔷不置可否,支着下巴听她接着愤愤不平:“他这才刚回来就想着打你的脸,真是心比天高。我就想不通,这江二不是因为头上有个哥哥一直没什么突出的吗?怎么高中毕业让他家老爷子打了一顿抬出国外就突然开窍了?不行赶明儿我也让我爸把我给揍一顿。” “你可别,”卿蔷一怔,先劝了一句,唇角没忍住上翘,弯得愈发深,最后撑着下巴笑起来,“这都哪儿传出来的啊。” “云落呗,你也知道他左右逢源的,北城那群衙内们跟着江二和南城合作的时候就他牵的线,酒局上说着说着就流出来了。” 卿蔷收不住笑,眼睫颤个不停,好一阵儿深吸口气,“嗯,还挺真。” “你不信?”单语畅瞟她一眼,见她开心倒也松了口气,正好到山顶庄园了,她倒着车甩停进去,两指在额前搭了下,接着哄人,“说不准呢,江二在国外把手伸到北城血雨腥风整治了一番,但还没摸过南城的底,顶多面上往来,我看他——” “他就是听说我们卿大小姐倾国倾城,自己见不得人,不敢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插进她话里,是落后一步的云落。 他没几步走到车边,伸手叩了下车门:“单语畅,这话你都说几遍了,明天可别秃噜出去,要不谁也救不了你。” “切,”单语畅撇了撇嘴,“本来就没见过他,要是长得帅那些大小姐们早挖出来了。” 刚停好车的季姝听见她这话笑得无奈:“他有心藏,谁能探到江家掌权人的面貌,除了卿卿......”她停了一下,又接道,“不过卿卿估计也没心思。” “对,”云落慢悠悠地附和,“就像北城那些人也不知道卿蔷长相一样。” 卿蔷失笑着摇头进行面容识别,边往进走边懒散拢着头发开口:“你们还拿她的话当真了,咱们单姐路上还跟我那位那位的称呼呢,这会儿为了逗我倒是什么都不顾了。” 单语畅扯着嗓子喊冤,口中念念有词着:“好啊卿卿,我可是怕你被江二败心情,才冒着被录音传出去灭口的风险逗乐子给你听,你倒好,还损我。” 卿蔷敛不住眼中笑意,慢步走进庄园主栋。 纯白墙体搭青色玻璃的建筑像匿于深林的云层,大方现代,三楼有露天泳池,娱乐设施等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附赠盘山路。 或者说是盘山路附赠庄园。 是她妈送她的高中毕业礼物,就因为听单语畅说了句她爱在这儿玩跑车,隔天合同就摆卿蔷面前了。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姜辛北。 她起名也极具各人特色,卿蔷出生那会儿,老爷子让卿父和姜辛北各起一个名字,她抓周抓到哪个用哪个,她爸妈一合计,一个起卿蔷,一个起姜刺玫,虽然是同种植物,但后者就显得凶了点儿。 卿蔷正琢磨着,听见单语畅长叹了口气,语气还有点儿幽怨:“我对这地儿有阴影,三年前,咱第一次来这儿,就在这个客厅,谈天论地一晚上,打早起来,你没影了。一年后回来,您撞了辆Icona Vulcano,好在是还会跳车人没伤着,要不姜姨能把我皮剥了” 她这作态来一回搞一回,卿蔷不说清楚她就不打算放过似的,几人都见怪不怪了。 卿蔷抬指摁了两下太阳穴,整个人窝进沙发侧眸看她,半是认真道:“早说过了,这事儿你晚点儿知道挺好的,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我叛逆期玩儿去了。” 说完,卿蔷眼尾一挑,实在是怕了单语畅的念叨,给了对面的云落和季姝个眼色。 季姝成功接收,温温婉婉含笑开口:“卿卿干什么都有分寸,而且她那意思,不就是迟早都说吗?” 卿蔷颔首,表示赞同。 云落慢悠悠地打了个茬:“今天还提这事儿?想想明天吧,那搞不好就是场硬仗。” “也是...” 听着身边话题被转移,卿蔷心安理得地旁听,仿佛跟她这个主角没关系。 山顶地势好,落地窗能饱览整个青藤山景,卿蔷盯着天际出神,隐约又看见转瞬即逝的蔷薇,耳畔随之浮出灼烧的烫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几人点头,思绪却停在了半山腰。 江今赴比起三年前,光是听个声音,都能听出来天差地别。 一开始是什么样呢?卿蔷记得无比清楚。 当年高考结束,她给单语畅发了个短信,就四个字,有事走了,然后换了手机卡,顶着姜刺玫的名字去北城,拉着江今赴来了场彻头彻尾的厮混—— 陷在风月里,醒在蝉鸣熄灭时。 那会儿的江今赴,端的是清隽又浮白载笔的君子样儿,整个人淡冷、拒人于外。 卿蔷与他相反,单语畅所说的心比天高,是她在年少时最好的形容词,如果说当时的江今赴是副工笔墨画,那她就是艳色交织的水彩油画。 其实她本意是想着松松江家的土,插个杠杆进去等覆天的机会,见江今赴不过是顺带的。 但只消一眼,就让她改主意了。 耳膜叫振聋发聩的音乐震得晃荡,氧气掺杂斑驳妖娆的气味,光影是被笼在雾后的颓奢,只有江今赴,被簇拥着置身事外、无情无欲。 他干净又突兀地刺在卿蔷眼里。 卿蔷一瞬间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把他拽下来。 一个阴暗、却让她无比快意的想法。 等那群公子哥散开了点儿,卿蔷借机摸了过去,她行事不顾后果,要达到的目的绝对达到,所以也没给自己准备退路,就那么扑火似的,闯了过去,雪腕一转,纤指搭上了江今赴后颈靠下的红痣,身子又斜在他侧边。 “好巧啊,二哥......”卿蔷眸微垂,另只手伸出在自己锁骨间的红痣上点了点,笑意媚慢,“朱砂浸了一线,真有缘。” 着实巧,她也是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少爷跟她反着生了点红,要是挨上,像极了两人一起让根透明的细丝穿透了,徒留下血痕昭示。 孽缘。 卿蔷在心底嗤了声,抬眼看向不应声的江今赴,见惯了好皮囊的大小姐,难得晃了片刻的神。 十八岁的男生还是清澈的,尽管周遭都是浓烈的酒气,卿蔷也好像在那一刻闻到了海风,江今赴衬衫解了打头的一颗扣子,黑发应景的凌乱,黑眸没对上她,反而在打量她的痣。许是灯光太闪烁,她错过了他眼底昏暗的赤.裸。 他沉默的时间久了,卿蔷突然就有点儿乱,心跳声在与重金属的鼓点对抗,面上仍是稳着的,她收回手,漾着风情的眉眼轻挑,就似睨非睨着他,催促他的回答。 真奇怪,她主动找上来,还要钓着他。 江今赴喉结滚了滚,头往侧一斜搭在沙发上,方才柔若无骨的触感留在后颈,让人激起贪念。他顺着歪头的姿势将视线彻底落在她脸上。 卿蔷的美是出尘绝艳,天鹅颈,温玉耳,一双狐狸眼却尾稍向下,她要是不想勾人,便是一派骄矜,她要是想,就像现在,稍微挑上那么一挑,便揽尽风情。 情绕眉梢,眉眼杀人。 江今赴端起面前没动过的Vodka,含了口,更渴了,正看着他的卿蔷以为他要开尊口了,也更生动了。 瘾火烧了燎原,远处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块儿快着起来的僻静地方。 有人高声喊:“二哥,怎么?赶不走?” 这是把卿蔷当成攀高枝儿的了。 他见江今赴没反应,赶忙要往过走,开玩笑,他地位远不如江今赴他们,另几个少爷各寻各的乐子去了,嘱咐他照顾好不食人间烟火的江少,结果一转头,怎么还被骚扰上了? 卿蔷现在有点儿慌,还愈演愈烈。 她是纸上谈兵,没实战过,到底凭着对自己的皮相盲目自信莽上来的,绕在暧昧的光线下,维持暧昧的姿势,热意攀升,她高看自己了。 挺不甘心。 这位到底坐了多高的神坛上,这份儿上了还没个动静? 卿蔷咬咬牙,手撑在沙发上要起身。 反正来日方长,今天不走,人多眼杂,被拍出去传到南城、尤其是单语畅几个眼里,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没人敢传南城的卿大小姐,但北城没人认识她,她就只是一攀枝花。 卿蔷在心底咒骂江今赴,挑起的眼尾趋于平淡,没想到临抬脚了,江今赴慢条斯理“嗯”了声。 那会儿的卿蔷意气占上风,听见江今赴屈尊降贵的那声差点儿气笑了,眯着眼睛低头,连个唇角都不给弯了。 人越走越近,卿蔷没了机会,只能微蹙起眉,试探地问:“这儿好吵,能去别处聊会儿吗?” 以为又得周旋好久,没想到大少爷像突然治好了接触不良,还顺便把手边的外套搭在她身上,青筋明晰的手揽着她径直往外走,留下来晚半步的狗腿子傻站在原地。 当时的卿蔷光顾着想他叩在她颈间时,指腹与红痣摩擦的感觉了。 后来她总怀疑,他是不是第一眼就认出她了,但没有证据。更何况在她眼里,十八岁的江今赴光风霁月,要给她下套,也应该是在被她带坏了之后。 三年过去,江今赴的高岭之花形象被一通电话颠了个天翻地覆。 卿蔷坐在前往堃区的车上,心里还盘算着北城那群衙内见到她之后的表情,当年她除了跟江今赴去过几次私宴,像初见那种牛鬼蛇神杂乱的场面就再没有过了。 所以北城跟江今赴称兄道弟的那票人都见过她,但对不上姜刺玫和卿蔷的号。 就是不知道江今赴说过吗?不过......卿蔷想起单语畅昨晚说江今赴是被他家老爷子打了一顿抬出国的就想笑,估计他就算要说,他家老爷子也会尽全力封锁。 此刻的堃区像浸在金钱的美酿里,霓虹糜烂,纸醉金迷与夜色碰撞,是不会散场的狂欢。 卿蔷在路上笑江今赴的传言,江今赴在车里听别人传她的昨夜。 他指节逐下地叩在中控,早吩咐了把人都记下来,眉间隐隐若现戾气,嗓音又沉又冷:“我砸她场子都得拿钱砸,反倒是让群没脑子的人得了趣嚼舌根。” 3. chapter 3 堃区寸土寸金,中合庄园是划分南北的象征,墙壁贴金,立柱镶玉,内阁挂着无数古董油画,权色声迷。只租赁,没归属权,重要会谈多在这儿举行。 卿蔷几人在三环的一家会所分开,坐上各家派的车往中合去,也就是这时候,卿蔷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头微侧,眸里清楚倒映着后视镜低调的轿跑,示意司机调开车内双线对讲:“畅畅,小姝,你们在岔路口绕一下。” 三辆车分别疾驰,后视镜的砂黑轿跑紧追不舍,卿蔷收回视线。 只跟她,那就不是南城的人。 是谁?卿蔷红唇边浮现嘲意,心想着还能是谁,细指在手机上磕了两下,拨通电话。 “怎么去了躺国外,找主的本能还是没变啊,二哥。”她话说得不客气,也不顾江今赴那边儿有没有人,讥讽得清清楚楚。 江今赴太了解她了,耳畔早卡着无线耳机,在中合的园林藤椅轻散靠着,手机一亮,他哂笑了声。 “卿小姐误会了,我是怕卿小姐磕着碰着,悉心护着。” 沉冷的嗓音逐渐降速,到最后生拉硬拽上了几分缱绻,卿蔷听他的称呼猜出他旁边有人,弯眸启唇:“二哥,别这么见外,左右再过会儿你那群公子哥们也得和我打照面。” “藏着掖着的,多见不得人呢。”她眼底浮着笑意,想到待会儿的场景爽了些,又懒懒散散地补充,“别光顾着给我找不痛快,南城盯你的不止我一个,二哥,不少箭对着你呢。” 她这边话音刚落,车内单语畅单线弹了过来:“我靠,卿卿,那位刚断了十来个南城创极线上的股,有几家子弟还去中合了,云落给我拍了张照片,那脸色是真难看。” 卿蔷刚拐过二环的弯,有那么一瞬的茫然,她没让司机接双线通话,电话那边隐隐传来江今赴吩咐别人先走的声音。 创极侧重医研与通信开发,两年前吞了南城几家企业,剩下投的投转的转,江今赴这一手里要是有整当年的人,等于断了人家生路。 但今晚去中合的,家底都远远比两年攒的深上几十倍,江今赴,是真不怕给自己树敌。 卿蔷眼底情绪复杂,想不通他才刚回来就大刀阔斧的原因。 “卿卿?”江今赴重复单语畅的称呼,像把这俩字嚼碎在喉咙,下一句却不以为意,给卿蔷解释似的,“什么箭能比你扎的深呢,卿卿。” 他不像在叫卿蔷,反而像是真与情人呢喃,还是那种从背后捅过他一刀的双面情人,嗓子碾着笑揉进去,又狠,又含情。 “......”卿蔷搭在窗边的纤指被钻进的风舔舐,她指尖泛冷,声音却更柔了,“你在国外,光学了些调情的戏码?” 江今赴胸腔溢出淡笑:“我在国外学了什么,会让你知道的。”他起身,摘下耳机,心情很好似的,“你快到了,我进去等着你。” 他挂了电话,卿蔷觑着后视镜,已经没车跟着了。 合着就为了卡她到的时间点儿,她不来,江今赴觉得没乐子、无趣味就不进。 有病。 三年前是尊佛,三年后成了蛇。 两通电话,让她之前摸到的底摇摇欲坠,反而是江今赴示够了威。 夏风牵在霓虹灯,雕刻的红宝石最深处是最浅的色,堃区外围一派的声色犬马,越往深却越寂静,像冠冕上端着架子的尖端,折射冰线,冷寂扫兴。 单语畅抄了个近道,到的比卿蔷早,在车里等了会儿看见她到了才下车。 “小姝呢?”卿蔷随口问道。 “进去了,她姐那儿又作。”单语畅撇了撇嘴,停在卿蔷几步外站定,目不转睛,片刻讷讷开口,“卿卿......你真是美得形容不出来。” 卿蔷笑着看她眼算是回了吹捧,跟她并肩往里走,却忍不住说些话来欲盖弥彰,出口即忘,心底被昨夜天色留的白越扩越大,随着侍者拉开庄园大门,骤然白煞。 服了,怎么跟第一次见他似的,临了乱阵脚。 卿蔷抬眼长睫轻颤,无需再寻,直接对上黑沉眼眸,左腔心脏相撞,被决堤覆水淹没,那年疯狂刻骨,时空斑驳。 她又高看自己了。 江今赴黑袖挽起,腕骨冷感消沉,搭在矮桌上,额发碎开几缕露出狭长黑眸,尾睫微扬,带着惊涛骇浪探过来,他眼犯桃花。周身是高门大院浸出来的戾气拿人。 卿蔷好像嗅到了辛辣又潮湿的血腥味,也对,在他们之间,恨比爱直白。 她面上淡得很,声音要比往常柔软三分,却是眉眼充斥讥讽,直呛他:“人模狗样。” 这四个字被两句挨着的“我靠!”给压住了。 先是江今赴身边的任邹行喊了声,江今赴侧头看他时露出后颈红痣,单语畅又靠了声。 “卿卿卿卿卿......”单语畅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他跟你那痣的位置一前一后!” “嗯,”卿蔷像是随意评价,不紧不慢道,“晦气。” 任邹行眼睛瞪得更大了点儿,他挺谨慎地压低声音,卿蔷只能看见他嘴在动,打心底好笑。这位是老熟人了,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心细如发,她第一次跟江今赴见的朋友就是他。 如果说北城除了江今赴还有谁能猜出来她是卿蔷,估计就剩下任邹行了,但看现在这样,江今赴瞒得不错。 今天来的人不少,没受邀的也想找机遇搭条线鱼龙混杂进来了,三五成群也算占满整个大厅,自卿蔷进来后却静得离谱,直到两声“靠”后,才嗡嗡扇开翅。 卿蔷觉得乏味,转身准备去云落那边儿坐,却被道幽冷的声音喊住: “刺玫,”江今赴黑眸锁住她,交叠的双腿笔直修长,他稍侧头,嗓音散漫倦懒,“来这儿坐。” 被打断讨伐的任邹行利索闭嘴起身:“得,我去望山他们那儿。” “......”单语畅愣住,“这什么路子?第一面儿就开撕,不太对吧。”她转念一想,又觉出另一种可能,“还是要跟你来个金玉其外的表面关系?” “你找云落吧。”卿蔷双眸微眯,服他够胆,她也不怂,朝着他去。 江今赴仰靠沙发,微垂眼睨她。 她身段儿好,青色绸缎鱼尾裙显出婀娜线条,转身露出蝴蝶骨,风情更足,踩着双镶满碎玉的高跟鞋,几步路就摇曳生姿、雪肤惑人。 卿蔷坐在江今赴对面儿,姿态比他放得还松,眸波慵懒一斜,跟他对上:“江二,你要玩什么啊?” 她生了副极野极欲的皮相,狐狸眸真真假假,偏能撩起艳色,细眉挺鼻,青丝散落翡翠坠,彻头彻尾的低饱和色彩,更显出了红唇夺目。 这副锋利作态,南城的人都见得少。 江今赴一哂,先没波没澜地扫了圈儿投来余光的人,出了多少冷汗他不管,这才操着副淡懒的腔调:“叙叙旧。” 他不克制声调,坐得近的单语畅竖起了耳朵,任邹行的长篇大论也给截停了,主位就这么几座,稍顷间,卿蔷耳畔鸦雀无声。 他俩互不相让地看对方,边上的人都在看他俩。 对峙半晌,卿蔷似忍不住似的启唇泄出声笑,随后也不顾及了,话里话外都是尖刺儿:“怎么?早听说二哥当年被打了一顿抬出国,难不成打的是脑子?还能把仇人当成梦中情人看。” 话落,卿蔷脸上的笑却没止住,真心实意地乐得不行。 江今赴没应,任邹行“嘶——”了声,想说些什么,又被人给捂住了。 “我原来不知道,你喜欢听这种消息?”江今赴不太在意,手指摩挲着玉石杯,倏地朝她勾了嘴角,“要是喜欢,卿小姐不妨看我亲自记录的风流往事,说不准也能搏你一笑。” 卿蔷身为他风流往事里的女主角,笑意僵了僵,在眸底褪去,唇角的弧度还在,她惯会周旋,手肘抵上扶手支着侧脸,声音轻轻慢慢:“二哥这癖好我不敢苟同,毕竟我这人对于风流事儿也好,风流人也好,都是转眼就忘。” 任邹行:“嘶——” 江今赴这回有点儿烦,双眼凝着阴翳斜了他眼,任邹行在嘴上比叉,自动消音。 名利场上的两个主儿在这你来我往,大多数人不敢看只能干着急,但又挺庆幸这俩人都是冲对方来的,要不但凡代入下,谁也招架不住。 江今赴放下茶杯,拿起一旁摆放的刺绣帕漫不经心擦拭着手,随意扔了后站起身,挡住钻石吊灯乱飞的光线,朝任邹行瞥了眼。 