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的温柔你不懂》 1. 晋江独家 高一那年,齐慕遇见了一个和他弟弟名字一模一样,但身份却天壤之别的人。 原以为只是巧合,毕竟世上重名的人数不胜数。 于是他该上学上学,该兼职兼职,偶尔他们也会像普通朋友一样,坐在台阶上看天看地,讲一些那个年纪的男生都会说的话。 那个时候齐慕觉得,和他真是有些相见恨晚。 直到高二上期结束,放寒假的那个下午,寒风吹来晶莹的雪花,他在窄辟的巷子里,被那人抓住双手反扣在头顶,单薄的背抵着凹凸不平的红砖墙,那个人的呼吸与温度像火一样,在他脸上乱成一片。 手指在头顶蜷缩又展开,齐慕震惊地睁圆了眼,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的,只有眼前的人。 * 齐慕就读的是他们市里的一所私立高中,不是因为这里的教学资源有多好,而是因为当初校长在办公室亲口跟他说,只要他能来,不止三年学费全免,每个学期还有各种高额奖学金可以领。 换作一般人,或许会顾虑一下学校环境和教育资源的问题,毕竟好的高中,方方面面都吊打普通学校,而这个时代,贫苦孩子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出路。 但听完校长的话,齐慕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就同意了。 他需要那些钱。 中考结束后,当地媒体采访了全市的前十名,齐慕排在第十,正好吊了个车尾。因此报道第一天,齐慕一进教室门,就有很多同学向他投来了目光。 不少人神色激动地用手肘碰旁边的同学,低声惊叹:“是那个第十来了!” “没想到长这么好看,比电视上好看多了。” “是啊,而且好高啊,得有一米八了吧?”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班主任抄起戒尺在讲桌上猛地一敲,声音比外面走廊的广播声还要再大一些:“都安静!吵什么吵!” 带有警告性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一圈,却在下一秒对齐慕扬起了笑脸:“嗯,来了就去座位吧,第一天随便坐,明天正式上课了再排新的。” 齐慕点点头,直径走向教室最角落的,靠近窗户的那个位置,他来得最晚,只剩这个位置了。 穿过一排排课桌,走近座位的时候,坐在外排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齐慕食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一下,不咸不淡道:“你好,麻烦让一下。” 男生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漏出来的后脑勺上扎了根辫儿,上身穿着一件纯黑的大T,下//身配了条短裤和球鞋,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底还有刚从梦中惊醒的烦躁和困意。 今天是个艳阳天,天花板上的风扇转得很累,不停在发出吱吱声,却依旧没有降低教室里的燥热感。 齐慕先前是一路小跑到教学楼的,此刻还没缓过劲来,脸颊红得不像话,小碎发也黏腻地贴在额前。 后来齐慕时常会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抬手去揉额头,如果他仔细地看看那个穿着另类的男生,就必定会发现男生眼底翻涌如浪潮的情绪,发现他起身时因失措而往后踉跄的碎步,发现他确认过后扭头看向窗外的狼狈。 但这些种种都被齐慕忽视了,他只是很平静地越过男生,坐下,再抬头看老师。 新的学校新的环境,自我介绍是少不了的,下午,书本全部发下去后,班主任敲了敲门口第一张桌子,大手一挥说:“从你开始,依次上台做个自我介绍吧。” 因为是私立高中,所以这里的学生有百分之七十是中考分数不够,花钱买进来的,而剩下的百分之三十,自然是和齐慕一样,中考分数不错,被学校挖过来的。 高中的男孩女孩都有一种朝气,不管说话还是神态,都是积极向上的,更别说这样一群金汤银汤灌出来的少爷小姐,他们在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总是自带一股别样的自豪‘气质’。 齐慕坐在底下,认真记着每一个人的名字,但等老师叫他同桌上台做介绍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气质’。 男生长得很高,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懒散,他站在讲台上,声音里透着冷:“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叫柴思元,平时都在队里训练不会来学校上课,来这也只是挂个名,所以,咱们能做一天同学就做一天吧。” 他话音一落,教室里就只剩天花板上,风扇的吱吱声了,满座所有人,包括站在门口的班主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老师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学生们的想法可都是写在脸上的。 本来刚开始大家见他一头小辫儿就很不对劲,猜到这会是个不好惹的刺头,但他们还是猜得含蓄了,人家说出来的话,比那身行头还让人震惊。 底下开始有人议论起来了。 “我好像听说过,他是市轮滑队里的,去年省比赛还拿了冠军。” “啊,好像是!我还听说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很有钱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是我们市的吗?我家也是房地产的,没听说过啊。” 女生很自信地拍拍胸脯:“绝对是,不过应该不是咱们本市的。”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老师轻轻咳了一声,大手拍拍门说:“我看我们班同学话都挺多啊?这么喜欢说,再上去说几句吧?” “……” 老师先是有些头痛地看了眼讲台上的人,然后才对其他人说:“这位同学是今天临时转过来的,平时都在外面跟队训练,虽说很少来学校,但学习还是不要落下,月考大考期末考这些都是要参加的……” 老师还在继续说,齐慕望着讲台上的人,四目相对时,两人之间是排列整齐的课桌,是空气里是夏日热浪中,夹着窗户外面飘进来的金桂香。 常年熬夜看书的原因,齐慕有些轻微近视,但除了上课时间,平时他基本不戴眼镜,因而此刻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讲台上那个人的一点影子,五官什么的一概很模糊。 齐慕呆呆地望着,心里不断有声音在念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柴思元?台上的人是柴思元?是他认识的那个柴思元吗? 齐慕认真回想之前男生自我介绍时的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对不上,身高也对不上,五官虽然看不清楚,但很明显能够感觉到,也是不像的。 是巧合吗?齐慕想应该是的,中国十几亿人口,重名的人数不胜数,谁说只能那个人叫柴思元呢? 但……齐慕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个男生的身上,这真的是巧合吗? 自我介绍完了以后,班主任被教导主任叫去开会了,班主任前脚刚走,后脚外面就来了好几个男生,其中一个趴在窗户口,痞痞地冲里面喊:“思元,走啦!练习去!” 这会儿没有老师在,想说什么说什么,男生们好奇地打量着那群男生和柴思元的关系,女生们低声讨论里面谁谁好帅。 齐慕没有抬头,不错眼地翻看手中的课本,直到他听见同桌‘嗯’了一声,扯过挂在椅背上的空书包斜搭在肩上,大摇大摆走出了教室。 坐在前桌的一个高马尾女生回过头来,用圆珠笔头敲敲桌面,说:“你同桌好酷啊,你和他认识吗?” 齐慕收回眼,很久以后才抿着唇,摇头说:“不认识。” 2. 晋江独家 下午五点半,放学铃一响齐慕就抓上书包走了,他骑着单车穿行了好几条马路,这个点的温度是最高的,马路被烈日晒了一天,热气蹭蹭往上冒,穿行在城市里,他感觉自行车的轮胎都快要被烫化了。 九八年的市中心到处是花花绿绿的霓虹灯,齐慕骑着自行车驶进旁边的小巷子,左拐右拐了十来分钟,最后停在一块写着“百佳乐”花字的五彩灯牌下。 停车的时候,生锈的铁门从里打开,一个穿短裙的卷发女生正好下班,看见齐慕以后有些惊讶,拉了拉他的书包带子:“你今天不是开学吗?怎么还来?” 齐慕锁好自行车,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衣服,笑着说:“开学又不耽误赚钱,你准备下班了?” 女生将胸前的卷发往后拂,露出好看的颈线:“是啊,今天的业绩完成了。”又冲齐慕神秘笑笑:“我跟你讲哦,1123包厢的客人我认识,很大方的,之前让他们买什么酒,就买什么酒,光提成就赚了好几千,等会你让经理安排你去那吧,别让其他人抢先了。” 这是难有的机会,齐慕连连道谢:“好,谢谢欣姐!” KTV一共有十几层,欣姐说的1123在十一层,齐慕换好工作服,和经理打好招呼就往楼上去了。 昏暗的走廊里充斥着各种抒情的,炸裂的音乐声,齐慕一边扣袖口,一边推开了走廊尽头的包厢大门。 扑面而来的震耳音浪,天花板上投下的五彩灯光,屏幕前跳热舞的女孩,以及坐在沙发上的男男女女,无一不在说,这是成年人的场子。 齐慕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走到吧台后面,有人眼尖看到了他,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哟,你们这儿还招小孩啊?” 坐在男人旁边的女生眼睛笑得弯弯的,捏起酒杯往他嘴里灌:“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是兼职啦。” 男人低头喝酒,眼睛却落在齐慕身上没有移开。 齐慕没有理会,在酒柜里找了几瓶价格昂贵的酒,托盘托着往沙发走去,在每个桌子上都放了一瓶,这些人果然像欣姐说的那样豪爽,看到他放酒,直接嗓子一吼让打开了。 齐慕低垂着眸子,麻利地开盖,一瓶一千的酒,只要开盖他就能抽一百的提成,这很划算。 前面几桌都送得很顺利,轮到最后一桌的时候,齐慕刚放下酒,就听见男人问他:“还在读书吧?” 齐慕点点头:“是的。” “那怎么不好好在学校上课,来这里卖酒?”男人的笑里带着恶意,伸手拿酒的时候还故意在齐慕手指上捏了一下,齐慕默默收回手,表情淹没在灯光底下,看不大清。 “嗨呀,你问他干什么啦,喝酒喝酒。”一边的女生适时进来插话,本来就很柔和的声线,被捏得更细更动听。 然而,那个人根本不买账,反将酒往桌上一放,后背靠在沙发上,痞痞地说:“欢乐场自然是图欢乐,弟弟也一起坐下来喝杯酒吧,只要喝了,别说这瓶。”他指了指吧台的酒柜:“那里面的,随便挑,我买账。” “大气啊唐哥!” 另一桌的人笑着看这边的热闹,还有人甚至直接把音响的声音调低了,表面笑骂,实际调侃:“老唐,你要点脸好吧,欺负小男生?” 被叫做唐哥的男人嗤笑一声:“喝点酒就叫欺负了?那我他/妈之前直接把人睡了,叫什么啊?” “我靠,唐哥牛/逼了!”包厢里又是一阵轻浮的口哨声。 原本还为齐慕说话的那个女生担心地冲齐慕使眼色,手里又端了一杯酒,声音更细了:“唐哥,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想喝什么我陪你喝个痛快,男人跟男人喝有什么意思呀。” “我觉得有意思就行。” 唐哥说得不温不火,眼神也没什么情绪,但那个女生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一直没开腔的齐慕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弯腰拿起桌上的酒,手起手落间瓶盖已经开了。 他扬起熟练的笑容,和唐哥面前的酒杯碰了碰,说:“那就谢谢唐哥请客了。” 酒是冰镇过的,拿出来这么会儿时间,瓶身外面冒出密密麻麻的水珠,齐慕仰头大口喝着,一开始液/体划过喉咙还有辛辣的味道,后面就只剩麻木了。 昏暗的环境下,一瓶七百毫升的酒,齐慕喝了一半又耍巧漏了一半,最后将空酒瓶往茶几上放的时候,玻璃与玻璃碰撞的刺耳声,把沙发上的女生吓得一哆嗦。 齐慕擦擦嘴角和下巴,呼吸因为刚才喝酒变得有些急促:“谢谢唐哥了,我再给你们拿瓶新的。” 唐哥和看热闹的人也被齐慕这通假把式给惊到了,齐慕挑了一瓶更贵的酒放在唐哥的茶几上,礼貌性地鞠了躬,便找借口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他一走,包厢里的另一个女生也紧随其后跟出来,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说:“哎呦刚才我们都要吓死了,还以为你又会像三年前那样,跟那些人打一架呢。” 齐慕用冷水洗了个脸,双手撑着洗手台,强笑:“没那么不懂事了,打了人得罪客人不说,还要赔钱,多不划算。” “那可不,来这里的人谁没点刷子。” 过了一会,女生又不经意问:“哎你现在还和元元联系吗?他在哪读书了?” 氛围有一瞬变得很安静,齐慕不是很想说起那件事,回答得很简短:“不知道,别问了。” 女生撇撇嘴:“每次都不让问,以前天天把他带在身边,说是你弟,怎么,现在就一点都不关心他了?” “……”齐慕沉默不语,将额前打湿的头发往后捋,已经是上高中的大男生了,五官比以前更成熟更出挑,又因为才喝了酒的缘故,脸颊微微发红,看上去一点也不像KTV里卖酒的服务生,像有钱人家的贵少爷。 女生收起口红,很认真地看了齐慕几秒,随后笑出声来:“哎呀感觉小齐越长越帅了,难怪总是有人找你麻烦,换了是我也要调戏调戏你。” “对了,之前老巷子里的那群人还找你麻烦吗?” 齐慕摇头:“我搬家了,他们暂时找不到我。” “唉,那就行,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女生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回去了。” “嗯。”齐慕点点头但没急着走,而是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缓缓。” “我包里有醒酒药,你要是觉得头晕就去拿了吃。” 齐慕笑着答了声好,目送女生离开后,才很是无力地靠坐在洗手台上。 和外面比起来,这里很安静,齐慕抬头去看天花板上的灯,明明光并不刺眼,但他却感觉眼睛被刺痛到难耐,有一层水汽遮挡了他的视线。 三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和客人打了一架,顶着一脸的伤对他的弟弟说:“柴思元,我只说一次,今天你要是走了,我就不会再认你了。” 以前不管再生气,他也从不会说这么重的话,但尽管这样,他的弟弟也一点犹豫都没有,只留下一句“好”,便毅然决绝地走了…… 再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哪怕隔了那么长的时间,齐慕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被抛弃的绝望,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扣着身下的洗手台石板。 回包厢的路上,前台姐姐挥手叫住了他:“小齐,1145包厢叫了果盘,你能帮忙送一下吗?我们忙不过来了。” “好,给我吧。” “嘿嘿,谢谢啦,改天请你喝羊肉汤。”前台姐姐笑着把果盘递给他。 “行。”齐慕爽朗应下,往1145号包厢过去。 1145是个十人小包厢,齐慕进去的时候好几个男生肩膀搭着肩膀在唱歌,歌是好歌,是当下很流行的《相约一九九八》,但是那些人音不准,唱得很难听。 齐慕强忍着不适,将满是瓜子花生壳的茶几收拾干净,摆好果盘。 房间里一共有七个人,六个在鬼嚎,另一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这里上班对外表要求很高,所以齐慕还是没戴眼镜,灯光时暗时亮,他只能看见那个人头发一半扎着,一半落在肩上,惯性思维让他下意识以为是个女孩,于是很礼貌地鞠了个躬:“请慢用。” 正准备出去时,身后的那些男孩玩得起劲,打闹间有人撞到了齐慕的背,根本来不及往旁边躲,下一秒就直直朝沙发上的人摔了过去。 “我靠,撞到人啦!” “你妈/的谁让你推我了!” 身体从失重到砸到沙发上的人只在一秒之内,这期间齐慕的腿还磕到了茶几尖角上,痛从骨头深处蔓延到各个神经,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身下的人立马动了一下,先是手攀上齐慕的后腰,紧接着清澈又冷冽的男声灌进耳膜:“你,你没事吧?” 声音有点耳熟,齐慕的动作瞬间顿住了,他僵了有两秒钟的时间,想抬头再看看清楚,身后的那些男生在话筒里喊:“思元,你们没事吧?” 男生们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又有人上来想扶齐慕,但腿实在太疼了,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柴思元不动声色地瞪了那群人一眼,眼神凶得能吃人,那群人立马后退了一步。 齐慕还趴在柴思元身上,腿上的疼让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这下也不用再看了,就是今天在学校的那个男生,他的同桌。 不想和这群人有太多交集,齐慕咬牙撑起身,一瘸一拐地向所有人鞠躬:“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没事的,你们继续。” “真没事吗?我刚才听到好大的响声,你是不是撞到什么了?撞到了要说啊,我们都带了跌打损伤喷雾的。” 坐在发上的柴思元也站了起来,语气和刚才问齐慕的相比,冷了不止一倍:“你们疯的时候能不能长长眼。” “嗨呀我这不是不小心嘛。”男生胡乱抓了一把后脑勺,说得很抱歉。 齐慕忍痛又说了好几遍没事,不动声色退出了包厢,门快要合上的那一秒,他看见有人想去搭柴思元的肩,被柴思元毫不留情推开了。 回1123的路上,齐慕感觉手心还隐隐在发烫,人在感受到危机时,身体会第一时间寻找安全点,刚才摔倒的瞬间,他只想找个地方撑着,不让自己摔得太难看,结果好死不死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呃……有点…… 齐慕尴尬地闭了闭眼。 第二天还有课,齐慕在KTV工作到凌晨一点,回到出租屋已经快两点了,这是因为开学第一天没作业才这样,不然平时他会在十二点下班,回家后再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赶作业。 出租屋是他今年暑假在老城区随便租的毛坯,很便宜,一个月五十,前两个月刚搬进来,因为急着上班,根本没时间安空调,现在九月都到了,最热的七八月已经过去,再忍忍就是秋天,没必要现在安,他想等明年再说。 痛痛快快冲了个凉水澡,齐慕随便穿件衣服就往地上躺,太热了,他直接把凉席铺在水泥地上的,这样会更凉快。 先前忙活一整天没觉得有多累,现在刚躺下困劲就上来了,他这样平躺着安安静静看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在过白天发生的事。 想到以前的事,齐慕一直绷着的五官也软下来了,耳朵里不停有小孩稚嫩的声音,黏黏糊糊在叫他,记忆中那些模糊的片段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哥……” “哥哥……” 齐慕微微勾唇,那时候,小孩一声声哥哥,叫得很可爱,他也确实是像那个女生说的那样,跟谁都说‘这是我弟,谁都不能欺负他’。 然而,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夏夜的风从窗户吹进来,齐慕眯着眼,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3. 晋江独家 一九□□年,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虞山福利院宿舍楼。 “哎哎!又有小孩被送过来了!” “啊?这个时候了还有啊?不是马上都过年了?是跟我们一样的吗?” “不是。”男生朝旁边的宿舍努努下巴,小声说:“跟他们一样的。” “嗬!那也太遭罪了吧,在哪呢?院长带过……” “吃饭,少说点儿吧。” 正在分发午饭的齐慕出声打断,在学校他是班长,回到福利院,小孩们也都听他的,他一开口,其他人就都闭嘴了,等他走远了,才继续低头小声讨论。 外面雪下得大,福利院本来不算多的绿化被雪这样一盖,就只剩下望不到头的白色了。 身后的那些男生压低声音在讨论,齐慕没参与进去,自己抱着半锈不锈的铁饭盒,跑到宿舍门口的小矮凳上大口大口刨饭吃。 福利院里每个人的冬衣就那么两件换洗,早就洗得不暖和了,齐慕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一天一个样,所以这件去年的衣服也有些短了,他稍微动一下,袖子就会往后缩,手臂露在外面,鸡皮疙瘩冷出厚厚一层。 不管在哪,只要有大群体,就会有小群体,而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福利院里,明明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却也要分个高低来。 在这群孩子的眼中,那些因为自然灾害被动失去家人,和被家里人主动抛弃的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觉得自己只是倒霉,家人并没有离开,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爱他们。而后者则是真的被至亲抛弃,没有人爱了。 西宁的冬天冷得骨头疼,院长把人领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原先头碰头的男生们瞬间一哄而散,回座位的回座位,吃饭的吃饭。 齐慕的座位靠近门,一抬眼就看见院长手里牵着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 他们是冒着雪来的,虽然打了伞,但和已经到了中年身材发福的院长相比,那个小孩实在微不足道,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雪碰到室内温度慢慢化开,外套被染成一片深色。 和大部分男生都不一样,齐慕瞟到他的第一眼,先是注意到男孩那和女孩比肩的头发,然后才注意到他的脸。 小孩应该是刚哭过,眼睛和鼻子都是通红的,脸上还挂着泪,被风一吹,全干在脸上,看着都冷。 院长牵着他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张空床,说:“以后那就是你的床位了,等一下陈阿姨会拿棉被过来教你怎么铺床,好好跟着学,知道吗?” “……”小孩还是不说话,倔强地拧着眉,眼眶里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 被送到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见怪不怪,院长松开他的手,巡视了一圈宿舍环境,有几个好奇心重一直在偷看的男生,立马装模作样吃饭。 “哎哟这雪是真大,鼻子都要冻僵了。”陈阿姨抱着厚厚的棉被进来,视线被挡住差点要撞到床铺的杆子,是齐慕手快拦了一下:“小心!” 陈阿姨没稳住往后退了一步,很是后怕地呼喊了声‘我天’,齐慕放下铁饭盒从她手里接过被子,放到了最里面的那张床上。 院长笑着点头,很是认可:“是个好孩子。” 陈阿姨几下拍去身上的雪,抬手捋了捋头发,也笑:“毕竟是班长嘛,肯定要懂事的。”说着,她又看着那个小孩问:“是他吧?叫什么名字?” “柴思元。”院长说。 “看着噶小一个,也是有点遭罪的。”陈阿姨惋惜地想要摸男孩的头,被他一下躲开了。 陈阿姨也没在意,声音里带着笑:“这么怕人呢,没事儿的啊,阿姨可好了,会好好照顾你的。” 福利院里小孩子多,不同年龄段有不同阿姨负责,像他们这种六七岁的年龄,都由陈阿姨管。 六七岁是升小学的阶段,年纪小,男孩子性格还皮,有时候陈阿姨不一定能压得住他们,需要齐慕在底下监督着。 院长似乎还有事要交代,把陈阿姨单独叫了出去讲话,大人一离开,宿舍里的人就又不安分了,个个都在打量柴思元,眼神和表情都有很明显的疏离与排斥,甚至还有人说:“怎么就分到我们宿舍了,咱们跟他可不一样。” “就是,应该让他去隔壁宿舍的。” 一个人开了话题,其他人就跟着说,声音也不再压着,而被讨论的主角始终抵着头,后颈弯出一条可怜的弧度。 齐慕看他因为衣服被雪打湿,冷得直发抖,从自己床尾翻出另一件棉袄,又在枕头底下摸到前两天发的糖果,攥在手里。 “班长你干啥呢?”一个男生从床上跳下来,冲他手里的衣服抬抬下巴:“你要送给他啊?” “那不然让他在那冷着啊。”齐慕绕过男生,把外套塞进柴思元的怀里:“你衣服都湿了,这个是干的,换上吧,等你的衣服发下来以后再还给我。” 齐慕是好心想帮忙,但柴思元显然不想领情,齐慕一松手,外套就滑到了地上。 “嗤!”先前那个男生在身后冷笑。 齐慕自己把外套捡起来,他比柴思元要高一点,看他的时候眼皮子是往下耷的:“这里的医生都不专业,感冒生病了也没有药吃,我这只有这一件多的,你不要就没有了。” 他还是低着头不吭声,但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却掉了下来,脖子上的那根筋紧紧绷着。 齐慕本来不想管了,但看他这样,一直攥着的手摊开在他面前,在掌心里的是两颗拇指大小的麦芽糖。 “糖我也只有两颗了,给你吧,吃了把衣服穿上。”齐慕手往前送送,一个没注意,指尖差点儿碰到柴思元的额头。 这是福利院里孩子们为数不多的零食,一个月就领一次,一次领十颗,而他通常是自己将糖分好,两天吃一颗,这样能吃到下一次领糖。 小孩大孩都喜欢糖,齐慕能主动把自己的糖分享出去,也是做了一番挣扎的,他是班长,要关心照顾新来的人,这是他应该做的。 然而,原先还没什么动作的男孩却突然动了,大叫着一把推开齐慕。 没想到柴思元会是这样的反应,齐慕被他这样冷不丁一推,直接一屁股摔坐在水泥地上,麦芽糖从掌心飞出去,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冬天的衣服厚,但冬天骨头硬摔着也更疼,齐慕痛呼出声的时候,那些看戏的男生低呼‘我靠’,纷纷围上来拉齐慕。 “你没事吧班长?” “你怎么回事啊,给你东西还推人?” 齐慕屁股还阵阵地疼:“算了你别说他了,我mei……” “你有病吧?”话音没落利索,余光就看见一个小男生上前推了那个小孩的肩膀。 院长和陈阿姨没走远,就在门外的走廊讲话,突然听见宿舍里面传来小孩的哭声和吵闹声,两个人都有点愣。 小孩扎堆儿的地方免不了吵架打架的,陈阿姨立马推门进去看,只见宿舍乱作一团,好几个小孩将柴思元围在中间打架。 陈阿姨三两步上前把他们分开,院长也进来了,将一个男生拉开:“进来第一天就跟你们说过不许打架,都忘记了?” 又去看柴思元的情况,原先扎得很好看的小辫,现在被抓得稀乱,表情凶得像是爆发的小狗,冲着其中一个小孩扑过去,被院长手快拉住了:“你要干什么?当着大人的面还敢打,再打晚上不许吃饭了!” 另一个大点的男孩冲院长说:“是他先推班长的!人家好心给他送衣服送糖,他不要就算了还推人!坏!” “放开我!”柴思元握紧拳头大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开了被院长拉着的手,将那个男孩扑倒在地,两个人互相揪打。 这种时候想要止住斗殴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院长将他们强行分开,带到了走廊外面训话,陈阿姨则叉着腰训斥了连同齐慕在内的所有人。 打架在福利院里是绝不能发生的,当天晚上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晚饭吃,各自洗漱好缩进被窝里睡觉。 前两天宿舍的窗户坏了,晚上总有冷风灌进来,柴思元的床位正好靠窗,半夜被冻得牙齿‘咯咯’响。 齐慕和他脚对脚睡,中间隔了一道栏杆,本来齐慕都已经习惯这个温度了,听到断断续续的‘咯咯’声后也开始觉得冷,他悄么捞了把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继续睡。 新成员加入的第一天就打了架,后头两天陈阿姨看他们看得很严,还让其他宿舍的小孩做监督,但凡发现吵架打架,一律扣小红花。 福利院每个月都会有零食日用品捐赠,数量不多,质量也参差不齐,院长规定小红花多的小朋友优先选择,因此小红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腊月三十,一年只有一次的除夕夜,福利院里里外外都很热闹。 