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鲁立的渺小奋斗》 第1章 日子,携带着春、夏、秋、冬各色时光,在大地上跋涉着,叫人的情感有时给引渡走进缠绵甜蜜的梦境,有时又给驱逐缩进瑟瑟喊痛的角落…… 唐鲁立这下觉得自己真是太多情善感了,竟然在很不应该的时候对一个靓妹子产生了单相思,害自己面前垂挂上灰色的帐幔,不时给折磨得神魂颠倒,贮存下不少无端的愁绪,没法象树叶一样轻松将它抖落。 鲁立心目中的那朵魅力无穷的花,并不是这下才走进他的视线的,以前他看她除了觉得她好看之外,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其他很特别的感觉。可是不久以前,他在早上看见她穿着一件连衣裙到学校上课时,竟在猝然之间,象是月亮的果盘把多情盛满了,溢出来,他一下子就让她“强烈”地进入到了他的梦里,裙裾和倩影在他的心湖驻扎,盛开,从此叫他对她梦绕魂牵,脑子里千百回地出现她,纠缠她,渴望从她身上获得能让自己的心得到温暖和栖息的地方。 其实讲起来,唐鲁立并不会随便暗恋妹子佬女子的,到这下为止也就是一个,而她就在他们班,名字叫做童彩雪。 “你莫跟我讲你喜欢我,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我要好好学习!……” 一滴水儿掉落,如童彩雪的眼睛空灵,清澈。当她的目光与唐鲁立相接时,跳动着的,就似溪水潺潺。 这是一个梦,唐鲁立曾经做过的梦,在这个梦中,童彩雪似乎挺生气一般地跟他讲出了这样的话儿。 虽然这只是梦中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在现实当中发生的,但唐鲁立醒来以后,却非常把它当一回事:“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老天爷在好心提醒我哩!我可莫乱去打她主意,到时叫自己厕所里点灯,找屎死!” 鲁立在心里边这样警告自己。 于是他便从此努力让自己的多情隐去,让它藏匿在自己内心的岩石中,不敢乱出圈,傻乎乎的在她面前表现出过分的样儿来。 这一日下午第二节课下课之前,唐鲁立真真实实地想向童彩雪借她的化学笔记抄一抄,因为他这一科还学得很糟糕,希望能快些补上去。可放学以后,绝大部分外宿生背着各自的书包走出教室时,她却早就借故溜走了。 唐鲁立觉得无奈,心里想:“人家可能已经晓得了我的坏心思,才不触这个霉头呢。想借她的笔记抄?门都没有!” 他是一个初中内宿生,没事不需要离开学校。去学校食堂吃晚饭还太早,就携着自己下午上课带到教室去的两本书、笔记本和笔,走到教学楼背后的田径场边上去。才在那儿站了一下,就听见了身后树枝响,等了一会儿又没见那人到他跟前来,便说了一句:“傀儡上戏台,背后有人!”回头去一看,果真是有人,那人是长得挺黑瘦的同学邓远飞。 这邓远飞是安都公社此时还没改称镇书记的儿子,在唐鲁立班上,算得上是一个“高干”子弟了,但论相貌,他却还没唐鲁立那么白净,那么象个城里人。 这时田径场远处有学生在打羽毛球。那些学生唐鲁立都不认识,可能是学校运动队的,不然就是一些体育积极分子,到了放学时间就去打羽毛球,没有心急回家或者回学生宿舍去。 微风从半空中向唐鲁立吹来,带着挑逗的意味,轻轻地吹到他的脸儿上,叫他感受到舒服、惬意。 “唐鲁立,你这人真怪!一个月也不吃一次肉,全吃青菜,你怎么那么省,不买点儿肉吃啊?”邓远飞开口问唐鲁立。 唐鲁立听到他讲出这种多嘴多舌、象旁若无人似地把一种细钩钩硬塞进人的心缝里去的话儿,当下就起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自己一个不想让人注意的给挑了出来,而他家里又没有经济能力让他给予改变,他就由不得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家里的情况他不想让邓远飞晓得,就笑笑撒谎说:“对我来讲,吃猪肉是月光晒谷,无用。我从来就只喜欢吃青菜,在家里都不吃肉哩!” “那可不行,你人这么瘦,怎么能不吃肉呢?不吃肉可没力气。”邓远飞眼睛闪出一点儿天真地说。 唐鲁立嘴巴张了张,还想回他什么话儿,这时班主任胡老师忽然从他们背后向他们走了过来。 “唐鲁立,你还没回宿舍啊?”胡老师在离他还有几步路远的地方时,开口问。 “是,胡老师。”唐鲁立立刻转回头去回答她。 “你们在看什么呢?”胡老师一边再问,一边走到了他的跟前。 “没有看什么,就是在这儿站站。”唐鲁立显得有点儿腼腆地笑着再回答她。 邓远飞瞧向胡老师,说:“胡老师,你们女生穿运动服很好看,你也穿一件去打打羽毛球吧……” 唐鲁立想纠正他:“女生是指女学生,胡老师不是学生了,哪儿还能再那样叫呢?” 可他说:“没事没事,女生是指女的,都可以叫。” 唐鲁立觉得他非得要那样叫,是他的权利,就没办法了,不好再继续纠正他。 这时童采雪从旁边走过,肌肤象鲜嫩的白菜杆,泛出莹莹的水光。一头短发遮住了耳朵,脸形圆润,杏核儿眼,双眼皮,小嘴,鼻子很挺,整个轮廓看上去相当美。而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连学习成绩也很突出,常常考全级第一。 “童采雪,你刚才是去了哪儿啊?怎么还没有回家呢?”胡老师一见她,脸上立刻便露出了喜爱和愉快的神情来。 “我去找我们那儿住的一个妹子佬,想跟她一起回家,可她已经先走了。”童采雪回答说,没有看唐鲁立这边,然后就想走过去。 就在这时,陈老师从教学楼出来了,在她旁边走过时,也满脸带着亲切的微笑,向她竖起拇指说:“童采雪,你可真棒呵,今次数学成绩又考了第一名!” “不棒,不棒,我还得再好好学习才行,不然以后会退步的。”童采雪谦虚地笑着说。 陈老师再道:“棒,棒,非常棒,狗咬鸭仔,呱呱叫!我教过的学生就数你数学学得最好了!” 这时童采雪变得难为情起来,不再回应他,只转头跟胡老师道一声:“胡老师,我这下先回家去了。” 一边说,她一边向胡老师和陈老师挥挥手,然后有些心急似的快快离开了这儿。 陈老师也没有再在这儿多呆下去了,跟胡老师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他也离开了这儿。 胡老师继续跟唐鲁立交谈,突然告诉他:“唐鲁立,你们快初中毕业了,很快有中专可以考。我晓得你家里比较困难,所以我这下想,你是不是可以去报名考呢?” 她这样的话儿,唐鲁立可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因为在这之前他有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打算:那就是象数学家陈景润那样在将来也能够成为一个大学教授甚至科学家,目标定在高中毕业以后考上大学。 哪晓得这下胡老师却特意来找他谈话,建议他考中专! 这是很叫唐鲁立觉得意外的:如果胡老师不跟他谈起这样的话题,他不会想到一个学生读完初中以后,还有中专可以考。所以他在自己的心中就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于是对胡老师的这个建议不能不保持沉默,不置可否,撇过头去,没有讲什么话儿。 