他肩宽腿长,在闲散的状态下都能看出劲瘦线条,带来的气息是游刃有余的压制,淡色薄唇轻启,似是谓叹:“我说不过你。” 卿蔷以为他要走,正想着说句什么再落井下个石,眸光盈盈一抬,却是被阴影猛地覆盖。 “——!” 疯了。 江今赴一步跨到她身前,还带有玉石凉意的手掐上她,拇指指腹用力摁在她颈窝的红痣,带有力道让她仰头,他却垂下头,碎发挨上她眼睫,她被迫微睁着眼,倒有几分朦胧的雾感。 “玫玫,有劲了吗?” 4. chapter 4 单语畅跟云落被北区几个衙内挡住视线,什么也没看见,任邹行笑面虎,跟云落线上早有往来,问题人还是北城有名号的公子哥,笑着上来搭话,没人能下他的面儿。 任邹行坐在背对卿蔷的沙发上,吊儿郎当插科打诨,云落也是个人精,没放过这次机会,喝了口茶,旁敲侧击着创极晚上的动作,单语畅本来还心不在焉,一听这个,也把心思收回来了。 毕竟上京这盘死棋,从江今赴回来那刻起便开始洗牌了,多听无错。 他们那儿的气氛能称为虚与委蛇的松垮,但别处就不是了。 明明都是些玩得开的纨绔们,却在场名不副实的宴会上心不在焉,想偷着瞟眼硝烟的起点,还都怕被其中一位撞个正着,没那个胆儿。 个个的都挺憋屈,谁也想不到卿蔷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没他们畅快呢。 她看着撂下句话就退回去的江今赴,一瞬的心惊被怒极反笑带过。 老生常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今赴当年那君子不立危墙的秉性都被愚公移山送给精卫填海了吧。 “二哥对于当小人倒是得心应手。”卿蔷抿着红唇,喉咙滚出几个字,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江今赴轻哂了声不予回答,方才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又蛰伏回去,他身形微躬,双手交叉搁在叠起的膝上,一点儿轻佻都看不出来了。 卿蔷烦他这副寡淡样儿,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端起桌上的酒杯摇了摇,媚丝乱挑,弯眉想他那句话,片刻,淡笑出口:“这么恨我啊。” 声色犬马消失殆尽,玫瑰酒像翻涌的深海,用浓烈把人淹了个尽。 卿蔷撞进江今赴眼底弄潮,往他心上捅刀子的本事一如当年。 北城十二月冷得刺骨,恰好烘托了卿蔷跟江今赴的最后一面,是直截了当的碾碎、与分崩离析。 那年雪下得也怪,仿佛都攒到一天,毫不留情铺满了北城。 卿蔷是没计划的,她跟江今赴一样没准备,但她是操盘手,她想退场就退场。 第一片雪花飘到她眸里时,她突然就觉得,结束吧。 江今赴主宅在堃区一处四合院,卿蔷常跟他回那儿,不过那几天她动作有点大,兴得风做得浪掀到了江今赴大哥头上,差点儿让江家崴了脚,江今赴黑眸夹着无奈看了她一阵儿,驳了老爷子让他回老宅的令,带着卿蔷掉头去了二环天堑别墅。 那地儿是真适合避世,庭院清一色的绿植,隐于山崖底泉处,坐哪儿都能看见岩石,可惜全上京就那么一栋。 卿蔷安分了两天,也忘了具体因为什么,好像就是她看见雪下意识抬起头看江今赴那刻。 十八岁的江今赴清寂淡漠,卿蔷觉得他透着股不让人察觉的劲儿,就是那句‘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但他不是明摆的放荡不羁,他全在心里和眼底。 目空一切、眼高于顶。 卿蔷觉得他特假。 她搞垮了江家下面的几条狗,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私宴上,几个交好的公子哥看卿蔷就像洪水猛兽,江今赴冷静地敲了两下桌子,也没看她,说:“玫玫喜欢,就让她玩儿。” 后来卿蔷手伸到江家了,他也只是轻叹道“刺玫,你胆子太大了”,还一副置身于外的作态。 而且到那儿份上了,她懒得再跟江今赴藏着掖着,所以江今赴知道她是谁,还在跟她装,揣着稳操胜券的逗弄陪她演,拿她当个逗闷子的。 开场的是她,江今赴却像能把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两家的事儿都心知肚明,卿蔷不是纠结他的态度,而是不甘心自己先手开局,一无所获。 她探出窗接了片雪,等它融化在指尖,凛冽暴雪被堵在玻璃外,她身在其中。 收回手,卿蔷发了条短信,支着下巴歪头看江今赴,笑着舔了下唇,一字一句道:“江二,你很没劲。” 不再遮掩的满腔恶意尽数掺杂在语句中,江今赴怔了怔,眼里的漠然褪去,喉结突起慢滚,放下手里的法文书,看她几秒,声音变得低哑:“玫玫,话不能乱说。” 卿蔷敏锐地捕捉到他微不可察的缩瞳,笑得越发艳绝,轻挑了下眉,唇色如玫瑰,吐出的话却是将人灼伤的傲火:“我叫司机来接我了,江二,到此为止吧,你真是没劲透了。” 她生得极美,眼尾一挑,便是媚气撩人,偏偏糅杂了不相让的攻击性。 江今赴一瞬间收紧了手,青筋向上蔓延,钻进挽起的袖口,又攀上修长脖颈,明晰可见,像撕开了蛰伏,腔调却还摆着架子,无波无澜:“让司机回去,玫玫。” “可我不想玩了,二哥,”卿蔷尾音拖长,看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意外,但不得不说,很爽,“原来这样对你才有用啊。” 看坐怀不乱的人动情、慌乱,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此生必定的死对头,太爽了。 卿蔷没想到看他失态易如反掌,恶劣的心绪得到满足,一开始她就清楚他们总会走到断崖处,但她总想着要给他最致命最难忘的一击,本来以为这人无情无欲,现在看来,她是胜者。 他跳下深渊,她升若弦月。 记得最后江今赴站在门口,她背靠车猛地拉他衣领,又强调了一遍“江今赴,你真没劲”,他眉间压着看不懂的情绪,只是眼睛黑沉沉的:“姜刺玫,你留下来,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我只想毁了你,”卿蔷应得快,笑吟吟又不留情,“别再装了,二哥,你早知道我是谁,也拦不住我走。” 她用根枝上的尖刺缠紧他的心脏,拿带着毒液的花瓣封缄那高高在上的渴求。 “姜刺玫......”江今赴咬着字,却压不住无措,他突然松了劲儿,低头垂眸,耐心哄着,“玫玫,总会再见的——” 卿蔷打断了他的话,眼含情意似春,却没半分人情味。 “那就祝你,对我,永远求之不得。” 当年话是说快活了,卿蔷又在北城待了半年,把手里事处理完才回南城,但这么一回,空得厉害。她没法形容那种感受,拿找不到折腾人的刺激搪塞自己。 过了三年,江今赴一见面就把三个‘没劲’还给她。 卿蔷轻揉着被摁得更红的痣,江今赴指腹的冷意被她一点点驱散,她将酒杯搁到桌上,一口未动,朱唇妖冶,她散漫起身。 “姜刺玫,”江今赴嗓音阴冷,眼皮微掀露出戾气,又慢又沉,“恨也好,爱也罢,你走不了了。” 威胁她?卿蔷回眸轻笑:“是走不了了,那你又能笑到多会儿呢?南城难缠的不止我一个,江二,我拭目以待。” 中合的气氛稍微活泛了点儿,就又被婀娜身形打断,卿蔷慢悠悠往单语畅几人去,探究的目光到底没敢往她身上靠。 姜辛北两年前给卿蔷划权,开始就是一半,大家当时都觉得小姑娘得栽跟头了,后来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还被吞并了几家,卿家名下的泛珠本就是顶奢,一时风头无限,谁也不敢轻易惹这睚眦必报的主儿了。 至于另一位更是狠角,有人见卿蔷离席想上前搭话,对上主位江今赴死寂的眼神,愣是打了个寒颤没敢动,晚上刚被断股的几家手机震得快要拿不住了,也没胆儿下那个决心去触霉头。 江家三个儿子,老大江霁初被养在老爷子身边从政,老三江让礼被扔了部队打磨,就江今赴,之前悄无声息的,突然开始崭露锋芒。 本以为得有个成长期,没想到人连自己家都算计,拿着坑来的老爷子的钱,在国外大刀阔斧,靠的不止风投、甚至还有度量不了的不确定投资,翻了上亿倍。 然后一刻不停,创极初建,就讨得了老爷子欢心,让他从海外搭到国内又牵上京,把融星的实权划过去,江今赴手腕狠,雷厉风行腥风血雨清洗完,才放出公告走向明面儿,江家原来辅商主政的高门大院,让他给转了。 南城几个大家长辈本来不以为意,顶多叹他声后生可畏,结果他手从国外伸来几亿几亿取的时候,坐不住了。 江今赴这合南北的魄力,在小辈里是头一出,也是最要命的。 卿蔷跟他,一个嘴上不饶人,一个手上不留命,碰上谁都落不了好,上京的富家子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俩联不了手了。 当初南城北城划分就是因为俩家闹得狠,牵扯了不少利益,国家那面儿都出面了,实在没办法给隔开了,但具体什么仇,谁也没往出传,估计只有两家自己知道了。摆在其他人面前的,只有站队。 中线四处折射着光,酒水在冰球上生锈,今夜极昼。卿蔷坐在单语畅身边,漫不经心瞥了眼落地玻璃雨水攀爬,雷电被树脂工艺掩盖,才看向任邹行几人。 跟江今赴玩得好的,她最多见过三四个,面前五个就认识俩,一个任邹行,一个关望山,其余几个要么是当时不在没见上的,要么是些面上友。 卿蔷不在意,眉梢落下已平,她冲关望山似笑非笑:“您几个还不回?” 不跟任邹行说完全是因为他贫,还是那种带坑的贫,卿蔷跟江今赴说话就够费劲儿了,选择善待自己。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一款儿爷,实则是第一个跟上江今赴的创极合伙人,还是主谈判位的。可能有那么点儿兄弟义气存在,但卿蔷恨屋及乌,总感觉北城这帮衙内利字当头。 而关望山是个例外,他真品行好,一派温润如玉,朝她点点头,也没多话:“打扰了。”起身准备走。 任邹行不自讨没趣,但多看了她几眼,临了讨了个嫌,意味深长道:“卿姐,回见。” 卿蔷赏了他个笑,还顺带面朝着江今赴,彬彬有礼地回答:“回见。” 闪电打不进中线的金玉其外,卿蔷望着雨线放松,仰了会儿头,江今赴那边儿的声音逐渐热闹,她这边儿却是没人叨扰。 这是她一概的规矩,要是云落去周旋,就代表她不愿谈事儿。功利场太熬人,但冠冕谁都想要,她有野心,也善用地位。 卿蔷靠在沙发侧扶听着稍远些的恭维废话,有点儿想笑,江今赴为了见她兴师动众,这代价付的,比她还折腾人。 “卿卿,”单语畅去季姝那儿转了一圈儿回来,脸色有点儿沉,“季阮想搭江家。” “......” 卿蔷这下没忍住,彻底笑了出来。 5. chapter 5 “你听错了,还是我说错了?”单语畅挺一言难尽的表情,面对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卿蔷,不太理解,“季家要是和江家挂上钩,可不是件好事儿。” 南城虽然都怵卿家,但并不是卿家独大,甚至明面儿上看,也只有云家与卿家世代往来。 云家调香一绝,跟泛珠的配香合同都是以十年为底的,而季家根深错节,没站过队,向来安分求稳,可江今赴这手棋下的上京人心惶惶,难免有人心浮气躁。 “主语错了,”卿蔷收住笑,慵慢地站起身,朝单语畅抬了下巴,“是季阮,不是季家。” 单语畅有点懵:“那要是真被季阮搭到了,不就是季家了吗?” 卿蔷弯着唇,瞧着心情很好,边跟和她打招呼的人轻点头以示回应,边给单语畅解释:“问题不就在这儿吗?你猜季阮是时来兴起,还是季叔给的嘱咐?” “当年南北分城的时候,季家推脱不易乔迁,站了南城,”卿蔷抬手轻挥,止住想上前来的人,接着往下说,“季叔可是个人精,他发家于南城,真想一家独大也该挑时机,现在我家和江家还没论出个长短,他想站队,就得迁了底蕴走。” “那这些年不都白搞了?”单语畅琢磨出点儿门道,“我看这季阮真是被宠坏了,季家这些年为了她拿私生女的名头明里暗里压了小姝多少回,小姝也是听话,一门心帮衬着她,结果她倒是烂泥扶不上墙。” “是宠坏了,但没宠错,季阮估计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她真有想把季家往上推的心,就是方法蠢了点儿。” 走到偏中间的位置,卿蔷顿了顿,收了面上所有表情,整个人渗出股玉一样的凉意,她侧头对上江今赴死咬着她的黑眸,刻意放慢语速: “可惜上京不会成为谁的一言堂,就算有,也得姓卿。” 再亮的灯光都照不透游走的欲望,江今赴那座前堆满了人,偏偏在刻意运作下空出了缝,他坐在主位,眼睛却总向远望,腕骨偶尔冷硬地一转,不耐烦极了堆到面前的奉承,但为了窥见窈窕曼影,还是端坐着忍耐。 任邹行也烦,他自打见了卿蔷第一眼就憋了一肚子问题,结果人一窝蜂地往上涌,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索性背靠沙发喝酒,瞄见卿蔷风吹草动就要杵关望山一下,比江今赴还灵敏。 “......”关望山伸手拦了他一下,抬起酒杯挡嘴,“老二的桃花债你杵我干嘛?” 任邹行:“我不敢。” 他除了脸什么都要,尤其要命。 任邹行偷瞥了眼江今赴,也是服了这群排队问安的人了,瞅那凉飕飕的还敢往上凑,他怕殃及自己没敢多看,趁周围声音高又嘟囔了句:“你说错了,不是二哥的桃花债,是那妖精欠了二哥的债。” 关望山担任交际草一职,没那么多闲功夫搭理他,这话很快就略过去了。 穹顶挂着钻石灯,把各怀鬼胎的氛围镀上了层金,红壁上镶嵌的翡翠燃起火花,卿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会儿前面站的两个人,没耐心了:“她还不去?童家那妹妹胳膊快挽上了,她还在这儿犹豫什么呢。” 单语畅反应了一会儿,回过头瞥了眼,卿蔷口中的童家那妹妹或许是在要联系方式,递了个手机。 卿蔷说得夸张,其实目前为止没人敢近江今赴的身。 主要那爷面上永远冷的,有时候赏脸勾了嘴角也让人心底犯怵。 单语畅笑得不行,缓了缓答她的话: “她那心思你还猜不出来?就是嫌人多自己送上门掉价,摆架子呢,你看小姝一脸为难,估计又让她给想法子,”她揩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装模做样,“谁有招?那位现在是北城权力的活招牌,也就你能让他邀上一个鸿门宴了。” “畅畅,你这话多不地道啊,都鸿门宴了我还得倍儿感荣幸似的。”卿蔷笑着损回去。 “哪有,赶明儿咱也给他来一场——”单语畅正说着,身侧细影突然朝前走,她一愣,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唉,你干嘛去卿卿。” “去当红娘牵线,请你看场好戏。”卿蔷拿腔,吊她胃口。 单语畅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醒过神拽了把人:“你还要把季阮往江今赴面前领?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好心?”卿蔷眉梢轻挑,顺势挽住她,开口平静:“她能给江今赴添上乱,我巴不得。” 单语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好笑道:“那你还真不是好心,你是玩心。” 卿蔷笑了笑随她说,要走到季阮和季姝面前时,后者走远了几步接电话,卿蔷脚下一转,带着单语畅跟着季姝。 “爸,卿卿这会儿顾不上我,更何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江家的关系,护——”季姝手机被拿走,茫茫然抬起头。 卿蔷竖起食指靠在嘴边,听那边儿季父假和蔼: “小姝,你就看好你姐姐,别让她瞎跑就行,万一她冲动了,你让卿蔷帮忙照应下,当爸欠她个人情。” “季叔,好久不见,”卿蔷听那边儿卡壳,笑意染上声,眼底却没什么起伏,“谈什么人情,今儿不就是我们这些小辈玩闹吗?我还能让您卖我面子呢,您放心,小姝妥帖得很,不会叫人怠慢了你们季家。” “......”季父好一阵儿没接话,他活了半辈子,还不至于听不出卿蔷暗讽他拿季姝当保姆,打了个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玩儿吧,我不打扰了。” “挂得倒是快,”单语畅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卿蔷哼笑了声,没应话,她把手机递回去。 