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入命案后我在除魔部门当咸鱼》 第1章 命案很诡异 “警官,我不是不配合,我只是说不了。”女子声音沙哑,说话有些艰难,“我还想活。” 坐在审讯室的女子面容惨白,眼下青黑,脖子上两大块明显的紫黑掐痕,隐隐透出手印的形状,看起来虚弱憔悴得不行,但几天的讯问下来,警察换了几茬,都没能撬开她的嘴。 按说,她和被害人同在犯罪现场,她就算不是凶手,也应该起码是知情人,但无论如何逼问,她都保持着可疑的沉默。 三天了,他们对当时宾馆房间内发生的事仍一无所知,最坏的情况。 对面的刑警队长程峰胡子拉碴,眼里爆的都是红血丝,没比女子好到哪去,顶着“命案必破”的压力,拘留的时间已经快要告罄,检察院的批捕又迟迟不下,他心里早把检察院和自己领导都骂了几百遍。 与局里的主流观点不同,他认为她一定就是凶手,同一个宾馆房间,被害人死在床上,她瘫坐地上,监控显示这个房间除了这两人就没人进出过,她不是凶手,还有谁是?说她只是知情人都显得可笑,如果凶手能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把一个青年男子抽成人干,有什么理由放同时在场的时缨一条生路? 还能是嫌多杀一个人费事不成? 把时缨带回盈海市局的当晚,局里组织了第一次讯问。一切都是按规定来的,没有任何人靠近她,她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好似被鬼突然掐住脖子,险些当场断气。当时她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但警察冲上去抢救,好几个人都扶不住,好不容易她喘过气了,脖子上便多了这紫得发黑的手印。 这是程峰第二天回到局里听其他人风传的,他没有亲见,并不很信,还觉得说不定就是时缨自己装神弄鬼。然而当时在局里的人很重视,甚至直接打了报告递到了“上面”,目前还没得到回复。 就如现在,程峰明显想从眼下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入手,不惜三天里审讯了七八次,态度也相当严厉,然而他身边的小胡却明显对犯罪嫌疑人持同情态度,在他离开审讯室出去抽烟时,余光还瞥到小胡给她倒了杯水。 小胡跟了出来:“程队,时女士可能真的是冤枉的,这么一直审下去也没有用,还不如等特案局出人。” 小胡代表着局里大多数人的观点,这案子太邪门了,不像是人做的,更不要说带人回来的第一晚时缨又差点死了,比起相信自己能破这种案子,还不如相信上面一定会来人处理。 程峰火了:“你这是什么话?如果特案局不来人,这案子我们就直接不办了?” 小胡讷讷,他是警察,碍于身份他不能宣之于口,可他心里并不相信这件事是人能做得了的。 法医室最资深的法医老白亲自出手,大干好几天,拿着一叠报告过来,正好在审讯室门口撞上两人,好似没察觉两人之间的尴尬一般,老白扬扬手里的化验报告:“猜猜我们验出了什么?” 程峰正火大,没好气的来了句:“我小孩子?还猜!” 老白不以为忤,好脾气地笑笑。 “第一,被害人纪卓成身上多处动脉的刀伤,确认为被害人自己所为,刀痕的深度、方向、伤口外翻的形状,均指向是其自己将刀子割向了自己。” 程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老白并没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 “第二,嫌疑人时缨脖颈掐痕的大小,与纪卓成的手掌形状吻合。” “第三,被害人划下最后一刀是在颈动脉,这一刀的时间与他全身血液被抽出的时间几乎不差分毫,否则,颈动脉被割了这么深的口子,周围不可能没有大面积的喷溅。” 确实,案发的那个房间,确实干净得有些诡异,除了几处喷溅散落在床单上,乍一眼看过去几乎无法相信那个屋里发生过命案。 还是这种被害人全身多处动脉受伤,血液几乎被抽干的凶残命案。 程峰不愿承认,就连自己的思路也渐渐向奇诡的方向走去。 如果是人为,那么即便是再精密的仪器,也很难保证就在颈动脉被割开的瞬间抽走全部的血液。 程峰狐疑地看看屋里的时缨,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嫌疑已经很低了,但他就更不明白,为什么她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说。 她这几天重复最多的话就是“不能说”、“想活”,程峰不禁全身有些发毛。 “等等,你刚刚说她脖子上的掐痕是……?” 开口的是小胡,神情惊惶。 “是的,和纪卓成的手掌形状、大小都吻合。”老白说完,把一叠报告卷成筒,往程峰的胸前拍了下,然后转身向电梯方向走去。 案件得到市局局长董局的亲自过问,当然法医这边有了进展也要报给董局,还没等到电梯,老白就看见他要找的人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审讯室走来,正好和自己打了个照面,他身后跟着四五个生面孔。 “老白,正好你也在,东西直接给我吧,我们的人撤了。” 董局身后几个人朝他点头致意,其中一个接过他手里的报告,老白目送几人走到审讯室门口,从呆愣在原地的程峰和小胡手里接过笔录,关上了门。 骤然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靠在椅背打盹的时缨睁开了眼。 本以为是刚刚那位程警官去而复返,谁知一睁眼,对上的却是一双淡漠却锐利的眸子,她被那样的目光刺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又换了人吗。 时缨定定神,打量着眼前人,这人相貌是出奇的俊美,冰清之姿,润璧之望,脸上尤为夺目的是那一双桃花眼,本应是风流多情的面相,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给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平添了几分煞气。 另外格外突出的就是他的身高,应该至少有一米九多,高大清瘦,光是站在那里便自带威势和压迫感,仿佛他是天生的上位者。他身上穿着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制服,与盈海市局常见的警察制服截然不同,但总归是制服的样式,因为其他几个人也与他穿的一模一样。 这人施施然坐在了主位,其他几个人零零散散各自找地方站着,和警察那种整齐严肃毫不搭界。 里面唯一一位女性甚至朝她飞了个媚眼,那女人容貌极为美艳,一颦一笑皆流淌着万般风情。另外的三个男人,一个是个光头猛男,一身虬结的肌肉几乎要将制服撑爆;一个看起来像个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带着大大的银耳环,满头扎了小细辫,于脑后捆成一束;还有一个则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大眼睛圆溜溜的一股精乖之气。 “中了降头。”银耳环开口,不是对着时缨,而是对着主位上那个男子说的,“以他人之血作为媒介,要取到血就能解开。” “谁的血?”男子一边翻着手里的尸检报告和笔录,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银耳环一时语塞,男子却也没指望他单看就能看出解法来,问了也不是指望他回答的,而是在报告和笔录里翻找起来,翻到其中一页,男子的手顿住。 “哦,看来不巧,这个人的血是取不到了。” 第2章 隐藏摄像头 陆见微的推测自然是来自于时缨颈上的淤痕。 现代法医会觉得,时缨脖子上骤然出现了已死之人的手印是咄咄怪事,但在特案局,这样的情形并不算什么异闻。 人死之后可以利用的方面太多了,唯物主义到不了的地方,各种罪恶滋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残虐和血腥。 时间紧急,他没再去想别的温和法子化解时缨身上的降头,而是直接取出黄纸,以自己的血画符,口中催动咒语。 那龙飞凤舞的黄符在他手中燃起一道符火,银耳环适时地递上一瓶开盖的水,将符灰尽数接入。 陆见微将符水递给时缨:“喝了它,你会没事。” 时缨咬咬牙一饮而尽,一股香灰的味道,味道决计算不上好,但此时此刻,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符灰化的不太好,还有点呛嗓子,时缨不住地咳嗽,但身体却莫名舒服了很多,眉心好像倏然一凉,有种负担离开了自己的轻松感。 “现在放心了吗?”陆见微看着被呛的直咳嗽的时缨,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其实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吧,那降头在你体内衰弱了不少。“ 时缨犹豫着点了点头。 “鹭江时家的后人。”他一语道破时缨的出身,“要不是你家里人找上我,我也很难相信,你身上居然连个保命的物件都没有。” ? 时缨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听不懂这人说话,难道玄学界人士说话都是这样说一半藏一半,让人需要花心思揣摩的吗? 她家祖上几代从政,父亲下海经商也干得不错,在鹭江本地算是有些影响力的人家,前面那句“鹭江时家”,她也就当这人对她的家族有些了解。 但保命的物件?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时缨试探着问了句:“您是说,枪?小刀?为什么我们家的人,身上就要带这种东西?” 两人互相对望,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作伪的惊讶。 陆见微先败下阵来,扶额道:”你家人原来没和你说。“ “先别管这些了,你收拾一下,后天跟我们走。”看时缨面上疑惑更深,又解释道,”你家人是知道的,你可以自己去问。“ 说了和没说一样。时缨低头腹诽,本以为是个高冷的大佬,结果几句话就暴露了谜语人本质。 再抬头发现谜语人已经走出了审讯室,其他几个男成员也跟在他后面,只有唯一的美女小姐姐在等她,见她看过来,对她妩然一笑。 “老大不太会说话,但能力是有的,过一阵你就会习惯了。” 时缨被她温软的小手牵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走了,还不忘问一句:“等等……为什么我会习惯?还有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做什么?我是重大嫌疑人我不能离开这里的吧?” 美女步态优雅,速度却着实不慢,时缨连续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休息,被拽的踉踉跄跄。 “现在我们来了你当然就能洗脱嫌疑啦,这不是就要去给你找证据翻案么。”美女拉着时缨脚下生风,“至于你为什么会习惯……” 说到这她突然停下脚步,一双妙目闪着精光,分明写着“志在必得”四个字。 “当然是因为,你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人。” 时缨被这位美女的霸总发言震慑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没什么反抗地跟着到了另一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盈海市局专门为特案局的人腾出来的,时缨进去时,正看到陆见微放下局里的内线电话机。 陆见微点了点头,指了下旁边的行军床。 美女小姐姐好像立刻就领会了意思,拉了下时缨:“老大说让你休息会儿,其他事情你不用管。” 不是,你们玄学界人士难道都是靠脑电波交流的吗? 看着其余几人也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本该如此的样子,时缨人都懵了,但是顺从安排,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方才内线电话招来的正是刑警队长程峰,都在局里,他来得很快。 “陆队有什么需要吗?”程峰客气道。 “有。需要案发现场的监控。” 程峰愣了下:“有监控的是外面的走廊,宾馆房间内是不能安监控的。” 娃娃脸嗤笑出声:“宾馆里偷装摄像头的还少吗?” “这个角度我们也确实考虑过,但是那个房间并没有发现摄像头。” “鬼遮眼。”陆见微简洁道,”你们现在去找,就在顶上的灯里。“ 程峰带着一脸的恍惚走了。 “真的能找到吗?”时缨小声问,“幕后凶手也不是傻子,他都差点把我弄死,要弄坏个偷拍摄像头还不容易?” 光头猛男慈爱地笑笑,时缨发现这位猛男虽然长得肌肉虬结,是个魔鬼筋肉人,但气质却出人意料的有一种男妈妈的慈和敦厚。 “只要找到载体,就算上面的内容被毁了,队长也有办法找回来的。”男妈妈的声音也温柔而低沉,“当然,用一些和唯物主义不沾边的手段。” “睡吧,贫僧为女施主护法,唵嘛呢叭咪吽!”男妈妈声音悠长和缓,最后的六字真言却好像字字敲在时缨鼓膜上,将各种杂念清除出去,给她的精神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定。 时缨心头一松,终于在连日的劳累和压力作用下沉入黑甜梦乡。 她睡着了,却不知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盈海市局连夜派人重新搜查了案发现场,果然在陆见微所说的位置翻出了针孔摄像头。几个市局刑警脸色都很难看,案发当日他们明明搜寻过,吊灯也拆过,当时根本没有发现,现在却从里面并不算隐蔽的位置拆出了摄像头。 只是他们可能到的太迟了,摄像头已经毁损,刑警们面面相觑,想起陆见微“鬼遮眼”的话。 未料他们眼里觉得很困难的恢复数据,在这几个玄学界人士眼里好像根本不算事。 特案局的几个人在他们眼前凭空消失,大约半个小时后就带回了另一个摄像头。两个型号完全一致,就连背面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娃娃脸解释道:“从小世界带出来的,这个没坏。” 或许是特案局已经带来了太多的唯心主义震撼,刑警们甚至都麻木了,什么都没多说地接过了摄像头,电脑屏幕黑了一瞬间,然后画面出现。 两人一进门,时缨的身体就像一根面条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偷拍摄像头只有画面而没有声音,画面里的纪卓成好像一个狂躁症患者,在屋里烦躁地踱来踱去,时不时跳脚,脸上表情狰狞难看,似乎是在辱骂。 而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人,恭恭敬敬地下拜,将那纸人“请”到了自己身体里。 接下来的操作堪称迷惑,“纪卓成”没有去杀时缨,反而是一直将刀子往时缨手里送,又握着她的手来捅自己的身体,只是两人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样,每每刀子触到纪卓成,还没扎进肉里,就将两人弹开。 纸人显然也失去了耐性,从纪卓成身上离开,纪卓成跪地表情激动地苦求,而后大约在纸人的引导下作出了什么承诺,那纸人才又纡尊降贵地回到了他体内。 “纪卓成”的口型模糊而怪异,似乎是在念某种咒语,念了三遍,躺到床上,用刀子迅速割开自己的几处大动脉。 血液喷溅得很高,尤其是在颈动脉被划开的瞬间,然而那些血液并没有机会喷到天花板或是房间的其他角落,血柱窜了起来,在空中逐渐凝结成一只毒虫的形状,仿佛周围有无形的器皿将那巨量的血液盛放其中。 那是警察们做梦都想不到会见到的恐怖场景,一时间办公室内只听到牙齿格格打颤的声响。