胡老师好象对唐鲁立考不考中专也并不是很上心,见他把头撇过了一边去,她就不再跟他多讲什么话儿了,只是又道:“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考上中专以后早些读出来,也是挺不错的。” 然后她就从他身边走开了,向教师宿舍那边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夜,唐鲁立的内心被胡老师跟自己讲的考中专的问题缠住,心在暗地里翻涌,总是不由自主地生出烦躁,难以安定,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要去报名好,想了好久以后,才最终拿定了主意:不去考,先读上高中,到时去考大学就行了。 第2章 生活对有些人是很不公平的,在这个世界上这没法避免和消除。当你被生活中比较大的痛苦或者烦恼折磨着的时候,阳光好象藏匿起来,大地被白色占据,湿冷成为主旋律,满天满地的沉渣不时的在各个角落乱飞,总有不能自净的感觉。你的心因此老是身不由己地记着它,有一些过了很久以后都仍然清晰地记着,那日子就觉得很难过、很慢过。而如果你没有被比较大的痛苦或者烦恼折磨着时,每日都是按部就班地带着课本、纸笔等到教室上课、到食堂打饭、回宿舍吃饭、再到教室去晚自习、最后回到宿舍去洗澡、洗衣裳、睡觉,则日日好象都是差不多的,没有一点儿深刻点儿的记忆,那日子就很快、很容易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唐鲁立便“突然”“发现”,他们到了要参加初中毕业考暨中专考的时间了:为了这次考试,学校临时挂起了大红布横幅标语,上写:“决战中考,改变命运”、“给自己撑起一方未来的天空,给父母送去一片希望的慰籍”、“拼搏进取,一切皆有可能!我们的梦想一定能实现!”然后老师又叫他们提前照集体毕业相…… 那毕业相是各个班自己同学、老师一起照的,男女同学和老师同照进相片去的那一张,分四排来照,女同学两排,在前,男同学也两排,在后。因为按身高由中间向两边排过去,最高的在最中间,童彩雪站第二排,是在最中间,唐鲁立站第三排,也是在最中间。 在这之前相当长的时间里,唐鲁立一直埋头学习,大量地去做各种各样的数学、物理、化学题,英语也每日坚持学一下,虽然心中也没对自己能够考到什么成绩有一个明晰的认识和期待,但他却心情非常放松、自然地在需要他们进考场去考试的时候走进了考场去。 第一日他们上午考数学,下午考语文。 在上午唐鲁立从学生宿舍走向考场的路上,他遇见了童彩雪,完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他一看见她眼睛便忍不住“追”着她的身影看,恰如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 最近一段时间,唐鲁立在学校每次能够看见童彩雪的时候,那内心都很不好受,总为她所“挑逗”、“引诱”:时不时要注意她,心中期待她也回望向他,特别是能与他“亲近”。而她却好象从来没有象他关注她那样关注过他,一次也没有正眼与他相向过,更莫讲是有点儿特意和含情脉脉那样把眼睛瞧向他了,总叫他很懊恼和无奈。有一次放学后,唐鲁立在教室里画写宣传栏。当时同在教室里的还有两个同学在搞清洁卫生。童彩雪看着应该是无意的,也没有马上回家去,而是留在教室里和那两个搞清洁卫生的同学闲聊。她一次也没有跟唐鲁立讲话儿,可唐鲁立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点儿幻想和甜蜜,身不由己地认为她是因为对他也象他暗恋她那样,找机会跟他“亲近”、“亲近”。这无疑是很可笑的事情。别人到你跟前和附近来,你没暗恋她的时候,你会对她无动于衷你暗恋她的时候,你就要把她朝和你的“亲近”关系上扯,这真有点儿自作多情了。不过就算这样,因为有十分八分钟时间童彩雪站到唐鲁立背后只一步路远的地方看着他画写,还用普通话讲出了一句话儿:“画得真好看,写得真漂亮!”他的内心也感觉甜丝丝的,希望她能够“陪”着他到他完全把宣传栏画好、写好再回去。但她并没有在教室里呆那么久,在唐鲁立快画好写好之前十分八分钟,她就自言自语似的跟那两个搞清洁卫生的同学说:“我这下要回家去了,作业还没有做。”然后她就离开了教室。 凡是在童彩雪不再在学校,唐鲁立看不见她的身影的时候,虽然他也还时不时想到她,记着她,但给她“折磨”的感觉,那可就大大地减轻了,变淡了,人变得非常放松和舒适,好象对童彩雪也不再想入非非了差不多。这不晓得是男人的天性,还是人的天性和生活的本质,我们容易为总出现在我们面前、打动我们的心,却叫我们难以得到的人和事物感到烦恼,深受折磨,一旦看不见了,情况就大为改变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能就是这样的道理。 虽然唐鲁立这下对童彩雪比较注意,但逢到要考试的时候,他也不能太分心。靠试室左面的一扇窗子外,已经挤满了紧张、心急地想快些进入考场的学生。他进了试室以后,马上便按照自己的准考证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来,虽然童彩雪比他前一排,但因为他在第二组,她在第四组,他也只向她那边望去了一眼,然后就再没有向她望了。 两个监考老师进来,一个是唐鲁立从没见过的,一个是他们本校的初一老师。那个唐鲁立从没见过的监考老师宣布了考场纪律。跟着就检查准考证,检查完便发试卷,发完以后又用普通话宣布:“现在大家开始答卷吧!” 这一说,坐在试室里的学生们便拿起各自的笔,开始紧张地答起试题来。 阳光有一些从窗户外斜射进试室,亮亮地照在那些在思考、快速地答着试卷的学生的身上。 唐鲁立从没见过的监考老师态度很严肃、认真,总在试室里走来走去,本校老师则要么站在讲台上,要么就走到了门外窗前去,从那儿向试室里边望。 唐鲁立神情镇定,不慌不忙地尽自己的能力去答题,总体觉得不是太难,但也遇到了一两道难题。过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虽然离规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必须停止答卷,但也有人开始陆续交卷了。不过唐鲁立不受影响,仍然按照自己一向的习惯,把试卷答完也继续留在试室里检查自己的试卷有没有能够做而没有做对,或者做得不大对的,看出来就给它们改正一下。直到监考老师讲时间到了,他才拿了自己的试卷交上讲台去。 走出试室,胡老师和陈老师站在一起,但没人询问唐鲁立考得怎么样,而在童彩雪从试室走出来以后,胡老师则满脸非常亲切的微笑,十分关切地向她询问: “童彩雪,这次数学考得很满意吧?” “还行,应该是考到了我自己的最好水平。”童彩雪神情愉快地回答她说,嘴角扬起了一道非常好看的弧线。 “行,行,很不错,很不错。”胡老师脸现满意的神情点点头说。 陈老师也满脸带笑地对她竖起拇指道:“嗯,那么有信心那就好,在我们的眼中你是最棒的,越是铁槌打铁砧硬碰硬的时候,你越考得好!” 