白天,大食堂的婆婆在包饺子,小孩们则拿着扫把抹布打扫卫生,秦燃还带了红灯笼和春联过来,吆喝了齐慕以及其他几个小孩一起挂。 秦燃是院长的儿子,因为有院长这层关系在,福利院的小孩很待见他,每次来都是前呼后拥的。 在学校里,他跟齐慕同班,两个人关系很不错,这会儿把齐慕叫出来,也没让他干活,拉着齐慕坐在走廊底下,掏出一包糖给他。 “!”齐慕瞪大了眼睛,和平时福利院发的水果糖不一样,秦燃给的是巧克力,这种糖他只在以前吃过。 “这是你买的吗?” “那不然呢。”秦燃把糖往他怀里一塞,说:“这是我妈买的,拢共三包,我自己留两包,这个是你的。” 齐慕没多想,麻利把糖还了回去:“我不要。” “为啥?又不白给你。” 秦燃回头看了眼,搭着齐慕的肩膀,小声跟他说:“我给你糖,你帮我做寒假作业,等开学作业交上去了,我还能再给你一包。” 自从上了小学,秦燃总有各种不写作业的办法,用吃的喝的跟他换劳动力,是秦燃最常做的事,有时候齐慕会帮他,但次数多了,老师家长也不是傻子,看他俩的作业本字迹一模一样,再看秦燃那满江红的试卷,都不用猜,就知道他平时压根不学习。 齐慕坚定地摇头:“放假前你妈找我说话了,让我别帮你做作业。” “啊?” 秦燃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齐慕还想跟他说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秦燃回头望了半天也没望出什么名堂,于是冲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男生问:“里面怎么了?” 男生正在挂灯笼,听到问话,立马屁颠儿屁颠儿跑进去,没一会儿又跑回来,笑得快要岔气了:“是那个新来的,让他擦桌子,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整盆水全洒身上了,跟个鸡崽子一样,太搞笑了。” “真的吗?”另外两个人放下手里的对联,也围了上来:“是有人故意洒他身上的?” 男生眼神闪了一下,摆摆手说:“那不能够,阿姨们都盯着谁敢啊,他自己弄的。” 柴思元来这几天秦燃不在,这会儿像个傻子一样听半天没听明白,转头问齐慕:“他们说的谁啊,什么新来的。” 齐慕没答他的话,他第一反应是觉得那个柴思元和湿衣服很有缘,于是问那个男生:“没人带他换衣服吗?” 男生耸耸肩:“阿姨带他回宿舍换了。” 边上的其他两个人在捂嘴笑,说着好丢人之类的话,齐慕睨了他们一眼没再问了。 晚上吃完饺子是表演节目的时间,只要上台,哪怕只是说一两句祝福的话,就能有零食和糖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举手。 现场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阿姨们直接化身大喇叭,叉着腰让他们都安静,一个一个来。齐慕作为阿姨们的小帮手,他的那份早就提前拿出来了,不需要上台,帮她们监督秩序就行了。 秦燃不爱凑这种热闹,他妈管他也严,吃好晚饭就把人接回家了,所以齐慕就自己搬了根小板凳坐在所有人后面。 本来只是想趁机偷个懒,没想到坐下以后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是柴思元。 热闹的人群后面,他穿着厚实臃肿的黑色棉衣,一个人在墙角根儿蹲着,下巴深深埋在臂弯里,比外面冻得瑟瑟发抖的野狗都可怜。 齐慕没多看,默默移开了目光。 按理说在这个小孩分两拨玩的环境里,柴思元也该有自己的小团体,但他运气不好,被分到了齐慕他们宿舍,第一天就打了架,还不爱说话,宿舍里的人不喜欢,宿舍外的人不愿意主动接触他。 齐慕也没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毕竟,福利院里的小孩太多了,个个都没有爸妈,个个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谁是例外,非亲非故的,谁有那空闲心思来跟你热脸贴冷屁。 过了除夕就是新的一年,虞山福利院只提供孩子们的住宿和生活,读书他们得去镇上的小学。 二月,临开学的前一个星期,齐慕例行检查宿舍卫生,检查到他们宿舍的时候,听到宿舍里的人在说话:“他不要咱们就分了,丢垃圾桶干什么。” “嘁,我才不吃他的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要是干净的,他自己怎么不吃。” “他不喜欢呗。”小男孩声音很大:“我前两天听院长和陈阿姨说啦,他被丢掉的那天,他爸妈说要给他买糖,结果走了就没再回来了。” “啊?真的啊?” “院长说的那还能有假。” 小孩们叽叽喳喳说着,手里在拆一包还没开封的糖,齐慕抱着打分表驻足在门外,怎么也迈不开脚步,旁边跟他一起检查的女生越过他,拍拍门框:“检查卫生了,都排好队。” 那女生力气好大,木门像是要被拍烂了一样,发出‘嘭’的声响,而宿舍里的人又好像在故意作对,不仅不去排队,说话声音还越来越大。 “齐慕……”女生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梦境中的那些旧事牵绊着齐慕,让他久久醒不过来,直到床头柜上,闹钟发出刺耳的响铃声,齐慕才缓缓睁开眼。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房间里,空气中还有些许粉尘飘着,门外有脚步声,有大人催促小孩上学的呼喊声。 他伸手握住晨光,外面已经大亮了。 4. 晋江独家 私立高中教学管理方面不比普通高中,课堂上有人说话有人偷偷传小纸条,老师原先还管,后来次数多了,这群少爷小姐们根本不怕,渐渐也就不管了。 在这样的集体下,像齐慕这种成绩好的学生,自然就更受老师欢迎和使唤,什么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恨不能统统按在他头上。 一般情况下,老师认可的学生,在班级里不一定受其他人喜欢,毕竟学生和老师天生的不对付,能跟老师走那么近,指不定平时怎么在背后打小报告呢。 但齐慕不一样,老师安排活,他就老老实实做,平时也不摆架子,该和同学们玩就开开心心玩,开学第一个月过去,老师跟前他是超优等生,同学跟前他是班里的杠把子,大班长,再没有比他更受欢迎的人了。 这天早自习结束,齐慕上收各科作业的时候,有人从门外冲进来:“兄弟们!第一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就在操场的公告栏上贴着呢!” “我靠,不是上周五才考完吗,两天时间就批出来了?” 那人一脸自豪地说:“咱们学校第一次挖到大学霸,老师想知道成绩,周末加班加点儿批出来哒。” 他这样一说,整个班都沸腾了,所有人齐刷刷往齐慕这看过来,有人问:“班长,你有估过自己多少分儿吗?” 齐慕摇头,他没有估分的习惯,只随口说了个大概分数,坐在他前桌的男生难以置信:“这都接近满分了!神啊!” 然而更神的还在后面,原先跑进来的那个同学,以一种极复杂的眼神看着齐慕,说:“我刚刚在下面看了,他只有语文和英语被扣了十分,其他科目全都是大满贯。” 话音一落,立马引来一阵嚎叫:“真是人比人要命啊。” 中午,齐慕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领试卷,他敲门的时候,办公室里除了老师,还乌压压站了一堆人,全都回头看他。 班主任林枫也歪头往这边看过来,见是他,忙说:“是齐慕来啦,你先等等,我这里还有点事。” 齐慕知道,林枫不仅带班,也是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每天事情都很多,他应了声‘好’,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林枫扶扶滑到鼻梁下的眼镜框,继续跟其他人说:“知道你们平时都在跟队训练,所以成绩这些都不强苛刻你们了,想着就按及格来算,但就算是这样,好歹考试当天要进考场吧?你们连考场都不进,试卷上名字都没有,我们怎么给你们分数?” 林枫年纪有些大了,生气的时候整个肩膀都在颤,办公桌被拍得啪啪作响,但他面前的那群男生却不以为然,反而有一个还笑出了声。 “笑!笑什么?”林枫抄起一支圆珠笔飞了过去,正中男生的肩膀。 男生‘哎哎’两声,讨好地说:“哎呦林主任,那不是正好月考当天我们集训,教练不让我们来学校嘛,没办法的事啊。” “集训?”林枫冷笑:“王岳川,我虽然不是你们班主任,但你们的班主任归我管,她可是跟我说过,月考那天亲眼看见你们在紫阳街乱逛。” “怎么,你们集训集到那里去了?!” 谎话被戳破,王岳川尴尬地摸摸鼻尖,不再说话了,林枫站起身,怎么看他们怎么恨铁不成钢,但除了跟他们讲道理,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这群人都是被选进市轮滑队的选手,有无数借口能拿来做挡箭牌。 林枫扯着嗓子训了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最后闭着眼让他们都滚了。 一群男孩子灰头土脸地从齐慕面前走过,也是这个时候,齐慕注意到,原先站在队伍最前面,现在走在最后面的柴思元。 前两次见这个柴思元,齐慕都没戴眼镜,这次因为是才上完课没来得及摘,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男生穿着宽大的,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齐肩的黑发全扎了起来,但或许因为才运动完没多久,很多小碎发冒在额前,给原本冷硬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随意。 他长得很高,手长脚长的,在这样一堆高个子男孩里面,他也是最突出的。 在齐慕的记忆里,那个人的耳垂上有一颗黑色的痣,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想,当他和柴思元擦肩而过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 办公室是安了空调的,不断有凉风从扇叶里送出来,但齐慕却没感觉有多凉爽,他的手心甚至出了一层黏湿的汗。 柴思元经过时,正低头整理小臂上的护腕,齐慕的视线偷偷溜过他的耳朵。 墨黑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只耳朵,但依旧能够看见,对方的耳垂上……什么都,没有。 那一刻,齐慕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心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抓住,跳不是,不跳也不是。他感觉他的情绪差到了极点,以至于后来的时间里,连林枫指着试卷夸他的话也没有听进去。 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整天,齐慕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前桌的文娱委员宋嘉言看他有些不对劲,关切地问:“班长,你身体不舒服吗?” 齐慕眨了眨细长如凤眸的眼睛,说:“没事,就是感觉有点热。” “有点热?”宋嘉言抬头看天花板,发现齐慕这个位置确实里风扇很远,于是把自己文具袋里的小扇子递给他:“你用这个扇扇风,虽然有点小,但总比没有好。” 不仅有小扇子,还有湿纸巾和清凉喷雾,女生总有很多贴心的善举,齐慕也不好拒绝她,抽了一张湿纸巾:“谢谢。” 宋嘉言笑得很开心,把清凉喷雾放在他课桌的左上角:“别客气,这个你拿去吧,我家里还有很多,明天再给你带瓶新的。” 齐慕没想要那个喷雾,刚准备开口,放学铃响了。 这里的学生都是准点放学的,有些人甚至在铃响前就溜了,宋嘉言拎着早早收拾的书包,跟和另一个女同学手腕手走了,出教室门时,还不忘回头跟齐慕说了句明天见。 教室很快一走而空,齐慕在椅背上仰靠了一会儿,也收拾东西准备去百佳乐上班。 前两天他的自行车被钉子扎坏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所以这两天出行,他都是坐的公交车。 九八年的公交路线还没有覆盖全城,下了车距离百佳乐还有很远的距离,齐慕将书包背在胸前,一路跑着去。 城市里车水马龙,空气闷热得很,像是要下雨了,齐慕跑一会歇一会,路过一家街边小卖部时,没忍住进去买了瓶水。 冷柜里装的都是当下卖得最热的冰峰汽水和北冰洋,齐慕不爱喝这种,往里面找了又找,想找瓶矿泉水。 身后,小卖部的塑料帘子被掀起,一群男生蜂拥而来,直接将齐慕挤到旁边,一人拿了一瓶北冰洋。 齐慕瞳孔微缩,是他们! 他不动声色退到最外面,打算悄悄溜走,没想到被人一把揪住胳膊。 “跑什么啊,钱还没付呢。”小痞子勾唇一笑,一把将他推到柜台前,对老板说:“我们的拿的东西,他付钱。” 老板瞄了瞄身后那群人,他们拿着一个大蛇皮袋,货架上的东西已经被装了一大半。 齐慕挣脱开小痞子的手,忍着气说:“我没那么多钱。” “嘁。”小痞子笑他居然敢顶嘴,抬手就推了他肩膀一下:“齐慕,你天天在百佳乐卖酒,跟我说没钱?当我是傻子啊?” “还有,你以为搬家了,我们就找不到你了吗?” 齐慕被推到柜台边,后腰磕在凸出来的那截玻璃上,痛得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见情况不对,战战兢兢想去摸座机电话,被小痞子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小痞子带来的那群人将小卖部搜了个干净,又抢过齐慕怀里的书包,但只在里面找到了几十块钱。 “妈的。”小痞子将书包砸在齐慕身上:“就这么点钱?” “我说了没钱。”眉骨被书包带子砸得很疼,有一点红泛了上来,齐慕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藏在书包下的手用力到发白。 “你说没钱就没钱?你卖的那些酒钱呢?都吃啦?!” “里面在打架啊?”小卖部外面,王岳川往里面张望。 柴思元本来是被王岳川硬拉出来买东西的,原先听到里面有人闹时,他们没想管太多,毕竟就两个人打也打不过。 直到他听见里面传来齐慕的声音后,想也没想,直接掀帘子冲了进去,对准那个小痞子的腿弯就是一脚,把人踹倒在地还滑出去了一段距离。 “我艹!”小痞子疼得龇牙咧嘴。 齐慕也被这一脚给踢懵了,等他反应过来,柴思元随手在柜台下方装玩具的竹篓里抄了把质量还算不错的玩具剑,照着小痞子的背上就是一挥。 小痞子趴在地上起不来,嘴里却没饶人,大吼:“你他/妈谁?居然敢踹老子?” 柴思元表情淡淡的,看人的眼神充斥着厌恶与嘲讽,他踩在他手上,说:“我他/妈是你爷爷。” 5. 晋江独家 天空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光在闪动,麻雀飞停在电线上,歪着头往小卖部里看。 齐慕记得出门前,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说过,今天会有九月里最大的一场雨。 “老板啊,你这里有没有伞卖……啊!!!”进来买伞的客人被小卖部的场景吓了一跳,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马不停蹄跑了。 不怪人家胆子小,换了任何一个场外人,都会被这场面唬一跳。 “我艹,你们他妈干什么吃的,打他啊!”小痞子手指被踩得生疼,面子上又过不去,只能朝旁边的小弟吼,但小弟终归是小弟,早就被柴思元那一脚给震慑住了,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不敢上前半步。 “好好看清楚我的脸,以后想找人麻烦,或者耍赖什么的,只管找我。”柴思元提着剑在小痞子额头上戳,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要是让我知道你找别人了,等着死吧。” 赶走那群人,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的小卖部,齐慕把自己身上的几十块钱都给老板了,那是昨天挣到的一部分提成。 知道他也是无辜,老板没要,只是小心翼翼求他们:“我想报警,但又怕他们再来找事,你们,你们能在这坐坐吗,等警察来了再走?” “我……”齐慕下意识看了柴思元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于是说:“我暂时没事,我留在这吧。” “要下雨了,我们也留在这吧。”柴思元转头看散落在地上的零食饮料,手肘碰碰王岳川:“跟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王岳川一脸的欲言又止,大哥,咱们只是出来买东西,包厢里还有一大群哥们儿等着呢! 见他没动,柴思元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催促道:“赶紧的。” 王岳川咬牙:“行。” 齐慕本来想跟他们一起整理的,但刚想动,后腰就猛地一痛,老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膏药,关切地问:“撞疼了吧?来,去里面房间把这个贴上,明天就能好了。” 闻言,齐慕伸手接过:“谢谢老板。” “谢什么啊,是那群人啊太坏了,平时就总敲诈路过的学生,他们人多,没办法。” 柴思元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他们进来得晚,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见老板问他疼不疼,才反应过来。 “你伤着了?伤哪了?”柴思元问。 齐慕回头说:“没什么,就是刚才撞到玻璃柜上了。” “严重吗?” 齐慕还是说:“没事。” 他将书包随手放在柜台上,顺着老板指的方向去里面房间。 房间很小很暗,有折叠床和吃饭用的桌椅,也有放满瓶瓶罐罐,杂书杂货的柜子,生活气息很足,应该是老板平时用来休息的。 齐慕随手拖了根椅子坐下,衣服上翻到肩膀上挂着,刚才那一推,腰窝上面半指距离的那块骨头,正好撞在凸出来的玻璃上,因为闷热也因为疼,齐慕摸了半天也没贴好。 房间没有门,只用了一片塑料帘子做遮挡,柴思元在门外看他贴来贴去总贴不好,几番犹豫后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齐慕被身后的动静吓一跳,急急问:“干什么?” “膏药不能这样贴贴取取,你坐好,我帮你。”柴思元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拿过膏药,再仔仔细细地对准了被撞青的位置贴上去。 膏药冰冰凉凉的,背又是很敏感的部位,和肌/肤相接触时,凉得齐慕浑身一颤。 柴思元的手僵在半空:“弄疼了?” 齐慕立马说:“没有……” “……”柴思元深吸一口气,说:“膏药刚贴上去需要用手给揉化开,会有些疼,你忍不住的话就跟我说。” 不是很习惯和人这样近,齐慕想说他自己可以,但话到了嘴边,又无声地憋回了肚子里。 仔细想想,好像,他确实做不到自己揉后腰。 柴思元手掌覆盖在膏药上,控制着力度轻轻打着旋儿,齐慕的喉结上下滑动,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时不时握紧,又时不时撑开。 这个房间本来就不大,一个人的时候还好些,两个人就很拥挤了,柴思元的掌心很热,齐慕被他这样揉了有大概五六分钟的时间,后腰那块像有火在烧一样,没等结束,他就别扭地往前倾了倾:“好,好了,可以了。”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衣服,将椅子归还到原位,麻溜出去了。 柴思元隔着塑料帘子看齐慕的背影,想起刚才看到齐慕背上的伤,后牙槽不自觉咬紧。 外面雨下得磅礴,小电视机上,主持人正在播报今天的雨势,叮嘱民众无事不要出门。 柴思元和王岳川并排坐在门槛上休息,齐慕听了一会,感觉警察因该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了,于是用座机给百佳乐那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有事不过去。 挂断电话后,王岳川回头对他说:“你也过来坐着呗。” 齐慕悄悄睨了一眼柴思元的背影,被王岳川捕捉到后,失笑着说:“别怕他,他就是长得凶了点。” “来坐吧。”男生往柴思元那边挪了下,让出更大的位置,碰到柴思元手臂的时候,被对方很嫌弃地看了一眼,让他别挨着,王岳川很不爽地‘嘿’了一声:“我这不是要给他让位置嘛。” 柴思元很明显地皱眉:“你坐边上,让他坐中间。” 王岳川睁大了眼:“为什么,你跟他很熟啊?” “……不熟。”柴思元说:“只是单纯不想跟你坐这么近。” “靠。”王岳川嘴上笑骂他有病,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坐到了门槛的另一头,然后对齐慕说:“那你坐这吧。” 齐慕没找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坐下后,听见王岳川在问他:“我叫王岳川,他叫柴思元,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齐慕。” “啊……”像是后脑勺被一根线提了起来,王岳川绞尽脑汁想了又想:“那个今年中考成绩,全市排名第十,被咱们高中挖过来的那个?!” 齐慕刚想点头,王岳川又很惊喜地去看柴思元:“那你俩是同班同学啊,难怪刚才你要跟他坐,换我我也要跟学神坐啊!” “没那么夸张,也不是学神。”齐慕笑着说。 “你谦虚什么啊,都第十了还不是学神呐。” 齐慕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屋檐落下来的水珠,他们坐在门槛上,汽车路过时溅起的水偶尔也会溅到他们身上,王岳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嘴里叭叭个不停,齐慕抿着笑听,感觉这个人还挺可爱的。 后来老板拿了些糖果和冰棍儿给他们:“坐在这衣服容易打湿,还是进来吧。” 王岳川撕开一颗糖丢进嘴里:“这儿凉快,里面太热了。” “唉没办法,我这房子啊线路不好,下雨了电器什么的都不敢开,怕漏电,不然还能给你们吹吹风扇。”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又给了齐慕一包糖。 “谢谢。” 齐慕礼貌地道谢,撕开包装后什么也没想,很是自然地往柴思元手里塞了一颗,指尖触碰到对方掌心,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时,齐慕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逾越了。 但要是现在缩回去,难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说:“以前我经常这样给我弟糖吃。”说完,不动声色地又往柴思元手里塞了一颗,再不动声色地拨开一颗自己吃。 “他不吃糖的。”王岳川说:“他这个人臭毛病太多,别理他。” 不吃糖? 齐慕抬眸看向柴思元,正好撞上对方有些失神的目光。 像是怕被发现,柴思元立马将头转向了别处,糖果被紧紧攥在手心,塑料包装摩擦出微小的声音,倒是王岳川,听见齐慕说有个弟弟,顿时来了兴趣。 “你还有弟弟啊?那他跟你一样,也是学神吗?”王岳川问。 原先挂在嘴边的一点笑意迅速消失,齐慕摇摇头:“不知道。” “啊?不是你弟吗,怎么不知道?”王岳川追问。 这人真会抓重点,又问到这个问题了。齐慕不是很想回答,正想着找个话题搪塞过去,突然看见马路上有一条蛇,正往这边爬行。 “啊!”齐慕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他倒吸一口凉气,起身就往小卖部里面逃。 王岳川也被吓得哇哇叫,跟着齐慕一起往里面跑,嘴里还在喊着:“卧槽卧槽!!!!” 只有柴思元在原地没动,他抓起脚边之前恐吓小痞子的那把玩具剑,对准蛇的头部猛扎了下去。 蛇疯了一样舞动身体,蛇尾好几次扫在了柴思元的鞋子上,齐慕在里面看得抓心,既害怕蛇不敢出去,也害怕蛇会挣脱咬到柴思元。 好在柴思元扎得很准,蛇只挣扎了几分钟就一动不动了。王岳川吓得跳脚,跑到外面指着蛇的尸体骂:“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老板在里面调侃他们:“早就让你们进来了,不听,现在好了吧。” ‘天下雨,蛇出没’,再加上西宁地势的原因,这太正常不过了,王岳川在外面骂了几句出气,也就这么过去了。 三个人进到小卖部里面,老板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蒲扇。 王岳川摇着蒲扇去后面上了个厕所,回来后继续刚才的话问:“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不知道?” 齐慕的脸色还是很白,他垂下眼眸,说:“不是我亲弟,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了。” 王岳川哑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捂着嘴跟齐慕道歉:“啊,那个,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齐慕扯出一抹笑,按理说,如果是往常,不管别人再怎么问,他都不会提起以前半个字,以前的事是扎在齐慕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也按不进去,就卡在那里,稍微有什么擦过去,就会很疼。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他居然对王岳川说:“不过,你如果想听的话,我可以跟你说说。” 6. 晋江独家 齐慕很不喜欢下雨天和蛇,因为回望过去的很多时光,那些不好的、好的事情,几乎都和这两样有关。 □□年的虞山镇小学还很破,简陋的红色瓦砖房,教室里的桌椅也都是破破烂烂的,没有食堂,学生上学需要自己装好饭菜,到了学校以后,统一放到厨房的大蒸笼里面,等中午阿姨蒸好了再吃。 中午,乌云积压在天际,闪电在里面隐隐现现,偶尔‘咔嚓’一声发出巨响,所有人冒着雨排队去厨房领饭。 三月中旬是蛇冬眠结束的日子,齐慕当时正打着伞在队伍外面看管秩序,排在队伍里面的柴思元突然冲出队伍重重撞在他身上,雨天路滑,齐慕一个没注意,俩人一起咕噜咕噜滚到了泥地里。 “啊!”屁股磕得生疼,齐慕吃痛地叫出声,看见撞他的人还趴在他身上,心里的火顿时就冒上来了。 推一次也就算了,还来第二次,真当他好欺负? 齐慕双手抵上柴思元的肩膀,刚想发力,就听见前面队伍里传出尖叫声:“啊!蛇!有蛇!!” “好多蛇!” 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在尖叫声中散开,齐慕余光撇见湿淋淋的泥地上爬行着七八条黑色的玉米蛇,惊恐之余,他抓起柴思元的手,和其他人一起跑到教室屋檐底下。 他们动静这么大,办公室的老师都听见了,男老师们抄起工具几下将蛇抓了个干净,但还是有很多小孩在抹眼泪。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胆小,而是因为今天发生的种种,都让他们想起了两年前的一场噩梦。 之前说过,被送到虞山福利院的小孩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被父母主动抛弃的,二是因为天灾亲人不幸去世的。 两年前的初夏,西宁连天下雨,因为当时正好处于春夏交替的雨季,所以大部分人都以为是正常现象,但时间一天天过去,雨势却没有半点要减小的迹象,沿街道路、农田庄稼、房屋住宅无一幸免,统统被淹了个干净。 无数的人漂浮在洪水、房屋之上,无家可归。 然而,天灾引发的不止是人类的恐慌,还有动物。 一个多月后,洪水终于褪去,人们还处在天灾刚刚过去,打算重建自己家园的喜悦之中,那些久居在地底、洞里的蛇也纷纷钻了出来。 数以万计有毒的、无毒的蛇,同时出现在西宁的大街小巷,人们除了要抵御天灾的后患,还要谨防被时不时冒出来的蛇咬伤。 当时齐慕只有五岁,爸爸妈妈护着他,躲过了冰冷的洪灾,却在一天晚上被毒蛇咬中,双双丧命。 或许是太害怕的原因,不管过了多久,爸爸妈妈被蛇缠绕的情景,蛇冰冷的眼神,猩红的信子,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每一次想起都无比清晰。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呜呜呜……” 一个小女孩拉着齐慕的衣角,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问:“班长,是又要发洪水了吗?