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成为魔法少女[综英美]》
1. 第一集
六月的天上飘着小雪。
我怀疑自己还没醒。
老实说,我压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不止夏天下雪,马路上还结着像冷库里冻了十年那样的坚冰,侧过头还能对上冰层里冷冻鱼——不对,是冷冻人的眼睛。
一阵反胃感顿时涌上心头。
我把背从沥青路上撕下来,然后视野里的天空和地面上下翻转:“呕——”
晕眩感差点让我给自己的呕吐物磕了个响的。
“不,不要误会……”吐得七七八八,我抽空安抚旁边被冻起来的EMP,“不是觉得你恶心——呕、老天,我又喝多了……公寓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了……”
四周林立着商业街,我的眼前充满了重影,冰块像是三百个眨眼睛的大灯泡。在视神经哀嚎前我收回视线,得出结论。
不是公寓搬迁,而是我喝多了出来逛街。
对于这个设定我接受良好,瞧,这是酒鬼的基本素养。上次我喝多了——似乎就是前天——醒过来的时候还躺在东区的垃圾桶里,差点被流浪汉割腰子。
“当时啊,我距离他的小刀只剩两英寸。”
我给医护人员的尸体比划比划,注意到她似乎是从救护车里摔出来的,那辆可怜的家伙就架在离她不远的冰层里。四轮朝天。一条街的冻货在它后头排排坐。
见状,我搓搓下巴:“……看来我还有点闪避天赋哈,怎么这条街就我没被冻?”
冰雕回答不了。醉酒的劲儿似乎也跟着过去了,我站起身,又被地上的担架绊一跤,摔了回去。
太没公德心了!这些红脖子就知道乱丢垃圾!
骂骂咧咧,我努力眯眼去看担架上挂着的打印单,越看越不对劲——这些蚯蚓一样扭动的外文居然拼成了我的名字!
登时我吓得酒醒了一半,叫救护车最低消费也得一千美金往上数,比酒吧卡座低消还要恐怖,哪个混蛋把我名字填上去了?!
我在冰块包围下出了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去摸兜。这种时候就得来一罐利乐包装果酒压压惊。
插上吸管,大喝一口。
“妈的,便宜没好货。”
没忍住干呕了一下,我的心随着酒精一起落肚。这才腾出手贼眉鼠眼地把打印单撕掉,装作无事发生。
旁边的冰雕眼神仿佛也跟着犀利起来。
我有点尴尬:“还好你死了。”
.
回公寓的路上有很多人投来注目礼。
这不是重点。
问题是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直被某个奇装异服的少女跟踪了。
偏头瞟一眼玻璃上的倒影,她果然还在那,而且直勾勾地盯着我。
这年头连跟踪狂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我吞了口唾沫,连忙扒住在附近拉警戒线的警察小哥。对方下意识捏起鼻子:“……GCPD执行公务中,女士您?!”
“别生气啊先生,”我熟练地举起双手,“跟踪狂应该在你们业务范围里吧?我要报案啊她跟了我三条街!”
说着我指向倒影,那个头戴奶牛头箍身上布料只有几条绷带的跟踪狂居然还不跑,“这么嚣张?快快快把她拷起来!”
不知为何身旁的人沉默了好一会。
我转过头又和他的蓝眼睛对视三秒,看见小哥搓搓眉头:“小姐,那是你自己……你要是再妨碍公务我只能请你去警局一趟。”
“怎么可能哈哈哈,我是醉了又不是脑子有病干嘛穿得像个色情片女演员!”我大笑着拍拍他的肩,“你真幽默!”
小哥似乎不常接受赞美,只见他努力深呼吸才把手从腰后收回来——还附带一副银手镯。
我脸上的笑肌消停了。
整条街上就我和他是静止的,就像两个屏息对决的武林高手,周围的行人和喧嚣变成了路过的风滚草。
从国籍上来看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胜算的。
我摆出个神秘的东方功夫起手式。
他跟着警觉起来。
三、
二、
一!
没等我撒腿就跑,某种巨大的、机器的轰鸣声便极速靠近。激烈的雾气裹挟寒风,生成的坚冰宛如海浪呼啸而来。
好冷。
足有两层楼高的造雪机踩着八条蜘蛛腿,眼见就要把被它笼罩的我们踩成冰冻烂泥。
好冷。
我仿佛听见自己的肌肉在打颤,灵魂也要跟着飞出躯壳,以至于嘴角违背求生本能开始上扬。
“小心——!?”
摇摇欲坠的视野里只有警察小哥依然敬业——他冲过来扑倒我,五脏六腑跟着脆弱地挤压在一起——我又想吐,手指摸索着想要寻找一个支撑点。
找到了,它撑住地面。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失重感袭来。
好像只是眼前一花,我眼前的景色便翻天覆地。
围拢四周的街道消失不见,连生化武器般的造雪机也跟着踪影难寻。漆黑的夜空在睫毛上轻轻垂落,我就像颗炮弹,在电光火石间升上天空。
炫目的灯光在脚下拼凑出城市的模样。
哥谭原来是长成这样的吗?
我扭了扭脖子,不期然对上一双蓝眼睛。
“老天,你真是我见过最拼的警察,”即使是在高空,说话也好像不受影响,“怎么我上天你也跟着上啊,业绩不达标是要把你们喂鳄鱼吗?”
小哥似乎也吓得够呛,他抱着我的双臂比手铐还硬。
我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对方那双饱满的嘴唇长了又合,最后憋出一句话,“你是超人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说起这个我比他更懵,一边欣赏夜景一边习惯性摸口袋,“要是做梦那还做得挺有实感的哈哈哈。”
喝着新开的第二包梅子清酒,我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的事和他说了。警察小哥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发疯的醉汉。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你是因为酒精中毒所以才被送上救护车的……”他瞥了一眼我腰腹上的几条绷带,像是疑惑于我是从哪里拿出的酒——
这下我也跟着反应过来。
“我有四次元口袋,还能一蹦三百尺……最重要的是这种可爱中透着色情的装扮,”我爆了句中式粗口,“我知道了,我是魔法少女!”
警察小哥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
“……什么?”
难不成这个人完全没有童年的吗?我有点怜悯:“你从来不看新泽西少儿频道的吗?今年都是光美二十周年了,光之美少女啊!你懂不懂?那魔法少女奈叶呢?伊莉雅?小圆?……老天你爸是不是从小就没收你遥控器看国足比赛啊?!”
“没有。”他看起来很想反驳我,但那种表情——没错,这就是典型接受精英教育的本土顺直男会有的那种费解。
我仔细把警察小哥从眉毛打量到下巴,终于知道为什么看他觉得有点眼熟了。
“你是不是上过电视?”
他的蓝眼珠在睫毛下闪了闪。
“就是布鲁斯韦恩那些个便宜儿子啊!”我的口气活像见证了二次元角色从屏幕里钻出来,“这回是碰到真的了,你家还缺那种只会吃的女仆吗,我听说在你家干活得有这个数!”
警察看了看我激动到僵直的手指:“……我家已经有管家了。”
“哦。”
网络果然都是骗人的。
一时间高空的气氛很沉默,不知道哪里飞来的鸟打量了一下我们又飞走了。
韦恩的便宜儿子等了又等,终于打破我的失落:“小姐,让我们先下去好吗?”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在为我混吃等死的美好未来完全破碎而有点难过。”我把一堆《纯情女仆火辣辣》《少爷爱上我》之类的垃圾玩意儿扫出大脑,看了看脚下准备降落。
我们俩又沉默了一会,这回头顶有架飞机飞了过去。
“呃……”
警察小哥从我脸上读出了不妙:“怎么了?”
“其实我之前就很想问,那些魔法少女前辈究竟是怎么在空中借力的……”我尝试着在空气中游泳,挪动了零点二厘米。
他顿了顿,竟然也开始帮我想办法:“根据空气动力学来说……”
对不起,我只有高中学历,后面的字一个听不懂,反而有点晕。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潜伏在身体里的宿醉感再次冒出脑袋,我及时捂住嘴,引来警察小哥的关切:“你还好吗,小姐?”
“完蛋了……”我开始白眼上翻,地心引力挑准时机抓住我的脚,风声呼呼响了起来。
视野中的色块极速变形,连耳旁的呼喊都搅碎在下坠中,我什么都听不见,凭着本能张开嘴: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放轻松,回想起你最初使用力量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啦——”
“该死的酒鬼……抱紧我!等等——控制一下力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还在尖叫。
用整个哥谭都能听见的音量。
紧接着,脚下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雷鸣。
我紧闭着双眼,左踩踩,右踏踏,终于确定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在活动。
睁开眼,有过一面之缘的造雪机器瘫痪在身下,就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压路机砸了个大窟窿。
和目光平行的还有驾驶室里不省人事的急冻人,他看起来比我这个酒精中毒的人脸色更白。
“……现在,你能松开我了吗?”
耳旁警察小哥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他如同被两条胳膊捆起来的茧,发现那是我自己的手臂时,我立刻松开了手,讨好道:“不好意思哈,第一次迫降有点紧张。”
小哥摔在地上,幽怨的眼神好似能射穿我的良心。
还好这时胃部再次泛酸。
我朝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迈着腿爬下造雪机。大概是今天的运动量着实超标,我在下来的时候有点脚软,被靠过来的路人扶了一把。
下意识感谢的话语就要冲出喉咙。
但真正冲出来的是别的东西。
这位穿着红黑紧身衣的义警猝不及防地僵住身体,我呆呆看着他身上的亮晶晶。
“妈呀,七彩炫光呕吐物。”
2. 第二集
东区的垃圾场闻惯了其实也……挺臭的。
两眼酸涩,太阳穴突突跳。手机耗尽最后一丝电量陷入安详如婴儿般的睡眠,留下我和突然熄灭的屏幕大眼瞪小眼。
——玛利亚在上,我被映在上面的女鬼吓得打了个哆嗦。
这引起了我身旁人的注意。对方在纸箱子壳间投来一瞥,原本饱经风霜的脸庞似乎蜕皮得更厉害了。
我向流浪汉道歉:“通融一下啊,兄弟。”
他对我的套近乎毫无反应,我也不介意,自顾自叽里呱啦,“你看起来比几天前还老,真的不考虑去一下角质吗,我记得我还有半罐磨砂膏刚刚过期个把月……”我从行李里翻出东西,“还是大牌子呢。”
直到我把罐子递到他眼皮底下,流浪汉才伸手接了过去。
我耸耸肩:“不客气,兄弟。”
对方裸/露的双手布满疤痕和茧,我猜他以前可能是个当兵的——这个国家最不缺这种人。多亏了他的那把子力气,几天前我才从另一个流浪汉手里保住了自己的腰子。
作为回报,我帮他找了不少废弃纸壳,让这个胡子拉碴的老大哥在这安家。
似乎终于从梦里回归人世间,他掀起眼皮,我在对视里照见一片深蓝:
“……你在搬家?”
我有所察觉,回头瞄一眼自己的行李:“差不多吧,房东涨价,租不起咯。”
以上这句是骗人的。
事实上那天给我叫了救护车的的确是房东,操/着苏格兰口音的老大姐害怕我哪天真的喝死在她公寓里,今早梆梆梆敲醒我,麻溜地讹了最后一笔钱后把我打包扫出了门。
太久没晒日光浴,我简直就是快要融化的德古拉,拖着最后一口气走到垃圾场——据我所知这是附近唯一没有□□火拼、叶子交易和拉皮/条/客的地方——毕竟这里几年前就被烧得只剩废墟,路过都得小心危房坍塌。
这些总不能说给流浪汉听,那不是显得我和他一样无家可归还身无分文。
仅剩的自尊心促使我笑了笑:“嘿,兄弟,这两包空酒瓶归你了。”
我大方地拍了拍最后的家当,感到一阵口渴,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
“废品回收站离这里不远,你去替我跑趟腿,卖掉的钱就当小费……”说到一半,我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兄弟你怎么称呼?”
流浪汉打量着我发白的T恤和几天没洗的头。
随后,他站起身——像是一堵沉默的墙,几包可回收垃圾在那双手里轻若无物。
“马龙。火柴马龙。”
这名字有那么点耳熟,但我想不起来:“谢谢啦,马龙兄。”
流浪汉于是替我跑腿去了,步履稳健,看起来和他那些嗑豆子睡不醒的同类们完全不同。
指不定是哪家富人流落街头的私生子呢,就等着开来一辆加长林肯,里面下来两排保镖齐喊“恭迎少爷归位”,然后就能从这个狗屎地方飞升上几百米高空的顶层套房。
但做梦这种好事都轮不到我头上。
摇摇头,我也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去附近找个公共厕所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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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谭流浪的第一天下午,我捡了个别人不要的烟屁股,窝在便利店门口抽。
刚洗没多久的发尾湿淋淋垂在视野里,令人联想到黑黢黢的面包虫。
早知道下午有雨,我还不如多挤两管洗手液蹲在马路边上洗,也不会被巡逻警卫机赶虱子一样赶出厕所。
烟屁股开始烫手,我没舍得松。残余的尼古丁在肺里生根落户,激起一阵疼痛似的麻痒。
慢半拍的大脑终于开始担心起今后的衣食住行。
我在这座城市待了好几年,但很可惜的是,所有回忆都和哥谭的雨一样阴湿而黯淡。基本每个人都有过那种感觉吧?明明这个星期才刚刚开始,一翻日历却已经是周四了。
哥谭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地方。
要不是驾照上有写,我几乎都忘记自己已经过了三十岁生日。
清醒的时间慢得仿佛在看蜗牛爬,唯有酒精才能鞭策它一路向前。而这十几个小时里我滴酒未沾,现在看雨水下落都犹如慢动作。
口渴在喉管里死命抓挠。
我念着自己的名字保持镇定。
当务之急是去找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最好昼伏夜出,也不会抓员工在岗位上喝酒,更不会因为员工喝醉翘班而把她开了——参考我之前打过的所有零工。
没等我贫瘠的大脑想出个去处,不远处又响起了熟悉的警报声。抬头一看就知道是街角的古董店被抢劫了,我眼尖地瞄见一抹深蓝色,立刻躲过看热闹的便利店员工藏在货架间。
眼熟的警卫机器人出动速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哥谭警察,是新任市长刚放的三把火之一。类似的抢劫案现在甚至都不需要出动人力,因此获得了一堆市民的叫好。
估计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缴的税能看得见摸得着。
会为这种发展感到棘手的只有和我一样的社会渣滓,噢,还有流浪汉,因为很容易被当成潜在犯警局一日游。
要不然马龙兄弟也不至于在危房里搭纸房子玩。
抢劫犯很快被机器人带走,期间我无聊地把货架上的标牌都反着插了一遍。店员直到我跑出十几米才愤怒地冲出门大吼,招来一片见怪不怪的路人目光。
头发重新吸足天空的乳/汁,死死黏住皮肤的呼吸。
我终于想起自己下意识走到锅炉区是为了什么。根据警局认识的那几个抽大烟的所言,的确还有那么一种工作适合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家伙。
哥谭扎根东海岸这些年,最为盛产的就是罪犯和义警。在这个反派多如狗的时代,连警卫机器人全员出动都抓不完的无赖们催生出一种名为派系的脓瘤,养活了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嘴。
嗯……现在我也要去赚一杯今天的酒钱。
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认错酒吧招牌后,我在一个满身纹身的大哥之后拉开门,满室浊气带着喧闹把人细细包裹得密不透风。
里面热闹得像在开庙会。
怎么说呢,要不是在座的都不像好人,而且走三步能听五个小喽啰上位故事,这里普通得和应届生招聘会没什么两样。
我的女鬼打扮在这些奇装异服里毫不起眼,因此很容易混到了一桌侃大山的鬼火青年里。
“那些东躲西藏的蝙蝠马上就会是过去式了!”
有人慷慨激昂,发表陈词。
“听我表舅的亲姑妈在市政厅工作的二弟说,市长已经施压让警局把他们全部抓进黑门监狱去。你们难道没听说昨晚的事吗?”
“……急冻人斥重金买来的造雪机被人一脚踩碎的事?”
我伸出去拿桌上酒杯的手又默默缩了回来。
怎么吃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
桌上的人完全没有顾忌当事人感受的意思:“你们看视频了吗,那个绷带奶牛还向红罗宾发射了生化武器!”
难以置评。
无论是制服还是呕吐物被传遍全网都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
我眼前一黑。
“你们都在关注什么?!关键的是之后警卫机器一露头他们就作鸟兽散,这些义警已经充分认识到哥谭是谁的天下了!”
“你话可别说得那么满,”有人开始泼冷水,“蝙蝠侠只是失踪了,又不是尸体送进警察局。”
“他都将近几个月没露脸了……哥谭什么时候能摆脱那怪物超过三星期?”
紧接着这群鬼火青年就“蝙蝠侠到底死没死”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我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终于得空偷到桌上没喝完的小麦果汁,躲在底下慢慢抿。
气泡剐蹭食道的那一秒,身体重新复活。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从一张桌子底下爬到另一张桌子底下,把上面人点的果汁饮料威士忌伏特加尝了个遍。鬼知道这些人聊的天保不保真,反正我是从小丑女和毒藤在某富豪派对上公开出柜听到谜语人因为最大对手已死而天天以泪洗面,阿卡姆疯人院最终水漫金山——
哥谭日报应该聘请这些人去撰写八卦,销量绝对一骑绝尘。
酒嗝一打,我就知道自己喝得差不多了,随手把空瓶往上一放,准备就地入睡。
“喂……谁点的啤酒,这种娘娘腔喝的东西怎么在我们桌子上!”
头顶传来某个斯拉夫人的卷舌音,他毫不掩饰的嗓门引起了隔壁鬼火青年的注意。
“你他/妈什么意思!”
随后桌椅被推搡,脚步声频响,我在拳拳到肉的背景音更困了,蜷缩着身体砸吧砸吧嘴。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我在酒精的安抚下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变身成了魔法少女,把打扰我补美容觉的傻/逼们全揍一顿,尤其是那个给我起绷带奶牛绰号的眼镜仔,他的头特别硬,我拿他的脑袋当球踢,一脚踹到隔壁百货大楼。
“救命——!!她就是个怪物!”
做魔法少女的感觉真不错,自从二十五岁得了腰肌劳损,我就再也没这么畅快地扭过腰蹬过腿。
梦里的嘶吼声越来越多,到最后警笛都跟着响了起来。
之前那个把我撵出厕所的警卫机器人咔巴咔巴跑上前,被我手撕成了破铁条。
反正是做梦啦,干得过分点又没关系。
“检测到强烈威胁,请协警立刻疏散附近居民……”
越来越多的警卫机报废在我脚下,我逐渐觉得有点无聊,说到底,搞破坏也没什么意思。
刺痛感与此同时袭击了我的额头。
某种粘稠的流体渐渐蒙住了右眼,我轻轻拿手碰了碰,又舔了舔。
是我的血。
它把我从云端拽回人间,周围嘈杂的警报和人声捅破了水膜,统统倒进我的耳朵里。
眨眼再望,之前有过一蹦之缘的警察小哥全副武装,手还按着他同事开枪的臂膀。
这些聚集在警车旁的人们充满惊恐。
折断手脚的警卫机器还在脚边挪动,我能清楚看见横切面里留出褐色的填充液,这股尸臭似的气味熏得我有点不舒服。
于是我不负众望,呕出一条彩虹瀑布。
3. 第三集
“唔唔——唔唔嗯?”
即使想要大喊,被止咬器塞住的嘴也只能发出这种程度的拟声词。
实在不济也得把眼罩解开吧?
“唔唔唔——”
仿佛终于受不了囚犯阉猪般的哼唧声,我的左侧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眼前的束缚被扯了下来。
“你应该保持安静。”
防爆车厢紧跟着他的尾音趋向静止,警官的一缕碎发耷拉在他的眼睫前,衬得眼窝更深。
我说什么来着,全副武装的小哥比他那天穿蓝衬衫帅多了。
于是我决定夸奖一下:“唔唔唔嗯嗯唔唔唔!!”
对方又叹了口气,视线在我和车载摄像头间徘徊两秒,还是伸手在便携式终端上操作片刻。
随着“滴”的轻响,止咬器湿淋淋地从唇齿间脱落。
“还想说点什么?”警察小哥保持着冷脸,“律师会在阿卡姆等你。”
出乎意料的单词令我思维卡顿了会。
“不去警察局了?我还挺喜欢你们那的速溶可可的。”
下意识想要去摸摸后脑勺的手徒劳地扭了扭,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体/位——一具被关在特殊拘束枷的高危罪犯。
忽略我的低级量词错误,这事儿显得没多复杂。哪怕能变身了我还是良民,良民看见官方机构天生就怂,所以在我向赶来的警察们再三解释后,他们也善解人意地把我当成杀手鳄那样的凶兽抓了起来。
“你可比绿色大爬虫有害多了。”
不小心说出口的前情提要被警察小哥狠狠吐槽。
“噢……你可太过分了!”我佯装心痛,“谁知道梦游也能成真呢?这不能怪我!肯定是你们警察局长贪/污受贿导致机器人质量下降,前几年戈登还在的时候可不会出现这种事!”
这回吐槽没有及时跟进。
防爆车重新行驶起来,小哥的头盔束带打了一下他滚动的喉结。
后知后觉的良心狠拍我的后背:“……我还以为你们大部分警察都不喜欢他呢,听说以前值班都不能收两包烟。”
”那是谣传。”他避开和我对视,好像并不喜欢谈论已逝的詹姆斯·戈登。
可能是牵扯到派系内斗之类的东西,起码在我和值班条子唠嗑的时候他们都觉得现在还站在前局长那边的不是傻子就是呆瓜。
思及此处,我抬起头。拘束枷连接着六面长方形的金属壁,将罪犯和警察关在一起。区别在于他是那个在我做出可疑动作时向外界传递信息的人——以及他没被绑着。
这个设计……有点奇怪。
我是指他有权限解开我的止咬器。
不过干嘛去替税金混蛋操心呢。
我把发散联想的部分挥到犄角旮旯:“你是不是被排挤了?”
小哥扬起单边眉。
“你是不是在装醉?”
“怎么可能!”制服还没从我身上解开呢,虽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除变身。
那天我怕被机器人五花大绑,连招呼都来不及和被吐一身的义警小哥打就逃跑了。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再醒过来时身上穿的已经变成了被酒渍浸泡的背心。
实话实说,直到先前打完一套组合醉拳,我才意识到变身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作为两次都见证了魔法少女登场的NPC,我直觉警察小哥现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也许他会成为我在警局的内应——详情参照那种超级英雄背后的男人。
对方在我的注视下眼神警觉:“……你在傻笑些什么?”
“我在想你的人气,”煞有其事地,我将他从头打量到屁股,“子供向里的男角色其实总体人气没那么高,不,等一下……”
晴天霹雳响彻我的脑海。
难道说……我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对潮流没那么感冒,个性正义通常还能担当吐槽役。小哥,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当魔法少女?”
他就是妥妥的女二号候选人啊!
我盯着警察小哥,眼神越来越亮,简直就像在看我以后的二把手,并肩作战的伙伴,变身后会穿紧身三角裤的蓝色战士!我连他制服长什么样都想好了!
“……”
警察小哥微微吸气,大概是被我又一不小心说出口的告白所感动。
而他给我的回报,却是粗暴地把止咬器塞我嘴里。
“唔唔唔唔唔唔唔?!”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他要抢我的女一号!
“他说得对……”警察小哥接着用两根手指捏住眼罩边缘,“你需要好好治疗,阿卡姆比黑门更适合你。”
带着在大决战前和主角诀别的毅然,他把我的眼睛重新蒙上了。
.
是这样的。
我认为监狱和精神病院其实是一种慈善机构。
即使是一个正常生活的人也会遭受到各种不定时不定量的精神或者身体摧残,并且还要同时兼顾自己的学业、工作、乱成一团的生活,再加上需要处理的各种人际关系包括但不限于家人、同事、爱人——最后这个还很可能变成仇人。
总而言之,维持自己的生存条件这一项在我看来十分艰难的任务,如果有这两个机构的介入,就会简单三分之一。
定时的生物钟,定点的生活范围,可以预料的折磨,无需任何心思去维系社交,甚至还能拥有专属的心理医生陪你解闷聊天。
这种生活对于我来说就是天堂。
早几年的我为什么会被困在世俗的道德标准下,从没想过犯点事进来呢?
“……啪。”
停下写写画画的心理医生把笔记干脆合拢。
我们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里面的我身穿统一的橘色连体服,脚铐手铐一应俱全。外面的她披着白大褂,推了推反光的眼镜:
“也许是不想失去自由。”
“是吗?”我也不记得年轻时的我会怎么想,耸耸肩,“您说是就是吧,女士。我还要谢谢您上次替我说好话,可算把我从拘束枷里放出来了。”
她好像被我的“谢天谢地”做派逗笑了,蓝眼睛在眼镜后微微眯起: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自从我被关进阿卡姆后正好过去两周,前七天里我就像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每天不是被打麻醉剂就是被打营养剂,针孔多得都能赶上瘾/君子。
直到上周的心理评估结束,负责我的看守大姐才接到通知,把我从拘束枷里揪到医务室躺了几天。
“以你方才说的那些,我还以为你不会抱怨。”
“能得寸进尺的话谁不愿意呢。”我摆了摆手,自己也知道镜子里的倒影有多无赖,“我又不是那种反社会的家伙,他们都有机会在餐厅吃饭放风看电视,为什么我不行。”
医生翻了翻桌上的记录,语气缓和:“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无法在十分钟内致使十几名人类重伤,并报废了警局二十台巡逻机?”
这话说得……好像我真的杀伤性很大。
我心虚地左看右看:“还好吧,医生?我的定位可是妥妥的子供向,不会出人命的那种……”至于机器人的命那先不算。
“拍给儿童看的魔法少女系列也不会出现患有酒精成瘾问题的主角。”
她口吻未改,却直戳要害。
如果言语能够具现化,那我现在已经被利剑穿心了:“您可真够敬业的,上礼拜您还没分清魔法少女和假面骑士的差别呢……”
医生似乎是被戳中了身为社畜的要害,有一会儿没说话。我同情地摇摇头,“没事的,我理解,赚钱的事嘛不寒碜。我会做您手下最听话的病患。”
“……那可就麻烦你了。”
她微微调整坐姿,和上周相比,这周的医生大概是把我贫瘠的人生都调查了个遍,显得没那么紧张害怕,也没扣弄她快要脱落的美甲。
又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的指甲一个畅快呼吸的机会,这周她没涂亮晶晶的甲油。
那双长着薄茧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
我有点不记得医生的手是不是长这么好看的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点。
我们继续按照章程聊了十分钟的天,医生人还怪好的,提醒我注意一下在病院里的安全问题,说有不少人想通过她知道我的能力从哪来。
呵,这群人又怎么懂“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这句话有多少分量。
送走了金发蓝眼的年轻医生,我在警卫的带领下走上回牢房的路。
阿卡姆的地下并不适合普通人长期居住,阴森的走廊和两边虎视眈眈的囚犯都让人容易得风湿病。我沉默地数着地上的砖数,余光里锁链的长度在慢慢缩短。
过了拐角,果不其然有一股力量踢在我的膝弯上。
我顺势跪倒在地,和冰冷的地砖脸贴脸。
医生的提醒来得晚了些,在刚进来的那一周,就有人把我的麻醉剂换成了吐真剂。
证据是那天我几乎没感觉到困。
思绪飞离身体的片刻,我已经被“不小心”的警卫踹了好几脚。疼痛在肌肉和骨头里钻来钻去,暂时没到需要喊救命的地步。
也许他们现在是希望我破防,突然变个身揍一顿警卫再越个狱什么的。
……那种事情我能干嘛!我又不是真的想当罪犯!
尽职尽责当沙包的我在心里打哈欠,指望着待会去医务室闻闻医用酒精的味道解解馋。
无论是反抗还是争执对我来说都太累了。
暴行很快走向尾声,这几个黑警卫很有技巧,始终将伤害控制在一个阈值以下,方便糊弄明面上的检查。
我被一左一右架着,拖行过一间牢房前。
这里的囚犯今天也在看书,橘色的连体服被他的肌肉撑得鼓胀,完美描摹出宽肩窄腰。
听见锁链稀稀落落的声响,他从那本精装的呼啸山庄后露出眼睛,是和心理医生相似又不同的蓝绿色。
一如既往地,他目送我离开。
牢房门边放置有刻着他代号的铭牌。这回我的视野没被血糊住,看得一清二楚:
红头罩。
……现在当反派的首要条件是不是长得够好看?
4. 第四集
“咣当。”
五官被温暖的奶油味所包围。
唇齿接触到盘底,漂浮的玉米在睫毛上滑滑梯。气泡咕噜咕噜地你推我攘,在这片奶味的海洋里试图唤醒早已闭合的双眸。
紧接着鼻腔里也游进了那些乳白色的液体,上升吧,上升吧,阻塞所有呼吸的可能,连毛孔也一同被包裹进窒息的保鲜膜,甜美的睡眠正向你我敞开怀抱。
死神躲在其后咯咯笑。
只差几寸,祂的镰刀就能勾住来人的脖颈,然而有人天生要与其作对,紧扯住衣领向后一拖——
“……咳、咳咳!!呕……!”
呛进呼吸道的玉米奶油汤原路返回,淅淅沥沥淌过下巴,我感觉整张脸都被浸在火里,连骨头都是火辣辣的疼。
“恭喜你,”视野糊了层黏腻的白色,某个嘲讽的声音在外面慢条斯理地踱步,“差一点就荣获第一个在疯人院食堂里被浓汤淹死的殊荣。”
“……”困倦的大脑打了个哈欠,这才提醒我要说点什么。
“谢谢你啊,兄弟。”
提着后领的力道一松,我差点又顺势磕回面前的汤里,好在那道男声再次揪住我的后脖颈:“你怎么回事?”
汤基本从睫毛上流光了,我偏过头,发现是那个牢房里摆了好多书的文艺青年。
“没人打针,我睡不着。”
现在大概是被关进来的第三周周末。
我认得红头罩背后晃眼的灯光,意识到自己在食堂里。更多的记忆顺势回笼脑海,大概是一直表现很乖的缘故,这周开始我终于能来食堂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可喜可贺。
唯一不妙的是我不喝酒就睡不着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回也没人给我打麻醉剂,于是熬了几天后,我终于到了喝汤都能打瞌睡的程度。
把事情原委告诉对方后,红头罩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把我端正地放在塑料长凳上。
这回我坐稳了,只是一颗玉米不小心从刘海掉落到了他裤子上。
“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艺青年的脸仿佛有一瞬间扭曲。他收拢手掌,就在我以为那一拳会把我的脸锤到后脑勺时……呃——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
“给我擦干净。”
果、果然是生气了!!!
我紧张地看了看他拳头上的纹身,感觉上面的蝙蝠就差飞起来咬我一口,于是咽了咽口水,恭敬地帮他把裤子上的玉米擦干净。
头顶传来一声呼气。
“我是让你把脸擦干净……”
似乎是我脸上的呆滞令人尴尬,红头罩眯起那双绿中带蓝的眼睛,神色中带着真切的嫌弃:“现在我开始怀疑你的脑子也融化进奶油里了。”
怎么说呢,他一点都不像传闻中会砍一堆人的头然后打包送到谁家门口的那种人。
我擦掉脸上的浓汤:“手帕我会洗干净还你的。”
已经开始咀嚼晚餐的罪犯从喉咙里滚出含糊的应声词,看样子是对我的清洁能力不抱希望。我想了半天也猜不出他此时此刻和我坐在一条凳子上的理由——连昨天暗戳戳为难我的警卫此刻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更别提其他凶神恶煞的狱友们,这竟是我难得能安静吃完一餐的时刻。
被揍的肋骨仍然隐隐作痛。
我学着红头罩的样子把三明治大块塞进嘴里,他和食堂里大多数罪犯一样正盯着放新闻的电视机。屏幕上不稳定的像素组成了一张坚毅的女性面孔,警徽在她胸前闪耀着。
“我们能向市民们保证,升级后的巡逻警卫机已经正式投入使用,它们将协助GCPD应对更加艰难的现场情况……”
一场新闻发布会。
食堂里响起某人的嗤鼻声。我偷偷环顾四周,发现有的罪犯目露惶恐,有的罪犯不以为然。
而红头罩并不在两者之中。
他正在摸手背上栩栩如生的蝙蝠纹身。
电视镜头切换到了咄咄逼人的记者:“凯恩女士,请问如果再次遭遇三周前大肆破坏街道的女性罪犯——直至现在我们依然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公开信息——警卫机器人能成功地阻拦她吗?”
此言一出,我立即沐浴在狱友们的“友好”目光中,忙不迭往红头罩的大块头后缩了缩。
他自然发现了这点小动作,眼珠斜睨过来:“……你还闹得挺大,凯恩局长可是许久没这么火冒三丈了。”
魔法少女手撕铁疙瘩的事和我一个三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姨有什么关系……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回答他,只得挤出一层笑。
“您也不赖,把小丑干掉了。”
总之互相吹捧一下也不会踩雷——话音未落,亦或是在我吐出那个“J”打头的单词时,一股激流便闪电般掠过我的后背。
汗毛倒竖的同时,我感受到了某种被大型食肉动物锁定的惊悚。
会递给我手帕的青年形象被一双利爪从中撕开,钻出来的红头盔罪犯正用那双见证过无数死亡的眼眸注视着我。
空气迅速地与我切割开,像是不愿意掺和进一场失言惨案。
“……真难得,”罪犯的微笑血淋淋的,“我还以为这种过气新闻都被哥谭遗忘了。”
他偏过头,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虽然我感觉那像是在咬碎我的骨头:“怎、怎么可能……半年前小丑还开着蝙蝠车上街转悠呢,那个造型我想忘也忘不了。”
不算新鲜的空气随着他的冷哼重新回到肺里。
我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濡湿,连手指都在神经质地颤抖着。分明是想端着盘子远离对方,现实里嘴皮子却上下碰个没完没了。
“我、我觉得您其实做得挺……挺好的,小丑那种人就是行走的罪恶,迟早会把城里所有人拖到地狱里。”
红头罩这回没再看电视,品不出意味的眼神拂过我鼻尖的绒毛。
越来越多的话不受控制地跳出咽喉。
“几年前我还有间不用付月租的公寓,他和蝙蝠侠一路过,呼啦啦地爆成烟花。老天啊,您是真想不到我那时候的心情——出门买打啤酒的功夫回头就见有房子起火了,我还跟着路人凑热闹,心想这是哪个倒霉蛋没买韦恩的意外灾害赔偿险,他妈的再一看门牌号,哈哈哈哈是我家炸啦。”
说到最后,那股经年累月的痛苦也跟着爬上我的眼眶,纵使用力长大嘴呼吸,氧气也稀薄得可怜。
“您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刚刚被老板炒鱿鱼……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起得比驴早睡得比马晚,但是偏偏是那个时候——我浑身上下只剩买啤酒找零的三块七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这下连红头罩都被我吓到了,我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股怜悯:“我记得韦恩有和政/府合作成立专门的部门安置受害人。”
“是的、是的,您说得没错……”我被自己的眼泪鼻涕呛得打嗝,伸手捂住脸,“但是人倒霉起来是没有下限的,第二天我欢天喜地地领了赔偿金从大门里走出来,没两秒就被人抢了……那个人他妈的还是和我住一起的男朋友。”
头顶的声音没再开口,我絮絮叨叨地把后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包括前男友贿赂警察和法官导致我还倒欠律师费,最终只能和流浪汉抢地盘的精彩片段。
没办法,人倒霉起来是没下限的,谁叫那个时候戈登局长刚死,GCPD乱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哥谭就是这么一个鬼地方。
“……”
“你还好吗?”
估计是看出来——不,是个人就能发现我现在很不对劲,红头罩微微凑近,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挺好的。”我把脸从指缝里露出来,“这在哥谭都是正常的,我明白的,我已经习惯了。”
我从不指望谁能来救救我,“兄弟,行行好……您有酒吗?”
青年的两条眉毛拧成一团,我只好又趴下去,把额头抵在凳子上哀求,“一口就行,我就喝一口。只能嚼酒精棉花的日子我真的快受不了,只要您给一口……让我跪下来舔靴子都行!”
世界上一切的疗愈剂都不会有它管用,我太想念大脑跟着五脏六腑一起轻盈漂浮的感觉了。
恍惚间,我嗅到了一股真切的焦糖味,甜得就像树上才摘下来的多汁苹果。
一个金属酒壶被递到眼皮底子下,我连壶带手地抓住,那只手背上的蝙蝠烘热了我的掌心。
红头罩不再是红头罩,他就像教典里放血的圣子,我捧着金杯痛饮而尽。
不知何处而来的梦幻泡沫以是蒙上视野,世界被重新粉刷,一切都是如梦一般的美丽景色。
我在那双因惊讶而瞪大的绿眼珠里找到了我自己。
十六岁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的魔法少女。
被目光聚焦犹如站在舞台中央,我向赐予我美酒的青年鞠躬:“真诚地谢谢你,我的朋友。”
意识到自己还拿着他的东西,我从口袋里摸索摸索,终于拎出一瓶喝起来差不多的威士忌,并把酒壶灌满。
倒酒期间,周围已经被涌进来的警卫包围了。原本看戏的罪犯们似乎看出可乘之机,于是现场闹做一团,越狱才会响起的警报铃扯着嗓子狂吼。
“铃铃铃铃——————”
“放弃抵抗,手背头趴下!”
“该死的,揍他!”
“救命!”
餐盘纷飞,食物四溅,电/击/枪和橡胶子弹成为了主菜,佐以右勾拳和撩阴腿,还有人拿着手铐加入战局。一片混乱里,只有我们所处的角落保持着宁静。
在魔力的作用下,所有的袭击都变成了亮晶晶的闪片和飘带,我顺手接住一朵香气四溢的百合花,和酒壶一起递给面前的红头罩。
他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谨慎地伸爪扒拉自己的东西:“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耸耸肩:“不知道啊?也许是把狱警和狱友们都揍一顿,尤其是这几周欺负过我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没动的意思。而我不动,青年也跟着停步,顺着我的视线一起看向电视。
“啪。”一块奶油砸上屏幕,但也遮不住后面标志性的蝙蝠灯。
食堂里除了我和红头罩,没一个人发现那个被拆除的蝙蝠灯忽然长出八条腿,发出一声咆哮把摄像机都吹翻了。
你瞧,这才是魔法少女需要处理的东西。
一台嗯……活过来的蝙蝠灯。
5. 第五集
瞧,这里有一只刚出炉的魔法少女。
让我们给她画上闪亮的变身制服,并赐予她爱的魔力——噢,她好像非常惊讶,无师自通般学会了格斗和魔法。
看看她,正努力挥舞着胳膊打空气,充满活力不是吗?
很好,很好。接下来我们需要画点什么给她揍一顿,通常而言都是些充满负面情绪的角色——比如兢兢业业为哥谭工作二十年,此刻却惨遭拆除的哥谭标志——
不,不是韦恩塔……那个也算吧(如果说整体维修算在拆除范围内的话),你该聚焦点别的什么!蝙蝠灯怎么样?!
让我们左涂一条腿,右加一张嘴,锵锵锵锵!!
.
闪烁着明黄色独眼的机械造物攀附在警局总部的外墙上,低沉的咕哝从那些外壳间隙中泄露,犹如神话里才会存在的怪物。
随着利爪划碎窗户,玻璃雨倾泻而下,砸入惊叫的人群,有人在逃跑,有人在冲它开枪。
像是在平静水面投下硕大的石块,水花和涟漪如同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寻找掩体!批准一队二队调用重型兵器!其他人疏散市民——”
历来坐在局长位子上的都不是什么草包。凯恩女士有条不紊地主持大局,但纵使是她,也为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的灯型怪物感到心悸。
“……为……什么……吼……”
沉重的阴影伴着蝙蝠灯的落地而将所有人笼罩,近距离面对它大张的口器和刺眼的光芒令警官们苦不堪言。而蝙蝠灯似乎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图:“……为什么……不再……使用……我!”
怪物缓缓眨着独眼,在目光所及之处撒下蝙蝠的影子,人们只有在阴影中才能直视它的躯壳。
半块防水布挂在它背上,其上积着灰,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证明。
枪声不知何时停下了。
如果说在戈登死后还有警官会冒着渎职风险让蝙蝠灯常亮,那么这几个月里再也等不来的漆黑身影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破铜烂铁来佐证警局办事不力?
在场的一张张苍白面孔,有几个没在私底下议论过废弃提案。
失去了能够遮蔽天空的披风,他们开始重新适应这座城市的无情和善变。哪怕是再厌恶义警的人,也无法在起重机吊起那盏灯具时发出嗤笑。
或许它正是因此而生长四肢,拥有声带,牙牙学语般将人们的情感倾吐而出。
被属下包围在中间的女性微微吸气。
她拨开阻碍,在沉默中站在怪物身前,于是蝙蝠的阴影裹住了她半个身体。
“哥谭不再需要你们。”
那张被岁月雕琢的面庞坚毅如常,胸前的警徽则熠熠生辉,“我们会依靠我们自己,无论未来将要面对什么。”
或许凯恩局长的回答的确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声。
蝙蝠灯发出咆哮。
堆砌起来的恐慌、不甘和寂寞最终化成怨怼。
部署完毕的警卫机器人蜂拥而上,与怪物扭打在一起,凯恩女士被属下及时拉住,在喧闹中逆流而上,余光还能瞥见那庞大的黑影正往这个方向投射注视。
它锁定了猎物,不管不顾地将拦路的近亲全部掀飞,而警卫机一如蝗虫,不知疲倦地啃噬着它的外壳。
非人与非人的碰撞可不在乎什么场合,警局大楼前的空地几乎成了一片废墟。飞扬的尘土碎石遮蔽了人们的视野,同时也成了来人加入战局的最佳时机。
我一眼就看见了穿梭其中的红黑身影。
他从商铺里抱出两个孩子,身形矫健,披风在身后翻飞。万幸此时机器人都去围攻大家伙了,不然他又得像那天一样被好几只机器人追着不放。
这也是我待在大楼上看戏的原因。
……这么做是不是不够魔法少女?