季姝没回季家那会儿她们就认识了,卿蔷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刚好绑在了领养季姝那人家里,卿父和姜辛北一概拒接骚扰电话,还以为她去玩儿了,等大半个月后季姝带着卿蔷死里逃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户人家干得就是人贩子生意,季姝被买过去也是准备等长大能卖个好价钱,这么一逃,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卿家本打算着认下当干女儿,结果正逢季父娶了季姝她妈过门,得知还有个女儿的存在,就开始找,也算是巧,给碰上了。 本来俩家这关系算是奠基了,可季父的偏心、和季家大小姐的不待见没几天就出名了,卿蔷手伸不到季家,只能是面子上打点好,能让季姝好过点儿是一点儿。 “让你照看就统一点儿想法,这一个要往上凑,一个不让她往上凑,神仙能给他照看好。” 单语畅忿忿不平的声音打断卿蔷的思绪。 她回过神,含着笑,声音稍微高了点儿问:“前几天让你帮我画那设计图呢?我看看。” 季姝一懵,解锁手机开始找。 余光里季阮朝这边儿来的步伐止住,卿蔷朝单语畅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亲亲热热靠在季姝左肩,压低声音:“小姝,季阮什么意思?今儿要不管她,她不能直接上吧?” 季姝悟了,摇摇头,悄声回道:“她那脾气......差把火。” “那就行,”单语畅松一口气,“你爸这电话打的,我跟卿卿戏没得演了不说,还要负责她的安危。” 季姝被她的形容逗得抿唇笑,关了手机抬眼突然顿住。 她们这地儿偏了点儿,却正好能看见主座,人群散开了点儿,江今赴凌厉的黑眸直直望来,他一手抬起掸在侧边靠背上,一手还松松垮垮拿着酒杯,指骨突起,是一个大开大合的姿势。 卿蔷多熟悉他,看他就着这个姿势和身边人说了句话,眼睛还是睨着她,就感受到他的不怀好意了。 果然,下一秒,江今赴拇指衬在杯底,杯口前倾,在矮桌上磕了一下。 干得好,江二。 卿蔷面无表情。 季阮在她正前方,稍微侧着身子露出她,也就江今赴这仇敌雷达开得准,能从夹缝扫到她挑衅。 “......” “......” 单语畅与季姝两两相望,无言片刻,对上卿蔷异口同声道:“是冲你来的吧?” “还重要吗?”卿蔷揉了下太阳穴,示意身前季阮从不可置信到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叹了口气,“她是个没脑子的。” 话音刚落,季阮带着丝惊喜回过头朝她们瞥了眼,看见卿蔷稍微收敛了点儿,犹豫了会儿走过来,跟卿蔷别别扭扭打了声招呼,才和季姝说:“喂,你还忙吗?忙的话我自己过去了。” 惯的,语气趾高气昂,活像已经带领他们家亘古长青了似的,在卿蔷面前就把要站队的心思写脸上了,亏得卿蔷知道他们家那点儿事儿,要不她现在就得废。 “忙。”卿蔷淡声接了句,笑意不达眼底斜她。 季阮这才觉出不对,抿了抿唇,又跟季姝说:“我去那边儿......你等会儿去找我。”说完就走,没给季姝开口的机会。 “这会儿倒是不敢说明白了,”单语畅嗤她,“朝哪儿走也不收着点儿,季家怎么养出来的,天真。” 话是这么说,但火着了,就得灭,有人看着总比没人好。在单语畅提出季阮能不能缺胳膊少腿儿回家前,卿蔷就替季姝制止她问出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娇生惯养出来的,”卿蔷放下酒杯,折射出的光芒映在桌面,有种凌乱的美感,她安季姝的心,“没事,我去,人给你全头全尾带回来。江今赴跟我再不对付,都得顾忌自家的面儿。” 季姝一筹莫展,点点头,视线中季阮已经自发坐在江今赴对面儿了,她手攥在桌布上,愈发紧。 卿蔷拍她的肩,学她昨晚的话:“卿卿干什么都有分寸。”语罢起身。 她没急着去江今赴那儿,存了份心思探季家的底。 没办法,南城卿云季,有一家倒戈,她就得提前做准备,这些年就连云家都有几个旁支想往上跳被云落早发现早处理了,季家却一直没个风吹草动,太老实,就太反常。 谁也拿不准,季叔到底是照哪个路子培养的季阮,而且他那态度,不可能让季姝接班。 记得她们上高中那会儿,好像是什么竞赛名额不够了,季姝没让季阮,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季姝再回来身上青青紫紫,都是她妈掐的。 季阮不好过,就会跟季叔哭闹,季叔就会冷暴力季姝她妈,季姝她妈不好过,季姝就不好过,这是一产业链。 但怪就怪在,季阮纯一小公主性格,坏倒是不坏,就是跋扈了点儿,说难听点儿,就是蠢,季家能交在蠢人手里吗?卿蔷不信。 所以她刚才拦住季姝,想探探这位小公主的虚实。 不过现在看来......卿蔷微簇起眉,往过走。 任邹行脚已经抵到茶几底了,中合的配置是实心花雕矮桌配麂皮绒沙发,他一用劲,季阮那矜持侧合的腿就得齐断,这是说什么了给人招成这样? 任邹兴脸上带着混不吝的笑,一抬眼,稀奇咂舌:“呦,卿姐,中合哪儿漏风了,给您吹来了?” 卿蔷自顾自坐在季阮身边,感受到她身体微微发颤,心里叹了口气,不该探,要是给人吓出问题,小姝那儿又难交待,她抬眸扫了一圈儿,径直略过江今赴,对上任邹行,笑了下:“您重拿我开遍腔,风声大,我没听清。” “......”任邹行早见识过她多会呛人,收了腿,赔上笑,“我哪敢啊。” 卿蔷揽住季阮,在耳边嘱咐了她句“别露怯”,让她撑着她站起来,哪成想人抖得更厉害了,卿蔷有点儿烦,把账记了江今赴头上,气才顺点儿。 好不容易把人带给云落,卿蔷是没心情在这儿待了:“我走了,咱有缘再见,别强求。” 江今赴气乐了。 他掀起眼皮,气压低了不止一度,嗓音倒是刚喝了口酒润得很:“你知道那女的来干嘛吗?” 卿蔷这一晚上跟他唇枪舌剑也就罢了,还受一无妄灾,听他这盘问的语气也笑了,唇角半弯:“找你联姻,把你当梯子,顺便踩我,还能干嘛?” 江今赴哂笑声,眼眸冷意不散:“看来谁惹了你,你分得清。那你知道她怕什么吗?” “小姑娘禁不住吓。怎么?您几个转性了,要跟一大小姐较真?”卿蔷垂下眼睫,弧度消失,“我倒是不知道,我要护个人还得打一条理清晰的报告不成?” “没这回事儿,”江今赴敷衍地给她鼓了两下掌,眸底徒增暗色。 他抬指点了下桌上的手机,又屈尊降贵推到她面前,语调悄无声息地刻薄起来,“我让她看了看,上一个大放厥词的下场。” 6. chapter 6 卿蔷垂下眼眸,视线轻飘飘落到照片上,怔了一瞬,和当年在北城的一码事对上了号。 南城后手发家的人占多数,论根儿深,还是北城深。 所以卿蔷更名换姓闯北城那会儿,真是借江今赴的势在玩儿,她拿江今赴当桥,风言风语一概不管,反正知道她姜刺玫名字的人少,有什么污秽词全往江二身上扔。 时间久了,就传成江二养了个小情儿,昏了眼给人惯到没边儿。 太多人想见她一面儿了,可惜江今赴有意无意拦着,她也不想在北城被人尽皆知,偶尔跟江今赴去趟私宴转上一圈儿,倒是落得清闲。 那会儿卿蔷对江今赴的占有欲没个概念,她没见过他眉梢染情.欲、没见过他怒意缠目、没见过他忍泪避眸,她就一直觉得,这人冷透了。 那张照片,是卿蔷第一次见识到江今赴收起松懈劲儿的模样。 她这人不安分,而且是那种一分颜色开染坊的,她就怕碰不到壁,掀不了天,自打去了北城暗地动作就没少过,今儿弄着哪家跟哪家搞舆论战,明儿策反了哪家公关,后儿又掺活了哪家资本对弈,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事儿没少干。 有人评她:妖精洞钻出来的害人精,专给江今赴招仇恨。 碍于江今赴,谁想捉妖都得收敛着点儿,但免不了碰上没脑子的人。 北城公子哥爱喝茶取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风月提谱、烟酒乱鸣,混杂又规矩,矛盾得很。 卿蔷就是在乱鸣被为难的,她统共也就落过那么一次单。 当时任邹行嚷嚷着车被撞了,对方溜挺快,来了一电话让江今赴跟他查监控,卿蔷没等多长时间,包间门打开了,不是江今赴他们。 为首的姓沈,沈河,卿蔷瞥他眼,挺一言难尽。 那沈河看起来就一二百五,带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腿翘老高坐她对面,阴恻恻的。 卿蔷没印象,但他领的人还不少,整个屋子乌烟瘴气的,她不想待,边给江今赴发消息,边起身要走,结果字没打出去,手机让抢走摔酒杯里了。 “姜刺玫,是吧?”沈河看她冷了脸,油腔滑调笑出口,“坐下,陪少爷喝杯酒,聊聊你在白家高层动的手脚。” 卿蔷挑了挑眉,算是想起这是哪号人了。 北城沈家,沈封旁支上位掌权,跟江家世代不对付,底下有个占比挺重的白家,前几天让卿蔷练手搞垮了,这沈河估计是个管白家的,来兴师问罪了。 她自认这事儿怪不到她头上,是白家非要送证据上来,搞古代宅门那一套,点了几个女孩资料摆她面前,让她最好识趣,把人打点到江二身边。 权色交易,卿蔷看不起,再加上江二在外人眼里是跟她绑一起的,干这儿事让她牵线搭桥?说笑话呢。 南城金枝玉叶的名门大小姐,受不了这气。 但她没费多少心,毕竟她搞的是江今赴的对家,虽然在她这儿没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套,不过还是能省则省,她把信儿透给江今赴,自己顶多称得上是推波助澜。 卿蔷在心底叹口气,寻思失策了,这仇怕是全记她身上了,也对,江二他们动不了,她一凭空冒出的攀枝花,还有什么不敢动的。 她正想着,沈河又开腔了。 “怎么?难不成江二看上的是个哑巴?”沈河声音让人不舒服,“只有在床上能听个响?” 他话一出,周围人奉合得不少,是让人犯恶心的笑声。 卿蔷哪儿被人这么冒犯过,眼底生寒,尾稍向下,也不正眼看他,抱胸睨着酒杯里的手机,轻笑声,不悦的意味充斥:“少爷?你也配。” 沈河面色狰狞一瞬,很快阴险地笑起来,挥手招人往酒杯下药粉:“早猜到你被宠坏了,今儿少爷就给你松松刺,教教你怎么伺候主儿,你猜江二会要个烂身子吗?” 有人围上来,卿蔷反应快,在被制住前先踹去,忽视痛呼惨叫朝门口退,她膈应这些下作手段,但这不是处理的好时机,她在北城,不易张扬。 卿蔷垂着眸,把在场的人记了个全,心里莫名泛起点儿没感受过的委屈。 她就是想不通,换往常这堆人哪有胆子凑她跟前,结果就因为江今赴,算是开眼了。 不过卿蔷没能退出门,她的后背直直撞上江今赴的胸膛。 卿蔷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像极了有感应,在不着面儿的情况下,她就知道是他了。 是缘,也不该存在的缘。 江今赴没揽她,手撑在门框,狭长黑眸扫了一圈儿室内,腕处筋骨绷起,目光混杂刺骨的凛冽,嗓音森然翻滚,让人心悸得很:“沈家,有本事。“ 沈河猛地站起身:“二哥,误会。” 他刚才的威风全喂狗了,哆哆嗦嗦不停发抖。 卿蔷没管他,神色淡淡的,头微抬,对上江今赴的视线,语气无波:“二哥回来了。” 她跟他置上气了。 其实他要是不来,她走了,这事儿也就是后面自己处理了,都不会知会江今赴一声,但他来了,那些不痛快就找着地儿撒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尤其卿蔷,她懒得理这些下三滥的人,但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那么下三滥的人在她身后,这口气就咽不下去了。 江今赴敛起点儿骇人的狠戾气息,薄唇微抿,对她还是往日衿漠,叹道:“我的不是,玫玫。” 语落,卿蔷还没给出反应,屋里几个公子哥先打开颤了,他们估错了卿蔷的分量。 这会儿江今赴音量都不遮掩,先认了错,就足以说明这人是江今赴放在心尖儿上了的。 卿蔷弯了弯唇,到底笑了起来,愈发明艳。 她向里迈了一步,彻底靠在跟进来的江今赴身上,拿起旁边摆放的酒瓶,一把摔了出去。 没砸到人,都会躲。 但卿蔷一瓶一瓶地砸。 对面儿像跳蹦恰恰似的,衣服沾上酒液,滑稽得很,除了卿蔷,却没人笑得出来。 乱鸣包间摆着的都是藏酒,少说十几万,更何况江今赴几人的包间,摆的最低几十万起,任邹行后来几步,心疼得滴血,他明镜儿似的,最后这事得算到他把江今赴叫走的头上,要是沈家那边弃了沈河,钱就得他来出。 砸了会儿,卿蔷觉得无趣了,她转身抬眸,眼尾稍弯,颦笑生起姿比满屋的酒要醉人,手微抬,另只手轻轻揉着雪腕,侧靠墙,笑里不怀好意:“二哥,我手酸了。” “那就歇歇,”江今赴纵着人,口吻没起伏,却是挽上了袖子,小臂线条一览无余,他眸底沉着火气,狠意渐深,缓声道,“都说了点儿什么?” 这话是对着沈河说的,像话家常,但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江今赴拿起瓶酒掷了过去,正中他左肩,酒瓶炸裂,一点儿劲没留。 沈河摔在地上,想惨嚎却因剧烈疼痛瞬间失声,喉咙滚出几声咽叫,碎片连他的脸都划破了。没来得及缓口气儿,面上被盖上张帕巾,刚断了的左肩让踩了个严实,紧接着,酒液自上浇灌下来。 沈河几近窒息,又被翻来覆去浇了几次,喉咙全是辛辣的酒液,他缺氧,换帕的时候只能看清江今赴毫无温度的阴郁眉目,极度恐惧下,晕了过去。 但这样也没被放过,满嘴血液反呛,他咳得撕心裂肺,瞪大的双眼是求死惊恐,扑腾的动作慢慢停下,只剩钻心的痛牵动微弱哀声证明他还活着。 身边跟他一道的,也早被雇佣兵收拾利落了。 江今赴垂眼站起身,挑了张干净帕子细致擦手:“拍张照,给沈封发过去。” 任邹行没回过神,直到江今赴路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惊醒似的反应过来。 不怪他。 他跟江今赴是发小,他头一回见江今赴这副模样。 一概在红尘烟火外的清冷淡漠之人,单腿曲下,拿最厚的酒瓶底,端着心平气和,凿了人满嘴的牙,这冲击力,可太大了。 戾气缠身,凶性驳杂。 九重天上的神为情发狠,也不过是闲杂人等。 卿蔷当年嫌味儿冲,早在江今赴朝沈河走那会儿就出了包间,还顺手掩上了门。 雕刻花纹的门再开,就是江今赴出来,但关得也快,她没看见那群人的下场,只是后来听说挺惨。 今晚一看这照片,着实也惊了。 她倒是没季阮那么脆,看着酒、血、面目全非的人会怕到发抖,就是挺不可思议的。 原来后来,是这么处置的。 比这更重要的,是原来江今赴没表面上那么四平八稳。 原来他早为她沾了一身血腥气。 时间线拉再长,情淡也好意淡也罢,卿蔷还是觉得把江今赴从神坛上拉下来是爽的。她端起酒杯,朝拍下这张照片的任邹行敬了敬,给面子地抿了口:“谢谢你的记录了。” 在三年后给了她一好心情。 “我动的手,”江今赴睨她,眸子黑沉沉的,单手叩住任邹行杯口,“你谢他?” “二哥,别这么尖酸刻薄,”卿蔷漾起笑,“要按你这么说,我更该谢我自己,让你贵手落下了一回。” 她对他向来夹枪带棍。 之前在北城也就敛了两分,这会儿是一下不管了。 江今赴轻哂,眉眼沾染浪劲儿,扯了扯嘴角:“我手落在你身上还少吗?” “卿卿......”单语畅来找人,刚喊了个名儿,听见这句话哑巴了。 再他.妈金玉其外,也不能这么暧昧吧? 7. chapter 7 五月底,梅雨季,宜品茶,忌谈心。 卿蔷把设计部照她要求赶出来的黄历给单语畅拍过去,希望能堵住她停不下来的盘问。 晚宴最后那幕就挺戏剧性,在座的人都懵了,除了江今赴这个点火的。 卿蔷咬了牙,单语畅傻了眼,任邹行最先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开玩笑呢。” 他还不如不说,单语畅不敢对上江今赴,还能不敢对上他吗?当下就指桑骂槐接了句:“这是能开玩笑的?” 江今赴眼皮都懒得掀,他兴致被扰了,还嫌不够想浇火,没等更混的话发个声,卿蔷站起身打断了: “今儿这宴会,我很开心,”卿蔷一字一句,“还是那句话,二哥,别强求。” 她算看明白了,江今赴真是让她改变了个彻底。 三年前到最后了,他再坏也没现在这么明着坏。这会儿倒好,配上他那副多情相,直接跻身风流混球。 卿蔷说完,拉着单语畅就走。 回家的路上,她让她先想,想好了再问,车停,单语畅开口:“你走的那一年,有他入场吗?” 何止入场,贯穿始终。 卿蔷点了点头,发尾被从车窗钻进的风掀动,她脸上的光明灭,眼底情绪不清,沉默氛围持续了会儿,她下车,踩在踏板上,却又启了唇:“畅畅,不说是为——” “我好?”单语畅听不得她这句惯用的搪塞了,“你说你叛逆期去玩儿,我没想到你是真叛逆,人家青春期顶多远游,你倒好,学警匪卧底呢?反正这事儿没得说,你必须挑时候给我讲一遍。” 