今天的雨好大啊……” 她也是当年那场天灾的受难者之一,更准确地说,虞山福利院里有大半的孩子都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 齐慕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不会的,只是普通的下雨天,别怕。” 小女孩哭得很委屈,老师们是知道他们情况的,入学第一天福利院院长就说过,这里的很多小孩都怕蛇。 女老师将孩子们带回教室坐好,男老师去厨房把中饭抬过来。 大雨淅淅沥沥从瓦片上落下来,老师陪着孩子们吃好中饭,又取消了下午的课,带他们在教室做击鼓传花的小游戏。 一开始孩子们情绪低落,玩得别扭,也不愿意上去表演节目,老师就主动上台活跃氛围,带动孩子们的情绪,后来男老师们也加入了游戏,场面轻松了不少。 趁着大家都在看表演,齐慕偷偷睨了旁边的柴思元一眼,却和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好,两个人都立马移开了眼。 刚才蛇过来的时候,是他推开了自己,要跟他道谢吗? 应该是要的。 可是他看起来不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万一他不理人怎么办? 齐慕低头捏捏自己的膝盖,陷入了纠结。 * 福利院晚上想泡热水脚得去水房接水,齐慕出去打水时看了眼柴思元空荡荡的床,以及床底地热水壶。 “走啦班长,再不快点热水要被打光了。” 同寝的一个小男孩在门口催促,齐慕应了声好,没有犹豫,提着柴思元的水壶出了门。 宿舍楼背靠一条小河,水房在小河对面,想要过去得走一段路,齐慕他们运气好,刚好接上最后一点热水,比他们晚来的还想接,得等阿姨重新烧。 走到桥上时,齐慕停下来歇了口气,两壶水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孩来说并不容易,他跟同寝的那个小孩说:“你先回去吧,我站站。” 小孩‘哦’了一声,走的时候还不忘吐槽:“那个小怪物都不爱跟我们玩,你咋还帮他打水呢。” 齐慕皱眉:“小怪物?” “嗯啊,不爱讲话,稍微碰他一下就发脾气,刚来那天还跟我们打架,不是小怪物是什么。” 小孩说得很理所当然,齐慕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不认同的想法。 他又想起今天在学校,当时雨下得那么大,所有人都没看见,只有柴思元看见了,并且第一个冲出来把他推开,他觉得,那个小孩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大家都说,他是因为脾气不好,是坏小孩,所以他爸妈才会不要他,大过年的还把他给扔了。” 齐慕心里已经有些不开心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许这么说,他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不喜欢说话很正常,而且,你们不去找他麻烦,他会冲你们发脾气吗?” “院长和陈阿姨的话都忘记了?之前是我没看见,以后我看见就要告诉陈阿姨了,知道吗?” 见小男孩不说话,齐慕又问:“知不知道?” “嘁!我这不是在帮你说话?”小男孩嘟着嘴,提起水壶就往宿舍走:“才没有找他麻烦。” 小男孩原本也是和齐慕关系好,想着帮他打抱不平,没想到反被教训了一顿,心里很不开心,而齐慕也没能顾得上哄他什么的,因为在后面的很多天里,他发现好像真的像那个小男孩说的一样,周围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排斥和针对柴思元。 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故意把他的鞋扔到宿舍门外面,让他第二天下床时光着脚去外面穿鞋;或者在学校收作业的时候,故意把他的作业挑出来,等老师课堂上点名批评时,大声嘲笑;又或者把他的课本拿出来,用笔在上面乱涂乱画,撕掉几页,泡在水沟里……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严重的。 那天齐慕照常去水房打水,走到桥上时,突然听见小河草丛里传来争吵和戏笑声。原本他也没太在意,毕竟福利院里小孩多,打打闹闹都是很常见的事,直到他听见了…… “把他给我按住!居然敢咬我,小怪物!” 立马就有两个小孩跑上去,将柴思元扑倒在草地上,一人压一只胳膊。 柴思元抬头瞪那个带头的人,眼睛血红血红的,扎在后脑勺的小辫儿早被扯得稀乱,如果不是被压着动弹不得,他大抵会像不受控制的疯狗,将所有人都撕个粉碎。 “哼,臭哑巴,想咬我是吗?”小孩在柴思元跟前蹲下,直接在柴思元肩膀上踹了一脚:“爷爷我就在你面前,继续咬啊?” “啊!”柴思元整个人痛得缩了起来,但还是奋力扭动身体想挣脱开来。 “臭哑巴,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跟你玩吗?” 初春的草坪并不柔软,地上的石头将裸/露在外面的手掌下巴硌出红红的印子,柴思元死死咬着口腔内的一侧软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你就是个怪物,连你爸妈都不要你了,他们不爱你,讨厌你,所以才会把你丢掉,你们这种被爸妈丢掉的人,还有什么脸……” 小孩面带讥讽,话里字字是刀,齐慕在桥头听到那人提起‘爸妈’两个字,将水壶扔在一边,随手在地上抄了一根手臂粗的枯树丫,走近以后,照着对方的腿就是一抡。 “在干什么?大晚上不在宿舍,出来打架?”齐慕冷眼看着他们:“再不滚,我马上让陈阿姨过来。” 被齐慕打了的那个小孩捂着小腿,疼得龇牙咧嘴,指着他骂:“齐慕!你是傻/逼吧?居然帮他说话?” “我帮谁说话需要跟你交代?这里的人谁不是没爹没妈的?你用那话来骂他,你存的什么心?是骂他还是骂这个福利院的所有人?”齐慕推开压着柴思元的那两个人,将他护在身后。 “刚才打你我是用了力气的,现在印子应该也起来了,你想告状就赶紧去告,但我话放在这里。” 在这堆孩子里,他年龄会稍大个一岁,挺直身板时,身高上有着天然的优势。他将树丫杵在草地上,说得很平静:“今天你们对他说的话,我会一字不漏的告诉每一个人。” 7. 晋江独家(加更) 初春的夜晚还很冷,将那几个小孩都赶走后,齐慕手里的树丫也被扔在了一旁,他搓搓被冻得僵硬的手,不断往掌心里哈气。 草坪这边很偏僻,没有路灯也不会有人经过,刚才要不是那个人大叫了一声,齐慕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柴思元已经从地上坐起来了,衣服裤子脸上都沾了泥土,鼻尖还被蹭破了皮,有血珠在往外冒,他穿得很少,一件不怎么厚的卫衣,和一条薄薄的牛仔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也可能两种都有,一个人蜷着腿缩在那里,让人看了说不出的心疼。 “怎么刚才他们骂你,你就不还口呢?打你哪了?”齐慕脱掉自己的外套搭在柴思元身上,又摸出一张纸巾,按在他出血的鼻尖上。 柴思元没说话,但之前没掉下来的眼泪,却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像关不上的水龙头。 齐慕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劲儿太大,把他弄疼了,忙放轻了力气:“弄疼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我轻点。” 委屈是经不起人盘问的,如果没人问没人管,或许也就自己舔舔伤口,把委屈和血一起吞下去了,可一旦有人问起来,那股委屈劲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柴思元紧紧抿着唇,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声,小胸脯剧烈起伏着,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纸巾,也灼烧了齐慕的指尖。 齐慕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 “没事了,他们都被我赶跑了。”齐慕轻轻拍柴思元的头,乱糟糟的头发摸着手感不是很好,齐慕小心翼翼帮他取下头绳,手指穿过发丝,将那些缠在一起的头发慢慢理开。 尽管齐慕平时和福利院里的其他人关系不错,但除了秦燃,他几乎没有再和任何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更别说是梳头了。 但不梳放任这么乱着,他心里就像有个疙瘩一样,不舒服,难受。 柴思元还在哭,齐慕抿着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于是说:“那个,之前的事还没谢谢你呢,谢谢你帮我躲开了那些蛇。” 柴思元用力眨下眼,红红的眼眶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勉勉强强梳好头发,齐慕又发现柴思元的衣服和裤脚都破了,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都冻红了。 齐慕把之前搭在柴思元身上的衣服拉拢了些,心里叹了口气,他隐约记得刚才那个人踢了柴思元一脚,但摸不准是哪,于是轻轻捏了捏柴思元的小胳膊,问:“疼吗?” “……” 又捏大胳膊:“这儿?” “……” 捏到左肩膀时,还没问,就听见柴思元闷哼了一声。 行吧,看来是这了。 齐慕将手搓热和了,盖在柴思元的肩膀上,帮他减缓疼痛,说:“我是班长,哪里疼了,被谁欺负了要告诉我,别自己忍着,你越忍,他们越要欺负你,知道吗?” 然而,面前的人就跟真的哑了一样,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看着这样的他,齐慕想起很久以前,他也只有四岁五岁不到,亲眼看着爸爸妈妈被医护人员抬走,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地上哭,谁来跟他讲话他都不理,送的东西也不吃,只因为无助和绝望让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办。 夜愈渐深,温度也愈渐低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齐慕看他情绪稳定了下来,站起身说:“算了,以后你跟着我混吧,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你比我小,以后我就是你哥。”月光下,齐慕向柴思元伸出手:“起来吧,该回去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宿舍里的小孩都睡下了,齐慕轻手轻脚倒好热水,拉着柴思元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脚。 柴思元比刚来那会儿瘦多了,小腿上一点肉都没有,还有青青紫紫的伤,齐慕看着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用热水将帕子打湿,轻轻擦拭柴思元腿上的那些泥。热毛巾很软,但碰到那些小伤口时,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柴思元抖了一下。 “疼吗?”齐慕小声问。 柴思元咬着下嘴唇,点头的时候有两颗眼泪落了下来。 “疼也没办法,如果不擦洗干净会感染的,到时候更疼。”齐慕说着,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柴思元坐在床铺边沿,两只手死死扣住身下的棉被,齐慕帮他擦完腿又擦了手臂和脸,按理说应该冲个澡的,但没办法,福利院的条件实在太差了,这么冷的天气冲澡,只有感冒的份儿。 麻利收拾完以后,齐慕又重新给柴思元铺了床,两人从原先的脚对脚变成了头对头。 夜晚的宿舍很黑很安静,除了其他小孩平缓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齐慕平躺着看上铺的床板,在福利院生活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心绪激动过。 因为从今往后,他在福利院里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弟弟了。 听齐慕说到这,王岳川不由发出感叹:“那么小的年纪爸妈就不在身边,真是难为你们了。” 齐慕垂眸笑了笑,唇角泛起微微的苦:“嗯,回想起那段时光,确实是很难的,福利院里的小孩太多了,阿姨们不会将心思全放在谁身上,想要过得好,只能靠自己。” “唉,真是不敢想啊。”王岳川安慰地拍了拍齐慕的肩膀,还想问后来是怎么样的,但是不赶巧,警察来了。 8. 晋江独家 一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带队的那个男警问了老板当时的情况,又问了有没有受伤,老板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指了指齐慕:“那个小孩受了点伤。” 正在记录的女警察立马看向齐慕:“哪伤到了,严重吗?” 齐慕赶紧摆手:“没事的,就是被推了一下,已经贴过药了。” 男警察环视了一圈店里的情况,不由皱眉,他对老板说:“你们放心,来之前局里已经派人去抓捕了,人民警察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知道,那群混混是经常在这一带惹事的,隔三差五就蹲局子,出来以后照样死性不改。 配合警察做完笔录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天彻底黑了下去,但雨还淅淅沥沥地在下,齐慕问老板借了把伞,打算就这样徒步走回去,被柴思元拉住了。 “怎么了?”齐慕问。 柴思元朝门外抬了抬下巴,齐慕顺着看过去,雨幕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车的司机摇下车窗,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看样子应该是平时接送柴思元出行的私家车。 “下雨怎么走,我叫了车送你。”柴思元说。 王岳川也说:“是啊,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谁知柴思元却说:“你不用,其他人都还在包厢等着呢,你回去跟他们报个信。” “啊。”王岳川很不情愿地‘啧’了一声:“打个电话不行吗,赵越不是有小灵通,给他打一个!” 说着,王岳川跑到座机电话前,还没等他拨号码,老板就提醒说:“刚才那个小孩打了通电话,应该要没话费了。” 王岳川不信邪,飞快拨了个号码…… 半分钟后,王岳川认命地放下电话,忍不住吐槽:“靠,还真没话费了。” 柴思元嫌他总没事找事,让他赶紧走,王岳川不服气地嘀嘀咕咕道:“那我也想沾沾学神的光嘛。” 齐慕在旁边听着,本来一开始以为这两个人也会是那种带点傲慢,不愿意搭理人的性格,但从刚才到现在,他觉得他们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比如王岳川虽然表面不羁,其实很热心,也比如柴思元,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也会主动帮助人。 王岳川不情不愿地走了,柴思元拎起地上的书包,声音平稳如常:“走吧。” 那是,他的书包…… 灯光将影子打在地上,看着对面这个比他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人,齐慕又想起了当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个小屁孩。 这么久没见,他应该,也长高很多了吧。 ……好好的,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齐慕摇头,指了指柴思元手上的书包:“那是我的。” 柴思元的目光落在了齐慕的腰上,眼睫被灯光镀上好看的色彩:“你身上还有伤。” “没事的,已经没感……” 没等他说完,柴思元已经转身走进了漆黑的雨幕中。 “哎!”没有过多的犹豫,齐慕抓起玻璃柜台上的雨伞,冲店老板点点头:“明天还给你。”掀开塑料门帘,撑伞追了上去。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伞也不打。” 齐慕将伞撑到柴思元的头顶,上车后,他向司机报了个地名,司机马上点燃车,向着目的地驶去。 后面的路程没人说话,司机随手打开了广播,断断续续的流行歌在车里唱着,齐慕的书包挡在两个人中间,他偷偷瞄了柴思元一眼,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于是立马若无其事扭头看向窗外。 老城区的夜像死一样的寂静,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来讨生活的外地人,白天他们在外面工作,晚上在窝里睡觉,不像城里人,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享受五彩灯火。 车子开到巷子口就进不去了,齐慕抓过书包跟柴思元道谢:“谢谢你了,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走进去。” 推开车门,刚准备撑伞下车,柴思元也从另一边下来了。 雨比起刚才小了很多,但还是有打湿人的本事的,柴思元从车另一边绕过来的功夫,头发就已经半湿了,弯弯曲曲吊在耳鬓和肩膀上。 齐慕连忙将伞撑到他头顶上:“你怎么下来了?” “送你进去。” 柴思元率先往巷子里走,齐慕没办法,只能赶忙跟上去。 平时都只有齐慕一个人走这条巷子,老城区的石板路很破,不下雨还好,一下雨那些松了的石板底下就会积水,巷子里也没有路灯,一脚踩下去脏水溅得裤脚上都是,他从书包里翻出平时用的手电筒,帮柴思元照路。 从小卖部顺走的伞是那种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拥挤到不行的伞,一开始齐慕还尽量将伞维持在两人中间,后来看柴思元胳膊有些湿,就干脆全偏向柴思元那边了。 几乎是立马,柴思元把伞推了回去:“我不用打。” “淋感冒了怎么办?”齐慕皱眉问。 柴思元大步走出伞遮盖的范围,细雨滴滴答答落在他身上,齐慕听见他说:“没那么金贵。” 齐慕在心里笑了一声,仍旧追上去,语气轻快地说:“你们还不金贵啊?” 整所学校里除了他们这群凭本事被挖进去的学生,其他哪个家里不有钱,尤其每天放学的时候,校门口几乎被各种名车包围得水泄不通,得安排好几个交警才能运作开来。 不止这样,学校食堂总共有四个,一个是大堂饭,三个是小炒菜,大堂饭基本只有他们这种不宽裕的学生会去吃,其他学生都去另外三个了。 但其实四个食堂菜品味道都大差不差,只是从形式上看,小炒菜更好看更精致。 柴思元走在前面没有说话,下颚线崩得紧紧的,齐慕以为是自己玩笑开得逾越,惹人家不高兴,也闭上了嘴。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确实不金贵。” 柴思元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两句话来,齐慕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柴思元的脸上捕捉到了纠结与不安,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这个人不仅名字和那个人一样,连眉眼也是很相似的。 看着柴思元行走在漆黑小巷的身影,之前的猜忌又爬上了心头。 这个人会是他吗?如果是,为什么还敢和自己走得这样近,明明当初已经说过了,走了就别再见了。可如果不是,又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名字像,脸也像。 齐慕垂下眼眸,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巷子,一排排老旧的矮平房站在雨幕下,穿过一排排紧闭的红漆铁房门,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子。 然而,还没等齐慕拿钥匙开门,柴思元就伸手将他拦在了身后:“等等!” 齐慕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抓住柴思元的衣摆。 小平房的走廊灯暗得很,开了跟没开一样,齐慕越过柴思元坚实的手臂,看见他的家门前一躺一坐着两个人影。 “是你认识的人吗?”柴思元小声问,同时又将他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齐慕摇头:“我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 柴思元皱着眉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可以防身的东西,只有走廊外躺着一根扫把,应该是打扫公共卫生用的,他轻手轻脚跑过去捡起扫把,然后向着门口的那两个人猫过去。 眼看坐着的那个人身上要被挨一棍子,齐慕却突然出声:“你等等!” 扫把棍儿停在了半空中,原本坐在地上熟睡的人也悠悠醒过来,在看见离自己只有一个拳头距离的棍子时,吓得失声大叫:“啊!!!” 齐慕听出这个声音耳熟,试探性叫了一声:“秦燃?” 9. 晋江独家 秦燃被眼前的这根棍子吓得浑身发软,听到齐慕的声音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连滚带爬地往他那去,嘴里喊着:“我靠!吓死老子了!!这特喵谁?!” 真的是秦燃,齐慕心里松了口气,反问他:“你才吓死我了呢,大晚上的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他是这个暑假搬到这里的,因为之前住的地方总有小混混找他麻烦,所以刚才看见门口有人的时候,他心里狠狠捏了把汗。 不是因为那些人有多难缠多可恶,而是因为今天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在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竟然很不希望自己的窘迫暴露出来。 秦燃扶着墙站到齐慕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手里握着扫把的柴思元,冲他抬下巴:“喂!你特喵谁?招呼都不打一声,偷袭?” “哼。”柴思元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看秦燃的时候眼底带着浓浓的嫌弃。 “??”秦燃难以置信,指着柴思元的手指发颤,问齐慕:“他,他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啊?” 齐慕很是无奈地扶额,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去检查还躺在地上的另一个,像人的东西。 但秦燃是谁,从小到大谁吃亏都没有他吃亏的份儿,耍心眼儿较真什么的,没有人能斗得过他。 他在柴思元身边转了一圈,原本想要骂人,但等转完以后又很是疑惑地单手抵着下巴,喃喃道:“怪了,怎么这么眼熟。” “喂,你到底是谁啊。” 柴思元白了他一眼,没吭声,还是跟以前一样,蠢货一个。 实在是受不了柴思元的眼神,秦燃气得想跳脚,跑到齐慕身后,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齐慕抬手制止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齐慕很难相信自己看见的真的是个人。 这个天气穿短袖都觉得热得头晕,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却裹了一身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胳膊、腿上全是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痕。 齐慕扒开那人枯成稻草一样的头发,少年双目紧闭,或许是因为疼痛,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长而弯的睫毛也轻微颤抖着。 “他是谁?”齐慕回头问秦燃。 秦燃“啊”了一声,思绪暂时从柴思元身上离开了,说:“我今天去福利院给我爸送东西,回去的时候他突然从马路旁边的林子里窜出来,刘叔没来得及踩刹车撞到了他。” 什么?齐慕又蹲下查看那个少年的身体,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伤口:“撞到人了为什么不送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 “当时就送医院了,医生说除了一点皮外伤,别的没问题,开了点儿药,连盐水什么的都没输。”说着,秦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你也知道我妈的脾气,人我肯定是不能带回家的,她不打死我也得骂死我,所以就先放你这里呗?” 齐慕不说话,仍低着头看那个还处在昏迷中的少年。 他当然是知道院长夫人的脾气。 院长夫人名叫卓代玉,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认识秦院长以后,才嫁到北方来的。 但可别以为是南方长大的女孩,就刻板印象地将其想象得有多么温婉,见过她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位极有善心,同时性格也极泼辣,有着虞山镇一霸称号的女性。 以前还在福利院那会儿,院长夫人经常会带着秦燃来玩,到了以后又把秦燃赶到齐慕那,让他带着写作业,自己去找院里的阿姨们聊时下八卦。 那会儿女性流行内扣短发和荷叶领高腰裙,她穿着这样的装扮,和阿姨们坐在宿舍楼下,一碟花生瓜子,一桌子中年女人,能唠大半个下午的嗑。 趁着她们唠闲嗑,秦燃就会让齐慕用不同的字迹帮他写作业,齐慕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抵不过秦燃会耍小聪明,总是拿各种好东西来利诱他。 “你要是帮我写好了,明天我就把你一直想要的那本书带过来,也不用还我了,直接送给你。” 齐慕不说话,只摇头。 秦燃有些急:“那我再给你带吃的,零食?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过来。” 他是真的急,上课的时候不爱认真听,这些作业他一道题也不会做,之前几次交空白作业,老师已经在办公室警告过他,再敢这样干,立马叫家长。 “书我已经用下个月的零花钱托院长帮忙买了,你说的其他那些我都不感兴趣。”齐慕把作业往秦燃面前推:“快写吧,再过一个小时院长夫人就要过来检查了,到时候你又要被骂了。” 是的,福利院的小孩每个月也会有一两块钱的零花钱,齐慕都是自己攒起来从来不乱用,等有想买的东西,再托院长或者阿姨帮他买。 秦燃见忽悠不到他,立马看向齐慕身边的柴思元,朝他挤眉弄眼:“哎小孩,想不想吃糖?你帮我跟你哥说说话,只要他答应帮我写作业,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买,怎么样?” 谁知对面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继续低头一声不吭地坐在齐慕边上,握着被削得只有一指长的铅笔写字,他写得很认真,每一笔一画都尽量稳稳落下,但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像被鸡抓过一样。 秦燃没忍住笑,虽然他自己的字写得也不咋地,却不妨碍他嘲笑别人,他戳了戳齐慕的肩膀:“齐慕,他这字写得也太丑了吧!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秦燃不愧是院长夫人的亲生儿子,短短几声笑,硬生生把不远处的阿姨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院长夫人更是八卦不继续聊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在秦燃的后脑勺上一敲:“疯啦?” 又一把抓过桌子上的作业本,只看了一眼,秦燃的脑门儿立马就挨了好几下暴打。 那也是柴思元第一次见到院长夫人,黄毛小儿不知中年女人的恐怖,之前一直紧绷的眉眼舒展开来,乐悠悠看好戏。 