我只是喝了两口,又不是嗑嗨了不知天高地厚。从阿卡姆逃出来已经耗费不少魔力,蝙蝠灯现场看起来又和巨型哥斯拉一样可怕,等它和机器人们打到两败俱伤再下场才是正确选择。
利乐包装里的梅子酒再次见底,我把垃圾整整齐齐地压成小方块,再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麦果汁,插上吸管。
吸溜吸溜。
“咣当——”
蝙蝠灯把几台警卫机拍到墙上。
吸溜吸溜。
”轰隆——!”
机器人投出的纳米炸弹在怪物四周爆炸。
吸溜吸溜。
红罗宾似乎是闪躲不及,被掉落的钢筋水泥砸中后背。这一下明显伤他不轻,但对方仍然没有远离战场的意思——原来是为了救一窝在商铺楼上筑巢的小鸟。
小麦果汁已经见底,我把脸埋在毛茸茸的袖套里,看他在战场里穿行。
警卫机逐渐不是蝙蝠灯的对手,受伤的机械哥斯拉更生气了,很快它们厮杀的余波就会蔓延到那些远远待命的警官身上,要是始终没人阻止这场灾难,或许半个城市都能被毁掉。
他们会再次把希望放在义警身上,这里的人总是如此。
我始终相信人得自救,依靠英雄的下场就是被困在灾难里动弹不得——比如我倒霉的前男友,临死前还抱着那包赔偿金,指望蝙蝠侠下一秒就能出现。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就像那窝小鸟,没有“红鸟妈妈”叼住窝,它们本该被钢筋活生生砸成肉泥。
“哈……”
呼出来的酒气混进夜风,我站起身,眼前的世界闪烁着晃眼的霓虹。
那一点小小的红黑色本该淹没在色彩里,却始终在视野中发挥存在感。
好歹我都没和他道过歉,也是时候履行一些魔法少女应尽的义务了。
不需要助跑,只用鞋底轻轻在天台边缘一敲。
风声跟着我坠落。
失重催快心跳,头皮开始发麻,我在极速变形的景色里瞄准目标,像个跳水运动员般
在空中翻转数圈,脚尖重重将它的脑袋踩入地面。
爆破气流终于跟上这一记鞭腿,尘土应声而散,腰后的装饰性尾巴被风扯成直线,我看清了面前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是那个绷带奶牛!!她越狱了!”
不合时宜的尖叫插了进来。
太阳穴突突跳,我一拳揍飞靠近的警卫机:“谁他妈的叫绷带奶牛啊!看看清楚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
现场寂静了一瞬。
这些警察更加微妙的神情让我深刻怀疑GCPD全是现充——说起来我的二把手候选人呢?
视线梭巡也没找到那张漂亮的罗姆人脸蛋,我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继续就昵称问题发表意见,脚下的“地面”便忽地震动。
机械哥斯拉将我掀飞出去。
被迫吃了一脸土的蝙蝠灯看起来比我更生气,口器大张,八条腿不间断挥舞,开始了地面清理工作。我在空中倒转身体,躲开无差别攻击,降落到附近的一根旗杆上。
奇怪,红罗宾怎么也不见了?
不等我再找,发现罪魁祸首的蝙蝠灯就气势汹汹地朝这里爬来。湿润的长舌像条鞭子,放大的倒刺上还挂着机器人的断臂,气味熏得我能把隔夜酒都吐出来:“救命啊!呕——”
我险之又险地躲开飞溅的口水,一回头,那条舌头还在狂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飙女高音一边在前面跑。
“吼————!!”
蝙蝠灯一边长大嘴巴一边在后面追。
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当初在国内跑八百米有这么个恶心玩意儿追在后面,我就是下一个国家奥运健儿!
“让一让、让一让!借过一下要死人啦!”
估计是做了交通管制,我接连冲过两个路口都没什么车,虽然逃跑速度不受限,但也无法阻拦后面的甩舌头狂魔。
摩托的轰鸣就是在此时加入了这场追逐战。
“你在干什么?!前面就是闹市区,你准备把狼放进羊圈吗!”
红罗宾驾驶载具与我并排前行,风压也掩盖不住他的斥责。
“我怎么会知道我跑到哪了!”我忍不住呛声,“体谅一下初出茅庐的魔法少女好不好!”
“你的新手保护期都没过,”这位年轻义警意外是个懂行的,“拿出点保护市民的角色特质,跟我走!”
说罢他便猛踩油门,蝙蝠摩托马儿般扬起前蹄,随后重重踏下——我只得按下继续吐槽蝙蝠灯闻起来像刚吃完二十个僵尸的欲望,轻蹬地面追上去。
怪物没什么智商,我转弯它也跟着转,我们避开警方设下的隔离带,把它引到警局附近的一处湿地里。可能是新做的一批机器人都被蝙蝠灯拆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两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
“哥谭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变异生物,这次事结我们必须谈谈。”
红罗宾放弃了他的摩托,转而和我一样吊在树上。
我们避开时不时扫过脚底的灯光,那是蝙蝠灯在寻找猎物。
挑准时机,我从一颗树梢蹦到他在的那颗:“你是不是要找我报销洗衣费?提前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义警的护目镜眯了起来,“你喝醉了也和清醒的时候半斤八两。”
“说得好像你见过我没喝似的,”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敢打包票,这几年我醒着的时间不超过喝大了的六分之一!”
最长一段还是这三周来的监狱生活。
红罗宾老成地叹口气,仿佛厌倦了插科打诨:“我们要在这里解决这个……这台蝙蝠灯,你有办法把它恢复原状吗?”
“可能要用大招?”我跟着抱臂,倒挂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晃来晃去,“说起来我的大招是什么,把双手放到胸口比心,然后就会有爱的光波放出来?”
他看着我在胸前比划,伸手揪住我头箍上的装饰性毛绒耳朵。
“难道那种东西不应该在你脑子里吗?”
我抖抖耳朵,把他的手甩开:“我不知道啊,在食堂里把那些子弹食物变成彩带都是稀里糊涂成功的。”
红罗宾看着我没说话,露出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可能是觉得我有点不靠谱。
多少是有点冤枉我了——我是非常的不靠谱,不然也不会三十岁活成这副德行。
我准备开口多挤兑他一句,余光中却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
本能促使我抬起手臂。
动态视力让一切放缓,我抓住了那根足有人腰粗细的舌头。蓝莹莹的美甲扣进倒刺的缝隙,同时也为它的锋利划伤。
魔力因此扩散。
第一条亮粉色的丝带穿过红罗宾的耳畔,他随之回头。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数不清的闪粉亮片淋了我们满身,怪物的舌头持续分解,它一声痛啸,周围的树木在癫狂的挣扎中纷纷倾倒,我们的落足点也不能幸免。
义警反应过来,手臂揽过我的腰,披风在展开中变成硬质的滑翔翼,带着主人和累赘降落地面。
我迫不及待地拥抱草地。
视野中除了紧皱眉头的红罗宾,剩下便是在半空飞扬的亮片雨。
怪物的动静消失在这片人造森林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寂静里义警的声音带着回音:
“你把蝙蝠灯完全分解成了碎片……这是不是超出负荷?你看起来很不好。”
当声带试图通过振动回复点什么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鼻腔和咽喉里都是血腥味。红罗宾看起来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他让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确保这些流出来的血不会呛进气管。
或许是酒劲上头,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你……好像个黝黑的光头。”
彩带挂在他圆溜溜的头盔上,我没忍住开始笑。
义警的胸腔挤压着我的手臂,他干脆把头盔掀开,露出一头黑色短发……和另一张面具。
“认真的吗?你是不是有个近亲叫俄罗斯套娃?”
“我送你去医院。”红罗宾好像在咬牙。
这个单词刺激了我萎靡的精神,我一把推开他,宁愿在地上多爬两下:“不了,谢谢,我状态好得很……呕……”
七彩炫光呕吐物和血一起污染草地。
“别像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他干脆把我架起来,“……别用你脏兮兮的手拽我的头发,你小腿在踢哪呢!”
“不要!”我负隅顽抗,企图用炒菜节目里教的巴西柔术把他摔在地上。
显然这让对方烦不胜烦,他一个头槌撞我下巴。
“我跟你拼了!”
“只是去医院!我又不是把你送去警——嘶!”
“活该!叫你不穿铁裆裤……嗷嗷!”
不再对伤员留手的义警扭住胳膊把我按倒在草地上,我也不甘示弱动腿踢他脚踝,一片混乱之际,手电筒的光忽然定格在我们身上。
光源后,全副武装的警察制服下传来熟悉的嗓音。
我的二把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红罗宾扭曲到一起的姿势:
“……你们在干什么?”
6. 第六集
“你们俩看起来一团糟。”
警官小哥掀起防爆面罩,那种眼神我很熟悉——简直就和抓早恋的班主任一模一样。
完全不想再体验一次身为成年人却被班主任拿扫把赶出高中校园的惨痛回忆,我背后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和红罗宾分居两地。
“嘿……”
“不,去医院这件事没得商量,除非我死了!”
我打断想要靠近的义警,义正言辞地向我的二把手证明我的清白。
几步之遥的警察没说话,只是收起了手电,我这时才发现他没持枪,反而攥着警棍。
这年头能看见不拿家伙什的警察……多少令我感觉有些奇怪。
红罗宾却没有这样的疑惑,他和对方搭话的语气堪称熟稔:“我还以为凯恩不会让你参与这种事。”
清冷的月光下,警官的蓝眼珠被投下的阴影覆盖,显出两分沉闷。
“……你这是在劝我拿出手铐?”
然而出乎意料,他的答复带了点笑意。
另一边的非法义警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着实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打扰了,请允许我作为第三者插足一下——你不是来逮捕我们的吗?”
他们俩很有默契地面面相觑,随后一致望向我。
“如果你能像上次一样乖乖配合……”警官小哥把手放在腰后,“那真是感激不尽。”
这个手势我早就见过了——显然就是要拿手铐的节奏!
登时我连退三步,胃痉挛似的泛过不适:“这不公平——凭什么他就不用被拷起来!我要给局长办公室飞箭传书检举你!”
这一连串发言弄得我喉咙更痒了,强忍的咳嗽在几秒间化作一阵干呕欲。或许是表情实在难看,红罗宾斜过肩膀拦在我身前。
对此警察的眼神含着困惑。
“……稍等,理查德警官。”义警似乎在用余光瞥我,“好歹她帮GCPD解决了棘手的敌人,应该值得一张毛毯和一杯热可可吧?”
替罪犯争取这样的福利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在场另外两个人一副谈论今日天气的语气,理查德小哥思忖片刻,微微垮下肩,竟然真的不再去拿那副手铐:“你知道这对我的晋升完全没好处吧?……算了。”
“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红罗宾就差上去拍拍他的肩称兄道弟了。
只有我感觉进错了片场——难道不应该先把拒捕的罪犯揍一顿再说一堆“你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之类的经典发言吗?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弃了你的原则啊格雷森警官!
一丝明悟蓦然划过心头。
难怪啊,难怪他不愿意当我的二把手兼警局内应,原来是早有了搭档!
怎么会这样……明明相遇也好,被捕也好,都是我先——噢不对,的确是红罗宾出道在前来着。
想通这点,我看他们俩的目光都带着悲愤。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速溶可可?”格雷森恍然不觉自己的背叛,还装作没事人一样准备上前扶我一把,“小心,别绊倒。”
而另一边的义警则在手臂上轻点两下,不远处就传来了蝙蝠摩托的引擎轰鸣:“之后联系,两位。我得先把身上这些……冲掉。”
警官的手套裹住了手指,他们或许还说了的点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的大脑里开始播放那首经典的届かない恋。
伴着旋律,我甩开束缚的力度,轻盈地跃入天际。
然后气沉丹田,愤怒大喊:
“渣男!”
.
这嘹亮的骂声一直持续到我第二天睡醒,仍然在脑海里徘徊。
天光太过刺眼,宿醉的颠倒感把思绪拧成一根绳,待在脑仁上翻来覆去地跳。我痛苦地捂住脸:“救命……”
眼球快要融化了。
上天仿佛听见我的虚弱,真的扯来一片云庇荫。我含糊地向它道谢,准备继续睡上一天,就听见云发出了男低音。
“醒醒,别睡了。”
“……最后五分钟……”
云变换了形状,从中伸出一只强壮的手臂,揪着我的狱服腰带就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如果你要睡,可以过一会儿上我那去,”边说,他一边迈步,我目愣愣盯着地面上后退的杂草和砖块,“别睡在垃圾箱里。”
“……妈的,我说怎么还有点臭。”
心安理得地被当成包袱拎着,我自觉像块菜市场刚切下来的猪肋排,不由发出几声笑。
头顶有人呼吸顿了顿。
“你还认得出这里是哪里吗?”
“当然、当然——烧毁的垃圾场,”我用手搓了搓脸颊,口腔像是被胶水粘过似地很难开合,“辛苦你了,马龙兄弟。”
流浪汉这才颠了颠手,把我夹在腋下:“你应该少喝点酒。”
这话我不爱听。
而马龙压根没有给我发牢骚的机会,走了没几步就把我丢进某个冰凉的东西里:
“扑通。”
溅起的水花淋湿了最后那点瞌睡虫,我在装满凉水的桶里彻底清醒过来——“啊!!”
“忍耐一下,你身上全是些垃圾。”冷酷的流浪汉声音里没多少歉意。
我打量自己:“话是这么说,但你完全可以事先提醒一下吧!”
“下次我会的。”
这敷衍的语气没有一点诚意,不过意识到身上的确脏得可以,我也就偃旗息鼓,瘫在木桶里叹气,“这要搓到什么时候……”
纠结了两秒可有可无的羞耻心,我放弃地躺平,转头朝流浪汉挤眉弄眼:“行行好,兄弟,我昨晚还拯救了哥谭,实在没剩多少力气。”
马龙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了两秒。
随后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水管。
“啊啊啊啊啊啊杀狗啦!”
.
破旧的鼓风机把头发吹得到处都是。
被水枪上上下下凌/辱了好几遍,我现在只想趴在地上直接睡觉,然而这间简易板房的主人讨厌湿答答的客人,于是我只能像条咸鱼,坐在床边让他用别人拿来扫落叶的鼓风机风干。
“……你长了很多白头发。”
马龙的声音和噪音混为一体,我反应了两秒:“谢谢,未老先衰。”
他的动作从生疏到娴熟只用了三分钟,此刻关掉了吹风机,递给我一把梳子。
我机械地把满头乱毛梳平,顺势看了看他的头顶——他的头发就和大胡子一样浓密而黑亮,把“健康”二字写得明明白白。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大哥,你有四十吗?”我忍不住自讨没趣。
放置鼓风机的手愣了下,马龙直起身,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装什么酷哥。”
头发还在打结,我忿忿嘀咕,恨不得拿把剪刀把它们都裁了。
简易板房陷入寂静。
主人把这里整理得很好,容易漏风的地方还拿报纸和白胶糊了好几层。行军床虽然狭小,但成年人蜷起双腿也能应付,旁边的矮桌上摆了不少破烂零件,我怀疑鼓风机也是他改装修好的。
最吸引人的还是墙上的剪贴报。
我看见了几张“马罗尼首领锒铛入狱”之类的信息,但上面着重圈起的还是被捕名单中的“火柴马龙”两个词,其他还有一些近期的报道,包括“蝙蝠侠失踪”和“警方加大力度打击义警行动”——最后还有“韦恩庄园地陷坍塌”的大字报。
揉了揉眼睛,我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
“韦恩庄园塌了?”
正在橱柜前忙活的马龙转过身,视线从大字报滑落到我的脸上:“那是半年前的新闻了。”
半年前我在干什么?和镜子里的自己比赛谁喝得更多?
我甩甩脑袋:“好吧,那布鲁斯韦恩挺可怜的,一觉醒来家没了一半。”
这个姓氏唤起了我对昨晚的回忆,比如怎么跑了十八条街才甩开狗皮膏药一样的红罗宾,然后路边买醉,和消防栓痛诉我的二把手就这么没了的悲惨心情,最后一脚摔进垃圾箱呼呼大睡——
老天,我是不是成逃犯了?!
“你要是想看自己的通缉令,”马龙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桌上压着的那份就是。”
来不及想我是不是又把对话框和内心独白框画反了,我跳起来冲到桌边,果不其然看见一张超绝美少女入狱照。
……虽然说笑得挺可爱的,但是能不能别对着镜头眨眼睛!
清醒的我被喝醉的我暴击一万点,软绵绵地倒下了。
流浪汉这时把一份温热的煎肉罐头放在我腿上:“放心,大部分人不会把现在的你和她联想在一起。”
什么意思?现在的我很邋遢吗!?
我磨了磨牙,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这是你作为逃犯前辈的安慰吗?”
在报纸上涉嫌参与杀人、贩/毒、拐/卖等多重重罪的马龙在我身边蹲下。
他伸出手,我反射性地以为自己会被打,不由缩头闭眼。
留下的触感却是轻柔的。
“……我不记得了,”他一贯冷淡的口吻里初次流露出犹疑,“大部分事。”
我不禁睁眼去看,发现他在我手里放了一个旧旧的蝙蝠发卡。
平视着的双眼沉静如海,很难想象这种人会犯下那么多的罪——起码检察官是我的话绝对会判他清白。
马龙指了指我的刘海,示意发卡的用途:“吃点吧,吃完了去床上睡一觉。你的嘴唇很白。”
我愣愣地照做,煎肉罐头很油,但我也吃过比这更差的,所以嚼得还挺香。
至于这对健康如何……穷人只能祈祷自己有个铁胃。
吃了没两口,我被面前的流浪汉提着后领放到板房里唯一一把椅子上。
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
我的喉咙却像被肉汁糊住了,半天也开不了口。
“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最终我硬着头皮挤出一句问询——仔细想想,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还被允许在这里休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需要回报的善意,我之前以为他是想找个人/上,但现在琢磨又不是这么回事。
原本有出门打算的男人停驻脚步,他的目光或许是种打量,但总有种微妙的不适令我攥紧了手里的铁皮罐。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我被他噎了一下,“乌苏,我最喜欢的啤酒牌子。”
打折起来够便宜,后劲也大,喝两罐能安睡一整晚。
他点点头:“等你睡醒,晚上跟我来。”
我的脑内划过一串违法犯罪活动。
然而马龙下一秒开了口。
“三街的玛格叫了废品回收,记得带上旁边的推车。”
7. 第七集
月黑风高杀人夜。
“真是帮上大忙了,潘尼先生(Mr.Penny),”将最后一点杂物交给面前高大寡言的男人,玛格太太顺势捏了捏他结实的手臂,“可惜的是我就要搬走,再也找不到你这样好心的绅士了。”
“祝您在新家遇到有缘人。”
而流浪汉只是简单地颔首回应,他们互相道别,随即那双藏在毛线帽下的眼珠就转向这里。
我顿时往推车后面缩了缩。
马龙把东西搬到车尾,看着我把运动服拉得严严实实的模样蹙眉:“你还能呼吸的过来吗?”
透过窗户还能看见玛格太太家亮着灯,我警觉地摇头。
他似乎终于受不了这莫名紧张的氛围——当然是我单方面神经兮兮的——手臂使劲推动车轮,致使靠着车轴的我差点摔跤。
“……百分之八十的逃犯会令人起疑,都是因为他们像你一样,”马龙一边推车,一边腾出手拎了我一把,“贼眉鼠眼,东张西望,风吹草动都能惊得跳起来。”
他这一口流利的中文才是真正惊到我了,原来在马罗尼手下干活还能免费学外语——蝙蝠侠真的应该多留他几年,起码也得等我进他们家族学习一番。
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我甩甩脑袋,小跑几步跟上他。哥谭的夏夜并不算太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接一盏街灯照亮前路。推车比预想得重很多,我决定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你真的没感觉到吗?……今天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谁在盯着我们。”
“那是你的错觉。”马龙几乎不带停顿地否决了我,隆起的大衣下是他绷起的肌肉,显然他负担了大部分的重量。
我们推着车驶过斜坡,他忽地又补了半句,“如果有,我会感觉得到。”
缺乏锻炼的身体已经开始分泌酸痛,我喘了口气:“这话说得你好像有特异功能似的。”
他没有理会我的玩笑:“一个月前,我就感觉到过窥视,还有人在我住的地方放监视器。”
“哇塞,这么酷?是你以前得罪过的人?仇家?暗恋你的跟踪狂?”这个话题立刻令我眼神发亮,“……啊!所以你和玛格大姐交流都用假名!”
马龙托住推车的把手,让它从碎石的阻拦中成功通过。他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表情变化十分复杂。
“我想……是来逮捕我的义警。”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但哥谭的义警可是难缠得要命,我深有同感地拍拍他的肩膀:“真是辛苦你躲到这了,我就说以你的社交能力去当个公寓维修师傅绰绰有余,怎么就沦落到和我一起卖垃圾呢。”
“在哥谭流浪的并不全是无可救药的。”
瞧,马龙的确会说话,这句话甚至可以看作是安慰。
我不以为然地笑出声:“你说得对,兄弟。”
或许是语气里的敷衍有些明显,他微微拧眉,但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别偷懒,乌苏。”
我有一种被家长抓个正着的感觉:“……也就是少用了那么一点点的力而已。”
废品回收站距离三街也不远,马龙在负责人老头微妙的视线里留下一堆东西,对方叼着烟头,在烟雾缭绕中昂起下巴指了指被他留在车上的零件。
“这次也不卖?里面那袋二极管我能开这个数。”
老头伸手比划。
我只顾盯着他嘴边的劣质雪茄流口水,流浪汉便挪了一步挡在中间:“不卖,我有用。”
“好吧,顽固的小子。”由于卖的多数是些没用的破烂,老头数给我们的现金也就皱巴巴的几张,“还带了个小尾巴?这么点够你们吃吗?”
“没事,他饿了可以吃我的肉。”
我在马龙身后探头,被他按住脸推了回去。
即使这样也抵不住老头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她这里有点问题,别放在心上。”
流浪汉点了点太阳穴,语气是毫无波澜,但手指已经快把我的脸捏成十八个褶的包子了。
“你也是挺辛苦的。”
他沉默片刻,又多数了一张塞进马龙的口袋。
“早点回家吧,最近的哥谭晚上不太平。”
在对方下拉的卷帘门前,流浪汉开口作别,而我的脸也终于得到了解放,顿时眉开眼笑:“嘿嘿,多了一美元。”
被同情的马龙不是很想理我,推起车就走,我屁颠颠跟上他,“哎呀,你生气啦?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与其一起被饿死,那肯定是供饥饿的同伴果腹更有用啊。”
推车戛然而止。
手腕受缚于突如其来的恼怒,男人比我高了半个头,凑近时像一座倾倒的山,我本能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想打我的话……能不能轻点……”
他的眼神剜得人生疼:“不管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要把我和那些人混为一谈。”
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不太能明白,不过马龙已经松开我的手腕,自顾自推着车往前走去。
从背影看仿佛一只弓着背的大猫。
看在他现在是我衣食父母的份上,我决定全盘接受他的怪脾气。寄人篱下是不能反抗的,我自觉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但这好像对不上流浪汉的脑电波——这么想来他还真是个难懂的家伙,我前男友只要能有个称手的沙包就满足得不得了。
噢,这个沙包还得充当全自动飞/机/杯。
回忆多少让人作呕,我赶紧追上吱呀作响的推车。
大概是听见了趋近的脚步声,马龙不再放慢速度。
.
回垃圾场的路上我们经过了准备打烊的商店街。
二手电器店的橱窗前摆放着展示用的电视,小有名气的播报员念着稿子,口吻严肃。我被她旁边贴着的入狱照吸住视线。
“嗯……?”
打定主意和我冷战的马龙走几步也停了下来,我们俩一起看着红头罩那张带着青紫的面孔。
“他怎么越狱了?”
画面上的青年死气沉沉,仿佛一匹穷途末路的头狼注视着镜头——在病院里他也只有在我提到小丑时脸才那么臭。
也对,他就是在枪毙小丑后自首的来着。
这件事堪称爆炸性新闻,半年前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讨论。论坛上还发了匿名帖,称受害者身上的枪伤超过十几处,头颅被打得稀巴烂,凶手与其说处刑,更像是泄愤。
红头罩一开始还被送进了黑门监狱,结果一堆把他捧为英雄的人跑去门口抗议,这才转移到了阿卡姆疗养院。
我有理由怀疑他在里面能过得这么好也是因为民愿。
真有意思,不会真的没人记得他刚回哥谭时闹的那些腥风血雨了吧?
……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从思绪中抽身,我随口和身旁人搭话:“你说奇不奇怪,那天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他还不乐意呢……马龙?”
流浪汉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蓬蓬的大胡子总能掩盖他的大多数表情,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个扑克脸,即使是像我这种把察言观色当饭吃的人也得多花点心思甄别——
此刻,他的神情竟是茫然无措的。
某种空白的痛苦吞噬了这座披着大衣的雕塑。
我不敢伸手触碰,任何一种外力对于他而言似乎都是致命的。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和红头罩有关的东西。
我的声音震得他脸皮一抖。
他又像三周前那样,似乎才从噩梦中惊醒,为其中的余韵所魇,伸手扶着前额:“我……我不明白……”
但起码变回人了。
我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张开手臂架住他:“老天,你脸上全是冷汗,是不是头痛?……来,靠着我缓缓,尽量别去纠结脑袋里闪回的图片,你越想只会越难受,相信我。”
流浪汉佝偻的背脊被我拍了好几次,结块的肌肉才逐渐恢复柔软。我们用了同一块香皂,湿热的呼吸也是相同的气味,他把我脖子那的头发吹得痒痒的。
重播新闻开始转入下一个报道。
在等待对方振作的片刻,我只能盯着天上的乌云。马龙把手垂在身侧,我不确定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很暖和。
我其实,很喜欢和别人拥抱的。
唯一不妙的是我错估了他的重量,于是不得不听见自己后仰的腰咔咔作响。
万幸他及时注意到了这点,不再把大部分体重压在我身上。
“……靠着你的结果会导致我们一起摔倒。”
男人伸手托住我的背,距离拉开,我偷偷叹气,“没良心,我腰间盘突出都没嫌弃你!”
许久没有遭此虐待的后腰还在发出抗议,我苦着脸伸手去揉,而那边的罪魁祸首居然转过头去推他那辆破车,甚至都不愿意说声谢谢。
他对待外人的好教养呢!
被相当怨念的视线死死钉住后脑勺,流浪汉终于不再扭头背对我,反而微微叹气:“上来吧,我推你回去。”
……收回刚才的话,火柴马龙这兄弟能处!
我欢呼一声跳上推车,大字瘫在垃圾堆里,要不是后背硌着痛还能就地打滚。
然后后脑勺就被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挪开,你会把元件压坏的。”
捂着后脑勺的我感到一阵委屈:“不就是几个破零件,我明天能捡一堆!”
“看在你今晚只帮忙推了十分钟车就开始喊累的份上,我拭目以待。”
“好恶毒的一张嘴!我抱着总行了吧!”
回程的路依旧只有我叽叽喳喳在说些有的没的,马龙挑其中有用的答。流浪汉的组合在路上并不新鲜,也不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谁都知道他们才是更可能抢劫别人的那个。
垃圾场的残垣断壁印入眼帘,我自告奋勇先去板房里把剩下的罐头热了,勉强得到了主人的首肯。
至于他自己,则把推车往房边一靠,似乎是要做进一步分类。
“你捡这么大块防水布干什么?”
半只脚已经踏进门,我探头看他忙活。
“你占了我的床,乌苏小姐,”男人头也没抬,“我得给自己做个防潮地铺。”
不得不说,这个男的就像那种田螺姑娘,什么事都会做。
我肃然起敬,生出了点攀比的心思,钻回板房里准备把煎肉罐头摆成烛光晚餐。
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如走时般寂静。黑暗挥刀阔斧地涂抹在家具上,我的眼睛适应不了突然的黯淡,将角落里的阴影看成一团人形,不由被吓了一跳。
——不对。
人形在视野里站了起来,听觉捕捉到某种利器入鞘的脆响。
一双黑靴踏乱了月亮的倒影。
而后显露出的是一截垂落的前襟,再往上,缝制在来人洁白制服上的“R”字标志带着星点血色。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性扶着一把武士刀,短发像刺,和锐利的眼神一同割伤我。
他带着一张城市义警最常用的眼罩面具,却十成十像个杀手。
我心脏跳到嗓子眼:
“救命,马龙!有人抢劫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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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八集
玻璃碎划过脸颊。
我在刀锋切开空气的风压中扑到一旁,隆隆作响的心跳盖过室内一片狼藉,只能看清地上摔成两半的水杯上印着自己惊恐的脸。
差一点,只差几寸就会被刀尖割开半张脸。
在场的另外二人压根忽视了这里还有个缩成一团的受害者,他们从室内打到室外,从地上打到墙上,犹如两个不吊威亚的特技演员,动作看得我眼花缭乱。
“马龙!”
脱口而出的是其中一人的名字。
然而没有回眸,也没有应声,男人变成了一台真正的战争机器,能空手夺刀后将敌人砍得血肉模糊。我无法想象那个白衣服的家伙是怎么在胸膛横亘着一条长达十几公分的伤口时依然顽强抵抗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让我用几秒梳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
简单来说,我们又被义警找上了。
虽然换了身行头,还满身杀气,但我依旧认出白衣服的本体正是我们哥谭又一特产——蝙蝠侠的小跟班。
奇特的是我并不觉得罗宾是来抓我们的,但闻声赶来的流浪汉却一键进入应激模式,没等少年开口就冲上去和对方扭打起来。
一开始罗宾还试图和他交流,像是刚刚知道对方回到了哥谭。少年的声线含着隐忍的痛苦,所以我也试着在旁边喊过不要再打了,结果马龙压根没有理睬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夺刀便将罗宾砍伤。
眼见他们就要从垃圾场的残墙上翻走,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
视野中指甲斑驳的双手依旧抖得厉害,我才发现原本用来缓和心跳的深呼吸不知为何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喘息。
……这样不行。
我需要、我需要点别的什么,能抑制恐惧的,能控制这具瑟瑟发抖的身体,能让我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
酒精。
酒精在哪里?!
不合时宜发作的惊恐把我整个人劈成两半,灵魂仿佛飘在□□之外,冷艳旁观着她趴在地上,哆嗦着找到任何印着“ALCOHOL”字眼的东西。
“找到它,找,找,找!”
一边自言自语的,一边任由碎玻璃和木片割伤掌心的家伙。
多么可悲。
这不是完全已经变成废物了吗?
我和她都忘了,这间板房的主人是个不与废物合流的奇葩。于是她找遍了每一个角落,最终只能盯着手里的固体酒精包装发呆。
在监狱里嚼酒精棉片是没用的,这点已经被证实了。所以面前这块玫红色的小东西能让人变身的可能性并不高,更何况它是有毒的,吃起来恶心得在啃蜡……
我能列举出一万条固体酒精的坏处,甚至开始幻想它在我胃里燃烧起来的模样,但手指却一点点把包装撕开,随后舌苔尝到了苦涩与恶臭并存的味道。
在反射性干呕的前一秒,我捂住了嘴。
咽下去。
咽下去。
有人需要你的帮助。
魔法少女应该是为此而生的。
那块酒精和化合物做的石头顺着咽喉挤入胃里。
.
按照一般的王道故事而言,接下来的发展会是皆大欢喜的。
我凭借“想要帮助某人”的决心成功变身,随后顺着打斗痕迹像只精明的猎犬一样追上两人,最后在我的“魔法少女式嘴炮”下令误会解开,和马龙一起回来把板房收拾好。
对不起。
以上基本一条都没做到。
等我能爬起来跑到最近的便利店买到酒,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近三小时。
即使变成了理想中的少女模样,我也找不到那两人去了哪里。
这是正常的。
我并没有超人那样的听力,也没学过怎么从纷繁的街道中提取到自己想要的线索。魔法少女并不是万能的。
于是在哥谭漫无目的地逛到晨曦升起,我返回了垃圾场,把留下的一地残骸收拾起来。
要细分属性的话,我大概是动画里的纯攻击流派,魔力并没有任何修复功能,只能一点点动手打补丁。
万幸这十几年的打工人经历让我对这种粗活还算熟悉。
木头……大概是这么拼在一起的?
“叮,叮,叮。”
“当,当,当。”
把行军床断掉的支架通过暴力扭曲拧紧,橱柜的断腿则用砖块垫起,劈成两半的矮桌拿不用的木头和钉子钉在一起,再把没法恢复的垃圾打包扫出门。
我站在门口,通过板房被砸开的豁口望向内里,面目全非的陈设似乎在证明什么。
我的努力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闭上眼再睁开,多喝一包葡萄味烧酒甩开多余的思绪。
天亮了。
房子的主人没有回来。
缝制到一半的防潮床垫被我抱回屋里,马龙的针织并不算完美,缝线歪歪扭扭,我看了又看,拿了一卷胶带把剩下的缺口黏在一起。
也许是时候睡上一觉,酒精带来的睡眠安稳而美好。
我躺下来,枕着自己毛茸茸的袖套。
剩余的感官在昏暗里发酵,它们顺着灰尘的气味一路向外延伸,鸟鸣,车行,以及逐渐往耳蜗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
我从床垫里跳起来,冲上前拉开门:
“马龙,你怎么才——”
未能吐露的埋怨被来人掐在喉口,猛地掼在地上。
我的流浪汉朋友眼里满是血丝,浑浊的蓝眼珠似乎从没有把我真正倒映其中,他就像一头被激发本能的野兽,决定把入侵地盘的“闯入者”排除干净。
窒息化作一种与醉酒类似的漂浮感,紧紧捆住我的大脑。
现在的我可以做到把他掀翻。
……但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对不起。”
痛苦激发了身体的求生反应,我死死扣着地面,感觉自己的声音被对方急促的呼吸所掩盖。
“我真的……很抱歉……”
声带断断续续地工作着,魔法少女可比普通人难杀多了,因此我在他眼中成了始终在案板上挣扎的鱼。
刽子手对于这种情绪毫无反应。
“……我应该…更、更勇敢……对不起……”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马龙的身影开始与前男友重叠。
都是即将被对方杀死的情景,为什么我始终无法对面前的人生气?
我只是觉得很抱歉。
即使拥有了力量,我也会搞砸一切。
明明有提前准备一点酒带在身上的选项,我却懒得去做,也没法战胜自己胆小怕事的天性,一想到容易被误伤就走不动道。
躯体化的病症更是拖了最后一把后腿,我就这样放任我的朋友像头野兽一样在外面发疯,也没能力让他变回原样。
这双铁箍般收紧的手是我应得的惩罚。
它会杀死我。
——就像之前那样。
或许行刑的当事人在这一刹那与我所想是一致的。
被死亡刺激的指尖电击似地颤抖了一下,他忽然松开了。
搁浅的鱼被抛回大海。
剧烈的咳嗽在狭小的室内犹如狂风骤雨,耳鸣阻隔在我与流浪汉之间,我看见他的双眼点起火彩,无措和自责交替燃烧着,和平时冷面酷哥大相径庭。
听不清他开开合合的大胡子在说什么。
我脱力地瘫在地上,但是这家伙又跟对待易碎品一样把我托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他硬邦邦的大腿很硌人啊!
噢……说到地面……
我拍了拍床垫:“快、快看……”嗓子很痛,但是抵不上我想炫耀的心情,“我把它粘好了。”
马龙愣了愣,又低下头抹了一把脸。
他的声音渐渐抵消了嗡鸣,像颗愤怒的炸弹:“……你他妈刚刚差点死了!”
我受不了地堵住耳朵:“你骂脏话。”
“我——”他现在看起来又想再掐我一遍,但最终还是忍了,“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话,乌苏,把手拿下来。”
可惜认真的魔法少女是凡人的力气无法撼动的。
他脸上残余的那点懊恼和对于自身的迷茫也彻底被我气笑:“你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的状态无法控制……该死的,我甚至想不起来我前几个小时做了什么……乌苏,你在听吗?!别转移视线!别装睡!”
要是任由他继续说教,估计我到今天晚上脑瓜子都嗡嗡的——
我开始虚弱地咳嗽起来,“……我喉咙好痛……收拾家务好累……能不能让我睡一会……”
原本还在说什么要我和他距离远点的流浪汉仿佛也被谁掐住了,隔了一会,他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一般长长叹息。
“不要以为你能把这个问题蒙混过去……”他其实也有点狼狈,脸上还带着伤,眨眼时那眼眶周围的青紫色也跟着扯动,“但现在我们需要转移阵地,我背你。”
这大概是要我在他背上睡一会的意思。
毕竟我们可是被义警抄家了,鬼知道罗宾会不会喊一堆鸟过来群殴我们。
马龙的动作很轻柔,虽然身上带了点汗味,但我们五十步不笑百步。
我感觉自己趴在一只大猫热乎乎的皮毛上。
“可惜了我刚刚收拾完的……”
猫咪巴士稳稳地把需要的东西带上,载着酒气熏天的乘客出了门。
“谢谢你,好姑娘。”它在钢铁森林里跑起来,“看样子提前准备一个应急基地是正确的,这回估计能坚持得久些。”
“我们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我并不知道巴士会开往哪里,反正不会是我熟悉的街区。猫咪或许还是愧疚的,我想说没关系,但又觉得他可能又会气得胡子都竖起来。
疼痛的记忆会把我们真正连结在一起。这是我的经验。
眼睛困得睁不开,我趁意识还没跑远,含糊地回应他:
“马龙,你可真是犯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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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新的一天,我本来应该在捡新的垃圾。
“……这样,在我查完资料之前,你可以去周围转转。”
马龙的话总是有种令人不自觉听从的魔力,于是我抛弃了大图书馆宜人的温度和舒适的沙发,出来晒太阳。
等我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时,这个可恶的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关上大门,留我一个人蹲在外面。
不就是偷拿管理员大叔几根谷物棒在他旁边咔擦咔擦吃了半小时吗!?
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偏要和对方挤在一个沙发里看小说还把食物碎屑抖了他满裤子的壮举,我忿忿不平地站起身,对着图书馆大门狂竖中指。
结果差点被撞见的保洁阿姨拿着拖把赶了三条街。
“呼……呼……呼……”
没有变身加持,仅仅是小跑也累得我眼冒金星。
用来藏身的小巷子是个死胡同,充满了流浪动物的粪便味,还有一如既往的垃圾。我把外套脱下来扎在腰间,一屁股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大喘气。
和多数会绕着这里走的人不一样,肮脏的小巷总能让我产生不少安全感,感觉自己就和回了家一样——
或许这也是我为什么喝醉总会在垃圾箱里醒过来的原因。
太阳在头顶耀武扬威,我不敢把腿伸直,生怕晒多了融化。每到这种天气我就没什么精神,还不如回新基地躺尸。
叹气。
再叹气。
乌苏啊乌苏,你怎么就自告奋勇要帮流浪汉朋友的忙呢!
今天之所以会起个大早来图书馆,除了我又因为没喝酒而睡不太着之外,主要还是为了搞明白马龙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自从上次狂战士化后这几天我们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什么时候又兽/性大发,甚至他都允许我随身携带一个小酒壶应急。
结果……当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哪怕是罗宾也没来寻仇(前提是他能找到基地,说话的马龙显得非常有信心),我们综合他之前的情况进行推测,得出的暂时性结论是——他的异常主要还是由于接触了义警导致的。
除此之外,在流浪汉回到哥谭的这一个多月里,他大概有两三次睡醒发现自己无意识中出过门。
每次出现如此情况,马龙都会在事后感到异常的头痛和愤怒,还有些微幻听。
回到我们的第二次相遇,他便恰好还处在发作的余韵里,所以脱口而出的才不是假名。
我听完的建议是:找个心理医生。
可惜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适合出入那种场所,因此我们选择从“火柴马龙”这一身份入手,指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关联上他目前的状态。
于是有了来大图书馆借免费电脑上网这一说。
好歹我们也不能进GCPD偷档案。
……不,这是马龙阻止我的,他怕我喝多了进去把警局闹得鸡飞狗跳。
我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看到税金小偷即使是我拳头也会痒。
思绪肆意生长间,手指本能想去掏口袋里的酒壶,耳朵却先一步听见某种低沉的呼噜声。
我转过头,发现一双隐含敌意的眼睛。
这只流浪狗正从垃圾的间隙里探出身子,我几乎是下意识弓起背,脚下传来塑料碎裂的声响。
我和它的视线同时下移:不知是哪个好心人装满/狗粮的塑料碗已经被我踩碎,被碾过的食物呈现雨水泡过的湿褐色,气味微妙。
“汪呜————”
“蠢狗!这明显已经不能吃了!……嗷!你大爷的还想咬我!我都几年没和狗抢过吃的了!”
猛牛冲撞的大丹犬才不管人类在唧唧歪歪什么,一心把我认成了毁掉午餐的超级恶棍,差点在我的大腿上咬了一口。我本不想和小动物产生什么冲突,更何况是这种一看就受过虐待的,但是这家伙毅力惊人,我连爬带跳地上墙都能被它咬住鞋子拖下来,裸/露的皮肤很快擦出血痕。
疼痛和炎热让我本就不美妙的心情更加烦闷,干脆颠了块板砖拎手里。
“敢惹你姑奶奶,看我不把你这头疯狗送去救助站割/蛋!”
“汪、汪!汪呜!!”
我们眼冒凶光大战三百回合,最终还是会使用工具的人类获得了胜利!我拿废弃电缆把它捆成狗肉串,笑得像个阴险小人:“哈哈,现在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啊!”
一颗石子正义出击,打中了我的手背。
“放开他!”
巡声望去,我差点被阳光晃瞎了眼,有谁就逆光站在墙上,宛如行侠仗义的超级英雄。
身穿校服的年轻男孩三两下就从墙面翻下来,我终于看清他的模样——黑发绿眼,剑眉深目,帅得像那种只存在于青少年杂志上的混血模特。
大概是美色误人,我不自觉给对方让了条道。他飞速给流浪狗解绑,上上下下检查它的伤势,斜过来的眼刀不知为何让我犯怵:
“你准备对提图斯做什么?!”