车子扬长而去,卿蔷双手环胸,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在自家的护栏上靠了半晌,为单语畅不该急时急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想说,不说是为了她自己好。 毕竟从头至尾,都是她以身为饵,摘不清楚。 细雨绵密,无雷无风,卿蔷站在泛珠顶层的落地窗前,往远一眺就是万家灯火,奢靡霓虹与人间白炽。 她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还小,只记得当时看花了眼,她爸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最美的珠宝就在眼前。 后来权变突然,物是人非,她常来这儿望,怜己,怜世,却怨天。 卿蔷数着乌云理了会儿杂乱心绪,没等认清乱麻,秘书就来敲门了,又将她拉回现实。 “童家那边儿送来有关世凡上市等规划,投经、风控部已经做出概率推断,分析与评估报告传到您邮箱了,”秘书逐条汇报,“另外童少以此为由想邀您见面,您看......” “他也回国了?”卿蔷一怔。 她口中的童少叫童邵,童家大少爷,追了她高中三年,后来一毕业不知道是惹什么事儿了,被打包送出国。 不是人人都有江今赴的本事,童邵去国外后约等于杳无音信,卿蔷记得他还是因为他太烦,她不喜欢身边有对她趋之若鹜的人,谁扑上来都不留情拒绝,偏偏童邵是个不懂事的,还是童家小辈里唯一个男丁,被卿蔷刺了八百回都死缠烂打着,给她添了不少堵。 秘书点头:“比江少晚一天,没声张。” 她这么一提江今赴,倒是点醒了卿蔷。 她在晚宴跟单语畅说笑,还念了句童邵的妹妹童陇。 这家子有趣,一个跟她这儿情根深种,一个跟江今赴那儿一见钟情,倒是把双管齐下演得淋漓尽致。 卿蔷漫不经心点开邮箱,却见收件首位名称是融星,她怔了怔,点开—— 是世凡给融星的合同。 还有一句私人的话,标在信首,红字加粗,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玫玫,看来南城的箭,不止对着我。” 卿蔷极浅地弯了唇角,心知肚明江今赴的意思,无非是让她看看有人想算计她,顺带再暗含点儿他能动手脚的威胁。 有什么可威胁的? 她跟他的关系,早就笃定对立面了。 卿蔷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让二哥见笑了,南城这点儿破事,我自己处理就好,您小心着点儿,别被风刃刮上那么一下,再褪层皮。” 卿蔷发完就关了电脑,看也没看有关世凡的报告,毕竟那已经等同于一堆废纸了,她伸指敲了几下桌面,片刻淡声吩咐:“拟对赌协议,跟云落对接,把童家近日动向附上。” 秘书一一记下,她走后,卿蔷打开手机,看单语畅不降反增的发消息速度,蹙着眉,思索这心早谈晚谈都得谈,发了地址。 她跟单语畅从小认识,形影不离,没吵过架,没闹过别扭,因为她那次失踪,单语畅红了次眼。 卿蔷不是不想说,而是怕起了头就刹不住,能诉的、不能诉的、藏了三年的,她怕被勾的不想庆幸,只想尽兴了。 暮云亭茶楼是最适观雨的地方,卿蔷进了听佛阁,是一楼僻静的包厢,也是独立出来的地方,墙体为纯单向透视玻璃,半间落湖,半穹顶竹,她仰在软枕上,倒是真感受到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 可惜单语畅很快闯进来,风风火火开门,风风火火摔门,她急得明显,妆没化发没梳,开口第一句问:“睡了没?” “......”卿蔷抿着口甘凉的香竹箐,好悬失态喷出去,她咽下,左右要摊开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算了,“没,亲过。” 单语畅松了口气:“那就行。” 她盘腿坐下,目光灼灼盯着卿蔷,此时正好应景地打了个闪,卿蔷笑得无奈:“审犯人呢?” “少拿美色蛊惑我,”单语畅义正言辞,“从实招来。” 于是湖泊涟漪至茶杯,卿蔷伏在玉桌上,指尖轻抵着下巴,线条清绝与她身侧的竹影混杂,偶尔一雷落下,像轻拢着她,也在偷听那年初见到分别、貌合及坍塌。 她避重就轻讲了个大概,单语畅懂了个大差不差,看她没什么起伏的神色,又问出了最关键的点:“那你在青藤撞车,和他有没有关系?” 所以她不想讲,单语畅太了解她,谈次心,就是剖析次自己,卿蔷太想当局外人了,但世间最难是出局,她支着侧脸睨了会儿窗外雨丝,轻笑着不答反问:“畅畅,你记得初中,我们玩了个编程相关的游戏,我没那天赋,还硬是死磕了个把月拿下第一吗?” 单语畅琢磨了会儿,有点儿印象:“你把屋里摆着钻石的展柜变成书柜那次?” “嗯......”卿蔷估计也想到当时的场景,弯了好一阵儿的唇,才接着说,“我见江今赴第一眼,把他定义为一场游戏,闯关类型的。” “越闯,我越来劲,因为我觉得——”卿蔷不知道怎么形容,顿住想了想,“他这人,太难钓了。江二那双眼生得好,他要是有心,看野带的狮子一眼,狮子都得黏上他作揖,但其实他就是特随便地看了一眼,你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的,我就爱挑战。” 比起在给单语畅讲,卿蔷更像自话自说,她推开泛冷的茶,又重新斟了杯,拿在手里晃了晃,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时沾上抹讥讽: “可后来我发现最致命的一点,这场游戏,对于我来说,江今赴是唯一的NPC。” 本就是以情爱布成的棋盘,卿蔷左思右想,只顿悟一点—— 落子无悔四个字,太难得了。 她见他第一眼,是在北附校门口,一众十七八的少年人嬉笑作闹,江今赴握瑾怀瑜,被簇在中间,却分割俗世。 是要命、见鬼的吸引力。 卿蔷不知道他是江今赴的时候,一心想估计她回南城第一件事儿,就是告诉她妈她谈了个恋爱。 知道他是江今赴后,恶意占上风,后来拾起来去思索,才知命运早划既定轨,答案了然,怪她自视甚高,错过安然无恙退场的钥匙。 但无所谓。 卿蔷不急不缓将茶洒到一旁的貔貅茶宠上,抬眸挑了眼尾,一瞬艳若桃李,声音清细:“但无所谓。” 单语畅嘴张了又合,话卡在喉咙出不来。 卿家和江家的仇,具体是什么,她敢打包票上京没一家清楚,就连她也隔了层雾,只知道在卿父离世前,两家就争了几次国荐位,卿父离世后,更是闹得上京翻了三翻。 卿蔷想让江今赴跌到泥潭,那她呢? 她见招拆不了自己的招,只凭家仇恨自熬。 风月动情是罪吗?不是。 罪是‘眉欲语,意才通’,是荒谬的红线、苦痛的一眼瞬息。 卿蔷只字未答单语畅的话,单语畅却全明了,也不敢听了。所以卿蔷一回来就撞毁了车,不要命地玩极限,她在罚自己。 “错了,卿卿......”单语畅再开口,带了丝哑意,她灌了口凉茶。 问错了,她不该问。卿卿的路也走错了,她不该走。 “没错,”卿蔷否她的话,抬手倒掉她杯里的凉茶,茶壶轻拿轻放,她言笑晏晏,“卿卿什么局都能解,包括死局。” 她这人野心大得很,想要什么必须得到,差分毫分厘都不行。 但江今赴是没可能的,那就不要了。 她早在三年前就想好了,所以留在他身边肆无忌惮地作了场乐。 自此。 风月无边,言说爱意,她这辈子都不要了。 单语畅像失声了似的,一直没再说话,只沉默喝茶,卿蔷也就窝在软枕里,兴致来了浇一浇那只褐色貔貅。 听佛阁的安静持续到晚上九点,整点钟声响起那刻,卿蔷摁了暂停上茶的按钮,眸里盛着笑意:“走吧单姐,我今儿又是把工作推出去,又是拒了小姝约我看秀,就为了给你个踏实,你可别再作了,不然我多亏。” “我这么大腕儿呢,”单语畅一咂舌,“那咱等等什么安排?小姝那秀完了没,蹭蹭去?” “她中午就飞了,法国顶奢私秀,全让你给耽搁了。”卿蔷笑骂。 单语畅嘴皮子动几下,那点儿心疼散不了,没舍得怼她,咧着嘴笑:“怪我怪我,我明儿把那设计师给你挖来赔罪。” 圈儿里提起卿蔷,总有那么几个标签,乖张、不知收敛、急功近利,单语畅听一次驳一次。 主要是她深有体会,卿蔷对划在自己范围里的人,只有好,话总是恰到好处打趣地调氛围,三言两语就把压抑了一下午的包间转了风向。 单语畅一直记得她去参加卿蔷的毕业典礼,给卿蔷授礼的教授久负盛名,下了台,卿蔷跟他告别,教授不舍,最后握着卿蔷的手拍了拍,说了八个字—— 通透太过,过犹不及。 是句出于怜才的劝解。 好在卿蔷出身好,她的八面玲珑用不在曲意逢迎上,但她在单语畅几人闯祸需要家里出面儿的时候,就学会自己给自己兜底了,总有人说她贪心不足蛇吞象,却没人去看她碰过的壁、跌过的坑。 卿父离世,单语畅是在一周后的葬礼上见的卿蔷,她那会儿小,冷白冷白一团,泪悄无声息流,她想去抱她,一靠近,又被她唬着去帮忙干这干那。 到散场别说抱了,哄都没哄上一句。 卿蔷就这样,她但凡是能自己撑住的,绝对不会分给身边人一丝。 单语畅正走着神,听到门外突然嘈杂,恰好卿蔷披了披肩开门,声音一下清晰起来: “外面儿那车谁的?!” 有点耳熟,卿蔷下意识抬眸。 任邹行,瞧起来怒不可遏。 茶楼开得久,服务员将上京的公子哥和贵女记得滚瓜烂熟,咿呀的评戏还在继续,蓦然被任邹行这声打断,看到是他,谁也没敢上去拦。 单语畅站起身,还没看见人,先无语地吐槽:“谁啊?没素质。” 卿蔷没应她,睨着门口。 紫檀珠帘被只脉络分明的手掀到一边。 江今赴半垂眸走进,步伐有些散漫,透着股百无聊赖的劲儿,约莫他是懒得撑伞,被雨打湿的头发撩了起来,眉骨锋利,掺着些阴郁。 8. chapter 8 “巧啊,二哥。”卿蔷带着若有似无的轻嘲,颔首招呼他。 江今赴止了脚步,对上她那双狐狸眸,眼底戏谑,挑下眉,嗓音颇有意味深长:“是巧。” 这会儿天色晚了,暮云亭堂屋的散客顶多三五个,本来准备走了,结果被夹在两尊神之间,愣是没人敢动,都眼观鼻鼻观口地闷着茶。 单语畅走到卿蔷身边,心发颤,比外面儿被雨打的叶子还颤,她接受能力不差,但下午刚知道这两人之间有段儿纠葛,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正主就在她面前对上了,挺猝不及防的。 门前落雨,窗后漂泊,卿蔷跟江今赴对视着,指尖挑了下垂在身侧的流苏,明明声是柔的,却夹了分不相让的呛:“看来上京的路变窄了,连我跟二哥两条道上的人都能碰见。” 她今儿少见的穿了身旗袍,墨绿绒,头发闲散披在灰棕白钩编的披肩上,又窝了几缕在锁骨,她不爱带项链,颈窝的红痣足够夺目,眼尾一勾,朱唇稍启,就是拂他面子的话。 江今赴一哂,他不知道卿蔷对别人,但就单看对他,是没人情味儿,再简单点,就一个字,狠。当年狠,现在也狠。 茶楼老板急匆匆下楼,见这两位主儿一个站在门垫上掀着眼皮看不出情绪,一个靠在听佛阁门框细手悠悠把玩手里菩提串,心想他真是惨死了,大脑飞速转动决定先迎客,哪知没走几步,消停下来的任邹行不知道看见什么,眼微眯,先抬了腿。 他动作得突然,卿蔷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单语畅的手腕就被他捏住了。 满座寂静。 卿蔷望见江今赴脸上浮现玩味,她眸底温度褪去,微微侧头。 单语畅还挺懵,她今天从赛车场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车也没换,刚打算要走了,手里还拎着她的赛车手套,这会儿在半空一晃一晃的,她甩不开任邹行的手,干瞪着眼:“你干什么!” “你前几年是不是撞了辆Concept S?”任邹行阴恻恻的,“在北八。” 北八对于南城来说是最近的区,对于上京来说是最偏的地界,卿蔷听江今赴提过,任邹行主宅就在北八区,据说是奉行地远心自闲刻意挑的。 卿蔷对江今赴身边这些个公子哥多少有了解。 任邹行面浮心稳,不是个三天两头撞车的人,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前几年,应该能具体到她被沈河为难那天。 再看单语畅愣住的脸,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准的了。 “还未定局,”卿蔷对上关窍,半敛眸,俩指叩着手中玉牌,在他手背上碰了两下,口吻含着淡淡的威胁,“任少未免冲动了些。” 任邹行没这么气过,在门外看见那辆眼熟的赛车,火急火燎就冲进来了,但这阵儿对上卿蔷比玉凉的双眸,就跟被冷水浇了似的。 他松了手,单语畅立刻退到卿蔷身后。 任邹行咬咬牙,扯了扯嘴角挂上勉强的微笑:“卿姐,撞车后的蝴蝶效应您也知道点儿,偏偏没逮住人,监控也没排查出来,就我一被撞的看见了,所以那车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卿蔷眼睫长,往下一撩,看不出她什么心思,一瞬,她像想到了什么,转眸看向一派作壁上观寡淡作态的男人。 江今赴浑身挟着倦意,唇薄凉勾着,见她看来,没出声,做了个口型,喉结滚动出四个字:“巧啊,玫玫。” “......” 卿蔷将菩提串盘上手腕,满皮的罗汉牌坠到她手心,她肤白,细指转来转去的时候很养眼,就是瞧着心情一般,珠串碰撞声响了会儿。 江今赴走到她面前,没低头,他比她高,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恶意:“卿小姐。” 他很少拿这种客气的口吻称呼人。三年前他懒得说话,三年后也没谁配得上让他虚与委蛇,卿蔷是独一份,不过也没什么,在他这儿,她的独一份太多了。她以为就她了解他,他不了解她似的,其实怎么惹她不开心,江今赴能拿捏的太多了。 “这事儿,是不是得给个说法?”他不急不缓地询问,她不看他也无所谓,江今赴就在她面前站着,卿蔷从头到脚被裹在他的黑影里。 片刻,卿蔷转身,往房里走,视线始终没落在他身上。 天暗了,茶楼老板忙不迭地招呼侍者上新茶,一个劲儿赔笑着念叨“贵人出门招风雨贵人出门招风雨”,听佛阁还是死寂,他挂着头冷汗,也没敢随意给倒茶,收拾好后就关上门退出去了。 今夜月牙尖,还拢着乌云。门外评戏声又响起来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湖泊上亮起了一圈光,像银河载着众人。 单语畅又愁,又打脸,她下午刚想着卿蔷情绪不外露,这会儿人就在她身边,脸上常有的算计意味也没了,就剩下冷淡。 江今赴松松垮垮背靠软枕,单腿曲起,另只腿是盘着的,黑沉沉的眼睛凝着坏劲儿,看了卿蔷会儿,转头:“你先说。” 任邹行得了令,一股劲儿诉开苦,大意就是说撞那车还是江今赴借他的,况且要是就撞了一辆也不说了,问题就在于单语畅那下来得狠,他跳车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刚站起来就眼睁睁看着Concept S飞了个远,把他还没往车库转移的一排车全撞了,从重到轻的损伤。 卿蔷眉心猛跳了两下。 任邹行还没完,听那意思是想把沈河的事儿算上,还没起头,江今赴斜了他一眼,他消声了。 单语畅挺心虚,垂着脑袋不说话,生自己气。 事儿确实是她干的,她是赛车手,但路痴,那段时间跑靠北八的盘山道,下山准备回家没想到开反了,当时正拨弄导航,有点儿晕,但她记得路上没有人家,就敞开了踩油门。 她也不是肇事逃逸,任邹行跳太快了,她以为车上没人,就想着先回去查查这是哪家,在登门道歉,但第二天一醒,再一查,发现那条路上就是没人,她哪能想到自己开反了,还以为撞鬼了呢。 听完她的辩解,任邹行没忍住冷笑了两声:“呵呵。” 单语畅垂死挣扎:“你怎么认出来的啊?” “红黄绿花的赛车,”任邹行没好气道,“上京找不出第二个了。” 单语畅没想到,自己对车长情会有一天害了自己。 她得改,学学卿卿,见一辆爱一辆,从来不开第二遍。 单语畅正忏悔着,又听见任邹行轻飘飘地一句:“对了,我刚不知道是你的车,气上头,砸了几下,划了几道。” 单语畅:?! 她顾忌江今赴在对面没破口大骂,腾一下站起身向外冲。 任邹行慢悠悠跟着:“我去看着点儿,万一又逃逸了呢。” 卿蔷皱着眉也站了起来,快要走出门,被骤然向后拽了下。 “砰!” 门被关上,还落了锁。 失重感扰得卿蔷心里越发空,她双手腕骨被江今赴控着紧挨绒毯,人跌在他怀里靠着带有灼烧感的胸膛,她越挣,他制得越凶。 “二哥,”卿蔷不动了,盈盈身段不顾手腕折了的风险向侧转,含着不达眼底的笑,劝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今赴如她的愿,单手抓她双手,将她整个人扭得更贴近自己,黑眸晦涩不明盯了会儿。 他拿空了的手从她后颈掐上,拇指摩挲着那颗娇艳欲滴的红痣,胸腔震出声笑,似是喑哑的叹息,却带着戾意:“你饶过我吗?玫玫。” 