程峰到底是队长,稳得住一些,伸手去关视频,却发现视频无论如何也关不掉。 视频里原本已经被抽成一具干尸再无动静的纪卓成,脖子突然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死人的眼珠子本来该变得浑浊,此时在那深陷的眼眶里,那眼珠子却好像突然又活过来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顶上的摄像头。 摄像头好像出了故障似的,不断地放大拉近,警察们看着那眼珠子在屏幕上迅速放大,连里面爆开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眼珠下方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个刑警突然颤声说了一句。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拉过来,再要仔细看时,屏幕却突然又黑了下去。 第3章 谁是半兽人? 饶是盈海市局的刑警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因各种原因而变得可怖的尸体和现场,但那些至少可以用科学去解释。 看着眼前的一切,就连程峰都觉得背后生寒,他突然意识到之前的自己已经落入了幕后之人的圈套之中,被人牵着鼻子走。 先入为主的认定唯一在现场的时缨是凶手,这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想要的效果,从视频里也能看到,他想要的是让时缨杀死纪卓成,而不是相反。 “只是蛊虫罢了。”陆见微语气平淡,无波无澜。 “陆队已经处理过了,你们不用担心,不会发生什么尸变的。” 胡绯永远是那个及时出来翻译的人,同时她又拿出另一份资料,摊开递给程峰。 “这是?”程峰接过来匆匆翻阅几下,眼睛就直了,“纪卓成网上买凶的记录?” “这个,加上视频,应该可以证明时缨是清白的了吧?” “最开始是纪卓成交往过程中劈腿,被时缨发现后,因担心会被时缨利用家族关系报复,决定先下手除掉对方,在网上买凶杀人。” “但他没想到,他只是螳螂捕的那只蝉,连螳螂都没当上。” “实际上,幕后之人早就盯上了他,接下他的订单,正是为了利用他,给时缨蒙上不白之冤。” “心怀不轨想要杀人,却还是被人利用,最后为人所杀。” 胡绯语气慢悠悠的,替他们梳理了整个案情的经过,她很会做人,常年是未语先笑的温和模样,但这段话说出来,却显得格外严肃郑重。 几个刑警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是怎么追查到买凶记录的?”终究有个刑警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 “我们当时调了微信、qq的聊天记录,但是都没有体现出他有这方面的倾向,难道是有这样的论坛或者网站吗?” 如果真有这样的论坛,那可不是小事,上面说不定会发现更多已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案子。 娃娃脸“嗤”的一声笑了:“是淘宝网店。” 看着几个刑警的表情,他补充道:“我们本来就在追查那个网店,他们在其他城市已经犯案数起,我们查到纪卓成买凶,就打算赶来盈海。” 他没有再继续说,后面当然因为别的变故,他们不得不耽搁了行程,没能及时阻止这个案子的发生。只是这些不是该说给盈海市局的人听的。 刑警们也知道,他们的任务大多数都是保密的,自然没有去追问。 “到了这个程度,这个案子不可能留在盈海解决,肯定要并案。家属和学校这些后续事宜,还要麻烦你们费心处理。” 是啊,就算是纪卓成先起了歹意,终究他为此丢了一条命,家属那边怎么交代,学校那边怎么解释,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不可能由特案局的人留下来处理,自然还是要依靠当地警方。 几个刑警都叹了口气,面对生命无常,哪怕那人是咎由自取,也难免感叹,想到后续会带来的更多麻烦,就更是让人心累了。 但这毕竟是他们的工作,再难的事情也还是要打起精神去面对,才对得起这身警服,对得起肩上扛的责任。 几个刑警起身告辞,走在最后面的程峰回过头。 面对特案局众人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犹豫着开口。 “时缨应该是要和你们走吧。” 也不需要回答,程峰自顾自地继续说。 “估计我和她不会再碰面了,但我确实欠人家姑娘一个道歉。我对她做了有罪推定,几班倒地审问她,是我的错。”程峰面上愧色更深,“如果你们愿意帮忙的话,请告诉她,我老程对她很抱歉。” 说完,他向特案局众人微微躬了下身子,而后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时缨便被放出了警局,回校简单收拾了下东西。 因着毕业在即,答辩也已经结束了,寝室有两个都已经走了,只有一个硕博连读的室友人还在寝室,看见她回来,眼神有点躲避。 时缨很能理解,纪卓成就死在学校周边的小旅馆,警戒线拉了几十米,学校这边只怕早已传遍了。自己作为唯一在现场的人,又被带进了警局几天没有消息,熟悉的同学只怕都以为是她一时报复心上头,杀了渣男吧。 “我被排除了嫌疑,你不用害怕。” 看着室友将信将疑的神色,时缨也无意过多解释。她原本也在收拾东西寄回老家鹭江了,寝室里剩的也不多,最后只收拾了日用品随身带着,其余的都拜托室友拉去学校的跳蚤市场处理了。 当天下午她便来到特案局众人下榻处汇合,在跟他们去首都之前,有一些事还是要当面问清的。 比如她真的很在意的——她为什么突然就成了他们的人?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还是她家里同意的,这就更奇怪了。 特案局外出办案,经常需要当地警方配合,一般为了方便会住在警局宿舍或者招待所,这次也不例外,盈海市局的招待所还是新装修过的,条件很好,房间又大又干净。 房间大概是娃娃脸和银耳环的,因为这俩人穿着背心大裤衩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而其他人多少穿的还正经一些。 时缨有些恍惚。 大概这几个人的“大师”感太明显,她看着穿老头背心大裤衩打着游戏的两人,只觉得违和感快要漫出来了。 团队里唯一的女性大概是官方发言担当,看见她进来笑着打了招呼,又看她震惊的目光落在娃娃脸和银耳环身上,轻咳一声笑道:“那个,劳逸结合嘛。” 说完也不再管那两人,率先介绍起来:“我是胡绯,红色的绯。” 又一指谜语人:“这是我们队长,陆见微,取的见微知著的意思。” 光头猛汉双掌合十,微微颔首道:“贫僧缘觉。” 时缨顺口问了句:“大师是来自少林吗?” 缘觉摇头:“倒是在少林练过几年功夫,但真正剃度受戒却不是在少林。” 打完游戏的银耳环羞涩一笑,完全不是刚刚打游戏满口网络用语的模样,显得有些腼腆,汉语听起来也有些生疏别扭:“我是龙久报亥,名字不好读,你喊我阿龙就行了。”说完又捅咕了下身边的娃娃脸。 娃娃脸满脸的不情愿,敷衍地朝她一拱手:“敖冲。” 胡绯出来打圆场:“别理他,游戏输了闹脾气呢。阿龙是苗疆人,善于用蛊和解蛊,敖冲嘛……”看那少年虽然低头,眼珠子却往自己这边转两转,显然是有些在意自己会怎么介绍他,坏心起了,故意道,“你就当他是个吉祥物就行。” “你!”敖冲气结,脸色更臭了,转向时缨,板着脸道:“听她信口胡说,我是龙族,自不屑与她一个小小狐狸计较,但你要知道尊敬,懂吗?” ????? 时缨固然已经知道这几个人非常之不唯物,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龙族?”她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敖冲,又转向胡绯,“狐狸?”时缨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我一定是今天起猛了,怎么会……建国之后不是不让成精吗?” 敖冲用比她还奇怪的目光看回去:“你觉得我们奇怪?” “你自己都是个半兽人,你居然觉得我们奇怪?” 第4章 哦原来是我 坐在开往首都的火车上,时缨还是没有实感。 也就是五天以前,她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研究生,每天最烦恼的就是午饭吃什么和晚饭吃什么。 而这五天里,她经历了前男友非自然死亡、自己被当成嫌疑人、突然加入神秘组织、未来队友不是人的一系列离谱事件。 现在她终于迎来了最离谱的一件。 ——她也不是人。 按照敖冲的说法,她现在是个半兽人,而跟他们进京,主要是为了到特案局度过她的化形期,进化成一个全兽人。 时缨听得人都麻了,实在不敢相信,当下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很友善耐心的胡绯。 却看见她笑眯眯地点头:“对呀对呀。”然后给她解释,她的情况特殊,本来他们家族虽然一直有神兽血脉传承,但很稳定,一般不会出现返祖现象,是因为她被下了降头,命在旦夕,血脉才突然觉醒的。 “你当时没有被掐死也是因为獬豸血脉啦,有神兽血脉护身,寻常阴诡手段要不了你的命,可能这也是你家人敢啥都不跟你说就放你出来的原因。” 她甚至还给时缨时间去给家人打电话求证。 家人那边给的解说要更加详细一些,告诉她,其实他们家族直到她爷爷那一辈,还都是有修为的,亲自掐算出她今年必有一劫,才去求了以前的老部下,让她被特招进特案局受人庇护。 而她不知道主要是因为她父亲就不信,也没修为,所以连带着也没告诉她。 她在恍惚中跟着胡绯去了她的房间,迷迷糊糊地洗了澡,然后她听到胡绯问她,想不想看看她的原形。 时缨小心翼翼:“这可以吗?这合适吗?啊不,我是说这在你们动物界是礼貌的吗?” 胡绯被她语无伦次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屋内红光大作,美人儿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火红美狐。 那一身皮毛柔顺油亮,好像一匹发光的丝缎,从头到脚都在写着“诱人”两个字。只是时缨多少还记得这漂亮狐狸是有人形的,不管多么心痒都没敢上手唐突。 “所以你的名字应该倒过来理解——绯狐,红色的狐狸。”时缨恍然大悟道。 漂亮狐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小动物的脸上多了人的神采,更是成倍暴击的可爱。 “不过我和你情况不同啦,我生来就是涂山氏的灵狐,是先有的狐形,后化的人形。你本来只是有獬豸血脉,却没有獬豸的躯体,可能会复杂一些,这方面我和敖冲就不大明白了,得问老大,他有经验。” “回到首都应该也是他照料你度过化形期吧,唉这么说怪怪的,一般这个词都是形容化成人形的,很少有听说化成原形的。” 有……经验吗? 时缨偷偷抬眼打量坐在她对面卧铺的陆见微,他正低头看一本小说,从她的角度只能觑到他黑如鸦翅的眉,和低垂下去而显得柔和些许的眼眸。 从外貌根本看不出原形是什么,但既然胡绯这么说了,那他应该起码也是个神兽才对。 敖冲是龙族,已经算是很厉害的根脚了,尚且在他面前稍逊一筹,即便没见过两人各自出手,就从气质、威压这些来判断,也能感觉到,陆见微比敖冲强了不止一个层次。 比龙族还要厉害的能是什么呢? 时缨只恨自己小时候读的杂书太少,《山海经》里那么多珍奇异兽,她竟然也想不起来几个。 “看了半天了,有事?”陆见微直接开口,黑白分明的瞳仁直直盯着时缨,以他修为,不用抬头都能观察到周围人的动向。 时缨吓了一个激灵,讪讪地笑笑,她自己忖着,若是别人无端地突然问起自己的原形是什么,恐怕自己也会觉得冒犯,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您也爱看推理小说啊。”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白夜行》,时缨话题转换的突然,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只好看见什么问什么。这话问完,她便有些后悔,这几天观察下来,这位陆队明显是不爱说话的性格,她骤然问起这种无聊问题,气氛好像显得更加尴尬了。 “挺有意思的。” 时缨倒是不意他会回答,这下更不知说些什么,坐在那里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 说到底,他们还是太不熟悉了,她此刻无比后悔自己一时贪图安逸选择了卧铺,没有跟着胡绯去硬座。 虽然都是同时认识的,她和胡绯也没熟络到哪里去,但至少胡绯为人周到,不会放任她们之间气氛变得这么尴尬。 时缨有个毛病,每当她干了什么蠢事,她就会想立刻逃离原地,此时她如坐针毡,找了个出去透个气的借口便赶紧逃了。 车厢的连接处,一男一女正在纠缠。 男子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脸上的表情苦巴巴的,写满了哀求,正死死地拽住一个年轻女子的手。 时缨本能地以为撞到了别人感情纠缠的现场,忙往后一躲,可细看之下,又觉得不像是什么情感纠纷,两人的年龄、相貌和社会阶层好像完全对不上。 男子大约是个小工头,脸色是常年风吹日晒形成的黧黑,他像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扯住那个女子:“大师!大师您不能不管我啊,我一个小队五十几个人要吃饭啊,都在催着我赶紧给钱,那输掉了我能怎么办啊,现在哪里都搞不到钱,您不是能转运吗?您得帮我啊大师!” 女子白皙的手腕被掐的通红。 她不悦地抽出手:“早跟你说了,让你尽快收手,你不听,每次出了事又要我帮你,我是欠你的还是怎么了,每次给你收拾烂摊子!” 男子大约被没钱逼得急了,看女子这个态度,也破罐子破摔起来,一把拽住女子领子,目露凶光:“你收了我的钱!你收老子钱了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现在你想跑?当时你跟我要钱的时候怎么那么敢开口呢?说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没有你求不来的财运,你现在想赖账?那你把钱吐出来!”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大约碍着这是在火车上,一时半会儿甩不掉这男的,强压着火低声安抚道:“就是要让我给你转运,也得有赌局才能有钱,你现在凭空让我给你转,我怎么弄?难道让你在车上捡一大笔钱不成?” 那男子不依不饶道:“怎么就不能呢,我现在就要见到钱!有钱人那么多,占着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这可是救急的!” 女子已经十分不耐烦,但毕竟要顾着周围,好言好语细细劝道:“有钱人谁坐这种车啊,这车上没什么有财运的人,下了车我们再做打算吧。” 时缨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全局,为了防止被那两人发现,她默默溜回车厢。 甫一坐定,便听到对面人头也不抬地问了句:“看到了?” 时缨一惊:“您早知道我会看到这件事?”而后福至心灵,“难道我们会选择坐卧铺进京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陆见微把书一扣,好整以暇地看着时缨苦思的小脸。 “说说你的理解。” 让她说理解,而不是先描述听到了什么,这或许就意味着,这些事根本就逃不过他的眼睛。 “呃,那个男的是个包工头,女的或许是会用什么偏门,帮人求偏财运。男的把工程款拿来赌了,他至今对那女的笃信不疑,看来之前是赢到过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输了,现在他输红眼了,又要那女的帮他……大概就是这些?” 