“送去救助站阉/割啊……”我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乖乖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甩甩被太阳晒到发烫的脑袋,“不对,这是你的狗吗?你放养也不挑个好地方——他都瘦成这样了!”
小帅哥有那么一会儿词穷。
我们对视了几秒,他紧皱的眉头终于开始放松:“不……是我准备收养他。提图斯之前都很难接近。”
大丹犬舔了一下他的手,完全看不出一点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放的狗粮了。
估计察觉到我在看它,方才还安静如鸡的狗又发出了那种挑衅似的咕噜声,我太认识这种眼神了,不由龇牙:“怎么,还想打架啊?”
那只臭狗仗着有人撑腰,顿时曲起身体,被小帅哥眼疾手快地勾住脖子。
他给狗顺毛的动作着实熟练,大丹犬在他的挠下巴特技里耷拉了两下眼皮,看起来心甘情愿地倚靠在他那件做工精良的校服上。
“……你在和一只狗计较什么?”
帅哥高中生望过来的眼神很是嫌弃。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像他这种讨狗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明白小动物绝缘体的心情。
“行吧,好好对你的狗。”
见没自己什么事,我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狗毛,准备离开——早知道还是穿着外套好,T恤覆盖不到的地方几乎都是刚刚缠斗留下的痕迹,估计待会还得被马龙训一顿。
一想到流浪汉的说教我就想原地睡觉。
苦瓜脸刚摆上台,手腕就被拽住了:“等等,你需要去打狂犬疫苗。”
回过头便能看见小帅哥严肃的脸。老实说,他的长相并不算凶神恶煞的那一款,不皱眉的时候反而显出几分可爱,但那副颐气指使的口吻却着实不怎么客气。
而且从方才见面开始,他投过来的目光便含着打量,哪怕不带恶意,也令我开始冒鸡皮疙瘩。
我的确是想远离这种人的。
仅仅是看着那根大概能抵我几个月花销的手工领带,我都没法自在地和对方聊天。
可是这位高中生小朋友压根忽视了我的抵触情绪:“狂犬病不是你心存侥幸就能躲过的,还是你想死在哪条街上,让你朋友把你背去公共墓地?”
他说得对。
把伤处理好也不会被马龙骂。
“最后一个问题,”我没再抵抗,他一只手牵着狗耳朵,另一只手箍着我,“我不去医院,你能不能找家私人诊所报销一下?”
“……行。”小帅哥有点无语。
“那太好了,”他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会行走的钞票,“我是乌苏,你呢大好人?”
“达米安。”
.
万恶的有钱人!
直到被满脸堆笑的工作人员按在化妆镜前,我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大约两个小时前,我被高中生富二代拽上了他的超跑,一路风驰电掣到据说是“为他家族服务”的私人诊所里处理伤口。
里面的女医师虽然上了年纪,但手稳技术好,还免了我的医药费,说以后有个磕碰也能来找她拿药——简直就像教典里的圣母,我被她的辉光闪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莫名就答应之后带马龙也过来看看。
万幸没带手机,这才避免了交换电话号码的尴尬局面。
期间医生的女儿复负责检查提图斯的状况,达米安全程在旁陪同,眼神温柔得仿佛那只狗是他生的。
我猜他要是遇见我不介意吃狗肉的大伯,能揪着头发打一架。
本来我和这位“把弄脏的手工校服随意丢进垃圾桶”的少爷应该在诊所外分道扬镳,谁知他途中接了个电话,那头的人估计是他的姐姐,两人对话几句后他便脸色难看地挂断,随后便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我。
彼时我正在吃莱斯利医生提供的小蛋糕,浑身寒毛卓竖:“……干什么?我一分钱都没有啊!”
“我知道。”
达米安少爷走上前,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看,仿佛是个疯狂医生在观察从哪下手术刀,我吓得蛋糕噎在胸口,死命锤了几拳才把它咽下去。
“你在看我能分/尸卖几斤?”
“——”他太阳穴突突跳,掐我脸的手劲大得能留印子,“你在想什么,蠢货?我是在评估你承担一项紧急任务的可能性。”
随后我便明白了,原来这位少爷因为时常缺课和早退收到了学校的警告单,教辅员怎么样也得让他监护人去一趟。不巧,唯一对这事不在意的二姐没法从香港飞回来,他看中了我和她同样是中国人,便屈尊降贵地抛出了橄榄枝。
我……当然是拒绝的!
怎么能帮叛逆青少年逃脱家长的铁拳圣裁呢!
少爷当即冷笑着伸出手指。
我倒吸一口凉气:“五十美金?”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哼了一声。
五百美金。
上天作证,是五百美金把我拖到了这里——这把位于美容院顶层包间里的按/摩沙发上。
八个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围着我转,展示的衣服和鞋子都蒙上了一层华丽的滤镜,我贫穷的心被铜臭味包围得快要窒息。
她们犹如一群围在纣王旁的仙女,讨论着该怎么让我这位乞丐国王重发光彩。
“……脱毛仪准备一下……”
“噢,还有精油,死皮剪……天哪,我从没见过向您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士……”
“您真的不需要每个月来我们这里放松一下肌肉吗?”
“还有您缺了一小块的门牙……我们这里还有矫正修补的项目,您知道明星安吉丽娜吗?她就是在我们这里做的……”
花蝴蝶一样的女孩们在扒下我的衣服后集体噤声。
我抓了下发尾,对这种尴尬气氛适应良好,以前去公共澡堂也会这样:“所以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洗洗就行。”
为首的经理好像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义愤填膺地抓着我的手:“亲爱的,你需不需要法律援助,即使是金主也不能这么虐待你啊。”
哇哦……真对不起达米安少爷的名声。
我摆了摆手,谢绝她的好意:“没事,干这事的人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这群姑娘们似乎又脑补了什么更不得了的东西,接下来全程我都能偷听到她们有鼻子有眼地编了一个年下少爷与年上交际花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
顺带一提,在这个故事里,达米安是那个枪杀了虐待我的老富商的角色。
我只能庆幸她们不知道我的年龄,不然妥妥要被警察请去喝茶。
八卦的传播速度永远要比闪电侠更快,在我搞定打扮站在大厅里时,抱着狗等人的高中生已经接受了一轮眼神洗礼。
他的肤色本来就像巧克力,此时臭着脸的模样有几分唬人,我想笑,但还是及时憋住了。
“你是不是和她们说了什么?”
“绝对没有,少爷(Master)。”我一本正经地回复,而旁边偷听的女孩子们在这声称呼后发出了统一的小声尖叫。
达米安本不觉得有什么,过了两秒脸更黑了:“……走了。”
我推了推装饰眼镜,赶紧跟上闹脾气的小金主,他的狗则依然对我抱有敌意。
仗着达米安少爷没回头,我冲提图斯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已经戴上项圈和牵引绳的大丹犬这回没法冲上来咬人了,但他的主人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
“再骚扰我的狗,报酬减半。”
我磨了磨牙,这回更想咬他一口。
忍。
为了五百美金,不就是帮小朋友去开家长会吗!我忍!
走向停车场的达米安不知是不是听见了我的腹诽,侧过脸:“你为什么还带着那只发卡,材质看着像几年前的。她们没有给你推荐更好的选择?”
那只绿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似乎对突兀的贫穷没什么忍耐力。
我警觉地捂住脑袋上的灰色蝙蝠。
“这是我朋友送的。”
要我拿下来,没门。
得到这样的回答,我本以为大少爷会发出嗤笑。没成想他反而挑起眉,声线轻飘飘地:“是吗……”
“还算有点可取之处。”
第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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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器震动的第一秒,我就把它从西服内侧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手工制作的东西虽然有点粗糙,但却神奇地安抚了我莫名收紧的心脏。
上面的信息很简单:
【你在哪?】
我抬头看向天花板,私立学校的盥洗室建得像化妆间,连头顶的灯泡都是雕花的。
【在赚钱。】
对面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已读的同时拨通了通讯器的呼叫功能,震动夹杂在一群高跟鞋走进来的喧闹中,我想了想还是没接通。
【现在不方便!】隔间之外的妈妈们在寒暄,而我把通讯器的键盘按出火星,【总之没偷没抢没打人,也没喝酒,请长官放心!】
发送完毕,我便随便冲了下水,装作自己真的是来上厕所的。
扭开隔间门,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一群保养得当打扮靓丽的夫人。似乎没料到这里会有其他人在,她们默契地停下了之前讨论的儿女成绩话题,对我施以注目礼。
我讨厌这种视线。
长刘海都被夹子固定住,我没处闪躲,不得已向她们颔首,随后飞快离开这间不再能充当避难所的盥洗室。
有那么几秒,我开始担心这群萍水相逢的人会在背后怎么谈论我——年轻时我总会这样,所以宁愿和人渣窝在拘留室,也不肯仗着尚有姿色混进所谓的“上流社会”。
没有必要的自尊心、羞耻感,以及饱胀到无处安放的不甘。
走廊一侧的橱窗倒影着打扮干练的女性,我看着那张被化妆品掩盖住糟糕作息和病气的面庞,感到十足的陌生。
一层精美的画皮,只要轻轻用手撕起一角就会有脓液流淌下来。
我即刻撇开视线。
入目的是被窗框拘束的校园。下午难得放晴,家长开放日把这座宁静的哥特建筑渲染得闹哄哄,犹如一张被泼上色彩的素描画。
然而望着人们轻松愉快的谈笑,徘徊在内心的却是一股没由来的焦躁。
不太对劲,我试图找回平时的状态。
“你方才去哪里了?”
背后冷不丁冒出来一道质问。
我被吓得一激灵,转头见是认识的人,才险险松口气:“……我说大少爷,您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达米安和他的狗用相似的眼神盯着我:“是你太过松懈——还有,我们之前说好的。”
“这不是被吓忘了吗,我亲爱的弟弟。”我抬起双手作认错状,果不其然看见高中生脸上一闪而过的变扭表情,他并不喜欢我占便宜的称呼。
“话说这条狗怎么没留在保安室?”
“提图斯很乖,”大丹犬在被叫到名字时还冲我仰起头,整个一得志小人,不,得志小狗,“不像有些人,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哎呀,人有三急……”达米安的视线总是很锐利,我打着哈哈,半真半假地蒙混过去,“我这不是在往校长室走吗?”
他哼了一声。
“你对这里倒是熟的很。”
这话说得我脚下一顿——的确,我为什么会知道校长室要从这条走廊过去?
自从踏入校园开始便若隐若现的情绪再次攀上背脊,而见我沉默,身旁的少爷自然不可能再说点什么活跃气氛,我们保持着古怪的寂静,一直走到校长室门口。
等待在那的教辅员迎上来,打量的目光从他开口的第一秒便舔舐着我的西服和头发。
“想来这位便是韦恩先生的姐姐了?”他夹枪带棒,“要和您见上一面可真不容易,毕竟孩子的事也不能都由管家出面协调不是吗?”
“噢……看起来韦恩先生这回又带上了他的新伙伴,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好心肠的年轻人。一年前他还放自己的奶牛啃坏了操场的草坪,保安们都快被那头大家伙粗壮的角吓坏了。”
达米安在我左边双手抱胸,令我惊讶的是——纵然眉头蹙得能夹死蚊蝇,他也没有还嘴的意思。
如果我真的是他姐姐,此刻的确得开口附和两句。
可惜我不是。
“说明学校的草质还不错,那头牛平时只吃新西兰当天空运过来的鲜草。”
教辅员压根没想过我不会接茬。
他悻悻闭上发牢骚的嘴,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微笑:“您真是和韦恩先生一样幽默。”
“您懂的,这是家族传统。”
我对他言下的讽刺置之不理,仗着身高优势逼近,拍拍对方的肩,“现在能让我和校长先生谈谈吗?为您浪费的五分钟已经够我谈下一笔国际订单了。”
鬼知道什么人能用五分钟达成一宗交易,反正我看电视剧上这么说的。
“当、当然。”
这下我被恭恭敬敬地请进了校长室。单独谈话自然是不带当事人的,我只能从余光瞄见百叶窗缝隙里的绿眼睛。
正是靠着这份注视,我才能在椅子上坐满半小时。
校长室的空气仿佛散发着霉味,我走出来的时候还得注意不要松气松得太过明显。眼见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回门里说小话了,小少爷满脸拧巴,眼珠里又藏着好奇:
“那老头就差把假发薅下来擦汗……喂,你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我把领带扯开了些,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玩:“哪敢啊大少爷,我的报酬你还没给呢。”
他和狗一起鄙视我:“我不会赖账。”
“是啊,现在我都知道你是哪家人了,不给钱我躺你家门口装尸体,”我随意附和他,顺便把外套脱了拎手里,“老天……帮你开个家长会简直比被狱警揍进医务室更难熬……”
可能是真的被闷狠了,我迈出去的那一步摇摇晃晃,被达米安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高中生的声线里含了焦急:“嘿,你怎么回事?!”
连他那条狗都不计前嫌地拿鼻子拱我手背。
大丹犬湿润的触碰惹起鸡皮疙瘩,我赶紧扶住墙,不成想墙也是软趴趴的:
“饿了……”
.
哥谭的夕阳是流动的。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团热烘烘的皮毛里,偏头就对上了一双狗眼。
安详的流云被尖叫打扰,在风的嬉闹中散成茜红色的火焰。
“醒了?”头顶上落下一个高中生,我下意识接住他抛来的东西,定睛一看是杯奶昔,“你不知道自己低血糖吗?我中午喊人往套间里送过吃的。”
大丹犬早就抖擞皮毛站起来,绕着达米安打转,被他蹲下来摸脑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叫它充当枕头的。
“我早上吃过谷物棒……再说你们美国人的点心甜得要命,我是三十,不是十三岁。”
意识到学校的天台没有别人,我放松地往后一靠,喝了口奶昔——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甜——但我是个绝对不会浪费食物的人,所以凭借毅力咽了下去。
一整杯奶昔快速见底。
大概是看不惯我得过且过的懒样,高中生的眉头再次皱成一团,像个生气的小老头。我才不管他怎么想,无赖地摊开手:“好了,给钱,看在我晕倒的份上,能不能多给点?”
达米安憋了口气,过了片刻才走过来,少年人的阴影把我罩住:“你需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一打富兰克林塞进我的手心。
我喜笑颜开,捧着满手铜臭味一张张数,对于他的建议并不放在心上。
“有什么意义呢,达米安少爷?我们这种人即使下一秒死在哪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倒是您,年纪轻轻活得挺辛苦吧?要是您父亲能别满世界乱跑,今天这事也不会发生。”
少年人抿住唇,初次在我面前瞪大了那双绿油油的眼睛。
最近好像经常碰到长得像猫的人。
把那点熟悉感甩到脑后,我收起报酬,站直了身体。
抽条的男孩依然比不上成年人,更何况我还穿了带跟的鞋,他的阴影无法把我完全笼起,沉没的太阳从他身后照进我的眼里。
“我看见橱窗里有写着你名字的竞赛奖杯,”耸耸肩,我从他身边绕开,“一般学校估计会对你平时的表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请家长,也不会把我数落得像个孙子。”
“……不要随意猜测你不了解的东西。”被陌生人冒犯的不虞浮上达米安的脸颊。
对此我只是把衣服穿戴整齐,有些心疼地拍拍外套上的灰。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你们家实际情况怎么样,不过我想起来,这所私立高中十年前发生过枪击案,一度办不下去,直到韦恩带头入股才变成了名门就读的好学校。”
难怪我和这里气场不合,“我十年前在这所学校做校工来着。”
如同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达米安迅速否定我:“不可能,我们没有——”
“不要打断我说话,”我截过他的话头,感觉自己简直像刑侦剧里的主角,“校长话里话外的暗示我听得想吐,你们公司是不是在继承人问题上意见不合?他就差把支持你哥写在脸上了。”
我确定自己的表情很认真,少年人在这份注目中缄默不言,直到提图斯有些担忧地去拱他的手。
“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他承认了。
“怎么说也不该把这事牵连到你身上啊,”我不由叹气,“无论他们是想卡你毕业证好邀功,还是单纯借这种行为试探你家里人的意见……都是非常恶心的行为。”
回忆起那半小时谈话,我又本能地开始不适,但终究没在高中生面前喝酒。
“所以你就和校长说,德雷克在帮我打工?”
大少爷的目光掠过我伸进衣兜里摸酒壶的手,最终定格在我脸上,听不出质疑的语气。
“瞎说的,吓唬吓唬这个臭老头。”
我咧开嘴笑嘻嘻,“他信了?哈!我真是个演技天才!”
不枉费我拿出平生最严肃的表情人身威胁。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我可真是个实干家!
就是太累了这辈子不想再赚这种辛苦钱——我说真的。
奖励自己晚上买包烟。
达米安虽然听不见我美滋滋的心声,不过也能从我的表情上推测一二。总是板着脸的年轻人撇过头,没有泼我冷水:
“多管闲事。”
……好吧,还是泼了的,但这点温度夏天拿来纳凉正好。
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摆出一副大受打击的神情。高中生瞄了两眼,又瞄两眼,最终还是受不了似地放大音量,“拿腔作势给谁看……晚餐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就当多喂一只提图斯!”
被点名的大丹犬叫了一声,对于和我相提并论这事不太爽。
我才懒得管我在少爷心里是不是流浪狗——普通流浪狗能像我这样随便挑餐厅吗!它们不能!
“我想吃披萨。”
“……”
达米安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没有,垃圾食品是我的归宿。
确认我不准备改变注意,他揉了揉眉心,重新给自己的狗套上项圈。我欢呼一声,凑到他另一侧,获得了提图斯龇牙咧嘴的警告。
本人大人有大量,不跟狗计较。
这份好心情本该持续很久。
就在达米安去拧楼梯间的门把手时,我听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引擎声。
我们对视一秒,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肯定,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冲到天台边缘。楼下车水马龙,接近晚高峰的前奏——前提是那辆造型夸张的猛兽没有咆哮而来。
“……那是,蝙蝠车吗?”
相比我的困惑,达米安的眉眼中凝起一股燎原的愤怒。他望着车辆上被挂满的小丑装饰,厌恶与憎恨满溢而出:
“不,别把它当成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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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一集
警笛撕心裂肺大合唱,仿佛蓝红蜂群死死咬住蝙蝠车的尾气。
“前方车辆请立即停止行驶……你已进入火力射程内……”
同僚的声音被风撕扯变形,便携式喇叭在高速中拖出刺耳的长音,一如他们绷紧的神经在不断拉长。
蝙蝠灯兽造成的破坏致使警卫机到现在都没有修复完毕,这是半年来首次——警察们又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止哥谭愈发疯狂的犯罪。
前面的钢铁猛兽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几乎所有警察都无法忘怀半年前的光景。当时正值市长竞选之际,小丑不知从何处搜罗到了一堆蝙蝠侠的装备,不仅将它们改造成红与绿的凶器,更是用其中一把蝙蝠镖终结了竞选人之一的凯恩先生。
他将可怜的尸体绑在蝙蝠车上拖行,在每条城市主干道都留下了肉酱般的血迹。这些痕迹很快腐化,释放出的新式笑气感染了一部分警力,强迫他们抓挠全身,哪怕血肉模糊也必须开怀大笑。
纵使这起恶性事件以红头罩扛着小丑的尸体交给GCPD而告终,当时的恐惧仍旧萦绕在人们的内心。
蝙蝠的标志不再令人们感到心安,反而被印刻上永恒的微笑,也正是此次事件之后整座哥谭再也没有看见过熟悉的黑披风。
有人说他们的骑士已经被丑角杀害。
警察们在那之后花了很长时间确定蝙蝠车的下落,然而它似乎消失了,一如那个再也没有回来的身影。
直到现在,犹如当初的噩梦重演。
蝙蝠车横冲直撞,即使看上去破破烂烂,也不妨碍它轻松破坏警方的大部分路障。它始终距离最近的警车大约五六米,像是在逗弄蠢笨的猎人。
这回他们还能看见黑披风从天而降吗?
上天从不安好心,故意与人们的祈祷作对。城市义警们并无踪影,蝙蝠车却向后升起一截炮管,熟稔到叫人胆寒的绿色气体从中喷出。
所有警用通讯器响起统一的指令:“戴上防毒面具——”
绿雾即将淹没第一辆警车,所有人蓄势待发,准备好面对未知的恐惧。
于此同时,却有什么轻盈地落在车头。
柔软的身形,像是某些深夜栏目里才会有的轻飘飘装扮,少女伸出五指上的镶钻美甲,黑发随风乱舞。
以她为分界线,毒气被一堵看不见的滤网筛过,化作满天闪烁的梦幻之物。
无数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街头。
.
“呸呸呸!”
我吐掉不小心进嘴的花瓣,只觉得味道能比得上发馊半个月的厨余垃圾。
总而言之,先坐下来拿酒漱漱口。
没等我靠上前车窗,身后就传来了玻璃被敲击的闷响。回过头去,我才发现驾驶位坐了个熟人。
“晚上好啊格雷森!”
警车的质量有点太好了,我完全听不清他在里面说什么,只能一点点对口型,“什么?你说慢一点!……嗯嗯……呃……关注、关注什么?前、前方——”
里面的罗姆人帅哥恨不得扭着我的头转向他说的方位,我只好跟着转,和即将射中脸颊的小型导弹碰了个对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画着小丑妆的弹头能激发所有哥谭人的小丑恐惧症——眼见那双咧开的红唇就要亲吻鼻尖,我发挥有史以来最快的手速扇出一巴掌。
炸开的彩带烟花震得警车一歪,我恍惚间听见格雷森在车里喊了句“小心”,视野里有更多导弹冲破硝烟,看样子全数锁定了脚下的载具。
这可不妙。
我调整姿势,鞋底踩上车窗,把自己想象成一根压缩的弹簧。
由近及远,导弹的路径清晰可见,肌肉随之伸展。我从车窗起跳,手中酒瓶精准击中弹头脸的眉心。
魔力的传导再度令半空炸开烟花,我借用冲击力将身体送到第三颗导弹身边,再度全垒打。
“轰隆隆——”
完好无损的警车挂满了飘带和亮片,像是刚刚从汽车美容间里冲出来,而我正好可以降落到它的车头,朝里面的格雷森比“耶”。
我敢发毒誓,刚刚那一套全垒打连招一定帅得不行,唉,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适合当魔法少女的。
没看见蝙蝠车上伸出来的炮管都惊魂不定地缩了回去吗!
下意识准备就着酒瓶再喝一口,舌头却半天没尝到酒液,我不得以将它平举。
瓶口里不再是异色玻璃,正相反,它底部的大窟窿正好把前面跑出残影的蝙蝠车框了进来,车上的小丑半身像顺着风压狂舞,一边用帽子疯狂扇自己嘴巴子。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半瓶啤酒都顺着窟窿流走啦!
我那点沾沾自喜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看向前方的眼神也犀利了起来。
引擎声响彻天际。
蝙蝠车仿佛感应到不对劲,它猛地提速,尾部的喷气口亮起蓝火,顿时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扰民啊!”我一边捂耳朵一边破口大骂,“每次你们义警拉风过街都有一排居民睡不着觉啊!”
“……你不能飞到它上空吗!”
降下车窗的格雷森大声打断了我的牢骚。
“我的最快速度只能和你的车持平!一路跑到这已经累得够呛了,我今天只吃了几根谷物棒啊兄弟,正准备让狗大户请我吃晚饭就被拉过来演追车戏!”
这么一总结,我顿时更饿更生气了,“谁来赔我披萨!我的披萨嗷嗷嗷!”
鬼哭狼嚎令蝙蝠车轮胎擦出火星。
警车敏捷地随它飘移过弯,这才确保猎物始终保持在视野范围内,司机再度把头探出来:“先进来吧,乌苏,警车报损也要从我工资里扣的。”
他看了看在方才飘移中被我捏烂一块的车前盖。
“你一个韦恩家的人还计较这个……”
我从副驾驶那打开的车窗钻进去,一屁股坐他旁边,“哦对了,我还遇到你弟弟了——最小的那个。”
青年微愣,不忘在驾驶途中分心打量我,像是对我还能活蹦乱跳感到发自内心的惊讶:“达米安……他请你吃披萨?不应该啊……他前几天还……”
他声线放低,我几乎很难听清最后的自言自语。
这说的,小少爷不是人挺好的——除了嘴巴毒之外。
没等我为金主辩解一番,警用通讯便强硬地插进我们的对话:“……滋滋……总算联系上了,你们两还好吗?”
我确定这个嗓音有在哪里听过。
旁边把方向盘玩出花来的格雷森却好像早就知道他是谁:“红罗宾?你怎么会用交通组的频道?”
“………放心,我黑掉了整个通讯小组,没人会听见这段谈话,”那边传来了有人喝水的背景音,以及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哥谭的交通调度花了我不少时间,好在成果不错,接下来除了你们应该不会再有人参与这场飙车游戏。”
我还是觉得他先前的停顿很可疑……
不过通过后视镜看去,后面的确空荡荡一片。格雷森的车技真是意外得不错,我从没听说过有谁能咬着蝙蝠车的尾巴不放呢。
“你是不是替换了凯恩局长的权限?”
“事实上,托某人的福,”年轻义警的声音冷冰冰的,“我现在只能和被捆起来的局长女士待在一起……我真的很抱歉,女士,请您别瞪我,袭击您的罪魁祸首我会好好替您教训他的——现在,再睡上一觉……”
“你要教训谁,红罗宾?”
第三个人在此时插入他们的对话。
我明显听见格雷森无奈地吐出一口郁气,他仿佛对接下来会发生的吵嘴再熟悉不过,脸上浮起一层麻木。
“哇哦,我倒是不知道现在的偷车贼还能大摇大摆地装作无事发生,”红罗宾大改前几次见面时的礼貌形象,“我的摩托怎么样,你骑着能够得到地面吗?”
好恶毒,我好喜欢。
后来的第三人也不甘示弱——我真怀疑哥谭义警的选拔标准是会说垃圾话:
“如果我没记错,三年前你的身高就没变过,”罗宾发出嗤笑,“我明白了,你这是跳跃青春期直接进入更年期,嫉妒的嘴脸着实难看。”
他那边隆隆作响的摩托引擎把十分嘲讽翻了数倍。
这种时候,谁要先气急败坏谁就输了,而红罗宾果然不负我望,沉稳如常:“那是因为我要处理你们所有人留下来的烂摊子……罗宾……你还配得上那个标志?需要我提醒你是谁在半年前舍弃制服离开哥谭的吗?”
……不对劲,我后知后觉地想把自己塞进座位下面——这是要开始处理家务事的节奏啊!你们义警怎么也和西班牙婆媳电视剧一样抓马!
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外人,格雷森堵住了罗宾接下来的发言:“行了,先处理正事。”
他瞥向我,我很有眼色地摆摆手:“没事兄弟,我就当听八卦过酒。”
然后顺便摇摇我新拿出来的罐装利口酒,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一半有余。
“蠢货,酒精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通讯器里冒出暴喝,我的手下意识一抖,差点又浪费一罐。
“格雷森,看住她,把蝙蝠车逼到第五大道和跨海大桥交界口。红罗宾——”
随着我没抓稳的酒落到身旁人的手里,红鸟也恰好接住罗宾的话头:“把桥升起来?我已经准备好了,别告诉我你想和蝙蝠车硬碰硬。”
“我可不是脑子一晃全是水声的笨蛋。”
我反应了几秒,意识到自己被骂了:“……你们不能管管他吗?”
罗宾的笑声从通讯器里传出,而其他两人对我的控诉进行冷处理。格雷森轻嗅过手里的酒罐,眉头皱了起来,“你就喝这个……?我们晚点再说这件事。”
万恶的有钱佬,便宜酒没惹你们任何人!
再和这群人待下去我迟早要哭的,我发誓。
然而心碎的魔法少女无人在意,那边三个人已经敲定了捕车计划,在蝙蝠车通过跨海大桥时提前上升两边桥面,确保它在空中四轮无处借力。罗宾则需要在车落水前及时撬开窗,带走里面那个该死的驾驶员。
听起来十分专业,而且格雷森的车技和红罗宾配合调度的防弹卡车群也确实保证了蝙蝠车正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前行。
用他们的话来说,如果警车里没有坐着一个能手撕导弹的威胁,或许蝙蝠车还会尝试闯过路障。
合着……我就是个吉祥物?!
算了,吉祥物就吉祥物吧,起码也算帮上忙了。
自言自语地说服着内心的郁闷,我却仍然无法摆脱一种微妙的预感。
如果只是一辆普通的蝙蝠车,我为什么还会产生必须变身的紧迫……咳,倒也不是说要拿原装身躯试试导弹全垒打的意思啦。
这种对恶意的感应在我目送那辆黑色猛兽登桥后攀上巅峰。
“不行,我得去看看。”
撇下还想说什么的格雷森,我下车奔跑起来。
蝙蝠车挂在视野中央,似乎看出敌人想要它落水的意图,它没有减速,而是用尽全力冲向天空。
车影和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紧接着,少年人的白衣从悬挂的月亮里下落。
我追上去,和他一前一后落到蝙蝠车顶。
罗宾依旧和那天晚上一副打扮,他动手撬起车窗,口中不客气道:“你上来做什么!碍事!”
我的目光掠过他的胸膛,不见刀伤,随后下落进打开的车窗中。
里面有灰尘,有血迹,有打斗后被破坏的座椅,独独少了一样东西。
司机。
“因为这是我的活儿。”
趁着他愣神的极短瞬间,我伸手把罗宾拦腰抱起,随后像个铅球运动员那样稍作蓄力,把小鸟扔向桥的断面。
罗宾似乎在半空骂了我句什么,但已经没时间去分辨了。
伸出的钢索枪贯穿我的脚腕。
血珠飞溅车窗,蝙蝠车犹如拥有自我意识那般将它们重新闭合,在坠入水面的数秒间发出引擎启动时的巨响。
不,比那更大声,几乎成了动物的咆哮。
车辆沐浴着这新生的啼哭,它折叠前盖,挪转车轮,终于变形成了一辆合格的人型怪物。
“老天,变形金刚是真的!”
我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声感慨,便被蝙蝠车锁在怀中,直直入海。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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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关于魔法少女,我始终有一个疑惑。
回顾以前的老动画,基本上绝大部分作品里的受伤画面都不会轻易让她们缺胳膊少腿,直到十几年前小圆开创了新的流派,魔法少女们大多变成了自愈力很强但被抓住弱点也会死相凄惨的存在——
疼痛可以忍耐,受伤也会愈合,但是弱点却始终存在。
宝石,香水瓶,法杖,手机,或是会魔法的宠物和小婴儿。
对比起来,我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所以,我的弱点在哪里?
.
海水呛进肺部的时候是辣的。
水压正持续不断地骚扰着耳膜和双眼。
被机械挤压身体时内脏会很痛苦地鼓胀起来,塞满骨头的缝隙。
最糟糕的是,钢索枪的扒勾死死扣住血肉,我能感觉到随着挣扎,有东西在碎掉的骨头和筋肉中动来动去。
像活着的蛇。
它咬住了我藏在醉酒中的恐惧,并一点一点拖拽出来。
这种情绪是人类本能的求生反应,令我强行撑开蝙蝠车的怀抱,而后掰断腿部束缚,一刻不停地向上游去。
猝不及防的落水没有给我吸气的时间,大脑正因缺氧而发出警告,我必须尽快浮上水面,不然的话——
受伤的脚踝被敌人攥住。
哪怕是早就习惯与病痛为伍,二次伤害仍然夺去了我最后那一口氧气。这里是海的世界,所以连哀嚎也只能传达给水分子们聆听,仿佛能与我感同身受,它们争先恐后钻进了我的喉咙,企图与温热的肉/体合二为一。
视野迅速发黑,心跳急促地在耳朵边上打鼓,试图唤起躯壳的活力,好叫她摆脱下沉的死亡。
我在这样的绝境中,意外嗅到了平静。
或许痛苦只是一时的,在机械把我再度摁进海底后,我就能获得永恒的安宁。
难道没人会对此心动吗?
回答我的是捕鲸枪迅捷的残影。
蝙蝠车或许是被刺中了,不再有蛮力阻碍我上浮,正相反,有人伸出胳膊,不由分说抓住了我肩膀上的绶带。
空气代替海水紧紧包裹。
咳嗽、干呕,湿漉漉的刘海再次蒙上我的目光,只能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
“上次你在用汤淹死自己,这回倒是学聪明了,”那人手背上的蝙蝠咬住我的发梢,“跳海自/杀,嗯?”
我应该像上次一样说谢谢,但海水喝得太多,嘴巴只能用来呕吐。
见状,对方干脆把我提进船里,他戴上了所有哥谭混混都熟悉的猩红头盔,我却能想象出其下眯起的蓝绿眼珠。
“好、好久没见,狱友。”
红头罩没作停顿,掏出雷达探测器俯视海面:“我们的关系可没好到互相寒暄的程度,医药箱在船舱里,处理你一下的脚。”
或许是被染成血粉色的腿套看起来着实惊悚,他脚步一顿,最终还是伸出手,“蝙蝠车的钢索枪味道怎么样?”
我痛得没什么力气,全靠魔法少女的好体质撑着。被捏成铁块的扒勾嵌在脚腕里,看起来有点恶心。
“真不错,你帮我……把东西抽出来就行……”
失血处冷冰冰的,我打了个哆嗦,努力把话说完,“我会自愈。”
停在半空的手指紧握成拳,红头罩啧舌,但仍然蹲下来握住我的小腿:“那小鬼就该吃点苦头。”
大概指的是罗宾吧。
慢了半拍,我反应过来。
“换成一般人被变形金刚怀中抱妹杀,绝对要去鬼门关晃两圈,”我小幅度摇头,“他还那么年轻,万一死了多可惜。”
话音刚落,红头罩的视线仿佛能透过护目镜,在我脸上割两刀。
我说错什么了?还是他们俩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没听说啊……
不等我细想,一股剧痛沿着脚踝上冲到大脑,把所有疑惑统统搅碎:“嗷——你要拔也得提前吱一声吧!”
青年没有松开我的小腿,只是把连着一小截钢索的铁块扔到甲板上,语气古怪,“抱歉,我以为你的痛觉神经异于常人。起码那些狱警揍得手酸了也没见你吱声。”
这能相提并论吗?!我趴在甲板上大喘气,冲他偷偷竖中指。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骂人……呃这可是红头罩啊,当年他把一包人头丢上桌子的轻松我死都不会忘,我怕他也把我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估计是没发现我的小动作,青年站起身又看了眼雷达:“没时间在这浪费了,老头子的车难缠得很,我们必须上岸。”
伤口正在魔力的作用下迅速愈合,我看着他重新启动马达,破旧的捕鲸船于是行驶起来。
我不太能感受到蝙蝠车带着我游了多远,但抬头看去,跨海大桥已经变成了玩具般大小,我们离开了米勒港,船只处在鲍勃凯恩海峡附近。
漆黑的海面泛着鳞光,小小的捕鲸船像是孤身行走于黑夜的旅人,不知何时就会遭到猛兽袭击。
红头罩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难不成他之前就一直在关注蝙蝠车的踪迹?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总不可能是特意过来救我的。
随着船只与岸边的距离逐渐缩小,我的脚腕也基本上恢复了知觉。魔力量消耗不少,我估计是没法把蝙蝠车彻底分解——最多两条手臂吧。
更重要的是,饥饿和疲倦就像制服里吸饱了的水,拖着我的四肢往下拽。
之前几次变身可没有这样沉重的体感,酒精总是令我踩在飘浮的云层上。
本能地,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清酒。
入口的味道很奇怪,苦涩麻痹舌头,它像是点燃了我的口腔,一路烧进咽喉。
我急忙冲到栏杆旁呕吐。亮片和斑斓的不明流体化在海里,是内脏没有修复完全的缘故吗?反绉而上的全是铁锈味。
掌船的红头罩也感觉不对:“……嘿,别把头伸出去!晕船也给我吐在甲板上!”
我和海面上的倒影互相对视,彼此都清楚这绝对不是晕船。
倒影柔顺的黑发开始掺杂银丝,饱满的脸庞爬上凸起的青筋和红血丝,眼周青黑逐渐挤得红晕消退。
酒快醒了。
徘徊在辛德瑞拉耳旁的午夜钟声此刻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血肉中的魔力正在流失,我会变回那个一事无成的灰姑娘。
不行。
不行。
不行。
敌人尚未浮诛,身边还有人需要保护,我必须做点什么。
“你还有酒吗?”
青年为我的猛然靠近肌肉紧绷,他有点不明所以:“……没有了,我的酒壶里还装着你上次的杰作。”
那是没用的,那是用魔力变出来的,无论喝多少总量都不会改变。
我有点抓狂地揪住头发,把脸藏在手心里。
早知道应该喝点更烈的。
不,既然酒精是变身的钥匙,那么早该预料到酒醒会成为魔法少女乌苏的弱点。
啊啊,我总是笨得不行,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当自责充斥思绪,我意识到自己完蛋了。魔法少女是无畏的,魔法少女不会被疼痛拌住脚步,魔法少女会成为所有人的太阳。
只是憧憬着屏幕里的英雄,实际上则在沙发上腐烂的成年人配不上她的力量。
“乌苏……?”
红头罩的声音在激烈动摇的心绪间摇曳,“你的制服在融解——?!”
犹如瞄准了他话语中的焦急,海面蓦然爆发出巨大的水花,断掉的钢索于电光火石中劈向甲板。
蝙蝠车就在脚下!
反射性的回避令我和红头罩分隔在裂开的甲板两端,伴随海水在船只的缝隙中张大嘴巴,我能看见水下亮起了两束刺眼的光束。
我最后看了一眼稳住身形的青年,他单手按了下头盔,像是在和谁进行联系。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试图伸出手:
“跳过来,乌苏!”
钢索一击不成,又如触手般扬起。
红头罩不是好人,他杀的人可能比我杀的鱼还多。
但比起我,他更值得活下去。
这样的结论自然而然促使我扬起手臂——抓住的不是对方手背上的蝙蝠,而是甩下的钢索。
冰冷的海洋再度淹没视野。
.
酒醒有什么好处?
大体上没有,除了每分每秒都能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更近。
可惜这回我不能放任自己沉湎于此,头顶上还有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我必须给他多争取些逃脱时间。
钢索带着我在海里极速遨游,我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每分魔力,只在它想要冲破海面时才施力阻止。
反复几次,这样的行为明显让蝙蝠车更生气了,钢索张牙舞爪地把我甩来甩去,不断撞击着礁石和沙土。每次触地都能让我听见肉/体在哀嚎。
它胸前的远光灯炯炯有神地盯着我,与小丑喷绘上去的红唇组成了一张大笑的脸。钢索从他的腰部射出,就像调皮的长尾巴,我似乎能感觉到它的玩心,不再抗拒地任由绳索捆住自己。
而意识到猎物不再反抗,蝙蝠车收回尾巴,伸出利爪揪住我的绶带。
肺中氧气在方才就消耗得差不多,魔力量只够分解大约几平方米的物体。我必须等待机会接触到蝙蝠车的动力源,然而它只是盯着我,仿佛是要欣赏人类在水中窒息的模样。
“……”
接着,描绘的红唇从中间咧开,其中的机械零件咬合挪移,如同声带的振动。
它是不是要对我说点什么?
心知这是个好机会,我没等汽车人继续自白,扯断绶带反蹬它的手爪。
反作用力带着我冲进它长大的嘴部,同时蝙蝠车也闭紧口腔,海水迅速排出,给了我一口喘息的机会。
鼻子里沾满了滚烫的机油味。
在蝙蝠车内部呼吸根本不是件易事,耳畔的引擎声激烈无比,指挥着内部零件组成坚硬的利齿,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再不找到动力源我就会被它嚼碎。
维持不住的制服自动垮下身体,高级西装在尖锐的咀嚼中伤痕累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还在往里爬。
伴随着更加灼人的热烫,引擎近在咫尺。我用尽全力伸长手,企图触碰到它的外壳。
那些利齿已经戳穿身体,而我只差一点点。
最后几毫米……!
按上引擎盖的指腹发出烧焦的滋滋声。
最后的魔力传导而出,将小小的铁疙瘩分解成美丽的亮片雨。
“……妈的。”
我又吃了满嘴闪粉,但这回尝起来却是酒心巧克力的味道。
有什么液体被咬破外壳,顺着我的喉管滑了下去。
.
夜晚的亚当斯码头一片寂静。
公众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跨海大桥那,远远地依稀能望见巡逻打捞的快艇和盘旋的直升飞机。
不过眺望海面的四人并不在此列。
“改造后的EMP真的能对蝙蝠车起作用吗?”
警官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像是想起什么,他把喷涌的怒意指向一旁湿淋淋的青年,“……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杰森!要不是你挂断通讯我们早就能过来帮忙!”
“然后继续放任她在外面乱逛,”红脑袋罪犯没有看他,“你们上次已经让她逃掉了。”
这下可扫射到了正在操作机器的红鸟义警,他不再对着便携式电脑敲敲打打:“……但是给了她酒的是你。”
“没错,所以我才会出来把她逮回去。”
“……你准备在那个烂地方待一辈子?”突然呛声的是最后那位白衣刺客,他已然跳上了临时调来的蝙蝠翼,“父亲已经回来了,你还要为可笑的情绪忏悔多久?别告诉我你后悔开枪了。”
“达米安,你再多说一个字,”红头罩一字一句盯着他胸口的标志,“我就把它撕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半年你会去哪,老头子的尸体是你偷走的!”
“你他/妈的和你那个疯子母亲一模一样!”他大步向前,揪住少年人的衣领,“你把他丢进了拉萨路池!”
罗宾的胸口随之开始剧烈起伏,有血色浸透他的胸口,茵湿了标志。
阻隔开他们对视的还是格雷森,他一向温和的声线结了冰:“你们两个!不要忘记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姑娘是有些超能力,但不代表她是万能的!”