齐慕猜他以为院长夫人顶多是打几下吓唬吓唬秦燃,让秦燃长记性,结果万万没想到,平时在他们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秦燃,在院长夫人的怒号下,被揍得又是捂脸又是捂屁股。 那天下午,秦燃抱着头接受来自卓代玉的雷霆霹雳,齐慕则是将柴思元拉到自己的身后,防止他被卓代玉扔飞的那些纸笔无辜殃及。 …… “小齐,我问你话呢?” 齐慕猛回过神来,看见秦燃正在他书包里翻东西,抬头问他:“你在发什么呆呢?钥匙在哪啊?赶紧把人带进屋吧。” “啊,好!”齐慕从书包夹层里摸出钥匙,麻利开了门。 “我去,你平时都睡地上的啊?”秦燃拖着少年,一把将他扔在凉席上,炎夏的夜晚不比白天凉快多少,再加上外面还在下雨,空气又湿又闷,秦燃直接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本来齐慕以为柴思元送他到家以后就会走,没想到他们前脚进屋,后脚他也跟进来了。 当初租房子租得急也租得小,一室一卫十来平大小,一个人倒还好,如今一下子挤进来四个人,顿时就不太够用了。 齐慕手忙脚乱,想招呼柴思元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空的椅子,最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装满以前用过的旧书的纸箱,在上面铺了一张干净的毛巾,很窘迫地说:“你先坐,我去厕所接点水。” 说完,逃一样地往厕所跑去。 毫不在意,柴思元一屁股坐在纸箱子上,双手撑着下巴,打量这间房间。 10. 晋江独家 “哗——” 水流哗啦啦灌进白色塑料脸盆里,齐慕双手抵着洗手台,后脖颈弯出一条疲惫的弧度来。 下午那场架让他心神俱疲,后腰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了。 “小齐,那个人是你同学吗?”秦燃小麦色的脸上还水珠,问齐慕的时候眼睛在看外面的人。 不怪他多心,还没进屋之前,他乍地看了一眼,那人和他记忆里的人实在很像,但这会儿进来了有灯光了,再仔细一看,又不是很像了。 齐慕很轻地‘嗯’了一声,关掉水龙头,从洗手台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条新毛巾,对秦燃说:“把水端出去,给那个男生擦一下脸和身体,他身上那么多伤,到时候伤口发炎就不好了。” “啊~”秦燃极不情愿地接过脸盆,换作平时齐慕可能还会心软一下,自己动手,但现在他确实没什么精力。 齐慕面无表情道:“不愿意就把人带走。” “OKOK!”秦燃立马妥协,麻溜端上脸盆,但走之前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你又去上班了?” “嗯。”齐慕点头,腰上的痛让他有些不耐烦。 秦燃却难得严肃了起来:“不是都跟你说了,福利院的事我爸能搞定的,你怎么还去?那地方不好。” 见他不说话,秦燃继续说:“真的,今天我去福利院的时候,还看见我爸在和几个老板谈赞助呢,他们一单谈成,不比你在百佳乐卖酒赚的钱duo……” 秦燃的那声‘多’还没说完,齐慕就出声打断:“能不能谈成都是院长自己的事,我也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微弱的灯光下,齐慕逆着光看他:“秦燃,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了,别什么事都靠你爸,当年的事你都忘了吗?” 秦燃哑声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灰溜溜出去了,他一走,齐慕就‘砰’一声关上卫生间的门。 镜子里,齐慕脱去了上衣,结实而白皙的后腰上有一块很突兀的青紫色,看着吓人。他对着镜子背手轻轻去揉,每一下都痛得他倒吸凉气。 ……齐慕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下午的那些人,有用水将毛巾打湿,按在腰上。 齐慕在卫生间待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出去的时候秦燃还在帮那个男生擦手,见他出来了,立马抱怨:“我靠,这个人是多久没洗澡了啊,臭死了,这水和毛巾也都黑了!我特喵就没见过这样的!” “你撞的人,本来就该你负责。”齐慕说。 秦燃大呼冤枉:“什么叫我撞的,我只是在车里,开车的人是刘叔好不好!” 房间里照明的钨丝灯用的时间很久了,暖黄的灯光落房间角落的衣柜,把衣柜顶上的那双未撕去塑封,落满灰尘的轮滑鞋勾勒出刺眼光芒来,它跟着齐慕很久了,每一次搬家齐慕都会带着它,但也从来都只是把它安安静静的放在角落里,不会看它。 齐慕收回视线,半晌后问秦燃:“我那个同学走了吗?” 秦燃从洗手间打了干净的水,继续帮男孩擦洗:“没有吧,刚才我听见他小灵通响了,应该是在外面和人打电话。”说到这,秦燃嘴角钩出一抹笑来,嘿嘿问:“你这同学挺有钱啊,小灵通都有,他家是干什么的?你们很熟吗?我看他好眼熟啊。” 在这个通讯刚刚起步并不发达的时代,小灵通这种电子产品不是一般人能用的,秦燃也是求了他老爹许久,才给他买了一个。 齐慕本来想出去看看人在不在的,听到秦燃的话,立马反问:“你也觉得他很眼熟吗?” “嗯呐。”秦燃很肯定地点头,但他把齐慕看了又看,也还是没继续把话说下去,大概是知道,齐慕并不想提起那个人。 不过转念想也是,换做是他,别说不想,那简直是见到了,铁定要把那人痛揍一顿的程度! 然而,平时一直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人,今天突然在秦燃身边坐下,定定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秦燃,”齐慕说得怅然:“我也觉得他很像,但我不知道是不是。” “他也叫柴思元,也会轮滑,但他和,”不知道应该如何跟秦燃去区分那两个人,齐慕纠结几秒后,说:“他是初一那年走的,到现在不过三年时间,再怎么,也应该只是长高些,模样更成熟些,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 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齐慕又问:“你说,一个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秦燃皱了皱眉头,狭长的双眸认真思考了几秒,没想通:“怎么可能,小时候看不出来也就算了,那小子走的时候都特喵初一啦,长相早就定型了,这才多久,再怎么也不可能长成现在这样。” “真的吗?”齐慕狐疑。 “肯定的。”秦燃拍拍胸脯,再一次肯定地说。 “呃~” “卧槽,他好像要醒了。”秦燃将毛巾扔回脸盆里,伸手去拍男生的脸嘴里喊着‘醒醒’。 一直昏迷的那个男孩痛苦地皱着眉,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趋势,先前男孩的脸太脏,看不出模样,如今被秦燃洗了一遍,也能看出是个很清秀可爱的男生。 齐慕的心思还在刚才的话题上,他只是浅浅看了一眼,便转身出去找人了。 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在屋里听到的那些滴答声都是屋檐上的积水落下的,齐慕听见有人在低语,转头望去,柴思元站在走廊的尽头,斜着身体靠在水泥墙上,仰头的时候,后脑勺的马尾辫落在肩膀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 怕打扰到他打电话,齐慕走近了一点,在离他十来步的距离外停着。柴思元察觉到了齐慕的存在,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跟电话里的人说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话,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最后忍无可忍挂断了电话。 齐慕一直在看着他,好像,就连生气的时候,也是很像的。 他站的位置比较外面,积水往下滴时会打湿胳膊,柴思元皱着眉,上前把人往里面拉了一把:“你怎么出来了?” “我,”齐慕本来也快一米八了,在男生当中属于高的,但柴思元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站在他身边,齐慕感觉面前的光都被挡完了,他拍掉自己手臂上的水珠,后退了一步:“我刚才以为你回家了,所以出来看看,你……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怕他以为自己刚才听到了不该听的,齐慕又解释了一句:“我没听到你电话的内容,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不是很开心。” “……”柴思元有一秒的愣怔,在对上齐慕关切的眼神后,才一一回答他刚才的话:“没走,我如果要走的话,会跟你打招呼的。” “电话是我家里人打的,听到也没关系。” 柴思元没说具体内容,齐慕怕氛围尴尬,于是象征性猜了一嘴:“这么晚了,应该是催你回家吧,父母都是这样的,担心自己的孩子。” 谁知柴思元却说:“他们不在这,我是自己过来读书的。” “啊?”这是齐慕没想到的,不过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也有听人说起过一些。 市轮滑队里的选手平时不用上课,也不用考试,在这所私立高中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团体,而这个团体里面,又数柴思元最亮眼最特殊。 学校的男生女生永远是最八卦的,有关柴思元的那些传言,在开学后的一个多月里被传得沸沸扬扬。 有一次课间活动,齐慕亲耳听到两个女生在说: 哎,听说柴思元家里很有钱的,是地产富商—— 我知道,我爸说他和柴思元家里有生意来往,不过我爸说他好像是私生子,被家里人赶到这读书的—— 啊?私生子啊?—— 对啊,他现在一个人住在城中心,就每天接他的那个司机,还是他家里人安排看着他的—— 我去,这不是监视吗?—— 要不怎么说是私生子,要是亲生儿子,哪至于这样—— 好像确实是诶,我爸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也生了一个女儿,都是放在省外读书的—— 真是可惜啊,他长得很帅哎,居然是私生子—— 是啊,我最讨厌私生子了,这不是破坏人家庭吗—— …… 谣言永远的是最可怕的东西,而柴思元不来学校,学生们见不到正主,就会一直夸大其词,放肆宣扬,最后演变成大家心里面想要的那个答案。 平时齐慕很忙,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去管那些事,他也不是一个只会听人一面之词的人,有时候听到了,会出面讲几句,让他们不要私下议论同学,听不到也就听不到了,不会去深究。 但刚才柴思元说他确实是一个人住,父母不在这边。 所以,确实是像学校里的那些人说的那样,柴思元是,私生子吗? 然而是与不是,齐慕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问清楚,因为那天晚上送走柴思元后,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几乎是将谣言一锤定音的事情。 11. 晋江独家 这件事说来也是柴思元倒霉,平时他除了考试的时候会来学校装装样子,其他时候都在轮滑队里训练,但那天早上破天荒的,齐慕进教室时居然看见有人正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睡觉。 当初开学的时候齐慕来晚了,只有最后一排位置能坐,后来老师虽然有安排重新选座位,但他长得高,坐前面会影响其他同学,就没换,柴思元不来学校,座位自然也还是老位置。 能在教室遇到柴思元是个不容易的事,齐慕小心翼翼侧着身子想从柴思元椅子后面绕过去。 他有把书包背在前面的习惯,怕会把人吵醒,他还特意把书包按牢了,不让它碰到椅子。 可是今天的书包好像有自己的叛逆,带子挂在了固定椅背和铁架子的螺丝上,齐慕屏住呼吸去解开,把书包带子扒拉得滑了丝也没取下来。 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动了一下,皱着眉回头看过来的时候,齐慕的心都跳空了,他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不小心挂在上面了。” 也不知道柴思元昨天晚上回去以后都干什么了,看齐慕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皮也肿得厉害,本来很好看的双眼皮变成了鼓囊囊的单眼皮。 他伸手帮齐慕把书包带子取出来,又拖着椅子往前面靠,腾出空隙让齐慕进去。 “啊,谢谢。”齐慕坐回座位,将书包塞进抽屉,柴思元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抓过桌角上的矿泉水瓶猛喝了几口。 出于同学之间的关心,齐慕本来想问他昨天回去都干嘛了,困成这个样子,偏偏这个时候,坐在前桌的宋嘉言笑眼盈盈地转过来,说:“你来啦班长,刚才林老师说你这次考了年纪第一,下周一晨会要去国旗下讲话,让你这几天准备准备讲话稿。” 和宋嘉言同桌的女生也笑着夸他:“班长你也太厉害了,你平时学习都有什么秘诀呀?也教教我们呗?” 宋嘉言也投来希冀的目光,齐慕只好拿出以往用惯了的话术,说:“也没什么,就是上课的时候好好做笔记,下课了多做题,题做多了就会了。” “那,班长,你的笔记能借我们抄一下吗?”女同桌问。 齐慕欣然同意,把自己平时做的笔记拿出来:“给。” 女同桌笑着跟宋嘉言眨眼,把笔记本拿了过去,两个小女生低着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齐慕摇头笑了笑,然后才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有些担心地问柴思元:“你昨天什么时候回去的?没睡好吗?”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柴思元看过来,想了一下,说:“回去以后忙了点事,睡得有点晚。” 齐慕扬扬眉‘哦’了一声:“你今天怎么来学校了,不用去训练吗?”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原本乱哄哄的教室瞬间静下来,就算是私立高中,该有的规矩也还是要有,早自习会有教导主任在班级外面巡逻,不早读的班级会被扣分。 课代表带上书到讲台上领着所有人早读,于是柴思元说话的声音便夹杂在了整齐的朗读里:“教练出省带队比赛了,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用去训练。” 齐慕没怎么听清,但自己估了个大概:“所以,后面你都会来学校上课吗?” 柴思元点点头:“差不多吧,教练不在我们自己练也没效果。” 说完,柴思元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疲惫到了极致。齐慕的眉心不由自主皱紧了,还是没忍住说:“不然你再睡一会儿吧。” “算了,讲台上那个人盯着呢。”柴思元抬手整理了一下藏在衣领里的头发,学校其实是不允许男生留这么长头发的,但不知道柴思元是用了什么方法,老师居然没让他剪掉。 齐慕顺着他的视线朝讲台望过去,领读的课代表注意到他们没跟着早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 第一次被抓到现行,齐慕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同时下一秒便用书将自己的脸挡住,专心早读。 早自习下课铃响时,整齐的朗读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学生们的哄笑声,三三两两的学生推嚷着在教室里打闹,还有一些聚在一起唠嗑讲话。 身旁强撑了一整个晨读的人终于松懈下来,趴在桌子上准备小憩,齐慕被叫去了办公室讲下周国旗下讲话的事。 办公室在教室楼上,林枫没跟齐慕讲太久,出来的时候,齐慕听见阳台外面传来很大的声音,走廊的学生纷纷趴过去往楼下看。 “诶诶,一班怎么啦,那个人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肯定不是吧,你看他穿西装诶,一看就不是学生,之前不是说柴思元是私生子,头上还有一个大他很多的哥哥吗。” “哇,这是要上演家庭剧吗?!” 楼道里乱作一团,学生们全挤在阳台看好戏,齐慕这个位置正好对着楼下的教室,看得很清楚。 一个穿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揪着柴思元的衣领,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脸和脖子都吼红了。 周围的同学有围观的,也有想上去拉劝,但被对方的穿着和体型吓到,不敢的。 反观柴思元,他被对方这么揪着,耳朵上挂了一缕头发,脚后跟也快离地了,却一点动怒的迹象也没有,反而脸上还挂着不屑的笑,他根本不怕面前的这个人。 对方被他的笑给激怒了,照着脸上就是一拳,吓得围观的学生惊叫着往后退,也是这个时候,几乎是下意识,齐慕拔腿就往楼下跑。 * “你就非得让我过来找你是吗?”男人再次上前一把抓住柴思元的衣领,他刚才打了柴思元一拳,梳理得整齐的头发有些乱。 “你这些年回来是干什么了?恨我们也就算了!”男人的眼眶瞪得血一样红,硬生生把柴思元又从地上拖起来:“思晨呢?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你这么想看着他死吗?!” 柴思元一句话也没说。 男人看他来气,手一松直接又把人推到墙角,心里的怒火被柴思元无所谓的态度点到了极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跟不跟我回去?” 齐慕从楼梯口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柴思元靠坐在墙角,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肘被蹭伤了很大一块儿皮肤,已经开始有血珠滚出来了。 “不好意思,让一下。”齐慕挤过围观的人群,挡在柴思元前面,目视男人的时候,眼底带着警告的意味。 这里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想不惊动老师都难,个别留在教室没走的老师呼叫了门口的保安,又上来将男人拉开。 “这位先生,教育孩子不能只靠暴力的,有话好好说。” 男人扯了把领带,脖子上的青筋气得全冒了出来,保安来得很快,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班主任林枫。 “江先生。” 江年强忍着火气,也和林枫点点头:“林主任。” 周围的人还在看热闹,林枫冲离自己最近的老师使了个眼色,那个老师立马会意,安排保安将看戏的学生都遣散:“看什么看什么,都回教室……” 家庭纠纷是最难调解的,林枫让齐慕先将柴思元带回教室,自己和江年去办公室讲话。 原本还很嘈杂混乱的走廊,一下又回归平静,但也还是有不少人透过窗户在看外面,时不时窃窃私语。 看着狼狈地坐在地上的柴思元,齐慕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从刚才到现在,柴思元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喜怒都不明显,胳膊肘上的血已经流到了手背,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齐慕从兜里摸出一张纸轻轻按了上去。 除了胳膊肘,脚踝也擦伤了,齐慕弯腰检查了一下,说:“还是去一趟医务室吧,这么热的天,要消毒的。” “思元!”楼道里传来王岳川的声音,很明显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说话的声音又急又气:“姓江的又来找你麻烦了?” 注意到柴思元胳膊上的伤,王岳川大骂了一声“靠”,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姓江的人在哪?妈的,当你好欺负啊!” 说到‘姓江的’,王岳川声音尤其大,旁边教室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柴思元自己接过齐慕按在胳膊上的纸,撑着地板站起来,王岳川立马上来看他:“他今天来干什么啊?还当众这样对你,是又让你回……” 话还没说完,就被柴思元发狠的眼神瞪了回去,鼻子呼哧地喘着粗气。 看来是有不想让他听见的话。齐慕原本关切的心情渐渐平复下去,也是,他们本来就不熟,这种涉及到家庭的隐私问题不是他能听的。 “那你朋友来了的话就让他送你去医务室吧,早点去。”说这,齐慕又把身上剩下的纸塞进王岳川手里:“我刚才看见他脚踝也蹭破皮了,这里去医务室有点路,先用纸垫一下吧。” 蓦地,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柴思元突然朝他看了过来:“不是说一起去?” 齐慕手上的动作一顿,王岳川也说:“对啊,而且我们平时也不在学校,不知道医务室在哪。” “这……”齐慕还有些犹豫,王岳川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柴思元的胳膊,说:“来,一起去。” 12. 晋江独家 当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时,往往他们都会有一段即将开始,或者已经结束的故事。 许多年以后,齐慕还是会想,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的,面前的这个人绝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他身上出现的那些巧合,也不仅仅只是巧合。 那天,齐慕架着柴思元去了医务室,校医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用双氧水给你消消毒就行了,平时注意伤口别碰水。” 又对齐慕和王岳川说:“我那边需要登记一下,你们谁跟我去?” 柴思元抬头看了王岳川一眼,王岳川立马自告奋勇道:“他不知道,我去吧。” “好,”校医点点头:“那你们在这等一下,我登记好拿药过来。” 这个时间点医务室本来就没什么人,校医和王岳川一走,就只剩他跟柴思元了,环境安静得让人总想找点事做。 齐慕:“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水。” “不用。”柴思元声音低低的。 之前他脸上被江年挥了一拳,颧骨已经开始紫了,齐慕皱着眉问:“刚才那个是你家里人吗?” 应该是的,不然林老师见到他以后也不会这么淡定,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当众打人。 柴思元垂首,有一缕头发掉了下来,挡住了脸上那抹青紫色,却让齐慕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更让人心疼了。 “他是我堂哥。”柴思元说。 尽管之前已经有这样的传言,齐慕也猜到会是这样,但听柴思元亲口说出来,他也还是一时间没能回味过来。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齐慕又想起了那个人,当初他走得那样决绝,不知道现在过得如何了? 应该过得不错吧,听说他父母生意做得很成功……啧,齐慕暗自懊恼,为什么总是要想起那个人,他过得好不好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堂哥姓江,我却姓柴。” 齐慕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学校的人都传你是私生子吧,于是,齐慕只好问:“为什么?” 早自习过去很久了,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正好照在柴思元的脸上,把他的头发丝都照得反光了,齐慕看着有些恍神。 面前的人调整了一下椅子的方向,避开阳光躲进阴影里,轻声说:“我家里算上我一共两个小孩,因为我妈是家里的独苗,所以就让我跟我妈姓了。” 齐慕有些尴尬地“啊”了一声,讪讪道:“这样啊。” 可是,这么隐私的事,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种情况下,不说话更尴尬,齐慕本来想岔开话题聊聊别的,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王岳川就和校医回来了。 “医生你快去帮他消毒吧,他可是我们队里的骨干,到时候整严重了,我们比赛都赢不了了。” 王岳川一进来就咋咋呼呼的,校医看了看他,又扶了扶眼镜框,说:“就是一点小擦伤,又没伤到筋骨。” “嗨呀,”王岳川嬉皮笑脸:“这不是着急么,早点弄早点好嘛。” 校医打开一瓶双氧水,轻轻涂在柴思元受伤的地方,又半开玩笑地说:“我看这其他地方是不要紧的,倒是这脸上啊,这青青紫紫的,怕是要有几天不好看了。” 成年人很了解这个年纪的小孩,知道他们爱美得很,故意这样说的。 王岳川哈哈笑着:“他再好看也没用。” “哦?”校医透过眼镜看他。 王岳川笑得更开了:“好看也遇不到女孩儿欣赏啊,我们天天在轮滑队里训练,身边玩得好的都是男生,女生也是队友、学姐,每天训练已经很烦了,谁看谁都不爽,他脾气又臭,也就我愿意搭理他了。” 校医也哈哈大笑了两声:“你们这个年纪啊,就是应该这样的,别早恋,耽误了自己,知道嘛?” …… 王岳川很是会和大人聊天,但齐慕无意在这里久留,等校医开始帮柴思元包扎的时候,齐慕站起身随便找了个理由走了。 “那也行你先走吧,等会儿我们这里好了去找你。”王岳川说。 齐慕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齐慕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柴思元的目光。 医务室白得发光的地板倒映着柴思元的影子,阳光在他劲瘦的肩膀上交织,再折射到狭长眼眸里,有少年人的青春,也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复杂。 但不管怎样,都让人移不开眼。 * 回教室的路上,齐慕遇见了林枫和江年。 林枫的脸色有些疲惫,他每天光是处理学生的问题就很耗费精力了,今天和江年沟通下来更是心力憔悴,这些有钱人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个个心里都有一把算盘。 见到齐慕,林枫叫住他:“是齐慕啊。” 齐慕叫了声“林老师”,问了好。 “你从医务室出来的吗?”林枫问:“柴思元怎么样了?” 听到林枫提起柴思元,江年也向齐慕投来目光,但出于之前在教学楼发生的事,齐慕对江年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不管是多大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事,都不应该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他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柴思元,私底下没人看见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呢? 于是他撇撇嘴,答:“有几处擦破了皮,校医消了毒在包扎,另外脸上有淤青,说是要等几天才能消。” 听他这样一说,林枫有些吃惊:“这么严重?” 齐慕则是看着江年,说:“倒也不是很严重,老师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 江年之前在走廊的时候头发被弄乱了,来这边前应该是用手整理了一下,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乱,但却随意得有些好看,也是这个时候齐慕发现,他的鼻子和眼睛跟柴思元其实挺像的。 他们是那种,只看眼睛都是狭长的双眼皮,有一点点的女气,但加上微微有一点驼峰的鼻子后,属于男生的英气就上来了。 齐慕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收敛自己的语气,他就是对江年说的。江年自然也不傻,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不止的男生。 