陆见微笑了笑,这仿佛是时缨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尽管那笑意不深,稍纵即逝,还是让时缨很是惊艳。 他生得极美,但气质颇为冷峻,如高峻山顶上终年不化的冰雪精雕细琢成的一尊神像,美得没有人类的活气。但这一笑,就仿佛冰河解冻,从眉眼之中流露出几分暖融春意。 “几乎都说对了。”他语气比起先前几乎称得上温和,“不过对于那女人的本事,你可以想象得再大胆一点。” “她拿走了‘书’” 第5章 扮演冤大头? “所以你们现在要我做的是什么?扮演好一个冤大头?” 时缨不敢置信,就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在编人员,但到底还是个没经过上岗培训的纯新人菜鸟,又没有半分武力在身上,陆见微居然就这样放心让她去独自面对一个一言不合便灭人满门的凶徒? “但我之前也没演过戏骗人,我不行的……”时缨连连后退,但卧铺就那么大,也退不到哪去,她后背抵在卧铺的隔板上,目光祈求地看着陆见微,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没事,你不需要演。”陆见微口气笃定,“这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或许意识到时缨是害怕,他补充道:“她如果对你不利,我会出手。” 说着拿了个极其小巧的监听器给她:“放在耳朵里就行,我和胡绯都会注意你那边的动静。” 那女人和他们不在同一个车厢,贸然跑到别的车厢去搭讪也怕显得太刻意。这女人早已被盯上了,她自己也谨慎得很,就连出行也是找了之前的老主顾,用别人的信息购票。 还真难为她,现在车站都是实名制加上人脸验证,也不知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拿着’书‘,自有能为她短期改变面容的精怪供她驱使。” 听到陆见微答话,时缨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活动好像不小心说出了口。 时缨眼里一瞬间泄出慌乱,正绞尽脑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毛病时,又听陆见微说道:“你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是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收回,并不是强制的。” 陆见微的嘴根本没动,但声音却清晰而完整地传进了时缨耳里,时缨终于相信,他们现在能互相听到对方的心声。 “这就是‘传音入密’吗?恐怖如斯!”时缨用心声回复。 多少算是混熟了点,她隐隐发觉陆见微并不像表面上看着是个冷酷的bkg,反而像是不大懂怎么和人交流才少言寡语的样子,也开始敢于用一些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陆见微嘴角稍稍勾了一下,时缨观察到,他其实是会有“被逗笑”、“无奈”这种正常人的情绪的,只是他的表情控制得太快,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样,“唰”的一下就消失无踪。 这时,他们听到守在餐车附近的阿龙小声说:“来了。” 两人精神一振。 时缨跟着赶到餐车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座位附近围了几圈的人,虽说看不见里面是谁,但是听声音时缨便认了出来,是那个盗走“书”的女子。 “你的八字是……”女子拖长了音,后面没再说下去,时缨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方见中间餐桌处坐着两个女子,此时她俩的手都放在桌子上,在袖子下握在了一起,袖子一动一动的,显是在手心里写了字,应该就是要算的八字,毕竟人的八字轻易不能外泄。 那被小工头称为“大师”的女子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显然对自己推算的结果十分自信。时缨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约莫三十岁上下,白皙姣好的容貌,只是不知是不是时缨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女子眼神透露着些许阴鸷。 她对面坐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妈妈,看起来颇为憔悴,面上亦有惶惑之色,此时大约被”大师“精准的算命结果震撼,微张着口,喃喃道:“这怎么……您说得真准啊。” “你八字中日干为甲木,生于春季,喜有火,更喜有金,最忌无火,也不能太多水。你这是这些年一直在南方吧,南方水脉发达,不利于你。你前夫只怕也是做跟水有关的生意的吧?卖水产的?“ 那年轻母亲怔愣了一下,面上现出惊骇:“您怎么连这都能算出来?我嫁到茂源,那个黑了良心的也确实是卖水产的!” 年轻母亲眼里流露出敬畏之色,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底染上不甘和愤恨:“您既然都看出来了,我原本是陶山人,高中读完不读了,出去打工,到了茂源。那人原来是个做水产的小老板,我不懂事,搞大了肚子才知道他不是个东西,那会儿已经晚了。他家里人又骗着我说生了儿子就给我们领证摆酒,我就信了,结果生了女孩儿,他家人就变了脸色了,对我们母女俩不闻不问。后来他生意亏了钱,就赖到我们头上,说我们母女带衰字,害他破财,对我们又打又骂的,还把我们赶出来,我也是没办法,茂源什么都贵,我在家带了几年孩子没工作了,也找不到像样工作,只好回老家!大师!您如果这么灵,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叫这一家子受报应?烧香做法我都情愿!” 周围人一片唏嘘之声,大多是感叹这妇人命苦的,也有听了义愤跟着骂人的,时缨隐在众人当中,旁边有一开始就在的,小声科普:“这是第二个了,前面还给一个小老板算了,说出了他亏的数,可准呢!” 这会儿这女子倒像是个正经修道之人了,一本正经地规劝:“你与那人没有夫妻缘分,缘尽也就罢了,他日后会有他的果报,倘若你烧香做法的害了他,还要与他沾上因果,将来你也必定受损,何苦来哉!“ 又郑重道:“你的命格,喜火喜金,土也不错,因为土可以克水。你此番是要回老家,你老家那边多山,又有矿藏,便把这水给破了,日后只会越过越好。这孩子八字虽和她父亲不合,对你却有助益,你回老家后找个五金、冶炼之类行业的工作,一两年内便会碰到你的正缘了。“ 那年轻母亲怔忪着,似乎内心在挣扎,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过得好比出口气重要:“多谢大师,您这样说,我心里松快多了。” 见这女子连着算了两个人还如此之准,也不见她索要财物之类的,众人一拥而上,都在嚷着要大师给自己算算。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便是大众的心理。 那女子端庄得体地微笑着,劝慰众人:“各位,各位,没给你们算,是因为你们境遇都还不错,不像这两位有着燃眉之急,列位的命格都不错,日后各有缘法。命运这东西随时在变化,若是你勤奋、善良、进取,原本不好的命也会变好,若是你懒散、恶毒、堕落,命运也会往差里走,须知人的命运是自己搏出来的。" 众人听得有理,更觉得她是个高人,就连时缨亦不觉侧目,偷偷用心声沟通:”单看她现在说的做的,倒像个正经修行人似的。“ 倘若她不是提前已经知道这女子的所作所为的话,单看她刚刚那番话,还真会对她起几分好感。 “那妇人的恶念根本不够,只是说出来痛快一下罢了。”她听到陆见微解释道,“她养着妖兽,要吸食人的贪欲、恶念,不够的话,就加上气运、生命力,都是妖兽想要的。刚刚的妇人,哪一样都不是很够用,并不是她的目标。她大约想通过这样大张旗鼓为人算命的方式吸引到欲望更强的人。” 然后指挥她:“你先不要走近,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找个别的桌子落座吃饭,等她自己来找你。” 时缨依言另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子坐下,要了套餐盒饭。她心知自己没什么道行,也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索性不去偷偷观察那女子,而是等着陆见微告诉自己。 火车上的盒饭哪怕味道不错也是有限,对她来说更是味同嚼蜡,她没什么食欲,一边坐在那艰难的数饭粒儿,一边在心里偷偷问道:“我是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我过来接近她啦,你们都是有修为的,怕打草惊蛇,这我能懂。但是既然你说她要的是人的欲望,我没感觉我有什么贪欲啊,恶念也没感觉,这样的话,能够吸引到她吗?为什么你觉得她一定会来找我呢?” “贪欲这些你没有,但你的气运和生命力却很值钱,她不会放过你这么一条大鱼的。” 第6章 忽悠与捉拿 投胎一道上,学问很多。 佛教典籍如《西藏度亡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就有许多详细记述,但也无法将投胎的各种要领全面地涵盖进去。而从古至今,道德、法律的标准都在演化,投胎的各种规则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也就导致了,现代人投胎过程中会出现很多bug。 比如一个人大多数时间是守序善良的,唯独干过一件在现代人眼中可能都不算什么的恶事,他在人间算是一个好人,然而投胎的算法却很可能会按照过去的标准和规则,将他投入畜生道或者饿鬼道。 但就算在这样的bug存在的前提下,时缨投到的这个胎,也堪称是个顶级好胎,父母慈和开明,家境优渥,本人也兼具外貌和头脑,里子面子都占全了,甚至还有神兽血统。 ——这就说明,她的某一世,必定是有大功德,大造化的,才能为她后几世投胎打下这么好的基础。 这样的人,气运和生命力都是顶级的配置。 陆见微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时缨便理解了,她自己不懂玄学,但是她的命格和气运,在玄学界人士里,就好像一个会掉鳞粉的金光闪闪的大扑棱蛾子,走到哪里闪到哪里。 如果能有机会从这个蛾子身上蹭一点闪粉下来,想必是谁都乐意的。 时缨想得有些出神,浑然不觉有一小片阴影投在了她的头顶。 “这位居士,最近可是遇到了些变故?” 时缨抬头时,只见那“大师”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冲自己微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那笑容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志在必得感。 就仿佛,面前人已经是她的掌中之物一样。 “不要注意她手里的杯和勺,尽量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陆见微心声警告,时缨吓了一跳,好在她本来也没注意这些,忙装作不经意地把眼神撇开,又转回到“大师”脸上:“您有事吗?” 十足对算命兴致缺缺的模样。 旁边有刚刚也围着看过算命的人,忍不住插嘴:“姑娘,人家愿意给你算,你让人算算吧,可灵了呢。” 语气是掩不住的艳羡,带着几分“你小子别给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味。 时缨想了想,既然这人不大可能对自己不感兴趣,最好还是再拿一拿乔,不要显得自己上钩的太容易了,反倒让她起了疑心。 “大师“面上仍是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温声道:”居士,我观你面相,最近的变动只怕不小,若是居士放心,不如我为居士推算一番罢。“ “婉拒她,不要立刻答应。” 陆见微心声传达过来,恰与时缨不谋而合,时缨想了想该怎么婉拒,而后自信开口。 “婉拒了哈。” 她看到“大师”的表情一瞬间闪过的无语,随即补充道:“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方才您给别人推算我也亲眼所见,只是我这人性格怪,不喜欢提前被预告自己的命运。” “况且大师方才不是也说‘人的命运是自己搏出来的’么,我与大师不谋而合,也相信人定胜天,这样一想,更没有算的必要了。“ “大师”也不急躁,只是她手里端着的一个不锈钢保温杯,里面却放了一把长柄勺子,颇是怪异的搭配,此时她笑意盈盈地,将那勺子在杯中打圈,勺子刮过杯底发出轻微的声响。 本来是应该令人不悦的刮擦声,听在耳里,却好像石子投入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时缨看过很多外国的恐怖片,也知道这种催眠手法,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悲哀地发现,好像还是很难抵御。 时缨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仿佛困惑于自己如今置身何地,要做什么一样,面上渐渐露出迷幻的微笑,有些痴痴的,也是亏得她生就一张好容貌才没有显得像个痴呆儿,只是平添几分乖巧。 “我们……要做什么?” “大师”好脾气地耐心回答:“看来居士是愿意我为你测算一番的了。” 然后便不由分说地坐到了她对面。旁人不会过多注意他们这里,见她坐下了,大约只当时缨又改了主意,大师前面已经显露了本事,小姑娘会改变主意也是正常的。 时缨只觉得自己仿佛在一条漫长的路上走着,精疲力尽,没有目的,浑浑噩噩,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对面坐的人此时在她眼中如隔云端,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一切的声响仿佛都和她隔着一个玻璃罩子,她能看见人的嘴唇在动,声音却仿佛很渺远一般,很久才能传到她耳里。 “大师”已经过来执她的手了,陆见微许久没听到心声,又通过监听器听到了那“大师”的言语,当下用心声唤她。 “时缨?时缨?” 只是此时,时缨已经为催眠术所迷,那“大师”几乎要将她握在掌心,她才听到前面那句“看来居士是愿意我为你测算一番的了”,她心急如焚,她想要拒绝,但身体却好似脱离了她的掌控,怎么都使不上力、 “唵!” 这句佛家真言,犹如惊雷一般在时缨耳边炸响,时缨摇摇晃晃,感觉仿佛自己飘摇在空中的灵魂被什么东西牵扯着迅速回到了自己身体,立刻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支配权,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将身体迅速后撤,不给“大师”接触到自己的机会! “大师”见一击不中,面上阴沉了一瞬,复又端起一副和善笑容。 “居士这是怎么了?” 时缨面上已经现出戒备之色,只是那“大师”吃不准,她究竟是身后另有高人,还是她的独特体质起的作用。 当下沉吟一阵,仍是强笑道:“居士方才似乎出神了,这可不是好现象,许是与先前的遭遇有关。居士先前,是不是去过什么出了人命的地方,还与那亡人有些什么牵扯?” 