同班同学当中有一些人是很佩服童彩雪的,这时也考完试从考场里出来了,都纷纷围住了她,仿如一餐十五个人食,七嘴八舌,有的问这道题的答案,有的问那道题的答案。 童彩雪看着应该没多少心思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想回家去了,所以显得不是很情愿地回答了他们几个问题,然后便说:“我要回家去做饭了哩。”然后就走了。 第二日考物理和化学,唐鲁立的心在考试上,没有特意让自己的眼睛去寻找童彩雪,也没有在试室外边遇见到她,连在试室里,他的注意力也在试卷上,没有特意去搜寻她的身影,只撞见了她一次。 唐鲁立的这两科考试,象前一日的两科考试那样,自我感觉考得挺顺利,挺合自己的意的。 第三日考地理、生物和历史,情况象前一日一样,唐鲁立的心思都专在考试上边去,暗恋童彩雪的心好象暂时消失了,隐匿了,进入了冬眠的状态,没来妨碍他,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折磨和烦恼,让他能够专心致志地认真把每一科都考好。 考试一共考了三日。 当最后一科都考完以后,胡老师站在试室外边,见同学们一个个地走出去了,她就用普通话对大家说:“今天考完试,你们都先回家去吧,过两天学校举行毕业典礼,你们再来一下。” 第3章 考完试先回家去,过两日学校举行毕业典礼再回到学校,那是那些住县城,或者县城附近,或者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才会做的事情,唐鲁立是不会做的。因为他家离县城太远了一些,没钱坐车,所以他就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暂时继续呆在学校里。 初中毕业考结束两日以后,学校在上午开了初中毕业生的毕业典礼,发了集体相,真的让他们放假了,鲁立就回宿舍去。 正在学生宿舍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完全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猝然他发现童彩雪竟拿着一本留言簿从外边跑进来,一副有点儿含羞带笑的样儿说:“唐鲁立,你给我留言吧……” 她这样说时,已经把她的留言簿递向了他,用着媚人的双眸看着他,神情显得有几分期待的样儿。 唐鲁立愕然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没有想到也准备这样一样东西哩。 这时他心中掀起了一阵难以控制的狂澜,一种异样的感觉撞击着他的心,叫他整个人都发烫了,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微妙而又深刻的变化,比较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么久暗恋着童彩雪,她应该也暗恋着他哩。因此迟疑了一下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好,行,我给你留言。” 说着,他就从她手中接过了留言簿和钢笔来,想了一下,跟着就给她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儿:“时光飞逝,毕业分别,千言万语难以表达,只愿你前程似锦!” 童彩雪拿了他这留言,说了一声:“谢谢你!” 然后她就接过唐鲁立临时找出替代留言簿的一本笔记本,在中间一页写上:“五湖四海存知己,聚散浮萍同学缘。毕业只是暂别,情谊定会延续。祝:事事如意,前方路上越走越精彩!” 写完,她将笔记本递回给唐鲁立,没有在这宿舍里多停留,快步往门口走去。在她出门时,她差点儿与正好从外边要走进来的黄汉华撞在了一起。 黄汉华不晓得是吃醋还是很不以为然,有点儿夸张地道:“唐鲁立,你们这宿舍怎么这下就没人了呢?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啊?” “刚才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才刚刚离开了。”唐鲁立赶忙撒谎说,怕他的嘴巴太臭了乱嚷嚷,叫别人听见跑来看,给他们特别是给童彩雪带来难堪和尴尬。 这时童彩雪没有讲话儿,只向他瞟来了一眼,然后便快步离开了这儿,很快消失不见了。 唐鲁立手上还拿着那本他给童彩雪写了留言的笔记本,黄汉华发现了,眼光一下子便明亮起来,对他说:“童彩雪刚才给你写了什么东西啊?让我看看。” 唐鲁立立刻变了态度,板起一点儿脸儿说:“有什么好看的!你也有留言簿,拿去给她们留言,不就行了嘛!” “我给她们留言她们写的不是跟你一样的,我不想看。我只想看你的,而且我真不想找女生给我留言,她们有时口水多多的,象鸭子嘴巴,叽哩呱啦,真叫人受不了。”黄汉华撅撅嘴巴说,还要再看他的留言簿,见他仍然不给自己看,就没再硬强求了,只不快似的说一声:“真有你的!”然后便重走了出去。 唐鲁立在学校食堂吃过了初中阶段的最后一餐饭以后,就步行回自己家所在的安都公社去了。 从县城到安都公社共有二十八公里左右的路程,是沙石公路,比较宽,可以让两部大卡车同时并行。如果坐大班车的话,这样的路程即使时不时有人上落车,也在一个小时左右就到达目的地了。 走路回,那可很耗时间和体力。 唐鲁立虽然在这条路上走过了多次,但每次都是迫于无奈,再走也会生出烦厌的情绪,心中有一种劲头不足的感觉。 “如果要童彩雪跟我一起走路回家,她会不会愿意走呢?”唐鲁立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童彩雪美丽迷人的容颜来。 这个时候唐鲁立穿着一双凉鞋,那凉鞋在几个地方有点儿裂开了,其中左脚后外侧的一片连胶处,已经差不多快裂断开了,那鞋时不时有要往下掉的感觉,叫脚穿得挺不舒服的。 他想走快些,但那公路上的沙石老进到他的凉鞋里去,硌着他的脚底,给他带来疼痛,害他走一段路就得抬高一下自己的脚,让那些沙石从凉鞋里边硌脚的地方掉下去,这得耗时间。当然最耗时间的是人的体力有限,耐力不足,特别是这下背上背着棉被和棉被里包着的一些书本与衣裳裤,还有手上各提着一个包,都是挺有点儿重量的。以前快走还可以连续走几百米、半公里的,这一次只走上一两百米路,就得停下来,或者放慢脚步走,借以缓和一下自己的腿脚和身体里边的疲乏感。 第4章 人在自己不是亲身受着苦的时候,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在亲身受着苦的时候,则能设身处地把事情想得更符合现实,少许多浪漫和脱离实际的幻想。 这会儿唐鲁立在沙石公路上走着,走不远的路手臂就开始酸累了,双肩勒痛了,难以再支持的时候,就要把手上提着的那两个包放下地去,站在路边休息一下。 路上过往的车辆不多,隔上十来二十分钟才有一辆开过去。 唐鲁立从以前别人的口中,晓得童彩雪的父母是政府单位的干部,日子是比他屋家好过很多的。这时他就想:“我爱上她,这是不是太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了?