风起得猛烈,竹叶被吹散尽数拍在玻璃上,四面八方都是凶急响声,比不过卿蔷这阵儿脑中的嗡嗡作响,像各种乐器皆起奏,乱得很。 因着姿势,卿蔷有几缕发丝被江今赴一起摁在了红痣上,有轻微痛感,但更多的,是要烧起来的烫意。 她撩着睫定定地望了江今赴会儿,没持续太久的平静,被他作乱的手扰得身子软。 卿蔷咬着唇,血液像通电似的乱流,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和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媚: “江二,你不规矩。” 她瞳孔的光有些雾乱,错过了江今赴听见后微沉的眸色,接着用沾了气声的音警告,“江家应该不会想和卿家再撕破一次脸,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江今赴,你规矩点儿。” “玫玫,”江今赴扬了唇,他天生一双盛情眼,弯起来过于招人沦陷,嗓音却是背道而驰的幽冷,动作一瞬轻柔地像春意邀约,“我告诉过你,别再拿我当狗训。” 他低下头,微湿的碎发沾到卿蔷白腻颈间时激得她一缩,随之而来的是耳垂蓦地被叼住一咬,卿蔷还未出口的刺言转了调: “哼......”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江今赴齿间碾磨泛红的耳垂,随口甩出含糊的话。 卿蔷微颤着,使不上什么劲儿。 她没被他这样对待过。 导致她之前一直觉得江今赴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性.冷.淡。 现在看来,哪有不行的江今赴,只有刺激不到位的卿蔷。她缓了缓,尽力抚平血液涨潮、心脏紧绷,她偏垂着头,耳垂烫得不好受。 比每一次下决心还要绵长,卿蔷手还被控着,在感受到耳垂脱离唇齿转为湿冷那刻,她屈膝向前撞,但在她动的那一刻,江今赴就卸了劲儿。 没撞到,反而被他带着,跪坐在他身上了。 不过......好像也不算太糟。 卿蔷看江今赴沾在额处的黑发,透着不好受的双眼,突然就有了些开心,红唇微抿,笑得没心还没肺、薄情又寡义。 “还要我给个说法吗?”她轻声问。 落在江今赴眼里,身上人极度的艳媚撩拨与远处修竹禅意碰撞在一起,是潋滟与空蒙的反差,他微眯眸,哑着嗓闷声笑了下。 真疯。 卿蔷如此评价现在的江今赴。 搅得她脑袋雾雾。 不是好兆头,她敛起风情,把自己拉回到正事儿上,抬手握指敲他左胸:“任邹行那事儿别让他找畅畅,告诉他列单子给我,我赔钱,一笔勾销。” “不要钱。”三个字,江今赴好像说的是他的价格。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脚步声,卿蔷站起身,整了整褶皱的旗袍,不打算管他,抬脚要去开门—— 脚腕被泛冷的手一把握上,卿蔷惊了下,差点儿踹他修长的手上。 她没耐心了,潮红未褪,便细着声讥讽:“你出国尽学了些吓人的手段儿?” “无师自通,”江今赴半躺在绒毯上,眉目间的凶性被方才一遭浇了个灭,扯着笑有几分浪荡,手攀着她的腿站起身,踉跄似的靠在她侧肩,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被他咬到微肿的耳垂,“一笔勾销很简单,跟我一起——” “世凡配不上你,我拿童家给你玩儿。” 9. chapter 9 提谱是一个由酒精与尼古丁激荡出狂乐因子的奢靡地儿,装修陈列都透漏着冷金属的质感,歌却总放些淡情深意的轻音乐。 卿蔷跟着琴声敲杯,左边那桌在她余光里,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学了手魔术逗小女朋友开心,没几分钟就开始热吻,后边那桌她回头不经意瞥了眼,是有印象的位大小姐,手胡乱摸着刚出道一明星的胸脯。 风月提谱,陷在旖旎,名不虚传。 卿蔷眼光高,高到她在遇见江今赴之前觉得没人能配得上自己,但她见得又多,单语畅大学那会儿谈了个学弟,她假期飞回来见她也要带在身边,卿蔷没少见她被亲到腿软的模样,她嘲笑了不少次,单语畅分手后就没提过。 后来一眼定了个不可能的江今赴,就决定这辈子就疯一次,但那场说是厮混的时光,其实纯得很。 江今赴不逾矩,卿蔷光会嘴说,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情爱这档子事儿说和做的区别。 现在热了三天的耳根,彻底教会了她天外有天。 “你们这都怎么了?”云落拿酒杯磕她手,他是真不太理解,“你还好点儿,坐这儿不动安如山,那个什么情况?” 卿蔷顺他视线看去,单语畅刚从洗手间出来,碰见个遮挡物就要一步一躲,怕活见鬼似的,好好一京圈儿富女硬生生成了鬼鬼祟祟的特务。 “怪你,”卿蔷跟他碰了个杯,没提任邹行,只说,“非要来体验北城的风光,怎么?南城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云落连忙表忠心,笑闹完还是好奇,“她也结仇了?” 卿蔷但笑不语。 不过这事儿她还真不清楚,就听说任邹行嚷着心理创伤严重天天跟着单语畅拿幽怨目光看她,索性还能当个人肉GPS,卿蔷就没管。 主要江今赴条件给得高,她得步进步的野心被打动了。 卿蔷拎不清仇与爱,但拎得清仇与利。 童家......她眸光流转,问了个正经事儿:“对赌协议拟得怎么样?” 云落:“起了个草,交给融星了。” 卿蔷颔首,季姝敲完设计图需要改修的点抬起头,难掩好奇:“卿卿......我还是想问,你怎么会跟融星合作?” 这事儿卿蔷也就和相熟的几人说了说,毕竟是短暂的联手,没必要大张旗鼓,更没必要打草惊蛇。 云落故意打趣:“小姝不知道吗?童家那少爷回国了,她再不下手又要被缠上了。” 卿蔷弯着唇斜了他眼,没想理,答季姝:“功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她说完,觉得不对,又懒洋洋地补充,“但有永远的仇人。” 单语畅这会儿正摸回来了,她对任邹行憋着股气,偏偏自己不占理没法儿撒,恶狠狠地开口:“对,做大做强,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语毕,提谱的门开了。 以为说曹操曹操到,单语畅刚伸直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卿蔷侧眸瞟了眼,顿住。 是童邵,也算曹操到了。 他长得不差,算得上周正,但就一股普信劲儿。先是抬着下巴扫视了圈儿,看见卿蔷眼睛亮了,自来熟地摸过来挤到云落身边—— 不敢坐卿蔷身边,是因为之前高中有次卿蔷烦了,直接把他胳膊卸了。 “卿卿,好久不见,”童邵一脸喜色,“我那天的邀约发到泛珠,你是没看见吗?还是不喜欢那家饭店?” 卿蔷背靠沙发没理他,注意到单语畅的反应有点儿乐,调侃道:“我们单姐怂什么?他那天不是说把你那宝贝车砸了吗?” 一提起这个,单语畅更来气了:“他根本没砸!就吓唬我,在我车旁边捡了根树枝瞎比划,我没你那身手又抢不过。” 卿蔷一怔,难得没嘲笑她。 脑中记忆回溯到那天—— 江今赴似回击的巧,任邹行冒犯的上前,单语畅透露的她很喜欢她那台车,再加上任邹行最后激得单语畅出屋,一码一码顺下来...... 江今赴给她下套? 卿蔷微眯起眼。 童邵还以为是他讲的他在国外泡了几个妞让她有反应了:“别吃醋啊卿卿,其实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他边说,一手边抬起酒瓶,一手边不规矩地想摸卿蔷握在酒杯上的手。 云落跟季姝说着话,灯光太暗没注意到;单语畅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心思全在讨厌的任邹行身上;卿蔷在心里过着整件事,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想到—— “嘭!”巨大声响,几人都愣住了。 童邵被掀翻在地,腿骨传来剧烈疼感,他痛呼还未出口,又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任邹行:“追个人让你追的这么下三滥,什么招数都敢往你卿姐面前使?” 水是他泼的,人是江今赴扔的,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卿蔷身上。 江今赴劲儿用得大,袖扣崩开了,他手腕脉络清晰地横在卿蔷眼前,再往上看,看不清了,灯光打暗了他半边脸,徒留下绷紧的、刻薄的下颚线,只感觉有股冷意,阴得厉害。 其实跟他回来后对外的形象没什么区别。 狠戾、不近人情、一身撒开的蛰伏气息。 但卿蔷在那刻,心跳得剧烈。 可能是因为耳朵像是食髓知味、突然绯红。 也可能是因为,她被惊到的吊桥效应。 但卿蔷听见了,在缠绵悠扬的弦调里,她埋葬的情意又动了起来,像跳脱的鼓点不受控制,也不该出现。 当年正人比如今凶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谱灯光被操控地散乱,暗光周游,模糊人的视线,可童邵认出了江今赴,他登时止住嘴里哀嚎,颤颤巍巍站起身:“二哥,您这是怎么了?” 卿蔷反应过来,向上望的目光收回,瞥了眼云落,示意他扶一下。 头顶传来声嗤笑,附赠句话:“看他指甲。” 他命令意味太浓,云落下意识照做,掰开童邵的手,甲缝夹了些粉末。 未等他有动作,童邵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手抠着地上融化的冰水:“我没别的意思,最近受了点儿风,早上吃药不小心沾上的。” 他太急,怕被叩上别的罪:“我就是、就是想跟卿卿握个手。” 身边气压更低了。 江今赴坐了侧桌的单座上,两腿散漫敞着,面料擦着卿蔷露出的小腿。 她不收,反而交叠了起来,镶钻的鞋尖儿勾着他透出线条的腿部,手一支:“童少做事该稳重点儿了。” 她倒是信童邵,毕竟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在声色犬马的环境给她下东西,但握手,就够她恶心的了。 正想着,江今赴突然蜷了腿,将她的脚卷在腿间,还有那颗被切割锋利的D+钻。 卿蔷较着劲儿往外划,像给他刻出道血痕才痛快,没想到他又敞开,她被惯性带着向后摔在沙发背,随之而来的,还有作恶人的哂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今赴低声笑着,朝她靠了靠,“卿卿。” 他第二次这么叫她了。 卿蔷每次一听,都有种矛盾感—— 仇与情、爱与恨的矛盾。 江今赴皮相骗人,他看着她时会比旁人多上几分表情,当然,卿蔷也是,但卿蔷表里如一的恨,他表里不如一。 他看起来念情,黑眸盛了汪春水任她搅动,可卿蔷看得见,再往深是冰、是雪,是让人产生钝痛感的穷凶极恶。 “劳二哥担心了,”卿蔷站起身,声音轻得随缱绻的背景飘走,她端了杯新酒,走到童邵面前:“童少,人多了,你坐在这儿不合适,我想童家,也不会想这样。” 童邵听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愣愣地要去拿酒,没等碰到,酒杯已经摔在地上,他吓得浑身冰凉:“是是,那改天见,卿......卿小姐。” 在江今赴望来的淡漠视线里,他改了称呼,没敢再看,匆匆跑走了。 卿蔷回头看了江今赴一眼,在G调未转时收回。 “走吧。” 提谱又恢复了吟啸风月、清高自赏。 阴雨持续将近半个月了,车窗被刮上消沉的水线, 江今赴两侧的窗被黑板格挡。 任邹行坐在二排,翻着手机,乐了声:“原余要浪回来了。” “让他等等,”江今赴阖着眼,淡淡一声,“国外有东西要他挖。” “得,”任邹行幸灾乐祸,“原公子潇洒反成祸。” 江今赴没应,降了隔板,恰好迎了簇雷打进,劈到他身边一闪,又消失殆尽。 任邹行无意回头,想起了多年前一幕—— 老爷子把江今赴丢到国外的时候,他不放心,悄悄跟上了。 圈儿里传的抬出去太夸张了,但江今赴当时受的伤确实不轻。 他那会儿不知道姜刺玫是卿蔷,搞不懂老爷子发火的原因,只以为真是身边人说的本来就不受宠地借题发挥。 他会信,还是怪江今赴在江家,太没光了。毕竟江家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跟他一样‘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不过他倒是从没觉得江今赴是个清贵君子,他小学就认识江今赴,看得更明白点儿。 江今赴不是不抢,不是没野心,就是没东西能入他的眼、勾起他的疯劲儿,他志未立,也不想立,随便得很。 姜刺玫出现时,任邹行除了感觉江今赴可算开始跟个公子哥似的玩儿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左右是个没背景的妹妹,进退不都由他二哥操控吗? 于是那会儿,他还在盘算到底什么东西能解开江今赴的封印。 后来沈河那事儿,任邹行确实心惊肉跳了,但江今赴收拾完人,又恢复了任凭雨打风吹去的模样,他想了想,推到了男人的占有欲头上。 再往后,就是江今赴被送出国了。 国外首站是医院,任邹行任劳任怨安顿完,累得不行,在走廊椅子上眯了会儿,醒来,江今赴没影了。 那晚上乌云白雪掺在一起,时不时还有几朵烟花炸上天,任邹行提心吊胆,等来了坐私机回了国趟又回来的江今赴。 他进门时绷带渗血,眼窝戾气浓得瘆人,任邹行问他干嘛去了,他也坦荡,说回去看看她走没走。 江今赴身边自始至终就出现过姜刺玫一个女人,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任邹行心领神会,要联系北城把人给他绑过来。 当时他嘴里还嘟囔“一傍家儿还敢落井下石了”,被江今赴掷手机关窗的巨响打断。 零件残骸还在他脚边,他怔怔抬头,见江今赴被烟花闪得煞白,说了四个字:别找、别查。 任邹行被吓麻了,刚他要站偏点儿,那手机就插他脑袋里了,也就是那次,他冲江今赴吼“你因为一女人砸老子,我他妈看错你了”。 第二天他又老实回去了,说二哥,我错了。 他憋着气查了找了,什么也没有,姜刺玫就跟人间蒸发似的。任邹行抽了一晚的烟,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类似那种他二哥看上的女人怎么会普通。 江今赴正翻看江家所有涉足点的占份额报告,听见他话嗤笑了声。 任邹行被激得大放厥词,说什么等再碰见一定当场拿下。 晚宴见卿蔷第一眼,任邹行懵了,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了,但还记得江今赴接得茬,脑子里也就剩下那一句: “用不着你,我的爱只够放过她一次。” 10. chapter 10 江今赴回了趟主宅。 四合院长廊两边园林里的紫藤又高了点儿,底下还荡着个卿蔷定制的躺椅秋千,古槐有人定期修剪,侧边池塘的锦鲤扑腾来去,正对主屋的方湖清可见底。 主院摆放的古董瓷器被每天悉心擦着,风吹日晒下反而有了另种光泽。 越往里进,越觉得整个景象像陆游先生的《假山拟宛陵先生体》中:叠石作小山,埋瓮作小潭。旁为负薪径,中开钓鱼庵。 应叔给他倒茶:“少爷可算回来了。” 江今赴点头:“应叔。” 应叔是从江家高层退下来的,无妻无子,便担了闲散的管家职,江今赴掌权后,他偶尔会在国内帮忙打点两下,不过更多还是在江今赴名下的宅子园子跑。 他不知道上京最近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说着:“您送姜小姐那个车厘子园我给搭了个玻璃屋,最近风大又正是成熟期——” “推了吧,”江今赴压着眉,冷淡道,“给您盖个别墅。” 这是......吵架了?应叔一直以为卿蔷当年跟江今赴一起走了,没想太多,乐呵呵说起别的。 中午用过饭,江今赴进书房,桃花芯木桌上摆了个玉盒匣,他眼神微微沉下去。 卿蔷送他的生日礼物,Cartier装艺时期的水晶配青金石匣,里面儿还堆了翡翠雕的翎管、白玉佛手挂件等古董珍玩,价格是上去了,就是怎么看怎么像棺材,还带陪葬物的那种。 她根本不懂收敛。 江今赴坐下,看着烦,拎起来想着摔了得了,电话突然响了。 “二哥!”任邹行那边儿有点吵,“你估计还不知道,卿蔷有个北美钻石矿的收购被卡了,被创极的重点实验室申建!” 江今赴不耐烦地“嗯”了声。 任邹行:“......” 任邹行:“就没了?” “我鼓个掌?”