说着说着,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法般,整个人滞住了不动,只是脸色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霎时间染上阴霾,时缨只觉得看起来颇为狰狞,却不至于多害怕。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不是陆见微就在那“大师”身后站着呢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黄雀来了,螳螂还有机会吃掉自己这只蝉吗? 时缨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大师”好像表演机械舞似的,一卡一卡地回过头,还在心里纳罕,这是怎么个说法,这也不是游戏,又不用联网的,怎么还卡顿了呢? 陆见微在心里回答她:“不是卡顿,是被威压所摄,身体不灵敏。” 那”大师“看到陆见微后,阴沉的脸色上反而重新挂上一抹苦涩笑容:“我说呢,明明表演了一场,怎么会有人完全不上钩,原来居士的背后有真高人啊。只是也未免小气了些,在下不过闯荡江湖混碗饭吃,也不必释放出威压来恐吓吧?” 这一番说法,竟然说得好像她才是受了委屈的一方似的。 陆见微冷笑一声,手中凭空多了一副锁链,冷声道:“白秋莹,你在铜湖、泗南、宜安等各地犯案数起,涉及人命四十三条!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么?” 那锁链如一条灵活的蛇,未及说完,便向白秋莹疾射而出,白秋莹也多少有些道行在身上,堪堪避过一击,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到餐车座椅下。 本来在餐车的民众皆被后来赶到的缘觉和胡绯疏散,看这副追捕逃犯的架势,也少有人敢停留,为防被普通人看到超自然的画面,两人又按照办案惯例下了结界。 那餐车的座椅又能抵挡多少攻击,胡绯的九尾横扫过整个车厢,将座椅都扫往一边。那尾巴看起来蓬松柔软,直如火烧云般,扫开这些对人类来说算是沉重的桌椅,却丝毫不费什么力气。 白秋莹狼狈起身,迎面过来的便是一串足足十八颗佛珠手串,将她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恶念打散。 实力差距如云泥,白秋莹也意识到不可能靠自己单打独斗就能逃脱,她心一横,将从那小工头身上、和方才算命吸取周遭的欲望献祭,她身上一处金光大作,随后从那金光里凝结出一只异兽。 时缨早已被胡绯的大尾巴捞到了身后,此时看到那异兽,亦不觉身上一颤。 她能感受到充沛而明确的恶意,从那异兽身上散发出来。 那东西长得很怪,大约同成年男子差不多高大,但身体的最高点却是脖子,头前倾着坠在身体的前方,好似脖颈承受不住头颅的重量一样,嘴的吻部很长,一张开赫然成排的尖牙闪着寒光,涎液从里面流出来。 令人恶心,令人恐惧,几乎是一眼,时缨就断定,这个凶兽是食人的。 因为它对这里最弱小的人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它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胡绯身后的时缨,仿佛已经在想象将其吞入腹中的画面。 “傲因。” 陆见微的心声这样告诉她。 第7章 傲因与魇鬼 《西荒经》中有载:“西荒之中有人焉,长短如人,著百结败衣,手虎爪,名曰獏。伺人独行,辄食人脑,或舌出盘地丈馀,人先开其声,烧大石以投其舌,乃气绝而死。不然食人脑矣。” 这便是关于傲因的记述。 当然,此时的时缨并不知道,她念书时功课不错,但对这些灵异神怪类并没多少兴趣。 胡绯用尾巴卷着她后退,但那傲因已经伸出了舌头,了解傲因的人自然知道它的舌头便是它主要的武器,同时也是罩门,其实不算难对付。但那挂满黏液的长舌足有丈余,扫过整个车厢的时候,时缨还是慌了,紧紧抓着胡绯的大尾巴颤声问:“我们搞得定吗?” 胡绯听了哈哈大笑,是不同于她柔媚外表的爽朗:“一只傲因罢了,你对我们的实力还是缺乏一点认知啊。” 说着两手结了个印,她的手指周遭九团狐火如莲座般围绕,而后只是轻轻一弹,九团狐火疾射,直奔那傲因的长舌。 傲因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舌头便是罩门,但太长了,不及收回,便感受到了足足九团狐火在舌头的不同地方炸开,痛得它发出尖厉的惨嚎。 胡绯得到的命令是尽可能回收妖兽,自然不好上来就击杀,只是给这傲因一点苦头吃吃罢了,谁知这凶兽毕竟是凶兽,面对只伤而不杀的胡绯,反而激起了凶性,将舌头收起,几个跳跃直接扑过来。 胡绯索性将尾巴卷着的时缨直接抛给陆见微,面对傲因的虎爪毫不畏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长鞭,反手就向那傲因抽去,傲因吃痛连连躲避。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出手的缘觉突然举枪,从容地扣下了扳机。 那枪没有声响,也没有子弹,它只是射出一张巨网,那网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隐隐泛着功德的金光,一接触到那傲因,便将其整个包裹起来,急剧缩小。 傲因发出不甘的嗥叫,但对那网似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几秒之内,就从一个一米八多的巨兽,缩成一个发着红光的团子。 时缨赞美道:“这就是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宝可梦吗!” 几人都被逗笑,车厢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陆见微多少持得住一点,弯了弯嘴角,便看向早不知缩到哪里瑟瑟发抖的白秋莹。他可没忘这次任务的真正对象。 白秋莹在车厢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她把傲因放出来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 她从前害人,只是用那些欲望、气运等组成的“愿力”,将妖兽从“书”中释出,此后妖兽是怎样害人,那些被妖兽杀死的人会经历多么可怕的遭遇,她都一概不问。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的傲因。 尽管这傲因在特案局众人面前,连个小菜都算不上,但它凶残的外表,还是给了白秋莹很大的心理冲击。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那些弱小的人面对妖兽时的恐惧,哪怕因为“愿力”的契约,这些妖兽不能伤她分毫,但当那傲因的目光扫过整个车厢,当然也扫过她的时候,她还是油然而生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白女士,你私放异兽,为祸人间,直接害死人命四十三条,至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是不计其数!跟我们回特案局走一趟吧!” 胡绯语气森冷,面对这种爱自己尊若菩萨,视他人秽若粪土的人,她向来没什么好说的。 陆见微看着胡绯走上前拿出锁链拘捕白秋莹,眉头突然一皱。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轻易地结束。 就见那瑟缩着貌似可怜的白秋莹,表面上顺从着胡绯的话伸出双手,却在锁链接触到她的那一瞬,不管不顾地扔出一团黑雾,随后转身奔逃! 胡绯下意识地伸手格挡,将那黑雾击飞:“什么东西!” 白秋莹一头撞在结界上,心生绝望,但回头时,却眼见那黑雾在空中渐渐弥散开来,心知自己很难逃脱,但能拉上个垫背的,似乎也没那么亏了,当下哈哈大笑。 黑雾不是死物,而是有思维和灵性的,它知道这车厢里谁强谁弱,不能招惹的它一个也没敢近前,反而是将自己凝实的身体渐渐散开,逐步减淡无形,化为一股无色气体,精准钻入时缨体内! 陆见微看到黑雾便知不好,只是那黑雾速度太快,他方才回头,便见到时缨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缓缓倒地,面色苍白如雪。 那滚圆的猫儿眼也紧紧闭着,似乎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 白秋莹笑够了,看着几人脸色,心道这没什么道行的小肥羊,看来对这几人来说还有点重要性,试探着开口谈判。 “你们如果答应放了我,我可以收走它,只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胡绯看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怒从心头起,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拿一个小小魇鬼都没有办法吧?还敢谈条件?” 随后毫不犹豫,用锁链将白秋莹捆了个结实,丢给缘觉。 白秋莹见胡绯一语便道破魇鬼真身,面色骤然变得灰败。 她原想着给自己留一个杀手锏,故而没有直接放掉魇鬼,就是因为这东西能构筑人的噩梦,相当于一个异世界,若是能困住前来追查她的人一时半刻,她便有自信能够逃脱。 谁知她保底的一张牌都出了,来追查她的人毫发无损,只折了一个当诱饵且没有道行的进去,况且这魇鬼并不能立时要命。 她强笑道:“诸位大人法力精深,在下佩服!只是容在下多嘴一句,这小姑娘没有道行在身上,若是陷入魇梦太久,可是会醒不过来的。若是几位大人改了主意,在下随时恭候!” 缘觉把人提走,去找乘警要一个单独的带锁房间。 别看胡绯方才疾言厉色,也多半是虚张声势。这魇鬼如果没附在人身上,单独一个站在那,十个二十个都不够她打的,可魇鬼已经上了时缨的身,就像乌龟缩进了壳,拿它能有什么办法。 胡绯试探着提道:“老大,不如我进到时缨的梦里,把那魇鬼揪出来打死?” 陆见微无奈道:“魇鬼已经在时缨的精神领域里构筑出了异世界,现在你进去打死了它,直接将异世界毁了,时缨的精神也必将受到重创。” 想象了一下醒过来疯癫或者呆傻的时缨,胡绯也哽住了。 “那怎么办?就在这等着她自己醒来吗?万一她真的逃不出噩梦,很有可能永远留在那的。“ “我进去,引导她自己脱离噩梦。” 陆见微的本事几人从不怀疑,听了这话,胡绯心中大定,抱起倒地的时缨,还不忘给餐车下一个还原咒法,省着到时候要麻烦列车清洁人员来清理这满地的黏液和乱七八糟的桌椅。 他们可是有素质的执法人员。 第8章 陷入噩梦(1) 几人回到原来的车厢,胡绯自认最后出了纰漏,主动去了乘务室和缘觉一起看管白秋莹。 陆见微和时缨本来就在同一个软卧,两人各占据一边的下铺,胡绯帮忙把人抱了回来,就安心交给他看着。 时缨看起来痛苦而疲惫,从她倒下开始,不断有黄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似是正在经受煎熬。 陆见微拿出一张手帕,悄悄贴了个冰凉符咒,然后盖在了时缨额头上。跟他们同卧铺的上铺两个人因着是白天,也没有在铺上躺着,倒是坐在外面,见他举动,了然地问道:“女朋友病了啊?” 完全不认识的人,没什么必要否认,陆见微点点头,又帮时缨打开卧铺上的被子,盖在身上,从脚到腹部,都盖住,但胸腔以上却空出来,也是防止裹得太紧不透风,时缨发热的更严重。 做完这些,他盘腿坐在卧铺上,分出一缕元神,进入了魇鬼为时缨构造的梦境。 时缨仿佛回到了纪卓成死亡的现场,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头脑晕晕涨涨的,然而眼前却分明不是盈海的那个小旅馆。 她不知那团黑雾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这样一看,大约是个能让人做噩梦的怪物。 许多人进入梦乡后,发觉自己的大脑好像无法思考,时缨之前也看到过类似的文章,说是因为睡梦中大脑皮层前额叶皮层处于休息状态,因此大脑的逻辑思维,理智计划的功能被抑制,导致在梦里好像连数字都数不清楚,也无法写作。但是这个噩梦,不知是不是自己并非主动进入梦境,而是被带进来的原因,时缨感觉自己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同时,她的五感仿佛也得到了加强,眼前的梦中世界,虽然光怪陆离,充斥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她的眼中纤毫毕现,好像世界从未如此清晰,嗅觉、听觉也都灵敏的要命,大量的信息灌进她脑海里,她甚至一瞬间感官都有些过载。 这不是盈海市,她感受到的温度告诉她,这个地方比盈海市要冷得多。六月的盈海市气温已经可以飙到37度了,这里的人们还是穿长袖夹克外套的,建筑风格也与盈海迥异,显然是北方的房子。 又或者,这其实不是六月? 梦里的时空间不一定和自己现实中的是一样的吧。 时缨暗暗给自己打气,如果是梦,它一定或多或少的有虚构的成分,或许她能找到关键,逃离这个梦境也说不定。 时缨当前所处的应该是一个北方的居民小区,典型的筒子楼,她看着一个单元门连续抬出几具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冲得她睁不开眼,她听见不远处居民的窃窃私语。 “这都五个了吧?” “好像说是全家连着保姆都被杀了。” “小孩子好像才幼儿园呢!造孽哦。” 时缨对鲜血、尸体、死亡这些有着本能的畏惧,但是为了逃出梦境,她也不得不大着胆子往前凑凑,试图找到些线索。 陆见微说过,白秋莹要的是人的欲望、恶念、生命力这些东西,来与她从“书”中释放出的妖兽交换,那么,这样看起来生活平和幸福的一家子,究竟内藏着什么玄机,让他们最终走向这样惨烈的结局? 时缨奓着胆子和人攀谈,她其实也不知道会不会里面有哪一个人是黑雾假扮的,但她想,如果黑雾需要将她拖进梦境里才能伺机动手或者利用梦境吸取她的生命力,那是不是就说明,黑雾没有正面、独立将她一击必杀的能力? “这家怎么突然死了这么多人啊?被仇家找上门了吗?” 那人看着她笑了,明明是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邻居家中年妇女,小区里随处可见,也没人会放在心上的那种,此时笑得却有几分诡秘,不知是不是梦境的作用,时缨感到她身上仿佛鬼气森然。 “哪里哦,不是人做的。”明明说的是惨祸,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大了,“被啃得五个人都拼不出一具完整尸首了,哪里有可能是人干的啊!” 语气幽幽的,时缨本能地后退一步,看着那妇女伸出的手枯瘦如鬼爪,她立即想逃,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了起来,往空中一掷! 骤然切换时空的失重感让时缨几欲晕厥,但她不能。方才那个妇女就算不是黑雾假扮的,也是黑雾创造出来的,它一直都潜伏在她梦境里,她必须绷紧了弦。 不能放下,不能松手。时缨紧咬牙关,不能在此时露出任何一点松懈的破绽,否则在她等到救援之前,很可能先遭遇不测。 她降落的地点是居民楼的内部,应当就是惨案的发生地。她看着满地鲜血、脑浆交错而成的红白拼图,拼命抑制着自己因恐惧和恶心想要呕吐的本能。 如果不看因多人死亡而造成的满室狼藉,单看这个房子内部的构造、装潢这些,很难想象这家人会因为什么原因和白秋莹扯上关系。 室内明显是精心布置和收拾过的,家具也是精心选配的,桌角、柜角都精心包了边,显然是家里有小孩子防止撞到,布艺软装的配色和花样也明显是用了心挑过的,如果忽略那些狰狞可怖的鲜血,这明明就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小家庭。 