“我锁定了一些可能是蝙蝠车的东西,”还在忙活的红罗宾给自己套上氧气瓶和潜水装备,“新的蝙蝠潜艇还在试运行阶段,我得下去以防万一。”
他随即话锋一转:“我也觉得你很过分,达米安。”
整理着衣领的罗宾沉默片刻:“我没有……”
“什么?!”
他的话好像点燃了红头罩最后的理智,“你敢说你没去联盟?我在黑门都能知道塔利亚找回了她的继承人!”
“杰森!”警察立刻拦住他,“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都回来了,让我们晚点讨论这个!”
“好吧!我看你能把他护在鸟妈妈的翅膀下到几时!”
气氛僵硬得能石化任何路过的小动物。
这四个人各做准备,似乎是要入海。
我觉得是时候出声提醒一下他们——虽然几秒前我才从海里爬上来。
“呃……那什么?”
四双眼睛瞪了过来,然后变成了不同程度的难以置信。
“你们如果是想找我的话,”我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魔法少女装扮,“我已经在这里了。但很可惜的是因为不小心被蝙蝠车吃进肚子,我为了出来不得已把它拆了。”
酒心巧克力的劲儿够大,我没忍住打了一个嗝,双手从背后捧出,“这是它的残骸。”
巨大的轮胎需要双手抱拢,其上的蝙蝠标志闪闪发亮。
注意到他们的表情有些微妙,我警觉地把蝙蝠轮胎背回身上:“别打它的主意哦,我要拿去卖钱的。”
话音刚落,他们中的其他三人都看向了红头罩。
真是莫名其妙。
最终率先移开视线的还是格雷森警官,他走过来上下打量我,久久才松了口气:“你看上去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反正被戳成刺猬的身体也修补好了,我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
“我饿了。”
肚子配合得发出一声咕噜。
走下蝙蝠翼的罗宾拧起了眉。
在几乎凝滞的氛围里,他的目光滑过身旁人神色各异的脸,最后落到我身上。
“要吃披萨吗?”
“要要要!”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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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重物坠落地面的闷响。
床垫结结实实给我的鼻子来了一下,那些充斥眼前的梦境也跟着消失不见。
太阳穴发胀,指尖发麻。宿醉的感觉着实熟悉,我艰难地把自己翻了个面,对上一双沉默的蓝眼睛。
“……早、早安?”
马龙的视线带着某种穿刺感。
我本能抱住一起掉下床的毯子,开始回忆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得罪过他。
昨天在图书馆吃零食?
不,那是他把我丢出去的。
前天不小心把厨余垃圾和可回收垃圾弄混了?
……应该也没事,不就是少挣几块钱——呃好吧这个勉强算进来。
大前天在他俯卧撑的时候坐在他背上看肥皂剧?
这不是给他增加点锻炼难度吗!马龙应该反过来感谢我!
一正一负抵消,我重新把脸从毯子里探出来:
“嗨。”
即使是刚睡醒还有点迷糊,我也能注意到他额头绷起的青筋。
“你没有其他要解释的吗?”
男人居高临下,身上还穿着一件“我爱哥谭”的T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上面喷绘的红色爱心太抢镜,我努力了三秒实在没法把视线从他胸口挪开:“嗯……解释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把通讯器开着,随时保持联络?”深呼吸后,马龙弯下腰与我对视。我嗅到了某种风雨欲来的气味,连宿醉都开始悄咪咪地提前逃跑。
大脑姗姗放映昨晚吃的披萨——还有变形金刚。
“鸡肉披萨……你吃了吗?”
马龙看起来想把我卷起来当披萨吃了:“乌苏,要不是我昨晚出去得勤,你能从下水道漂进海里!”
更多的画面跳了出来,有我把蝙蝠轮胎当船放进下水道里的,也有我瘫在上面昏昏欲睡的,鸡肉披萨则一直被完好地安置在肚子上。
“我、我当时想着睡五分钟就起来……正好下水道和这里顺路……”
冷汗一点点溢出皮肤,我在面前人越来越黑的脸色下讪讪住嘴。
早知道还不如跟红头罩回阿卡姆!!!
为了避免火山喷发,我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装可怜。
“对不起,马龙,我知道错了。”
流浪汉呼吸轻了些。
有效果!我再接再厉:“看在我还觅食回来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披萨好吃吗……?”
男人把手臂抬了起来,我反射性往毯子里缩,却发现他只是挤了挤眉心,声音也没再放在怒火上煎烤,“你睡姿太差,我找到你的时候披萨已经掉进水里了。”
“什么?!!”
我感觉自己损失了一个亿,“我特意打包回来想给你尝尝!那家店可贵了!”
“你应该少吃点垃圾食品……去洗漱,我做了午餐,”在叹息后,马龙把我从毯子里揪出来,“昨晚的事情还算顺利吗?警察在海里捞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你和蝙蝠车。”
“小意思啦,”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还有义警帮忙,晚上我们顺便去把轮胎卖了。”
他把我丢在盥洗室门口。新基地就是这点好,虽然身处地下,但各种功能一应俱全——马龙说过这里原本个废弃的防空洞。
眼见危机过去,我撩起衣服擦擦冷汗,一边推开了门。
入手的触感很廉价,我不禁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套在身上的变成了“我爱哥谭”同款T恤。
……等一下。
有人仗着身高搭住我的肩,示意我去看脏衣篓里那一堆被血和海水泡得皱巴巴的高级西装。
“那么,”马龙凑到我脸颊旁,“上面的破洞和血是怎么回事?”
完。蛋。了。
.
餐桌上的气氛只能用针落可闻来形容。
自从我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马龙后,他便始终保持缄默,任由我的心在忐忑中摇曳。
此时此刻,面前的杯子成了视线的唯一落点,我不敢分散余光,仿佛上面的花纹藏着宇宙起源的秘密。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马龙是个好人,他的关心有些隐晦,但是我始终都记在心里。
只是太久……太久没有人会为了我自身的安全而如此生气,我不习惯被这么对待,所以我会向他们这样的好人撒谎,我知道这样做只会令他们在知道真相时怒火更甚。
但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尽可能瞒着。
沸腾的寂静里,一丝埋怨冒出了我无所适从的脑海——或许这不是我的错,而是最近遇到的人都过于异质——
为什么不能像对待一件工具那样对待我?
另一只水杯被主人搁在桌上,微小的响动将我从心绪中迅速抽出。
“我昨晚一直在找你,乌苏。我知道你肯定会随便找个地方就睡过去,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习惯这样的做法。”
男人低沉的声线犹如看不见的丝线,一层层缠住我的口鼻。
我还是不敢抬头。
“然后我就发现了顺着水流飘过来的尸体,”马龙的双手在我的余光里合拢,“你的衣服被血泡透了,这甚至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
……还有哪一次?
窒息感逐渐勒紧呼吸,我来不及深想,意识到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真的没关系,我这不是痊愈了吗?只要有魔力及时补充,无论多严重的创口都不会留下痕迹的。”
一个微笑暂停在我的脸上,我应该翻动手腕展示自己——但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旧伤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所以为什么我要这样证明我自己?
为什么他就不能把这件事轻轻松松地揭过去,再表扬一下我的努力?
埋怨又开始在水面下冒泡,那些升起的泡泡正变得越来越多。
我尝试把注意力集中在马龙的声音上,能感受到的却只剩痛苦:
“你有选择的,乌苏。那男孩让你跳过去,你为什么不能抓住他的手?”
“……”
“因为你不相信他,这些义警的帮助你一个都不相信。你的力量滋长的是你的盲目。”
他的判断太过绝对,以至于我忍不住攥紧杯子:“不是这样的。”
说点什么,乌苏。找个理由反驳他。
“是吗……可是你并没有正视他们为了这座城市而付出的汗水和血泪,”马龙就像一个把囚犯逼上悬崖的警探,“不然你完全可以把你的担忧提前说出来,我相信他们会和你一起想办法。”
不,不对。绝大部分人只会对我的发言嗤之以鼻,这才是我最熟悉的态度。
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找准时机把罗宾抛出去,我的做法并没有问题,我想要帮助他们的心情绝对不是虚假的。
是的。
没有人规定必须把这座城市压在他们的脊梁上。
“你把他们说的像殉道者,马龙。”
我终于能够抬起头,直视对方略带讶异的眼神。
“这才是不对的,”我的心跳正随着吐露的话语逐渐加快,“蝙蝠侠和他的同伴已经为哥谭付出了整整二十年,罗宾看起来还是个未成年,红罗宾也比他大不到哪里去。”
“红头罩是个疯子,但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摆脱小丑,更别提是普通警察的格雷森,他们一直在为所有人尽力,而且不求回报。可是这不能成为我们理所当然让他们去承担伤害的理由。”
“蝙蝠侠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对待那些孩子的。”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拥有如此充足的底气去反驳什么人的意见。
马龙的眼睛里倒映着我自己,头发乱糟糟的,满脸病色的——但是她十分坚定。
对面的人一定感受到了这份心意,可愈发升腾的情绪促使他站起身:“我们没在讨论他们的问题!我的重点是你!即使有人该为他们负责也不能是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天哪,我对自己是个多糟糕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你不在乎你自己——”
“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满意的死法!”
愤怒一定是会传染的,不然我也不会一把揪住马龙的领子,“我愿意这么干!我乐意这么做!这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方法,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的!”
巨大的回音在整座地下室来回游荡。
没有人率先挪开眼神,手腕被异性死死捏紧,他激烈的脉搏仿佛也在跟着我的心脏一起跳动。
那双总是深沉的、平静的眼眸里海浪滔天,他的怒意最终被一丛水花浇灭,剩下的只有痛苦和悲伤。
我说过,马龙是个好人。
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和好人打交道。
.
今夜比昨日闷热许多。
我节省地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到脚下踩灭。
在它身旁则躺着许许多多兄弟姐妹。
所以说不能吵架,一吵架就容易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就要开始花钱。
我把瘪塌塌的烟盒收进口袋,数不清第几次拿出通讯器看看上面的消息。
未读消息为零。
未接来电为零。
那四百美金我明明走之前放桌上了,他怎么就不打个电话问问呢?
“……后悔了。”
为数不多的良心正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我知道他说得对,但是……老天,怎么和好人打交道就这么难?”
“……什么这么难?”
突兀从背后传来的疑惑吓得我被自己的唾沫呛个正着。
“咳咳咳咳咳咳——格雷森?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上前轻拍我后背的的确是半天没见的警察小哥。他穿着那套会显得他身材很好的制服,面上流露些许无奈,“也许是因为你想得太认真了。”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我没有变身的样子,格雷森不由多看了两眼,我急忙把手臂背到身后——早知道应该穿件外套再出门的。
他好像没注意我这点不自在:“你说要找我拿一下马龙的档案?”
“对!”我忙不迭点头,顺势望了望他停在巷子外面的警车,“是不是打扰到你执行公务了?”
“嗯……能从你嘴里听见如此正常的问候,真是新鲜,”青年笑起来,“没事,我正好要送医生去阿卡姆,顺路带给你的事。”
我从他手里接过厚厚的档案袋,没急着拆开:“你确定给我这些没问题吗?”
就和我昨晚问他会不会丢掉警官证那样,格雷森的神色复杂起来,但依然摇摇头:“我猜我是真的做不成一个循规蹈矩的好警察。”
“可是你在帮我们的忙。”
“这话说得很贴心,乌苏,”他抬了抬帽檐,和我道别,“早点回家吧,别让你室友担心——还有记得把身上的烟味除除干净。”
我没好意思和他说我在离家出走,只能挥挥档案袋送他离开。
……严格上来说,那里也不是我的家。
没等我再伤心片刻,几步之遥的格雷森蓦地顿住脚步。
而后他调转步伐朝我狂奔。
“趴下!”
顺着他上扬的尾音,一颗冒着白烟的□□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警车上。
爆炸声与他一起将我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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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五章
格雷森干这种事肯定不止一次。
青年人的体温就像个大火炉,他抱得很紧,用自己的手臂泄去大部分落地的冲击。
“你没事吧?”
我敢肯定我脸红了。
万幸天色昏暗,火光的照映把一切染成茜色。我及时把人推开,站起身拍拍灰:“我没事,老天,近距离面对你那张脸才是种冲击……”
警官慢了半拍,注意力似乎放在了RPG的来源方向:“你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只是在感慨自己被美色腐蚀的灵魂,我是怎么在喝醉了以后和这家伙插科打诨的?
把一切归功于酒精,我上下扫视过格雷森,确定他并没有被爆炸的余波伤到,“……啊!医生是不是还在车里?!”
虽然不确定里面坐的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一个,但我还是三步做两步冲出小巷。警车在大火中扭曲变形,浓烟和汽油的刺鼻即刻钻入呼吸道,我提起T恤领子捂住口鼻,在扑来的热烫中感到一阵战栗。
没事,只是一辆车,又不是烧起来的整栋公寓。
火的印象在脑中反复闪烁,我试图在炽热中分辨那本在后座的人形,肩膀忽地搭上了点重量。
“别离车那么近,它会二次爆炸的。”
她的声音像是清泉,我被带着后退到安全距离。余光里是追出来的格雷森,他看见我们俩时眉心稍松:
“这个时间点买咖啡?你真是……”
“这只是杯普通的冰美式加浓,你没法指望便利店的速溶咖啡液效果有多好。”
注意到在场的另一个人也在看她,金发医生偏转视线,眸中薄雪似的蓝色在火光中融化,“嗨,乌苏。”
“医生!!!”
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我下次去阿卡姆还准备点你呢!”
医生穿着平底鞋,很容易就能搂进怀里。只是区别于想象中柔软的女性身躯,她反而僵硬得像块木头,可能是勤去健身房的类型。
除了咖啡的醇厚,对方也不像一般女孩儿那样喷香水,好像连洗发香波的味道都没有。
我正准备再闻闻,医生便不由分说拉开了距离——一边干举着自己的咖啡杯:“……你明白罪犯是不能指定治疗负责人的吧?”
这听上去是个拒绝,我感觉满腔热情被浇了一泼冰咖啡。
“别这么不近人情,卡洛琳,”警察先生总能揪准时机打圆场,“她只是担心你。”
医生看了看我,眼珠又飞快溜到一旁:“下次别这么冲动得……抱过来,你身上全是烟味。”
我从她软化的语气里听出了歉意,心情跟着放晴:“对不起,可这是我们第一次不隔着防爆玻璃见面诶!我还以为你会更香一点!”
她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见面前的姑娘有些害羞,我正准备再接再厉多说两句,就听见格雷森在那憋笑。
“?”
“……”
青年在我们的统一注视下清清嗓子:“咳,女士们,先把寒暄放一边。我给消防署打了电话,估计五分钟后还会有我的同事过来。”
不远处的警车像是要抓回全场瞩目般爆发出声响,火势越来越大。
这个距离不会烧到身上,说实在话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换了个位子,躲到两人身后:“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投炸弹,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对方瞄准了卡洛琳下车后才发射,这更像是个警告……”说起这个,格雷森面色微沉。他侧过来的肩膀遮住了一半火光。
“给,你着急的时候忘了的,”档案袋被再次递到我手里,“我还得带医生回去做个笔录。”
“谢谢。”
按理说,传递警局资料是不是该避着人耳目?
我偷偷瞟向另一边,心理医生盯着那辆可怜的载具,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恐惧。
“公然袭击警车,他在的时候发生这种事的概率会少很多……”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海里形成了。
“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吗?”
仿佛是看出来我在脑补一些刑侦爱情动作大片,他们两个同时发出一声大喊:
“什么?”
“不、不不不不,没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警官先生露出了那种直男被误会成同性恋的经典表情——我觉得对医生这样的漂亮姑娘有点过分——不过卡洛琳好像并不在乎。
她反而伸手掐住我的脸,一种本能的危机感随着女性眯起双眼而在我背后升腾:“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明白了就给我点头。”
斩钉截铁得我感觉自己说不就会被乱棍打死。
“……得布取(对不起)……”
兴许是回答令她满意,医生终于放开了我的脸,我急忙揉了揉红肿的地方——难怪说不要得罪温柔的人,因为他们生起气来不是人。
这回连格雷森都不帮忙说好话了,他双手抱胸,我们对视了几眼,换来一个轻轻的手刀劈在脑门上:“收起你那副眼神,乌苏,赶紧回家。”
这一男一女的表情还挺像的。
我真心觉得自己没猜错,但也只好抱着东西小跑着离开。
“拜拜,你们俩也要小心哦。”
道别后,印在眼帘里的是医生和警官低声讨论的模样。我不再回头,总觉得脚底下的影子比平时更长。
它看起来有点寂寞。
.
没有蝙蝠灯长明的夜晚,云层犹如翻滚的墨水,似乎只要轻轻一挤,就会在人们头顶倾泻而下。
我在一栋废弃民居的楼顶,就着手电光翻完了马龙的档案。
“呼……”
也就刚来哥谭那会还做过文秘之类的工作,现在再让我看这么多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着实是种折磨。
费力给脖颈和腰做了会拉伸,我听见身体里的骨头在咔咔响。
长时间的阅读让我被压迫的颈椎狂喊罢工,以至于眼前也跟着出现了花屏。
我干脆仰躺在水泥上。
火柴马龙这个名字最初被GCPD注意到还是一起纵火案,当时他还是个和弟弟搭档的底层罪犯,警方在火灾现场找到了两具尸骨,还以为这一对兄弟把自己也跟着玩死了。
没成想死去的只有弟弟,火柴马龙在一段时间后名声大噪,地下世界几乎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诈骗犯,不少人还会跟他买消息,或是雇佣他杀人。
和马罗尼家族搭上关系也是在那个时候。
我算了算时间,估计这是自己来到哥谭之前的事情。
不过哥谭的肮脏却像陈年的老垢,即使擦除也会留下顽固的底色,名声招来的不止生意,还有杀意,似乎多年来一直未变过。
警方曾有一次收验过马龙的尸体,DNA和骨骼都能吻合,但是仍有线报称他还活跃于哥谭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
格雷森把所有能与他有关的事件都记录在最后,我囫囵吞枣看过一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但凡有马龙“出场”,这些事件的犯案人都被一一抓捕归案。
结合义警们对他的熟稔,以及我所了解的那个“火柴马龙”,真相呼之欲出。
这个沉默寡言,却异常敏锐聪慧的大个子,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是义警们安插在哥谭地下的报信鸟。
是的,如此才解释得通,为什么知晓他的身份后我并没有感受到恐惧——他并没有杀过人。
分辨这点的能力或许是我这十几年在哥谭的唯一收获,马龙很干净,不像红头罩和罗宾,他身上没有一点血的臭味。
头顶的天穹将湿气压下,我看见一道惊雷闪过,片刻后暴雨和轰鸣翩然而至。
水将纸张打湿。
我偏过头,视野里的白纸黑字或许很快会在雨的浸润中糊成一团,那样的话马龙就看不了了。
——他不会在今夜知晓自己是谁。
如果马龙的记忆从一开始就在,我和他根本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在哥谭街头浑浑噩噩的流浪者太多,即使是圣人也不会一个个都带在身边。我是个占了便宜的幸运儿,而运气总有用到头的那一天。
——将这些档案留在这,雨水会把它融化得面目全非。
丝丝耳语穿过水幕滴进耳畔。
我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持续到永远,我也曾想过,找回记忆的马龙不需要再待在地下室里,晒太阳总是让他心情很好。
可是我讨厌白天,也讨厌日光。
分离意味着他将获得解脱,不用随时随地关心一个废物的死活。而不用面对马龙那双时常担忧的蓝眼睛,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做回一件工具。
没有人在意消耗品的感受,只需要使用她,搁置她,一直到她半途损坏,或是完全生锈。
如果这件工具拥有自己的思想,那才是最可怕的。
这意味着她要记住每一次受伤的疼痛,体会自己一眼望不到出口的人生,然后被他人幸福的余晖所刺。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我从地上猛地坐了起来,堆在身旁的档案已经彻底湿透,我像个疯子一样把它们捡起来,然后躲在屋檐下试图抖干水分。
“操……操!狗屎!”
没用了,格雷森一定是新打印的,油墨在白纸上肆意生长,从规规矩矩的文字和图片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罗夏墨迹,它像无数发出嘲笑的骷髅,咧着嘴大叫——
“活该,乌苏!谁让你产生过如此恶毒的念头!”
一股愤怒把它们拍在墙上,随后目光下落,水洼倒影着女人的影子,她伸手抓着自己的耳后,长短不一的指甲在皮肤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你应该为你所想的好好惩罚你自己!”
这不是我想要的。
指甲扣进皮肉的痛觉已经传递到了大脑。
我已经坚持了很久没再这么做了。
血痕还在增加。
这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停下。
停下……
停下!
自制力在最后一秒抓住了手腕。
跪在地上的身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用沾血的十指摸出烟盒。湿气让打火机几次三番地不配合,但最终微小的火苗还是点了起来。
尼古丁和酒精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作用的。
但为了防止突发状况,酒必须省着点喝——我把烟雾顺着呼吸吐出去,盒子包装上的“丝卡”多了两个血手印,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等等,我想起来了。
有一个人能让我将功补过,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魔术骗子,我在雷文斯卡医院里听他说过百八十回精通催眠、心理暗示还有各种各样影响精神的小把戏。
我必须将功补过。
不要再做累赘。
不要再拖某人的后腿。
手机屏幕被点亮,我拨通通讯录里的号码。
.
电话铃坚持不懈地响了整整三分钟。
满地狼藉的单身公寓里,终于有人按下了通话键:
“喂?”
“康斯坦丁!”
另一头的女声充满兴奋,像是要唤醒他不知忘在那个犄角旮旯的记忆,“是我,你最忠实最可靠的越狱好友乌苏!”
这个名字把男人从烂醉里吓醒,他从床上坐起身,揉了好几次眼睛,终于确定来电的确是她。
期间,对方还在说个不停:“还记得我们之前出院的时候约定过什么吗,康斯坦丁?你欠我好大一份人情,现在正是归还它的好时机!”
男人口齿发麻,唾沫苦涩,只觉得窗外的寒风与雪花一起吹进心间。
“……”
他努力说服自己这不是幻觉,“你…在哪,乌苏?”
“当然是哥谭,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呢?”
“噢,对,瞧我这记性,”男人站起来,跨过地上的垃圾去关窗,“哥谭最近可不太平,我听新闻上说你们那很多人失踪了。”
她就和记忆里一样,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是吗?随便它去,我是想请你过来帮我个忙。”
康斯坦丁微微屏息,他以为自己接下来会听见恶毒的诅咒,抑或是从地狱深处发出的叹息——有些离世的灵魂就会这么干,他甚至准备好了一个简易的驱灵法阵。
可电波那端的女声轻快依旧,她说自己新认识的朋友的情况不太对劲,希望他过去能用那些戏法手段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的,乌苏从不相信自己的病友是个真正的驱魔大师。
微弱的希望从男人心底开始发芽。
万一呢,他说服自己,要是这姑娘的确在回去之后找到了什么活命的方法,而不是替自己背负着诅咒死去——他必须去哥谭亲眼看看。
“好吧,好吧,也不能指望你报销汽车票,请我吃顿热狗吧。”康斯坦丁答应了,于是她的朋友发出了一声万岁的欢呼,只是因为信号原因,她后续的保证变得断断续续的。
他最后与对方寒暄:“天冷了,注意保暖,乌苏。我们哥谭见。”
电话被挂断前的三秒,她笑起来:“你是过糊涂了吗?”
男人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雪,房里只剩忙音。
“现在是夏天,康斯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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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六集
“喂——?喂喂?”
忙音提醒我电话已经被切断了。
或许是那边有什么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约翰·康斯坦丁是个超级无敌大垃圾,当病友的时候我就饱受他折磨,出院后更是变本加厉。
等这次让他还完人情债,我就能把人从通讯录里一删了之,眼不见为净。
沾了血的翻盖手机屏幕闪烁,没几秒后便没电关机。
我把它放回原位。
反正现在需要联络的人都储存在通讯器,若不是手机正巧被放在裤子口袋,我都会忘记带出门。
大事解决,心涧污泥也跟着手伸进雨水里,随着血肉皮脂一起冲刷干净。
只残余了些殷红卡在指甲缝里,看上去像副美甲。
我慢吞吞地把血丝抠出来,先后被激烈情绪占领的大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该怎么解释地上那坨湿东西,好歹也是格雷森冒着革职风险拿来的,总不能嘴巴一张一闭再叫人打印一份。
干脆靠自己的记忆力复原一下——我只是稍作回想就放弃了——那些在脑海里蠕动的文字已经差不多破茧成蝶,飞得到处都是。
或者去老老实实道歉吧。
大拇指在思虑中不小心深深戳进甲肉里。
微弱的刺痛令我迅速否决了这个早就在旁期期艾艾的选项。
这也显得太没用了点。
——可你本来就是废物啊。
“……”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习惯性地自言自语,我吐出一口气,强行逼着注意力往四周发散。
暴雨势头不减,时不时还有落雷在天际线上滚过,时间走到深夜,一切轮廓都覆上湿漉漉的灰黑色外壳。
水做的石子正坏脾气地蹦蹦跳跳,砸响了屋檐,像一曲没有章法的击打音乐。
哥谭的雨水从不好闻,但比起十年前酸涩的气味,可以看得出这里的环境在慢慢改善着。
我拿出通讯器,点进熟悉的对话框。
说点什么好?
【对不起,擅自跑出来……】
不行,不合适。
【下雨了,要不要收衣服……】
不对,我们都住地下用烘干机了,明显没话找话。
我对着通讯器抓耳挠腮,仿佛回到了高中课堂上写应题作文。英文字删删打打,光标跃动得飞快,最终汇聚成最简单的一句话:
【等雨停了我就回来,别等——】
屏幕上突兀地有液体飞溅。
区别于落雨的无色,它鲜艳地流淌进外壳的缝隙。
胸口传来的阴冷感令我迟迟按不动拇指。
视野占据正中的亮色是把长刀。
它捅穿我的胸口,带出一串血珍珠,淅淅沥沥地融化进地上的水洼。
被雨声侵蚀的听觉终于捕捉到了来自后方的响动,犹如毒蛇苦恼的吐信:
“亲爱的……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什、什么?
身后人并不介意我迟钝的反应,她没有气味的黑发垂落在我肩膀上,接住了我向后软倒的身体。一只绿眼睛幽幽地在余光里跳动,“嘘嘘嘘,慢点说话,你的肺叶被刺穿了,呼吸会有些难受。”
不断有铁锈味从喉咙里冒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刺杀太过温柔,以至于先于恐惧笼罩我内心的是寒冷与困意,我试图回头看清女人的模样,而她适时松手,任我从刀柄滑出刀尖。
胸口像破了个大洞,雨水从中倒灌,把疼痛带向全身上下的每根神经。
我根本翻不了身,还是好心的女杀手勾起脚背,把我踢得翻了个面。
这回我终于能看清那身对于刺客而言过于显眼的白色长褂。
她轻轻叹息:“太弱了。”
“我很乐意再和你耗上十几分钟,亲爱的,”杀手没有解释她的感慨,单手一掀,将爱刀上的血液甩落地面,“或许你还能等来愈发软弱的吾儿,他对于小动物总会多一分同情,还能在你的尸体旁落两滴泪。”
“咳……女士,”暴雨模糊了视线,而身上每一块抽搐的肌肉都不肯听我使唤,“您要想找东西……完全不用动手的。”
“噢?”
“无论您要什么,我都会给的——您快把我吓尿了。”
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眯起了眼,语气却冷冰冰的:“好没出息的姑娘,你前几天和蝙蝠车打架的势头去哪了?”
这句话比雨水更让我觉得冰冷。
“你一直都在被我们注视着,亲爱的,如果你想问的话。”杀手的高跟鞋踏在我耳边,她俯身蹲下,长发在我头顶形成一片幕帘。
“看起来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噢?这副表情……或许又是吾儿在多嘴。”
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更加年轻的身影,也正是因此,罗宾的提醒才闪回进脑海。
老天,这死小子怎么没说被他导师背后偷袭该怎么逃。
生命力正顺着失血一并流出体外,杀手直接了当地划破我的T恤,伸手在伤疤上轻抚而过,紧接着狠狠插/进刀口,似乎打算把我的内脏都掏出来。
她的力气比罗宾都大,单手按住我就像按住一片随风飘动的纸,那些痛苦的呜咽和尖叫也被一并捂在嘴里。
“有些古怪……我分明见你吞下去了……”
我痛得听不清她在低语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处于变身的状态中……”
女性的声音正在远去,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响动从胸口传至耳畔。我好像变成了一条鱼——是的,是的,我还在唐人街的超市干了很久的杀鱼工。
我对这种划破肚皮掏出内脏的感觉再清楚不过。有时候我会故意不带手套去撕扯黏连在里面的肠子,被敲晕的鱼身体里并没有人那么温热,手指好像在挤压什么带有弹性的棉花糖。
多数外国客人都不会选择观看我的表演,但是当我把加工好的鱼肉递给他们,这些人又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就好像不是他们指名一条在水缸里好好活着的鱼,并要求我杀死它。
或许这就是那些被开膛破肚的鱼的复仇。
.
鱼的眼睛划过一丝诡异的光。
它戴着一顶厨师帽,一身白衣整洁如新,原本用来拍打的鱼鳍紧握着锋利的厨刀。
我能从刀光里看见自己惊恐的脸。
“为你杀过的那上千条鱼而忏悔吧!”
她操着一口中东英语,双鳍举刀就要砍下。
我一边尖叫一边睁开眼。
安静的病房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粘连的色块逐渐在视界中泾渭分明,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尝试从中找出一点点熟悉的东西。
但是没有。
这里有床、点滴架、房门、沙发、衣柜和绿植,温馨得像某人的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胸口挥之不去的湿冷像是有人在用榔头把钉子敲进血肉,可等我低头去摸,却只有伤疤。
而这里的陈设全是陌生的,或许哪个视觉死角就藏着一条拿着刀的厨师鱼。
在被它杀死前,我必须逃跑——对,我得去下水道。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第一秒,整个世界仿佛翻转的魔方。我用尽全力把自己从瓷砖上拔起来,但魔方再度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拨动,一声巨响从撞上我的衣柜肚子里发出。
点滴架原本横亘在我与衣柜之间,此刻也只能痛苦地抵住我的侧腰,我分不清是它在痛还是我在痛,总之点滴架上的葡萄糖罐在碰撞中甩落,噼里啪啦地碎成一滩尸体。
这下门被打开了。
焦急的脚步踩过玻璃渣,发出令我难以忍受的噪音,我不知道这双眼熟的靴子属于哪条鱼,但是我不能被抓住,我受够了这些死鱼的复仇!
然而不等我钻进床底,鱼就——
“乌苏!”
我听见了同类的呼吸声。
仅仅是些微的愣神,已足以让对方把我抱进怀里。
皮肤相触的温度,收紧的臂弯带来的挤压感,还有在对方胸膛中砰砰跳动的心跳,随着贴紧让胸口的钉子缓慢地开始融化。
他的大胡子仿若猫咪长着倒刺的舌头。
我被刺得好痒,莫名其妙就想笑:“马龙!”
团起来的黑色大猫微微一怔,终于舍得稍微拉开距离。
他眼睛里的蓝色海水快要滴到我脸上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我不知道时间,只能靠体感打招呼,“早上好?妈的,你是不知道我做了个多可怕的噩梦,比前天梦见给蝙蝠侠当车到处跑还要恐怖……我们现在在哪?又被义警超家所以得逃跑?”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了眨。
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睡觉了。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他起身把我放在床边,自己则单膝跪在我面前。
我被马龙这种古怪的态度所迷惑,但还是依言回想,脑海里纷乱的画面排列成可供阅读的回忆。
有一些……不对劲。
十几帧记忆胶片呈现过曝后的空白,只要播放到那里大脑就像被针/刺似得一抽一抽的痛。
“呃……我给朋友打完电话正准备给你发消息,结果罗宾的导师就跳出来找麻烦,她动作太快我找不到机会变身,结果……”
我的经验告诉我不要去纠结那些空白帧。
可面对马龙莫名不安的眼神,我只能努力去挖那些不知去哪了的回忆。
“如果你想不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盖过他的音量,我兴奋地握拳敲了下掌心,“我记得你从天台边缘翻上来了,然后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把坏蛋赶跑!”
不断冒出的疑点令我没功夫注意面前人的神色变化:
“……呃,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的?为什么那个女人看起来一副很熟悉你的样子?她还叫你‘吾爱’……怪肉麻的,所以我是因为卷入了你们的恩怨情仇所以被找茬了?”
说到最后,我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崩溃,“老天!为什么我总能遇到这种事!上次是一条会说话的鲨鱼追着我屁股后面咬,这回又是性感女杀手!你们小情侣吵架能不能给无辜的室友留条生路!”
原本想说点什么的马龙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
——康斯坦丁和他说这话时一模一样,他妈的那个臭男人屁股上还有齿印呢当我没看见!
我白眼能翻到天花板。
“乌苏,我当时……只想着救你。”
微妙的停顿并不影响大猫说话的真诚。
他这下双手都搭在我的膝盖上,正好把我的手指拢在掌心,暖和得叫人不禁捏紧。
仔细想想,马龙可比康斯坦丁好多了,不仅不用你打零工赚钱给他花,还能当哆啦B梦掏出一堆你需要的东西。
在我历任的合租室友(包括前男友)里,马龙鹤立鸡群,闪闪发光得和周围的人渣格格不入。
也对……这提醒了我他真正是谁。
我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对不起,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别人左拥右抱脚踏两条船,或者不给一/夜/情的女人付房费让人家找上门来……但马龙你肯定不是这种花花/公子。”
他沉默片刻,然后“嗯”了一声。
那双手的温度离开了膝盖,马龙站起身,望着我手背上的血点,“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多亏你及时赶过来,不然那个女人真要把我开膛破肚了。”
提起白衣杀手我胸口就泛酸,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是啊。”
这不是个好话题,马龙也不怎么喜欢,于是很快翻篇回答起我之前的疑问。他在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去私人诊所踩了点,知道这里的负责人的确一直在为犯罪巷周边的穷人们提供义务治疗,于是才把我带到这里。莱斯利医生在做完检查后,好心地提供了病房供我们使用和休息。
至于为什么能找到我在哪,男人也说得很简单。
“……你在我通讯器里装了定位器?!”我迅速盘算过我们拥有的现金,“这得花多少钱!”
“帮你修东西的那小子装的,我在那天晚上带你回来的时候拆掉了,顺便改变信号的发信装置,定位到我的通讯器。”
马龙一边打扫碎掉的葡萄糖瓶,说得像在捡没人要的大白菜拿回家炖粉条。
“噢……没花钱就好。”
我放下心来,又关心起桌子上的四百刀,“那我赚回来的辛苦费呢?你收好了吗?”
说到这个,马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条运动手环。
他把东西系在我手腕上,灰黑的配色就和那枚蝙蝠发卡一样,朴素而低调。
“我去买了点材料做了这个,它可以实时记录你的身体状况,如果有突发/情况就会向我报警,”一边说,他一边把功能展示给我看,“按这里,它会注射酒精饮料进你的血管,你可以尝试一下这样能不能变身,如果没用我再做调整;还有这个按钮平时不要碰,但是遇到棘手的敌人可以按下后把手表扔出去,里面的微型气罐会在短时间内释放凝胶固定对方……”
马龙说了十分钟,我越听越沉默。
“这个版本还比较简陋,实在买不到什么好材料,不过一般的撞击和淋水不会影响它的使用。等之后我会给你换新的。”
我抬起双手捂住脸,虚弱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个高级版儿童电话手表上了。”
说不!赶紧说不!
“对。”
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宛如一柄利剑插入我的心中。
前言收回!火柴马龙压根不是什么美国好室友!
他是个败家子!是个一天就能花掉我两个月伙食费的超级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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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
整一周,我都感觉有天使和恶魔在我脑海里时不时打架。
“咔擦。”
猝不及防的开门声令我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回来啦,晚饭在桌上。”
为室友做饭这事我少说也有干过百八十回,更何况这星期马龙步履匆匆,早出晚归,不像之前总待在地下室。
他从门缝里挤进来,分明已是七月中旬,身上却还穿着长大衣,好像对炎热完全免疫。
似乎也没想到我站在门口,男人抿了下唇:“……我回来了。”
意识到马龙可能觉得我是在等他,我刚准备开口,就见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束玫瑰,把香味和艳丽的红色送到我面前。
……这倒是新奇。
我很轻易地认出这种包装方式,粉色丝带和镭射纸卷并不贵,但胜在好看。玫瑰品相不错,却没有那么新鲜,有人把最外层的几瓣掰下,根部留有不明显的断痕。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有人在卖——”面前人可能是为我东嗅嗅西看看的样子生了点无奈,解释了半句,后半句随着我撕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而拐弯,“乌苏……这是件装饰品。”
“我知道,里面撒了亮粉,好难吃。”
马龙有些哭笑不得,走到餐桌那去倒了杯水过来,视线掠过桌上的意大利面:“你不喜欢?”
我接过水漱漱口,没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天使和恶魔又从脑海里冒出来,叽里呱啦吵着架——令我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去市中心那了?”
这不是他期待的回答,因此他分了点余光给我,去端盘子的手稍顿:“我的确说过我有事要去钻石区。”
接着,那盘意大利面在我的沉默里被送进微波炉。
机器是马龙周三带回来的。
崭新的,二手市场找不到这样的货。
我跟着走到餐桌旁,把玫瑰从包装里拿出来插/进水杯里:“这一支得有多少?五刀?”
接连两个问题成功把马龙的嘴角拽成平平的直线。
“……有人送过你一样的?”
虽然很难察觉,但我想他有点不高兴。
或许每个男的在这时候都更希望得到一些正面反馈——天使在我脑中催促着道谢,但被恶魔一拳轰飞。
“哪里来的人送我花?我都四年没交过男朋友了,”双手抱胸,我盯着室友的眼睛,“马龙,我会知道当然是因为我也在那卖过花。”
不待他从惊讶中脱身,我拿起水杯,那支金贵的“五美元”变不回纸钞,“运气好的话,能在市中心那几家商场附近的垃圾桶捡到一大束这样的玫瑰,尤其是之前韦恩还在哥谭的时候——他甚至拿花铺了一路就为了讨好那个俄罗斯来的芭蕾首席。”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响,但马龙并没有动。
“那天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正巧是情人节,我薅了一大丛重新包装,再拿去几个情侣常出没的地方卖,说两句好话还能拿到比花更多的小费。”
我帮他把面拿出来,放在桌上,顺势拖开座椅,”我敢打赌你今天遇见的就是另一个我,下次别再被花言巧语的人骗了,吃饭吧。”
然而几步之遥的男人还是没动。
大胡子随着他嘴唇的翕合微微抖动,马龙又开始拧眉,好像生闷气似地过来坐下。
好吧,我脑海里的天使这回把恶魔打败了。
“……如果你吃腻了意大利面,我给你做点别的?”
“不,”大猫拿起桌上的叉子,戳了一下番茄肉酱,又把话题绕回去,“我很确定那个人需要这笔钱。”
“当然,我又不是在责怪你,”我拍拍他的肩,绕过餐桌走向门口,“花养在你水杯里挺好的。”
餐盘又被叉子捅得尖叫。
“我只是想——你要去哪,乌苏?”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马龙买花送我是出于什么浪漫考量,也不想他把我们的关系拐到奇怪的方向,所以他原本买花是为了什么——我没有给好奇心发挥的余地,把靴子拉链拉上,“沃尔玛今晚九点大减价,我要去买鸡蛋。”
等我从穿鞋凳上起身,室友已经抛弃了晚餐抓住我的胳膊:“我们说过这个,晚上不要出门。”
我挣了两下,甩不脱,只能叹大气:“都在地下室龟缩一个礼拜了,马龙,我虽然是家里蹲,但是也需要新鲜空气的。”
“你可以白天出去。”
近在咫尺的脸又表露出熟悉的不赞同。
“然后在热气里融化,你是一点也不在乎夜行动物的死活,”这周小少爷找我帮忙遛狗我都拒绝了,想想那些飞走的钞票我就肉疼,“而且超市白天才不打折,我想吃舒芙蕾,好不容易那个牌子的无菌蛋才打折!”
“你想吃我们可以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个头槌击中下巴,“乌苏!”
我趁他吃痛挣脱束缚:“才不要!我又不是被你关在笼子里的宠物狗,即使是狗每天也得带出门散步呢!”
自诊所回来马龙就始终这副过度紧张的模样,我已经很好脾气地配合了一个星期,但是这家伙倒好,自己跑到外面逍遥快活,回来了连个夜宵都不带!
花能吃饱吗!泡茶都只能塞牙缝!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我的遛狗论有几分道理,马龙糟糕的脸色更为沉郁,他没有再试图揪我衣领,指节攥得泛白。
“嘿,我坐班车来回,不会再一个人走小路了,”见他这样,我反而有些不忍,毕竟我们以前都是一起吃的晚餐,“放宽心点,控制狂先生,你还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呢。”
男人看起来没被安慰到。
他垂眸看了看我,又抬起手扶正我鬓角边的蝙蝠发卡:
“十点半之前回来。”
我摆摆手表示知道了,一边拉开门:“我亲爸都没给我设过门禁,你真是……”
这也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
天使轻轻在我耳边低语。
是啊。
我最后与马龙的蓝眼珠对视,扯起一个微笑。
门扉很快将我们彻底隔断。
.