要是以后她跟我一起过日子,也象我这样走路回家,走路去县城,一年到头都只能在黄莲树下弹琴,苦中求乐,她受得了吗?” 这肯定是很难的,不切实际的。 不过唐鲁立跟着就自己给自己辩护说:“我不会老那么糟的吧?这下我还读书,赚不了钱,所以我老要走路来,走路去。要是以后我不读书了,有了工作了,那我还要再走路吗?再讲吧,要是童彩雪真的喜欢我,爱我的话,她怎么会计较跟我老走路来,走路去呢?” 和唐鲁立一起步行回家的学生也有三几个,不过都不是他认识的,而且那些人一般走上三五公里或者十公里八公里就到家了,只有他一个人走得最远,而且又是带着许多东西、东西又挺重的情况下走的,停停走走,多耗了不少时间。 因为这样的原因,唐鲁立就走了有四个多小时,才到达了安都公社。这时他的双臂酸累得不行,双腿也疲乏得不行了。 唐鲁立的家在安都公社办的原工程队的旧平房里。 唐父曾经是那原公社工程队的一名老砖工,干了二十来年,结果这下国家开始搞改革开放,私营企业蓬勃发展,各方面都比许多国营、集体企业搞得更活,收益更好,就叫那工程队迅速地维持不下去了,在一年前终于解散,使唐父这样一个正当年富力强的砖工也无事可做了,于是他在原工程队面街的一排平房里租了一间屋子开河粉店。 这个时候唐鲁立既可以先回家去,也可以去他阿爸开的河粉店里。不过他先选择回家去。回家应该会有他残疾的阿姐唐鲁花在家,他的阿妈也可能在家,但他这下想快些把自己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三大捆行李特别是塞了重重的课本的行李放回家去,不然带到米粉店去会叫他多受一些罪。 叫唐鲁立想不到的是,他刚回到自己家低矮的平房时,发现一个大铁锁锁在了自己家的门上:这说明,这个时候家里的所有人都出去了。 好在他也是有一根家里进门的钥匙的,就自己开了锁把东西放进去,然后去自家的河粉店。 这个时候唐父唐母都在河粉店里,正在那儿搞着清洁卫生。 唐家的河粉店里卖的河粉,是自己做的,用原始的磨盘来做,原料是大米,将米洗净后磨成粉,加水调制成糊状,上笼蒸制成片状,冷却后划成条状即成。因为是手工制成的河粉,色很白,保持很好的大米的本色。 这河粉店租用的是已经很陈旧的破平房,虽然没有到四处漏风的地步,但也是接近于危房了的。在这样的旧平房里边,也没有搞一点儿装修,窗台、墙壁的尘埃油泞黑厚,连磨盘、摆放河粉盘的两张桌子和两张椅子,也全都很发黑、很陈旧了。 唐家人从来都没有去请人给这铺面搞过一次装修,唐父自己是做砖工的,会搞泥水活,他也没心思去给自己“装修”一下,因为卖河粉利润太低,赚不到什么钱,能够勉强养活一家四口就算不错了,他们拿不出钱去买材料回来搞装修,也难以向人借钱去搞装修。 唐鲁立走来这儿,进门时看着河粉铺里的陈旧、发黑,觉得它跟本镇的大部分铺面房都比不上,更莫讲是县城里的铺面房了。 不过他不会向父母讲什么不好听的话儿。 爸妈都是从来没有读过书的人,斗大的字不识半升,肯定没有把生意做大的“雄心壮志”,借不到钱开个杂货店,能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继续开着这河粉店,叫一家四口不用挨饿,也是很了不起了。 “鲁立,你放假回来了啊?” 唐母在儿子刚刚闪现在门前的时候就看见了他,停下她拿黑毛巾抹着桌子的手,向他询问。 “是,放假了,今日放假。”唐鲁立回答,眼睛不自觉地给屋内的一道光线所吸引,它透过漏雨的瓦缝,扎眼地刺进了屋里来。 第5章 每个做学生的人在放假以后,都需要在家好好休息、玩耍。 在这种情况下,别人可能会把书本全扔到角落头让它们逐渐尘封,或者是当废品卖掉,不到升上高中或者其他高一级的学校去学习,就再不摸纸笔了。 唐鲁立却不是这样,他从自己放假回到家里的当日晚上开始,就日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客厅靠窗边的饭桌前,把一本他在学校参加升中考前就一路做,到这下还没有做完只做了一半过的厚厚习题集继续做下去。而在其他时候,爸妈需要他去帮卖一下河粉他就去帮卖一下河粉,叫他到菜地去淋菜摘菜他就去菜地淋菜摘菜等等,要他做的事情不是太多,但他都勤勤快快地去做了。 连续不断的日子,每日都差不多那样做,没有一点儿特别的事情发生,唐鲁立从不去盯着日期,过了多少也不大清楚。 这一日,唐母正在屋外洗着衣裳,唐鲁立听见邻居跟她讲了一句什么话儿,她就回答说:“唉,你讲得对啊!人哪,你自己有,那才是真的有,你自己没有,连兄弟姐妹的钱都借不到啊!你也晓得,我们也不是会赖人钱的人,哪怕他是自己的兄弟,我们都会借一角还十分,分文唔不差。如果我兄弟能借钱给我们开杂货店,赚钱快一些,到时我们自己有了,肯定会很快还回给他的。可蚊刁叮牛角,无血没用,他就是不肯借,你讲这叫人伤不伤心啊?!” 忽然一个在另一片街住的老街坊跑来告诉她:“唐嫂,你家鲁立好厉害啊,考到了全县初中毕业统考第一名,成了我们公社的骄傲呵!” “是吗?”唐母显得不是很在意似的问。 “是啊,是啊,我去县里的时候,听到教育局我的熟人这样讲,我还去亲眼看了!”老街坊高声大气地道,在那儿再跟她讲了一会儿话儿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随后,唐母不晓得是不记得这件事情了,还是她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很了不起的地方,没有向儿子提起来,连唐父后来从河粉店回来了,她也同样没向他提起来。 日子仍然是继续不断地过下去。 有一日,工程队原队长陈队长拿了一封信来到唐家,那时就只有唐鲁立和唐鲁花在家了,唐鲁花正坐在厨房里的矮凳子上洗着衣裳。 “鲁立,县教育局给你寄来了一封信,你拿去看吧。”陈队长一到门前就向坐在客厅的里边窗前做着数学题的唐鲁立说道。 “哦,好的,谢谢陈叔。”鲁立赶忙站起来,跑到陈队长跟前去说,将信件接了过来。 在陈队长从唐家离开以后,鲁立拆开信来看,见原来是一封通知他回县城中学参加中等师范专科学校英语面试的信件,于是他便当下由不得皱起眉头来。 这可不是一封叫他感到快乐的信啊!他自己又没有报名考中专,只是参加了升中考而已,莫讲是主动去报名,就连被动的报名,那次胡老师特意找他谈话,他也没有明确表示要考嘛,怎么这下却叫他去参加中等师范专科学校的英语面试呢? 这叫唐鲁立的心中多少生出了一点儿烦恼来,不过他也没有太将它放在心上,既然通知他去参加面试,他就让自己依时去行了。 英语面试在接到信的第三日下午两点半钟开始举行。 这一日的上午,唐鲁立在七点多钟的时候,就步行赶去县城了。到三个多小时后,唐鲁立到了县城,再过十多分钟以后,他就到了学校。 在学校前坪,鲁立遇见了胡老师,胡老师正在一堆乌烟煤前自己搅煤做蜂窝煤,旁边站着两个鲁立不认识的人。 鲁立在离胡老师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跟她打了声招呼:“胡老师你好!” “哦,来参加面试啊?”胡老师瞧向他问,面露一点儿微笑,不过给他看着并不见得有什么热情。 “是。”鲁立回答。 