时缨看到墙上的婚纱照,小夫妻谈不上多么好看,但默契般配。屋里孩子的百日照,孩子颇为白胖可人,老人抱着孩子拍照,满脸的慈祥与满足。 小夫妻结婚几年有了孩子,喊了家里老人来帮忙,另外又请了个保姆,夫妻恩爱勤恳,孩子天真可爱,老人慈爱宽厚,本应是这样的家庭。 时缨微微合上眼眸,耳边仿佛有凄厉的哀嚎。 “张立军!你不是人!因为外面那个女的生了儿子,你要杀我和女儿?” “大师!大师!怎么连我也!啊——” “救命!大师救我!救……” “这门怎么打不开!救命啊!” 短促而尖厉的喊叫之后,是怪物进食的声音,几个人几乎瞬间就没了生息,时缨毛骨悚然,确定自己应当是听到了当时这家人死亡现场的声音。 那么现在她所在的时空,还是那个一家人已经死后,她被丢进来探查的时空吗? 时缨霍然睁眼,面前是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尸体,身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风声。 时缨敏捷地向旁边一跃,堪堪避过那长舌,她回头,正对上一双贪婪的红色兽瞳。 是那傲因,张着嘴,涎液流出,尖牙闪着寒光,眼睛在她身上逡巡打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贪婪和满意。 第9章 陷入噩梦(2) 傲因的战斗能力并没有多强,这是时缨后来知道的。只敢打劫落单的人,吃掉他的脑子,人稍微多一点集结起来,用大石头扔向它的舌头,就会死,这样的设定,能有多强呢?放到现在,可能连寻常的熊罴虎豹都不及。 但作为刚刚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二十几年的普通人,这是时缨第一次直面真实的异兽,看见它丑陋可怖的外表,和明显异于普通生物的獠牙尖爪长舌,若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眼看那傲因几个跳跃朝她扑过来,时缨慌神逃窜,她不敢赌。 她知道这是梦,也知道真正的那只傲因早已被特案局回收,但是她不敢赌这种可能性,如果她在梦里死了残了,会不会同样投射到现实。 梦里的她身体好像格外轻盈灵敏,几个腾跃跳出了窗外,时缨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摔个好歹,谁知窗外并不是居民小区的水泥地面,而是仿佛跳到了云上,一瞬间触感软绵,随后是急遽的下坠。 时缨不敢闭眼,只能尽全力试图看清自己周遭的事物。 但周遭景象不停变幻,让她的一切努力都成了徒然,终于在她精神力几乎耗尽的状况下,落入了一处院子。 这次很明显是南方的建筑,白墙黛瓦的小院,亭台楼阁颇为雅致,几近于苏州园林的精美和考究。 时缨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是给她送到了古代吗? 和上一个降落地点不同,这里看起来分外平静,没有鲜血,没有死尸,连血味也闻不到,但时缨不知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总觉得这平静中似乎处处蕴含着杀机。 她走过一条廊桥,周遭空寂无人,越发令人疑窦丛生。 江南园林布局讲究一个一步一景,这条小河道也修的蜿蜒秀美,两岸遍植琪花瑶草,水中应当也是放了景观石头的,只是明明应该只是浅浅一条人工挖出来的小河道,此时却是莫名的幽深,仿佛有黑色烟雾在里面翻滚一般,将水下的景观全数盖住。 时缨现在是草木皆兵,敏感且警觉,看着那水显然有点问题,也不接近,只是扭头就跑。 身后果然传来了异动,是什么东西在追她。 时缨死死咬着牙,不敢回头,只怕看到什么把她吓得腿软跑不动。 只是鼻端传来的嗅觉实在太清晰,一股子尸体腐败的恶臭,隐约还能分辨出一种属于河水的土腥味,以及苔藓等水下植物的气息。 那东西不知是在水里泡了多久,可能肺子已经泡烂了,一边追她,一边发出破旧风箱一样的声音,步子不是很快,但步伐之间距离应该不小,听声音颇为沉重。 不知为何,她竟然能在脑海中拼凑出这东西的样貌来。 应当是个沉重的腐尸,因在水中久泡,已经泡发至原来的一倍有余,庞大的躯体上遍布青紫和骇人的寄生虫,眼珠子从眼眶流下来,却能凭借追逐生者的本能紧随在自己身后。 时缨不敢继续放任自己想下去,又觉得颇为奇怪。 她从前的25年人生中,也没有见过什么腐尸,她怎么会把这些细节想象得这么具体。 穿过好几道抄手游廊,她也不知这庭院到底深几许,但是这样追逐下去先耗尽体力的一定是自己。她看见前面一处院子,想着躲进去关上门,腐尸只是凭借本能追逐,却未必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院子落了一层叶子,大约有一阵子没有人打扫了,时缨咬牙推开门,里面倒是显然有人住的房子,家什一应俱全,只是也落了些灰。 此间的主人,或许已经死了一阵了。这是时缨最本能的判断,这个园子内出现了这样会追着生人跑的腐尸,说明原本在这园子居住的人约莫是都已罹难。 时缨迅速放倒几个桌椅板凳堵住门,这园子整体都是仿古建筑,门是老式的木门,若是那腐尸能寻到自己的踪迹,只怕抵挡不了多久。 而后看着屋子,只有一个木质衣柜和床下,勉强还算是能藏人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打开了衣柜。 这一打开不要紧,里面又扑出一具尸体来。 比起那腐尸,它的情况就算好的了,甚至连异味都没有多少,死状也显得安详得多。 只是到底是藏过尸的衣柜了,时缨也不敢进去,咬咬牙躲到了床下。 那腐尸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大约并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能力,在外面鼓捣了一通,却连几个桌子椅子堵住的门都没有本事弄开,听着腐尸发出愤怒的吼声,时缨心中稍定,至少现在它进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她在这噩梦里折腾了半天了,一直都没闲着,被各种怪物追,也实在累了。至少在这地方,怪物暂且还进不来,她想着爬出来休息一下。 明清时江南地区出现了拔步床,虽说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限制、禁锢女性行动的消极作用,但是很多拔步床也确实精美,围栏、挡板上的雕花甚至有些还能连成故事。 她现如今藏身的地方就是一张拔步床的床底,她想,若是能在这个没有怪物的地方等到救援,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着原本趴在地上的姿势一抬头,却与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那衣柜里掉出的女尸她刚刚顾不上,掉出来就任由它趴在地上了,不知何时,它原本扣在地上的脸转了过来,正朝着拔步床的方向。 时缨心里一惊。 那女尸的面貌犹如生前,甚至两颊还泛着健康的红晕,在此情此景中显得更加不正常。她惊恐地看着那女尸的嘴角逐渐扯起一个笑容来。 这个梦主打一个无限鬼怪是吧! 时缨心中暗自咒骂那黑雾,别是平时看无限流小说作为学习素材的吧!这么能搞心态! 然后火速从床下爬出来,正要从后门逃走,突然被那女尸抓住了脚踝。 女尸喉咙发出“咯咯”的响声,好像是愉悦的笑声,听得时缨头皮一麻。 紧接着是熟悉的失重感。 时缨重新回到了这个大宅院,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里面是有一大家子人聚居的。 应该是个大户人家,除了自家人,还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佣人。时缨站在庭院中间,这些人就仿佛看不到她一样,从她周边穿过。 这应当是他们出事前的那个时空。 时缨冷眼看着,这一家子人里,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大约是这个家的主事人,颇有威严,只是他已经昏迷不醒了几日了。 老人没有被送到医院,他的儿孙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把老人就这样放在家里。 或许他们也并不期待老人还能苏醒,比起老人的生命,他们更在意的是身后庞大遗产的分割。 老人的几个儿女都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老人一去,他们自然要分家,为了争产,兄弟姐妹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大宅院里的佣人在减少,许多时缨在老人院子里见过一两次的面孔,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 或许危险早已经降临了,而只待一个人去发现和利用。 佣人们之间口耳相传,不要在夜晚靠近人工河,终于还是传到了主家一个儿子的耳里。他不是得老爷子看重长子,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幼子、长孙,在遗产分割上估计讨不到好处。 他利用人工河里的水猴子,专门在傍晚时分将其他继承人骗到水边,自己却不靠近,就这样害死了他的大哥、妹妹、和一个弟弟。 但是很奇怪,宅院里的人在以比他估算的更快的速度减少。 是有人不知道忌讳,误入水猴子的领域,被拖下去了吧,他无所谓地想,反正没有影响到我就好。 只是最近的噩梦好像越来越多了,一夜总要惊醒个几次。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对于自己做噩梦的事,他一点也没敢跟其他人透露。 这人的脸逐渐变得蜡黄,乃至于青白之色,眼下的青黑也一天重似一天,夜间休息不好,白日里也动不动打瞌睡,每次瞌睡都会做一样的噩梦。 那被他害了,枉死在水猴子手下的人,化成了水鬼,将他拖进人工河里溺死的画面在他梦中一次次上演。 一开始只是画面,后来有了声音,再后来,连那被大力摁进水中的窒息感都清晰得要命。 他死在自己床榻之上,死后,却逐渐显现出溺死之人的特征,身体逐渐膨大起来,口腔,鼻腔开始涌出恶心的黄色液体。 这具溺尸在深夜突然自己行动了起来,步子缓慢而拖沓,但方向却很明确。 它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人工河,倒了下去。 第10章 陷入噩梦(3) 和这溺尸的情况不同的是没被害死的其他人。 老爷子陷入昏迷之后,他其他的血亲,也开始逐渐有遭殃的。 一开始是夜里多梦,后来逐步发展成白天也醒不来。 这些梦里,有噩梦也有美梦。时缨看过许多人的梦境,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可怕的,甚至反而很美好,日进斗金,加官进爵,让人沉溺。 那女尸特殊一些,是个恋爱脑。因她死后尸体保存得挺完好,几乎和生前一样,时缨很方便地就认了出来。 看年纪她应当是老爷子的孙女,在孙辈里算是比较年长的,大约也很得老爷子的宠爱,她出去读了大学,回到老家带了个男友回来,两人如胶似漆,不过她家里对这个男友颇有微词,认为他只是图女孩家庭条件好,女孩只是不听。 从她身旁男友的梦来看,时缨替她感到悲哀,她家人说的并没有错,她男友不但只想吃她的软饭,还另有一个心爱之人,梦里他拿着女友的钱,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别提有多快活。 而这女孩的梦则是家里人终于认可了男友,她继承了家里的生意,和男友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两人就这样在美梦中逐渐气绝。做了美梦的人和做了噩梦的还有些区别,做噩梦的会一天一天现出油尽灯枯之相来,就如那溺尸,而做美梦的却不会,反而是满面红光,犹如生前。 时缨还在想着,为什么她进到这个屋里时只剩下女尸一个了,她男友的尸体去了哪时,房门被粗暴地打开,进来一只异兽。 它长得并不像时缨见到过的任何一种动物,和同为异兽的傲因也没什么相似,时缨很难描述,却在第一时间心里出现了一个名字。 梦魇兽。 她本能地觉得这东西应该就是梦魇兽,并且还能感受到,梦魇兽和把她弄到这重重叠叠的噩梦里的黑雾不是同一个东西。 梦魇兽走到床前,看着已经气绝的两人,将男尸先拖起来,长长的类似食蚁兽的尖嘴对着他天灵盖吸。 这就是吸食精气么? 吸完男尸,梦魇兽脸上写着满足,把女尸又拖起来,吸了一口。 这一吸不要紧,把那梦魇兽呛了个跟头,又咳又喘,嫌弃地把女尸丢到一边。 梦魇兽没有说话,但是时缨奇异地读懂了它的情绪。 如果它会说人话的话,大概会说:“恋爱脑,狗都不吃!”吧。 随后听到有脚步声向这个院子走来,梦魇兽不惧怕人类,只是若是这会儿就被发现,剩下的人类精气它怕收不到肚里,便将那女尸往衣柜一塞,男尸眼看着塞不下,索性拖起来便从后门跑了。 时缨不想再看下去,被这些人的死前回忆冲得脑子嗡嗡响,她想起当时抓捕白秋莹时陆见微说过的话,白秋莹四处流窜给人算命,似乎害人不少。她想,这黑雾也是跟在白秋莹身边的,估计搭建噩梦的材料就是以往被白秋莹祸害过的人家。 先前被傲因害死的一家五口,这个园子上下二三十人,可能下一次降落又会到其他的案发现场,难道她要把白秋莹害过的所有人都见一遍吗? 如果要离开这个梦,总不可能是靠被各种鬼追,然后跑出去。 如果实在等不到来救她的人,她必须要自己找到破绽才行。 突然,她听到久违的心声。 “时缨?” 时缨精神一振。进入噩梦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终于有人来救她了吗? “我还好,有被鬼追,但是没受什么伤,你在哪?”时缨回应道。 陆见微的语气有几分勉强:“我在杀丧尸。” “还有丧尸???”时缨大惊失色,陆见微这等高人投到丧尸堆里也就算了,可别把我也投进去啊。 陆见微听到时缨的心声,沉默一瞬:“丧尸并不难杀,但是量太多了,我一时出不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这边已经经历过两个案发现场了,如果白秋莹害过很多人的话,应该不止这两家。” 陆见微听时缨简单描述了一下两个现场之后,语气平静地回复:“是她做的,她直接用妖兽害死的人应该还有三家,如果再把你投放到哪个现场也是有可能的。”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能就会是破局口。” 时缨回想了两个案子,没什么相似性,第一个案子她停留的时间不长,也很难看出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反而是…… 还没等她开口问,又是熟悉的被提到半空中的感觉,时缨如同一个习惯了被妈妈叼着到处跑的猫崽,已经没有任何抗拒。 反正抗拒也没什么用。 降落的地点出乎意料,并不是什么民宅,而是一个山洞。 看洞口模样,应当是显然有修整过,并不是完全的荒郊野岭。时缨一边大着胆子往里走,一边用心声再次试图联系陆见微。 “我现在掉到一个山洞前面了。” 没有联系上,陆见微那边没了动静。时缨倒是也能理解,在梦里他俩不一定处在同一时空,况且她被丢来丢去的,可能信号也不好。陆见微上次能联系上她已经很给力了,须知手机就算只是从si卡1切到si卡2信号还要丢失一阵子哩,她跟陆见微这都不知道在不在同一个小世界,更无从谈起了。 时缨掏掏自己身上,很遗憾她没有抽烟的不良嗜好,这会儿全身上下也摸不出一个打火机来,听人说进那种地窖啊山洞最好还是带个火,才能判断里面有没有氧气会不会窒息呢。 只是眼前只有这一个山洞,不进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不是普通的山洞,越是往里走,时缨就越是坚定了这个观点。