没记错的话,刚才在教学楼走廊的时候,别人都在看热闹,只有他是第一个冲到柴思元面前的。一直以为像柴思元那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像样的朋友,没想到…… 林枫现在脑子有点不够用,没发现他俩的不对劲,跟齐慕交代了几句班级上的事,就急匆匆带着江年往医务室的方向去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齐慕喊了声报告,直径回了座位,也不看周围那些人八卦的目光,握着笔认认真真记笔记。 柴思元一整天都没回教室,放学时,齐慕照常去百佳乐上班,刚推着自行车出学校大门,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齐慕。” 齐慕停下回头看,眼底有光闪过,欣喜道:“柴思元?你怎么在这?” 回答他的,是跟在柴思元身后的王岳川:“没意思,你就只看到他啊,我也在呢。” “哈哈,”齐慕没忍住笑,说:“看到了,你们是在等人吗?” 王岳川眨眨眼,手搭在柴思元肩膀上,说:“是啊,某人想答谢你白天的出手相救,非要拉着我在这里一起等你。” “啊?”齐慕吃惊地看了看他,一时有些语塞:“所以,所以是在等我?” 王岳川也很是肯定地“啊”了一声,柴思元皱着眉一把推开他的手:“起开,挨这么近热死了。” “你特喵的……” 王岳川张嘴就想骂人,柴思元直接越过他到齐慕跟前,看了眼他推着的自行车,说:“你要去哪,我们送你。” “呃,我,”虽然兼职赚钱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光百佳乐这个名字就挺让人浮想联翩的了,齐慕被他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心里做了很多想法,最后还是如实说:“我在百佳乐兼职,现在要去工作了。” 谁知面前这个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异色,而是很淡定地点点头:“你把自行车先放学校吧,我让司机送你。” 不仅柴思元没什么反应,王岳川也很热情地过来帮他一起把自行车推去停车场,等再回到校门口,柴思元已经在车上等他们了。 从学校到百佳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王岳川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先是跟齐慕说他们轮滑队的事,然后又吐槽起今天江年在医务室如何如何不要脸的事,最后不知道是那根弦岔开了,突然问齐慕:“对了学神,你怎么会在百佳乐兼职啊?你很缺钱吗?” 齐慕点点头,说得很坦然:“是很缺的,我刚上初中那会儿就在那里兼职了。” “初中?!那才多大啊,”王岳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们敢收童//工?” 齐慕笑着说:“这又不是大城市,只要肯干,都会收的,而且,前两年管得没现在这么严。” “那你那个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自己一个人?”王岳川又问。 前方是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这次齐慕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那个时候我弟弟还在。” 13. 晋江独家 齐慕曾听人说过,有的人多情又无情,看似温柔,其实很难走近内心。 他认为,在遇上柴思元之前,他正是这样的人。 以前齐慕总以为爸爸妈妈离开以后,他就不会再有亲人,永远都只是一个人了。 于是那个时候,他迅速成长起来,把自己变成大人眼中可以信任、可以‘委以重任’的乖小孩,其他小孩眼中的大哥哥、大班长。 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会根据自己的身份,去照顾身边的同龄人,但他从来不会真正发自内心地去关怀谁。 这就好比当初柴思元刚来福利院,他见柴思元衣服被雪打湿,作为班长的他,会主动为柴思元送上干净的冬衣,以及考虑到他心情不好,还会送他糖吃。 但仅此而已,他做这些,仅仅只是因为他是班长,他应该照顾柴思元。这也是为什么,当柴思元推开他,和宿舍的人打架,他再没有主动接近过柴思元的原因。 一片好意被拒绝,就没必要再贴上去找不痛快。 这样‘无情’的人很难被接触,可一旦接受了谁,也是真心实意将他放在第一位置的。 那个时候去镇上上学需要走很远的路,齐慕早早就催着柴思元起床,两个人一阵收拾,天不亮出门,到教室打扫一下卫生,正好到时间上课。 福利院给每个孩子准备的伙食都是一样的,米饭配水煮白菜,或者土豆玉米什么的,很淡,没有什么味道。 但齐慕因为平时帮忙管理孩子们的秩序,阿姨们总是会额外再给他一小碟咸菜,为了避免其他人会不满这样的特殊待遇,每到饭点,齐慕都会把柴思元带到学校操场后面的小山上,两个人分着吃。 别看只是一点小咸菜,那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是很美味的菜肴。 那时候秦燃也跟他们念一个学校,只不过他家就住在镇中心的大街上,所以每到中午,院长夫人都会接他回家吃饭。 但后来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居然说服了院长夫人自己带饭来学。 于是从那以后,秦燃便带着院长夫人亲手准备的两菜一汤,屁颠儿屁颠儿跟在齐慕他们后面,一起去那个小山上吃中饭。 人生第一次,齐慕感觉,这样的日子比起以前,好像更有意思。 秦燃是他们三个里面最会耍小聪明的,喜欢逃课,喜欢差使人,经常拐着弯使唤齐慕帮他完成作业。 因为这事,平时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关注的柴思元,居然也会在秦燃使唤齐慕的时候一口回绝回去:“你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做?没有手吗?” “你说我有没有手?”秦燃伸手想弹一下柴思元的脑门儿,结果被对方机灵地躲开了,于是一边笑一边看齐慕:“这小子是不是针对我啊。” 他们刚吃好午饭,齐慕将饭盒都收进袋子里,又从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柴思元擦嘴,然后才很是无语地回答秦燃的话:“我是他哥,他不帮我还帮你啊。” 秦燃不以为然道:“什么哥啊弟啊的,又不是亲的,再说了,就算是亲的也没你们这样要好的吧,就我隔壁家的兄弟俩,那真是动不动就吵架打架,哪像你们啊,一个护一个的,就把我当外人。” 听他这样说,齐慕没忍住笑了起来,款住柴思元的肩膀说:“是啊,我们是最亲的。” 那个时候平凡的小日子过得又快又开心,秦燃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总会以各种方式来帮助他们。因为不在一个班上课,所以每到课间秦燃都会来教室串门儿,看看他和柴思元过得怎么样。知道他们缺什么了,第二天就买好送过来,零食、学习用具、时下新潮的玩具,总之只要能买到的,什么都有,大少爷从不缺钱。 有一次院长给秦燃买了一双轮滑鞋,那在当时也算个稀罕玩意儿,但秦燃不喜欢,转头就要丢,被齐慕看见要了过来。 “元元,你穿这个。” 齐慕抱着轮滑鞋帮柴思元穿上,柴思元刚扶着墙颤悠悠站起来,就又重心不稳往前摔,摔之前还不忘拉了齐慕一把,两个人一起摔了个脚朝天。 而柴思元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话少,拒绝旁人接触。 不知道为什么,齐慕特别喜欢听柴思元叫自己哥哥,总是想尽各种方法逗他。题目不会做,叫哥才帮忙解答,东西够不到,也得叫哥。齐慕还很喜欢帮他扎辫子,今天是马尾辫,明天是麻花辫。 秦燃时常调侃齐慕:“我看这哪是你弟啊,是你儿子吧。” 但平静的日子总是不长久,快要上初一的那个暑假,福利院的伙食突然极速下降,阿姨也主动辞职了好几个。齐慕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直资助福利院的那几个资助方突然撤资,国//家每月发放给福利院的费用也突然停了。 福利院从来就不是真的‘免费’,所有东西都要靠国//家拨款,靠社会上的好心人士捐赠,一旦断了经济,会影响到福利院上上下下所有人。 然而伙食下降阿姨辞职,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糕的。 那天,齐慕正在宿舍督促柴思元预习课本,突然听见宿舍外面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所有人都跑到宿舍外面围观,齐慕拉着柴思元挤到人群最前面,正好目睹身穿制服的警察们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而被警察们一起押出来的,还有秦燃的父亲,他们的院长秦颂。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些警察要抓秦院长?”齐慕转头与柴思元对视,发现他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 当天下午,他们赶到秦燃家打算问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门口已经围满了记者和看热闹的居民。 记者们在不停追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卓代玉女士,您能正面回答一下,有关您丈夫,虞山福利院院长秦颂,贪污政//府拨款一事吗?—— 听说现在福利院的孩子生活水平很差,真的是秦院长贪污了公款吗?—— 我们最近有拍到秦院长和之前一直资助福利院的资助方见面,请问当时他们都讲了什么,除了贪污公款,秦颂本人是否还从资助方手中贪了钱?—— …… 多方质疑不绝于耳,齐慕作为外人都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更何况是当事人? 齐慕拉着柴思元躲在一个小角落里,一直等到晚上,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悄悄跑到秦燃的窗户下,轻轻敲了敲窗。 “……” 房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齐慕又敲了几下,同时小声喊:“秦燃,你在家吗?是我们。” 这一下窗户从里打开了,齐慕欣喜地望过去,还没说话,就听见秦燃带着哭腔的声音:“小齐,你们终于来了!” 14. 晋江独家 确定过四周没有人蹲守后,齐慕率先翻进了窗户,再将柴思元也一起拉进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怕被外面的人看见家里有人,但只是这样也能看清楚,面前这个男孩和平时阳光爱笑的形象不太一样。今天的秦燃颓废地坐在床沿边,一双眼睛哭肿得老高,齐慕一看,心顿时下沉了:“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警察要抓秦院长?” 连柴思元也一反平时嫌弃的模样,主动递了张纸给秦燃。 秦燃接过纸,也不知道他哭了多久,后背一抽一抽的,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最近都没怎么回家,本来今天我妈还要带我去福利院的,结果连门都没出,警察就上门说我爸贪污,让我和我妈做了笔录,问这些天我爸都去哪了,又搜查了我家。” “警察一走,外面记者又来了,把我们堵在家里出不去……” 说起白天的笔录,秦燃拉着齐慕的衣服,抬头红着眼看他们:“小齐,元元,我爸真的没有贪污,你们是知道他那个人的,他怎么可能会贪污公款呢。” 秦院长的为人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平时连孩子们的衣食住行都会亲自监督,见到谁都一脸慈祥的中年男人,怎么可能会贪污政//府发放给孩子们的公款?他比谁都见不得孩子们受苦。 都说孩子是最天真、最单纯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随便在院里拉个孩子,谁不喜欢秦院长? 然而说这些都是没有用的,警察们看中证据,记者只想报道能煽动社会风波的新闻,从中牟利。 蓦地,齐慕想起刚才秦燃说院长最近几天都没回家,于是忙问:“那你知道这几天院长都去哪了吗?” 秦燃很是茫然地摇头,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的小少爷,突然来一遭,把他打得措手不及:“我爸平时就是福利院和家两点一线,有时候福利院里面事情比较多,他也会住在那里不回家,我妈性子又大条,根本不会过问他。” “所以,你们这几天有在福利院见到我爸吗?你们能向警察证明他没有贪污吗?”秦燃问。 齐慕想了想:“这个我倒是没有特意去注意,不过今天院长确实是在福利院被警察带走的,所以,他,他应该是在的吧。” 后面的话齐慕说得有些不确定,秦燃原本亮起来的眸子又逐渐暗淡了下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贪污一直是不能容忍的,这次事件导致秦院长直接被捕拘留,记者们也天天围在秦燃家门口追问,而福利院因为秦颂被拘留一直没有安排人来接管,本来还留着的那几个阿姨也都纷纷辞职了。 一时间,福利院上上下下只剩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日常起居饮食这些活,也一下就落在了像齐慕他们这样大的孩子肩上。 齐慕想,所谓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应该再贴切不过了。 那段时间福利院资金缺得紧,卓代玉捐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接济福利院,又四处奔波找律师,想将秦颂保释出来,但这种时候谁会站出来帮忙呢,都不想惹麻烦。 而为了让生活不那么难捱一点,也正好小升初的暑假是没有作业的,齐慕便想着去镇上找份兼职做做,他没办法保证照顾到福利院里的每一个小孩,但至少不能让他和柴思元饿肚子。 八月的大热天,齐慕带着柴思元去了镇上一家餐馆面试服务员,一开始老板看他们个子挺高,身板也结实,是打算雇用他们的,然而当问起年龄,得知他们才十一二岁后,又立马拒绝了。 从餐馆出来,两个人情绪都很低落,炎夏的太阳暴晒在他们身上,热汗如雨,见柴思元整个人都耷拉着,齐慕提起一口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这家不要我们,就找下家,这么多店,总有一家会要人的。” 快要上初中的柴思元只比齐慕稍矮一点,还留着齐肩的头发,此刻被汗水打湿黏在后颈上,齐慕帮他把所有头发都扎起来:“这样就不热了。” 柴思元脸上也浮起一抹笑,用力点点头:“嗯!” 那天,他们顶着一年里最毒的太阳,走遍了镇上的每一家餐馆和店铺,但无一例外,都觉得他们年纪太小,如果遇到上面检查,会有很大的风险。 尽管齐慕每次都说:“如果遇上检查,我们会躲好,不会给店里添麻烦的,真的,我们很需要这份工作。” 齐慕说得真诚,在学校他也是这样的,对待任何事都抱着绝对的认真态度,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但学校和社会终究还是不一样的,那是齐慕抛开学生的身份,踏足到社会上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学校的老师看重的,是你的学习能力出众不出众,社会上的老板看重的,是你能为他带来最大的价值,最小的麻烦。 找不到兼职,福利院现存的资金也像田里暴晒的庄稼一样,没有得到雨水的滋润,迅速衰竭下去。 就在齐慕感觉快要支撑不下去时,卓代玉终于找到愿意接手这场‘贪污案’的律师,并将秦颂暂时从警察局保释了出来。只是在事情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秦颂依旧不能继续管理福利院,而是由政府安排的合适的人来接管福利院。 新院长的到来让福利院的秩序好了不少,物资该采买采买,阿姨该招聘招聘,虽然事情没有真的结束,但至少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机终于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了。 九月开学,齐慕他们就读的初中,在距离福利院几十里路开外的西宁城里,这么远的路途不再适合每天来回跑,需要住校,然而开学报道那天,齐慕却向老师申请了走读。 “你们要走读?”办理手续的老师看看手上的走读申请,又看看他们:“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不是虞山镇福利院的吗?从那里到学校光是坐车就要两个小时,来回四个小时,你们确定要走读?” 齐慕牵着柴思元的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坚定地点头:“是的老师,我们确定走读。” “……好吧。” 老师满脸严肃,最后还是无奈地给他们盖了章。 第一天不用上课,报道结束住校的去收拾宿舍,走读的各自回家,齐慕拉着柴思元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上车,转了两次车,又走了一段路,最终来到了城中心巷子里的一家名叫百佳乐的KTV楼下。 “哥,”柴思元捏了捏齐慕的手,脸上挂着不自信:“你确定这里会要我们吗?” 齐慕停下脚步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来之前我就跟人打听过了,这里愿意雇未成年的,很多学没上完的人都在这里工作。” 虽然工作环境可能会有些复杂,但听说这里的工资很可观,而他们现在也真的很需要钱。 新来的院长在管理上并没有秦颂那么的周细,不会每月给孩子们发零食和零用钱,也不会像秦颂那样,亲自组织孩子们的活动。而那些新招聘来的阿姨就更不用说了,采买的大米是有霉味的,土豆是发芽烂掉的,发放给孩子们的日常用具是二手站回收的旧品…… 前两天,柴思元吃到发芽发青的土豆,医务室的医生之前辞职了,到现在也没招到新的,那天柴思元吐了多久,齐慕就守了多久。 所以,齐慕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总是靠别人是不行的。 15. 晋江独家 九月的西宁接近七点也依旧不见月亮,空气里有白天的余温,也有独属于KTV里的浓烈酒气,钻进鼻腔里,又热又醉人。 这栋楼在巷子最深处,却也是最高的一栋楼,楼房外立面年久失修,有很严重的着雨水打湿墙面再干透的痕迹,但进到楼房里面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哑光的磨砂印花墙面,亮得发光的大理石地板,五彩夺目的霓虹灯光,齐慕和柴思元的出现,与这里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门口有保安在值班,坐在前台的男生在给顾客办理手续,前台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几个穿着各式长裙、浓妆艳抹的姐姐在喝酒聊天,时不时让前台的男生出来给她们续酒。 “牵住我。”齐慕向后伸出手,一直跟在身旁的人立马牵住。齐慕带着柴思元往KTV里面走,来之前他联系了这里的负责人,说是到了以后去十七楼的办公室报道。 刚走过大厅,一个黑长卷发、穿墨绿色亮片裙的女生拦住了他们:“你们是来这找人?还是消费?” 女生长得十分好看,杏圆的眼睛,卷发齐刘海,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她手里夹着一根香烟,眯眼打量齐慕他们的时候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 齐慕护着柴思元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那个女生。 “噗嗤——”谁知女生却被他的这一套动作给逗笑了,一边笑一边抬手拨开面前的烟雾:“我不就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嘛?居然吓成这个样子。” 这时,有一个酒保路过,叫了声‘欣姐’,被叫欣姐的女生弯唇一笑,顺手拿了杯酒小抿了一口,上半身轻轻靠在墙上,朝他俩抬抬下巴:“看样子你们是来找人的吧,找谁呀?我对这儿熟,这里的人我都认识。” 齐慕:“不用了,我们知道去哪找,谢谢。” 欣姐估计是把他们当成来这里玩的客人了,又是笑:“嗨呀这么快就拒绝啦?别呀~或者你们也别去找朋友啦,我带你们玩儿,怎么样?” 欣姐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哪怕柴思元站在齐慕身后,也依旧能清楚地闻到,他不禁皱起眉心,下意识握紧了齐慕的手。 齐慕不动声色回握了回去,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女生,说道:“真的不用,我们是来面试的,麻烦您让一下,我们快要迟到了。” “面试?”欣姐握酒杯的手顿了顿,先是不可思议地再次打量齐慕他们,然后才小声嘀咕:“什么啊,搞半天居然是来面试的。” 嘀咕完也不想再理他们了,直接越过他们往大厅走去。 “呼——”目送那个女生离开后,齐慕不由松了口气:“真怕还没开始,就把这里的人给得罪了。” “走吧,我们去十七楼。”齐慕 “哥。”柴思元叫住了他。 齐慕回头:“怎么了?” 柴思元依旧皱着眉头,从来的路上,不对,更准确地说,自从福利院出事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齐慕都能感觉到柴思元的情绪很不稳定,但每次问他,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就比如现在,齐慕又问了他一声:“怎么了?” 柴思元在齐慕的注视下死死抿着唇,躲在身后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头,最后还是只轻声说:“没事,我们走吧。” * 百佳乐十七楼。 从电梯出来,正对着的就是一个十平米的空旷大厅,和其他楼层不一样,这一层没有嘈杂的音乐声,也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而是安安静静的,像是那种最常见的办公楼。 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员工迎了上来:“二位是来面试的吗?” “啊对的。”齐慕忙不迭点头:“请问是在这里面试吗?” 女员工温婉一笑,侧身请他们往里面走:“跟我来吧。” 女员工将齐慕他们带到另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你们先去里面坐一下,等会儿会叫你们的。”女员工说完就转身走了。 齐慕站在门口往办公室里望,原来里面还有不少像他们一样的男男女女坐在房间内等待着,与此同时,办公室最里面的那道门被打开,一个小瘦子男生低着头灰溜溜走了出来。 “下一位。”门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原本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立马起身,进门前还不忘整理了一下仪表。 其余没叫到的,则是很八卦地问那个刚出来的人:“兄弟,怎么样?面上了吗?” 小瘦子摇摇头,一脸沮丧:“没有,他居然说我形象不好。”小瘦子摸摸自己的脸,问周围的人:“我长得很丑吗?” “呃……”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犹豫了,最后勉强说:“还好,就是,皮肤黑了一点儿。” 又有其他人上来款住小瘦子的肩膀,说:“害没事儿,还有别的地方呢,再找找吧,一定会找到的。” 小瘦子烦躁地推开那个人:“哪儿还有别的地方啊,都找遍了,不然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齐慕在外面听了一会,然后默默垂下了头,是啊,如果不是别的地方找不到,怎么会来这里。 今天面试的人有很多,齐慕和柴思元在门口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多,办公室里的人才终于全部面试完。 “下一位,还有吗?”叫人的工作人员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齐慕连忙起身回应:“还有!”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撇了他俩一眼,两秒钟后:“你们一起的?” 齐慕点头:“是的。” “那你们就一起面吧。” “好,谢谢。”齐慕将书包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进门前小声问柴思元:“紧张吗?” 柴思元立马摇头:“不紧张。” “好,”齐慕笑着摸摸他的头:“一会答不出来的问题你就不答,我会帮你的,别慌知道吗?” 柴思元原地思索两秒:“嗯!” 面试的房间不大,一张桌子将面试官和面试者分割两方,刚才那个工作人员低头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见他们进来了,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速度点吧,时间不多了。” 16. 晋江独家(加更) 工作人员没抬头,依旧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以前做过这种吗?” 齐慕诚实地回答:“没有。” “那有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 “……也没有,”后面又立马跟了一句:“不过都可以学,我们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能学会的。” “嘁,”工作人员轻笑一声,终于抬头看了他俩一眼:“我每天面试那么多人,个个都跟我说愿意学,学得很快,你觉得这是你们的优势?况且,做这个工作,可不是简单学学就能会了的。” 女人说话字字是理,针针见血,齐慕和柴思元对视了一眼,脸上火辣辣的烫。 他们确实,什么都不会。 就在齐慕以为这场面试到此为止时,就听见女人又说了一句:“不过长得倒是不错的,就算不会说话,也会有大把的人愿意在你们这买东西的。” 女人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点上:“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齐慕顿时眼眸一亮:“您,打算雇用我们?” “嗯算是吧,先试用三天,没问题就留下来。”女人合上本子塞进抽屉里:“不过先说好,我们这里是晚上上班,试用的那三天没有工资,就算是能留下来,我们这里也不签合同,没有保底工资,能拿多少全看自己,工作时间包吃不包住,知道了吗?”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况且齐慕也没把这个当作长久的工作,只是…… 齐慕想了又想,还是如实说了:“我们还在上学,只有放学后才能过来上班,而且不能通宵工作,我们有作业要写。” “还在上学?”女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高中?” 看着面前这两个身高一米六几的男生,女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高几,高三?” 齐慕摸摸鼻子:“初中,刚上初一。” “咳什么?初中?!”女人一口气没缓过来,她怎么看怎么看,这两个人也不像是在读初中的人,她有些艰难地问:“不是,你们这是吃什么长大?” 从长桌后面走出来,对着他俩比了一下身高:“这像是读初中的样子?” 齐慕怕她又反悔,立马保证说:“您放心,如果平时遇上检查,我们会躲好,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女人蹙蹙眉,这两个人虽然模样是好的,但年龄确实太小了,雇用他们怕是会有很大的风险。 “哎哟,你今天怎么面试到这么晚啊,还没结束吗?” 办公室门口传来另一个女生的声音,齐慕回头看,是之前在楼下拦住他们的那个欣姐。 “楼下客人来了很多了,再不去可就没钱赚了哦。”欣姐迈着轻盈的步子越过齐慕他们,手肘搭在女工作人员的肩膀上,又往她嘴里塞了根烟:“这两个人不错呀,收了吗?” 女工作人员笑了笑,低头点火:“年纪太小了,留着风险大。” “这有什么,我还十岁的时候就跟我妈在这儿玩了呢。”