这时胡老师就说:“你这次考了全县总分第一名,数学和物理也是第一名,英语考了九十三分,非常不错,连童彩雪都考得没你好,只是你化学比五井山林场的一个妹子佬低了两分。” 她讲的五井山林场是省属单位,升中考没有跟本县的学生一起考,但排名可能是跟本县的学生一起排的。 唐鲁立没有表现出高兴来,因为他心里想,自己这次考试成绩比童彩雪好,应该并不是胡老师所希望的,便只看了看旁边的人一眼,说一声:“那看起来很多人都没考好了,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然后他就走了过去。 面试到十点钟的时候才开始举行,不是在唐鲁立他们参加升中考时使用过的试室,而是在教学楼的一间英语科办公室里,一个一个轮着进去。唐鲁立排在第六个。 一个中年男教师给他作面试。 唐鲁立他们是从初一开始学英语的,初二时起他才发奋学习,日日都会念一下英语,背一下英语单词。可他不晓得自己的英语听力竟然是那么差,面试老师只给他念了几句英语,他竟然一句都没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太糟糕了!这实在是糟糕到再也没法想象的程度了!虽然他笔试英语拿了九十三分,但这下他的听力完全到了没有一点儿能力应对的那种无能水平了。 鲁立十分懊丧。他心里想:“怎么会这样呢?虽然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好象也总是难得听懂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但我笔试靠着盲答也还是蒙到了挺高分啊!怎么这听力却一点儿也不能蒙了呢?!” 由于面试老师给他念出的几句英语他都一句也答不出来,他就只好向对方讲述自己家里没条件买录音器材的实情,希望对方能够同情他,关照他,手下留情,放他一马,给他过关。 面试老师当场也没有讲什么话儿,只叫他出去了。 唐鲁立当然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次没戏了。 对于读中专的这件事情,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连报名也没报,一切都应该是出自于班主任胡老师的操作吧。 这样的结果,唐鲁立也能接受,觉得既然自己原本就没心去考中专的,这下给挡在这面试上,那就继续在中学里读书,直到读完高中去考大学为止。不过虽然中专对他来讲曾经轻飘飘的,好象他一伸手就能抓住,但这下他给莫名地“撞”了一下以后,看见它从他的指缝间飘出去了,再没法抓住了,他也还是不能不在心中生出一种象清凉的水滴一点儿一点儿地坠落在地上的感觉,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第6章 这样唐鲁立又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精力投入到数学和物理习题的演算当中去了,对外界的事情都没有一点儿关心、注意的表现,连时光过了有多少日,离中学开学还有多久,他也没有拿出一点儿心思去记住。 有一日,风正在从北方调集来凉爽的秋雨,准备对南方的酷暑发动一次总攻,将天空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洗。大雁也忙着分组编队在空中飞,计划在立秋,最迟在处暑长途跋涉,出发来南方。就在这个时候,唐父从外边走回家来,进门就对唐鲁立说:“鲁立,你没有录上中专,那些人讲你体检不过关。” 他体检不过关?他录不上中专不是因为面试不过关,而是因为体检不过关? 阿爸得到的中专录取消息不晓得是从哪儿得来的,初中毕业生唐鲁立并没有想到去问,更没有想到去查询一下,好好去确认这一点,因为他原本就没有读中专的打算嘛,而且象他这样一个年龄还不大,又没有跟社会上的人打过交道的少年,更是无法把事情想得那么周全。 不过这样的结果对唐鲁立来讲,那猝然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不仅给他浇了一盆大冷水,叫他的心一下子就冰凉了而且叫他有一种从此人生给踩空了的感觉,整个身心没有地方跌,只是往下坠,一直往下坠,不停地往下坠,不晓得会跤到哪儿去的莫名惊悸,于是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脆弱和无助一下子便紧紧攥住了他:这季节野菊花虽然向晚而开,却没有最终给他带来一张烫金的人生通行证,让他能够走进更宽阔的大道上!从此他就陷进去了,不停地沉溺,只能临水而照,伴着寂寥了。 挺住,一定要挺住,决不能让这不幸的人生打倒自己! 鲁立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同时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就荡漾起探险与搏击的决心与勇气,主意很快向另一个方向决定了:他以后再也不去学校读书了,要走自学成才之路,另寻出彩的机会! 唐鲁立连自己以前也想不到,他的性格竟然有那么固执的一面,一旦心中决定了一件事情,就再难改变了。 高一开学后,唐鲁立决定了要走自学成才之路的心思更坚定了,完全没有了一点儿要再去学校读书的想法。 唐父唐母性格宽容,而且也不晓得读书多和读书少有什么大关系,倒没有对他讲什么话儿,他想怎么样做,就由得他自己怎么样做,就算瓦烟筒,靠唔住也不在意。 但鲁立的当县副食品站门市部干部的阿姑唐璇青晓得了这个消息以后,却急了,坐了车来他家劝他,叫他再去读书。 “鲁立,你一定要去读!如果你不去读,以后就没人安排你做好工作,进不到好单位,到时会很糟糕的!” “不,我读了也没用,还是象这下这样,不想去读了。”唐鲁立摇了摇头,表情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内心变得固执而忧郁。 “怎么可能读了也没用呢?不读才没用!这下进单位,都讲要读书出来的,由国家分配。没拿到文凭,没人给你分配,想进什么好单位都不容易!”唐璇青苦口婆心地再对他说。 他实在没心思多讲话儿,而且心里边有点儿酸,就硬硬地说:“我不想去读了,阿姑你就莫逼我了吧,逼我我也不会再去的。” 唐璇青给他这些话儿气得很脸白,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儿,最后再讲了几句话儿,见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便翻了一串白眼,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但才隔了一日,唐璇青又再来到鲁立家,对他说:“鲁立,我跟你讲,这下已经不同以前了。以前总讲读书没用,进单位很多也不讲文凭,有好阿爸,有门路就行了,读书是钉屐钻眼洞,多此一举。可这下你要是再没文凭,哪个也不会给你分配工作,你想要进到好单位,有好工资,那就是把脑壳削尖了都没有什么机会哩。” “如果进不了单位,以后我就自己开个店子做老板,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唐鲁立这样说。 “你怎么这么固执己见啊?一点儿也不听人讲!”唐璇青真是拿他没点儿办法,只能干瞪眼讲不出话儿来。 不过她并没有很快罢休,见自己劝不动他,就又去学校把他的班主任胡老师给叫来了安都公社她在唐鲁立的新班仍然做班主任。 “唐鲁立,我跟你讲,你阿姑的话儿讲得很对,如果你不把高中读完的话,以后找工作真的是会很难的。”胡老师面色凝重,苦口婆心似地这样跟他说,又跟他的爸妈说。 后来她见鲁立还不为所动,就突然唬下脸儿来,用上了胁迫的语气道:“唐鲁立,你是不是一个男子汉?如果是,那你就一定要再去读,不然你就不配做一个男子汉!” “胡老师,你做什么要强迫我啊?”唐鲁立看着她那四十岁左右的脸儿,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颤抖得他好象都快要站不住了。 “对,我强迫你!我这下就是在强迫你!”她的脸色冰冷,不容反驳。 “我做不到!”鲁立说。 “你能做到!”她说。 “不!”他朝她喊道,“你不要强迫我!我做不到,我不会听你的,这次绝不会!” “是吗?”她冷笑,突然象一个蛮横无理的女人,而不是他的老师、他的班主任。 唐鲁立瞥了她一眼,心先软了,想到自己这次体检不“过关”的事情,便冲口道,“就算我想读,到时体检讲我过不了关,那我又怎么能读呢?” “读中专是要体检。体检过关的人才能去读,体检不过关的人不能去读。不过读高中可不是这样,它不用体检,不会因为你体检不合格就拦住你,叫你不能去读。”胡老师表情认真地再跟他说,语气温和下来。 唐鲁立听她这样说,想一想,觉得读高中不用体检,不会因为体检不合格就拦住人,叫人不能去读,那还是可以再去读的。虽然读了高中毕业不包分配,但烂笠嘛笠嘛:竹帽好遮头,有比毛没好,这样他最后就没有凭着自己的感情行事,硬去拒绝了。 第7章 唐鲁立重新去县中学读书了。 不管他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以前的一些愿望和追求,已经身不由己地被改变了!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在自己家里出生的时候,外面的雨不停的落下来。这去学校的路上,雨也不停的落下来。不同的是,多年前那雨从瓦房漏进屋,浸湿了包裹他的围巾。而这下他撑了把伞走在路上,则这雨不仅淋湿了他的衣裳,也浸湿了他的心。 这时唐鲁立的下巴开始有第一批胡须悄悄地在那儿驻扎了,但他去学校报到,仍然步行去。 二十七八公里的路,以前唐鲁立步行去县城都觉得颇烦人,给它折磨,这下他出门只走上一两公里路,又遇到雨天,就更加觉得烦躁,厌倦了,可他又不能不去。 “我又不想读书了,还要我走那么远的路,这不是想烦死我吗?!”他的心中克制不住地生出这样的怨怼情绪想。 但他的这种情绪只能自己在心中想,或者是在没人在面前的时候自言自语地骂出一两声而已,不然当着不认识的人面骂可能会引起误会,没事惹上麻烦事情的。 由于怨怼和烦躁,唐鲁立在恼火起来的同时,还会用劲地拿自己的脚底往路面上狠狠地踢上一两下。 从县教育局发给唐鲁立的高中录取通知书看,读一个学期的高中要交学费和住宿费各二十五元钱。在出门之前,唐鲁立曾向阿爸要,阿爸说:“你写个申请减免的报告吧,叫学校莫收我们的钱了,我们这下没钱。”于是他就没有拿到五十块钱,只拿到十块钱,但写了一份申请报告。 这下唐鲁立走在山区公路上,越想自己的处境,越觉得很无奈。已经走了二十公里过了,路上耗去了他两个多小时,叫他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很疲乏了。这时他已快到学校,可突然没有了要把申请减免报告交到老师那儿去的勇气,鼓了几次劲也拿不出勇气来。 “难道我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得再回去吗?那要走多久啊,我哪儿还有那力气再回去啊!”唐鲁立十分懊恼地想,头皮感到发麻起来,觉得二十公里再乘以二以上的路途真的非常遥远,要来回走完这样的路程实在是太艰难了。 这时他不能不深切地感受到家庭困难和一个人失去了前途与希望的无奈和不幸很多事情都象鼻公子碍人,唔不顺。不过他虽然这下处于一种自己都觉得很凄凉的境地,他也还能让自己的内心变得不是那么晦暗,而是自己宽慰自己说:“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天又没有蹋下来!我只要拿得出勇气把报告交给老师,那我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这下是我自己没有那勇气去交报告,是自作自受,那我就得自己惩罚自己,再花时间、花功夫去走那么远的路了。” 这样想定以后,唐鲁立就再步行回安都去,到河粉店骗阿爸讲学校不同意减免学费。阿爸并没有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这样一讲,就立刻从破钱柜里把拿来周转的几张十元钱抓出来,用十根手指头外加一根舌头点数了几遍,然后才缓缓地递给了他。 读完高中只需两年时间,不算太长,不过在唐鲁立的心中,他以前不会觉得读两年书很漫长,但这下他却是越来越觉得非常漫长了,似乎很难熬过,时不时想再退学,回到家里去“自学成才”,只专心一意地攻数学就行了。可他向班主任胡老师讲出来,却都给胡老师劝阻了他。 “你连高中都不读完,以后什么工作都找不到,有什么出路?我跟你讲吧,到时你一定会落得天井撑船,难开篙的!莫去发傻了,回到学校来就好好学习,胡思乱想只是自己害自己,叫人觉得你一点儿头脑也没有!”胡老师毫不客气地当面斥责他说。 这真是叫唐鲁立的内心总是很不好受。一方面是他这时不那么拿得出心思去学习了,学习成绩只保持在全级六七名这个水平,跟童彩雪之间又拉开了距离。另一方面是他心里边对童彩雪所起的那种单相思,仍在他心里边存在着,叫他总幻想自己将来能跟她结成一对恋人,建立美好的恋爱关系。这弄得他时不时魂不守舍,几乎连上课、回宿舍都经常能感到自己是在虚幻的世界中一样。有时在晚上,灯光霸占一方黑暗,象剥夺了衣裳的女人,鲁立比别人更早躺在床上,看见其中好象有一丝阴影,幻化出羞赧的童彩雪倩影来,在那本该寂静的时间里,他的心不由骚跳,扭动招惹起睡眠的心胡思乱想,狂而野蛮甚至蠢蠢欲动,在灯光下给室友发现,他也不能不为之难为情。可这时童彩雪又传出了她可能要随爸妈转学到邻县去的消息,那就更叫他内心总受折磨了。 “要是她真的到了别处去,那我就不活了,再也不活了,马上就去跳河自杀!”唐鲁立有几次在心中涌起这样一种十分极端的想法来。 童彩雪转学的事情讲了挺久也没有成真,在学校里还是象以前那样学习,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得与唐鲁立目光相对,也不主动走到他面前来,更莫讲是跟他讲点儿什么亲近点儿的话儿了。 只是唐鲁立更注意她了。 童彩雪是属于那种美丽可爱又活泼开朗的妹子佬,虽然她作为一个外宿生,每日都不象唐鲁立他们这些内宿生那样有那么多时间在学校,早上来到学校一般都快上课了。