周末的超市着实热闹。
手机卡在周中就停机了,我顺便充了点钱,给一周都杳无音讯的康斯坦丁发了条消息。
按理说他也应该到哥谭了。
发送的问候没有显示已读,我想了想他从伦敦飞过来可能遭遇的事故——是该多给这人渣一点时间,只要他别这次再带着万圣节游行队伍来见我。
记忆的反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我反射性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胸口和肩膀,恰好听见身边两个来买菜的大姨操着粤普说个不停。
看样子除了鸡蛋其他东西也在打折,我偷偷跟上两人,比对着价格牌往推车里放东西。
要问我为什么颠簸半小时来唐人街附近的商超,这些叫人倍感亲切的亚裔面孔就是原因。有时候上网查攻略还不如看她们买什么依葫芦画瓢。
不过身上现金注定我不可能什么都买,有计划地挑选了一部分后,我远远就见卖鸡蛋的地方人头攒动。
运动手环上的时间甚至还没走到八点半。
看起来是这群蹲点的大爷大妈们提前了折扣时间!怎么不去隔壁买卫生纸呢!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犀利起来。
推车就交给一旁开小差的兼职工,为了防止被薅住头发而特意带上的皮筋有了用武之处。我活动活动手脚,一个猛子扎进这场水深火热的战斗。
“哎哟!谁踩我脚!”
“甘霖娘,懂不懂尊老爱幼啊现在的年轻人!”
“里面到底卖的什么有没有人知道啊?”
“你都不知道你还进来凑热闹!”
“…………”
一只冒着青筋的手搭上了超市货架。
我死死扣住金属的缝隙,终于把身体从人潮里拔了出来。
外套拉链都在拥挤中不知被谁扯坏了,我没时间去拉,货架上的鸡蛋就剩下最后一盒——
另一只手和我同时抓住两端。
上面的纹身该死的眼熟,我顺着他粗壮的手臂线条向上看去,对上一双“见鬼了”的绿眼睛。
“是你?!”
“红头——唔唔唔?!”
青年眼疾手快地捂住我的嘴,顶着一众人的视线啧舌,“松手!”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这可是最后一盒特价鸡蛋!谁松手谁白痴!
“嗷!”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红头罩此刻头发凌乱,卫衣领都有些变形,显然杀红了眼的打折军团们才不管和自己抢东西的是不是知名罪犯。
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短暂胜利心生得意,背后密密麻麻的窥伺就惹得寒毛倒竖,回头一看果然是摩拳擦掌的大爷大妈们——此地不宜久留!
“一人一半,撤!”
红头罩显然也意识到再继续僵持下去半盒鸡蛋都拿不到,当即松了手。我福至心灵地把鸡蛋塞进背心里,随后被他连人带盒扛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比我看过的所有橄榄球比赛都要惊心动魄。
因为我就是那颗主宰胜利的小球,被运动员夹在肩上面对敌人的临死反扑。
多年的受训经验使四分卫迅速接近了最后的十码区域,他灵活地避开地上伸出的佛山无影脚,却被一只九阴白骨爪拽住帽子边缘,一旁的八卦掌立刻四两拨千斤,企图把鸡蛋抢到自己手心。
“死老头,敢摸老娘胸!”我及时往他脸上呸了一口,“小心回家被老太婆暴揍!”
于是八卦掌悻悻收了回去,我扯回红头罩的衣领指挥他往推车那赶。青年把我放进箩筐便即刻推着车结账走人,一套连招丝滑得看呆了还在玩手机的兼职工。
五分钟后,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在超市外的巷口一屁股坐下。
“呼、呼、呼……”
“哈……”
唐人街的七月没有大红装饰,天空被挤在狭窄的楼宇间隙里,无云也无星。
好不容易喘过气,我抖着手从购物袋里拿出两罐乌苏,并把其中一罐扔进红头罩怀里。
他也没客气,拿衣袖内侧擦擦罐口,单手扯开拉环喝了一大口。
我有样学样,只可惜大拇指没他有力气,抠了好几下,拉环在灌口发出尴尬的脆响。
隔壁的罪犯没忍住笑了。
他脑门上分叉的挑染白毛也跟着随风抖动。
“你是想当众顶着耳朵再甩我一身水吗?”
那一口东海岸口音在咬字时稍稍用力,拖出些气声,嘲讽感十足。
我对他的记仇程度没辙,随意倒在地上:“谁能想到……用酒变身的魔法少女竟然有一周没喝过一滴……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估计是实在看不下我的随意,红头罩一把扯住我的外套,把我揪起来,靠在他的肩膀上。
“被控制狂关在家里的感觉如何?”
“还行,这周我看了三遍魔法少女小圆。”我懒得再去探寻他口吻里的复杂情绪,只顾盯着青年手里的易拉罐。
“……万能的父啊,我是真的很想喝一口……”
没等我再凑近,红头罩便张手掐住我的脸往外推——这回我信他和马龙孽缘不浅了,他们俩都能把我捏成十八个褶的包子。
“没门,魔法女孩(Magic Girl),”他懒洋洋地又喝了一大口,像是故意的,“今天的告解室已经停止营业,不接受酒鬼的忏悔。”
我吸吸鼻子,又想往他手心留两排齿印。
青年对我从指缝里暗搓搓投射的怨念目光视若无睹,绿眼珠稍稍下移。
细微的瞳孔收缩让我确定他在看背心遮不住的疤痕。
那条从锁骨开始的缝合线一直延伸进胸前的沟/壑,倒映在那双由灯火点亮的蓝绿色镜子里。
然而红头罩的声线不含旖旎,他放下易拉罐,冰饮镇过的指尖是凉的。
我感觉胸前也跟着沾上水汽。
“这种伤疤,我在法医的验尸台上经常见。”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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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八集
疑问犹如啄食路灯的飞蛾。
我的眼睑在那种神经质的碰撞声中微微一颤,睫毛滑过青年老茧遍布的指根。
为了看清我的表情,他松开了手。
视线下移,尸检疤匍匐在前胸,湿润的触碰令它留下歪歪扭扭的水渍。如果这真的是哪个法医给我掏心挖肺的,那么我觉得对方十有八九还是个菜鸟。
记忆里还是熟悉的空白帧。
我的人生似乎被这种东西占满了,从十六岁到哥谭开始足足十四年,橡皮擦可以擦去令人讨厌的回忆,但情绪无处丢弃——
夏夜的闷热堵塞口鼻。
红头罩不知从我脸上读出什么,一贯上扬的眉峰渐渐压低,在眉心打了个死结。
这时候最好不要闭嘴。
老天,我真的很想像一个礼拜前回答马龙那样挤出些有用的句子。
“我、我不知道……”然而我只是低下头,焉头巴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身上很多疤我都不知道怎么来的,或许就是前男友拿刀割的。”
那只纹着蝙蝠的手在视野里烦躁地敲击地面。
“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充满不可思议的恼怒,“即使是喝得烂醉,你第二天醒过来也得对着镜子里的伤口说个该死的你好吧?”
我把头埋得更低:“……我一般不照镜子,就等它自己愈合。”
急促的吸气声随着话音刚落停在我头顶。
身旁人简直是被气笑了,他用力踢了一脚地面,另一只手把啤酒罐捏得变形。小麦果汁咕嘟咕嘟地滚过他的喉咙,而后,喝空的易拉罐被红头罩拍成扁扁的饼。
它临死前的哀嚎吓得我抖了三抖。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与之相反,红头罩的口吻却没有方才那么呛人,掺了些暴风雨前的阒静,我偷偷瞟他一眼,又赶紧挪开。
他的眼神看上去像饿了三天的狼,就等着去哪饱餐一顿,“你那个人渣前男友呢?”
我想起来在阿卡姆给他讲过的那点前任的“丰功伟绩”。
“呃……”一个奇妙的想法拖住喉舌——红头罩问起这个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单纯的好奇。
他难道还觉得我的前男友苟活于世,准备免费送他两颗子弹直通地狱吗?
这个念头甚至令我不再害怕青年那一身肌肉和血腥故事,他被我看得脸色更差:“不要告诉我你还对那种畜牲心软。”
糟糕,眼前这张凶巴巴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
“怎么可能?……”我有些莫名其妙地心慌,试图说服自己红头罩不可能替一个没认识多久的人出头,“我和那个人早就结束了,他已经——”
死字没能说出口,余光里有人停驻在我们几步之遥。
“乌苏?!是你这个臭女表子!”
胸膛里的悸动刹那间偃旗息鼓。
也对,这才是我本来的领域——我抬起头,注意到面前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亚裔,有点印象却不怎么熟悉。
见我不说话,其中一人又骂骂咧咧地换了个骚扰对象:“兄弟,你对这种女人也下得去手?她那身疤看得人老/二都萎了。”
后面的跟班紧接着用粤语调笑:“指不定人家就好这口。”
无论红头罩听不听得懂,两人的语气也坦诚地抖落出恶意——青年站了起来,绷起的脊背和阴沉的视线都在说明他的心情很不美丽。
我赶忙跟着爬上他的衣袖:“呃……红——不是,老大,你悠着点啊!冲动是魔鬼!生气会长皱纹的!”
哪怕我在说话间拼命给两个混混使眼色,他们也没有立刻拔腿就跑。
正相反,似乎是为了弥补那点看见红头罩靠近时下意识的瑟缩,这两个人梗着脖子继续挑衅:
“哟,这有黄/热/病的白/皮/猪还生气了,想动手啊——小心老子喊一车人围殴你!”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青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词给我:
“松手,乌苏。”
再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抱着这头火冒三丈的狼,只能捂住脸不去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
“砰。”
“砰。”
“砰。”
小巷深处回荡着有节奏的闷响。
即使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也会像蚯蚓一样钻进每一处缝隙。
我能很清楚地分辨出红头罩的这一拳打落了两颗牙齿,而下一拳则击中对方的胃,致使男人喷出一口血沫。
为什么能知道——毕竟我也会被这么揍。
挨饿,生病,被傻逼男骚扰,被流浪狗追着咬,被卷进黑色交易,有时候还得提醒吊胆于自己会不会患上性/病。
是因为我太过软弱,所以倒霉的事情总容易找上我?
“救命!救命!”
尝试逃跑的一人被红头罩轻而易举踢断了脚踝,他惊恐地朝我伸手,“乌苏,我可是你男朋友最好的兄弟,你不能让他这么对我!”
言罢,红头罩又是一脚把他的头踩进地里。
卫衣下摆被撩起,青年拿它擦掉脸上沾了的血迹。
他的绿眼睛失望而摄人:“你准备缩在角落到什么时候?”
我的目光聚焦在那几秒间裸/露的皮肤上。
深刻而整齐的Y字形缝线仿佛是印刷在视网膜上的错觉,我不敢多想。
牙齿打颤地吐出一口冷气:“对、对不起。”
隐约间,我好像知道红头罩在期待什么,不得不扶着墙站起来,“……你准备……杀了他们吗?”
就像几年前,他轻巧地拿着冲锋枪在仓库里划出一个大圈,然后把装满头颅的尼龙包抛到桌上,像个精心准备了礼物的男孩在等待心上人打开它。
如今,青年低沉的嗓音一如当初卷过我的耳蜗。他的残忍正在漫不经心地踱步:
“为什么不呢?”
拉链拉开,面带惊恐的头颅们咕噜咕噜在桌上跳舞。
当初我站在仓库最边缘,只是个帮男朋友送饭的路人,而现在红头罩站在我面前,他在等待我对此作出反应。
空气里的铁锈味挠着胃,我很想吐,却还是忍住了。
“这不、这不是你的作风……”虚弱的词句爬出我的嘴唇,“你不是这种会因为迁怒而杀死他们的人。”
没有面具和头盔的遮挡,血淋淋的罪犯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我的视线被他嘴角的伤疤牵动,意识到那是个古怪的冷笑。
冷汗接连冒出后背,我瞥过那两个闭口不言却目露哀求的受害者,咬了咬牙:
“他们俩只是习惯性拿我当软柿子捏,挥刀砍向更弱者是一部分人类的本能,你不能否认这点。”
咬住猎物不放的头狼对此嗤之以鼻。
我心一横,打断他即将发出的嘲笑:“你只是……被我牵连了,要不是和我走在一起,给他们十八个胆子也不会来惹你。这两个人一辈子只能做小混混,他们甚至杀鱼都杀不利索。”
“把他们交给警察吧,拜托你。”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我朝他深深地弯下腰。
跟随在沉默后的是一声痛呼,红头罩松开对混混们的钳制,在我眼前站定。
“你把我变成了坏人,乌苏。”
他轻易提起我的后领,逼我和他对视,“你看不出来我是在为谁做这件事吗?”
隐藏在他尾音里的压抑在我的脸上扎出血色。
我喘不过气,而且还想逃走,我发现比起被红头罩恐吓,更令人惧怕的他此时的眼神。
“不是这样的!”莫名的激情促使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指节泛红,还沁着淤血——“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这样的人动手!我只是觉得很抱歉……”
哽咽阻止我继续说话,于是我垂下头,用嘴唇抵住他关节上的伤口。
红头罩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抽回去,语气幽幽,透出疲惫:“……你可真是被毁得够彻底的。”
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红头罩也没给我理清思路的时间。他的手指蓦然收紧,轻易扯着我换了位子,让我去面对地上两个不时抽搐的受害者。
后背与一堵热烫的肌肉墙贴紧,我能感觉到他在身后缓慢呼吸。
“我在救你,乌苏,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只能在验尸台上再见了——如果今晚没有遇见我,你准备做什么?向你那万能的酒精求救?还是像一周前那样等着老头子过来?”
“他和你待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教会你半点东西?你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禁闭和保护。”
一连串疑问烧红我的耳垂。我们身高相仿,红头罩的压迫感死死束缚着背后每一寸皮肤。
青年指着地上的人:“这是你的敌人,不应该轮到我来收拾。”
我终于理解他希望我怎么做。
地上的混混鼻青脸肿,涕泗横流,似乎从施令者的发言中捕捉到危险,他们俩互相支撑着站了起来。
“绕了我们吧,乌苏!我们只是好久没见你了,过来打声招呼!”
“早知道你现在有这么……厉害的新欢,我们哪敢来打扰你们呢?!”
我和前男友交往了很多年,粤语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能听懂。
曾经我以为这代表了家,漂洋过海那么久,我很需要同类的面孔,需要他们和我说两句家乡话。
但其实我出生在更北的城市。
我还知道一开始他们嘲笑我是“大陆货”,以我前任的个性会把床事当成谈资摊在酒桌上。
红头罩开始催促:
“动手,乌苏。”
好吧,只是尝试一下反击,既然我喝得烂醉也能干翻一酒吧的混混,这两个被揍得半死的应该不在话下。
我看着他们,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身后的热度适时后退,给我留下表演空间。
深呼吸,乌苏。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破巷中的沉闷。
手心沾了点不明□□,我嫌弃地抖了抖,一边回头眼巴巴看着红头罩。
他在捏眉心:“你在给他们挠痒痒吗?”
混混们好像在后悔被我扇得时候没有就势滚两圈。
“可我又没学过打架!”我试图为自己辩解,“要说被打的时候怎么最大程度保护自己我还可以给你写篇论文!”
“我只会给你打零分!”青年跨步走过来,“你那些魔法杂技呢!”
生怕他要体罚,我警惕地后退:“你都说了魔法杂技——当然只有喝多了才能用啊!”
他发出不耐的嘘声,却是把混混从地上揪起来:“站好了!”
迫于淫威,这两个可怜的家伙贴成一团,我着实怀疑他们要尿裤子了。
来不及感慨他们今晚的多灾多难,热度又重新贴上后背,我转头去望红头罩的表情,却被吐气声掠过嘴唇。
他睫毛低垂,宽大的手掌将我的两只手捏紧成拳,太近了,我们能分享几乎同步的脉搏和心跳。
“专心听讲,学生。”
不用数我都知道运动手表上的心率直飚一百二。
“出拳时手肘不要外拐,控制你的呼吸频率,腰腹收紧,好好感受我的肌肉是怎么动的。”
流窜在耳畔的话语让我不得不去关注身后压在蝴蝶骨上的重量。
这股不由分说的力度带动我出手,却把我隔绝在拳拳到肉的触感之外。
沙包们再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红头罩冷哼一声,好像在嫌他们太不耐揍。
“学会了吗?”
我回头盯着他的脸,和青年抬起的眼珠撞个正着。
他原本平稳的心跳微妙地漏了一拍。
“……”我抿抿唇,“老大,你真的好热……”
于是那点微妙的局促从他脸上褪去,红头罩迅速拉开距离,一如既往地不客气,“你对我的教学有意见?”
“绝对没有!”我竖起三根手指以表忠心,“谢谢老大这么热的天还帮小的出气!”
面前人像被我的狗腿所震惊,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正好口袋里的通讯器也在震,我看了眼时间,向红头罩打了个手势后接听:
“喂?”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马龙的声线在电波里有些失真。
一定是方才运动手环的问题。我哀怨地盯着罪魁祸首看,他扬起眉,没有丝毫犹豫地——凑过来偷听。
“没,我正和红头罩在一块儿呢,”我也没阻止他,毕竟红头罩之前表现得那么在乎马龙,“他帮忙揍了两个找麻烦的混混。”
总之,先说点好话。
可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对此免疫,甚至语气也跟着沉下来:“……乌苏,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很怕他。”
我能感觉到红头罩眯起的视线正剐过脸颊。
“也、也没有那么可怕啦,”一边说,我一边单手竖在下巴前和身旁人无声道歉,他咧了咧嘴,看起来依旧不太开心,“我觉得我之前对他有些误会。”
“现在解决了?”
“嗯嗯嗯,”我把头点了又点,“老大其实很温柔的。”
这回红头罩愣了一下,我没法细究他游弋的眼神在说明什么,只顾着和马龙打保证书,“不用担心,我们指不定能成为——”
朋友二字在对面冷冰冰的陈述里被我吞回肚子。
“你应该回来了,最后一班班车就在十分钟后。”
马龙表现得……并不为我的交友圈扩大而开心。
我明白他对红头罩干过的那些疯狂事有所忌惮,也明白他单纯地在我担忧。
可酝酿在喉咙口的答应迟迟吐不出去。
迟疑间,手腕忽地一轻。
青年将通讯器抢了过去,不再装哑巴:“老头子,好久不见,希望你的脑袋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听不见马龙的回答,我即刻想抢回自己的东西,却被一把攥住两只手腕。
“不,我才不会把她还给你,需要我当面说说这周你瞒着她干的事吗?”
这是什么意思?
心中的某种预感似乎得到了印证,我停下挣扎,被红头罩安慰似地拍拍肩。
“……这和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毫无关系。”
显然,马龙在言语间戳中了面前人的内心,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猛地收紧,“好吧,有那么一点,起码我不会让乌苏成为你变本加厉的掌控欲下的又一个牺牲品。”
这句话很伤人。
我注视着红头罩,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片刻的停顿间是他懊悔地蹙眉。
但更快地,所有人都熟悉的攻击性重新被点燃,青年笑容嘲讽:“我知道你没想起来,这更证明了你现在没资格再去做谁的导师。”
“乌苏为什么不能跟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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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集
我看着红头罩把通话掐断。
分明是打了场胜仗,他却始终眉头紧皱,用指腹搓捻着通讯器的屏幕。垂下的白发无精打采,致使那双蓝绿眼珠里的火摇曳得快要熄灭。
一句话概括,迟来的叛逆期。
青年似乎察觉到他漏了某个重要当事人的意见,终于侧身面对我,从胸膛挤出一丝尴尬的吐气。
“……”
想知道的东西太多——关于我的室友这星期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记忆,而红头罩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问都没问就决定我的去留——
可视线相对的这个刹那,我清空了脑袋里满到爆炸的困惑,反而微笑:“我猜这意味着我不用十点半就回去睡觉了?”
他的睫毛扇了扇,怔愣在翕合间被庆幸替代。
“真的假的,老头子还给你设了门禁?”
笑容是会感染的,他嘴角的伤疤松弛地上扬,“……我还以为他也该放弃这一套了。”
这一点我赞同,虽然我和马龙相差十几岁,但也不至于到他要做我爸的程度。
“所以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我的问题令红头罩眉梢轻挑,他把目光放在地上两个不省人事的混混上,显然通话里的宣言是他的一时兴起。
在他沉吟的须臾,我去把角落的购物袋捡起来,“哇,看起来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我走,实际上连今晚干什么都没想好。”
身后传来一点笑音:“胆子变大了啊,小狗。”
重量搂上肩膀,回首便是青年亮起的眼睛,“我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夜间活动。”
.
一个不会下雨的夜晚,干燥的风掀起绶带上的流苏,簌簌拍打皮肤。
我再次调整姿势,引得身下人抓紧了袖套:“你能意识到我们现在离地1500米吗?”
红头罩早换下了那套“哎呀家里没鸡蛋了我下楼买一下”的卫衣常服,头盔上的两只护目镜瞪着我。
在他脚下是缩小的哥谭,灯火通明,像座不规则的棋盘。我们之间靠着互相握紧对方手臂连接,仅仅是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用美甲扣住他的皮夹克。
“为什么我不能抱着你飞呢?”
“想都别想。”
他斩钉截铁,仿佛我再说一个字他宁愿直接从空中迫降,“你真是我坐过的最差劲人力航班。”
“……真过分。”我撇撇嘴,不就是刚刚变身的时候带着他乱窜过两个街区——想要掌握飞行也是需要时间的,我又不是什么天生就会载人的外星救援犬。
红头罩装作没听见我的抱怨:“凯恩工业就在前方500米左右,我提前黑掉了他们的无人机,你有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以降落到指定地点。”
夜幕里,围绕着这座军火制造工厂飞行的无人机一闪一闪,我小心带着乘客避开它们的飞行路线,随口一问:
“如果超出时限呢?”
“那么无人机就会升起勃朗宁机枪把我们射成筛子,自从上一任主理人被小丑暗算后,凯恩工业的安保级别提升了一大截……你能别再蹂/躏我的夹克吗?”
下意识地松手后,红头罩以一个漂亮的翻滚抵消冲击力,站在天台顶端拍拍身上的灰,“真不敢相信你顶着那种长指甲还能干活。”
我跟在他身后脚尖着地,瞅着双手亮晶晶的蓝色美甲:“这是魔法少女的特色,我们的变身能一定程度上无视物理特性,不然你以为我那些酒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前面的直男这次却没有吐槽,片刻沉默后,他轻车熟路地在凯恩工业的大厦顶端找到通风口,示意我先进去。
“我们不能直接破门而入吗?我现在可能打了!”我举起手臂展示肱二头肌,“自从上次不小心吃了蝙蝠车动力源的一部分,我就觉得魔力储量增加了一倍多。”
“……你碰了酒精简直判若两人。”
装饰耳朵被揪住,红头罩把我囵囤塞进通风管道,“我们可不是来彰显存在感的,醉鬼(Drunky),别告诉我你把路上说的全忘了。”
“噢。”我只好老老实实往里缩,等他那副大个子跟着挤进来,“我记着呢,S.T.A.R实验室里疑似蝙蝠灯动力源的残骸被盗,你们故意跟丢目标,发现小偷几经转手把东西卖到了凯恩工业……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要给人家清理通风管道,老天,这里有好多蜘蛛网!”
“专心,”红头罩催促我往前爬,一边挑剔我的用词,“还有,我和那几个鸟宝宝可不是一伙儿的。”
明明他们站在一起就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直觉告诉我这么说又要惹身后人不高兴,便闭嘴顺着通风管道下滑。如果这是本漫画,那么红头罩大概率就是一出场斩获超高人气的反派,并且和主角团发展出了若即若离的友谊,指不定还是哪个正派的亲缘关系。
我没忍住回过头,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高高翘起的装饰尾巴上。
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对我的耳朵尾巴这么感兴趣?想要不会自己给自己装一个吗?
这么想着,我就见尾巴自己用力地甩了甩,差点抽到红头罩的头盔。
通风管道发出“砰”的一声,回音开始游荡。
我吓得立刻把它夹紧,忙不迭去看身后人的脸色。
出乎意料,头盔里没有传来怪罪,我被他轻轻推了把:“继续,这段路夹在楼层之间,但你待会儿最好管紧你的尾巴。”
.
我很快明白他说的待会儿是什么意思。
熙熙攘攘的人声伴随悠扬的现场乐队演奏,只是隔着一层换气扇,呈现在眼前的便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女士们或华丽或简洁的礼服搭配着合适的珠宝,男士们也穿着得体,打扮得油头粉面。冰镇过的香槟杯滑落水珠,在侍者的行走间晃过眼睛。
底下在举办一场宴会。
本能令我撇开目光,而红头罩似乎发现了点什么,在我耳旁轻声道:“三点钟方向,那是凯恩现在的CEO。”
我顺势望去,发现那位保养得当的女士在和一位年轻的面孔交谈颔首。
“……谁?”
发现我的确两眼茫然,身旁人在头盔里吐气:“左边的那个是雅各布·凯恩的女儿伊丽莎白·凯恩,右边的是韦恩现在的CEO。”
“这我知道!”说道史上最年轻总裁我终于有点印象,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个遍,“……有传闻说布鲁斯·韦恩滥用童工导致他睡不好长不高,是真的欸。”
红头罩像是被戳中笑穴,没忍住噗嗤一声:“天才,真应该让他来听你发言。”
被我们谈论的主角感官意外灵敏,犹如能注意到有谁在看他一般,脸往换气扇的方向偏了偏。
我做贼心虚地往大个子身后缩。
“怕什么?……以他和格雷森的关系,就算我们当着他的面溜过去,德雷克也得给我们打掩护。”
也对哦。
联想到一周都没联系的警官小哥,我不由巡视过宴会厅。这里的安保果然森严,或许是因为警察局长也姓凯恩的缘故,甚至还能看见警卫机器人在门外站岗。
我琢磨出点不对来:“所以今晚的宴会是为了什么?难道凯恩真的要和韦恩发展成合作伙伴?”
前者是一直为政/府和军/方提供武器和技术支持的军火大户(据说警卫机器也有他们的手笔),后者则凭借超前的科技在智能、医疗等领域上独占鳌头。几乎所有哥谭人都知道凯恩的上一任CEO雅各布是布鲁斯·韦恩的亲舅舅,这下真的要变成家族合并产业了。
“你从哪知道的?”红头罩忙着在臂铠的显示屏上写写画画,分心给了我点眼神。
“我翻了一下马龙的新电脑,发现他有在查这方面的消息。”
这个答案非常有说服力,连红头罩都只吐槽我记事不记人。
“不过新闻上报道的凯恩家的另一个女儿呢?”
“她的双胞胎姐姐可不是开公司的料,”对此,身旁的青年一笔带过,“我拿到了伊丽莎白·凯恩的声纹样本……别依依不舍的,看帅哥看上瘾了?”
我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不是,他旁边的香槟塔看起来好好喝……”
红头罩顿了顿,随后屈起指节弹我脑门。
“砰!”
——好痛!
迫于场合,我只能委屈地吞回惨叫,继续往前爬。
.
远离了宴会厅的喧闹,整座凯恩工业大厦如同笼罩在静谧女神的裙裾里。
午夜临近,徘徊在大楼里的只有幽灵似的警卫机器人,多亏了红头罩掌握了凯恩CEO的声纹,我们悄声放倒其中之一,通过后台篡改了攻击指令,这才一路摸到总裁办公室都没触发警告。
空旷的巨大空间里,落地窗成了光线入侵的唯一路径。
从这里俯瞰,哥谭的一切似乎都能收束于脚底。
长久在这种环境下工作,无论是谁都会生出点城市尽在我手的傲慢吧?
两道影子先后掠过绿植和家族壁画,其上微笑的一家四口投注以无言的凝视,较为年长的孩子有着一头鲜艳的红发。
我收回目光,跳上办公桌。红头罩在一旁拷贝电脑数据,我便蹲下来和他一起看叫人眼花缭乱的屏幕。
……压根看不懂。
或许是脸上的无聊太过明显,青年抽空看我一眼:“真要这么闲就去找找办公室的暗门。”
他可太高估我了:“……你怎么知道有暗门?我们不是在找动力源吗?不能直接查到定位器在几层吗?”
“你以为这是在拍特工电影?”红头罩估计在面具底下翻白眼,“直接在动力源上动手脚太容易被发现,我们需要的是CEO本人的资料库,对比时间就能发现进的货是不是我们要找的。”
紧接着青年又和我讲了一堆如何通过丈量建筑物的实用面积推测出哪里存在夹层,我只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数学课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等等!”
赶在脑袋冒烟前,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我明白了,老大!”
他微微歪头,好像挺满意的:“嗯,这么快学以致用了?”
我神色坚毅地敬军礼:“我明白以后老大说往东我绝对不走西,坚决服从老大的每一个指令,争取做老大麾下第一打手!”
所以动脑子的事就饶了我吧!
红头罩看起来又想往我脑门上来一下。
制止他的是贴近墙角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危机感将我的警惕化作攻击欲。
霎那我便跳了起来,直直往那扇平滑而开的暗门劈出一掌。
破空声预示着攻击的力度,我瞄准的是作势走出的人影,但本该成功的突袭却伴着来人的侧滑步被轻易消解。
这是个高我不少的男性,闻上去几乎没有气味。我一眼看出他是个战斗好手,普通人类不可能跟上我的速度,而他则精准看穿了攻击范围,并在倒数一瞬中用最小的位移躲开了这一击。
可这不是问题。
警卫机器人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可仅仅是加大魔力输出,它们依然会被我撕成废铁。
美甲自然变掌为爪,我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奔腾得愈发活跃,以至于指腹产生了热胀的幻痛。
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我捏住喉咙掼在墙上。
“乌苏,松手!”
红头罩的制止与人体撞上墙壁的闷哼同时响起。
紧绷的肩膀搭上皮质手套的重量,我在对方的安抚下稍稍回神,终于注意到面前人的穿着打扮。
黑披风,尖耳朵。
即使要害被人拿捏,他箍在我手腕上的力道也不重。
眼中倒映出男人胸前亘古不变的蝙蝠标志。
我松开手。
身穿战甲的义警这才支撑不住般单膝跪地,抚摸着喉咙低咳两声。
在红头罩上前查看他伤势的同时,我只觉得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
老天,我刚刚是不是把哥谭的传奇,来无影去无踪的黑暗骑士——蝙蝠侠给揍了?!
对上那双面罩里的眼睛,我干巴巴地伸出手腕:
“对不起,你拷我的时候能不能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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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集
平心而论。
我看见蝙蝠侠就像老鼠看见猫。
他从我刚到哥谭开始就是所有小混混的梦魇,心情好时他还能把你倒吊在高楼上玩玩,心情不好时被碾碎几根骨头纯看你买□□能中几等奖。
只有特等奖才能一口气付清粉碎性骨折的医药费。
和那双护目镜对视的短短数秒,我的脑海里滚过这十年来干过的小偷小摸,就差扑通跪下求他不要往我身上印个“蝙蝠疤”。
或许就是这种心态在捣鬼。
因此当电光刺入瞳孔,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试图扶起他的红头罩发出了不可置信的痛苦呻/吟:
“呃啊————!”
为什么?
是红头罩阻止方才那起袭击的,即使他是个罪犯,用电/击/枪把他放倒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的疑问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寒意悚然窜上脊背,我即刻抓住青年的衣领将他拖到身后,险之又险避开了蝙蝠侠接连的肘击。
保养得当的地板被那三把臂刺戳出深深的窟窿。
可想而知,若是落点换成血肉之躯该成什么光景。
“你想杀了他吗?!”未消散的静电令我身上所有的绒毛都炸成一团,但更令我惧怕的是面前人的态度,“你以前从不做这种事!”
他与昏暗几乎融为一体,“刺啦”一声把手臂拔出,没有说话。
蝙蝠侠从不杀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游戏规则。
在这条底线之上,你大可随意蹦跶,哥谭那些有头有脸的反派都会这么做,甚至阿卡姆里还有人互相攀比蝙蝠侠给他们留下的烙印。
可如果他决定不这么玩了呢?
义警的缄默令我不安,护目镜变成了某种怪物的瞬膜,一眨不眨地锁定猎物。
我来不及仔细查看红头罩的情况,手指摸索着搭上他的脉搏,终于在还算有力的跳动中镇定下来。
算上刚刚后退的三步,我和面前的蝙蝠怪物相隔不过两米。
危险的距离,像是稍一松懈就会被蝙蝠镖或是拳头击中,然而对方并没有如我所想那般直接进攻。
类似弹珠滚落的声响从他腰间坠下。
我本能抱起红头罩扑倒一旁,张开魔力织成网——可那颗小小的东西却跑向了相反的暗门。
“轰————”
火光与震动接踵而至。
焰色的爆炸扬起蝙蝠侠的披风,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触须。他对这起事故的范围心中有数,脚步都未挪动,反而像是观赏小丑般注视着我为此的应激反应。
这很不妙。
警报声拉响的同时,我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把我们当做罪犯抓捕。
“你和凯恩是一伙的?!”
回答我的身后落地窗的碎裂声。
无人机自带的低功率激光齐齐对焦在我和红头罩身上,而蝙蝠侠分毫不沾。他甚至不再把目光聚焦于我们,转而看向了楼下的某个方位。
机枪的射击和他的脚步同线前行。
这个人绝对不是蝙蝠侠。
与否决一同燃烧的还有愤怒,近身的子弹纷纷瓦解,我架起红头罩朝几米之外的冒牌货冲去:“停下!”
我他/妈/的要把那件战甲从他身上撕下来!
.
宴会厅华丽的水晶灯陷入摇晃的余韵。
处于中心的年轻总裁双手平举,眼神平和,姿态不松不紧,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场的警卫机器有一半将枪口对准自己。
自几分钟前楼上传来不详的震动后,整座宴会厅就被几步之遥的伊丽莎白·凯恩控制起来。提摩西·德雷克距离她最近,自然尝试过制止。
他甚至一度成功了,可面前的凯恩不像她的姐姐,她对于利用人质没有半点犹豫。
更糟糕的是,她用嘴里有毒的刀片划伤了他的脸。
德雷克眼前发黑,余光中其他人质的脸逐渐往他逝去的父母靠拢——都是假的,全都是!他受过的训练帮助他在这种状态下勉强稳固神志,可他并不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
“你究竟想要什么?”
几步之遥的伊丽莎白被机器人簇拥,面上蒙着股苍白的轻盈,正和耳麦里的某人窃窃私语:“……你说得是,女王将拥有一只漆黑的骑士。”
女人频频看向门口,似乎在期待着谁的到来。
除却凯恩家的女儿,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并且还给蝙蝠女侠——也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凯特添了不少的麻烦。德雷克在蝙蝠电脑的资料库里看见过她的脸,作为曾经控制了十三教派的首领,贝丝(Beth)患有严重的卡洛尔综合症。
她把自己当成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角,一度只用其中的台词和他人交流,而这样一个精神病患者为何能绕过凯特成为凯恩的掌权人,他今天就是为此而来。
思考能延缓部分中毒产生的影响,而贝丝的行动也符合德雷克拖延时间的预期。
即使不太情愿,但他还是给此刻身在大厦里的另一个家族成员发送了信号。
然而毒素的扩张仍然不容乐观,视界里重影更多,德雷克有些分不清是地板正在震动还是他的认知被篡改,全身关节伴随突来的高热泛起难耐的酸痛。
贝丝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伸腿轻轻一踢。
年轻的商界精英软倒在地。
他听见了更多的响动,像是有人开着压路机在附近横冲直撞,紧接着脊背被高跟鞋践踏,致使德雷克挤出一丝难耐的痛吟。
头顶的女人好像在唱一首关于知更鸟的童谣。
“……误入的小鸟不知道,这是夹杂在梦境里的国度……”
歌声在进入高/潮前突兀地停止。
四周震感更加明显,被警卫机器人包围的宾客们发出了尖叫。
贝丝踩得更用力了,她像个没能得到玩具的小女孩把身下的年轻人当成地毯般揉搓,梦幻的语调不复存在,“讨厌的白皇后还跟在后面!你们就不能想办法除掉她!”
耳机里的声音不为她的歇斯底里所动:“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最好现在就撤退,爱丽丝。蝙蝠侠会是我们的。”
“这话你说了那么久!他却总是能从脑控里逃脱!”
可凯恩的女儿已经厌烦了等待,“你还说会把我姐姐也送给我,凯特她人呢!”
“这次要不是白皇后触发了埋下的防卫机制,蝙蝠侠会把我的工作间公之于众!你们都是群该被砍头的废物!”
她一锤定音,指挥着更多的警卫机器人往骚动的源头扑去。
耳麦的联络被掐断了。
贝丝懒得再想这是不是终止合作的意思,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输,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
头顶的吊灯再度摇晃。
只是这回倒映在她眼中的不再是迷离的灯光,穹顶在一股巨力下轰然粉碎,无数的机械残骸与亮片瀑布倾倒而下。
在这之中,矫健的黑影如同一席从天而降的圣骸布,裹住贝丝带她远离混乱的源头。
勉强侧过头的德雷克却心知自己没这么好运了。
在此之前他想象过自己的结局,年轻男孩身上背负着一座大山,最初那是对善心朝恶德倾倒的不忍,随后变成了具现化的罗宾制服,最终几经周折,栖息在他身上的是名为红罗宾的命运。
但是义警预定的死亡被人一脚踹开了。
她把试图触碰他的一切瓦解成灰。
德雷克对上那双在血线里挣扎的灰色眼睛,区别于平时的无神,她呈一字型的瞳仁正死死盯着他看。
头顶小尖角和狗耳朵的魔法少女几乎不着寸缕,原本用来裹肤的绷带和绒毛尽数把另一具人形包得严严实实,留给她的只有勉强包住重点部位的绶带和贴纸。
一场鏖战后,这姑娘全身都是血和机油,连发梢都在滴落液体,啪嗒一下溅在他的脸上。
纵使如此,她依旧面色酡红,神采飞扬,鼓鼓的脸颊里像含了块糖果。
“老天,你的黑眼圈粉底都遮不住。”
乌苏咧嘴嘲笑道。
.
残存不多的理智提醒我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可强烈的眩晕和兴奋一起在大脑里吵吵闹闹,在追着冒牌蝙蝠侠下来前我遇到了堪称蝗虫的机械大军,魔力网压根过滤不完。为了红头罩着想,我只好把身上的布料附着魔力把他裹得严丝合缝,多亏如此才能不受影响地一路追到这。
至于嘴里含着的酒心巧克力?
那是从警卫机胸膛里咬下来的——得亏凯恩想得出,把蝙蝠灯的动力源分成数份塞进他们的机器人里,我一路拆一路吃,现在嘴里全是浓重的苦味,再怎么爱吃都吃厌了。
但也多亏如此,魔力得到了稳定的补充,我还能再打一百个!
视线从周围的食物和宾客上一扫而过,我最后看向不远处的冒牌货和被他护在怀里的金发女人,只觉得牙疼:
“瞪我干嘛!逃得跟他妈/的该死的老鼠一样快,真以为人海战术有用?老娘我今天非得把你这个冒充英雄的皮扒了当擦脚垫!”
话音未落,没被我放在眼里的女人便叫起来,大声喊着要是我敢轻举妄动就把在场其他人质全射死巴拉巴拉。
剩下十几只机器人听话地瞄准宾客。
我瞥了眼他们求助的目光,简直能把这些上等人满身珠宝贵气比下去。
原来面对生命威胁,这些人也表现得和巷子里的渣滓没什么区别。
莫名其妙地,我很想笑:“你真以为我是什么保护城市的义警吗?”
女人脸上的笃定宛如接触到水的越南春卷皮,开始变软。
她的神色变化惹得我忍不住大笑,“你意识到了?老娘对这些有钱猪猡是死是活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你的机器人把老娘肠子都扯了出来,我还得一节一节塞回去……狗屎!你知道这有多痛吗!”
其实也还好,我在战斗的时候学会了屏蔽痛觉,打起来不要太爽。
真正令我火冒三丈的还是那件战甲。
“最重要的是,谁允许你们用着英雄的东西,顶着他的头盔干出这种事……”愤怒按动了打火机,把我岌岌可危的神经完全烧断,“我一定要把你们撕碎,把你们的肠子掏出来打个结挂在地铁桥上……我说到做到!”
对面的人好像被吓得不轻:
“阻止她!带我离开!”
先后指令让警械和冒牌货都动了起来。他带着女人朝窗边跑去。
我冷笑一声,魔力网再度抵挡住倾泻的子弹。身旁还趴着个可怜帅哥,看在格雷森和小少爷的份上,我得把他保护好了。
正准备挑准换弹时机把总裁丢出去,我的脚腕忽地被攥紧。
“你不能……”瘫软在地的年轻异性汗津津的,唇色乌青,“他是……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了另一个对我很温柔的人。
于是我蹲下身,把人抱在怀里:“省省力气,兄弟,你中毒不轻。”
并非什么病理学家,也对那伤口上传来毒素气味不怎么熟悉,我所能做的就剩一个。
如果动力源产生的魔力能治愈我的身体,那么没道理他就不行。
我可不想看他的家人哭红眼。
咬碎了嘴里的巧克力,我低头撬开身下人的嘴唇。
他尝起来很烫,抵抗几乎等于无。舌头一压就能把酒心灌进他的喉咙。
似乎是感觉到冒犯,小总裁揪住了我的绶带。
枪声停了。
人群发出惊呼,而我面前猛地绽放华光,青年的身形迅速变化,最终定格成了更柔软的线条。
我看着面前双颊飘红的黑发医生,很直接地拍拍她的肩膀:“机器人和红头罩就交给你了,卡洛琳。”
“什、什么?!等等——!”
我把新晋的魔法少女搭档丢在身后,顺着宴会厅破开的窗户追了出去。
即使是笨蛋也会吸取教训的。
我知道自己不擅长追踪,也没有学过相关的知识,但是自己的魔力飘到哪我都能闻得出来,以是我在追逐中就把美甲掰下一块塞进冒牌货的战甲缝隙里。
夜空中的魔力痕迹清晰可见,我的飞行速度又远超人类,不出几分钟就把冒牌货和女人踹倒在地。
金发的凯恩早已承受不了冲击力昏厥过去,而脚下的人却还能喘气。我拽着披风把他拎起来。
真正捉到手里,我的愤怒反而不再那么激烈。
想了想,我粗暴地扯掉了他的头盔。
“……”
“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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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一集
不对。
对面前人的那张脸感到由衷的困惑,我忍不住伸手左摸摸右掐掐。
异性的下巴没蓄胡,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蓝眼微睁的模样看起来更像哪个能上VOGUE杂志封面的模特。
可是没了头盔,他闻起来和马龙一模一样。
白男的体味通常都能要了我鼻子的命,不过最近接触的对象却几乎都是没什么味道的类型——除了会喷香水的格雷森。
马龙更是那种在食物方面要求挑剔的人,前两天炖的红肉他几乎一口都没动。
我又凑近他耳畔仔细嗅了嗅,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正要把人放回地上,手里的马龙二号却瞳孔紧缩,在艰难的喘息后抓住我的绶带:“……乌苏,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有种名贵布偶猫开口却是“哞哞哞”的反差感。
我盯着他没说话,揪着他的披风小心翼翼把人平放在房顶。
不知是怎么对我的表情做的阅读理解,马龙二号反而把绶带抓得更紧:“是我做的……该死的,你的衣服去哪了?!”