欣姐撩了撩头发:“就先留着呗,而且不是说上头跟老板他们有关系,到时候肯定会提前通知的。” 女工作人员还有些犹豫,欣姐却推着她开始往外走,嘴里催促道:“哎呀真的呀,别管了,你今天真不想赚钱了啊,我跟你说,今天七楼来的都是大客户,很有钱的,我刚才一个小时就赚小五百啦。” “这么多?”女工作人员明显心动了,朝齐慕看了一眼,说:“那你们就明天开始进入试用期吧。” “太感谢了!我们一定会努力的!”齐慕欣喜地牵住柴思元的手,两人的脸颊都爬上了笑容。 欣姐撇了他俩一眼唇角微扬,紧而推着女工作人员出去:“走吧走吧,我跟你说啊,今天那几个客人真的很大方……” 等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后,齐慕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太好了元元,这样以后我们就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 柴思元也难得露出了笑容,他张开双手抱住齐慕:“哥,那我们现在回去出租屋?” 齐慕揉揉他的后脑勺,‘嗯’了一声:“不过回去了还要收拾一下,昨天搬得太着急,很乱。” 柴思元仰头看他,声音清脆:“那我跟你一起。” 从百佳乐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城中心的夜晚灯火通明,马路上全是来往的男男女女。 五彩的霓虹灯下,两个清瘦的少年背着书包,手牵着手并排往前走,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是他们的影子。 “哥,我现在轮滑滑得很好了。”柴思元说。 “真的啊?”齐慕扬扬眉毛,笑着说:“那得让我看看。” 柴思元用力点头:“嗯!等会我们把家收拾好,我滑给你看。” 齐慕一口应下:“好啊。” * 齐慕至今都还记得,那天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柴思元问他:“哥,我们现在也算有自己的家了,对吗?” 他问得很小心翼翼,眼神里闪烁着齐慕看不透的神色。 而当时齐慕是这样回答他的:“当然,只要我们不分开,哪里都是家。” “所以,你们从初一就在那家KTV兼职了啊?”王岳川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慕,同时心里对他的同情又多了一分。 齐慕眨了眨眼,声音有些沉重:“是啊,当时福利院的生活不好,我是哥哥,肯定要照顾好弟弟的。” 王岳川看着他,想说,当时你不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吗?但话涌到喉咙里又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良久,王岳川叹了口气:“唉,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他拍了拍旁边柴思元的肩膀,说:“你家内大哥要是能有小齐一半儿好,你也不至于这样了。” 听王岳川这样说,齐慕立马看向了柴思元,而对方也几乎是立马就看向了车窗外。 鬼使神差地,齐慕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握紧了,他声音颤抖着问:“他,柴思元的大哥对他不好吗?” 王岳川‘嗯’了一声,恶狠狠道:“他们一家都是傻//逼。” 17. 晋江独家 黑色的轿车停在百佳乐KTV的灯牌下,齐慕下车前跟柴思元和王岳川道了声谢,然后说:“你们是不是有时候也会来这里唱歌啊?下次你们再来可以联系我,到时候给你们员工优惠。” 说着,齐慕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帮了我挺多次的,我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们。” 百佳乐在城中心开了很多年,是里面的酒水果盘动辄就是几百上千,或许像王岳川他们这样的有钱人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钱,但这却是齐慕唯一能帮他们的了。 王岳川笑着应下:“那可以啊,多谢了!” “嗯。” 齐慕抓起书包下车,关门时又悄悄看了眼柴思元。 马路旁的暗黄灯光透过玻璃窗,柴思元还和刚才一样看着窗外,因而从齐慕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也不知道是受光影的影响,还是齐慕眼睛花了,他看见柴思元下颚线连着耳垂的那个地方,有一道并不是很明显的疤,大概有小指甲盖大小,像是被烫的。 “那我们在这儿等你啊学神!” 王岳川在车窗里面向齐慕挥手,齐慕也笑着跟他挥挥手。 今天齐慕服务的包厢在九楼,换好工作服,从员工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欣姐,没等齐慕先打招呼,对方先看见他,笑着走了过来:“今天去几楼?” 齐慕扣好衬衫袖口,又整理了一下衣摆,说:“去四楼。” 欣姐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赶紧去吧。” “欣姐你呢?” 欣姐抬手将胸前的头发往后捋,笑眼盈盈道:“今天不赚钱啦,收拾收拾去约会。” “好吧。”齐慕笑着看了眼墙上的钟,不早了:“那就祝你约会成功,我先去忙了。” “嗯去吧。” 百佳乐里面的业务很多,不同楼层项目也不一样。比如一到五楼是玩棋牌娱乐的,六到十楼是洗浴休闲的,十一到十五楼是唱歌跳舞的,而十六到十七楼则是顾客不能踏足的员工区。 四楼是麻将室,一出电梯就是一条长长的环形走廊,走廊两边全是紧闭的大门。齐慕快步找到自己工作的包厢,一推门,便有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传过来。 原先守在包厢里的女生看见他来了,连忙小跑过来:“小齐你终于来了,快帮我顶一会,我出去上个厕所。” 说完,那个女生就推门跑出去了,齐慕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酒水台的时候,有人大声嚷嚷道:“酒呢!没有了怎么不拿新的来!” “不好意思,马上就拿过来。”齐慕立马鞠躬道歉,从酒柜里拿了几瓶价格不菲的酒。 上酒的时候,齐慕又低着头赔了几句不是,但那个人显然脾气比较大,没有丝毫的消气,朝桌上扔出一张牌:“三条!” 同桌的几个人听出他话里的不快,纷纷一脸看好戏地撇向齐慕。 麻将室和KTV不一样,光线很充足,也是这个时候齐慕才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感觉这个人很眼熟。 “唐哥,今儿火气也太大了,一瓶酒而已嘛。”一个人不嫌事儿大地说。 唐哥听了大手一挥把面前的牌推倒,架起二郎腿满脸不爽:“我说这百佳乐也开了几十年了,怎么这服务水平还越来越差了?” 众目睽睽下,齐慕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所以他不能再激怒他了。 然而,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 唐哥依旧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一块麻将,不缓不慢说:“小子,上次被你给忽悠了,我认了,但今天你又碰上我,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齐慕深吸一口气,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上次确实是我耍小聪明了,在这里给唐哥赔个不是,唐哥生意场上这么多年,也不会跟我这样的小服务员计较。” “嘁!”唐哥嗤笑一声,那块麻将在他手中不停转圈:“想让我不跟你计较,那得拿出点儿诚意吧,你说要赔不是,就嘴上说说,不做点什么?”说着,唐哥斜眼撇向齐慕,笑得不怀好意:“那这也太没意思了。” 齐慕硬扯出一抹笑,问:“那唐哥想要怎么赔罪?” “这个嘛,”唐哥笑着和同桌的其他人对视一眼,有人轻轻吹了个口哨,唐哥靠在椅背上:“我这个人啊,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男人,你既然要赔罪,那//就//让//我//操//一//下,把我伺///候满意了,说不定这事儿就解决了。” 对上唐哥戏谑的目光,齐慕不由捏紧了拳头,很是勉强地笑:“唐哥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你觉得这是玩笑?”唐哥脸上的笑收住了,他站起身与齐慕同等高度。 如齐慕所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气场上就和普通人不一样,齐慕被他这样看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齐慕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他在百佳乐工作三年了,遇到过不少难缠的客人,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百佳乐是娱乐场,有些员工为了多赚钱,会和客户有私下来往,但从来不允许在场子里面发生这种事,客人、员工都不许,这也是百佳乐能开这么久的原因。 齐慕脸上再也没有笑了,他绷着脸道:“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 “规矩?”唐哥一把抓住齐慕的胳膊,手按在后腰上:“规矩都是人定的,我跟你们老板关系还不错,就算今天我在这里把//你//操//上//天//了,你们老板也屁都不会放一个。” 旁边一直看热闹的人起哄着要去锁门,齐慕双手抵着对方,急红了眼:“放开,放开我!” “老子上次就馋死你了,你说我放不放开。”唐哥按着齐慕后腰的手收紧了些,说话的时候喘着粗气:“没/跟/男/人/上/过/床/吧,今天哥哥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爽。” 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齐慕感觉上衣制服被猛地撕开,纽扣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色的制服外套被强制扔在脚下,一只大手将洁白衬衫推上胸膛,露出白净的小腹,任凭齐慕怎么挣扎,对方都将他叩得死死的。 “装什么装,都来这里上班了,还不让人碰吗?”唐哥将齐慕推到墙角的沙发上,紧接着欺身而上,掌心贴到小腹上:“真他/妈白啊,老//子//操//了那么多小//贱//货,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 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力量亦是悬殊的,齐慕巨烈地喘着气,上面的人将他压得快要窒息,半点儿都动弹不得,他感觉有一只粗糙的手一直在身上游走,而他只能不停挣扎,以此来逃避。 当湿热呼吸落在脖子上的瞬间,齐慕使出了从未有过的力量,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起身往门口跑去。 “啊——”然而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下巴重重磕在地上,连带着摔到了手肘处的筋,又痛又麻。 “操/你/妈/的,跑个屁!” 唐哥抓住齐慕的脚踝,紧接着就是一拳甩在齐慕的脸上:“他妈的竟敢推老子,本来还想对你好一点,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让/哥/哥/我/好/好/满/足/你!” “砰砰!”有人在外面敲门。 “喂你们几个,”唐哥朝门口的人喊了一声:“给我把他手脚按住,老//子//今//天//要//操//个//痛//快。” 话落,那些人立马跑过来,一人一只胳膊将齐慕按住。 “哈,王八蛋放开——”齐慕挣得满脸通红,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让他碰上这样的事…… 一只手抓住齐慕的裤子用力往下拽,又有人大力攥住齐慕的腿,将他的嘴捂住,一群人笑得肆意又张狂。 “唔,唔……” “砰!” 门被一脚踹开,按着齐慕的那些人一个激灵,下意识往旁边躲。 齐慕循着声音望去,柴思元站在麻将室门口,背后走廊的路灯亮着,将他的身影照出万丈光芒来。 唐哥大骂了一声‘草’,起身大摇大摆往门口走去,一句‘你他妈是谁’还没骂出口,就被对方一个拳头打到了墙角。 紧跟在后面的王岳川跑过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齐慕身上,满脸关切:“学神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齐慕死死咬住下嘴唇,摇头的时候两滴眼泪落了下来。 房间里和唐哥一伙的那些人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了,抄起椅子就要朝柴思元身上砸过去,齐慕的心猛地揪住,捏了捏王岳川的手:“他有危险!” “害别担心他,这点人都打不过白活了。”王岳川贴心地帮他把衣服和裤子拉好,嘴里大骂:“妈的一群禽兽!” 齐慕坐在地上,看见柴思元在那些人之中收放自如,拳拳到肉,不到十分钟,地上便横七竖八。 “啊——”唐哥被柴思元反手压着,一侧脸紧贴在地面上。 “哪只手碰的。”柴思元冷声问。 “我/操/你/大/爷!” 柴思元眯着眼,握着唐哥的手腕一发狠。 “喀嚓——” 手背和小臂骨头的连接处瞬间断开,整个手掌如同路边被折断的野草,垂了下来。 18. 晋江独家 “问你话。” 柴思元又握住唐哥的另一只手,但唐哥刚被折了一只手,现在整个人痛得嗷嗷叫,根本回答不上来。 “都碰了对吧?” “喀嚓——” 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唐哥已经痛到声音都喊不出来了,整张脸涨成猪肝色。 包厢里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走廊的工作人员,保安也迅速赶上来清场。 “小齐!” 跟着保安一起来的欣姐脸上挂着担心,上下检查齐慕:“你怎么样了?我听说——” 话锋骤停,一道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一言不发,把人背起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才对王岳川说:“记得报警。” 王岳川点点头:“放心吧。” * “柴、柴思元,你干嘛?” “去医院,你受伤了。” 少年走得又急又快,齐慕趴在他背上,从未觉得一个人的视线还能如此之高,他感觉他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碰到天花板上的灯。 虽然走得急,但柴思元的步伐却很稳,宽敞结实的后背居然让齐慕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大概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齐慕本来就红的眼眶渐渐更红了,他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你们刚才怎么上来了?” “……王岳川说,怕你工作太累,想上去帮你的忙,我跟他一起的。”说完,像是怕被追问,柴思元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问:“手还好吗?” 没有矫情,齐慕坦诚道:“有点疼。” 先开始在包厢摔的那一跤,把他手肘磨破皮了,他里面又穿的衬衫,现在黏在受伤的地方,一动就痛。 柴思元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很重,像是刚才打人那会儿,齐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只是手受伤了,能走路,我自己下来走就行。” “不行。”柴思元一口回绝。 走出百佳乐,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们出来,连忙跑过来开门,柴思元先小心翼翼将齐慕放到后座,然后才从另一边上车。 轿车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柴思元看着齐慕颧骨上的血,从座椅夹层里摸出一张纸,轻轻按在齐慕脸上。 原本心情跌落到极点的齐慕,被柴思元这一动作搞得有点儿愣神,连忙伸手想要自己按,结果手刚弯一点,黏着衣服的那处伤口就传来剧痛。 “啊——”齐慕两个肩膀吃痛到发抖,柴思元也有些急了:“我不是在帮你吗,你好好坐着就行了,别乱动。” 齐慕于是低着头不再动,但眼眶里却蓄着泪。 柴思元咽了咽喉咙,低声跟司机说:“开快点。”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他们,点点头脚底油门儿多踩了一脚…… 半个小时后,柴思元和齐慕并排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护士端着纱布剪刀和酒精,开始前特意提醒他们:“血和伤口都凝固到一起了,要用剪刀和酒精剪开衣服消毒,等一下就算是痛也不能乱动,知道吗?” 齐慕点点头,表面一脸淡定,其实另一只手却一直在发抖,特别是当剪刀剪到伤口周围的那些布料时,直接一口气没顺过来。 这种血液凝固的伤口最难清理,护士将棉球沾满双氧水,洗去已经干成块的血渍,齐慕单手撑住身后的椅背,嘴里大口吸着气。 柴思元坐在齐慕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说了一句齐慕怎么也想不到的话:“别抓椅子,感觉疼的话,就抓我。” 齐慕偏头看向他,一股说不出的悸动从心脏涌到头顶,再返到四肢。此时此刻,齐慕感觉都不消用听诊器,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你……”脸飞红起来,被柴思元握着的那只手,掌心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来,齐慕想要挣脱开来:“我没事的,真的。” 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柴思元也不说话,就是很安静地坐在身边,齐慕看着这样的他,眼眶忽然又有了湿意。 等护士帮他把所有伤口清洗包扎好,等整个走廊只剩他俩以后,柴思元才闷声说:“要么别去那里上班了,不安全。” 齐慕一怔,随后立马摇头:“我需要钱,不上班不行的。” “我给你。” 齐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柴思元。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立马改口:“我们轮滑队里一直缺个助理,之前招了几个,我们对那些人都不是很满意。” “可可是,”齐慕说话有些结巴:“可是,我没有当助理的经验,可能无法胜任。” 柴思元立马打消他的顾虑:“之前招的那些也没经验。” “可,你们不是不满意那些人吗?”齐慕迟疑地问。 “并不是不满意他们没有经验。”柴思元说:“轮滑队每天训练的时间很长很累,一个队里人也很多,有脾气好的人,就有脾气坏的人,之前的那些助理自身条件都不错,不愿意放下身段来干活,经常耽误我们训练,所以我们需要的助理得有十足的耐心与细心。” 这是和柴思元接触这么长时间以来,听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齐慕听着,连手肘上的痛都快感觉不到了。 见齐慕没发表意见,柴思元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你来队里做助理,工资按人数算,一个人五十块钱,我们队一共十二个人,一天就是六百块,上班时间随你自己定,只要来就行。” “!!!” 齐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个人五十,一天六百,那一个月不就是…… 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齐慕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虽然有时候百佳乐在旺季的阶段,齐慕一天能挣到比六百还高的金额,但更多时候是来一次只能赚到两三百。 而如果柴思元刚才没诓他的话,轮滑队虽然每天工资都是固定的,但固定也有固定的好处,仔细一折算,很明显是助理这个工资高的。 但…… 齐慕抬头瞥了柴思元一眼,既是不解,也带了点探究的意味:“虽然刚才你说了原因,但我还是想问一下,” “你,为什么会想让我来当这个助理?” 19. 晋江独家 齐慕看着柴思元,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对于柴思元的怀疑,一刻都没停止过。 齐慕始终认为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名字一样,爱好一样,就连性格也很相似。 然而这么多次接触下来,不管齐慕怎么观察,都找不到面前这个人的破绽,就好像,真的是他想错了一样。 医院的长廊被白炽灯照得亮堂得发光,与窗外的夜景反差极大,护士们都在病房里忙,时不时会有一两个跑出来去拿药,再急匆匆跑回去,那些繁忙的碎步里,只有他们两个一动不动,安静地坐着。 柴思元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语气却比刚才淡了很多:“只是看你现在的工作不好,我们那里正好又缺。” “选择权在你,去不去也都随你。”说完,柴思元便看向了别处,表面毫无所谓,齐慕却莫名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还想再说什么,走廊另一头传来了王岳川的声音:“思元,你们怎么样啦?” 王岳川走到他们跟前,齐慕想往旁边让让位,这才发现柴思元还窝着他的手,本来已经平静下去的心跳,顿时又加速狂跳起来,耳朵也瞬间通红了。 “诶?你们怎么还牵着手啊?”王岳川看看他俩的手,再看看他俩。 齐慕有些慌张地摸摸自己通红的耳朵,以做掩饰,表面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嗯刚才,护士清洗伤口的时候太痛了,就不小心抓到了他的手。” “哦哦……”说起伤口,王岳川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义愤填膺道:“妈的,刚才你们走了以后,我不是报警嘛,警察看了监控都已经给他铐上手铐了,那个人渣还死不悔改,一直说他是无辜的,他无罪,” 王岳川拍了拍柴思元的大腿:“还说要告你殴打他人罪,让你蹲局子!” 强/////奸///未遂,还说自己无辜无罪的人最令人作呕,而只要一想起之前在包厢的经历,齐慕心中就升起一阵后怕。 今天是他运气好,碰巧柴思元他们上楼找他,这才及时阻止了事态的发展,如果换做平常他一个人,真是完全不敢想象。 而像这样的事情,绝不止他一人经历过。 百佳乐在城中心是老牌店,老客户乐意听这的规矩,新客户没混熟不敢坏这里的规矩,所以很少,几乎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但像那种小街小巷的店,老板自身不敢和客人硬气,这样的事情他们经常能听到,每次齐慕都无比厌恶那些人,同时也因为无法帮助那些受害者,而常常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齐慕握紧拳头,咬牙道:“包厢有监控,他抵不了赖的,如果他真要告,我可以告他。” “唉。”王岳川叹了口气,犹豫着看了齐慕几眼,心里在掂量该不该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学神你还是别在那里上班了吧,太不安全了,得亏今天思元说上去帮帮忙,好让你能早点下班,不然就那密不透风的小包厢,谁能知道里面在做什么,我现在都不敢想,我们要是没上去,就在下面干等着你下班,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齐慕鼻子微微发酸,万万没想到,王岳川也说了和柴思元一样的话。 王岳川懊恼地抓抓头发,表情尴尬:“我这个人说话太直白了,但我绝对没有恶意的,只是真的替你不值啊。” “你学习好,人也好,该有最好的工作给你做,继续待在这里真的不适合,太屈才了!”王岳川越说越激动,最后问:“你为什么这么缺钱啊,我记得你不是学校花钱挖过来的吗,高中学杂费全免,还不定时的有奖学金拿,怎么还缺钱呢?” 虽然王岳川不是成绩多好的学生,平时也不关心学校的事,但也不是傻子,知道中考全市前十的含金量有多高。 像齐慕这样的好学生都是重点高中争抢的对象,普通私立高中想要抢人,可不是只花钱就够了,还需要具备很多其他因素。 “所以,当初学校给你的那些钱,你都拿去干嘛啦?还要自己赚?”王岳川。 知道王岳川没有恶意,齐慕笑了笑,说:“我是从福利院出来的,我在那里长大,看了太多像我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想尽一点自己的力量,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少吃点苦。” “啊?”王岳川很诧异,也很难理解:“福利院那么多小孩,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这哪儿够啊?底都不够填吧。” 柴思元越过王岳川在看齐慕,看见他点点头,话音里带着笑意:“嗯是的,不过虽然我那点钱很微不足道,但只要能帮到他们,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齐慕说得轻松,但这种心情一般人真的很难理解。 因为绝大部分的人,可能一开始是产生过想要去帮助身边的人的想法,并为此付出了一定的实际行动。但这一切都仅限于没有影响到自身利益,一旦这件事涉及到自身,给自身带来不好的结果,那么及时止损的人一定是占多数,坚持到底的人是占少数的。 “那可是你的生活怎么办呢,你不要生活了?”王岳川反问:“你每天白天上课,晚上上班,上班赚到的钱还不能给自己用,要转手交给别人,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吗?自己都享受不到自己的劳动成果?” 然而齐慕却反问:“为什么会享受不到劳动成果?” 王岳川被问语塞了,啥?钱都给出去了,这怎么享受到成果的??? 大概是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于是齐慕说:“你所谓的享受劳动成果,其实也是要看站在什么角度的。” “比如说从你的角度出发,你赚到了属于你自己的钱,你会去买吃的,或者是玩的,只要是花在你自己身上、你喜欢的,你的心情就是开心的,因为你体会到了花钱的快乐。而这,也就是你认为的,‘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对吧?” 王岳川想了想,最后点点头:“嗯,没毛病!” 齐慕唇角微扬,继续说“但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喜欢的不是那些花钱买来的物品,而是福利院里那些小孩脸上的笑容。” “你大概没见过,福利院里的那些孩子都是很可爱的,小小的一个,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哥哥,围在我身边转,很多时候不管我有多不开心,只要看见他们,那些不开心的事就都消失不见了。” 齐慕说话的时候望着窗外的夜景,瞳孔里闪烁着微光,柴思元看着这样的齐慕,感觉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也不及他耀眼,那样绚烂的光芒,像无处不能抵达的风,穿过柴思元的心里。 20. 晋江独家 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老城区的巷子实在太窄太暗,齐慕没让柴思元他们送他到里面,自己下车走回家的。 开门,关门,放下书包,躺在地上的凉席上,动作一气呵成。 出租屋的灯本来就老旧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时候一闪一闪的,齐慕也一直没时间去换新的。