中间在四节课里夹着有三次课间休息时间,每次都只有十分钟以内,老师要延迟下课还没有那么长时间。中午一放学又赶快回家,再来上学也是要到快上课的时间。下午两节课之间也只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一到放学时,如果不是轮到值日的学生,一般也赶快回家去了,难得还在学校里多停留多长时间。 就算这样,唐鲁立也还是感受到一些童彩雪叫他分外入迷的地方:比如她下课留在教室里或者出到教室外走廊跟其他女同学讲话的美妙声音,以及她偶尔发出的愉快的笑声等。特别有一次,她一下课就不晓得从她书包里拿了什么东西往教室外跑,她的同桌责备她:“童彩雪你跑那么急做什么啊?等等我嘛!” 她回过头去说:“我忍不住了,得快些去才行了啊!” 她讲这样的话儿时,竟然很难得地将她的目光与唐鲁立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脸上立刻露出了很红很红的红晕来,叫他第一次看见她在自己面前变成这个样儿,觉得她真是好娇羞好娇羞的,因此对她留下了很深刻、很难忘记的记忆。 在高一第二学期中段的时候,童彩雪真的是从本县中学转学到邻县去了,没有跟同学们告别,胡老师也没有跟同学们讲她转学了,于是她人走了就是走了,有点儿“无声无息”、波澜不兴的那种味道。 当唐鲁立这一日到教室来没有看见童彩雪时,他还以为她病了,由不得在心里想着:“如果她真的病了的话,我是不是该买样什么东西到她屋家去探探她呢?” 虽然唐鲁立自己对童彩雪很有“情意”,心里边也觉得她应该是同样对他有“情意”的,但要他去探她也挺需要一点儿勇气,因此叫他犹豫了又犹豫,在过了三日以后,他还没有看见童彩雪出现在教室里,他就在胡老师来教室上了一节课,然后下了课走出教室以后,快步赶了出去,一鼓勇气问她:“胡老师,童彩雪这几日是不是病了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啊?”胡老师停步瞧向他,好象对他的询问很疑惑的样儿。 “如果她病了,我,我就约几个同学一起去探探她,看她病得怎么样了……”唐鲁立编造谎话说,因为他没勇气讲实话,怕给胡老师鄙视自己。 胡老师听他这样说,便道:“她已经转学了,家不在这儿了。” 第8章 “她已经转学了?”唐鲁立当下禁不住睁大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的那种样儿,虽然他早听讲童彩雪是要转学了,但也还是相当意外,觉得她要真的转学的话,是会明白跟大家讲,然后和同学们公开告别的,可她却并没有这样做。 胡老师对着他的脸儿似乎含有深意一般地好好看了一眼,然后用上肯定的语气说:“是的,她已经转学了,转学几日了,我还去送了她呢。” 唐鲁立脑子里的一根筋立时绷得笔直,没法再讲什么话儿了,既然得到了班主任老师的肯定,童彩雪又不再在本班教室里出现了,那就没有什么可再怀疑的了。 从此以后,鲁立就觉得自己在学校读书象冷水泡茶,无味道,再也没有什么动力了。虽然他这时也再没有了想自杀的念头,但他却还是总盼着自己能够再见到童彩雪。她仿如他远去的恋人,尽管她跟他并没有一句明确的承诺,但她的远去留在他心尖的疼痛,却时时提醒他,她深入过他的心灵,拨动过他的心弦,叫他久久不能忘却一种隐隐裂开的伤口无法真正愈合,还会有血液在下面流淌,不停的跳动着、作祟着,时不时叫他生出难受的感觉。 于是鲁立有时在上、下午将上课之前,会下意识地特意走到看得见校门的地方,呆呆地盯着校门,好象童彩雪的身影还会再从那儿突然从天而降一般地重新出现…… 这一日傍晚,别人都放学回了家,或者是回宿舍以后,唐鲁立象小狗那样,蹲在童彩雪以前曾经站过几次的一棵树下地上,嗅着那些脚印并不存在的小草的气味,泪水啪嗒啪嗒地直掉下去。 好不容易把高中两年读完了,在拿毕业证之前,别的同学都踊跃地报名参加高考,唐鲁立却不管同学们怎么惋惜和不理解,都要收拾行装回家去了。 他没有行李箱,只有两个比较大的布包,要用布包装很多东西。由于布包原来已经装了一些东西,为了能让它多装进一点儿东西去,他就把布包先翻倒过来腾干净,然后再重新往里边装。 邓远飞先发现了这个“异常”,跑来问他:“唐鲁立,你这是做什么啊?高考还没考完呢,你就想回家啊?” “正式说明,本人没法参加高考了,只能回家。”唐鲁立面无表情地说,“以后我不在这学校上课的时候,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就多祝福我以后过得不会太糟糕吧。我这么讲可能有点儿没自信,不过我就要出到社会去了,心中确实是没底的,你讲对吧?” “你这是何苦呢,学校又不是不给你参加高考……”邓远飞又道,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鲁立的眼睛,一眨不眨,而且一下都没有移开。 “不是这样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我这下不想讲,也讲不清!”鲁立厌烦起来说,阻止住他要再讲话,不是用手势,而是用自己的目光和不容置疑的口气。 “你真是一个怪人,我没法再跟你讲话了!”邓远飞露出无法理解的样儿来,再看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唐鲁立,你真的不参加高考了吗?”胡老师也赶来了学生宿舍,脸露一点儿惋惜一般的神情问。 “嗯,我怕我到时考到再高分,也还是不能去读。”唐鲁立脸儿变得有些绿地回答。 “这种情况肯定还会有。不过考了呢,也许会给录取,不考呢,那就完全是不能录取了。”胡老师提醒他。 “这个我晓得。不过我不想管那么多了,因为我这下很爱数学,想走自学成才的路。”他说。 “那条路可是很难走的。因为你没单位,没工资,还有其他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我不管那么多了,不管那种路难不难走,我都一定要努力走下去。” 胡老师见他这样说,就没再跟他多讲下去了,而他也就还是没有报名参加高考。 回到家的第二日,唐璇青就晓得了他这件事情,赶快从县城赶回安都公社,到他屋家向他做思想工作。 “鲁立,你莫那么傻,上厕所不带纸,想不开啊!有机会考大学也不去考,以后哪个给你安排工作啊!”唐璇青一脸急切地跟他说,十分真心地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可他被两年前“体检不过关”的阴影深深地笼罩着。那阴影象突如其来的一场恶雨,又象一场洪水,断了他原来并不用弯弯前行的路,更毁了他原来不用费很大力气就能通向人生舒适生活和成功的座座桥,叫他这下在蓝天的倒影里,如猫一般的躺在自己仍然很深重的阴影里,只有尾巴轻轻的晃动着,把一种无奈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老是在那儿想着,自己以后就算考上了,体检也可能过不了关,再给他来一次沉重的挫折和打击。他就很悲观、很绝望,还是拿不出一份去参加高考的心来,只说:“阿姑,我不是傻,是我就算考到很高分,人家可能也不会录取我的。” 