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像是烫手般松开了五指。
这种熟悉的陈述式语气和训话终于令我把面前的男人和亲爱的室友联系在一起——油然而生的后怕促使身体先于脑袋动了起来。
马龙被我抱得呼吸一窒。
须臾之后,腰间多了股拘束感,臂刺冷冰冰的表面温顺地贴在我的皮肤上,被血泡热。
他撑着地面把自己和我都托成坐姿,随后另一只手放在我头顶拍了拍:“没事了,乌苏……你在发抖。”
我最后用力抱了他一下,这才慢吞吞地松手,我们的视线不免在夜风中相交,马龙的蓝眼珠微微偏移了一瞬,又很快被垂下的睫毛遮住。
侧腰有点痒,是他战术手套的纹路微微嵌进皮肤。
估计是方才被踢的那一下伤得不轻?
没等我心虚地说点什么,室友便单手解下披风,把我整个人裹起来:
“你的衣服呢?”
他很用力,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茧:“在红头罩那!”
“……什么?”那双手一顿。
联想到上次他攻击了罗宾之后也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的胸膛立即燃起一股责任感,简单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别担心,马龙,等凯恩醒了我们就问问她是怎么控制你的。”这么说着,我总觉得身后有些异物感,便站起身抖了抖,把尾巴从披风的束缚里释放出来。
它在半空左右摆得很欢快,吸引了片刻马龙的视线。
我顺势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还好吗?要不然我先送你去诊所。”
“不。”男人捡起地上的头盔,它被我扯得有点变形,不过马龙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戴了回去。
这样的他又让我感觉陌生起来。
“为什么……你还要戴着尖耳朵?而且用你原来的声音不好吗?现在听起来像得了喉癌,”我不能理解,“事情已经解决了,不管你从哪拿到的装备,我们都应该还给蝙蝠侠。”
马龙透过护目镜望了我几秒,面罩的裂缝像一道伤疤,从他的左眼劈下,那里的镜片破碎,剥露出一片深蓝。
他从我身旁走过,掏出战术腰带里的绳索将旁边昏迷的凯恩捆起来,而后进行搜身,摸出两把匕首和一把手/枪,以及两把分别藏在口腔和鞋底的刀片。
仿若黑暗骑士本人在做这种事般熟练。
“你是在……生气吗?”
分明我已经隐瞒了和机器人大战的部分细节——苍天可鉴,追了那么久我总共就踢了他一下,不至于被记仇吧!
头盔只露出他紧抿的嘴唇。
罪犯的武器被妥善收纳,马龙微微吐气,伸手擦过胸前被血糊住的蝙蝠标志。
他说的话令我大脑宕机:
“我就是蝙蝠侠。”
.
来人莹蓝色的标志在夜色中有些亮眼。
当他翻上房顶的同一瞬,传入耳畔的除了女性低低啜泣的声音外,还有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夜翼。”
很难形容青年再度看见对方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一如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走到蝙蝠侠身旁,视线的落点在片刻后拐弯,定格在面前的两位女士身上。
耷拉着耳朵的魔法少女正坐在昏厥的凯恩身上,不断用手背去擦脸上的眼泪,可怜得像只花猫。
“嘿,甜心,你怎么了?”夜翼半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但面前的黑发姑娘并没理他,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不自觉地,他拧眉望向自己的老搭档:“你做了什么?”
“我告诉了她我的身份。”
蝙蝠侠的冷脸里参杂几丝无可奈何。
“只是这样?”
搭档微微颔首。
讶异很快被压下,夜翼忽然想起来——酒鬼的脑回路自然和他们不一样,更何况乌苏平日里就表现得……不同寻常。
他能出现在这,也意味着凯恩大厦的情况在警方的介入下已经得到了控制,但很明显缺席的他明天去上班是逃不过诘问了。格雷森警官在自己的面具下叹了口气,正想再和魔法少女好好交流一下,余光里却突然有什么在接近。
看清他们的模样,夜翼和蝙蝠侠统一地挑起眉梢。
“……夜翼,你敢拍照就死定了!”
多年的相处早已锻炼了红头罩的眼力,他甫一落地便没好气地咬牙道。
“你看起来像个没包好的木乃伊……噗,噢天,这里还有位美丽的仙女——或者叫你小仙子比较好?”
来自大哥的友善调笑吵得太阳穴突突跳,红罗宾和旁边的二哥对视一眼,又两看生厌地偏头——早在宴会厅里他们就已经互相把能想到的嘲讽都往对方头上丢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原本哭哭啼啼的魔法少女忽地抬起头,花猫脸上一双灰眼睛充满执拗:
“所以你们都知道了?!——噢,这身裙子好适合你卡洛琳,老大看起来像欢天喜地七仙女……呸呸!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的急速变脸看得全场男士都有些呆滞,魔法少女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蝙蝠侠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类!我亲眼看见他有两只竖起来的耳朵,不然为什么他要在头盔上给耳朵留位置!”
这言辞激烈的剖白听得几只小鸟面面相觑,统一往板着脸的蝙蝠侠那看。
蝙蝠侠抬起手,捏捏眉心:“……你在哪看见的?”
乌苏的毛绒耳朵随着她的思考动了动——她本人好像从没意识到这让读她的情绪波动变得相当简单:“呃……很久以前?我刚来哥谭的时候?”
某种茫然从那张脸蛋上一掠而过,捕捉到此的义警们则心中有数。
“那时候天色太暗了,我没看清他的脸,”魔法少女说得信誓旦旦,“但是他脑袋上有耳朵,这是肯定的。”
说着说着,她双手合十,陷入自言自语,“所以哥谭的守护神是只猫耳精灵,不然他一个人在哥谭坚持这么久地打击犯罪也太痛苦了,普通人怎么可能坚持得下去呢……难道不是吗?”
女性带着显而易见的憧憬和悲伤,视线凝望而来的同时含了些希冀——只期盼他们当中有人会点头。
于是义警们反而被统一的缄默支配了喉舌。
乌苏不明白为什么气氛愈发寂静,她掰着手指开始为自己的理论增加可信度:
“如果只是普通人,那就意味着他这二十年几乎很难再去长途旅行,每次蝙蝠灯一亮无论手里有什么事都要放下,而且这里的每个反派都恨死他了,哪怕是九命猫妖的命都不够他们杀的……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那这么对他也太残忍了……”
似乎被自己的想象感染,白耳朵小狗吸吸鼻子,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有时候她的想法就和真正的十六岁少女没什么区别,岁月的雕刻仿佛悄然间失灵了。
夜翼最先回过神,看了看身边的搭档。
还是老样子的扑克脸。
“擦擦吧?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热水和床铺,甜心,”他在心底微微叹气,再次向乌苏递去手帕,“……他本人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
面前姑娘把脸埋进展开的手帕里。
蝙蝠侠本人依然一言不发。
红头罩这时绕到他另一侧,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这座黑漆漆的雕塑:“行了,猫耳精灵会不会领情都不一定呢——小狗,把你的飘带拿走,下次再把我绑成木乃伊有你好看的。”
乌苏把红彤彤的眼睛露出来,瓮声瓮气:“但是我的衣服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话音刚落,缠在他手腕上的毛绒绒还讨好地蹭了蹭青年的手指,这才有几分不情愿地飞回主人身上。
蝙蝠侠这回双手抱胸——一个标准的、不愿敞开心扉的拒绝动作。
而有了红头罩恰好的打岔,乌苏也终于没把手帕浸得湿透,她还是有点没精神,毛绒尾巴也不像平时那样乱晃。
倒是……夜翼视线右移,看向少女模样的弟弟——德雷克面上残留着几分若有所思。
换作平时,充当和事佬的应该是他才对。
而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红罗宾这次忽视了大哥瞥来的疑问,恍若未觉地开口:“乌苏,你最喜欢的超级英雄是哪个?”
“蝙蝠侠。”
魔法少女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唯一的答案。
“我猜也是,”德雷克点点头,口吻轻飘飘的,“如果他听见你能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也只有还在状况外的乌苏听不懂,夜翼和红头罩很快明白了弟弟想说什么,并把最后的抉择权交给在场唯一沉默到现在的人。
“……蝙蝠侠不是你说的那样。”
在周围人若有似无的逼视中,男人的语气依然冷硬如常。
他和乌苏的兔子眼对视了几个呼吸,声音渐渐柔和下来,“但他目前没法处理哥谭的事务,便请我代为顶替一段时间。”
“马龙你自己还有一堆问题要处理呢。”
“你说得对,今天的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是我的疏忽。”
蝙蝠侠捻了捻指尖干涸的血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需要把精力集中到正事上,凯恩不适合由我带到阿卡姆——交给你了,格雷森警官。”
夜翼反射性地瞪大眼睛,然而另一个该为此惊讶的人却只是歪歪头。
“她在变身后嗅觉很灵敏,你应该少喷点香水。”
解惑的还是他的老搭档,乌苏顺势点点脑袋,“对,格雷森比卡洛琳好认,你总是香香的。”
被点名的红罗宾不禁一僵,就听见魔法少女继续道,“要不是亲了一口还真不知道医生有这么多身份。”
“……”他强迫自己忽视其他人的眼神,“我和夜翼一起。”
“你不行,”可远离发言炸弹的机会被蝙蝠侠斩断,“你准备顶着这副模样一晚上?”
蓬松的裙子适时被一阵风吹过,红罗宾反射性地把它压住——除了还在欣赏的乌苏和皱眉的蝙蝠侠,他两个哥哥都快要憋笑出内伤了。
“不好吗,多好看啊?”酒鬼无知无觉地感慨着,“和我同款的绶带欸——就是印着咖啡。”
德雷克深呼吸。
“你可真是爱咖/啡/因爱得深沉。”红头罩火上浇油。
夜翼眼疾手快,在一个弟弟爆发前一秒勾住另一个弟弟的脖子:“我把大红借走了,没问题吧?”
“嘿!别动手动脚的!”
对于两人的打闹,蝙蝠侠没有露出不赞同的眼神,他把捆起来的凯恩交到青年手里,“时刻保持通讯器通畅,我怀疑贝丝清醒后还有可能尝试控制我,如果有异样便士一会告诉你们。”
“……你准备回钟楼了?”
通过人名觉察到什么的夜翼看起来有些欣喜,“正好,乌苏上次还念叨着想去看看……呃乌苏?”
一溜烟来到红罗宾身边的魔法少女闻言回过头,尾巴有节奏地甩着。
被她一把抓住手腕的德雷克预感不妙。
“不是说要解除变身吗?”白耳朵小狗兴致勃勃,“也许再亲一下就能变回来了!”
不等任何人反应,她就直直啃了口黑长直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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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转动的门把手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轻响。
囚室里的客人于是抬头。救护人员处于人道主义精神,为她的伤口稍作处理,但纵使是这样,撞击产生的后遗症依然使她阵阵作呕。
凯恩的小女儿逃逸未遂,被新入职的格雷森警官逮捕归案——这是GCPD整晚最大的谈资,她仿佛能听见门外人类的低声交谈,讨论着她的局长母亲会作何判断,讨论着韦恩的养子是怎么大义灭亲的,犹如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蚊蝇。
“咔嚓。”
而来人用关门隔绝了蔓延进来的嘈杂。
贝丝没空换衣服卸妆,晕开的眼线像是黑色的泪痕。伴随对方的面容和警徽曝露在白炽灯下,她露出一个微笑:
“嗨,表侄子。”
若要算上在布鲁德海文的从警生涯,已过而立之年的理查德·格雷森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菜鸟。事实上,如果他能坚持再多干几年,还有机会直接转职到哥谭,手底下至少能有一个组的人可以调动。
可惜,就像他过去的突兀免职一样,他的加入也被其他警司私底下称为“富家公子哥在从政前给履历添上一笔”,贝丝可不会相信这种狗屁理由——她的母亲比任何人都要讨厌韦恩那一群花架子。
青年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他拖开椅子坐到她对面,显得这次会面像是普通的家庭聚会。
“我不想和你绕圈子,贝丝,我需要知道你是不是与刺客联盟有合作。”
她抬头看了眼囚室的摄像头,上面代表“工作中”的灯光不再闪烁,哂笑一声:“仅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就能让你丢了那枚警徽。”
“凯恩的律师团队没机会把你从这里捞出去,你明白你母亲的脾性。”
格雷森不为所动,甚至从饮水机那倒了杯水过来,作势想要喂她,“二十分钟后你会被送往黑门监狱。”
水光潋滟,贝丝往他的好意里吐了口唾沫。
“她永远是这样,说大女儿是误入歧途的偏执狂,支持她‘事业’的父亲是在助纣为虐——而小女儿更是她人生中的污点,她肯定迫不及待看见别人折磨我。”
纸杯只能放置到一边,格雷森并没有插嘴,笔直的视线中藏着审视。那两颗瞳仁犹如摄像机的变焦镜头,将罪犯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铭刻在脑海里。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茶会就要开始了……”
陷入情绪之中的贝丝报以回视,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向其他人,“你们韦恩还差几只鸟?神谕、搅局者、遗孤……她们正和我的红皇后混在一块儿,是不是?”
和这类卡洛尔综合症患者打交道有一点不好——他们相当擅长构筑幻想,而旁观者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去推测真相。
现在,流淌在罪犯唇齿间的恶意让他本能地脊背发凉。
“你希望蝙蝠女侠回到哥谭……”格雷森只能尽可能地贴近她异常的思路,“所以你抢占了继承人的位置,并联合那些刺客盗取蝙蝠灯的动力源。这说不通,你母亲不会相信由你经手的警卫机,之前那两批都是由她亲自到凯恩工业与董事会交接的,你和塔利亚究竟想在哥谭做什么?”
贝丝似乎被他话语中的某个单词吸引,短暂地从内心世界里投出古怪的眼神。
“动力源?”她笑起来,“我的疯帽子啊,你们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
女人摊开被铐住的双手,欣赏着警官话音刚落时便紧锁的眉头,“你想知道吗?……我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地说出来,这可是个用来交易的好筹码!”
隐约意识到对方想要什么的格雷森轻轻吐息——面前的女人掌握的信息远比他们多,这意味着她相当容易把控谈话的节奏,而他从方才开始就在尽力避免这点。
片刻后,贝丝注意到谈话的对象垮下肩膀:“你想要什么?”
这几乎宣告了她的胜利。
女人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我要去阿卡姆。”
“这不可能。”
“别急着否定我,警官先生……当初把杰森从黑门转移至阿卡姆的不就是你们吗?毕竟韦恩的第二位养子在里面杀的罪犯也太多了,他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里面的在外面的都想要他的命,”贝丝好心情地模仿道,“他们说,‘小丑的死让红头罩彻底发了疯’,听听,没一个人找到了重点,促使他彻底释放内心野兽的,不应该是——”
“够了,伊丽莎白·凯恩!”
格雷森燃起的怒火没法烧过桌子的中央线,因为女人置身事外般耸了耸肩。
长久与黑暗博弈的神经忽地被拨动,在青年眼中,面前人苍白的面孔、惬意的笑容竟然开始和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渐渐重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胸前隐秘的摄像头会把一切都忠实同步到蝙蝠电脑,蝙蝠侠会像从前一样站在他背后。
——真的是这样吗?
有声音悄悄入侵他的内心。
如今最令人担忧的,不正是被拉萨路池复活的布鲁斯吗?正因如此,才会有一股焦急始终催促着格雷森——去弄清事情的真相!保护自己的家人!就像你始终坚持的那样——他闭了闭眼。
从进门开始沉默至今的耳麦响起电流声。
“答应他,迪克。”
而他也是这么想的。
贝丝没能等到警官的大发雷霆,好像转瞬之间,他就从她的激将中抽离了个人情绪,“我们只剩五分钟的时间能这么交谈了,贝丝。而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一条和刺客联盟打交道的规矩。”
“无论塔利亚答应了你什么,她都没有实现的打算——这一周以来她都在哥谭徘徊,罗宾已经快要追上她的足迹,你说,她是不是在考察你的工作进度?”
“她在这里?”
女人的笑容僵硬地定格在脸颊上。
这更像是句自言自语,贝丝的蓝眼睛与他的视线紧密相连,瞳仁像两滴化不开的墨点,“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挑拨离间的手段真是如出一辙地讨厌。”
纵然她没有松口,警官也从对方的表情里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她的确不清楚塔利亚的动向。
青年敏锐的大脑促使他继续深挖这点,“你应该清楚,和她交易等于与虎谋皮,而我才是在想办法帮你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陷入焦虑的沉默。
她不断用眼睛来回扫视过警官的脸,格雷森知道现在不能给她冷静细思的机会,“她是怎么说服你的?把蝙蝠女侠带回你面前,让你像控制蝙蝠侠一样控制她?”
“这里是我的仙境,而他只是一具空壳,我当然能让他做我想的事。”
不等他就其中的词汇进行追问,贝丝又用属于爱丽丝的疯狂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我的姐姐,我亲爱的红皇后,她是这里的君主——她本该在父亲身旁保护他,却任由小丑把他捻成肉泥!”
“她宁愿和一群猛禽在仙境之外逍遥,也不愿意回来看看凯恩现在变成什么样!”
半年前的惨案似乎再一次横亘在囚室中间,格雷森听见贝丝粗重的呼吸,忽然感受到一丝于心不忍:“没人,没有人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凯特比任何人都要自责——”
“如果她真的觉得抱歉,她就应该回来。”
桌对面的女人阴沉地打断了他的话。
“茶会就要开始了,红皇后必须回到她的座位上。即使没有塔利亚·奥·古,我也会找到她的。”
“迪克,”贝丝亲昵地唤他,“你以为现在我是囚徒,而你是手持钥匙的人?”
她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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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咔嚓。”
“咔嚓。”
安静的电梯里只能听见我嚼碎巧克力时的声音。
顺便一提,这一兜都是我的新伙伴在宴会厅里收集起来的。
镜面般的金属倒映着身旁两位站姿挺拔的义警,即使红罗宾还没解除变身,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有点相似。
我的视线不由停在卡洛琳的嘴唇上,除了魔法少女必备的亮晶晶唇蜜,她的嘴角还沾着我的血。
巧克力的苦味在此刻更加明显。
没等我出声,马龙忽然侧了侧身体,拎住我披风的后领:“乌苏。”
他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相隔一堵蝙蝠大山的黑发少女更是后退两步,警惕地半掩住唇。
这是在提防什么洪水猛兽吗?!
我好受伤:“只是看两眼而已!我都答应过你们不会随便再亲人了!”
冷漠的马龙对我的控诉左耳进右耳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雷克不是别人,是将会和我性命相托的搭档’——说中了?”
“为什么你能把这么热血的台词念得这么干巴巴……啊!果然我每次看光之美少女你都在旁边偷听!”被言辞正中靶心,我只能握拳嘀嘀咕咕地抱怨。
身旁的男人对此不作回应,反倒是卡洛琳的倒影一直在我和马龙之间来回扫视。
我原本以为变身后她会拥有自己的魔力气味,但萦绕在鼻腔的还是一股奇妙的铁锈气——她更像是我的魔力灌满了。
心念稍动,我正准备开口问她有没有感觉到第二次亲吻后的变化,电梯却在此时稳稳地停了下来。
“叮。”
门外早有一道身影恭候多时,对方注视着马龙揪着我没放的模样,仿佛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欢迎回来,布鲁斯老爷,提姆少爷。”
“我也非常期待您的到来,乌苏小姐。”
老人恭敬又优雅的神态令我不由自主向他鞠躬,打了个招呼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哇!活的英国管家!”
我从马龙手底下挣脱,凑到他身旁左右打量。这位两鬓染霜却精神依旧的老爷爷穿着电视剧里才会有的西服三件套,任由我伸手戳了戳光滑的头顶。
“承您吉言,我还算活蹦乱跳,”他又和走出电梯的两人微微颔首,随后朝我比了个手势,“我想您会喜欢一个充满泡泡的按摩浴缸?”
老天,我宣布眼前的管家先生是最懂我的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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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乐呵呵跟着阿尔弗雷德走远的魔法少女,被抛在原地的父子(或者说是父女?)俩统一地收回视线。
巨大的钟表盘被有色玻璃填充,折射着外界的灯光。
原本内置在塔楼中的机械装置被高科技设备所取代,偌大的空间有序分隔成不同的功能区。似乎才完成改建不久,靠近表盘的地方还搭着施工用的脚手架。
“这是你以前为了方便神谕工作而改造的基地,”红罗宾带领他走到简易手术台边,示意蝙蝠侠躺上去,“有什么印象吗?”
男人沉默地卸下战甲,暴露出身上纵横的伤疤和淤青,其中横穿喉咙的那一道格外狰狞,他注意到面前人的视线在上面多停了几秒。
“……”火柴马龙——或者该正式称呼他为布鲁斯·韦恩了,“抱歉,德雷克。”
他能看出面前的孩子在尽力压抑失望,这种情绪自从他们一周前在汤普金斯的诊所碰面时便始终缠绕在侧。
德雷克起初以为他是恢复了记忆才能辨识出自己的身份,但事实上,布鲁斯只是通过情报的积累和推理,便明白了自己是谁。
而当他取回了自己的身份,那种面对义警就会激发的防御机制很轻易地消失不见了。
整一周,布鲁斯都在调查动力源事件的同时尝试回忆过去,可惜,无论是倒塌的韦恩庄园还是高耸的集团大厦,在他眼里也和寻常街景没有不同。
指不定是拉萨路池的后遗症。
另一位对此颇有经验的义警在他们公用频道时这么说道。
但亲自面对过塔利亚·奥·古的布鲁斯对此持保留意见。
纵然那次事件令他每每想起都会怒火中烧,在仔细抽丝剥茧后,他依然肯定塔利亚也不是百分百了解自己的现状。
如果真的是拉萨路池和她的洗脑,那么当时她大可直接控制他。
女人对于“挚爱”的复活有种微妙的不喜。
陷入思绪的片刻,德雷克已经帮忙处理好了身上的伤,男人下意识地礼貌道谢。
“不用谢,布鲁斯。”少女并未发现自己的微笑里含着苦涩。
趁着距离夜翼审问清醒的贝丝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就像路上商量好的那样,用现有仪器给变身的红罗宾做了基础检查。
沉闷的空气中,机械工作的嗡鸣清晰可闻。
递出的纱布被德雷克接过,他对着镜子才发现残存在唇边的痕迹,在养父的垂眸中忙不迭擦拭。
这多少有些微妙。
两双蓝眼睛在对视后交错,布鲁斯察看着仪器上的数据,蓦地出声:
“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不至于被她完全控制住。”
他平静的口吻读不出任何责怪意味。
德雷克莫名回想起很久以前,蝙蝠侠和夜翼因为瑟琳娜的问题而冷战,那一周的蝙蝠洞气氛始终怪怪的。
“……我有提议你表现得明显一些。”
然而他并非大哥,红罗宾在这种事情上有自己的反击方式,“希望你没有在路上随意买一束花带回去。”
养父半晌没说话,直到仪器“嘀嘀“轻响,才把贴片从他身上拿开。
“她把花吃了。”
他们重新望向彼此,德雷克克制住了笑意,揶揄地眯起眼,“不怎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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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洗完澡出来,目之所及就剩下卡洛琳一人。
路过窗户的缝隙往下看,钟楼下的中央车站已经过了末班车时间,铁轨静悄悄地躺在建筑群间,像一条静止的空中河流。
谁能想到人来人往的交通枢纽之上就藏着一个秘密基地呢?
反正我在这里坐车的时候从没想过义警会在楼顶锻炼肌肉。
蝙蝠电脑上暂停着凯恩那张不怎么讨喜的脸。
我本想悄悄过去吓卡洛琳一跳,哪知刚走近,少女就犹如背后长了眼:
“泡泡浴好玩吗?”
于是我不得不乖乖站好。
“好玩,潘尼沃斯先生还给我拿了套衣服,”以是我也可以不用穿着被血染红的绷带装,“就是这个耳朵和尾巴拆不下来,连裤子都穿不了。”
卡洛琳似乎对我当前的状态有所了解:“制服的穿脱并不受影响,不过兽化特征却是和身体连结在一起的。”
她也换下了那套和我相似又不同色的蓬松连身裙,长长的尾羽拖在腰后。
“所以你是只鸟!”我有点想上手摸摸看,但对方自从房顶上又被亲了一下后就开始提防我,此刻立即把尾羽藏在身后,“……小气鬼。”
女孩那张因为变身而偏向中性化的漂亮脸蛋很是冷淡:“我怕你把我的羽毛拽下来。”
我有点不可置信——这个人简直和马龙一样总能提前猜到我想做什么!
也对,她还是红罗宾呢。
“不给摸就不给摸……”我嘀嘀咕咕地环顾四周,“马龙呢?我以为你们去处理伤口了,他的伤没事吧?”
“你踢断了他三根肋骨。”
“天呐!他怎么完全不和我说!”卡洛琳的陈述令我的胸腔也隐隐作痛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穿上战甲之后一点味道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个冒牌货!”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越想越觉得糟糕,我忍不住拔腿就跑。
刚掠过卡洛琳身边,我就被她抓住胳膊:“阿弗会照看他的。”
“噢……”
我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再是只有我和马龙两个人的时候了。
一旦发现夜翼和红罗宾的实际身份,马龙实际上是谁也并不难猜。
潘尼沃斯先生是他的管家,但通过老人的只言片语,我能听得出他们感情深厚,又怎么能不识趣地去打扰人家。
胳膊上的力度松了松。
卡洛琳的声音很轻柔,和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他会没事的,乌苏。”
这我当然知道。
轻吐一口气,我抬眼与她浅色的眼珠对视:“那你有检查出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我应该把你治好了。”
“你是说把我的生理性别变成女性。”
她眯起眼,转身走向蝙蝠电脑。
我跟着卡洛琳的漂亮尾巴走:“可是你本来不就喜欢男扮女装吗?”
这个词似乎踩到了她的神经,女生猛地回头,长头发甩了我一巴掌:“那是为了潜伏任务!真正的卡洛琳医生无法在被□□威胁的情况下继续工作,所以我才能名正言顺当你的精神治疗师!”
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她脸上飘起两团红晕,我只好举手投降:“哦……对不起。”
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夸她生起气来也很可爱会被再次掐着脸不放。
见我认怂,卡洛琳……还是叫他德雷克比较好,叹了一大口气,然后坐在蝙蝠电脑前的椅子上。
“下次别再动不动就亲上来了。”
我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实话:“但你也感觉到了吧,第二次接吻魔力量明显增幅了百分之十。”
他的口吻硬邦邦:“我知道,所以我到现在还没有醒酒。”
“所以我们不是子供向魔法少女了,这个走向很明显是在废萌百合番里——倒不如说魔法少女本来就是搞女/同/性/恋的最佳题材,我们是不是该想个战队名什么的?”
这里只有一把椅子,我便坐到德雷克旁边的扶手上,尾巴不免贴着他的胳膊,被他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听着,乌苏,我很感谢你在那种状态下救了我的命,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会……”
他说着抬头,又像是嫌距离过近般喉舌一顿。
“你不想当我的二把手吗?”我抓紧机会循循善诱,“为什么?因为你和格雷森约好了要做彼此的搭档一辈子?这不公平!我又不会拆散你们!”
对方的视线开始朝旁偏移,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僵硬:“和迪克又有什么关系……这只是个意外,难道有选择的前提下你不会挑更亲近的人吗?”
亲近的……
我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能比德雷克更适合女装的熟人。
“怎么会?这是命中注定的啊,所有魔法少女的相遇都是无数个机缘巧合交织下的结果,”我专注地盯着他,想要传达自己的认真,“如果当时倒在那里的不是你,我百分百不会亲的。”
普通人中不中毒确实与我无关。
德雷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颊上的绯红令他的脸看上去像颗可口的桃子,他伸手把我推开——这一家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那么爱捏我的脸!
看不清表情,我只能听见他哑着嗓子:“……我现在还不清楚变身的原理,如果要和你一样摄入酒精制品,这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我的理智和判断。”
“你绶带上不是写着咖啡吗?也许只要喝一口……”
“我喝过了,那没有用。”
德雷克终于舍得松开手,我看了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醉了?”
“不,我方才测过酒精浓度,这点量还不至于。”
如果他不是红着脸说这话,我还真信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当然不会和醉鬼计较,端正了一下神色,“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去休息一会儿,睡一觉估计变身就能解除了。”
“我还有很多工作。”德雷克压根没理我,自顾自地开始敲键盘。
回想起他的黑眼圈,我难得决定强硬一回。
“德雷克,我数到三。”
黑长直施舍了我半秒视线。
“你再不睡我就继续亲你,”我的义正言辞令女孩瞪大眼睛,“如果说每亲一下增幅百分之十,那么格雷森待会儿回来就会继续看见你穿成这个样子,他好像是有说要拍照留念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教养良好的德雷克爆了句粗口。
宛若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朝着自己房间落荒而逃。
“哼,现在的孩子。”
我颇有成就感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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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雷克的离开令钟楼陷入纯粹的寂静。
我坐在蝙蝠电脑前,目光扫过伊丽莎白·凯恩的资料,不由对格雷森十几分钟前和这个女人的谈话录像生了点兴趣。
只剩自己一人,今晚的回忆便闹哄哄地涌入脑海。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魔力伪装的好皮肤褪得一干二净,陈旧的伤疤里找不到腹部被撕裂时留下的可怖痕迹。
手指一路往上,最终在胸口的十字形疤痕上停下。
轻微的触碰也能激起一次冷颤,我恍惚间臆想出雨水的湿润,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中东女人正用手掏出心脏。
这很奇怪。
回想到这段记忆时,我总有种自己已经死掉的无力感——这点我从未和马龙提起。
老实说,当时的情况实在过于混乱,或许是他及时喂了我点酒壶里的小麦果汁避免了心脏真正停跳,可一般来说变身后治愈的伤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有哪里被遗漏了吗?
疑惑得不到解答,马龙在诊所里的表现也被重新翻出来,我知道他是个总会担心的好人,可当时被抱紧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失而复得。
或许我该下楼去问问。
漫无目的的视线聚焦在显示器旁的相框上,我望着这张全家福,那些漂浮在脑后的酒精灵正在一个个地逐渐远去。
震动声紧贴着大腿皮肤,把我从莫名的失落中扯回现实。
手机屏幕上的发信人那栏写着康斯坦丁。
粗略一翻,我才发现他给我发了不少消息,最早那条的时间还在晚上八点多左右,就在我问他什么时候到哥谭后不久。
【我已经到了。】
【哥谭的气场很不对劲,你把现住地址发给我。】
而后是十一点多发的。
【……你什么时候上电视了?】
【老天,场面也太血腥了,哥谭电视台连这种都能审核通过?】
最后,发信时间显示现在。
【有点情况,我看见几个熟面孔,之后再联系。】
好吧,熟悉的康斯坦丁作风,我是不是得感谢他没像几年前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好几天,而是发了条通知?
本想打字和他解释一下身上发生的事,这下我也没什么心情了,回了句“有空打电话”便把手机息屏,瘫在椅子里。
预估一下/体内残留的魔力量,估计变身可以持续到早上。
平日里我只会在这种状态下困得不行,今天却有点睡不着。不过不和主人打招呼就乱翻电脑的行为多少不太行,我只能看看德雷克放在桌上的纸质档案。
毕竟这是摊开的,估计里面也没装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我翻过一页,找到了S.T.A.R实验室目前的研究进度报告。
“……目标被笼罩恒定的光波中,其内储存的能量足以支撑一座城市两到三年的电量所需……不可被切割,不溶于任何物体……”
比对着报告,我把没吃完的酒心巧克力拿出来。随着手指的挤压,它们很轻易地被我揉成一团,再想分开也只用轻轻一扯。
动力源就和变身后的德雷克一样,和我有着同种魔力气味和波动,每当我把它们从机器人里扯出来咽进肚子,都感觉自己的存在变得更加完整。
那么凯恩为什么也能把动力源分开包装?
电脑屏幕上的金发女人对我微笑。
在和她对视的同时,本能的战栗爬过我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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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三集
由远及近地,感受到了某种古怪的喘息声。
裸/露的皮肤被湿漉漉的触感袭击,我打着寒颤清醒过来,在强烈的晕眩感中与一双似曾相识的狗眼对上目光。
“呀——!”
“咣当!”
地板接住了从沙发上滚落的宿醉人士。
捂着脑袋坐起身,面前的大丹犬发出人性化的“呜呜”声,一看就知道是在嘲讽我。
晕眩犹如一只大手,把我的发型和脑花一起搅得一团糟。
着实没精力和蠢狗互咬。
我“咚”得一声躺回地板,分不清是这一下磕得头痛,还是脑袋本来就痛——总而言之,身下这张地毯还挺舒服的。
闭上眼的片刻,头顶除了有只狗在吐热气以外,还能捕捉到有人踩着楼梯走了过来。
等等。
我住的地下室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层?
违和感终于抓着发梢爬上来,我才睁眼,来人便赶跑了大丹犬的阴影。
“还好吗,乌苏?我在楼下听见了你的尖叫。”
他也是黑发蓝眼。我盯了好几秒,才从青年比起普通白男更加健康的肤色认出他来:
“……格雷森?”
罗姆人没给我反应的时间,闻言露出微笑——我差点以为自己在直面太阳光——随后把我连搂带抱地扶上沙发。
“只是睡了一晚上,你的表情看起来像被我们拐进狼窝……认得出这是哪吗?”
我顺势环顾四周,略带工业风的装修,红砖墙上挂着乐队海报和超宽屏液晶电视,小型书架伫立一旁,其下的安乐椅在绿植的衬托中更显安宁。再加上颇具生活气息的茶几和柔软的沙发,怎么看都不像是我这种人能待的地方。
提图斯坐在格雷森身后,只是一段时间没见,他看起来就和当初的流浪儿判若两狗。
昨晚繁多的记忆回流进脑海。
“呃、嗯……真是想忘也忘不了……”
与之一起袭来的是凶猛的羞耻感。
到底是喝了多少我才会把蝙蝠侠当成什么猫精灵——变身难道把我的脑子也变回十四年前了吗?!
我简直没法去看格雷森脸上的表情,垂下头才发现他不放心似地抓着我的手。
视线滑动,在充足的天光照耀下,密布于手腕内侧的割痕愈发显眼。没了魔力,手臂和大腿上的伤疤更是如实展现着这具□□当初是如何被人用烟头和各种工具虐待,即使是我本人看见也会几欲作呕。
格雷森这回一定看清了。
T恤不够大,我猛地拉起沙发上的咖啡味毛毯挡在胸前,“早、早上好!”
我可以应付那些美容院姑娘们的打量,却对面前人的怜悯感到由衷的害怕。
刻意回避的视野里,青年饱满的唇瓣拉成一条直线。
就在他欲言又止的同时,有道熟悉的嗓音替我的困窘解围。
“格雷森,阿弗喊你下楼。”
是马龙。
偷偷松了一大口气,我在格雷森温和地“洗漱好记得下来吃饭”里点点头。对方最后拍拍我的肩膀,便起身往连接在平台边缘的楼梯走去。
“嗒嗒嗒。”提图斯也跟着他小碎步。
他和搭着扶手的男人交换眼神,我的目光顺势转移,却只觉得站在那的室友更令人感到陌生。
不,不仅是脸。
对方穿着修身的长衣长裤,原先总是凌乱搭在额前的碎发如今一丝不苟地后梳,仿佛下一秒就能披件大衣去演华尔街精英。
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身份代表了什么——也就是说,我不仅和全美富豪榜上的大亨捡了半个月的垃圾,还在喝大了以后强吻了他儿子不止一次。
妈的,妈的,妈的!
布鲁斯韦恩哪怕现在立刻起/诉我性/骚/扰都没有任何问题!
难怪他昨晚拎我后领的时候那么用力!
内心的小人尖叫个不停,我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到面前,递过来一张逮捕令——
噢不是,是一整套黑色运动服和长袜,就是我平时最常穿的那种。
“为什么不去房间里睡?”
我没想过对方第一句话是说这个。
韦恩微微蹙着眉,我一边觉得他似乎和马龙是同一个人,一边又无法克制地感到紧张:“……那个地方有香味。”
准确来说,那是房间原主人在长时间使用后留下来的味道——被它包裹只会提醒我正霸占着别人的地盘。
他沉默地看我接过衣服,把伤疤遮得严严实实。
以往我们还是室友的时候,马龙从没问过我身上的疤是哪里来的,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意识到“不提”才是合适的做法,总之这让我在他面前换衣服没什么心理负担。
等我拉起大腿袜再抬头,韦恩的目光也正好移回来。
他是怎么做到没了胡子也能把神色藏得那么好的?
“走吧。”
许是对方太过自然,等我反应过来,韦恩已经带我去了盥洗室,就像之前宿醉醒来那样帮忙准备了牙刷和毛巾。
我莫名其妙想跪下叩谢名贵布偶猫的馈赠,洗漱得战战兢兢。
身后人像是完全忽视了我的纠结,等我洗完脸,就听见他的声音附在耳后:“头别动。”
细齿梳插进发间。
因为睡姿问题而乱翘的短发被温柔地梳理整齐。
如果现在站在身后的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大胡子,或许我还能很安心地往后一靠——但镜子里倒映的分明是个超级大帅哥,我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抬头,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会得心脏病。
“……”我不知道该叫他哪个名字,“咳,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是说,你的肋骨……”
那只去捉脖颈上碎发的手顿了顿。
“确实有点痛。”
这句话由大胡子马龙来说颇具违和感,但当我偷瞄镜子里的哥谭王子,立刻感觉自己干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真的,真的对不起嘛,我没认出你来……”
旋过身,我小心翼翼地想去扶他一把。
依稀记得以前看新闻的时候我还对这人嗤之以鼻,大言不惭地在心里想谁会被这种小白脸迷得团团转……
老天,布鲁斯韦恩能蝉联哥谭这么多年大众情人榜首是真的有原因的。
见对方放下梳子手捂肋下,我的大脑仿佛也被劈成两半:一半尖叫着怀疑是不是得赔医药费,另一半则恨不得再揍断自己三根肋骨。
这下可不是计较社交距离的时候了:“很痛吗?……那我扶你去沙发上坐会?呃,还是找潘尼沃斯先生来?不不不,干、干脆把格雷森也找过来,他们都比我懂急救——”
听我叽里呱啦一长串的韦恩看起来更加不舒服了。
“没那么严重,乌苏,我又不是什么娇弱的小男孩。”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往我身上靠了点,“阵痛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洗手池前的空间一共也就那么点大,韦恩长手长脚的,几乎把我困在原地。距离一近,我还能闻到他衣服上的熏香味,很淡很淡,几乎和他本身的味道混在一起。
我只觉得宿醉的头晕化作一阵热度直冲脑门。
而对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蓝眼珠微微眯起,在眼尾拉出一点细纹。
“乌苏。”
“……嗯?”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纠缠在一起的鼻息终于被拉开了,他站直身体,“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完全找回记忆。”
快要沸腾的大脑因此有了冷却的余地。
手指撑住洗手池边缘,我勉强立住两条软绵绵的腿:“……什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恢复了?!”
“推测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韦恩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待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共事,我也只有熟悉感。”
听他这么说的我本应表露出可惜。
可另一种更为隐秘的窃喜反而在此时涌上心头。
我努力把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那怎么办?果然还是得去看看医生吧,现在的你可不是逃犯了。”
“上周周中我去看过脑科专家,对方的建议是静养,并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长时间生活。”
说到这,他不再言语。
在沉默的期待中,我意识到了面前人想要什么。
这一瞬,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所有词汇刚刚汇聚到舌尖,又被我重新咽回去。
最终还是避免不了这一步。
我叹气。
“……你早该回家的,韦恩先生。”
把敬称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心中剩下的便是尘埃落定的笃定——即使再怎么不情愿,我也不能把马龙留下来,他从不属于我这边。
以是,方才还算得上是困扰的粉色情绪也跟着沉寂下来。
“等等,乌苏,我的意思是——”
出乎意料,面前人反而眉头紧锁,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在他眼中看见了闪烁的急切,这次对视令我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能继续把话说完。
微妙的预感像一道天降的闪电,我的后脑勺开始发麻。
他应该不是……想把我一起留下来的意思……吧?
盥洗室被更为致命的安静笼罩,以韦恩的敏锐,他肯定看出了我的眼神变化,于是反而松开了手。
仿若在等我的回答。
“……”
我的舌头则被这种等待压得动弹不得。
万一会错意了呢?又或许对方仅仅是不想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天呐,我在骗谁,这明摆着是室友情在发挥余热,马龙可太知道我没人管就会随随便便死在街头了!
我好像能看见自己当吸血米虫的未来。
能投胎心地善良的富贵人家当狗不就是我下辈子的心愿吗,现在都有了实现的机会——
“不行。”
岌岌可危的理智坚守住了。
“为什么?”
为了防止再被他圈住,我矮身从韦恩胳膊底下钻了出去,义正言辞摇摇头,“当然是为了防止我们的关系变成糟糕的寄生了!你知道你家多有钱吗!万一我被那么多张富兰克林迷住不想走了怎么办?!”