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看灯光明明灭灭,脑子里在想刚才回来时,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 “学神,那你之后怎么办,还打算继续在那里工作?”王岳川问。 齐慕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脸上是外面连续倒退的树影:“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柴思元说你们队里缺助理?” 王岳川一顿,抬手拍自己的大腿:“对哦,上个月我们队里的那个助理辞职不干了,这还一直都没招到合适的人呢。” “对啊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王岳川越说声音越大:“那你来当我们的助理呗?到时候保准给你开比这边还高的工资,活还又轻松又安全,绝对不用担心会有人找你麻烦什么的。” 齐慕自己也在心里想了一下,助理这份工作绝对是诱人的,只是…… “这么好的工作,去面试的人肯定会很多,感觉我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小。”齐慕说。 “哈?”王岳川绷不住笑了,他看看柴思元,再看看齐慕,然后说:“这你就放心吧,我们队里那群人都是暴发户富二代,因为平时懒不想干活,所以才需要助理,招人也都是找自己认识的熟人走后门儿进来,根本就不需要面试。” 说到这,王岳川停顿了一下,单手托住下巴道:“唯一比较费劲的就是队里要进人得先跟教练打过招呼,同意了才行,不过也没关系,赶过几天我们教练回来了,思元跟他说一声,教练保准同意,到时候你每天放学了直接去上班就行。” 柴思元在这时候适当地点点头:“你决定好就行,到时候我去说。” …… 齐慕躺在凉席上深深吸了口气,灯光有些刺眼,抬手盖在脸上。 “哗——” 卫生间传来一阵巨响,听着像是水盆被打翻在地,齐慕连忙起身跑门口,只见狭小的卫生间里正蹲着一个男孩,一动不动盯着地上的脸盆看。 他像是对这个东西很好奇,像小狗一样歪着头用鼻子去碰地上的盆儿,正常蹲着的高度肯定是碰不到盆的,所以男孩又改了姿势,变成趴在地板上,胸前的一大片衣裳都被卫生间地面的积水打湿了。 见状,齐慕微微皱眉,在门口叫了他一声:“小黑。” 齐慕的声音出现得突然,男孩明显被吓到了,‘呜’了一声躲到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齐慕很是头疼地扶额。 这是那天秦燃在路边撞倒的那个男孩,因为不敢自己带回家,就放在了他这里,然而这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不仅不会说话,连最基本的与人相处都不会,见到人就躲。 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在他衣服角上找到了两个用针线绣的字——‘燕秋’,齐慕想这个应该是他的名字。 但想起见到他的第一面,浑身都黑黢黢的,齐慕就还是十分主观地,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叫他小黑。 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于‘小黑’这个名字适应能力极快,只要齐慕一叫这个名字,他就会立马停下动作看过来。 当时秦燃还很惊讶,说:“我去,他不会真叫小黑吧。” “谁知道呢,不过他到底是怎么了?又不会说话,行为动作还这么奇怪,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就跟……”齐慕单手托下巴,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就跟动物一样?” 秦燃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说:“之前听人说有的小孩被扔到山里,被狼啊狗啊什么的给养大的,我记得咱们福利院的后山上不是狼窝吗,他该不会是从那里出来的吧?” 越想越感觉错不了,秦燃还说:“而且,我当时就是在虞山脚下的马路上撞的他!” 在那个时候,被抛弃的孩子有很多,抛弃孩子的理由也很多,而被抛弃的那些孩子能够进福利院,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还有很多是不知道被遗弃在了哪里,也不知道死活。 齐慕心里有些发酸,在洗手台的柜子前蹲下,语气有些严肃地对燕秋说:“掉在地上的东西都很脏,别用脸去碰,知道吗?” 男孩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齐慕,又天真又无辜,齐慕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柔了下来,说话前还伸手摸了摸燕秋的头:“对不起啊,刚才是我说话着急了,先出来吧,里面空间这么小,待着会很难受的。” 燕秋半张脸埋在膝盖里,露出来的鼻尖上还沾着水,看上去有点可爱,他鼻子里又像小狗一样‘呜呜’了几声,但也还是没有出来。 齐慕耐着性子哄了有十来分钟,最后听见他肚子传来饥饿的‘咕咕’声,这才反应过来,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家,也不知道秦燃是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给他吃饭,这会儿肯定饿惨了。 “我给你煮面吃吧,正好我也还没吃饭。” 出租屋里一切都很简陋,齐慕在锅里煎了两颗鸡蛋,又煮了两碗面,端上桌的时候朝卫生间喊:“小黑,出来吃饭啦。” “……” “小黑?” 奇怪了,齐慕放下碗筷,到卫生间一看,燕秋已经缩在柜子里睡得很沉了。脑袋靠着洗手台连通下水道的那根水管,手背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他的头发有些长,快赶上柴思元的了,不怎么整齐,一看就是之前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乱剪的。 齐慕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说:“先醒醒,把饭吃了再睡……” 熟睡的人睁开眼,齐慕正朝他笑,刚才趁着煮面的时间,把脏衣服换了下来,现在两个手肘上的绷带都露在外面。燕秋歪着脑袋看他的手,眼神充满探究。 “有什么好看的,快出来吃饭了。”齐慕笑着又重复了一次。 燕秋没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懂,但等齐慕离开卫生间后,他确实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齐慕坐在餐桌前大口吃面,饿了一晚上了。燕秋光着脚站在卫生间门口,闻到面的香味后,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出租屋面积很小,小到没有多余的空间再放第二张椅子,齐慕一只手端起碗,一只手将椅子拖到离燕秋最近的位置,自己则坐到床沿边,咽下嘴里的面,说:“你坐那。” 燕秋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像是确定了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后,快步走到桌子前,也没拿筷子,直接用手去抓面吃。 那么烫的一碗面,齐慕吃的时候都要凉一会儿,燕秋用手抓着,几口就吃光了,连汤都不剩,吃完以后抱着碗定定地看他,显然是没吃饱。 齐慕直接起身将自己碗里的面扩给他,转身又去厨房煮新的。 齐慕平时很少会在家煮东西吃,白天学校食堂有饭,晚上下班了百佳乐那边是包饭的,家里只备了一点面,防止有时候下班回家饿了吃。 这天晚上,齐慕一共给燕秋煮了三碗面,鸡蛋也都煎给他吃了,完了收拾碗筷的时候,齐慕还问他:“吃饱了吗?” 燕秋眨眨眼,耷拉在额前的碎发乌黑乌黑的,把他衬得特别白。也是很奇怪,刚见到燕秋的时候,这个男孩浑身都脏兮兮的,像个黑人,但洗干净以后,却又会发现他的皮肤特别白,白到发光的那种。 “没吃饱也只能等明天了,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等明天外面的小卖部开门了,我再出去买吃的。” 说完,齐慕抱起碗筷往厨房走,突然感觉手腕贴上了一层温度,他脚步一顿低头看,燕秋的额头正贴在他手腕上,像是小狗在向人示好。 * 过了几天,某个周六,齐慕一大早就醒了,扭头一看,床上没有人,反而是门口有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眯着眼一看,燕秋正蹲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门把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门外有人在喊:“小齐,小齐我来找你啦。” 齐慕很是疲惫地翻了个身,打开门后,很不耐烦道:“来这么早干什么?” “嘿嘿,”秦燃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早餐:“来看你们啊,我还买了早餐。” 关上门,燕秋躲在齐慕身后,偶尔会漏出半个脑袋观察秦燃,秦燃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像唤狗一样对燕秋招手:“饿吗?” 燕秋将头缩回去,没理他。 “嘿,你还不理人?”看见燕秋和齐慕走那么近,秦燃瞪大眼睛,一脸不服:“外,你可是我捡回来的,居然不理我?” 燕秋依旧躲在齐慕身后,齐慕去卫生间洗漱,他也跟在后面。他想跟齐慕也没管,今天是周六,他要回一趟福利院,昨天晚上柴思元找到他,说助理的事情已经和教练说好了,让他随时都可以去,所以等到了下午他还要再去一趟百佳乐,把工作辞了。 从卫生间出来,秦燃还在骂骂咧咧,齐慕看都没看他,抓起挂在墙上的书包,出门前想起前前两天回家时燕秋饿得接卫生间的水喝,又回头跟秦燃说:“我要去趟福利院,得晚上才回来,既然来了就好好带他,人是你撞的,要负责。” 门砰一声关上,里面传来秦燃的抱怨声:“什么啊,都说了不是我撞的。” 21. 晋江独家 穿过老城区的巷子,齐慕往坐公交车的地方一路小跑,经过早餐煎饼摊的时候,停了下来。 刚才出门的时候忘记拿早餐了。 “大叔,麻烦帮我煎一个饼,加根油条,甜酱辣酱都要,生菜也帮我煎熟一点。” “好嘞,稍等啊。” 老大爷打包好上位客人的煎饼,开始做齐慕的,动作很快,几分钟就好了,齐慕咬着煎饼到公交车站的时候,不早不晚,公交车刚好停靠。 上车,投币,找座位。 望着车窗外沐浴在晨光下的高楼,齐慕唇角微扬,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错。 从城里到乡镇要转好几趟公交车,早上出的门,等到福利院已经是大中午了,清凉劲儿已经过去,中午的炎热层层盖在地面上。 手肘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天气一热就闷得慌,齐慕没有急着见院长,而是先去了一趟洗手池,避着伤口,将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凉。 “小齐哥哥,你来啦!” 身后有小孩奶声奶气地在叫,齐慕半侧着身子回头看,温和地笑着:“是你啊,天这么热怎么不在宿舍玩?” “宿舍里也热,风扇坏了,还不如外面呢。”小孩蹦跶着到齐慕身边,蹭了蹭他的腿,仰头望着他:“小齐哥哥,我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前段时间很忙吗?都没有回来。” “是有一点忙,以后会经常回来的。”齐慕弯下腰来笑着摸摸他的头,又从书包里翻出几颗糖来:“等会儿分给你的小朋友吧。” “好耶!谢谢小齐哥哥!” 齐慕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里的每一个小孩都认识他,喜欢他,他们和以前的那个人一样,喜欢甜甜地叫他哥哥,朝他笑。他也很喜欢这些小孩,以前没有搬出去的时候,经常带着他们一起玩儿。 送走了那个小孩,齐慕将书包跨在身前,往院长办公室走,在福利院东侧那栋楼的顶楼。 “秦院长。” 秦颂正在打电话,听到门口的声音后,立马朝他笑了笑,又抬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让他先坐,然后继续对电话说:“好的赵经理,这个月下旬,我会安排工人把货物运到你们那的,一件都不会少。” 等电话那边说话,秦颂继续点头:“嗯嗯好,赵经理放心……嗯嗯好,那就先这样,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好好,再见。” 挂断电话,秦颂很是欣慰地看向齐慕,笑得很慈祥:“高中这么忙,怎么还大老远跑回来,外面又这么热。” 齐慕也笑,拉开书包拉链,把一个黑色的袋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里面装的都是他兼职赚的钱:“我是回来给那些小孩捐生活费的。” 闻言,秦颂的脸上立马有些不开心了,秦颂本来就是有些微胖的,随着年纪不断上去,整个人越来越发福,但就算是不开心,面上也还是慈祥。 他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将黑色袋子里的钱推回去:“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不需要你给他们捐钱,国家会给的,我也会给他们,你一个小孩把精力多花在学习上,别费这心思,知道了吗?” 齐慕没收钱,往沙发外面走了一步:“我时间很多的院长,而且,我就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想让他们过得更好一点。” “虽然我这忙确实也帮不了太多。”齐慕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秦颂这会儿才看见他手肘上的纱布,忙问:“手怎么受伤了?是有人找你麻烦吗?” “啊不是不是。”齐慕连连摆手,那天发生的事他是不会告诉身边的人的,不是怕面子上过不去,而是怕他们会担心。 “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没事的,已经快好了。”齐慕说。 “唉。”秦颂叹了口气,看齐慕的时候,眼底也带着丝愧疚:“这两年真的是太对不起你了,明明很多事情应该是我们大人来做的,但你却做得比我们还要好。” 齐慕脸上挂着不太明显的笑,没有说话。 “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你,现在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得要过得去,不要一直都堵在心里。” 齐慕点点头:“晓得的。” 离开院长办公室前,秦颂硬要把钱还回去,被齐慕耍滑耍过去了,走到楼下时,秦颂从楼上的阳台叫住他:“小齐!” 顿住脚步,齐慕回头看,秦颂语重心长地说:“我记得当年接走小柴的那家人是在陇南,以后有机会了,你也可以去看看他嘛,虽然不是生活在一个地方,但兄弟的情分还是不能丢的。” “……” “好,知道啦。”齐慕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招手。 * “小齐你真的要走啦?好舍不得你啊~”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走了才好呢,小齐就不适合待在这里。”欣姐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缓缓吐出一团烟雾:“这种地方能出去一个算一个,留下来也长久不了。” “嗯也是,等我赚够了钱,我也不干这行了。”女孩坐在欣姐旁边,憧憬道:“到时候我回老家镇上买个房子,也别说结婚了,就自己一个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再出去旅个游,哎呀,想想都很美~~” 欣姐笑着揽住女孩的肩,和她脑袋靠着脑袋,抬头看正在收拾东西的齐慕:“不在这里干了,打算去哪?” 欣姐一直是这个KTV大家都很喜欢的一个女生,对待客人她游刃有余,对待女孩儿男孩儿们也是尽自己所能地照顾,知道齐慕要走,她是真的替他感到快乐。 “我同学那里有个助理的活,我看工资很不错,就打算去那上班。”齐慕将不重要的东西都扔进垃圾桶,这一扔,准备带走的东西就只有一小袋。 他是初一来这里兼职的,粗略算算待了三年多,最后能带走的东西却并不多。 “同学?是上次带你走的那个男生吗?”欣姐问。 齐慕点点头:“是他。” 欣姐抬手吸了一大口烟,最后将烟头按息在烟灰缸里,说话的时候白色的雾飘在上空:“他和元元有点像哎,是我看错了吗?” 22. 晋江独家(加更)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但齐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毕竟连他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 坐在欣姐旁边的女生吃惊地坐了起来:“元元?我记得——他不是好几年前就被领养走了吗?” 欣姐抬手敲她的额头,笑她:“走了又不是不能回来,那么大个人了,说不定是想回来看看小齐呗。” 女生‘噢’了一声,还是很好奇地问齐慕:“所以真的是元元吗?他回来啦?” 齐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笑着打了个哈哈,话题就顺过去了。 等到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走之前,还有几个女生赶了过来,跟他嘱咐了很多话,齐慕都一一听着,最后还是欣姐打断了她们。 “只是辞职,又不是离开这个城市了,以后能见着。” 齐慕也笑:“欣姐说得对。在这里工作的日子你们都帮了我很多,谢谢你们,等有时间了,请你们吃饭。” “好啊好啊,那就等你请吃饭。” 齐慕点点头。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西宁的落日才姗姗来迟,白云被烧成一片红漫在天边,齐慕走在去公交车站的小路上,一如当年第一次来面试时的情景,只不过当时他的身边还站着那个喜欢叫他哥的男孩。 * 周一下午放学,老师一出教室,齐慕就抓起书包准备走,前桌的宋嘉言叫住了他:“班长——” 齐慕回头:“怎么了?” 宋嘉言将耳鬓的碎发捋了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老师讲的试卷我有一题没有听懂,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呃……”齐慕有些为难,今天是他去轮滑队上班的第一天,能不迟到还是尽量不要迟到的好。 他从课桌里抽出刚才上课讲的卷子,推给宋嘉言:“我现在有点急事,可能没办法跟你讲题,试卷上笔记我都做了的,你拿去看吧,实在不懂我明天再跟你讲。” 说完就急匆匆往校门口去了,留下宋嘉言和女同桌对视。 “班长好忙啊,每天一放学就走了。”女同桌小声吐槽。 宋嘉言倒是没什么情绪,拿着齐慕的试卷仔细翻看,满分一百二十分的数学试卷,齐慕拿了一百一十六分。 乐滋滋地将试卷收好,视线望向齐慕离开的方向:“因为班长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啊,平时放了学还要出去兼职,很累的。” 女同桌了然地笑笑,收拾书包:“是是是,我帮你说话,你倒好,帮他说话。” “哎呀。”宋嘉言轻轻推了同桌一下,耳朵微微发红。 * 轮滑队训练的场地在市体育馆内,齐慕停好自行车,又问了保安去训练室的路。 现在是十月的尾巴,天气没有那么热了,等到了晚上,还会感觉有些冷。 在离训练室门口还有十几米远的距离外,齐慕看见两个身穿蓝白训练服的男生正靠在门口,脚底踩着一双双排轮滑鞋。两人在聊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其中一个大笑着去拍另一个的背,被对方一个侧身躲开了。 “靠!”王岳川笑骂了一句,抬眼的时候正好看见齐慕,立马雀跃地跟他招手:“学神!这这这!快来!” 柴思元也循着声音看过来,齐慕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到跟前:“你们在等我吗?” “对啊,里面可大了,怕你找不到路。” 王岳川上前想要款住齐慕的肩膀,柴思元插了过去:“在这里工作要穿工作服的,我带你去领。” 完了又对王岳川说:“行了,你回去训练吧。” “??”王岳川一脸震惊,卸磨杀驴也没有这样的吧? 柴思元本来要走,见他还不懂,定住脚步,回头看他:“哑铃蹲半小时?” “得得得,马上走!” 然后,王岳川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走吧。” “啊好的。”齐慕点点头,快步跟上去。 柴思元穿着轮滑鞋在前面,按理来说人走路肯定是比不上轮子的,但柴思元却好像是在有意等他,一直在控制速度,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着柴思元的背影,想起刚才他说话时,很是自然地歪了下头,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长得很好看,这个动作落在齐慕眼里,就更好看了。 去后勤领好工作服,柴思元又带齐慕去更衣室,一开门,里面全是正在休息的队员。不同队的人队服自然不一样,齐慕放眼望去,看到了好几套颜色,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估摸着得有五六支队伍。 “队长。”一个和柴思元一样穿蓝白训练服的男生跟他们打招呼,柴思元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男生注意到了旁边的齐慕,眼睛顿时发光:“这是谁啊?” 柴思元指了指里面的一间隔间,对齐慕说:“去那里换吧。” “好,谢谢。” 放下书包,抱上工作服,离开前,齐慕又听见身后那人在小声问柴思元:“队长,那人是谁啊?” 然后是柴思元没什么起伏的回答:“新来的助理。” “!!”男生发出惊讶的低呼声:“长这么好看?是你朋友吗?” 柴思元很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训练完了?在这里偷懒?”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回来喝水,哈哈,真的……” 齐慕打开隔间的门,麻利换好工作服,和百佳乐那种黑白西装制服有很大区别,这里的工作服上身是红白竖领衬衫,下//身是藏青色工装裤。 穿上以后,齐慕对着休息室的镜子理了理领角,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柴思元双手抱臂靠在墙边,瞧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不错。 “走吧,我带你去我们训练的地方。” 穿着轮滑鞋的柴思元比平时更高,齐慕看他的时候得稍微仰头:“好,走吧。” 去训练室的路上,齐慕小声问他:“我听王岳川总是叫你思元,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都可以,想怎么叫都行。”他听见柴思元说。 齐慕眼睛弯弯地笑:“好,思元,你们训练一般到几点结束?” 柴思元:“平时一般到九点,最近有一场比赛要开始了,基本每天要训练到十一点。” 齐慕:“……啊,这样啊。” 训练到十一点的话,再请他们吃饭,对他们来说会不会太晚了?齐慕心想。 柴思元:“你如果觉得太晚的话可以早点走,工资不会少的。” “啊?不是的不是的,”知道对方理解错了,齐慕连忙解释道:“我是想等你们训练结束后,请你和王岳川吃饭,你们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们呢,不过你们训练到十一点的话,吃完饭会不会太晚了?” 柴思元停在一扇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齐慕望着他,有些紧张地捏自己的大拇指关节。 柴思元:“不会,我们平时都睡得晚。” 说完柴思元推开大门,齐慕跟着他进去。房间最外面的那面墙,是一块完整的落地窗,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月亮。 训练室宽阔无比,明亮的白炽灯铺满整个房间,不少穿蓝白训练服的男生女生在木质地板上滑行,速度快到只剩残影。 带队的教练看了他们一眼,一边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一边打着拍子督促其他队员训练。 先是跟柴思元点点头,视线停在齐慕身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 “是的。”柴思元说:“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他每天都回来,等会儿教练给他把大门钥匙吧。” 教练笑了笑,摆摆手‘嗯’了一声,对齐慕说:“等一下给你,你先去那边观众席等着,我还有话要跟小柴说。” “好。” 为您提供大神 MISS河豚 的《年下的温柔你不懂》最快更新 22. 晋江独家(加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3. 晋江独家 “好了,现在人来齐了,之前的所有基础动作都已经跟你们讲过了,现在一个一个跟着音乐完整来一遍,错一个动作就加训一个小时,知道吗!” 教练盘腿坐在训练场的地板上,手持一根一米长的白色塑料棍,每说一句话,棍子就在地板上敲得清响,平时在学校吊儿郎当的那群男孩们都怂了,乖乖排队等着教练检查练习成果。 上场的第一组是男女双排组,随着音乐的响起,两个人在场上翩然起舞,齐慕坐在观众席,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观看别人滑轮滑了。 齐慕不由自主看向柴思元在的位置,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柴思元的背影,他站在队伍最前面,乌黑的头发绑成利落的马尾,有那么几挫短了没扎住,落在了肩膀上。 等会儿,他应该也会上场的吧? 正在想,教练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听小柴说你叫齐慕?” “啊是的,教练好。” 齐慕有些拘谨地往旁边让了让,教练咧着嘴笑,说话的时候,视线也没移开过场地:“不用,我就坐一会儿。” “也不知道他们让你来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这群小崽子可不好伺候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我都管不住。” 说着,教练又上下打量了齐慕一番:“看你跟他们差不多大,斯斯文文的,到时候他们要是为难你了,就跟我说。” “啊哈哈,”齐慕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问:“应该不会吧,我看他们人都还挺好的。” 至少目前接触下来,柴思元和王岳川人都还不错,柴思元性格上冷了些,王岳川,嗯……天真了些。 都挺好的,齐慕想。 “挺好的?”教练哼笑一声:“以后你就知道了。” 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扔进齐慕怀里:“这是训练室的钥匙,最后一把,丢了就得自己配。” 齐慕握着那把小小的梅花钥匙,点点头:“好,谢谢教练。” “不用,先走了。”教练起身的时候在椅子上拄了一把,继续监督训练去。 齐慕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又看看身上的工作服,感觉后面的日子好像都在慢慢变得好起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场上的音乐换了首新的,齐慕没听过,但只是一个前奏出来,就已经将他的注意力给拉过去了,抬头一看,是柴思元上场了。 通铺的木质地板中央,少年蹲在那里,整个人都埋进膝盖里,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网束缚住了一般。 恍惚间,齐慕透过柴思元的身影,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被其他小孩霸///凌在墙角,默默落泪的男孩。 “是年的四月,你在风雪中走来,说不清楚,日子会好还是坏,我们在五月,丁香诗会后告白,谋划着未来,仿佛似,未来我们能够,去安排……”*(歌词) 场地中央的少年踩着音乐节拍,每个动作都几乎完美,齐慕没有戴眼镜,但视线却始终跟随着他,挪不开眼。 朦朦胧胧间,有一个少年弯腰双手扶着膝盖,看他的时候眼里的光好像星星。 “哥,你看我滑得好吗?” “哥,老师说轮滑还有专门的比赛,等我以后参加比赛了,拿的奖杯都是你的。” “哥,我真的好想时间再快一点,我想快一点长大,这样我也能为你做很多事情,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 “跟我来,七八九月我猜阴霾散开,等等看,十二月请为你春暖花开,跟我来,一月二月溪水冻成石块,再等等看,等三月暖了把房盖……”*(歌词) 眼眶微微泛起湿意,齐慕起身悄悄走到了训练室门外,将音乐声关在里面。 一曲完毕,王岳川在队伍前面手舞足蹈地给他打call,柴思元从场上下来,没有看见齐慕的身影,心绪渐渐烦躁不安起来。 * 晚上十一点,教练摇铃下课,所有队员都哄嚷着喊累,王岳川已经累得直接瘫倒在地板上,连声儿都吭不出来了。 齐慕小跑到他们跟前,给每一个人都分了水,到柴思元的时候,他问:“你们结束了是吗?” 柴思元拧开瓶盖连喝了好几口,因为喝得太急,有几滴顺着下巴落在了衣服上,晕出了几点深色。 一瓶喝完,柴思元点点头:“是的,结束了。” 齐慕又很贴心地递了张纸给他擦汗:“那我们现在出去吃饭吗?我知道有一家烧烤店很好吃。” 柴思元垂眸看着他:“都可以,你选。” “嗯……”齐慕踮着脚帮他擦了汗,刚想说那就去吃烧烤,旁边其他人凑了过来。 “哎你就是新来的助理是吧?”一个板寸头男生凑近了看齐慕,惊叹:“你长得好帅啊!是队长的朋友吗?” 对方离得太近了,齐慕有些不习惯地后退了半步,柴思元冷着脸撇了那个板寸头一眼,不动声色往齐慕身边站了站。 齐慕:“啊我和思元是同学,他介绍我来这里兼职的。” 又有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单手托着下巴,道:“感觉你好眼熟啊,是在哪里见过你吗?” 王岳川从地上爬起来,勾着那人的肩膀:“当然眼熟了,人家可是全市中考前十的学神,上过电视的好吧。” 那人瞪大眼:“我去,这么厉害!” 所有人都沸腾了,围过来问齐慕是真是假,齐慕笑得有些尴尬:“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都全市前十了,上电视了,这还不夸张啊,我要是能上电视,我爸直接都不管我了,爱干嘛干嘛,他得转头叫我爸,哈哈哈……” “是啊,我家那老头,天天拿我跟别人比,别说全市前十了,但凡平时能考及格,直接我想要什么给什么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着,齐慕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夸,脸上有些臊得慌,他悄悄看了柴思元一眼,却发现他难得嘴角挂着抹笑,显然心情很好。 “那既然这样,正好你第一天来咱们队里,得给你办场迎新宴啊。”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哎上个月紫阳街不是新开了家日料,我们去那吃呗,正好我饿了。” “成啊,走!” 众人一拍即合,都没给齐慕拒绝的机会,一群人就左手搭右肩地并排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齐慕有些苦恼地看向柴思元:“要么,还是下次请你和王岳川吃饭吧。” 柴思元欣然接受:“好。” 为您提供大神 MISS河豚 的《年下的温柔你不懂》最快更新 23. 晋江独家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4. 晋江独家(加更) 日料店在紫阳街最热闹的区域,因为是新店,哪怕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人流量依旧大。 齐慕是坐柴思元的车来的,路上有点堵,等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乌压压坐满了,只剩下两个门口的位置,看来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你们来啦,快坐快坐!菜已经点好了,马上就上。”王岳川向他们招手。 “……好。”齐慕略微有些紧张,他还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吃过饭。 以前还在福利院的时候,是秦燃来找他们吃饭,经常是三个人,几种菜换着吃,等再大一点,那个人走了,他就是一个人吃饭…… 门口的位置经常要上菜,很麻烦,本着礼貌,齐慕想坐在门口的,但柴思元却在他快要坐下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再毫不费力地把他推到里面的位置,自己在门口坐了下来。 齐慕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柴思元:“那个,坐在门口吃饭会不方便的,还是你坐里面吧,训练一晚上了,多吃点。” 柴思元气定神闲地撕开碗筷的塑封,推到齐慕面前,齐慕一顿:“谢谢。” “我也不饿,”柴思元抓过原本放在齐慕面前的碗筷,撕掉塑封自己用。 齐慕:“……” 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来,让我们欢迎齐助理的到来~” 男生女生们举杯欢呼,齐慕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仰头喝下一杯清酒,有人惊叹他酒量怎么这么好,还有人不断将烤好的肉盛盘推到他面前。 年轻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总是热闹的,菜一波一波上来,酒一杯一杯下肚,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齐慕脸颊微微泛着红,安静地听他们说了不少轮滑队的事。 突然又一个女生问:“怎么今天没见采薇姐来啊,没叫她吗?” 另一个短头发女生嘴里吃着虾,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叫了,但她说不想来,回家了。” “啊?”一个男生调侃地看向柴思元在的位置,打趣地说:“今天队长都来了,她没来说不过去吧?” “是诶,采薇姐干什么去了?平时不是队长去哪她就去哪的吗?” “你问我我咋知道,可能真的是训练太累,回家休息了吧……” 齐慕转头朝身边的人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看见柴思元正仰头喝酒,于是立马又移开了。同桌的人还在说,齐慕听了一会儿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口中的那个采薇姐原本是轮滑队的队长,从小就学轮滑,四年级进市队,拿过很多比赛的奖项,是教练们重点关注对象。 然而后来柴思元进入市队了,很快就把她队长的位置给挤走,跟匹黑马一样,拿的奖项也一点点追上。 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该懂的都懂了,优秀的人自然也更喜欢优秀的人,朱采薇从最开始的想跟这个人较量,到被折服,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王岳川闷下一口酒,指着柴思元笑着说:“咱们脑子里的东西是见不得人,他脑子是实心儿的,掰开了也没东西可以看哈哈哈。”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思元,你看采薇姐多优秀,那么多人追她,人家就稀罕你,结果你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人家,不妥不妥啊。” 众人一顿大笑。 柴思元一句话也没吭,默默喝自己的酒,其他人笑了一会,顺着话题就开始将黄腔,女生们听着不得劲,也喝得有些多了,手拉着手去外面吹风。 几个女生一走,男孩子们说话就更大胆了,有些话连齐慕听了也脸红。 抱着酒杯刚要喝,一个男生突然邪笑着问齐慕:“小齐哥,你有女朋友吗?” 齐慕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脸颊和鼻子都比刚才更红了,他摇头:“没有。” “真的?!”男生有些不相信,身体往这边坐了点,王岳川被挤到了就有些不乐意,又把他推远了些:“啧,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滚。” 男生笑咧咧地作势打了王岳川一下,继续问齐慕:“真没女朋友啊?我不信,那总有女生追你吧?你长这么好看,肯定有。” 齐慕还是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百佳乐上班这么久,没喝过这种清酒,没想到后劲还挺大。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落在耳朵里感觉痒痒的,还很好听。也因为喝了酒,胆子大,齐慕没有掩饰:“而且我喜欢的不是女生。” 有关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向谁掩饰过。 “!!!” “我天!”男生满脸震惊,就连旁边的王岳川和柴思元也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王岳川抬手在齐慕面前挥了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说胡话?” 一声哥把齐慕给叫住了,他眨了眨眼,怎么看眼前的人怎么模糊。 “哎小齐哥,那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啊?” 旁边的人说话的声音带着笑,齐慕眨眨眼,脑子里想到的是不该想的人。过了一会,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他说:“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太幼稚。” “啊~”男生了然地笑笑,王岳川瞪了那个男生一眼,让他别再问了,又用口型对他身后的柴思元说:“这怎么办啊?醉了?” 柴思元垂眸看着齐慕,墙上的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放下筷子:“我先送他回家吧,你们继续。” “那也行,那你们路上慢点哈。” 柴思元‘嗯’了一声,将齐慕座位后面的书包提到肩上,俯身问:“能走路吗?” “能,我没喝多。”齐慕声音蔫蔫儿的,摇摇晃晃站起来,强打起精神看他:“我很好。” 柴思元眉尾微扬:“那就行,走吧。” 柴思元率先走在前面,齐慕摇摇晃晃在后头跟着,偶尔脚下会有些站不住,要扶着墙缓缓,前面的人就会停下来等他。 日式的木质长廊下,白色的窗帘被夜风吹起,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等到车上时,齐慕是真的有些醉了,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他从书包里把眼镜掏出来带上,柴思元对司机说:“去老城区。” 司机应了声好,点燃车往老城区的方向开。 马上就是十一月了,道路两旁的树叶落了一地,车窗开着,夜风吹进来有些冷,齐慕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外套拉拢了些。 柴思元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九/八/年的车子还不是很先进,车窗都是靠摇的,柴思元俯身越过齐慕,将他那边的车窗一点点往上摇。 他这样一靠近,齐慕能很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洗衣液和沐浴露的皂香味,也有刚才包厢里食物的味道,还参杂着夜晚风的冷冽。 齐慕想起以前他们刚在百佳乐上班的日子,夏天晚上结束了回到家都热得不行,热水也不烧了,直接用冷水冲澡。 那会儿他们刚出去上班,一天挣不了几个钱,有时候打翻了酒甚至还要倒贴,赚到的钱只能算是勉强够他们活下去,日用品什么的,都捡着便宜的买。 刚上初中的两个少年,个子都拔得很高,挤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帮着洗,齐慕帮他打香皂泡沫,他帮齐慕冲水,一个澡能洗大半个小时,满屋子都是这种皂香味儿。 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一下,柴思元重新坐回去以后,齐慕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 车子停在老城区大门口,下车后齐慕几乎是被柴思元半扶半抱着回家的,从书包里找到钥匙,门一开,还没等柴思元把人扶到床上,蜷缩在门口的燕秋先被打开的门给撞醒了。 柴思元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撞到,连忙空出一只手拍开墙上的灯,看见燕秋正坐在门后面,乌黑的头发睡得稀乱。 两个人都还没有正式见过面,柴思元被吓了一跳,丝毫没有将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孩,联想到现在这个人身上。 而燕秋看见齐慕不省人事,不知道他是醉了,还以为是被面前的这个人怎么了呢,瞬间露出凶狠的表情,想咬。 “小黑……”齐慕说话带着气声儿,鼻音很重。 燕秋听到声音,脸上的凶劲立马消了下去,齐慕摸摸他的头:“小黑乖,他,不是坏人。” “呜~”燕秋的喉咙里发出轻哼声。 “……” 柴思元叹了口气,将齐慕扶到床上躺好,又去卫生间接了凉水,回来的时候看见燕秋坐在地上,额头贴着齐慕的手背。 他不知道这个男孩是谁,为什么会在齐慕家,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就是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比刚才吃饭的时候,听见齐慕说那句话,还要不舒服。 在床边坐下,柴思元用湿毛巾盖在齐慕的脸上。 因为醉着的缘故,齐慕感觉脸颊又烫又红,清酒和平时喝的酒好像真的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度数不高,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多喝了几杯,于是就醉成这样了。 之前在车上特意戴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以至于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脸上有一只手在动,齐慕下意识抓住,眯着眼看那个逆着光的人。 喃喃道:“元元,你回来啦?” 齐慕的声音温柔又好听,但柴思元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他始终不说话,低头看着,整个人像是沉在了齐慕的眼神里。 “你训练结束了吗?”齐慕拉着他的手,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也对,没有鞋子怎么训练呢,比赛快要开始了吧?再等等,我马上就能把鞋子给你买回来了,再等等,好吗?” 说到鞋子,齐慕哽咽了一下,很多不好的事都被唤了起来,柴思元抬手轻轻抚摸他的眼尾,指尖被眼泪烫得有些颤抖。 为您提供大神 MISS河豚 的《年下的温柔你不懂》最快更新 24. 晋江独家(加更)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晋江独家 这些年来,齐慕一直会断断续续做同一个梦,梦到柴思元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双坏了的轮滑鞋。 那是他们刚上初一的时候,白天他们在学校上课,下午放了学去百佳乐兼职。十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手上的酒给卖出去,是欣姐半笑半骂地领着他们,一步步教的。 后来齐慕学到技巧了,渐渐能自己想办法把酒卖出去,学校老师也在那时候给柴思元报了一个轮滑比赛。 于是他们下了班以后,齐慕会陪柴思元在出租屋后面的操场上,练一个小时的轮滑。 柴思元在轮滑上的天赋很好。和轮滑队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从小就学,甚至连他的第一双轮滑鞋,也是秦燃不喜欢想要丢掉,被齐慕要过去的。 “哥,鞋子坏了,重新买一双好贵……”柴思元眼眶有些红,但是没有哭:“不然……我不去了吧,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我去。” “不行。” 齐慕一口回绝,蹲下直视柴思元的目光:“不可以放弃,我会给你买最好的鞋子。” 眼红的少年一把抱住齐慕,眼泪始终含在眼眶里,最后坚定地跟他保证:“嗯!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向他们证明的!” …… 清晨,齐慕是被一阵饭香给唤醒的。 眼睛困到睁不开,太阳穴那快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以往喝了酒,他都会吃醒酒药,但是昨天……他是,怎么回来的? 空气里飘着饭菜香,齐慕翻了个身侧躺着,自从燕秋住在他家以后,秦燃经常会过来,有时候是大早上来送早餐,有时候是下午放学了,给燕秋带饭。 “秦燃,你在干什么啊……”齐慕呢喃了一声,头很痛,说话都有些费劲:“在做饭吗?” 厨房里传来洗碗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少年刚睡醒没多久,略带慵懒的回答:“嗯,早饭已经做好了,起来吃饭吧,吃好送你去学校。” “呼……” 齐慕深深呼出一口气,半睡半醒着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昨天回来以后貌似也没有洗澡,身上黏黏糊糊有些难受,他想直接冲个冷水澡。 拧开水龙头,凉水哗哗灌进桶里,还有一些溅了出来,滴在手臂上,齐慕脑子有些放空,他还在想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他记得昨天吃饭的时候,那些人一直在说他们的副队长,也有说柴思元,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他总感觉很渴,于是一边听一边喝酒。 在后来,好像又有人在问他,问了什么? “小齐哥,你有女朋友吗……” “真没女朋友啊?我不信,那总有女生追你吧?你长这么好看,肯定有……” 那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喜欢的不是女生。” “!!!” 齐慕猛地瞪大眼睛,急慌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不断将水打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最后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不可置信。 他,他昨天,都说了什么啊? 卫生间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碗筷与桌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为什么会有碗筷的声音,秦燃是不会做饭的,每次来都是去店里买现成的,到了以后也直接就着包装盒吃,根本不会踏进厨房一步。 那……外面的人是……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到齐慕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先一步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老城区的房子都是平房,背后还靠着大片的绿化树林,一到夏天蚊子就会很多,所以他很少会把房间的窗户打开。但也因为是平房,一楼会有些潮湿,不通风的话就会有一点儿潮湿的霉味儿,光线也不是很充足。 但今天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所有不好闻的味道都被风吹了出去,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餐桌旁,那个身形高瘦的少年的身上。 是他。 听见开门的声音,少年半侧着身子回头,头发因为常年扎起来的缘故,不扎的时候就有些微卷,落在肩膀上,给少年平添了股慵懒,还有来自他本身的冷冽。 “收拾好了?好了就出来吃饭吧。” 燕秋已经坐在餐桌前了,也回头看了他一样,脸上带着很乖巧的笑,柴思元分了一副碗筷给他,他就抱着碗专心吃饭。 之前齐慕教过他用筷子,但怎么也教不会,还是后来秦燃买了叉子跟勺子回来,燕秋才算暂时能自己独立吃饭。 “……我,我马上就好。”收回眼,齐慕轻轻关上卫生间的门。 这下昨天晚上的事也缕清了,他在饭桌上喝多了,现了洋相,是柴思元送他回来的。 齐慕双手撑着洗手台,很是懊恼地叹了口气,喝酒是真的很耽误事,尤其还是喝醉以后。 在卫生间又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齐慕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 家里只有面条和鸡蛋,看着桌上的煎蛋油条和白粥包子,齐慕猜柴思元应该也是在早餐摊买的,就是不知道他是几点钟来的,还是说他昨天晚上没回去,睡的他家? “坐吧,我看你家没有多的凳子,就买了几张。”柴思元将桌子底下的凳子拖出来,齐慕连忙道谢,然后乖乖坐下。 “早上油条吃太多不好,所以我没做多少,可以多吃点包子。” 面前的碗里被对方夹了一个包子。 “粥也可以多喝点,对胃好。” 忍下心中的尴尬,齐慕低头咬了一口包子,居然,意外的好吃。 “这,”齐慕抬头看柴思元:“你在哪里买的,和我平时买的好像不太一样。” 柴思元嘴角带着笑,喝了白粥:“那你可买不到,是我自己做的。” 齐慕:“……!!!” 他不可思议地看看柴思元,又看看碗里的包子,以及桌子上的其他东西,艰难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柴思元:“嗯,我不知道早餐店几点开门,又担心你醒过来觉得饿,所以就让司机把我家里的食材送了一点过来。” 所以这些东西不是买的,都是这个人自己做的。 “那,那你昨天是谁在这里的吗?”他又问。 柴思元吃饭速度很快,碗里的粥已经见底了:“嗯算是,昨天你喝醉了,怕你吐在床上,我守了你一夜。” 这下齐慕是彻底呆住了,大概是不想让他觉得太尴尬,柴思元打了圆场:“放心,你昨天一觉睡到的天亮,没有吐。” “……” 齐慕讪笑着:“谢谢。” 这可真是…… 齐慕再也不说话了,埋头吃自己的早餐,燕秋早就稀里哗啦吃饱,此刻正蹲在窗户前,看外面伸进来的绿叶子。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齐慕发现他特别喜欢绿色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绿色的,他都喜欢,秦燃也知道这一点,齐慕经常能看见秦燃随便从地上捡一片树叶,拿去逗燕秋玩。 早餐结束,齐慕主动承担了清洗碗筷的工作,柴思元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他:“那个男生是谁,为什么会住在你这里?” “你说小黑啊。”齐慕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那个男孩,继续手上的动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那天秦燃,呃就是你第一天来这里的天,见到的那个男生。” “秦燃不小心撞到了他,又不敢把人带回家,但总不能把人仍大街上把,所以就先暂时住在我这里,我在家的时候就我管他,家里没人他也很乖,不会乱跑乱动东西。” “……哦。”柴思元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天花板上的灯。 洗好碗时间已经无限接近七点了,齐慕麻利收拾好书包,临走的时候时候还是指了指柴思元的头发。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的头发一直没有扎起来,有一小撮刘海弯弯斜在脸颊上。 “你头发不扎起来吗?”齐慕。 闻言,柴思元亮出自己的胳膊,上面空空如也:“昨天晚上扶你回来的时候,发绳丢了,没东西可以扎。” “啊,”齐慕脸上又有些热了,他尴尬地左顾右盼了下,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床旁边的书柜上:“我这里应该是有的,你等一下,我找找。” 便见齐慕放下书包,小跑到书柜前翻找。 在他的所有‘家当’中,书占了很大的比例,从上一个房子搬到这里,光是书就搬了大半天。 齐慕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了大半天,最后在柜子的最上层翻出一个黑色,带有可爱小柴犬装饰的头绳,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用过,上面蒙了薄薄的一层尘。 柴思元倚靠在门口,看见齐慕先是用纸巾将小柴犬上面的灰尘擦去,然后又转头去了卫生间,等再出来的时候,那根头绳已经很干净了 “这个是以前我弟弟用过的,可能会有些幼稚,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用这个,等会儿到外面了你再买新的。” 柴思元微微垂下眼,那枚头绳正静悄悄躺在齐慕的手心里,上面的小柴犬吐着粉红色的舌头,特别可爱。 “谢谢,不幼稚。”柴思元接过头绳,抬手三下五除二地就扎好了头发,还顺带将那个小柴犬装饰挪到了最上面。 齐慕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感觉你用这个还挺合适的,很好看。” 柴思元也点头,转头看着齐慕说:“那不然就送给我吧,省得我再出去买了,我很喜欢这个。” “……啊?” 柴思元就站在齐慕面前,看他的时候泰然自若。 齐慕脸上的笑有些僵住,虽然这个人的年纪比他小,但不论是身高还是气质,都经常会让他产生一种,这个人其实比他大的错觉。 莫名又想起了那个人,心中将两个人一对比,头一次他感觉,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吧,只是刚好名字一样,爱好一样。 这样想着,齐慕看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心态似乎也比之前更放松了,重新对柴思元扬起笑意,说:“你喜欢就留着吧,反正,我也用不到。” 说完,齐慕抓起书包往门外走:“我要去学校了,再不去就得迟到了。” 从小平房到巷子口要走一段路,齐慕怕时间会来来不及,脚下走得很快,柴思元从后面跟了上来,提醒他:“不用着急,司机就在外面等着,开车很快就能到。” “好,”齐慕脚下的速度放慢了些:“平时赶时间赶习惯了。” 柴思元点点头,后面的一路他们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等出了巷子口,果然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那,是之前他坐过的那辆。 齐慕将背上的书包习惯性往上提了提,刚打算过去,突然感觉身旁的人停下了脚步,于是他也停了下来,看向柴思元的目光略带疑惑。 “怎么了?” 柴思元站在巷子口,身形比马路旁的云杉树还要挺拔,他还穿着昨天吃饭时的那套白T,身后的红砖墙将他衬得极为透亮。 齐慕看见他抬手将落在肩膀两旁的头发往后扫,随后慢步走至他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 “昨天吃饭的时候你说,你不喜欢女生?” 为您提供大神 MISS河豚 的《年下的温柔你不懂》最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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