江今赴冷笑,听他那边儿赛车嗡鸣,“缠好你的人,没事儿少烦我。” “不是不是!别挂!”任邹行纳闷了,“咱不管啊二哥?” 自从回主宅,江今赴心头缠着股邪火,没什么耐心跟他废话,挂了。 任邹行没看见手机上显示的通话结束,还在自语:“不做绝点儿吗......” 江今赴没听到这句话,反倒看见条消息,来自玉盒匣的主人: “二哥,童家的股我让25%,不行的话,二环风景区的招标我退出。” 四合院头顶笼了片黑云,过会儿,书房传来声巨响,应叔吓了一跳,没敢进去看。 玉盒匣被江今赴好端端地拿在手中,书桌被踹得晃动,他狠狠闭了下眼,把东西放下,出屋了。 卿蔷对于想要的一向舍得下本。 包括他。 她也没考虑过,他早知道她是卿蔷了。 在第一眼之前。 又下雨了。 这次的雨很温吞,只是江今赴车开得太快,窗外极速倒退,好似在过漫长的水涡隧道。 初见那晚,他没想到她送上门,一瞬沉默过去,起了陪她玩儿的心思。 确实很有意思。 卿蔷感觉自己瞒得好,但她什么都不遮不掩,包括她出挑的能力、衿傲的脾性、以及习惯性的大手笔。 她无所顾忌,又所向披靡。 江今赴数不清那场游戏里值得记录的画面了。 有她存心要去掉他的冷心冷性,拉着他登上珠峰;有她故意先他一步跳伞,计算着秒数和他并排; 有她在四合院忙活一整天亲手装秋千;有她散着湿漉漉的卷发,和南城的人联系时的刻意冷欲;有她在高楼露台,风情款款又极尽含绵喊他...... 所以他从一开始中途打断、把人锁回家的想法,变成了再等等。 她是自由风,不是笼中雀。 结果人说走就走。 他的耐心、心软,她一眼不看。 江今赴驾车来到青藤,看山的人见他车牌犹豫,想拦又不敢,江今赴索性等他打电话,没过几秒,那人就挂了电话做请的手势。他反而不急了,慢腾腾爬开坡。 等上到半山腰,山顶响起轰然的油门声,跳出辆正红的ZENVO ST1。 江今赴狭长眸子微眯,手背筋骨撑起,挂挡提速。 两辆车在半路相遇,要撞上前彼此猛地反转,后胎“呲啦”一声画半圆后又分离,朱色超跑在原地飘了下扬长而去,另辆玄青滞留片刻很快跟上。 车尾甩起的雨滴与树叶被掀到一边,方才透过车窗看见的影子仿佛还在江今赴眼前。 卿蔷用红发带束起高马尾,露出修长冷白的脖颈,没化妆也没带首饰,整个人透着股素野劲儿。 她兀自向前冲,推背感让她发麻。 卿蔷挺久没这么飙过车了。 上次是刚回南城的时候,让她心乱撞车的人这会儿又追在她后面、在细雨里、在山间,有种强烈的穿梭感。 卿蔷瞟了眼后视镜—— 不见了? 她皱起眉,油门踩得越发靠下,手松松抓着方向盘,心不在焉。 “嗡—嗡嗡——” 就在一瞬间,侧边传来发动机刺耳的巨大轰鸣声,叶片跟着“咻咻”地蓄势待发,玄青超跑从林间小路钻出,势如破竹地超了她。 卿蔷感官变得极度敏锐,血液像是倒流在脑袋。 她计算着离观景点的距离,准备反超—— “嘶——砰!”随着敞篷打开,玄青超跑在观景台割地二百七十度急刹停下,躺椅被撞毁,车子刚好卡进,严丝合缝。 卿蔷猛踩刹车。 俩辆车形成T字形。 江今赴穿着领口大的半袖,动作扯得他衣服松垮,后颈的红痣在雨中连线,牵出道影,甚至叠合在他淡薄的唇上,他黑眸有多情弧度,懒散靠着车椅,望向她。 雨像败兴似的凶了起来。 卿蔷心跳如镭。 深山起雾,他们对峙。 江今赴额前黑发越来越湿,他没什么耐心地向后撇了把。 卿蔷下车了。 她对自己说,为了开采权。 江今赴没动作,只是看着她,没移过视线。 卿蔷想散开头发了,边抬起俩条细胳膊解发带边往过走,她穿了件儿黑红线条短T,一截白腰走起路来轻扭,往上是直线绷成的半弧,往下是配套运动长裤,比例没话说。 也不知道是江今赴的问题,还是她就是穿什么都自带撩人的艳,搞得暴雨都浇不灭他的火,他开口:“扎着。” 卿蔷真听了。 一扯发带两端,扎得更紧了。 她走到江今赴车边:“二哥喜欢看,那就多看看。” 反正他得不到,她不吝啬。 江今赴猜都能猜出她的言下之意,垂眼哼了声,在副驾摸了个袋下车。 车头在雨篷下,江今赴取出巾帕随意擦着,被雨打湿的面料粘在他身上,窄腰人鱼线将晰未晰,肌肉是能感受到的流畅紧实,他干什么都是散漫不羁的劲儿。 奇怪的是,两人挨蹭间,冷雨像沸腾成岩浆。 “二哥要是火气大,不如去淋——” 卿蔷一句话没说完,被拽到了擦干净的车头上,身下冷硬,身前炙热。 江今赴垂着头,搭在眉骨的碎发尖儿滴下水珠,坠到卿蔷锁骨窝里。 怎么形容呢? 像冰水落到烧红的烙铁,她体内翻滚的热血呲呲冒烟。 卿蔷无意间瑟缩下。 “原来这样才对你有用啊,”江今赴站在她腿间,双手搭在她身侧,似漫不经心的,“玫玫。” 又还给她一句。 本来自然垂着的裤子被抵到小腿上,夏天的衣服厚不到哪儿,她很轻易就感受到那蛰伏的力量,卿蔷被裹在他的热气里蒸发。 上次茶楼就试过了,江今赴身手比她好。 卿蔷不打算白费力气挣了。 她躲开了明眸善睐,望得更高了点儿,唇是干枯玫瑰的颜色,张张合合,说了句迟来的、又很俗的话:“江今赴,你变化太大了。” 即使这样。 即使他这样,也还是踩在她所有为之牵情的点上,甚至更盛。 卿蔷遥望着天际,避无可避地,想到她之前和江今赴出游回去,他手握毛笔,随意赋下的几句诗: 青雨弹山石,随欲寻欢。 看云聚懵忪,落雷惊鸟。 雾凉涩,玫初艳。 江今赴掀起眼皮,和她挨得很近。 他们的影子在接吻。 他随口敷衍似的:“变了吗?没有。” 他第一眼想绑她,在山底想绑她,来的路上还想绑。 但真看见她,又没了想法。 卿蔷那股与生俱来的野欲劲儿不知道在江今赴这儿救了她几回了。 回国那晚,他车里备好了链子,结果在远处看见她迎风站在跑车副驾扬手,莫名其妙的,改了道,只让人放了烟花。 烟花带起的硝烟簇在半空,卿蔷在山顶,乌发洋洒随意。 她该站在高处,不应屈居人下。 卿蔷收回向上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会儿,朝后一仰,手搭在他手旁。 燎人温度褪去点儿,她眸含夏烟:“二哥,改址核查报告和变更申请我办,评审我请,CNAS我报,股份照给你。” “你把地儿让给我吧。”卿蔷声音轻飘飘的,没了刺,是最动听的。 三年前的招式,她同样记得清楚,且照用不误。 青藤自五月烟花后就孤寂得很,今日一场舍命的飙车割开了空荡。 关山万里,太多避不开的了,那就横冲直撞。 江今赴沉默的有点儿久,山风吹淡了些火,他抬手,渗着凉意掐上她下巴:“卿蔷,你服个软,既往不咎。” 11. chapter 11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听起来夹了丝不满的哑意。 也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 卿蔷笑了:“二哥,你——” 她含讥带诮的话被突然伸进唇里的手指堵了个严实。 脑中倏忽间万籁寂静。 江今赴像是早猜到她要说什么,平静得很,手掌还箍着她的下巴,拇指却挨着她的唇舌。 他的手没人那么养尊处优,有几处覆了薄茧,刮蹭下,就弄的人颤栗。 卿蔷不想露怯,身体却趋利避害地靠后倒,未尽之言化成短暂的哼声,带着上扬的尾巴。 江今赴另只手拦在她腰下,避免她退到雨中,看她想合唇又躲避的模样儿,像被取悦了扯下唇。 她那张嘴最厉害,这阵儿说不了话消停了。 “太会说话不是好事儿,”江今赴像情人缠绵般低头,“尤其还专捡我不爱听的。” 卿蔷霎时浑身酥得厉害,骨头都好像软了,血液受到脉冲波,比车速冲上二百还疯狂。 颈窝的红痣传来濡湿感,她下意识叩上身前人的手,反被攥着十指交叉,劲儿用的都不小,指节怕是泛红了。 侧颈猛地刺痛,卿蔷被刺激得终于咬了下去。 她垂眸瞥着江今赴,却眼里有雾,是被灼烧到的疼感所致。 他抬眉看她,齿间像要把她吞拆入腹,被她狠咬、抵舌的拇指也不撤,薄唇微吮,雨水被风吹进来些,在他喉结滚落。 不知道谁的口中先弥漫了血腥气,但卿蔷先松了口,却又被江今赴钳制着弄了回去,他嗓音喑哑,很欲:“接着咬。” 不是觉得我们就应该互相撕咬吗? 那就痛快点儿。 卿蔷腮帮子酸的,灵魂过了遍电似的还在扑腾,根本没听出他的意思。 她躲不过在江今赴唇间被碾磨,朝他瞪去,撞进那控制欲浓烈的黑眸,一瞬强烈心悸袭来。 他撤开了。 手支在她两侧,身子仍伏着,绷出危险的线条,和她对视。 雨声渐息,落日却坠。 卿蔷好端端绑着红发带,除了唇间沾染的血色、尚有余媚的眼眸,以及细白脖颈称得上触目惊心的咬痕,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江今赴甩了两下被咬的手,方才抵死缱绻残存,他哂笑声,极慢地咬着字。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卿蔷骤然回神。 她挪开目光,边等身上软劲儿褪去,边在脑中过着今日疯狂。 山间安静了好一阵儿,直到夕阳走到山背,山风渐渐迟缓,卿蔷周遭温度早已褪去,只有颈间阵痛提醒她发生过什么。 她却笑起来。 先是垂着眸,眉眼揽着所有余下日光,眼尾挑起未散的烟雾,发梢搭在耳畔几缕,撑着车前盖的手愈发用力,似是乐不可支。 然后蓦地抬头,嘴角弧度很深,她舔了舔唇上血迹,歪了下脸,像妖冶山鬼: “江今赴,你好像......还爱着我啊。” 是句满怀恶意的戏遣。 薄雾倒悬,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的挑衅石沉大海。 江今赴退到观景台栏杆处,后靠上去,手肘搭在杠上,眸光幽深,像随时叼住猎物喉咙的野兽,但也许是兴致起来了,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当年那么勾我,”他一笑,轻挑、浪荡得很,“没点儿后劲,对得起你吗?” 像是在说,她要是不主动,他不会多看她一眼。 卿蔷忽然很冷。 几日过后,上京放晴。 卿蔷对着落地镜撕下脖颈上贴着的绷带。 有显效出众的药膏养着,被折腾过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纯白。 卿蔷瞥了眼,便不再看。 助理发来消息,她漫不经意摸过手机: “卿总,公告已拟定,云总让交给您过目。 《关于收购Lilium钻石矿项目的公告》” 她看完,云落正巧来了电话:“公告看了吗?” 卿蔷:“看了,可以,不是让你负责吗?” “卿总可能贵人多忘事,”云落难得绷不住端庄公子样儿,咬着牙,“你推我头上多少事儿了?” 卿蔷配合地笑了声,调侃道:“那还不好吗?功劳全在你头上。” 云落:“好在哪儿?创极突然撒开那块儿地,人都以为我投敌答应做卧底换来的。” “我也这么以为,”卿蔷随意敷衍着,“还有事儿吗?” “......”云落无语了会儿,接着说,“有件事儿我代劳不了,童陇想见你,泛珠会客厅待三天了。” 童陇?卿蔷挑了下眉。 这姑娘风雨无息几年,最近倒是挺有存在感的。 晚宴上她虽然只瞥到童陇平静地将手机递给江今赴,但这就够了,南城那么多贵女,她算除她以外第一个近距离接触江今赴的。 有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谋略。 卿蔷脑海里浮过些关于童家的议论。 山间无云,久别的艳阳肆意炙烤青叶,她应了声“给她我的联系方式”后,开了免提,听云落挑拣近期重要的事儿讲。 她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待喝完最后一口苦咖,似漫不经心问:“创极对于退出竞争是怎么说的?” 云落没觉得哪儿不对劲:“没消息。” 他顿住,又补充:“不过单语畅最近不是老跟任家那公子在一起吗?我让她探了探,她说江今赴告诉任邹行的,是钱有他用。” 好一个有他用。 挂断电话后,卿蔷很快收到来自童陇的消息,她在家也待烦了,索性约到下午见面。 泛珠的会客厅有三种,一种是大众接待,一种是单语畅他们来歇脚,剩下一种就是卿蔷的。 通体黑白绒质,在不胜寒的高处,进屋便对准落地窗外万里无云的天,华贵却不显俗。 童陇在大众厅等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被请上来。 她安安静静坐下,垂着的眼睑看不出情绪。 直到门再一次被打开,她起身,微微弯腰,表示敬重。 “不用摆这副作态。”卿蔷走到她对面,稍一抬手致意,语气无波无澜。 童陇这才重新入座,抬眼望去,一时晃了神。 同属南城,但她极少见卿蔷,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只隔着一张桌子过。更多的,是她翻看家里的财经报纸,在记者摁下快门的成果里,去仰望这位衿傲的大小姐。 她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场是遮挡不了的,也是她未曾拥有过的。 助理退出屋,童陇低垂眼皮:“卿总,我想和您谈笔交易。” 卿蔷看了她几秒,没接话,反问道:“打什么名义来的?” “......”童陇一怔,实话实说,“童家让我说服您见童邵一面,或者希望您帮我,让我陪江少一晚。” 她的后半句惊人,卿蔷作为唯一的听众,却没什么反应。 看来有关童家的蜚语,也不尽是虚言,倒是这不卑不亢的模样要让她高看一眼。 卿蔷不吝啬笑意,弯眉开了句玩笑:“那要是你拿不出筹码,回去怕是要被罚了。” 她声色是极为好听的那种,像仲夏夜让人期待的风,又包裹她自身的涵养,不含有任何轻慢,童陇攥紧的手逐渐放松,再抬起头,眼眶已经泛红。 童陇将备好的文件拿出,轻放在对面。 灼日的光刺着她,激起痛感,落在卿蔷身边时,却只散在周围,有几缕精挑细选出来的,也不过折射她的光芒。 文件上有太多太多难以启齿的东西了。 但卿蔷只是平淡地翻阅。 她的处变不惊,她周身的掌控感,都给了童陇喘口气的机会。 她莫名想起晚宴上,江今赴看到相同内容时的反应。 他要更漠然点儿,可不管如何,他的眼神都未有变化。 童陇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在那一刻,她就是觉得没人会比他们俩更相像、也更契合。 “往里去,”卿蔷放下文件,态度依旧,“不晒吗?” 童陇猛地回过神,被晒的胳膊滚烫,她向里挪到暗处。 这句话后,卿蔷却眺了会儿窗外,半晌,开口: “你应该知道......”她似笑非笑的,“忙,找一个人帮就够了。” 她猜出来她在晚宴上干了什么了。 童陇被怀疑与童家一样的双管齐下,第一次直面她的压迫性,内心与外在冰火两重天,她认真对答:“江少拒绝了。” 卿蔷顿了顿,眸光掺杂审视。 童陇下意识低眉敛目,很快反应过来,与她对视,复述江今赴的原话:“他说他不需要。” 那还敢跟她口出狂言玩儿童家? 卿蔷双眸微眯,想不通江今赴手里到底有什么。 她敲了几下桌子,对上面前难掩慌张的童陇,红唇滚出两个字:“成交。” 天色渐暗时,会客厅的对话才算中止,卿蔷敲定计划,又瞥了眼童陇。 一下午了,这姑娘都是说什么应什么的状态。 卿蔷是重利的商人,没有太多的悲悯心,她的方案利益最大化,但对于把自己交出来的童陇,伤害也不小。 她脖颈有些泛酸,像后一靠,像是好友间寒暄:“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提。” 童陇微怔,随即望向她,轻声说:“没有顾虑。” 没有顾虑,才能不破不立。 卿蔷挺欣赏她的,如果她没被童家那样对待,说不准能成为很好的合作对象。 她支着侧脸,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不该是这副唯诺样儿,一语双关地提点:“童家让你蒙尘,但你不该轻贱自己。” 童陇一愣。 其实她知道的。 她不会因为被迫的经历看不起自己,和别人相处时也称得上是有礼有节。 可在卿蔷面前,她总会忍不住把自己放到尘埃里。 这又和面对江今赴时禁不住的胆怯不同。卿蔷这种人,给她的是自惭形秽的感觉。 童陇咽了口凉茶,难免想到谁才能配得上卿蔷,毕竟她看一眼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江今赴。”卿蔷突然跟她说话。 童陇茶呛了出来,剧烈咳嗽了阵儿,她边拿起一旁的巾帕擦拭,一边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卿蔷没在意,等她平静下来,晃了下手机,细白手指轻点,童陇收到一处酒店地址:“我不见童邵,你要给童家交差,就去这个地方。” “人我约了。”卿蔷眯着眸,笑意流转,是童陇自见到她以来最情绪外露的表情。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月色皎洁,美人狡黠。 “江二应该不会乱来,我会派人跟着你,”卿蔷说完,又似无意地补充,“事情结束前,你都可以住在那儿,不会有人打扰。” 会客厅的暖光环绕,是没温度的,童陇却感觉她第一次被落日偏爱,感受到了些余温度。 良久,她抬起头,郑重答道:“谢谢。” 树影层叠,环廊悠长,名奢藏阴,古董布阵。 江今赴是在跟老爷子下棋时收到卿蔷发来的房间号的。 四起厮杀的棋盘瞬间索然无味,他落下一子,意兴阑珊。 “心浮气躁。”老爷子不下了,沉着声。 “您说得对,”江今赴面上不见情绪,起身,“不叨扰您了。” 房里的下人屏气凝神。 他们家二少跟老爷子见面在出国前是风平浪静,在出国后只能用刀剑相向形容,坐北朝南的古宅都透着股寒意。 屋内气压愈发低,江今赴仿若未察,向外走。 “我一直以为你不需要敲打,”老爷子年轻时也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嗓音沉淀着岁月的稳重,“现在看来,是我对你欠缺管教。” 江今赴脚步一停,三年前落在他身上的缠龙棍摆在内间门侧,他哂笑声,倒是恭敬:“您敲打够了,也只是您的结果,至于其他——” 他抬眸,狭长双眼望去,不曾显山露水,却改了措词:“我和她,您不用插手,我也不是奔着结果去的。” 他说完,径直出了门。 老爷子反倒不恼了,气定神闲地睨着残局。 他自下自拆,过了会儿,四个字飘到被留下的应叔耳朵里:“年轻气盛。” 12. chapter 12 酒店不远,同处上京中心。 江今赴没急着去,路上跟任邹行打了通电话,让他在酒店组个局,挂断后,也到地方了。 经理迎上来,却被江今赴挥手摆退。 他开完会直接回的主宅,边往电梯走边脱西服,门开,外套已经挂在他手臂处了,另只手脉络蓬勃,将领带扯得松垮,紧绷了一瞬的衬衫刻出他身体线条,深邃、又带了几分放.浪。 江今赴的眸光极为寡淡,却被几个动作平添上急不可耐的欲色。 电梯门关,大厅有人讪讪地收回目光。 童陇正在房间一脸平淡地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 直到童家戛然停止对她的问询,她才有了那么一点儿坐立难安的感觉。 童陇知道,她在跟童家说完江今赴今晚会见她时,童家就派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现在不问了,只能说明江今赴真的来了。 果然,有意虚掩的门很快被推开。 江今赴一齐二整,瞧见是她并不奇怪,只是方才的急不可耐变成不耐,懒散垂着眼皮,双手插兜倚在门框:“她应你了?” 童陇太过发怵,一时没给出回答。 江今赴周身太过沉冷,生来上扬的眼型消减不了几分戾气,反而增添邪性,即使敛眸不看,也容易让人心悸。 童陇被他的叩门声唤醒,连忙点头。 江今赴没反应,又问道:“让你带话没?” 童陇摇头。 “发消息给她,说我来了。” 童陇茫然地照做。 片刻,她没收到回话,江今赴的手机却亮了。 他耳廓别着耳机,垂眼点开语音—— “二哥,好听话啊。” 卿蔷尾调渐消,还带着上扬,有计谋得逞的意味,更多的是慵懒惑人,像雾霾天的乌云绕月,看似居高临下,实则内里缠绵。 江今赴哼笑了声,散漫地收起手机,朝童陇颔首:“她让你在这儿踏实待着,你就踏实。” “要是问我的反应,你就说我面色铁青,”他顿了顿,往下编,“摔门而走开车撞树抢救无效永别人世,她听了会很高兴。” 咒起自己来,他一点儿不心软。 童陇觉得这对儿仇人真要命。 就像彼此入骨的悖论,提起便是破戒的例外。 上京风平浪静了几天,垃圾车里最多的是开败的花骨朵,死而不灭,永远矛盾。 单语畅前几天去外省比赛,一回来就拉着卿蔷他们喝酒,直接上了二楼内间,任由重金属的鼓点敲击地板。 “不是拿奖了?”卿蔷看她那副狂饮的样儿,没懂发生什么了。 单语畅瞟了眼云落跟季姝,两人凑在一起看手机,她安心了,身子伏过去,跟卿蔷咬耳朵:“我赛后爱喝酒吗不是?结果这回任邹行非他.妈缠着我,第一天喝完,第二天我俩一张被子,他说没控制住。” “......”卿蔷眸光一冷。 “但是我生龙活虎穿戴整齐,他后来也跟我说了他就是吓唬我。”单语畅大喘气完,砸吧了下嘴,“不过我信以为真几天,没敢再喝酒,这不好不容易摆脱他,放肆一把。” 卿蔷挺无语:“单姐,麻烦您以后说话紧凑点儿。” 单语畅没心没肺,撤开点儿,瞥见对面儿,又挨过去:“对了卿卿,小姝最近有点儿麻烦事,季家那些个旁支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议论她也算是个大小姐,还给你打工。” 卿蔷本来被她这一来一往弄得无奈,听见话又顿住:“谁说的?” “没看清,”单语畅摸了俩把下巴,“就我回来小姝接我那天,正好撞见了,好像还有童家的人。” 童家? 卿蔷抿下口冰凉的酒水:“快没了。” 单语畅没听懂:“什么?” “单姐捧奖杯就行,不用操心这些。”卿蔷笑着卖关子,“你就等着看吧。” 单语畅云里雾里,倒也没再多问,主要卿蔷做事儿她一般也帮不上忙,就在后方摇旗呐喊。 她踩着鼓点击打的地板晃了两下,对面儿云落和季姝不知道看见什么齐齐一僵,她刚想问,就见两人利索地摸过来,把手机摆在桌上。 单语畅低下头,等看清上面的新闻,惊了:“我靠?” 她见卿蔷没要看的意思,放下酒杯抓起手机,又来回翻阅,过了会儿,颇有些膛目结舌:“这这这......世凡就没了?” “本身就是没上市的公司,”卿蔷含笑,“一纸协议就能让他们输惨,只能怪他们不谨慎。” 她的气定神闲谁也学不来,季姝坐到单语畅身边,温婉的声线几乎被炸耳音乐遮挡:“童家会不会在这件事儿上做文章?” “你们卿姐精着呢,”云落说,“明面上都是融星在动作,要找也找江二。” 季姝眨眨眼:“怪不得卿卿会和融星合作。” 单语畅脑子里突然出现在茶楼的谈话,瞥了眼卿蔷,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卿卿可是最称职的仇人。” 她觉得自己没说错,毕竟没人会拿真心去算计。 单语畅太了解卿蔷了,那天她的反应说明太多,陷进去过吗?有过吧,所以她对江今赴狠,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在他们之间,心动一丝都是原罪。 “哎!”季姝不知道看到什么,眼里发光,“卿卿,港城发来拍卖会的邀请函,有3.7ct纯红钻、27ct粉钻,去不去?” “肯定去,”卿蔷还没应,云落先回话了,“她那点儿兴趣都挺要命,就买点消遣玩儿的玩意还算正常。” 单语畅跟着打趣:“是,谁不知道上京珠宝的代名词——卿蔷。” 卿蔷被他们一人一句说得但笑不语。 她出生世家,名下不知道有多少私人展厅专门摆放好看又极具收藏价值的“石头”,是耳濡目染养出来的烧钱爱好。 “说起来卿卿的厅我都没逛完,”季姝说,“哪天得空得接着转去,很长见识。” 云落附议:“一起去,能多顺点是点儿。” 单语畅故作高深,在手机上搜索,亮在两人面前滑动:“咱卿大小姐名下的东西可是与日俱增,怕是就没有能看完的时候。” 她特意登的内网,比单纯百度出来的还要多。 季姝捂着嘴笑,肩膀都抖。 “你看看这些地址,海外的就不提了,光上京,就有堃——”单语畅翻得靠下了点儿,她眯着眼睛想念,等看清又卡壳,很快接上,“坤顶神农的很多家呢!” 妈.的。 堃区:空明山。 这不是江家的地盘儿? 单语畅一头冷汗,瞧着其余两人还在谈笑放下心,她暗戳戳觑了下卿蔷,就见她似无意在唇边靠下指,是“嘘”的意思。 不是有意瞒着云落和季姝,而是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卿蔷跟江今赴说到底是刀剑相向的敌对关系。 季姝不小心碰开氛围灯光模式,乱飙的彩色光线配上脚下震动让人一愣,云落回过神忍不住笑,单语畅趁乱回了个握拳敲左肩,示意卿蔷“她办事她放心”。 酒过多巡,卿蔷接到了来自港城的电话,看提示是拍卖会打来的。 她没想打扰单语畅几人的兴致,去了会所特意准备的接待室通电话。 这屋稀奇得很,隔音设计做得很到位,偏偏地板用了单向玻璃,她睨了几眼,不甚在意。 泛珠即将上市新品,卿蔷准备拿几个绝版款拍卖造势,这对于主办方来说是意外之喜,连忙答应,并提出愿意配合泛珠的新品调整时间。 “不用,”卿蔷笑了笑,“本来也是去玩儿。” 主办方:“哎呦,江少真是料事如神。” 卿蔷笑意顿住。 主办方看不到她的表情,还在说:“江少刚还说呢,您估计会有这个想法,让我们看着点儿时间,最后不知怎的,又变成了问您一声,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港城离上京远,但世家及旗下的企业高管都不至于分不清谁是一家谁是对家。 主办方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江今赴给的暗示太足,活像两人已经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他才赶紧来做第一个捧场的。 “您糊涂了,”卿蔷声含寒意,打断道,“这话可别再传到我的耳朵里了。” 主办方登时明白过她的意思,在心惊肉跳中连声道歉,却发现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 一出接待室,声音就变得嘈杂起来。 “本事大了是好事儿。” 一道淡翳、在漫不经意下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卿蔷脚步一顿。 她停在门的后几寸地,顺眸望去,果不其然。 江今赴。 门缝只敞了一道细缝,正好露出他整个人。 他双腿交叠坐着,脖颈后靠,双手搭在身侧靠背,微阖的黑眸带出股松懒,薄唇吐出的字却凉浸浸的:“但有些生意,你有命做,没命享受。” 桌上手机里的声音骤然尖细,连卿蔷都模糊捕捉到认错、求饶声。 江今赴不为所动,大概是支得倦了,他活动了下横纵筋络的腕骨,声儿平淡,但就是让人心惊:“忠心还是等下辈子表吧。” 他挂断电话,屋内鸦雀无声、气压极低。 “东欧说会尽力保证留口气交给国内法院处理。”关望山温声说着。 江今赴今天喝了挺多,没人敢惹,他手机一响,他们就把音乐灯光该停的都停了。 任邹行见他只“嗯”了声就没说话的意思了,跟关望山挤眉弄眼,插科打诨地说:“接着玩儿接着玩儿,好不容易嗨一趟,哥几个憋几天了都。” 卿蔷听见里面缭乱鼓点起,还以为能有什么灰色机密呢,觉得有点儿亏,她意兴阑珊,准备回屋。 刚迈开步子,江今赴倏忽轻抬眼眸,漆黑的瞳孔还没褪下戾气,直撞向她。 一瞬暗涩攀附。 他今天缺了收敛的意味,不臣之心溢于言表,眼眸微眯,强制感就绷在弦上。 卿蔷只在原处钉了一刻,就已经晚了,她还没走过,他推门出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知兔者 的《折蔷薇》最快更新 12. chapter 1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3. chapter 13 江今赴眉骨微压,手背脉络起伏,他关上门,才似随意地抬脚。 自始至终,没再看她。 卿蔷平淡地转而望向前方,但长廊不宽,余光不可避。 江今赴身上的衣服是那会儿被人不小心溅上酒,任邹行硬让人送来换的。他向来秉承红花柳绿贵公子,挑了件儿洋红无袖,跟江今赴以往的非黑即白或灰大相径庭。 突兀、惹眼还有抑不住的野性。 像个有料的风流小开。 江今赴身架如松,腰腹劲痩,再搭上被顶光打得深邃的眼窝,有种凌驾骨相的危险感。 卿蔷烦得很。 青藤山她落下风,前几天却奚落了江今赴的随叫随到。按理说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但扯平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之间。 所以看见江今赴第一眼,火又腾地烧起来了。 她不想理人,垂着眼睫即将与他擦肩。 说来也怪,她生气,他们反而落得平和。 可惜他们连骨头都反着长。 “——!” 交臂失之的一瞬,卿蔷清细的胳膊被牢牢攥住,看起来该炙热的人指骨冷硬似手铐。她唇边意料之中的讽意还未浮现,紧接着被拦腰打横抱起。 她反应了一秒,抬手又落下,江今赴下颌靠上处出现了道血痕。 是她细指上锐边钻戒立的功劳。 整个过程中,谁都没说话。 江今赴舌尖顶了下被划破的地方,眸色幽深,但还是没看她,长腿径直迈入接待室。 “砰!”巨大声响,门关上,卿蔷几乎被摔在沙发上,心脏迎来一种高空坠落感。 死寂被撞破,炸耳音乐尽数挡在门外,又是另类空荡。 她穿着纯白吊带,一侧的珍珠链条因为动作滑落,另一侧松垮靠在锁骨几颗,卿蔷从被他抱起灵魂就跌宕起伏的,凭着本能刚坐起来,就又被欺身而上扑倒。 “江二!”卿蔷冷声。 他这一串儿动作太突然,蹭到她后颈处的鼻梁滚烫,腿轻而易举锁住她。 “我对你怎么样?”江今赴嗓音淡哑,除了被她发狠的肘击扰乱片刻呼吸,都像与往日一般。 但他身上裹挟了很重的酒气,也难以忽略由强硬锢制体现的控制欲。 卿蔷挣不脱,眉眼尽是凉意,清薄的口吻冷飕飕:“你有天大的能耐,敢在我身上撒酒疯。” 江今赴胸腔震出两声笑,他像是醉得厉害,又像是寻得了乐子,下颌的血被蹭在眼前白腻的脖颈上,他笑腔谑道:“你真奇怪啊。” “卿蔷,你恨我,”江今赴的气息将她露出的皮肤染成绯红,“又接受不了我不爱你?” 屋里静得厉害,就剩下他这句刻薄的问话。 卿蔷在瞬息间陷入混沌,却在瞬息间被激得回神。 她咬牙抵挡没轻没重的碾磨带来的过电感,拼了命想翻身,不料江今赴突然顺了她的劲儿,两人骤地滚到单向玻璃地板上。 江今赴神情晦暗不明,手垫在卿蔷头下给了她缓冲,随后收回,再次挟制住人。 卿蔷侧身朝下,身材被褶皱布料勾勒,曲线凹凸起伏,白裙衬出了她虚伪的脆弱感,只会放大人的破坏欲。 “那你想我怎么爱你呢?”江今赴眼底阴霾,话却用了有商有量的口气。 卿蔷看不见他,却能瞥到楼下无度狂欢,光影乱飞,她阖眸,靠拔凉的玻璃冷静,江今赴像是真想要一个答案,给了她足够的时间。 卿蔷觉得有点儿好笑。 底下群魔乱舞,却比不上一间屋子两个人,荒诞到极点。 “二哥怎么爱给自己贴金了?”卿蔷眼睫颤了颤,耳畔淡红为她覆上柔媚,顾盼撩人。 她的白被各色灯光闪烁艳冶,似是轻柔吟转,出口却是取笑的话语:“你和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正确不过了。” 江今赴漫不经意,修长手指拂开她挡脸的发丝:“是吗?” “那就换个眼红法吧。” 像是溺宠情人的语气。 动作却丝毫没有温存的意思。 卿蔷被他放开束缚,又被摁着右肩翻身,他一手将她细腕与腰叩在一起,一手捏上她的下巴,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被薄凉的唇封了个严实。 身体的本能无济于事,她下巴被捏得泛酸,又被他舌尖强硬地撬开——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辛辣酒味直接传到卿蔷味蕾,让她体会到了微醺醉意。 说是吻,更像咬。 不知是不是沾到了他脸上快要凝固的血,才刚触上,铁锈腥甜就攻击卿蔷的感知。 他们只亲过一次。 那次远比这次要彬彬有礼。 卿蔷的唇被他吮了又搅,他瞳孔倒映楼下的颠狂光景,黑眸映着奢靡,不断提醒着卿蔷他们有多放.浪.形.骸—— 他们在人群攒动上接吻。 舌尖传来刺痛,卿蔷蓦然攥住他的侧腰。人快化作春水,多巴胺与酒精沸腾,她朦胧睁着眼,却在被吮疼时骤地闭上,试图逃脱江今赴眼里的情.欲传递。 但她扛不住。 扛不住浑身接连不断滚动的酥麻微痒。 扛不住大脑在茫然中像被浪潮冲击愈发兴奋。 扛不住恨意刻苦,却被爱滋养的痛苦。 心脏跳动的声音缠绕在两人耳边,分不清谁更凶,谁的心跳更狂乱,但此时,他们置身的节奏堪比一切混响摇滚乐。 江今赴像要把她吞拆入腹,卿蔷几近窒息,眼尾起了湿意。 太烫了。 她颤着长睫扑朔,迷离中被他冲破眉目的侵略欲摄住,手指松了又紧,掐入他紧实的腰腹。 卿蔷向来无所谓他的压迫感,却难免在意乱情迷中慌了起来,灵魂空白又轻飘飘,像是被抛到云上,却又立刻让他极具占有欲的扫荡拽入深海,重若千钧。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 一概带霜又攀刺神色融化,狐眸半睁半阖,眼尾蹭上红晕,不再是仅限于言表的柔软,倒像被欺负得多委屈,无害,还招人怜。 江今赴舔咬了下她的唇,手用力,将人带到自己身上,又叩着她后颈向自己压。 