男人愣了一下。
我就知道他完全没考虑过被可怕的穷鬼缠上是件多么糟糕的事。
“总之,你别再用这个诱惑我了,”我摸摸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要换别个多金蠢猪,我真的会答应的……”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然而面前钱多人傻的帅哥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暂且不提你能不能花得完韦恩的财富……你并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怎么还有抢着想让别人骗自己钱的钻石王老五啊!!!
良心正在缓慢地被幻想中金灿灿的生活所淹没,我深知自己绝对不能再和有钱佬共处一室,即刻掉头就走。
“你说错了!我就是见钱眼开的坏女人!”
.
“噗——哈哈哈哈哈,你真的这么说了?”
下午的日光正烈,我缩在树荫里装尸体,实在不明白旁边的警官先生怎么还有精神开怀大笑。
隔着一条小径,大丹犬正颇具独立精神地自己遛自己——简称在无人的草坪上撒欢。
这一人一狗,加起来的精力是不是能绕地球两圈。
见我满脸的生无可恋,格雷森挪过来碰碰我的肩,“然后呢然后呢?你可不能说一半藏一半!”
“……然后我就下来和你们一起吃了午饭。”
他一股被太阳晒过的暖烘烘气味,我不太习惯地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没能得到养父后续反应的格雷森垮下肩,那副没找到乐子的模样活像只错过零食的大狗。
我忍不住为韦恩的家庭氛围感到担心:“为什么你看起来像在幸灾乐祸……我把这事说出来是想让你劝劝你爸!”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他憋笑得更厉害了,一头卷发乐颠颠地颤动。直到被我无言地盯了好几秒,青年才勉强摆正表情:“咳、咳咳,好……我明白了,谢谢你为他着想。”
“有这么好笑吗?”屁股坐得有点麻,我换了个姿势,“我想想就觉得生气,什么叫‘暂且不提你能不能花得完韦恩的财富’——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把钱当钱了,四百刀在他眼里和四刀没区别!”
闻言,身旁人歪了歪脑袋:“……事实上,之前我们一起去快餐店他还随身带了刀叉切汉堡。”
我不禁陷入想象。
配上韦恩那张脸能让这事看起来发生在高档餐厅。
“那是你家传统还是什么?”
“Ouch……我在你心里也是这种富家公子做派?”
好像很受伤的格雷森捂了捂心口,“八岁以前我还和家人一起挤在马戏团的房车里吃晚饭呢。”
眨眨眼,我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张褪色的报道。
飞翔的格雷森。
或许是彼时常用那张报纸当被子的关系,我几乎把报道背下来了——哪怕现在不怎么记得,但大致内容还是有印象的。
身旁的青年亲眼目睹了家人的死亡,就像他的养父一样。
这是他们想要成为义警的原因之一吗?
仔细想想,要是把我换到他们的位置上,诞生的东西能不能正常长大都会是个谜。
大概是思考的时间有些久了,格雷森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嘿?……有这么难回答吗——还是你只是在关注提图斯?”
“这多少有点过分,我的魅力还不如一只大丹犬……”
他还记得自己比我这个三十岁老阿姨还大那么点吗?
我把目光从在公园里到处嗅嗅的蠢狗上收回来,青年的脸被光斑照耀,眼睫毛像流动的金子。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能把抱怨变成撒娇,你还生不起一丝反感。
“其实,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个卖冰淇淋的姑娘就在盯着你看。”
边说着,我又忍不住往里缩了点,距离长椅边缘只差一点就能掉下去。仅仅坐在这十分钟,格雷森就把我从中央挤到这。
在他顺势望向草坪另一侧的冰淇淋车时,我莫名感到了些歉意,“我是不是不该借口消食和你一起走的……要不你把狗绳给我,过去邀请她坐坐?”
格雷森的视线几乎是立刻移回我脸上。
认识以来的这段时间,青年始终给我一种比其他人更好说话的印象。哪怕是当初在囚车里,他的表情也不会让人感到恐惧。
以至于我自己都有些忘了,对方并不缺乏身为异性的侵略性。
于是在此刻面对他锁定在身上的双眼,我的后颈淌过冷汗。
可更快地,他又牵起嘴角:“乌苏,我还没计较你从布鲁斯那往我这逃,你就迫不及待把我推给别人?”
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出来遛狗是在约会一样。
为他的玩笑话摇摇头,我平举双手:“对不起,我错啦。但说真的,你要和我在这里浪费一下午的时间?”
记起上次打电话要档案时在他那边听见的女声,我接着问,“那个——呃,什么利托警官?她不是还给你带晚餐?”
“那是蒙托亚警探。”
明白我是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格雷森脸色古怪,“你在想什么,她是我的上司。”
“噢,”我吹了吹过长的刘海,“我还以为……之前说的被排挤那件事解决了呢,你在同事里起码有一两个支持者什么的。”
他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回想起那是在他押送我时发生的对话。
好像没料到我会把这事记在心上,格雷森有那么一会儿完全没了声音。
夏日的午后很少有风,太阳把提图斯的脊背照得油光发亮。
大丹犬终于感觉累了,迈着小碎步朝我们走过来。我顺手把水壶里的水倒进手心,这次狗和我都没想着给对方使绊子,因此它看了看我,便低下头舔舐起来。
倒多少,舔多少。
我的掌心跟着大狗热乎乎的舌头一起变暖。
好奇妙的感觉。
无法准确形容这股盘旋在心间的情绪,我转头吩咐旁边还在愣神的青年:“格雷森,你把包里的湿毛巾拿出来敷在它背上,以免待会中暑了。”
他没有即刻动起来。
相反,格雷森拨了拨我的刘海,把它们别进耳后。
这种触感吓了我一跳,水都差点撒出手心,提图斯不满地打了个喷嚏,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去,“好吧,谢谢你,所以现在能拿毛巾了吗?”
“当然,我的小姐。”
他的语气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提前准备好的冷毛巾搭在大丹犬的身上,它舒服地抖了抖耳朵。
正好水也喝得差不多,提图斯舔舔鼻子,干脆趴在我脚背上。
“老天,热死人的狗。”
我小声嫌弃道,但也没把它赶跑。
格雷森见状发笑:“你是不是以前养过宠物?”
“……我就没受过小动物欢迎,最糟糕的一次被流浪狗追了十条街。”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
不过说到狗,某些久远的过去跳进脑海,“我大伯开了间餐馆,会专门养殖一些用来吃的肉狗,我小时候常去他家串门,染了煞气,所以动物基本看见我都绕着走。”
这在欧美国家是很少见的营生,原本想说些什么的格雷森蓝眼微瞠。
而眼皮底下的大丹犬若有所觉,竖起了耳朵,和我对视。
它黑黝黝的圆眼珠总是充满警惕,此时也不例外。
我试探着伸出手,提图斯也跟着抬起头,似乎在衡量我的触碰会不会伤害自己。
“……”我把手收了回来,向身旁人耸耸肩,“这下还觉得我是小少爷那种爱宠人士吗?”
然而出乎意料,青年脸上并没有厌恶。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让一个孩子在后厨待着不是什么好消遣。”
“你说得对。”理智告诉我应该停止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但面对格雷森的凝视,我却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事到如今,我已经判断不了大伯算不算好家长,他会从爸妈那把我接回家,专门烧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当我去喂后院里关着的土狗,他还会大发雷霆,怕那些狗咬伤我。”
放空的视野里,冰淇淋车顶上的招牌还在旋转。
“但是他又从不避讳在我面前杀生。后院里的狗之所以永远都在哀嚎和发抖,也只是因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你怎么能责怪它们敌视你呢……”
渐渐的,招牌上鲜红的草莓果酱摇摇欲滴,我看着那些黏稠的液体流了下来,蔓延上回忆里的青石板路。
“我知道……除非他不再拿那把菜刀,否则那些狗永远都会是食物。”
等我再一眨眼,那些装饰物却还好好地挂在车顶。
格雷森的手这时搭了上来,他手掌上的茧好像来不及熄灭的烟蒂,烫得我拧起眉。
“乌苏,这不是你的错。”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直接用话语编织成箭矢,射中靶心。
一阵口渴滑过舌尖,我自然不会像提图斯那样想喝水,但现在也没法把自己灌醉。
我只能把手从他那抽出来:“……格雷森,你简直比我以前的心理医生——我不是说德雷克——还要称职。”
青年反射性收拢指尖,从喉咙挤出了勉强算附和的拟声词。他或许还有一堆安慰人的话想说,可掐点想起的钟声由远及近,为我留出了口喘息的空间。
被惊动的飞鸟从公园的林区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
和它们一样感到兴奋的还有提图斯。大丹犬噌的一下站起,绕着格雷森来回打转。
“什么巴普洛夫反应?”我纳闷。
身旁人叹了好大一口气,把狗绳扣进项圈:“这个点达米安放学,提图斯想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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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四集
“警察工作都这么忙的吗……”
私立高中的放学时间还算早,我背着包牵着狗站在校门口的树荫里,在往来豪车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我说,笨狗,”跟着提图斯一起蹲着,我试图和它打商量,“我们就不能去路对面的饮料店一边吹空调一边等吗?”
大丹犬头都没偏,一看那架势就知道它是想在主人出现在视野里的第一时间就扑上去。
“算你狠……”
我磨磨牙,万分想念原本要和我一起杵在这丢人现眼的俏警官。
不,指不定格雷森在,这条蠢狗还会听话地去对面趴着等。
回想起对方十分钟前接了个电话就得上工的匆忙,我捻了捻刘海,很不厚道地生出点庆幸。
当无业游民的好处——每天都是不会被上司打扰的休假。
“格雷森说是凯恩的警卫机器查出了新问题……指不定和它们身上的机油有关系呢。”
蹲得腿麻,我盘腿坐在地上,视周围路人的眼神于无物。提图斯好像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圆溜溜的眼睛转过来。
“我真心觉得他们是在乱葬岗进的货,一股子尸臭味……你要是去闻闻就知道了。”
“汪。”
狗眼里人性化的嫌弃令我啧舌:“又不是我想闻的!你那是什么意思!”
大丹犬呜呜汪汪地发出嘲笑,哪怕听不懂它在说什么,我也能猜得出不是好话,不由得吼了回去。
“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她在学狗叫……”
“嘘!赶紧上车!”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跟狗吵架啊!
我的瞪视迫使那对母女匆匆关上车门,豪车带着尾气一溜烟开走,留下我和提图斯分别打了一个喷嚏。
“说真的,要不然还是去对面等吧。”
狗这回没再梗着脖子。我攥着绳从地上爬起来,低血压导致的晕眩很快紧随其后,就在这扶树歇息的几秒,提图斯忽然立起耳朵,转头看向校门口。
紧接着,我的手腕被倏然绷直的狗绳死命往前拽。
“等、等等你这只傻狗!”
大丹犬可不再是之前骨瘦嶙峋的小可怜,我在它身后连滚带爬,挣扎了好几下反而令绳子卡得更紧。
罪魁祸首轻巧地停在了一双球鞋前,而我却刹不住车,“让让,让——嗷!”
对方不退反进,敞开臂弯接住了满怀的惯性。
我只觉得自己撞在一堵矮墙上。
矮墙发出熟悉的咋舌声:“……笨蛋,牵大型犬散步的时候手绳不能直接卡手腕上,你的常识呢。”
一周没见,小少爷的刺猬头精神依旧,我的脖子被扎得痒痒,正准备后退两步——他圈在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开的迹象。
我只好不服气地咕哝:“我们都一周没见了,你怎么一见面就骂人……”
高中生不说话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体温本来就高,他身上更是热得惊人,想想我还是仰着腰,拿手背去试试他的额头。
达米安躲了一下,绿眼睛直直盯过来:“头晕好点了?”
“别紧张,这回我中午吃过饭了,不会晕倒的。”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校门口看了多久,大热天的额头还带着汗,我掏出手帕帮他抹了一把。
这回他脑袋没动,收紧的手臂也跟着放松。
“……那是格雷森的手帕。”
“是啊,我今天出门前还问潘尼沃斯先生借了点专用洗涤剂才清洗干净,本来想还给他,但他说他还有。”
再加上红头罩借我又没要回去的,我一个兜里揣一条。
这话不知哪令小少爷听不顺耳,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但很快,不甘寂寞的提图斯开始拿脑袋往他大腿上顶,成功抢走了达米安的注意力。不过被伸手撸了两把,大丹犬的尾巴便像螺旋桨一样打转。
哼,谄媚!
我没来得及龇牙和它再吵上几个回合,高中生凉凉的语气忽然敲了一下头:“别和提图斯争宠,这在校门口很丢人。”
就像他说的,不断有来往的学生盯着这里看。
好吧,不能连累小少爷一起被人看猴戏。
“走吧走吧,我想吃冰淇淋……看在我帮你遛狗的份上?”
达米安被我看得扭过头,也没说不行。他揪住我身上的挎包包带,一手牵一条绳地往旁边走——这下是真的像在遛两条大型犬了。
我踩着他的影子:“所以是行还是不行?拜托,提图斯天天都能和你待在一起,而我已经整整一周加两天半没见到你了诶!”
仿佛能听懂我是在和它比较,大丹犬有些骄傲地扬着脑袋。
“我凌晨回过钟楼,你没醒。”
虽然没回头,但小少爷的语气比先前柔和了些。
“老天,那你最多就睡了四个小时……要不要这么拼命……”我忍不住凑到他脸旁,大概是肤色起到了掩饰作用,达米安并没有德雷克那么夸张的黑眼圈。
“我受过专业的训练,这种程度的睡眠绰绰有余。”
他对我的担忧不以为然,伸手拨开附在肩颈的发丝,“为什么不剪刘海?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我顺着他的手撩开发帘:“你也看见了,这些红血丝和青筋不用粉底遮就像爬在脸上的虫子。”
少年抬起眼睫,视线从我的脸颊落入脖颈。
“小丑的笑气后遗症。”
他的目光并不含任何对于美丑的判断,而是纯粹在思考痕迹产生的原因。我并不知道达米安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才会养成这样的个性,但他的迟钝令我安心。
“聪明,不愧是罗宾!”
我咧嘴夸奖道。
小孩再怎么老成也还是小孩——即使有在掩饰,但我还是捉到他短暂勾了勾唇角:“哼……父亲是对的,以你的笨蛋程度,在外面乱晃指不定又会被她……”
只是那星点愉悦也随着嘴唇的抿起而不见踪影。
“你们可真不愧是父子俩,思维模式如出一辙。”眼见他陷入低沉,我和提图斯面面相觑,开始想办法解决小少爷的自责。
达米安斜睨我一眼:“是吗,我想他现在比起我们更中意你。”
“怎么会呢!”我讨好地抱住小朋友的胳膊,“他之前还问过我现在的高中生都喜欢什么,现在想来绝对是要和你搞好关系!”
回忆起大胡子当时罕见的踌躇,我更加肯定地点点头。
身旁的少年像是接受了我的说辞,手臂肌肉虽然硬邦邦的,眉头却不再拧得死紧。
“我还以为他又要捡人回家。”
“再怎么说我也过了领养的范围了吧……”我有点哭笑不得,安抚地拍拍达米安的肩膀,“放心,不和你抢你爸!”
他又哼了一声,音量很轻:“我又不是指这个。”
偏移而来的绿瞳倒映着我的侧脸,高中生动了动嘴唇,一瞬间我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大事。
但他反而勾紧我的手臂:“走吧,带你去吃冰淇淋。”
.
我太天真了。
哪怕早就见识过有钱少爷为了“家长会”而特意把我包装得人模狗样,我也着实没想过,去吃个冰淇淋还得换正装。
曾经接待过我一次的工作人员们似乎还记得她们编的那个故事,看过来的眼神更加炙热。被她们簇拥着送到门口,我还能听见经理激动地鼓劲声:
“约会好好玩噢!”
不,不是,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只觉得脸上的冷汗都要晕湿粉底——万一这话传到大韦恩那去,那我岂不是要收到两份逮捕令?!
老天,我承认跟年轻男孩待在一起是可以吸点精气,但是我从没想过要真的下手啊!
“你这回怎么这么淡定……”
压根没意识到成年人的内心在天人交战,摸着狗头的高中生飞来一瞥,“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希望我一个个去把她们的嘴唇割下来?”
这小子指不定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我立即摇摇头。
他笑起来,像是知道我会拒绝:“嗯,餐厅离这里只有五分钟,我刚刚包了场。”
我又点点头,然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包场……?”
在工作日傍晚的黄金时间包场一家高级餐厅。
耳畔响起了无数金币哗啦啦流走的声音,我捂住心脏,用力地深呼吸。
“这冰淇淋我们非吃不可吗,少爷(Master)?”
似乎是到了时间,达米安抓着我的手挽住自己,一边往预定的方向走。提图斯波澜不惊地跟在他身侧——也是,毕竟是脖子上套着天价项圈的狗。
“如果有其他客人在,提图斯就只能在餐厅外面等着,”小少爷居然耐心地和我解释了包场原因,“而且你存了这家餐厅的点评照片。”
“那只是随便在网上刷到的!难道你会打卡每一家收藏的餐厅吗?”不用想都知道是他黑了我的手机浏览记录,但这不是重点。
“有什么不可以,你都已经叫我‘主人(Master)’了。”
达米安有意曲解我的称呼。
我们在人来人往的餐厅招牌前对视,他扬起半边眉,“你那天在披萨店难道没有考虑这个吗?”
迟到的羞耻此刻追上我的脸颊。
“你怎么连酒鬼的话都信……”
好吧,我再次承认,给面前的高中生当狗确实很有吸引力,从他第一次给提图斯顺毛我就羡慕到现在,这简直比中午的“要不要和马龙一起留下来”更具诱惑性——
会这么想的我一定是被哥谭蹂/躏到烂掉了。
不,会堂堂正正把这种疯子提案纳入日程表的高中生也有问题吧?!
在我怔神的片刻,达米安已经走到了门口。
“你们国家有句谚语,酒后吐真言,”仗着服务生听不懂中文,他堂而皇之说着更糟糕的发言,“哥谭的上流社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人渣,比起向他们摇尾乞怜,你更应该选择我。”
我开始真正为韦恩的家庭教育感到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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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集
年轻真好。
瓷白的餐盘中央,略显黏稠的热汤像一汪橙色的太阳,我和倒映其上的女人对视,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来不及褪去的心动。
十六岁的我会对这样的感慨嗤之以鼻,二十四岁的我可能还以为自己能抓住年轻的尾巴——到了三十岁,我在面对一桌之隔的少年时,内心剩下的只有羡慕。
撇去更旺盛的精力,更健康的体魄,他拥有的最为宝贵的,其实是试错的空间。
遇到不适合的女朋友也好,选择了没那么喜欢的专业也好,年轻人总是更容易把一切推倒重新来过。
但我没有这样的余裕。
从他提出邀请的那一刻,和欣喜同时鼓动的是名为质疑的情绪。
达米安为什么会回应我如此不和常理的请求?
是一时冲动?是怜悯在作祟?或者仅是看中了我身上还算能利用的价值?
如果不是对某人有所求,那么答应这种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请求是为了什么?
我搅着盘子里的汤,苦恼的汤勺把蔬菜和肉类捻成细碎的纤维,这副举动终于惹得一旁的侍应生上前询问:
“是汤品有哪里不和您的口味吗?”
话音未落,对面正给提图斯撕面包吃的少年便抬起眼来,抬起的眉梢像是无声的疑惑。
我只好赶紧表示没什么不满意,试图把侍者打发走。
“行了,如果有事我们会摇铃,你可以先下去休息。”
但最终他听从的还是付钱的人的意见。
空旷的餐厅最大程度地放大了一切声响,我小心把吞咽藏进角落伴奏的钢琴里,身上每个毛孔都在说不自在。
与我相反,小少爷坐在那就像坐在自己家。
从十分钟前进入这里开始,他就没有一丝忐忑。仿佛说出口的话对他来说并不是征询,而是单纯地通知。
听者只能接收,不允许反驳。
这家伙……再长两年是不是就可以去演霸道总裁剧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脸色漏了底,达米安那双猫科动物一般的绿眼睛钉在我脸上:“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呃,”抓包来得猝不及防,我心虚地喝口汤,“……只是觉得你和你爸挺像的。”
大猫和小猫,默契地在同一天向同一个人提出邀请——唯一的区别就是小的这只好像根本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无论父亲今天提出的条件是什么,看起来都没有我的更具诱惑力。”
瞧,甚至连敏锐都如出一辙。
见我没有开口的意思,小少爷微微垂下眼,提图斯在他的视线里舔舔嘴巴,一副吃得很满足的模样。
他一边摸着狗,一边补充道,“他只是比我们先找到了你。”
“我是什么海贼王的宝藏吗……”他把话说得好像我真的成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你们要是想收养流浪狗,街上一抓一大把。”
喝完的开胃汤在此时被撤下,新的菜品端上餐桌,精致得令人不知从何入口。
侍者还想给我倒酒,我忍着分泌的唾液拒绝,眼睁睁看着那瓶散发着芬芳气味的香槟越离越远。
达米安和我同时收回视线,他掐准了侍者离去的时间:“你的自我评价太低了。”
我学着他的动作把食物切成合适入口的大小。
“你已经拥有了常人不可及的力量,并且没有滥用的意图,”从他人那得到评价并不新鲜,但少年的话语还是令我停下进食,“战斗时的反应还算快,只是缺乏系统训练,多余动作太多——不过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我感到不可思议:“……你在…夸奖我……?”
“不,这只是客观的评估。”
对方立刻否认。
“噢……”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我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并很快调整心态,“所以,我在你眼里还是有价值的。”
这就是为什么达米安愿意搭理酒鬼的异想天开?
但他希望我怎么做——总不会是要在胸前缝个标志去当蝙蝠狗吧。
擅长发散的思维在脑内画了幅人牵狗的经典影像,我仔细瞅了瞅……其实被戴上项圈牵着跑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做比提图斯更会自我管理的乖狗狗。
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的同时,我被小少爷伸手狠狠弹了下额头:“回神,笨蛋!”
“嗷!”
他们家人的脑瓜崩怎么都这么痛!
然而痛下狠手的达米安对我控诉的表情视而不见:“你笑得很糟糕。”
想通了最关键的结症,我才不会和高中生计较,三下五除二把食物吃完,随后提出最重要的要求:
“我的项圈能比提图斯的贵吗?”
“——!”他差点把喝下去的水吐出来,脸色呛得通红,“你在说什么啊?!”
地上的大丹犬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站起来冲我发出威胁的低鸣。
我回以胜利者的笑容,一边起身帮小少爷顺顺气:“为了证明我比提图斯更讨你喜欢?”
“……都说了你和他计较什么!”然而对方的脸红并没有随着呼吸平复而消退,达米安莫名其妙地开始生气,“哪有人主动要求带——”
他气得连项圈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什么啊!你给提图斯买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凭什么到我这就区别对待!”我才是那个想大叫委屈的,不由撑着桌子提高音量。
达米安·韦恩这只可恶的小崽子肯定是后悔了!他直接用虎口捂住我的嘴!
客人的争吵引起了餐厅经理的注意,但在对方开口说第一个字前,他就在我和高中生的统一瞪视中僵在原地。
“两、两位客人……有话好好说……”
“这里没你的事!”
感动苍天的敬业精神偃旗息鼓。
达米安重新回望我:“别用英语大呼小叫。”
我琢磨着在他手上大咬一口。
大概是这种不屈的精神被他看穿了,小少爷深深吸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开始放松,“项、项圈我会去做准备的,满意了?”
蠢蠢欲动的虎牙变得安分,我点点头,他松开手,好像还瞪了提图斯一眼。
大丹犬冤枉地呜呜两声。
我从他们俩的反应品出点有趣来:“明明被喊主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你现在害羞是不是太晚了点?”
“吃你的饭!”
达米安恼羞成怒。
.
冰淇淋作为餐后甜点是最后上的。
通常来说我的饭量不是很大,胃在长年累月的虐待里也有点半死不活的,所以对正常人而言略显不足的餐量对我来说正正好,美味的冰淇淋可以塞进最后的空隙。
可惜的是,本该和我一起吃饭的对象也被紧急通讯叫走了。
如果他能带上我,那倒还好,但达米安怎么说都不愿意把我一起打包带走,看起来仿佛要和他的大哥去讨论什么能改变一生的男孩悄悄话。
忿忿不平地挖了口冰淇淋,我和地上在吃宠物用奶油的提图斯对视,心中不满得到了平息:起码小少爷很公平地一个也没带。
等把蠢狗送回钟楼,我就可以去问问潘尼沃斯先生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四舍五入,我现在可是韦恩一家的狗了!
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多年来积累的常识正不断提醒着我这是错误的想法。
我决定不予以理会——对于我来说,似乎没有其他办法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喜欢的人身边了。
亲密关系只能催生脓瘤,但宠物狗却不会。只要感受到爱意,狗永远会是你忠诚且友善的朋友——就像是大伯后院里关着的那只土黄色的小狗。
每次我偷偷去看它,给它喂点好吃的东西,小狗的尾巴就摇得飞快。
久而久之,那时的我便向大伯提出了把它放出来饲养的要求。对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伤脑筋地想了一会,很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成了小狗的救世主。
小狗也很爱我。
它圆圆的眼睛太讨人喜欢,我真想去哪里都带着他。于是趁着爸妈忙于工作,我偷偷把它带回了家。
现在想来,正是我的偏爱,喂了它狗不能吃的东西,所以它甚至都没能活满一周岁便上了餐桌。
大人们一边吃一边说:“这是你喂养的小狗呀,为什么不来尝尝呢?”
他们在观察我的反应,好像无论哭泣还是发怒都是可供观赏的节目。作为食物的肉狗在短暂讨了小孩的欢心后濒临死亡,当然也要回归它原本的位置——被做成逢年过节必备的佳肴吃掉。
我从来不是救世主。
小狗被熟练地放血、扒皮,它用尽最后一口力气也没有咬我,而是很轻地、很温柔地舔舔我。
如果这就是爱意的终点,那么我想像它一样。
“咔哒。”
捕捉到某些细微的声音,提图斯不再把头埋进奶油里,而是抬起脖子在我周围警戒。
胸口阴湿的错觉把我猛地拉回现实,冰淇淋碗旁多了一只手。
有茧,涂着光面甲油,纤细漂亮。
我抬起头,撞进那双和达米安相似又不同的绿眼睛里。
“嗨,杀手女士。”
伴随大丹犬饱含危机感的咕噜声,窈窕的黑发女性在我的对面坐下,她换了身礼服裙,宛如一尊异域女神雕塑。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吾儿很中意你。”
怎么看她都更像达米安的姐姐而不是妈妈。
拿不准这人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我环视餐厅,一手拎住提图斯的项圈,防止它前冲,另一只手则按在运动手环上。
“我是不是该谢谢您,这回没带刀和我打招呼?”
餐厅太过安静,放眼望去不见一人。
注意到我的视线,女人气定神闲地解释:“为了能有机会和你单独见面,我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总不能让没眼色的打断。”
我的心逐渐冷却。
手环没能拨通任何一个紧急联络人,多半是信号屏/蔽/器在起作用,但相对的,蝙蝠电脑应该会发出相应的警报。
不过我不认为面前人会想不到这点。
根据格雷森遛狗时共享给我的情报,塔利亚·奥·古应该是位相当阴险狡诈的女士。
“凯恩的机器人是你动的手脚?”我试图猜测对方的布置,“……这应该不够,想要阻止蝙蝠侠,你必须拿出令他不得不束手束脚的筹码——又是脑控?!”
杀手像是在欣赏我升腾的怒气:“你可真喜欢他,我会感到嫉妒的。”
“……但很遗憾,能够控制他的不是我,”阴沉在那张美丽的脸蛋上一闪而过,她没有给我插言的机会,双手摊开,“否则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的情敌共享一张餐桌。”
微妙的牙酸从咽喉反上来,我选择性忽略她话语中的干扰项:“是啊,上次您还掏了我的心,捏着解压吗?要不要这次再掏一下玩玩?”
“你在邀请我再杀你一次?”
塔利亚的眼睛轻轻一眨,随后笑起来,“不太高明的激将法。”
我从她的反应里找到了昨晚丢失的拼图。
为什么韦恩会对我的“受伤”表现得如此紧张,正常人最多也就是和小少爷类似的反应才对。
除非我不只是受伤,而是真的……死而复生。
这个结论乍一看不靠谱,却好像能解释很多东西,比如吵架时韦恩说的“不是第一次见你躺在血泊里”,再比如——胸前像是被反复剥开过的尸检疤。
现状没能给我深思的时机,杀手还在对面虎视眈眈,我用掌心抵着提图斯的脊背,大狗的温暖很大程度上成了安定剂。
“……”我慢慢吐气,“您到底想要什么?动力源我都吃完了,想要新鲜的您不如去问问凯恩还有没有存货。”
而塔利亚则把手指相互交错,她的黑发像丝绸般流淌到桌上:“我明白,但你能做到她所做不到的。”
真是奇特,有人比我自己都了解我能做什么。
没有急着否定她,我低头看了一眼狗。提图斯很沉默,但它也很坚定。
“好吧,假使你说的是真的,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做不利于他们的事。”
女人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当然了,乌苏,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这一切都是为了吾爱。”
我侧侧脑袋,洗耳恭听。
“或许你已经知道,吾爱是通过刺客联盟的拉萨路池得以复活,起码吾子当初带着尸体过来时确实怀抱着这样的期望。”
接着,她眉头微蹙,绿眼阴沉得好似两团鬼火。
“但事实上,拉萨路池没能起作用。”
“无论浸泡多少次,布鲁斯·韦恩都没能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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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集
“简直就像一个奇迹。”
听我发出感慨的杀手把眼睛挪了回来。
“你说韦恩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哥谭的,等你们接到消息打开石棺,才发现他的尸体早就不在其中了。”
徬晚的哥谭披着红霞,我保持着变身状态和塔利亚一起站在高楼的滴水兽上。提图斯被送回钟楼附近,而女人似乎会变魔术,那套礼服裙一拉一扯就变成了更便于活动的白袍,随风飘扬。
“这种死而复生的戏码实在很适合放进我们片场……”见她没什么反应,我耸耸肩,“你懂的,魔法少女不是被选中就是和某只可恶的白耳朵狗签订契约,付出灵魂获得一个可以实现的奇迹。”
“这听上去像是与恶魔交易。”
她朝我伸出手,我顺势把杀手抱起来,往我们的目的地飞去,“你真会抓重点!那部动画片就是在教育我们不要随随便便把灵魂卖给宇宙资本家打工。”
塔利亚的眼神在我脸上黏了几秒。
“……我似乎有些明白,吾子为何想要把你收入囊中。”
可能是在夸我当人肉飞行器很有天分。
“感谢您搭乘乌苏747号航班,杀手女士,为了减少颠簸还请环住我的脖子……就是这样!”
我的鼻子记住了女人身上浅淡到几乎于无的气味,这或许是身为人类的弊端——无论如何有些生理反应是避免不了的。
经过在餐馆的商谈,我们现在姑且是达成了一部分共识。据塔利亚所说,凯恩目前还掌握着最后一小份动力源,她希望我能前去回收,以免对方再动什么歪脑筋。
言辞间,她并不掩饰对“酒心巧克力”的渴望。
但在我看来却有点怪怪的,毕竟这东西对我来说虽然能增幅能力,却也没有那么重要。
我的四次元口袋里还装着几块没吃完的呢。
之所以嘴上骗人说没有,除了对杀死我的凶手还有点膈应以外,剩下便是我觉得塔利亚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这不是指我不相信蝙蝠侠神奇的死而复生,而是她的目标压根不在她的“吾爱”上。
“你还没说回收动力源和韦恩有什么关系。”奈何岛近在眼前,我遵从杀手的指示,准备在一处不起眼的礁石上降落。
“等你进去与爱丽丝(贝丝)对峙,就会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你以为的更加紧密……”
塔利亚的口吻听起来冷得能把人的耳朵割伤,我又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那么喜欢蝙蝠侠了。
“啊嚏!”
四面环绕的海腥气混杂着更多古怪的味道,我意识到这里可能靠近阿卡姆的排污口,在把女人放下来后用装饰耳朵捂住口鼻。
“我们非得从这里进去不可吗?”
她冷淡地回应我瓮声瓮气的抱怨:“不是‘我们’,是你。”
礁石并不大,我把大部分空间让给塔利亚,时不时能感觉到浪花沾湿鞋底。
“你甚至都不陪我进去!这算哪门子合作?”我绕着她飞了两圈,女人也不为所动,“爬通风管也就算了,你知道趟垃圾堆对我的鼻子就是酷刑吗!还不如直接在墙上打个洞!”
“这是你的选择,不过我不建议你把那些孩子都引过来。”杀手的目光落到海岸另一头。
“毕竟他们可不喜欢你的回收方式……不是吗?”
似是有意提醒着什么,她看向我,修剪圆润的指甲从绶带下穿过,伸进胸口的绷带之间。
伤疤被行凶者触碰,泛起又一阵湿冷。
绷带制服自发绞住那几根手指,塔利亚也不急着收回,反而带了点兴味,把我的脸仔细打量,“非常熟悉的蝙蝠式表情,不过你真的还要陪他们过家家吗?乌苏,你应该清楚,爱丽丝是绝对不会把这份力量送给你的。”
她用力按压着伤疤,仿佛能触碰我的心跳:
“我们拥有一致的目的,亲爱的。不如听听我的建议——想要,你就亲手去挖出来。”
.
“你在听吗,乌苏?”
耳机里的声音把我从梦游般的状态里扯回现实。
阿卡姆的通风管道比凯恩工业的干净多了,我着实怀疑义警们的披风会定期过来扫灰。
透过通风口,我能看见待在囚室里的贝丝·凯恩,对方的金色脑袋在光照下像颗毛绒绒的鸡蛋——不合时宜的走神令通讯另一头的对象语气加重:
“等我过来再行动,你上次在阿卡姆造成的骚动已经让一些罪犯蠢蠢欲动,要是再——”
我叹了口气,打断他:“红罗宾,你现在的语气好像妈妈。”
耳机里的呼吸声一顿,我仿佛能想象出德雷克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两声。
从运动手环的信号和主机断联到现在也就二十多分钟,对方就已经想办法恢复了通讯,动作比在蝙蝠电脑那的韦恩还快——让我不得不怀疑某些问题。
“你昨晚是不是只睡到酒醒就起床了?”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我们这种有睡眠问题的人身上,但起床时沙发上多出了条毯子,我在上面闻到了和德雷克杯子里相同的咖啡味。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电波彼端的年轻人略显迟疑,“……没有。”
“噢。”
“好吧,我给你的手环加装了部分程序,布鲁斯还在用老一套,破解起来不难。”
这家人平时交流感情是不是就靠在对方的手工制品上打自己的标志?
我不置可否,德雷克简直是我见过的劳碌命之最,让人不禁担心他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未老先衰地长白头发。
深知再继续这个话题会拐到什么方向,他强行扯回正道:“总之,塔利亚的话不可信,刺客联盟从没想要蝙蝠侠好过,我们会找到其他办法剥离贝丝体内的动力源。”
有两个巡逻保安从通风管下经过,我在他们走远后才轻轻开口:“今天遛狗的时候,格雷森和我说了点你们的进展……他很会隐瞒自己的情绪,但我仍然感受到了他的焦虑。”
“蝙蝠侠没法恢复正常,你们身上的负担就始终消散不了。这半年大部分都是红罗宾在四处活跃,但事实上你还要去处理公司里的一堆继承问题;为什么夜翼不在?因为他在做警察,还需要尽快升职好让日益紧张的‘义警话题’里有一部分舆论能站在你们这边,可他的倾向和出生决定了他没法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部分同事的认可……”
更别提带着尸体回老家的达米安和把自己关进监狱里的红头罩——等等……说起来他们家的女孩怎么都没什么音讯?
我的思忖并未来得及发散,德雷克好像在那边微微吸气:
“你一直都知道……?”
“拜托,在你们眼里我难道真的是笨蛋吗?我确实不爱动脑子,但也不意味着我对你们的难处视而不见。”
一旦安静下来,通讯里便只剩呼呼的风声和引擎声,“我从没想过要做义警,红罗宾,我现在在这只是因为想帮上你们的忙——事实上,塔利亚会选择让我过来是不是证明了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他的声音渐渐凝结地更加坚实:“即使如此,乌苏……我也不能让你动手。”
“我明白,普通人被开膛破肚会死的,”我盯着囚室里的金发女人,“所以我就想先进去和她聊聊看,我保证,在你来之前绝对不会把人家心掏出来,你就通过耳机听着我和她说话,好不好?”
“如果布鲁斯知道了……”
“嘿,别拿他压我!所以我一开始就让你别把韦恩的频道接进来——现在我是主犯,你是共谋,我们还要组成魔法少女天团出道的,现在就是在音乐银行预录打歌!”
德雷克低声抱怨了句什么,似乎又和不想变成女生有关,我权当没听见。
“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了,红罗宾!别犹豫了,你知道我一直很乖的,你就帮忙遮一下摄像头嘛,好不好?拜托你了!”
那边的义警最终还是被我磨得无奈:
“少撒娇,乌苏,就十分钟,我已经上桥了。”
片刻后,通向囚室的通风口风扇停下旋转,我轻而易举就能把它拆下来。
“谢啦红红,你就是最棒的!”
.
罪犯捕捉到了响动。
在她抬眼望向天花板的同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垂了下来——曾经满身是血追杀自己的魔法少女轻盈落地,她意外有一张看着很好欺负的面庞。
“嗨?也不用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吧?”
她笑着打招呼。
少女的横状瞳仁类似某种草食动物,但被她注视着的贝丝却生出冷汗,宛如幼时犯错被严厉的母亲不小心撞见,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女人没有询问她前来的手段,因为她知道对方只要想,整个阿卡姆的武力都不够塞牙缝。
“你从城堡里出来了,白皇后。”
“这是什么……?给我的外号?为什么是白皇后?我还以为你自诩爱丽丝,那我应该是叫嚣着要砍你头的那个才对?”
疑问仿佛要塞满狭小的囚室,贝丝轻轻后退,脊背贴上金属门扉,而魔法少女对她的回避并不放在眼里,反而紧逼一步。
又或者,她已经看穿了囚徒心中的恐惧。
“比起格雷森警官,你看起来更害怕我,”那条白尾巴在她身后探究地缓慢摇摆,“是不是我昨晚说的话吓到你了——那只是气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贝丝不会信的。
没人知道她苏醒后发现是夜翼逮捕了自己的庆幸。
义警拥有原则,而现在站在她跟前的是一头白色的野兽,野兽只遵从本心行动。贝丝无法忘记昨夜她环视四周,最后冲自己展露的笑靥。
她是真的不在乎他人死活。
韦恩家的戏服小丑们为什么还放任其自流?
女人的沉默令魔法少女鼓起脸颊,她并不喜欢贝丝这么对待自己,有一瞬间,贝丝还以为她会动手。
可野兽只是烦躁地甩甩尾巴,好像脖子上多了根无形的锁链。
“算了,我来呢是希望你能把我的力量还给我,虽然没搞明白你是怎么控制蝙蝠侠的,但我的东西不能留在你手里。”
魔法少女冲她伸出手。
在对方触及己身之前,贝丝猛地把她拍开了。
清脆的声响并未激起她的怒火,可女人仿佛被她脸上纯粹的疑惑所动摇:
“这是我的力量!你才是偷走王位的小偷!”
在某些版本的梦游仙境故事解读中,的确有“红皇后”与“爱丽丝”实则为一体两面的说法。而白皇后身为红皇后的亲妹妹,因为一念之差致使姐姐与王位继承的资格失之交臂,从而被对方怀恨在心,并在长大后凭借武力夺取政权——或许贝丝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的说法很奇怪,”对此,魔法少女歪歪脑袋,“如果我才是小偷,那么为什么现在能够变身的人是我?”
金发的凯恩陷入沉默,更准确的形容是,她似乎被谁掐住了嗓子。
“所以我的猜测是,我们分别掌控着同一种力量的某一部分,必须吞噬对方才能获得完整……用你的说法,现在是爱丽丝和白皇后展开战争的时刻?真有趣,原著里爱丽丝可是帮助白皇后推翻红皇后统治的英雄。”
少女的尾音融化在空气里,化作一场更为可怕的寂静,笼罩了囚室。
双方都明白这场对话没有持续的必要。
出乎意料,贝丝以为对方会即刻发起攻击,可她依然没动,反而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并不清楚她的犹豫来自何处,贝丝却轻轻松了口气,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囚室的侧墙在剧烈的轰鸣中被人撞破。
.
这场撞击足足轰塌了相邻的三间牢房,其中住客躺在床上也能被四处飞溅的砖块击中脑袋,实在倒霉。
耳鸣还在持续,眼前发黑,我在迎面拂来的强气压中接住了敌人的攻击,万分庆幸提前把身体的痛觉关闭了。
魔力全力运作,在对方再次突袭时我的视野找回了信号,意识到那是只超大的拳头。
“砰!”
才长好的手臂又在巨力的作用下扭成奇怪的形状。
敌人露出的笑容在看见我迅速复原了肢体后变成一声狂吼,他腰部发力,高举双手,试图把我彻底拍成肉泥。
千钧一发之际,我就地一滚,任由攻击砸裂地面,近身的建筑残骸被通通分解成细碎的闪粉。
耳机似乎在方才的冲撞抱摔里损坏,我没法再从红罗宾那获得情报,只能凭借记忆辨认几步之遥的人形。
他的身高绝对超过八尺,佝偻着背像座小山,身上的橙色囚服破破烂烂,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闻起来更是臭得像刚从墓地里爬出来。
弥漫的粉尘中,敌人左右搜寻着我的踪迹,最后才慢半拍的转过头。
长相没什么印象,但我却被他七窍中冒出的彩虹色流体有所熟悉——
这不就是我之前吐的那种吗!
“……所罗门·格兰迪——!”
压根不给我吐槽的机会,巨人便念叨着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并不慢,但我早有准备,当即上飞躲过那两条比我腰都粗的胳膊,看着对方一头撞破牢房的特制玻璃,摔进走廊。
阿卡姆的警报似乎尖叫得更为剧烈了。
这人怎么有点笨笨的?