山洞的内壁是十分规整的拱形,虽说偶有凹凸不平,但是能看出刀砍斧凿的痕迹,壁上每隔四五米距离便伸出一个烛台,跳动着温暖的橘红色火苗,照亮前路。 走了一段,山洞的内壁上开始出现了花纹,她不敢凑得太近,怕墙边会不会有机关暗道被她触发,但那花纹非常规整,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个类似于羊或者鹿模样,鬃毛十分帅气英武,额前有一角的动物。 时缨偏偏还知道那是什么。 她本硕皆就读于法学院,本科开学第一节法理课,老师便讲了法字的由来。 “獬豸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角圣兽,助狱为验,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这是《论衡》中的记载,时缨印象很深。 獬豸的形象,似牛、似羊、似鹿,这是形似;似麒麟,这是神似,它是无可争议的神兽,是公平正义的象征,有镇邪驱邪之效,在中国古代历朝历代都有作为司法官员冠服的传统。 而据特案局众人和她自己家里人的证词,她身上就留有部分的獬豸血脉,并且正在不断复苏。这是一种和她颇有缘分的神兽。 这怎么还换套路了呢,时缨腹诽,不过是獬豸,总比是别的妖兽强。 山洞的路越走越宽,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空地,中间是一个修成六角形状的巨大水池。 水池中间立着一头神兽,威风凛凛,却又不凌人,反而让人颇觉心折,时缨只看一眼便足以断定,正是獬豸无疑。 黑雾明明是要让她做噩梦的,怎么会突然给她展示一只和她渊源如此之深的神兽出来,这是什么用意呢? 獬豸本是背对着她,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 那本该是一个兽首,从背后看也确实是一个兽首的头部位置,一转回来,赫然是时缨最熟悉的一张脸。 是她自己的脸。 第11章 脱离噩梦(1) 这是什么情况,时缨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了。 她不知道黑雾是个什么东西,总之能让人做噩梦,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从它几次让怪物追杀自己,应该也是要在梦里将她杀死夺取她的生命力的意思。 但此时它把她投到一个新的噩梦,都抓到一个山洞前面了,里面不是刀山火海,也不是什么凶兽妖兽。 是她自己。 这对她真的有危险吗? 时缨立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逡巡不前。 神兽毕竟是神兽,即便它现在是兽型,也不会让她觉得危险,反而有些微的亲近感。 时缨越是思考,越觉得违和感重了起来,这个梦和上面两个梦都不一样,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可是却出现在它们后面,根据恐怖片的定律,越晚出现的越应该是boss才对啊。 黑雾应当也是从“书”中放出的,自从放出来就一直跟着白秋莹,故它编造出来吓唬人的梦境也多与白秋莹制造的几起命案有关。 如果在命案中自己被怪物杀死,可能现实中自己就也会死,那么黑雾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攫取自己的生命力。 但是这两个梦都是让她在时间线上不断跳跃,却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然后就是现在的这个梦,在自己和陆见微取得联系之后,黑雾觉得不好,可能自己会被救出去,立刻把自己抓取了投到新的一层梦境之中。 这个新的梦境必然要有更强的杀机,否则自己已经和救援的人联系上了,随时有可能被救走,如果不能及时搞死自己,黑雾岂不是白忙一场? 这个梦的杀机究竟在哪? 看不明白,她又回想起之前自己和陆见微的对话。 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破局口么…… 真的要说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倒是确切地感受到了,不就是她的这副身体吗? 不知道为何,进入这个梦之后,她的身体反而变强了。五感、力量、敏捷,好像都一瞬间点满了一样。 她大学体测可是八百米都要跑四分半,体能决计说不上好。在这个梦里,也能靠狂奔甩开水鬼。 她几次感觉到这个身体强得不对劲,但是又觉得梦里出现什么和现实不一样的可能也很正常,但她没有考虑到或者说下意识忽略的是,这不是她自己做的梦,不是她按照自己想法能支配的情节发展,而是黑雾造的梦。 黑雾如果要让里面的怪物杀死她,直接给她一个设定,让她在原地跑不动或者看不见之类的,不就容易多了吗?为什么反而要强化她的身体? 时缨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同时泛起一股浓浓的寒意。 那獬豸面向她,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脸在自己对面,嘴唇一张一合。 说的不是现代汉语,发音有点怪,但时缨奇异地听懂了。 “世人皆知我獬豸一族,触不直而主公正,故而多有敬畏。时家先祖曾遇机缘,而获獬豸血脉,如今你更是即将获得獬豸本体,当慎用神力,明辨曲直,匡扶天下正义,这一切,你心中可有准备吗?” 在洞穴之中,獬豸的声音被四面洞壁反射加强,更显得声若洪钟,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庄重。 时缨不语。 獬豸那张属于她的面容微露不悦,明明是她最熟悉的自己的脸,但此时带上了一种死板,失去了人的鲜活。 “如若你心性不够,不能承担重任,还是不要得到力量的好!” “放弃吧,你只是个寻常人,没有坚忍不拔之志,见到尸体鲜血就会害怕,你要怎么承担匡扶正义的责任?” “说你放弃啊。” “放弃了责任,你就可以回到你普通人的生活。” 耳边的催促一声紧似一声,时缨却放声哈哈大笑起来,黑雾再怎么机关算尽,终究也只是一个妖兽,对于人心的把握还是差了几分。 明明前面装得挺好的,不知是不是同时维持两个人的梦境,其中还有一个修为不俗,有些吃力了,它开始急了。 她猜的果然没错,黑雾想要的不是她被妖兽杀死。 而是她自愿主动放弃这具獬豸的躯体,愿意以凡人之躯在人间过寻常日子,那么她身体里属于獬豸的力量就会理所当然地被接收。 但最妙的是,她现在所用的这副躯体也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黑雾构造出来的。 如她所料不错,现在那副兽型的身体里,藏着的才是她自己的本体。她一旦开口承诺要放弃掉那副獬豸身躯,就是连自己的本体一起放弃了。 届时,从血脉、力量,到躯体、生命力,都将留在此处,被黑雾吃干抹净,连点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鬼物倒是真的好算计。 时缨在原地狂笑一阵,笑得眼冒泪花,这东西倒是有些本事的,竟然窥得了她内心最深层的恐惧——尽管在听完家族的遭遇之后,她决定接受成为神兽的命运,但那些恐惧仍然存在,只是被她藏到了心底深处。 对未卜前途的恐惧,对安稳生活的向往,对自己是否有扛起重任的能力的彷徨茫然。在这之前,她过着纯粹普通人的生活,甚至有些被保护得太好了,甚至连个车祸现场都没偶遇过。 作为普通人,她本能地畏惧死亡、畏惧鲜血、畏惧尸体,这是人之常情,是刻印在dna里的本能。而更可畏惧的则是面前的命运,倘若她进入了特案局,成日与这些东西打交道,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便是她自己。 异化的,她自己。 因而这一切的恐惧最终都转化成了——对异化的恐惧。她不知道异化后的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更不知道,异化后的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她自己。 只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还重要吗? 就算她诚如所说,放弃了獬豸的力量,放弃了将要面临的责任,这些人又何尝肯放过她半分?且不说那一直针对自己家族人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些过路闲散精怪,若是遇见了她,又安肯不与她为难? 那鬼物听得大怒,用那副獬豸之躯责问。 “你笑什么?责任和担当是拿来好笑的吗?” 时缨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它,朗声道:“倘若我说,我要放弃现在所用的这副身体,阁下又将如何应对呢?” 第12章 脱离噩梦(2) 说完,时缨不等那鬼物有何反应,低头猛冲过去。 黑雾就算是专门营造梦境的妖魔鬼怪,要同时困住两个人,并且还要打造两副躯体,想必也维持的很艰辛。 她就是在赌,她赌它的枪里没有子弹。 时缨隐隐有所发觉,就是白秋莹所能役使的鬼怪,在特案局工作人员的面前,好像是纸老虎一般,一打就穿。看起来很凶的傲因就是这样,而黑雾,虽然她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显然也并没有多强大。 至少,它的强度同獬豸这种上古神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那么它真的有能力在梦境中构筑一个真实的,具有全部神力的獬豸么? 时缨并不这么认为。 她的动作太快,而且完全不符合预期,鬼物一时间没有心理准备,竟然真的被她冲到面前。 黑雾连忙操纵着獬豸后退,然而亏得它为时缨构筑的这副身体,或许它并不清楚当代研究生的身体素质,按照人类中比较强的水平创造了这个马甲,反而让时缨有机可乘,几个箭步加上跳跃,猛地跳到了獬豸的背上,揪住它的鬃毛。 “狗东西!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或许是那獬豸的外壳下本来就藏着它自己的身体,又或许她自己的神魂有够强劲,甫一接触到,时缨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一定要说的话,好像坐着个小直升机飞过丛林上空却突然遭遇了一股强烈的气流冲击,紧接着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她还没有降落伞的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是两股意识争夺身体的感受,时缨苦中作乐地想:这也算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一种体验了。 正在被甩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时缨突然听到陆见微的声音。 “屏息凝神!” 信号重新连接了!她勉力支持着自己,又向陆见微求助:“我要怎么样夺回我自己的身体啊?” “什么情况?” 时缨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就是我从进入梦境以来一直用的身体其实是这鬼东西造出来的,我的身体被藏在别处了,现在是它控制着。” 陆见微沉吟一瞬,没了声音。时缨逐渐感觉自己要被这发狂的鬼物甩出去了,正在绝望之际,突然感觉像是什么东西扯住自己的腿向下狠狠一拽。 再睁开眼,是和原来完全不同的视角,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重回自己身体的舒畅。 尽管自己的身体其实没有黑雾捏出来的壳子好用,感觉沉重滞涩,跑得不快跳的不高,但好歹是自己的。 不远处黑雾捏出来的那具身体瘫在地上,时缨想到,方才她是感觉到什么东西扯着自己拽回了自己身体里,或许是陆见微隔空出手了,将这东西赶了出去。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倒在地上还是挺瘆得慌的,时缨小心翼翼地绕开,走出去几步,看到远处山洞口仿佛立了个人影。 那鹤立鸡群的身高,都快与洞口平齐,是谁一望即知。 时缨走到离他大约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突然有些狐疑,回头看了眼,那具人造时缨二号还倒在地上无误,但她总疑心那鬼物实际已不在这躯壳里。 那眼前的陆见微,究竟是真实的,还是鬼物根据自己内心的希望又捏出来的一个假壳子,专等着引诱她上钩的? 她咳了声,往后退了半步,试探道:“奇变偶不变?” 陆见微背着光,脸上表情看不清楚,听语气似乎很无奈:“符号看象限。鬼物也会从记忆中学到这些的,你这样试探没有用。” 时缨更紧张了,又退了半步:”那你说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陆见微无奈:“你到底出去不出去?” 时缨看他反应,反而放心了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两人刚出洞口,身后山洞便传来了山体崩塌之声,时缨回头之时,那山洞簌簌往下掉着砖块石子,显然是支撑不久了,陆见微一拽她胳膊向旁边躲开,他们原来站立的位置就被一块掉落的大山石砸中。 “还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么?” 时缨讪笑。 “魇鬼方才虽然中我一击,但是到底隔得太远,不一定能拖住它多久,我们尽快离开。” 时缨老老实实地点头。 陆见微抬手召唤出心剑,抬手向空中一划。 那周遭的空气骤然被撕开一个口子,就好像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只是一个塑料包装袋一样,从裂口里透出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时缨跟着跨出去,一阵下坠后,身体像是被大石压住,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一阵才睁开眼。 眼前已经是她原本坐的那趟火车,她躺在榻上,身上被人用卧铺上的被子盖住,裹的死紧。 难怪动不了呢,时缨活动活动酸痛的肩颈,坐了起来。 卧铺另外两个人还在,她便知趣地没问那些怪力乱神的事,犹豫半天,开口问道:“我们这趟的任务真的结束了吧,不会还有别的吧?” “没了,你安心休息吧,不会再做噩梦了。” 陆见微仍是一副高人模样,双目微闭,在卧铺上盘坐,似乎不欲多话。 时缨虽然累,但刚刚从噩梦里脱离,就算知道不会再做噩梦,一时间也很不想睡,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小声问道:“去了首都之后我要做什么?” 问出第一句之后,后面的好像也顺畅起来。 “是不是要新人培训呀?” “我现在好像太弱鸡了,还是得训练一下吧?” “你们不会放生我吧?” “如果培训了,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吗?” 陆见微闭着眼睛,只觉得耳边像是有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微觉无奈道:“你要先办入职。”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去我家度过……期。” 因为有普通人在场,他不能说出“化形”两字,只是含糊着过了。 时缨顿觉兴味索然,虽然陆见微是几次出手解救她的高人,看胡绯他们的反应,他在修行者之间也算是相当大佬的存在,但他不爱说话啊。 