卿蔷想清醒,但力道被抽离,她只能撑在他有起伏的胸膛,一点一点被迫地塌下去,快要挨到时,她有点急,又实在眩晕,声音虚无缥缈,还带着停不下的喘息:“江今赴——” 她这声像小兽呜咽,尾调又急促,反应过来后,卿蔷抿唇不言了。 江今赴顿住,控着她微微侧脸,贴在她耳蜗哼笑了声:“叫得真好听。” “这样眼红好不好?”他手轻捏着她的后颈,安抚似的,哑声话语却浑得恨。 “当初怎么不想想,你有命让我爱,有命让我做吗?” 他根本不要回答,说完就手掌用力,胁迫她吻了过来。 真不讲理。 他江二要是三年前就是这样,她多少会掂量掂量不去下套。 卿蔷招架不住,唇瓣无力微张,被迫承受席卷,缝隙溢出浅嗔,她想收声,含昏吞咽,不小心抿了一瞬他侵城略地的舌。 她倏地颤栗,下意识张嘴,却又方便他作恶。 所有感官都是难耐感,像在烈阳下被暴晒,身躯赤.裸无处遁形。 她向后仰,江今赴穷追不舍。 他不会放过她。 卿蔷脸颊泪水滚落,是被铺天盖地的刺激逼出来的。 她眼前朦胧,江今赴手肘支在玻璃上,另只手插入她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揉,眉目散漫低垂,肩颈线条清晰,攀附淡青色的血管,喉结上下滚动,洋红色的无袖显得他冷白。 单向玻璃下极乐世界,光穿透了上来,昏暗房间是暗色糜.烂。 他们在血腥气味里缠绵,用暴烈诠释吻。 江今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手掌握在她后腰,嗓音哑而沉:“卿卿,舒服吗?” 不可否认,他们是契合的。 卿蔷呼吸着被施舍般的空气,脑中潮起潮退,她手撑在他腿侧,像悬在空中,无路可退。 江今赴啄吻着她,从额顶到颈窝红痣,动作放柔惹人沉沦,低哑的声落出来:“试试吧。” 试什么? 卿蔷看他。 心知肚明,又无法拒绝。 他却不说了,只是滚烫身躯逐渐前倾,她手支在地上,耳畔发丝紊乱。 人类逃不脱最低级乐趣的邀请。 大脑混沌不明时,爱与吸引力总占上风。 卿蔷细手轻抬,落在他下颌伤处,一指勾勒,一指微抚。 江今赴被她这算得上是不知死活的撩拨弄得也难受,撤开桎梏,手勾起松垮的衣服下摆,腹肌人鱼线轮廓将现未现,没等掀起来,跌在不远处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嗡嗡。” 他一顿。 铃声随之而来—— “I might never be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卿蔷双眸微睁。 是他们第一次接吻时放的音乐。 记忆猛地回笼,包括被浸透的仇恨。 她逐渐清明。 歌声还在继续,冷气侵蚀,寒意刺激肺部,卿蔷蓦地呛了几声,反而冷静,灵魂归位。 仿佛实质的攻击性凝结,屋内尚存的缱绻被驱散了个彻底。 “撕拉!”一声,江今赴的衣领被一把拽住。 卿蔷媚丝未褪,色如春晓,眉比方才弯,是她今天对他第一个笑颜,却缠绕荆棘:“你怎么想的啊?二哥。” 她踩他的蓄势待发,没轻没重。 “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不懂吗?”卿蔷越用力,江今赴眉蹙得越深,她越狠。 卿蔷起身,晃了片刻,跪坐在他腿间,膝盖靠前似有若无顶着,附到他耳边:“这么想要我啊。” 她笑起来:“那你不该表现出来啊——” “你不知道吗?我只想让你不好受。” 话落,她狠咬下去,腥甜味弥漫唇齿。 江今赴闷哼一声。 她毫不留情,江今赴被她叼住的耳畔几乎在瞬息间麻木。 卿蔷故意拿刚学来的技巧舔.舐,不紧不慢勾着人。 江今赴抬手要叩,却被她躲开。 毕竟他们之间谁胜都是胜在出其不意,而卿蔷也算在他两次粗.暴的咬.吻里长了记性。 “太重.欲可不好,”她居高临下,眸含笑,不达瞳:“毕竟满足不了,难受的是你。” 卿蔷拾起自己的手机,顺带瞥了眼江今赴接连响起的电话铃声——来自任邹行。 她挑眉,边给单语畅发自己有事先走了,边朝门口去,收起手机,又转身睨了下。 江今赴早站起来了,垂着狭长眸子遮去阴翳,闲散拾起手机,要不是他那股难耐劲儿蓄势待发,还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少喝点儿酒吧,二哥,”卿蔷扬起还泛着痛感的唇角,没忍住舔了下伤口,看他黑眸眯起,她咬着字讥嘲,“身体坏了,就没用了。” 语毕,卿蔷回眸解锁。 “二——我靠!” 她跟正要敲门的任邹行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卿蔷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虽然只是接了个吻,但余韵仍在,不过是被她死死摁着。 唇峰酥麻,鬓角黏发,都不用镜子,她也能想到自己被折腾得有多狠。 卿蔷眸底冷意更盛,侧了身子走出,露出身后同样没少受伤的江今赴。 走了几步,她回头,对目瞪口呆正结巴的任邹行,笑得没一分真心:“管不住眼睛,就管好嘴。” 为您提供大神 知兔者 的《折蔷薇》最快更新 13. chapter 1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4. chapter 14 单语畅收到短信后拉开门探头探脑,没看见卿蔷才放下心,她走出几步,视线范围内也没有任邹行的身影,有点儿纳闷。 “这儿。”有气无力的一声从下方响起。 单语畅目光下挪,才看见抱着自己腿、跟被霜打茄子似的蹲在地上的任邹行。 “你咋啦?”单语畅不明所以。 任邹行有苦难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看见卿蔷了。” “啊!”单语畅快走几步,“卿卿不知道你要来找我吧?我也不是别的意思,主要是你跟江今赴玩,我如果和你走太近,怕卿卿会不舒服。” “......”任邹行扯扯嘴角,“放心吧,没你事儿。” “那就好,”单语畅松了口气,看他无精打采,想了想,别扭地安慰,“看见也没什么事,大不了我就把开反载坑儿你尾随我给我救上来这事儿全盘托出,虽然我怕卿卿为难,但卿卿其实很讲理的。” 她这段儿话槽点太多,任邹行喉咙哽了口血,生无可恋,语气幽幽:“她哪儿讲理啊,她九条尾巴。” “别编排卿卿,”单语畅不懂他,见他一副狼狈小狗样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带你兜风去。” 任邹行眼睛亮了亮,“噌”一下站起来,眼前一黑,他顺势搀上单语畅,“哎呦”两声:“单姐,快快快,带我走。” 今夜上京不眠,快到十五的月亮先成白玉盘,任凭万种灯火借它的光。 卿蔷一上车就让司机伸起了挡板,她靠在椅背侧眸,车窗上有她的模糊影像,与天边的月。 她心里乱得很,浑身的软乏感还没下去,盯着窗外出神,脑中记忆却没在方才荒唐里停留,时间线要再往前拉,与飞驰向后景象成反比。 下雨了。 雨珠打在车窗,晕开了一片亮黄。 卿蔷抬手与它隔窗相触。 月亮碎了,碎在指尖。 闪电清光打入车内大亮,卿蔷被晃得迷茫,减速带上的车颠簸,她阖着眸,似有若无中,好似停在了三年前的江今赴主宅。 当时卿蔷回南城盛妆繁琐收拾了一天,准备出席十八岁的生日宴。 结果收到应叔发来的消息,说他家少爷跟她一个时间出门仍未归,鬼使神差的,场都没开,她又跑回去了。 然后从主宅被带到空明山,江今赴都没露面。 后来......后来她走木悬桥上山,月光如清水洒遍野满山,她眼中飘荡澈波,乌发随风起,素手提裙,一阶一艳。 直到山顶,浅淡雾气四起竹林,裹挟晚夏夜难得的霜露味拢叶若纱,异形跳台式展厅暖光尽数开启,以落地窗为线驱逐冷月。 门开,少年斜倚沙发,领口解了一个扣子,清细手指支在耳廓处假寐,碎发戳眉骨,阖眸不见意。 随之响起的,还有不知循环几次的英文歌—— I might never be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I might never be the one you take home to mother ...... 少年并未被她的到来惊扰,厅内钟表滴答声随节奏沉浸,像午夜十二点倒计时的唤醒。 展厅内抬头可见观星台的设置,纯白地板上是由远至近的实时投影,踏月涵盖半厅,半月又临厅。 浅淡与奢华碰撞,像是世俗外的浪漫童话现场。 卿蔷怔了许久,晚风好像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 水晶刺绣的黑绸裙被风衔起,晶钻冠冕挽留月芒,她迈入厅中,白腿只露了一瞬,就是冲突的反差。 门关,只余厅内空明。 玻璃罩住无数遗失珍宝,穹顶烁光洋洒曜芒,尽头却是黑曜石与红钻融合的模型城堡,树脂河流藏着卷尾鲸鱼,机械式留声机重复高歌—— But I can be the one be the one tonight...... 裙摆沾染数色颜彩,却又转瞬即逝,窈窕身影像早就定好目标,径直而去。 卿蔷走到江今赴身边。 From across the room I could tell that you were curious...... 她看着他。 江今赴眉目拢着薄倦,在被她微挡的侧影下突出骨相凌厉,搁置一旁的白色西装彰显主人矜贵,触到黑裙却相融一体。 And if you like having secret little rendezvous If you like to do the things you know that we shouldn''t do If you like to do whatever you''ve been dreaming about...... 她俯身抬手,细指摁在胸口,戒圈激起微痛,像在盘问佩戴它的公主——想好了吗? 或许有退缩,但他胸腔的起伏与微动的腕骨,所有一切他即将苏醒的征兆,都在催促她—— 去吧,去放任自己,去飞蛾扑火。 Baby I''m perfect Baby I''m perfect for you...... 她献上吻。 江今赴垂眸,被敛于眼底的阴暗、占有堆积一日,在感受到唇上温软浅甜时褪去。 他将她颤动的眼睫、微红的耳垂、与攥紧的手尽收眼底。 少女娉婷,少女无情。 少女贪求一时尽兴,于是清醒。 江今赴知道卿蔷并不是擅骗,她只是一时感性,而理性总后来居上。 偏她次次似沦陷,就能让他克己本性万万千。 朝她后颈去的手最后规矩地扶在她腰上,他向后撤,落了个一触即分的吻,刚醒的嗓音带有沙哑,似是不计较,淡声说:“回来了。” 他想,回来了,就再放过你一次。 可惜空明山的展厅最终落了锁,她使恨置于爱上,让他的执欲破茧。戛然而止的歌曲坦荡而分明: So let''s start right now—— 那就让我们重新开始。 要共贪求,去共沉沦。 为您提供大神 知兔者 的《折蔷薇》最快更新 14. chapter 1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5. chapter 15 来电铃声又响了。 卿蔷在混乱的梦境挣扎,一会儿是十八岁那天的华丽童话,一会儿是前几天被江今赴摁在单向玻璃上予取予求。 她蹙着眉探手摁下接通,手机里单语畅声音有些含糊:“卿卿,童陇的事儿都准备差不多了,但江家那边儿没跟我对接。” 卿蔷前几日斟酌后,把童陇的文件交给单语畅操控了。 一是云落到底是男的,怕童陇不自在;二是单语畅和任邹行熟悉,要比季姝占点儿优势。 这会儿听见单语畅的话,卿蔷醒过来点儿,眯着眼:“任邹行怎么说?” 她调开窗帘,日光闯了进来,卿蔷边起身去洗漱,边听单语畅吐槽: “他没个正形儿,给我甩了四个字,为所欲为——你说他那种人是怎么抢到继承权的?天天跟我后面儿跑,还说什么要学做领航员——” 单语畅自觉嘴快,赶紧刹车:“不是不是,他肯定也不是给我做,就他自己有兴趣。” 卿蔷逗她:“你挺熟悉他的。” “没有!我就是,就是......”单语畅越描越黑,索性偃旗息鼓,“放心卿卿,我不稀罕他的。” 卿蔷轻笑,故弄玄虚:“畅畅,我有话想和你说——” 单语畅紧张:“什么?” “我不封建,”卿蔷打湿毛巾沾脸,有意拿腔,“你恋爱自由。” “......”单语畅反应了会儿,佯怒,“卿卿!” 卿蔷乐了半晌,走进衣帽间:“得了,我待会儿飞港城,任邹行说话还算靠谱,那就把料放出去吧。” 挂断电话,卿蔷陷入思索。 童家不是近几年的新秀,想要扳倒不容易,她手上除了童陇的东西,也就只有童家主企资金链的纰漏证据,而这些全可用一句“皆是个人行为”,再加上引导风向推脱。 她对于南城的世家再了解不过,童家绝不是空壳,底蕴也算排得上号,人脉鱼龙混杂更不能小觑,如果能轻易吞并,她不会等到现在。 那江今赴的棋子到底要下在哪儿才能一步将军呢? 卿蔷无从得知。 港城的金钱味比上京要重许多,一个富人挥霍,穷人挣命的地方。 卿蔷在车上等司机去兑换现金给路边以乞讨为生的人分发,或真或假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到她这个份儿上,也只是碰见了日行一善罢了。 毕竟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斗争,枪声响起,谁都希望是自己开的枪,却只能抬头望见枪口,世道丝缕牵扯,就连她都做不到阖家团圆。 天际被海上巨型建筑贯穿,浅蓝色海潮扑撞在冷硬堡垒上,内里却是暖意乱撞,杯盏觥筹。 装修也符合拍卖主题——古董红钻。 墙体及木质地板一派古风古色,一眼望去皆是丝绸酒樽,卿蔷挑了个僻静的软榻倚着,但即使如此,她也是焦点,婉拒了几家无伤大雅的邀约后,单语畅才插上话: “卿卿,你看有什么中意的没?”她将iPad递过去。 卿蔷划着页面,随意保存了几个物件儿,让侍者交给云落,扫了一圈儿,问道:“童家没来人?” 侍者接过,怔了怔,回答:“童少与童小姐都在受邀名单,但童小姐没有到场。” 在“童家大小姐实为养女被当人情往来工具人”这样的丑闻发酵下,他还能面不改色,可见主办方挑的人素质很高。 话也说得妙,不直言童邵没来,那就只能是童邵打点过。 卿蔷垂着眸抿了口酒,没追问:“江家呢?” 侍者:“江二少来了,在楼下拍卖现场。” 卿蔷点头,待侍者走后,弯眉是自然弧度:“他倒是闲情雅致足得很。” 单语畅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干笑两声:“估计有别的事儿。” “是啊,上京权贵圈里的第一人,”卿蔷微嘲,“谁能拿准他的主意呢?” “就是!他——”单语畅义愤填膺的话语突然顿住,然后变得磕巴,“卿卿卿卿卿你后面。” 卿蔷怔了怔,堂内喧嚣凝滞一瞬又欲盖弥彰地热闹起来,往她这儿来的目光却都收敛了些。 她会意,唇弯起浅淡的弧度,美目流盼回过头:“二哥这是当曹操,还是当鬼呢?” 江今赴合时宜地穿了国风西装,眉目倦懒,却绕了股邪荡劲儿。 他腕骨一转,青筋横纵的手搭在她身旁,堪堪碰到肩,俯身疏懒地开口:“卿卿,我当什么能不被你编排?” 他们处在游轮三层,名利圈的社交场,扶手平台向下一睨,便能将斑斓拍品尽收眼底,有人会找代拍,有人来了兴致便亲自去,灯如天光永昼,打在簇簇郁金香上显得突兀。 估计江今赴才上来,手狭了股海风的寒意,卿蔷下意识避完,又觉得不爽,望了他眼,转身抬手,扯了那条隐绣领带使劲儿拽人。 江今赴顺她的劲儿,没太大动静,手悄无声息地坠到她腿侧。 她身着暗红纹下摆微蓬的挂脖裙,踩了双高根缠花的鞋,此刻白直的长腿交叠,还一副不高兴的作态,有点儿过分艳绝了。 卿蔷无所谓暗处的目光,反正她跟江今赴死对头根深蒂固,平静是粉饰太平,动手是不体面。 仔细想想,自从他回国,他俩的关系好像不管人前人后,就都没体面过。 不是剑拔弩张,就是字面意思的唇枪舌剑。 水晶灯坠摇曳出浪漾光影,卿蔷身前的桌子上还投影着童家股势。她放出童陇的东西后,童家集合竞价一字跌停,须臾开盘却又进入拉升期。 她侧眸睨他,柔声警告:“二哥,您要是拿童家框我,可就忒没劲儿了。” 江今赴喉咙滚出两声闷笑。 他转头,对上卿蔷微冷的双眸,微靠过去些,下颌要蹭到她温玉似的肩上。 同一时间,任邹行“噌”地窜到单语畅身边,顺带拉她站起来,角度恰好挡住后面暧昧非常的两人。 单语畅不明所以:“你什么毛病?” 任邹行“哈哈”干笑,仰头看灯:“你看这设计的还挺好。” “......”单语畅无语,要回身落座。 任邹行拽住她:“拍品有纯金赛车模型,我送你。” “真的?”单语畅双眼一亮,“我刚怎么没看见?” 为您提供大神 知兔者 的《折蔷薇》最快更新 15. chapter 1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