没功夫想些有的没的,胸前绷带自发从身上脱落,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蛇蒙上对方口鼻——织物撕扯声不绝于耳,我一边咬牙期望自己的制服能坚持得久些,一边毫不犹豫回头往凯恩的牢房冲去。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很准。
分明说着不会和我一同进入阿卡姆的女人正站在被捆缚的贝丝身侧,手中攥着一条散发着粉蓝光芒的项链。
我醍醐灌顶,发现自己被塔利亚误导了。
动力源压根不在凯恩体内,她就等着我和被控制的家伙斗个不亦乐乎,好拿着东西跑路!
眼神变换间,囚室里的杀手已感不对,即刻动身想要离开——
“你他/妈的想去哪?”
□□被刺穿的闷响在警报声的衬托下近乎于无,跪在地上的女人遭到了凯恩的放声嘲笑。
我再次从墙上掰下一根钢筋,把它甩进贝丝的发间。
在利器刺入地面后不止的嗡鸣中,她没了声音。
“别动,塔利亚……我能射穿你的一个脚踝,也能瞄中第二个。”第三根钢筋被我扯下,我靠近了面上生汗的杀手。
“你真的以为我大肚到被玩了两次也不会计较?”
并没有遵从自己的言语,我手臂发力,把对方的下肢固定在地面上。鲜血喷溅,黑发女人并未吭声,而是紧紧盯着我的脸。
我在那双绿眼睛里咧开嘴:
“看在小少爷的份上,我只是不希望他年纪轻轻就没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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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七章
粉蓝光芒的项链终于落在我的手心里。
准确来说,是那枚吊坠里面的东西一直在散发某种吸引力,我没能及时打开它确认内容物,身侧的囚室玻璃就被强力击碎。
“所罗门·格兰迪……!”
该死的!
冲进来的巨人像是头狂暴的大象,被先前蒙眼的小把戏所激怒,他想也不想便朝我扑来,哪怕凯恩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也恍若未见。
救她一命和逃离危机成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分岔口,我揪住女人的脚往床的方向丢去,下一秒便被敌人捏住肩膀砸进后墙。
即使没有疼痛,魔力的迅速消耗也足以告诉我伤情不轻,皮肤上残留的陈血再次被鲜血覆盖。
——老天,这么说我真适合往医疗献血车里一坐,指不定能拯救一个医院的A型血存储量。
不合时宜的感慨把我逗乐,差点没能躲开巨人接下来的一拳。他的拳头这回彻底将墙轰碎,我险之又险地从他的腿间下铲,腥咸的海风抓住机会窜了进来。
“所罗门……格兰迪……?”
似乎只要从他视野里溜走,对方便需要时间重新锁定目标。我抽空瞥了眼屋里其他人——只是这么点时间地上就只剩钢筋和血迹了,而凯恩惊魂未定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听觉在警报声里捕捉到关于“失控”的字眼。
我吐出口带血的唾沫,趁着大个子还在墙洞口东张西望的时候把他一脚踢了出去,囚室背对着阿卡姆的中央放风区,巨人正好摔在围墙上,高压电一刻不停的烧灼令他放声痛吼。
活该,谁叫他不会飞。
走廊上已然传来大批安保的脚步声,我不能让他们打扰到接下来的问讯,当即扯住囚犯的领子飞出牢房。
急速拉高的视野激起人本能的恐惧。
凯恩被捆得像个茧,自然只能寄希望于我的指间。女人在一声尖叫后勉强吞下噪音——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讨好我。
“上方的入侵者立刻放弃抵抗……”
注意到这一幕的阿卡姆警卫在下面用扩音器大喊,他们显然分成两部分,前者不断用高压电试图将巨人控制起来,后者则用枪口瞄准了这边。
我不能飞得太高,以免那个只会喊名字的傻大个有机会把普通人当破布娃娃乱甩;但同时也不能太低,那样不仅容易被子弹击中,对手里的囚犯也产生不了足够威胁。
一心两用搅得我太阳穴突突跳:“听好了,凯恩。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差,你最好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你现在是不是控制不了下面那家伙?”
女人狼狈地点头称是:“……王冠会让所有人发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有蝙蝠是例外,我以为、需要找死而复生者……”
结合傻大个喃喃自语的名字,这是不是说明他一如传说中的七日童谣,经历着某种生命循环?
微妙的相似感在我内心悄悄蔓延。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余光里的所罗门·格兰迪再次发出咆哮,他像是习惯了电压,挖起凝实的土块——等等,周围那么多人,他怎么还往我这里丢!
魔力网张开,把攻击化成柔软的粉色碎屑。
老实说,我不该这么浪费魔力,可脚底下还有人,德雷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我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太不在乎。
“既然是你干的,那就给我一个办法解决他的问题!”我冷脸一根根松开手指,让凯恩的衣领挂在小拇指上。
对方惊恐地大口呼吸,脸上血色全无:“求你,别——!”
我的耐心几乎告罄。
就在此时,地面爆发出又一阵骚动,来人显眼的红黑色即刻抓住了我的注意。红罗宾轻盈地越入人群,所到之处犹如摩西分海,引得巨人投以注视。
凯恩在摇摇欲坠中终于爆发出尖叫:“没办法!没办法了!除非你杀了他,你已经得到了我的王冠!”
这一点早在格兰迪失控扑来的时候我就考虑过。
我考虑过太多次了,毕竟属于我的魔力属性天生就是分解,对方每一次的击打冲撞都在给我杀死他的机会。
——最好不要这么做。
耳后的风窃窃私语。
为什么?我没功夫考虑,既然最后的侥幸在面前女人的哭啼中瓦解,剩下要做的也就一件事。
“啊!”
囚犯应声而落,恰好挂在空荡荡的旗杆上。
空地上的红鸟挥翅避开格兰迪的抓捕,动作精简,力求效率的最大化。那根长棍被他舞得生风,数次帮助其他警卫从闪避不及的余波中逃生。
“他的目标是我!其他人退后!”
德雷克太过敏锐。
可片刻的分神足以让近身的巨人找到可乘之机,他五指大张,只差收拢便能捏住红罗宾的披风。
他却回过头,像是要将逃生的机会完全交予另一人手中:“抓住我!”
于是我照做了。
.
胸腔里的器官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可能是抱得太紧,义警脸上多出两分无奈,但很快又被惊讶的局促所取代:“你的上衣呢?!”
巨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我没说话,只顾着往前冲。
“咳,把他从人群里引开,格兰迪的状态非常差,他平时不会具有如此的攻击性,”好在德雷克只是感慨一声,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你问出什么了?”
在警卫的注视下,我很快从高墙上越过,而巨人紧随其后。
“凯恩用这个控制了她,”心中像是憋了口气,我掏出吊坠放在他手心里,“但是在攻击我后他就失控了,差点把她踩死,我想问一个解决办法......”
红罗宾像是明白我的沉默是为何,在短暂对视后,他先打开了吊坠。
里面印着凯恩一家的微缩合照,以及——
“啤酒开瓶器?”
准确来说,是一支形似开瓶器的魔法杖。当她落进德雷克的掌心,立刻放大成普通大小。
在目光聚焦其上的同时,我的心中倏然生出一股熟稔。
“这是我的武器!”
“......哈?”
法杖和我都没理会义警的困惑——是的,我如同在和她对视,互相确认彼此是不是属于对方,最终结果也就在这几秒间落定。
身后有戾气袭来。
我没闪没避,一道白影比红罗宾投掷的飞镖更早击中了格兰迪的手指。
“咔擦!”
她把巨人坚硬如石的指节生生砸断,随后沐浴在喷洒出来的彩虹液体里,我能听见她在欢呼,仿佛是躺了好久终于能出来活动筋骨。
操纵她就是在操纵身体的一部分,法杖在半空速速变大,回旋着再次击中敌人的太阳穴。
巨人在惨叫声里轰然倒地。
这回不用再拉开距离了,我把德雷克轻轻放下。
开瓶器亲昵地回到掌心,免不了甩了我一脸彩虹液体。
“......这东西是这么用的吗?”
同样溅上几滴的义警微妙发问。
“呕,好臭......”我本能甩甩脑袋,瞪视法杖,“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因为凯恩只拿你开啤酒瓶就迁怒我!”
“什么叫我把你和变身器输给别人——等等,我还有个变身器!”
忙不迭去拽身旁的德雷克,我惊奇地睁大眼睛,“红罗宾,你听见了吗?”
对方放下挡身的披风,抖了抖上面又臭又脏的液体:“不,我没有。在我看来,你是在和你的......魔法棒单方面交流。”
他说着就去查看格兰迪的状况,我跟着他的披风尾巴:“她还说你看起来很美味——哈?德雷克不是吃的!你在想什么呢?!”
被我严厉训斥的法杖耷拉着系在中段的绷带蝴蝶结。
“......嗯,暂时性的休克,考虑到他增加的□□强度,我们需要更结实的枷锁。”
而红罗宾抬手放在耳畔,联络了通讯另一端的某人,“贝丝这么说了......?我明白了。”
后颈莫名地发冷,我一激灵:
“蝙蝠侠要来......!”
德雷克移开了视线:“事实上,在你耳机坏掉之后我就联系了他。”
我简直不可置信:“你这个爹宝男!蝙蝠侠要是知道我今天不乖乖回基地还闹出来这么多事——完蛋了!我现在是不是脱衣服负荆请罪比较好!”
“......”这回他把目光挪回来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怎么还真脱!给我住手!”
.
蝙蝠侠到达戈壁滩的时候,我和法杖正围着地上的傻大个发呆。
“...你的衣服又去哪了?”
我们讨论得太投入,以至于我没能第一时间跟上义警的问话:“......啊?”
还是站在另一边的红罗宾轻咳一声,指了指胸口。
“噢、噢,战斗的时候被撕坏了,”我在男人不虞的面色里吞了口唾沫,毫不犹豫把法杖呈上去,“看!战利品......”
还没说完,开瓶器的蝴蝶结猛地竖了起来,我急忙把她抓在手里,“不!不行!想吃他你是不是活腻了!再吵一句我就把你一掰两断!”
遭受生命威胁的武器终于老老实实躺下。
我在蝙蝠侠审视的凝视里冷汗直流:“有话好好说......你不会打我的吧?”
估计是捡起了良心,在养父开口前,德雷克伸手把我揽到身后:“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乌苏并没把事情搞砸;大红已经在追塔利亚,凯恩工业的情况也得到了控制,只要把格兰迪关回阿卡姆......”
但在对方无声的施压中,罗宾鸟渐渐不再啼叫。
“你不能这么对小红!”我躲在德雷克身后抗议,“他不仅要抓逃犯,还差点被格兰迪揪住翅膀拔毛!他尽力了!”
“……谢谢你的声援,乌苏。”
红罗宾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感谢我。
在我们不约而同的注视里,蝙蝠侠伸出手。
他一把抓住了法杖的大脑袋,面无表情地把她收押:“这东西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死贫道不死道友!走好!我的开瓶器!
“贝丝的坦白你们都听见了……”随后,蝙蝠侠垂眸看向我还搭在德雷克肩膀的手,我飞快地把它们挪到背后,“乌苏,你方才要求我不要带警卫过来。”
前半句是在我们等他来的时候红罗宾从通讯里接收到的情报。
在蝙蝠侠的审讯下凯恩招得飞快,所罗门·格兰迪的确如传说的童谣那般是个死而复生的僵尸,哪怕再次被杀死,也能在市郊外的屠宰沼泽里再生。
半个月前,凯恩曾经用计秘密杀死过他,并使用动力源将其复活。格兰迪在一开始也表现得对她言听计从,她故意把对方送进阿卡姆,作为自己的后备武器。
我先前有一点猜错,傻大个并不是在攻击我后才发的疯,在这两个月里他的精神状况就不怎么好,贝丝对他的控制和蝙蝠侠一样时灵时不灵,否则早在我进入囚室的那一刻,隔壁的格兰迪便会发起攻击。
“法杖说他很痛苦,”我把先前与武器的讨论告诉两人,“虽然把他从死亡里拉了回来,但痛苦却在他清醒的每一刻折磨他……”
即便是现在,昏迷的大个子口鼻还在不断溢出彩虹色的液体。
在他脸旁轻轻蹲下,我用手摸摸对方的额头。
贝丝说这份力量就不能分享给智慧生命体。
但我却……
“这种折磨会伴随他进入坟墓,我不允许我的能力会带给别人这样的体验。”
撇开脑袋里那些有的没的的念头,我抬头向两位义警说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把它收回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们,他们听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你要怎么做。”
当蝙蝠侠开口时,夕阳彻底淹没在他身后。哥谭的夜晚已然降临。
义警们的披风相互交织,在海风中飘扬,出乎我的预料,这次红罗宾也没再立刻拒绝我。
——就像对待以往的敌人那样,剖开他们的胸膛,挖出我的“酒心巧克力”。
——然后吃进肚子。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我却没办法在他们面前顺利把话说出来。
因为对象曾经是个人类?
还是因为我不想做会被讨厌的事?
犹豫被红鸟精准地衔在嘴里。
德雷克跟着我蹲下,手套的防滑纹附在我的肩上:“……别勉强你自己,乌苏,我们会有其他选择的。”
“你身上全是血,”而蝙蝠侠脚步轻挪,垂下的披风好像能把养子和我一起包起来,“已经够了,我们会接手这件事。”
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再杀死谁了。
我不确定五官组成了什么样的表情,但估计不是很好,因为德雷克的手指在收紧。
”乌苏?”
黑暗骑士低声细语,喊着我给自己修改的名字。
我没回答。
变身后敏锐的感官帮助我比他们更早一步意识到了巨人的变化。
宛如从深沉的噩梦中惊醒,格兰迪猛地从泥沙中弹起,万幸红罗宾早有先见之明地把他捆了起来,我才能及时把人按在地上。
“所罗门·格兰迪——!!”
他好像只能重复这一句话,可这次我却有时间感知那些夹杂在每个音节里的痛苦。
等我们合力给他套上拘束器,巨人还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珠,彩虹仿佛细嫩的枝桠,从他的头颅里往外生长,带着青涩爬满眼白。
一股奇妙的吸引力抓着我的视线,这一瞬间,我似乎能读懂格兰迪眼中的渴望。
法杖与我相差无几的声线再度吹进心灵。
“他在请求你吃掉他。”
“……虽然有些沼泽的臭味,但稍微处理一下也不是不能入口。”
“你说这两只披风怪不能动,那就算了。不过僵尸就不一样了吧,反正他还会复活的,你在犹豫什么?”
“如果是有没有自主意识的区别,那你之前拆的那么多机器不也长了嘴说人话?别磨蹭了,快点把他吃掉!”
——吵得要死。
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下哽住了,我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却变本加厉地在耳边吼叫: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我没法再听见除此之外的任何动静,这歇斯底里的命令如同魔咒,她念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支钉子,重重刺进我的后脑勺。
“杀死他,杀死他们,不要放过你眼前的任何人!让他们品尝不断死亡的痛苦,就像你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视野就在期间爬满了彩虹色的掌印。
我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了高压,被这些看不见的手捉进一片静谧的黑暗。
.
有人在用力地喘气。
我尝试寻找声源,它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最后从我的喉咙里吐了出来。
“呕……”
跟着空气一同涌出口的还有淤泥和酸水。
无瑕分辨自己究竟吃了什么,四肢出奇得沉重,脑袋好像被压路机来回碾了好几遍,我努力扒开眼前的障碍,发现那是沾泥结块的刘海。
还好,韦恩送的发卡没掉。
我有半个身子都沉在沼泽里,原本昂贵的西装早已脏成美术生乱糟糟的调色盘。
好吧,即使是想死,我也不愿意被沼泽泡成猪头。
回忆着在电视节目里看过的自救指南,我扒住岸上的树根,勉强把腿从淤泥中拔了出来。只能说昏迷前的我选了个好地方,就在沼泽边缘,真要沉到中央——我就得等着被这片绿水消化。
使用过度的肌肉向我传达着罢/工抗/议。
夏夜加剧了此处的潮湿与闷热,我有点喘不上气,趴在地上又咳又吐了好一会儿,像是把整个身体都倒空了。
换作平时,我估计得佩服自己喝高了选的地方实在适合一睡不起。
但今天不行。
大脑一票把全部抗议统统否决,我哆嗦着腿从地上爬起来,视线朝着几步之外聚焦。
在灌木和树影中,有个巨大的身影缩成一团,像只没皮的大仓鼠。
“嘿……”嗓子哑得厉害,我再度咳嗽,“所罗门·格兰迪?”
大仓鼠的眼睛在影子中央惊恐地颤抖着。
舌苔上全是泥腥和苦味,我按捺住口渴,扶住他身边的树干——这似乎令他抖得更厉害了。
“好吧,看样子我确实把你吓得不轻,可你之前不也反击了吗?你抓着我的胳膊往泥里摔,就在这里……还是那儿?算了,随便吧……”
沼泽四周狼藉一片,仿佛台风刚刚过境。
格兰迪也是挺有反抗精神的,谁能想到他被我剖开半个肚子还有力气挣脱拘束器呢。
就结果来说,还是我赢了。
新生的格兰迪不再飙彩虹眼泪,他灰色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而后放下抱头的手臂:
“所罗门·格兰迪……”
听不懂。果然还是听不懂。
“嗯嗯,所罗门格兰迪,”我像学猫叫一样学他说话,“来吧,大个子,我们在这逗留得够久了,他们怎么还没找过来。”
我伸出的手对比他来说太过小巧,没了魔力,巨人能轻而易举地把它捏成肉碎。
理智提醒我把手收回来。
同时,巨人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食指搭在我的手心里。
触感如同握住一节不能吃的皱皮萝卜。
于是我努力抓紧他的手指,把格兰迪从地上牵起来往前走。
“你认路吗?市郊这片地我好久没来了,只有七八年前还需要开面包车过来,帮那些大人物埋尸。”
“……所罗门·格兰迪!”
巨人从鼻子里喷气。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抗议……屠宰沼泽太适合抛尸了,所以它也越长越繁茂,这不是促进生态循环吗?”
为了驱散在黑黢黢的树林里穿行的不安,我没话找话,差点被脚下凸起的树根绊一跤。
巨人见状,捏住我的衣服轻轻上提,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所罗门·格兰迪。”
“谢谢你呀,”我抬起胳膊摸摸他的脸,随后没骨头似地往上一靠,“老天,我累得能一口气睡三天。”
疲惫拽着尾音攀上身体,我甩了甩脑袋,又掐了把大腿保持清醒。
越来越沉的眼皮昭示着这没什么用。
不行,还有太多要做的事,问题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我不能……睡着……
身下有节奏的颠簸顿住了。
我打了个哈欠,顺着巨人的视线往前看,手电筒的照耀短暂刺激了双眼。
一颗红脑袋从后面冒了出来。
意识到那是谁的同时,好不容易获得宁静的心间又有人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怂恿道:
“他闻起来也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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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八集
茂密的树木遮蔽天穹,四周满是电筒的光束,人类的低语覆盖了虫鸣,像是在提醒着他,距离被找到仅剩那么数十步。
汗液和恐惧一同打湿男孩的睫毛。
他已经后悔瞒着父母这么晚出门了,绑架他的这伙人显然是一时起意,认出了这张德雷克家继承人的脸。哪怕小提姆十分机灵,与成人之间的体力差还是让他被绑到了这里。
男孩紧紧蜷缩成一团,期盼灌木和树洞能完全遮掩住自己。
即使属于沼泽和树木的气味紧紧扼住咽喉,他也不敢大口呼吸。
在这种情形中五感变得及其敏锐,男孩听见了靴子踩碎落叶的响动。
同时,手指也摸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伴随手电筒的照射在眼前留下细密的光斑,提姆想也不想冲了出去,举起石块砸向来人的头部。
击中的闷哼听起来属于年轻女性。
对方比他所想更不设防,可他的身高还是局限了发挥,他没能把人砸晕,女人一手捂住飙血的下颚,另一只手则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尝试挣脱的第一秒提姆便明白自己敌不过她的力量,他瞄准了女人唯一裸/露的小臂,想也不想便张嘴咬了上去。
血腥味直冲咽喉。
然而女人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用自己的手臂堵住他的口鼻,将提姆整个抱了起来。
“...嘘。”
同一刹那,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又有一束手电光从她的背后照了过来,没上过几节语言课的男孩只能分辨出那人在说中文,不由身子一僵。
“————?”
哪怕不解其意,他也明白自己的命运现在掌握在身后的大人嘴里。
完蛋了。
可女人的语气并没有预估的那般气急败坏。被男孩先前那么一砸,她吐字都有些含糊,可语调依旧十分冷静,没有丝毫的词调起伏。
在等待同伴回复的须臾,她甚至有心情把他往怀里藏了藏。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很年轻的声音。
或许是出于信任,电筒光芒不再靠近。威胁消失的刹那,提姆终于松了口。
女人的轻笑从胸膛传到他的后背:
“——,————。”
好像是在用方言调侃,她的语调婉转,男孩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形容去描述听感。
保险起见,她抱着他又往黑暗里多走了一段路程,提姆才被轻轻放在地上。
背靠着巨大的树冠,对方又戴着口罩,他只能感到长长的发尾扫过脖颈。女人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掏出蓄水壶——不,不对,直到她用液体清洗手臂上的伤口,提姆才分辨出那是酒精。
不痛吗?
男孩后知后觉地生出些负罪感。
眼见现状趋向安全,他有必要搞清楚面前人的态度,于是吞了口唾沫:
“你为什么帮我?”
她本借着月光观察手臂上的伤势,闻言微微一愣,提姆看清了那圈不留情的牙印,以及女人手腕上并不陈旧的割痕。
大人们总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德雷克家的幼子已经明白伤疤代表的含义。
手腕很快淹没在阴影里:“——......超出了我的工作范围。”
她的英语有很重的口音。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难听懂,女人偏过头,掀开口罩吐了口血沫,这下咬字清晰了些,“你打掉了我的牙。”
提姆莫名听出些委屈来,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
但无论是之前看守他的时候假装打瞌睡(是的,他很确定那是她故意为之)方便自己逃跑,还是在关键时刻帮自己躲过一截,眼前的大姐姐都没有表现出恶意......
“对不起。”
得到了道歉,对方的语气轻快些许:“没关系,小少爷。”
奇怪的称呼,男孩有些老成地皱起眉——她又不是家里请的帮佣。
不确定这是不是种表达讽刺的方式,他没有贸然开口反对。
女人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反而把自己的指南针和小餐包塞到他手心里:“向着南方再走一公里,那里有电话亭和探头,不确定探头是不是坏的,所以我们不会搜到那。”
她并没察觉到让一个小孩在夜晚独自穿行树林是件多么不合理的事,又或者说,她很确信提姆能做到。
他感受到对方这份信任,不由捏紧了馈赠:“万一他们发现你帮了我......”
“不会的,”女人说得很笃定,天色太暗,男孩看不见她微微发抖的双手,“去吧,小少爷,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
想要逃生的欲望压制了一切,提姆连道别都忘了说,便从对方身边离开。
她并未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等男孩想起什么转过头,不远处的树冠下空无一人。
那些停留在舌尖的词句以是被吞回肚子里。
——可以的话,你不如来我家工作吧?
他偷听了绑匪们的谈话,也清楚他们的人员构成。
对于一个因为缺钱而不得不加入帮派的年轻姑娘而言,这是当时提姆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
“红罗宾,专心。”
这是他们在屠宰沼泽打转的第二个小时。
从很久以前开始关于这片土地的奇异传说就不少,但这似乎是两位义警首次遇到迷路的现象。
确切而言,离去并不受阻,沼泽只是在阻止他们接近中心。
已然抽条如成人,红罗宾将目光从树木的罅隙中收回,跟上养父的脚步。
“......还没成为罗宾的时候,我曾被绑架到这里来过。”
蝙蝠侠拨开垂落的枝条前进,保持缄默。与对方共事多年,提姆很清楚这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实施绑架的并非专业人士,这给了我逃跑的机会,也把你引了过来,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蝙蝠侠——所以记得格外牢固。”
然而言语间,红罗宾并未表达出任何故地重游的怀念,他的养父显然发现了这点:
“你在怀疑什么?”
义警们通过护目镜对视,从现状来看,提姆没法指望布鲁斯能和他一起确认绑架案的细节,但他还是想要把自己的思考告诉对方:“记忆的真实性。”
“蝙蝠电脑里会存储我跟进的每一起案件,你认为当时的数据记录出现了问题?”
“客观的记录不会说谎,布鲁斯,”这也是红罗宾始终相信的,“但却可能遭到人为的删改。我怀疑的是记录者是否遗漏了真相。”
甚至不用他再多言,侦探先生就已停驻脚步:“我们最近只在有关同一个人的调查上遇到这个问题。”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她的身份户口来自黑市,电脑搜索出来的生活痕迹甚至占满不了一片屏幕,分明有着数次进出警局的记录,但却没在任何一位义警的脑海里留下过印象。
达米安根据她的发言在学校调查过,十年前的改建却造成了档案遗失,彼时在那里上过学的杰森也对校工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至于对方来到哥谭之前的履历更是完全的空白。
蝙蝠侠清楚,身旁的孩子绝不是仅凭猜测便妄下结论的自大狂。他们很相似,能够让红罗宾在一夜忽然改变态度,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于是他意识到了。
“她的吻,”暂且忽略那毫秒间的停顿,“向你灌输了什么?”
年轻的义警从肺里缓缓吐气:“一种可能性,布鲁斯。”
他的声音被懊悔逐步渗透,红罗宾抓了抓垂落的额发。
“等我确认那的确有实现的概率,我会告诉你的。”
一股更为窒息的沉默随后降临,甚至连沼泽都没了虫鸣,过高的草茎无力地滑过他们的战靴,悉悉索索,透出两分拘束。
提姆原以为蝙蝠侠不会满意这个回答,不过对方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拍养子的肩膀。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孩子。今晚的夜巡你可以休息。”
“可——”
男人用一句话打断了红罗宾的挣扎:“我不希望你发着低烧还要继续工作......无论是作为蝙蝠侠,还是作为你的父亲。”
似乎完全没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提姆有好几秒都愣在原地,直到养父催促他跟上。
或许...只是或许——红罗宾心中升起微妙的庆幸,失忆反而让这几年愈发难懂的蝙蝠侠变得好相处了起来。
.
小溪静悄悄地自树林间流淌。
今日意外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在水里勉强搓了搓身上的淤泥,连瞌睡虫也一起被凉意洗净。
“好了吗?”
身后传来问询,于是这个被冻得差点打喷嚏的倒霉蛋——也就是我,只能把湿衣服拢紧,一边爬上岸:“搞定了,你们转过来吧。”
红头罩和格兰迪终于结束了背对,青年在转过头的那一刻便开始皱眉:
“你看起来像个水鬼。”
“......谢谢夸奖,”我没有拒绝他脱下来的夹克,拉上拉链,三下五除二把里面的衬衫扯掉,“你联系到蝙蝠侠他们了吗?”
“——”红头罩莫名其妙盯着我的新造型看了好几眼,语气也怪怪的,“嗯,定位和通讯已经恢复,要不了五分钟他们就能找到这。”
真空穿皮夹克的感觉不怎么好受,虽说裸/身高相差不过几公分,可它的主人毕竟是个一拳就能撂倒三个我的壮汉,多少还是有点大的。
胸部也不紧绷,老天,这是不是说明红头罩的胸比我还大?
就在我把旧衣服里的手帕往口袋里塞的时候,他好像终于忍不住了:
“你的性别意识呢?”
我不明所以:“我都没在你们面前直接脱衣服,再说了,你胸前那是肌肉,我可是实打实的脂肪团,很重的,不调整一下位置怎么行?”
对方这次干脆以手捂脸,朝身边的男同胞发出感慨:“这家伙没救了。”
巨人回以歪头,显然没明白我们在计较什么。
大惊小怪的男人!瞅瞅红头罩眼前的标志,我最终还是选择暗暗腹诽,又不是什么处/男了,装这么纯也没人会上当的!
......也不一定,起码那张凶巴巴的脸要是能害羞一下——
脑袋挨了一记手刀,青年的狐疑多米诺面具都遮不住:“少走神,你一露出这种表情就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这回没法反驳,我捂着头蹲到格兰迪旁边:“这家人都凶得很,干脆进阿卡姆咱们俩当室友算了。”
“所罗门·格兰迪。”
“那就这么说定了,来拉钩!”
哪知手指还没勾上,我就听见红头罩在身后朝谁打招呼:“来了?等了你们好久。”
哼,以为我会上当吗,太天真了,除非蝙蝠侠现在就站在我身后,否则我才不会回头——
“乌苏,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喉癌音吓得我猛地站直。
巨人越过我的目光明显聚焦在具体的对象上,我一点点转动脖子,和来人对视。
蝙蝠侠的脸色在昏暗的树林间更加恐怖,以至于在他背后的红罗宾和红头罩都显出二十分和蔼可亲。
本能促使我瞄向他的腰间,挂在上面的法杖不知是远离了主人,还是因为我解除了变身的缘故,已经恢复成了小巧的开瓶器模样。
它没再喋喋不休地和我打招呼。
奇怪......?
摆动的披风遮蔽视线,我恍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把韦恩晾在了那:“呃、蝙蝠侠......格兰迪已经正常了,嘿,你站起来给大家走两步?”
在男人堪称逼仄的凝视里,巨人被我拉起来,好像也被传染上紧张:“所罗门...格兰迪......”
对此,义警的回应异常冷淡。
“红头罩,带犯人去阿卡姆。等我把她送去诊所就和你会合。”
“你越来越会使唤人了,塔利亚才刚送进牢里没多久......啧,”虽然嘴上抱怨,但青年还是对格兰迪招了招手,“行吧,大个子,我们走。”
“所罗门·格兰迪......”
巨人有些依依不舍地想要捏捏我的头发——看起来更像是想摧残我的头皮。
我安慰的话没能说出口,比他更快动起来的是蝙蝠侠,男人手臂一带便把我拎到身旁:“不,格兰迪,你只能住单人间。”
这消息宛如晴天一霹雳。
目送巨人失魂落魄地跟着红头罩离开,我收回视线,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怎么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对方瞥我一眼,仿佛听见了废话。
我瞄准一旁没怎么开口的德雷克,“难不成你们都听得懂?”
红鸟微微卡壳,他飞快和养父对视一眼:“这只是结合事实做出的合理推测……这不是重点,乌苏。”
“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前你表现出了和所罗门·格兰迪相似的症状,”蝙蝠侠接过话头,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攻击欲旺盛且无法交流,抓着他一路从奈何岛飞到屠宰沼泽——有印象吗?”
“大、大概……”我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两个钟头的记忆倒出来。
那道在内心吵吵嚷嚷的声音或许就是令人发疯的罪魁祸首,很难确认我当时是不是被她带来的憎恨与杀意所控制,和格兰迪打得那叫一个限制级,巨人最后只剩半个身子,被我挖出心脏丢进沼泽里。
我的力量就储存在里面——当然,为了防止自己听起来像个有食/人/癖的变态,在食用细节上我还是选择了一笔带过。
在这期间,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术电筒让红罗宾打光,自己则动手检查我的眼睛和口腔。
“现在还能听见吗?”
蝙蝠侠的问句指向性很明确。
除了先前在见到红头罩时幻听过以外,我的耳边一直很安静。
事实上,我已经无法确定当时和我对话的究竟是法杖,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没有了。”
于是我选择摇头。
本来还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被误伤,可韦恩褪去手套的拇指带着茧,以不容置喙的力气按住我的舌头,我不禁抓住他的手腕,有点想吐。
“布鲁斯,你太粗暴了。”
德雷克的提醒终于令禁锢稍稍放松,他顺势用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脑勺,手指插入湿发间,“稍微再仰一下头——对,就是这样……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哪怕隔着面具,我也很确定他在看我缺了半颗的门牙。
有这么稀奇吗……
蝙蝠侠不怎么留情的手法令我下巴泛酸,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不少,更糟糕的是口水都要流到下巴上去了!
我努力眨巴着眼睛企图催促一下,可临时医生和护士没一个在乎这点小插曲,逼得我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对鬼/畜父子!
可能是眼里的怨念太过凝实,眼前的义警分了点余光给我,手指在我黏糊糊的下巴上刮了一把,这才松开拿手帕来擦。
“报复……呕……绝对是报复……”我呸呸干呕了两下,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喉咙反而痒痒的,“咳咳咳——”
后背被红罗宾轻轻拍着,我有理由怀疑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会联系好莱斯利给你准备洗胃。”
蝙蝠侠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我看着他拨通诊所的通讯,没忍住抖了抖:“没、没必要吧……”
瞪视紧接着戳到我脸上。
我认怂,往红罗宾披风里躲。
德雷克任由我抱住他的腰:“肉眼能看见你喉咙里有少量残留物,乌苏,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他在养父的怒火里用披风把我裹紧了些。
“……你们两个都得留在诊所里,”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蝙蝠侠终于没再说些什么,“乌苏,红罗宾还在发低烧。”
这下我可不敢再使劲了,从鸟翅膀里钻出来:“你就这么烧了一天?!”
年轻的义警下意识攥紧了披风,他先是看了看旁边的蝙蝠侠,神色里带了点埋怨——估计是不太希望我知道这个消息。
而后,德雷克才把头转回来:“没有……我来之前吃过药,很快就会好的。”
这个人压根没资格教育我怎么爱惜身体!
归心似箭,我小心扶住小红鸟的手臂,尝试握住他的手。他也没拒绝,反而分了些重量给我,语气莫名轻快,“我又不是走不了路,乌苏。”
德雷克这么说着,手倒是捏得很紧。
一旁的蝙蝠侠好像是觉得我们太肉麻,好一会儿没说话。
“……走吧,”最后,他也没出言把德雷克和我分开,“蝙蝠车在沼泽外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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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集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二十九集
倾斜的天花板。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午夜,我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任由睡意如何涂胶水也没法把它们合拢。
口腔里隐约残留着的药味激起又一股反胃,可怜的内脏被折腾得提不起劲,像是抽筋般提出抗议,顿时打消了我最后那点“忍耐到睡着”的念头。
于是我像条软绵绵的鼻涕虫,从床垫流到地板上。
这里是钟楼的最顶层,直到现在我也有点不敢置信自己能分到足足三十平米作为房间任意使用——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潘尼沃斯先生还一副“真是委屈您了”的神情。
即使他只用了一下午时间把这里收拾出来,房间也显得温馨而井井有条。床垫软硬适中,被褥丝毫感觉不到毛刺,只是睡习惯了垃圾货,我扭曲的脊椎和精神都没法接受在正常的床上入眠,便废了点劲把床垫拖到房间角落。
希望早上管家先生不会生气。
地毯的柔软程度好像猫咪张开的腹部,我在上面装毛毛虫,拱了没两下脑袋就磕到衣架。
红头罩的皮夹克外套耷拉着,袖子随着衣架摇晃而摆了摆,好像在打招呼。
我的视线跟着这种规律运动转来转去。
终于,摊地的煎饼恢复人形,起身把夹克拿了下来。
印入眼帘的是在树林里被刮出来的划伤,细看还有不少烟熏火燎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讲述其主人的日常生活。
这可不是手帕,大概率是需要还给他的。
把大致需要修补和保养的地方记下,我找到了度过今夜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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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在我涂抹修复剂的时候被轻轻叩响。
我没抬头,还以为是潘尼沃斯先生在把工具借出后不太放心:“请进呀,先生!”
脚步声近乎于无,但鼻子却随着来人的走近而被一股含了水汽的香味包裹,我立刻抬起头,“格雷森......你是想吓吓我吗?”
面前人已经弯下腰,我抓到了些微妙的局促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但格雷森很快笑了,眉头蹙着无奈:“有这么明显吗?”
青年显然是才洗完澡,脑袋上搭着毛巾,还有几滴水珠顺着卷曲的发梢滑落,我及时把它们接住。
然后,我把皮夹克挪到一旁,方便他直接走到身前:“嗯...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你们身上都没什么气味?所以你闻起来就脱颖而出了。”
格雷森也没客气,跟我一起席地而坐。
“好吧...”他嘟囔着,伸手揉搓着自己的湿发,“我这两天可没喷香水。”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人已经被腌入味了?
我没把腹诽说出口,换了个方向继续给皮夹克涂修补剂。台灯的光照有限,没几秒我就感觉手臂被刚洗完出炉的热烘烘大型动物染了两分温度。
“杰森的夹克?”
看不见表情,格雷森虽然说着问句,声线里的疑惑却很少,“你和他们相处得真不错。”
这个“他们”,估计是指向他的弟弟们——我顺势把记忆扒了一遍,往夹克上填补最后一笔:
“我不太明白你的标准,你们一家人都是群好人,会讨人喜欢也是理所当然...这么说的话我和你相处得也很好啊?”
有那么几秒,身旁的沉默令我有些害臊。
或许我和格雷森的关系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要好?这么说岂不是显得我非常自作多情......倒不如说擅自把对方释放的好意当作关系的证明本来就容易造成负担。
思绪胡乱发酵,我有点焦虑地抢白,“呃...说起来你不睡觉跑我这来干嘛?”
本能的回避让我盯紧手里的衣服,余光里只剩一截摇晃的毛巾。格雷森就和大多数美国人一样有点没边界感,能嗅到的香气更浓,几乎掩盖住了手里的皮革味。
究竟是我的鼻子变敏感了,还是他的确有点太......
“来看看你会不会又偷溜去沙发上窝着。”吹拂耳畔的吐息打断了我所有的思考,问题是他的说法无懈可击——谁叫我昨天就这么干了。
我没忍住偏头:“...才不会啦,再去沙发上睡潘尼沃斯先生又要质疑自己是不是没招待好我。”
他不置可否地眯起眼睛,头发半干,搭在前额上,“毕竟你是阿弗最看重的客人,我们这些旧人都要失宠啦。”
偶尔我真的怀疑格雷森知道自己长了一张非常容易让旁人心疼的好皮囊,并总是不吝啬于使用——我长长吐了口气,去柜子里拿了吹风机过来:“没事,客人看重你。”
灯光把他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看起来我是第一个享用这项服务的?”
不明白这家伙在高兴些什么,我还是诚实地点头,在他面前跪坐:“嗯,你的黑眼圈快能与德雷克一较高下了,难道当警察比当夜翼更辛苦?”
格雷森垂着头任我摆弄,热风把他那头毛茸茸的卷毛吹进我的手心——这么摸甚至是我赚了——我努力压抑住上翘的嘴角,听他放大音量:
“起码以前看见坏蛋我第一个考虑的不是要怎么写报告?”
我把他的碎发拨到耳后,对上青年可怜兮兮的眼神,差点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干脆做回夜翼吧?
这有些过于唐突了,我并不知道格雷森是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才作出的决定,贸然开口只会令他感到为难。
“......你爸都回来了,你怎么就不能把担子往他身上丢?”可要我放着面前人不管,我又实在做不到,“别当大哥当得太久,连怎么撒娇都忘了。”
我的说法把青年逗得笑起来:“这已经是我今晚能提前到家的原因了——咳,乌苏,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向布鲁斯打小报告?”
短发干得很快,我摸着差不多了,便关上吹风机:“你爸在这种事上才不会小气呢...格雷森,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你平时看着最会讨人欢心,实际上很多事都喜欢憋着不说......如果这是你们的又一个家族传统的话,当我没说。”
毕竟德雷克也是这副德行。
指不定就是大哥没起好带头作用——不不不,他们共同的老爸才是一切的诱因,别扭劲果然是种传染性病毒。
“哇哦...”
顶着一头乱毛的青年眨眨眼,似乎是被我说懵了,但等我起身去放吹风机,他又很快抓住我的手腕。
有什么必须要说的话吗?我耐心等格雷森开口。
他把地上的夹克挪到一旁,莫名地,我的直觉开始提醒我远离露出笑容的他。
仿佛逮住了重要的破绽,青年的视线下移,落点放在我紧紧抿住的嘴唇上。
“你说得对,乌苏,”格雷森的声音很轻,“谦让太久,我都有点忘了有些东西是可以争取的。”
我不确定他在指什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
重点是——距离太近了!
罗姆人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中蒙了层蜜,我咽了口唾沫,犹如倏忽间落入一片干涸的沙漠,只要咬上面前人一口,就能尝到甘甜的汁水和丰盈的果肉。
老天,我知道自己本来就容易被美色/诱惑,但是理查德·格雷森?——太超过了,我的大脑只差发出开水壶一样的尖叫了!
“......好像有点做过头了。”
迷蒙中,有人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没有收获任何回应的他叹了口气,“乌苏,回神,只是个晚安吻而已。”
晚安吻?
是的,他们老美最喜欢搞这一套,压根没考虑过好几年没开荤的保守中国人一点都玩不起!
被他触碰过的额头烫得能煎三个荷包蛋,我好不容易把目光聚焦,感觉舌头和牙齿抖成一团:
“格雷森...捉、捉弄我也没意思的......你明白,明白吗?”
面前的青年把双手一摊,无辜的表情找不出一丝能藏进狡黠的缝隙,“我只是希望你今晚能睡得好点,洗胃并不好受。”
“......”他的态度迷惑了我,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容量来思考合理性,“谢谢你的关心......”
纵观我三十年的人生都没有被喜欢的帅哥亲过额头!没出息点怎么了!
即便如此,格雷森也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反而再次把脸凑近,还闭上了眼,“我想要个回礼,”说着,他又睁开一只眼,向我确认,“不知道乌苏甜心愿不愿意?”
没法说不。
根本没法拒绝。
我被可怕的天然池面下了迷魂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低下头。
就在这时,身后徒然刮进来一阵凉意。
背脊随之一抖,唇齿重重磕在格雷森的额头上,我痛得嗷嗷直叫,捂着嘴回过头。
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先前和我一起回钟楼休息的年轻红鸟就站在那,并在我的视线里露出一个微笑。
另一边的格雷森微微抽了口气。
“我想着你可能会胃痛,上来送点药......”德雷克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却冷汗直流,“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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