想听点八卦都没人愿意讲,那人生将是多么的寂寞如雪啊! 第13章 来到帝都 虽然时缨想着以陆见微那种稍显有些老干部的作风,她在他家住的日子估计很无聊,但是实际上,她的八卦小组结成的比她想象得还要早。 回到帝都,首要的当然是把白秋莹送进监狱,另外就是处理时缨那个案子并案和移送的事。相比起这些,时缨入职以及化形期的事,只能算是一个添头。 陆见微一进了首都,就直接不见人影,其他几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临出站,被那个跟着白秋莹的小工头堵了个正着。 这小工头还不知自己是从鬼门关上捡回来一条命,照他在火车上逼迫着白秋莹给他弄来钱的那副嘴脸,若是白秋莹没有被抓,估计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找个隐蔽地方想办法把他弄死。 他本是白秋莹还没出名起来之前的老客户了,当时白秋莹利用五鬼运财术给他搬来了财运,他挪用工程款去赌博,赚了不少。后来白秋莹各地流窜,也无暇顾及他,他染上的赌博恶习却没有因此改掉,失去了白秋莹的运作,他很快开始输钱。 这次能被白秋莹联系上,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于白秋莹而言,则是做了太多血案,被官方注意到了之后的无奈之举,本以为不用自己的身份信息买票就不会被抓到,但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这小工头看到白秋莹被拷着,先是不可置信冲过来纠缠胡绯一行人,之后听他们冷淡强硬的语气,以为是警察,也不敢硬顶,只是不断地用暗示的眼神瞟白秋莹。 几人看的内心厌烦,也不知他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指望白秋莹给他拉偏财运,还是指望白秋莹不要把他挪用工程款的事泄露出去,总之都和他们没关系了,时缨倒是留了个心眼,记下了这人的身份信息。 挪用农民工的血汗钱也是可以追究一下的嘛。 几人出了站,早已有单位的车在这里等着。毕竟他们出外勤很可能会带回来一些恶鬼凶兽之类的,又是在车站这种都是人的地方,直接众目睽睽之下搞个瞬移也不太妥,所以一般都会提前说好了,内勤派车来接。 来接他们的是个白净小伙子,容长脸,单眼皮,带着个金丝框眼镜,胳膊却是纹了个和文弱外表很不相符的大花臂。他名字叫郑一峰,是东北人,家里祖辈上出过出马弟子,他现如今是个半吊子神棍,因为考核没过,目前还在组里当文职人员。 倒不是时缨爱打听,实在是这人十分开朗健谈,别人还没问,已经叭叭叭把自己交代了一个遍了。 “老妹儿,你是今年的新人吧?先前就听他们说呢。唉,你们都和我不一样,自己带修为的,我就不中,我这样的只能靠仙家,我那些仙家又在关外,要调动还得写表来请,你们靠自己就能单打独斗了吧。” 郑一峰语气难掩艳羡。 时缨却心虚得很,这话敖冲、胡绯这样的可以坦然受之,她却受用不起。虽然得了个神兽的名头,但她现在还是没有任何一点修为的菜鸡一只,真要动起手来,郑一峰好歹还有他的东北五仙。 “东北小动物真的都是仙家吗?能不能给我说说?” 于是回特案局的旅程就在郑一峰愉快的科普声中度过了,时缨也不得不承认,东北人说话好像有一种魔性,一股天然的感染力,尽管说的内容她查资料也不是查不到,但听郑一峰科普远远比她自己查资料来得生动多了。 到下车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熟稔地管新同事叫一声“峰哥”了。 车子七拐八拐,在一栋看起来很摩登很都市丽人的大厦前面停下,郑一峰老练地把车子塞进最后一个车位里,冲时缨嘿嘿一笑:“下来吧妹子,后面的道儿车子过不去。” 时缨有点晕车的毛病,头昏脑涨地下来,勉力笑道:“没想到总部的位置在这么气派的写字楼里啊,还真是大隐隐于市……” 还没等说完,胡绯“噗嗤”一乐,上来挽住她:“哪儿啊,你跟着我们走吧,还没到地方呢。” 绕到大厦的背后,是一个居民小区,围栏上不知是谁图方便开了个洞,几人连同被押送的白秋莹一个跟着一个的从洞里钻过去,从居民楼中间穿过。 另一头也是一样的,围栏有一处豁口,迈出去,到了居民处理垃圾的一条小巷。 时缨的表情从“!!!”到被“???”取代,处理垃圾的地方难免有异味,她掩着口鼻小声问还有多远。 郑一峰伸手一指:“这不前面就是吗?” 时缨抬头看,只看到不远处一溜小平房,像是仓库之类的地方,眼前一黑:“就那里吗?” 郑一峰的语气理所当然:“对啊。” 然后几人吭哧吭哧从仓库下到地道,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看到一个电梯。 时缨虚弱道:“好在还是有个电梯……” 郑一峰挠头嘿嘿一笑:“交不上电费,早停运了,从旁边消防通道走吧。” 敖冲和缘觉要押送白秋莹去地底囚牢收押,和他们两个方向,爬楼的就只剩了他们四个人。 其他三个几乎是健步如飞,就连文职郑一峰都是爬楼如履平地,只有时缨喘得像夏天最热时候在外面暴晒的狗。 “不是,这种单位,为什么会,交不上电费啊?”时缨爬到第六层,就已经觉得腿灌了铅,实在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发出了质问。 “你觉得我们单位有营收吗?”胡绯一句话绝杀。 “咱们这种单位,纯靠拨款,上面几个大佬打架又不考虑下手轻重,动不动破坏个景区啥的,就得赔钱,我们的日子过得紧的嘞。” 时缨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妹子,你知道咱们为啥选这么一个地方不?”郑一峰看她喘得快死了,连忙出言打岔。 “?”时缨甚至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投去含着疑问的一瞥。 “一来是为了隐蔽,我们这种单位总不好让别人误闯进来。那边仓库早就废弃了,钥匙只有我们的人有,加上有老苗叔盯着,轻易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时缨看着从他脚边迅速爬过去的一只小强,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我觉得这种情况的话完全可以挂靠在别的单位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搞一个这样的地方,挂靠到别的单位,基础设施日常水电这些完全可以让别的单位帮我们交了啊。” “诶诶诶,此言差矣。咱们可是总部,怎么能挤到别的单位名下去,就是穷死也得有个自己的办公大楼才行。” “再说,还有那些东西,要关在地下囚牢里,人家别的单位谁能同意把那玩意儿关他们脚底啊?” 第14章 初入特案 “那就把白秋莹这么关到下面去吗?不会直接死下面吧?” “你咋想的,当然是分开关啊。白秋莹一个大活人,既塞不进”书“,又不能直接放炉子里烤了。我们对活人还是有专用牢房的。” 时缨听得云里雾里,郑一峰看她的表情,更迷惑了。 “你都考上了咱们单位了,这些题你没刷到吗?” 时缨支支吾吾,她很难解释自己的来路,尤其是在郑一峰这样正经通过考试进来的人面前。 “你那个题库要是还在,给小时来上一份,她现在很需要。”胡绯笑着拍拍郑一峰肩膀,几人说话间,十一楼已经到了,时缨已经气若游丝,胡绯先进里面去叫人给时缨录入信息。 时缨左看右看,和破破烂烂的外观不同,办公大楼内装修还是很好的,不说金碧辉煌,至少也是简洁现代,有点类似于银行办事大厅或者那种比较大的城市的综合政务服务大厅的格局,一个一个窗口坐着工作人员,后面是办公室和休息室,来往办事的人络绎不绝。 时缨愣住了:“这些人都是这么进来的吗?爬11层楼也要来办事?” “哪能啊,咱那是内部通道,仅供工作人员使用的。这边是走法阵过来的,需要提前在我们的app上预约,然后拿到传送符,从最近的传送点进来。” “……”时缨的沉默震耳欲聋。 既然有传送符这种东西为什么要让她爬11层楼啊! “但是我们这种单位也有人类来办事吗?他们主要办什么业务的?”时缨百思不得其解。 她自己的案子是怎么到特案局的,她是知道的,无外乎盈海市局选择了层层上报,她家里人也提出了申请,称她有特殊血脉,应当归属特案局调查。但无论是上报还是申请,实际上在网上提交文件,等待特案局派人就够了,有什么是需要现场办的? “噢,这边是妖管大厅,本来我们是两个机构,共用同一个楼,后来妖管的老大还有好几个分局长前几年陨落了,乱哄哄的没个牵头的,就并到我们特案了,现在这些都是我们特案管着。” 总感觉你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啊! 时缨咬着指甲出神,能让好几个分局长和一个局长陨落,前几年应该确实是发生过大事吧,说不定是关系到一整个国家乃至于人类的生死存亡的一场大战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时还是普通人的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这些人的牺牲,而避免了走向灭亡的结局。 时缨尚在出神,胡绯已经引着一个工作人员过来了。 工作人员手持仪器,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凑近了扫她的瞳孔,然后拿出一个更小的指纹采集器把她十个手指的指纹都采了一遍。 时缨很怀疑,如果不是这里是公共场所脱鞋不雅,他们会让自己把十个脚趾的指纹也交上去,最好再拓个手掌纹脚掌纹,凑个整整齐齐。 最后一步,工作人员拿出一个一次性采血针,取了时缨指尖一点血,然后将取血管连接到设备上。 一直黑着的屏幕倏然亮起,滚动着满屏黑白交错的代码,随后出现在屏幕上的,是时缨的个人信息和3d建模。 时缨看得一愣一愣的:“ol!谁能想到这种……部门居然搞得这么高科技!” 郑一峰与有荣焉:“厉害吧,我弟参与开发的。” “来这儿登记的普通妖族太多了,你也知道嘛民国那时候几乎都不管事儿的,自打新中国成立以来为了做这个妖口普查,是费了老鼻子劲了,就到现在还有不少在深山老林里的妖族没登记上呢。当时归妖管局的时候,都是靠手写令符来确认妖怪身份,日消耗一个道士,朱砂黄纸毛笔这些更是不要提了。自从这活儿归了咱特案,咱们几个副局长商量一下,索性外包了一个团队来开发系统,以后都搞智能识别了。去年年底的时候才一水儿都换上,新的嘞。“ 时缨听得不住感叹。 身份录入完毕,时缨才能看到门口那道玻璃门上流转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方才她在外头等着时看到的分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玻璃感应门而已。 “这个就是结界么?” “是啊,总不能谁都能进吧,没有登记身份的是进不来的。” “那如果刚刚你们让我在外面等的时候我趁你们不注意溜进去会怎么样?” “可能会死吧。” “???”时缨一脸惊恐地看着郑一峰又用这种平淡得好像在梦游一样的语气说出这种可怕的话。 “这种结界,普通人力是无法打开的,根本不存在误入的情况,况且如果是普通人误入,没有妖力,也不会触发警报。但妖族则不同,如果是妖兽突破结界闯进去,算一级事故,结界感应到没有登记的妖力,会立刻上报给领导,等到那几位大佬出手,直接就生死不论了,都没处说理去。” “那就是说我进不去嘛哈哈哈。”时缨干笑着打了个哈哈。 “你是妖族啊。”郑一峰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况且你的原形也挺强的了,你硬闯的话,结界应该会碎吧?” 时缨干笑的脸僵住了。 你是妖族。 你是妖族。 “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了,你是深山老林里的妖吗?还是家族都是普通人你突然变异了?听起来好像完全不了解情况一样。我之前明明是听说上面给我们组添了个神兽啊。”郑一峰纳闷道。 “她是突然返祖的,种族刚变,还没太适应。”胡绯好心解释道,又吩咐郑一峰:“接下来几天白天你带小时妹妹好好熟悉一下局里的工作环境,还有我们的日常工作内容,她暂时还不能独立出外勤,你先把内勤的活教给她。” 第15章 八卦小组的结成 入职的第一天,时缨的主要任务是帮郑一峰一起写外勤同事的行动报告,以及,吃瓜。 郑一峰为人热情仗义,是个好同志,但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写行动报告和给其他单位解释为什么他们打过的地面多了好几个人力无法形成的深坑这种工作,他还是选择了把时缨拉进来给他分担。 “报告这个东西,主要是给上面看的,所以一些细节可以不用写得非常真实,编造或者隐瞒一部分也是可以的。” “虽然我们做的事当然是正义的,但是有一些内容提交上去,可能会被其他部门找麻烦。”郑一峰给出了自己的经验之谈,“老大还算比较有分寸,其他人打架上头了是真不注意,动不动弄一大笔损失,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赔,他们把投诉电话都打爆了,所以有时候不得不夸大一下其辞,显得我们是被迫的、无意的、紧急避险的。” 然后给了时缨几份以前的行动报告让她参考。 时缨翻阅着先前的行动报告,却突然又想起来京之前,跟家人打的那通电话来。 想到那个暗地里窥伺她的家人,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时缨拧了拧眉,问郑一峰:“我听说淘宝网店杀人案件是个系列案件,其他案件的卷宗我们有吗?” 郑一峰老实道:“还没结案,具体的都在老大那,你要看找他要吧。怎么了你对这事格外感兴趣吗?” 时缨的来历,只有上面几个大佬知道的最清楚,到郑一峰这里,只知道是个有神兽血统的新人,学历还不错,仅此而已。时缨少不得给他解释一下。 “我是其中一个案子的受害人。” 看着郑一峰的眼睛被八卦的光芒点亮,时缨很上道。 她看出这东北老哥是个爱打听事,爱八卦的人,为了能获取更多的职场小八卦,自然要和他打好关系,贡献一点自己的八卦也不算什么大事。 “就是,我前男友,因为分手的事对我怀恨在心,通过淘宝网店买凶杀我。结果那个淘宝网店的幕后之人和我家祖上有点渊源,不想杀我,反而杀了那男的想要嫁祸我。这不是就……” “因为啥分的啊。”郑一峰姿态也随意了起来,就差手里抓把瓜子了。 “e……其实是他自己劈腿,跟一个学妹勾勾搭搭的,那我知道了就直接提分手,把他拉黑了。他几次找我我嫌烦都没见,谁知道这人自己脑子有毛病,我没事闲的报复他做什么,就一门心思的觉得我肯定要对付他,居然还想买凶杀我,不可理喻。他要不搞这一出,他自己也不会死,你说图啥呢。” “很难评,这很难评。”郑一峰的脸上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不过,其实很多不走正道的修行者,都会有各种引起别人恶念的法门。“ “哦?” “比如说,有人通过语言上的心理暗示,有的则是通过各种手段入对方的梦,让他梦到自己的恶念实现之后自己会有多快乐之类的内容,还有那种先让他许个别的愿,让谁倒霉这样的小愿望,然后短时间内就去实现,向被引诱者展示自己是有实力的。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像这个淘宝店的系列案子,先前也有一起在高校发生的,是一个老师借职务之便,骚扰自己的学生。女孩子涉世未深,以为那个老师是个什么好人,就和他搅合在一起,还怀了身孕。结果那老男人根本就是有家的,跟她也只是想玩玩而已,女孩就魔怔了,非要报复回去不可。” “然后她就发现了这个淘宝店,一开始自然还是有些理智的,也不觉得一个淘宝店能为她报了大仇,但是店主承诺说,只要她提供出生年月日和姓名,他们可以让她选定的人倒霉,就当做给她的小赠品了。” “这女孩也是不信居多,就提供了一个平时相处得不怎么好的室友,结果第二天,她室友就半夜从床上摔了下来,骨折了。” “这女孩就有点信了,但这时候还是有顾虑,怕事发之后她被怀疑,店主就开始暗示她说,这些都是利用‘因果律’顺势而为,只是给恶人报应罢了,绝对不会查到她头上。