结果他就不管唐璇青怎么讲,他也不肯再回学校去考大学了。这时他的内心,好象变成了在固守一种信念和承诺一样,并没有什么太高的期盼,只是在天地间把自己的无奈凝结成进退的行动,仿佛那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和路途,即使是一场地狱的等待,或者是生命中的大雪,纷纷扬扬,漫山遍野,他也要以消融的姿态,去铺展自己内心的执着。 从此以后,唐鲁立大多数时间都是做数学题,思考一些数学问题,同时开始选择一种国内外的数学家都还没有解决的难题来进行“正正式式”的研究。 搞业余数学研究,真的是非常难成功的,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取得一次成功都讲不定。 在最初的很多日子里,唐鲁立每日都拿出一点儿时间去帮阿爸做河粉卖。 叫他想不到的是,虽然他没有报名参加高考,不能给录取到大学去学习,而是回到了屋家去走“自学成才”之路,但在他高中毕业的第二年春节过后没几日,已经去了邻县几十公里外的童采雪,竟从家里主动给他写来了信! 唐鲁立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于是快快地给她回了信。 这样从这一封信开始,他们两个人隔上十日八日时间,鲁立就会再接到童彩雪给他写来的新的信件,叫他在和她信中的交谈中,晓得了她非常争气,以高分考上了某理工大学。 只是,童采雪和唐鲁立之间的通信并不长久,给唐鲁立的内心带来的快乐和明媚感觉并不是太多。在童彩雪春节后再到学校给他写来了第八封信以后,她就在信中告诉他:她的一个朋友跟她讲,他这个人是不值得继续交往下去的,这叫她再给他写信很矛盾很犹豫。 她的话儿给唐鲁立带来了心灵打击,叫他预感到自己是没法和她交往下去了,于是在厅门前拆开信一看完以后,他就走到窗前的饭桌前去,坐在那儿的一张靠背椅上,把手放在两条腿上,眼睛向外虚望着,心中有点儿酸。 为了排解自己心中的痛苦和抑郁,鲁立跟着就去自家的粉铺外给家里劈柴,狠狠地劈,劈出一大堆的木柴,到没有力气了,连手都有点儿抖了,就缓缓地靠在墙上,任凭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 这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了闷雷,没有闪电,不过却象是要下雨的样儿。 傍晚唐鲁立回到屋家去又做饭,燃木柴来做饭。火,在傍晚有点儿黑的屋子里,带着几分光泽跳跃在炉膛里。锅,盖着时就有菜香冒出来,揭开了盖以后,更加腾出带着菜香的蒸汽。 唐父是喝酒的,家里时常会放着有酒。吃饭时,以前唐鲁立是从不喝酒的,这一次他也把自己的大腿朝上用力地抬高,象跟谁斗气一般地干掉了一碗,见没能把自己给灌醉,这才往嘴里倒了一口水,漱掉快让口腔麻木的苦咸味儿。 第9章 唐鲁立在家里努力地继续追寻他“自学成才”的梦想。演算是他白天的太阳,思索是他夜晚的月光,他沉浸在日子的深处,灵魂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一条没有多少波澜、但可以讲是相当冰冷、同时他自己又充满了期望的轨道上。 这条路曲曲弯弯,踏上征程,各种各样的风景和障碍在旅途呈现,即使他想极目远望,找出最正确的路来,事半功倍地取得数学上的成功。但因为他的稚嫩,因为他知识的浅薄、有限,他也常常跌跌撞撞,走进弯路,或者是狂风阻拦,或者是踏上崎岖的山路中,迷失双眼也不能察觉,更不晓得醒悟,然后快快返回身来。因此他步履蹒跚,疲惫、艰辛、烦恼都时不时涌上心田。好在他还是属于一个很有耐心,很有毅力的人,就算他走上的路十分曲曲弯弯,他也能把时间当磨盘,奋力地去拉磨,在黑暗中别无选择、义无反顾地向前走,走进命运给他画好的人生追求的圈里去。 在屋家呆了半年以后,唐鲁立觉得自己在数学上的诡数方面搞出了“成果”,于是写成“论文”,决定亲自送到北京去,希望到了那儿以后能得人肯定,让自己一鸣惊人,迅速成功。 他找同样没有读上大学,但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到本公社农行营业所做办公室工作的黄汉华借了九十元钱,只背着一个旅行袋。那是他阿爸以前用的一个旧背包,里边只放进两套换洗衣裳去,然后就出发了。 唐鲁立在本市市区火车站临时买了一张没有座位号的车票,一上车就快速地向前走动,想寻找出一个空位来。但这个时候车厢里已经很拥挤了,他的车票既然没有座位号,在车上就不可能专门有那样一个空座位等着他,让他找出来。 车厢里到处都乱哄哄的,过道本来就站了很多人,还有不少刚上车的人,以及其他人在那儿挤来挤去。 唐鲁立只带着一个包,没座位给他坐,他就想减轻一点儿自己的身体负担,想把包放上行李架上。靠两边的行李架上塞满了东西,都是一些比较大包的行李。 叫他自己想不到的是,在列车开动以后,因为从旁边看见了一个有几分漂亮的妹丁子女孩子,他对她有好感,她好象也对他有好感,目光数次与他相对,还表现得很温柔友好的样儿,这就叫他突然数学灵感泉涌,时不时有新东西、新想法出来,都是一些在他看来有价值的思路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难道男人跟女人发生感情的碰撞以后,不只是在诗情等方面,就连科学方面的事情也是可以有很多异乎寻常的过人思维出现,叫自己的头脑比平常灵敏得多的么? 唐鲁立掏出一个本子来,反复“郑重”地记下那些新思路、新办法,然后放回包里去。 几次这样做,给旁人看着,可真象是故意在做作的样儿啊。 唐鲁立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可他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这个时候就真是灵感泉涌啊,一个一个新想法很快就跟着出来了,而不是故意想装给标致姑娘看的。 三十多个小时以后,唐鲁立才到达了北京,从巍峨壮观的火车站大门出去,看着偌大的北京城街道,他好一会儿也不晓得自己该往哪儿走。 不过离开了自己针尖大的小镇,到达北京这样的大都城,他心中充满了一种好奇和渴望,只能掩饰着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随便选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这时还只是上午七点多钟的时候,北京城的美丽吸引着他,叫他既去寻找某科研单位,也顺便逛逛这座大都市。 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喧哗的街道上,唐鲁立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如果他这次送来的“论文”真的能给某些专家看中、肯定,叫他一举成名,将来给安排进科研单位去工作的话,那他就可以日日生活在这儿,那可就很美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