然后女孩才心动,店主就跟她说,事成之后,要她肚子里的胎儿作为报酬。” 郑一峰喝了口水润嗓子,时缨听得入迷,催他快讲。 “后面呢后面呢?” “害,后面能有啥好事啊。老大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人面兽心的老师自然是已经被害死了,那女孩也好不到哪去,鬼胎已经破开她的肚皮出来了,正在啃食她的身体哩。” 时缨打了个寒噤:“为什么?那孩子不是她的孩子吗,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母亲?” “那店主给女孩寄了含蛊虫的药水,女孩喝了,她腹中的胎儿已经被炼化成了鬼胎。人一旦成鬼,万事皆消,还管什么母亲不母亲的?” “对于鬼胎而言,亲人不是亲人,而是补品。” “老大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女孩也就剩一口气了,最后还是没保住命。那鬼胎现在在地下监狱的炉子里炼着呢!” 时缨若有所思:“所以,纪卓成这个蠢货未必一开始就是想买凶杀人,只是觉得我死了也查不到他头上,才干出这种事?” “有一就有二,淘宝店主既然暗示过那个女孩,没道理到你前男友那里就不用这个法子了。” “这倒还正常点,好歹是个学法的,他真要是这么蠢的话,连我都替他丢人。也不想想,就算他用的是超自然的手段,我死了警察还不是第一时间盘问他。“ “就是说呢,有时候我也佩服这群人的傻大胆,咋不寻思寻思呢,这淘宝店神通广大到连人都敢杀,你还敢信跟他们做交易不会坑你?有可能吗?你那几个钱对他们有啥用啊?修行之人没几个是缺钱的!他们图的肯定是更有价值的东西啊!” 时缨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这要是咱老大晚去一步,鬼胎进化成鬼婴,别说那女孩了,全校上下都保不住!” 郑一峰又喝一口水,抹抹嘴巴,继续讲得口沫横飞。 第16章 内勤吃瓜日常 时缨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只恨一上午太短,都不够大哥发挥的,怎么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郑一峰也是好久没碰到人可以聊得这么痛快了,局里规矩,案子一旦划归一个组,到破案前,其他组最好不要过问,偏偏二组根本没有别的内勤,他和其他组内勤的同事关系再好,也不能说,憋了一肚子的故事没讲呢,终于等到了自己组进新人。 他也周到,看出时缨体能还只是普通人水平,跟时缨一了外卖,自己下去拿,免了时缨再爬十几层楼之苦。 “这破地方,外卖还怪难叫的,等明天你饭卡下来,咱们就可以直接去食堂吃了。大厨牛师傅是多少年的老师傅了,水平不比外面卖的差!“ 局里大多数人图方便省事,都会选择食堂,郑一峰要不是为了迁就时缨,也不会大老远跑下去拿外卖。 “好像上次一组去云南抚仙湖,炸出来一堆没登记的妖怪,最近妖管那边简直忙飞了。”郑一峰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着。 “峰哥,你能不能给我说下咱们这各部门都有啥主要职能啊,我这还是两眼一抹黑呢。”时缨抛了个新话题,就知道接下来会是郑一峰的showti,安心地挖了一口饭塞进嘴里嚼啊嚼。 “咱们局的业务主要就是分妖管和特案两块嘛。妖管那边自从妖管局并过来,就一直是独立的部门,他们现在的老大和我们这边的副局平级,两边是平时井水不犯河水遇事精诚合作的关系。不过嘛,他们老大也是妖族,所以和咱们老大更合一些,跟一组那边就不是很对付。他们那边就是负责妖兽登记、简单的纠纷调解这些,妖兽与妖兽之间的恶性案件也归他们。” “咱们特案主要还是以查案为主,只有超自然力量对人造成的恶性案件,才会归到特案这边来查。像你这次这个案子,就很典型。“ “为了行动起来能够以最小的战斗单元彼此紧密配合,特案内部还是分了组的,早些年是三个大组,三位副局各带一个组,后来局里人多了,又添了两个组的编制,就是四组和五组,这两组的组长就不是副局,你见到面客气点叫一声处长。” “一组组长张局是龙虎山当代掌门的师弟,龙虎山的正经嫡系,他们组主要的成员都是来自名门正派的,在局里一向霸道一些。不过他们的人倒是也有真本事的,而且符箓、丹药什么的,有他们背后的门派支撑着,要多少给多少,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咱们组也不差,但是主要以妖修为主,像我这种出马弟子,打架要靠仙家的,毕竟仙家也是妖修嘛,当时就给我分到这组了。阿龙是玩蛊术那一套的,高低也跟动物扯点关系,也分过来了。缘觉好像是自己选了咱们组。” “三组大家会的东西更杂一些,三组的组长赵局自己是傀儡师出身,其他还有湘西赶尸人呐什么的,还有一个日本留洋回来的阴阳师,好像能同时操纵三只式神,实力挺可观的。” “四组和五组有不少是原来一二组的人,但是我进来得也晚,不大了解,只知道五组白处原来是二组人,但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独立出去了。” “咱们组长是什么神兽?这你问我可问错人了。局里知道咱组长真身的人不超过两三个,这里面没有我。就连绯姐他们也不知道。但是反正组长很强,跟着他很有安全感就对了。唉我还是要努力变强啊,我和阿龙是同期进来的,他已经跟着出外勤了,我还在这抠脚。” “敖冲?龙族?你是让他给诳了!他很强没错,但是还没化龙,至今还是蛟龙哩!他平时好以龙族自居,登记的时候还专门给自己登记了个四海龙王的姓,其实他跟真龙还差很远啦。” “妹子,你这边啥打算啊?你是有神兽血脉,但还不知道咋使是吧?”郑一峰咂咂嘴。 时缨万万没想到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下,老实承认:“我不知道,他们说我化形期的时候老大会看顾我一二。” “啊,有老大罩着,那肯定没问题。”郑一峰对组长很有信心,“按说你这个种族,肉身就很强悍了,就跟敖冲似的,实在逼急了直接放原型,破坏力那是相当可观。” “也不知道你还能内勤这待多久,要是咱俩都能通过测试转外勤,我们内勤又可以补新人进来了。” 郑一峰就像一个全自动的播放器一样,只要时不时给他捧哏一句,他就能一直续航着说下去。从局里的人员构成,说到各自的擅长,说到他本人的喜好,又绕到了他弟弟身上。 “说起来刚刚那个登记系统,那个是我弟牵头设计的,现代科技可真是好,就连修行者都离不开。我小时候家里都说我是天才,适合出马,我弟其实从小成绩就比我好,家里大人却不看重这些,说我弟学的那玩意儿没用。可我弟是家族里第一个考上重本的,后面还一路读到博士,比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可强多了。我是一直都知道,就智商这一块,我跟我弟那是没法比。” “他读完博,正好赶上我出马,他陪我考了这个单位,他一次就考上了,我考了三次。行测的题真难啊,还得是我弟。现在我弟都转外勤了,我还在办公室坐着呢。” 时缨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你弟做外勤?你不是说你弟没有出马吗?他拿什么出外勤啊?” “他搞发明啊。把传统法器和现代科技相结合,搞出了不少新科技,他还鼓捣出了一个法网枪,发射原理是按枪械来的,发射出去的是禁锢阵法和术法加持的网,直接一键式捕捉妖兽,捉到后阵法自动生效缩小把妖兽封印,老酷炫了。” 时缨立刻想到了当时缘觉捕捉傲因的场景。 阿弥陀佛,新时代的宝可梦原来是这么来的。 郑一峰的这个弟弟还真是修行界的齐木空助啊! 第17章 开始训练 下午的时间就没有摸鱼聊天这种轻松愉快的事了。 虽然目前干着内勤的活,但是特案局招来一只神兽,总不可能是让她坐办公室吹空调的,必须要当外勤培养。 首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弄到现在的办公大楼,已经是上面给了他们方便,再要弄一个有多大的训练场,属实是有些想得美了。况且他们这些人又与常人不同,训练对场地的消耗极大,打着打着可能一块地就只剩皮了,造一个单独的正经训练场太不划算。 大楼地上一共22层,除了11层的妖管大厅,13-15层的特案局办公层,剩下的楼层,都挪作了训练场地。 时缨跟着缘觉到了3层,她以为出了电梯,会看到塑胶跑道、拳击沙袋之类的现代化训练场必备的设施,谁知一出了电梯,眼前除了毛坯还是毛坯。 真正的毛坯,墙还是原始的水泥色那种,连大白都没刮。 时缨询问的眼神看向缘觉,缘觉慈祥地笑了笑,又掏出一张卡在墙上那个像是电灯开关的地方刷了一下。 周遭景物骤然变换,刷卡的那一下应当是打开了某种结界,从钢筋水泥的毛坯房,骤然跨入一个琉璃仙境。 分明刚刚他们还在室内,此刻却是日光明媚,时缨抬头可见湛蓝到梦幻的天幕,俯首则是一片鸟语花香的青青草地,微风拂过,青草气味钻入鼻孔,清新得沁人心脾。 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时缨走到小溪流边上好奇地伸指触碰,水流从指缝中溜走,冰冰凉凉,触感无比真实。 “我们是通过结界到了别的地方吗?”时缨好奇。 眼前的一切,包括日光和花香味,都是那样真实,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幻境。尽管她也曾掉入魇鬼编织的噩梦之中,里面的一切也显得像是实地取景,但她仍敏感地觉得这不同。 魇鬼的造梦之中一切像是蒙上一层阴影一样的灰调,而眼前的世界鲜活生动,灵气充溢。 缘觉是个很好说话的大和尚,看她一直四处张望,也不急着催她,等她到处摸摸碰碰解了好奇心,方才微笑道:“世界是多维的,并不是只有我们看到的世界,实际上我们生存的世界是多层嵌套的,无数小世界堆叠在一起。我们没有开慧眼之前,是看不到其他世界的。” “当时要建训练场,我们的场地太紧张了,建不出来,要在楼里呢,又怕真刀真枪打起来,给楼打塌了,几个副局才出了这个主意。” “这是咱们二组的场地,连通的是组长老家的山林,并不属于人间界,而是归属妖界。像一组的场地,跟妖界协调到一块,还有一些常规训练是通过结界直接连通到龙虎山的后山的。” “妖界……”时缨喃喃自语,“就是说组长真的是妖兽么。”又将目光投向缘觉,“组长的原形是什么?” 缘觉失笑:“未经组长本人同意,我没办法把他的隐私信息告诉你。你也不要随便跟人打听,像胡绯、敖冲他们不是很介意,有时候还会主动跟别人表明自己原形的这种妖终究是少数,大多数在人间界行走的妖修,都很在意别人打听自己原身这件事的。在妖修的概念里,被不算很熟的人问自己的原形或者说要求展示原形,有点类似于要求人脱光了看看的那种程度。” “!!!”时缨大受震撼,慌忙道歉:“啊不是,我不是有意,啊这……” 缘觉神秘地笑笑:“没事,一开始普通人都不知道,阿龙也问过。” 时缨默了。 她以前闲暇的时候也刷到过这样的讨论:你在工作中捅过最大的篓子是什么? 里面有上班第一个月把跨国企业的法人卡冻结了,老板被迫飞回自己本国解锁的;有不会用离职系统,离职错人把自己领导开除了的;有给老板和客户泡茶结果拿错了拿成了木耳,老板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木耳把茶杯盖子顶翻了的。 时缨看的时候哈哈大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进入职场的第一天,差点隔空r自己的顶头上司,好在自己其实不是第一个。 缘觉合掌来了声“阿弥陀佛”,道:“不行,不能再说了,再说就功德-1了。我们还是回到今天的正题吧。” “有没有感觉这个世界看起来比人间界色彩要丰富一些,明度、饱和度都更高一些?” “其实就是灵气充盈的表现啦。都市生活,灯红酒绿,易生怨气。凝结在城市上空的怨气过多,久而久之,就变得污浊,会排斥灵气的存在,因此人间界的修行越来越难,不是没有原因的。而妖界比起人间界来说,就好像还没开发的原始森林,灵气质量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简而言之,这些徘徊在城市上空的怨气,就像是雾霾,少量的尚且没太大影响,量一大,空气质量下降了,整个城市都看着灰蒙蒙的,过多的吸入,当然会影响人的身体,甚至造成各种疾病。 “你属于妖修,训练方法和我们人修是不一样的,之后的训练会由组长接手,不过他现在人不在这里,嘱咐我们把基本的吐纳功夫先教给你让你先练习。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啦。” 缘觉声音很温柔,是那种春风拂面般的柔和亲切,细细给时缨讲授着吐纳功夫的口诀和注意事项。 时缨还有些迟疑:“这个算不算门派秘密啊,我练了算侵权吗?” “各门派都有,佛家、道家,各门各派的都差不多,内里是同一套逻辑,口诀略有不同而已,你去报班学太极,也能得到一套差不多的功法练练,本质都是一样的,算不得什么秘密,放心练。” “这东西没有什么奇效,不会让你在几天之内功力暴涨获得什么一甲子内力,主要还是要坚持,日子长了自会见到成效。” 时缨乖乖点头,学着缘觉的样子,也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冥想,试图运行这一套功法。 闭上眼睛,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仿佛反而更清晰了似的,头顶的太阳照的她周身暖洋洋的,河两岸的珍奇花草散发的芬芳钻入体内,好像一阵清风扫去了她身上所有的疲惫和杂念,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再睁眼时,看到的是缘觉鼓励的微笑:“看来你已经冥想成功了。这套功夫最重要就是要每日练习,时日一长,连你的体质都能改善。” 然后又拿出两本图谱递给时缨:“这两套你早晚各打一套,也对锻体有所帮助。” 时缨心潮澎湃:“这是武功秘籍吗?!”一边接过两本图谱,一看封面,愣住了。 缘觉好脾气道:“不是,早八段锦,晚长寿功,练起来对身体有好处。” 第18章 妖城空桑 从训练场出来,时缨神清气爽,好像刚睡了一大觉,又好好洗了个大澡一样,整个人都洋溢着舒服的气息。 临近下班时间,虽说特案的外勤人员碰到案子半夜都得出来干活,但文职人员上下班时间很稳定,办公室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 时缨一是第一天来,还没摸清状况,不好先走;二是,她下了班也不知道去哪呀。 她是突然之间碰上了事被带到了首都还包了分配,实际上在此前二十余年里她从没想过要去首都工作生活,家里在首都仿佛也没有空置的房子可住,她要住就得现找房子租。 时缨鼓起勇气打听:“咱们局里有没有宿舍之类的,先叫我住一晚。我周末去找中介租房。” 胡绯愣了下:“啊?啊,你不用租房,等下你跟老大走。” ? “但是老大不是不在吗?” “啊,他回妖族老家了,等下就回来,你别担心。” 果然,这句话说完没多一会儿,窗子上出现一个金色漩涡,逐渐扭曲扩大,而后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帮你进行了出入境申报,跟我走吧。” 陆见微说话依旧简短。 “出入境?” “就是出入妖界的意思啦,虽然各界其实是叠加态,但是为了时空秩序的稳定,是不允许随意出入的,进出都要申报才行。如果不申报就随意进出妖界,需要视情况处以不同的处罚,这也是妖管那边业务的大头。”胡绯依旧担任解说的职责。 时缨听得恍惚,虽然早就接受自己回不去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但是乍一接受到这些信息有时候还是会让她头皮发麻。 “那如果是误入呢,比如人类在某种情况下误入了其他世界,或者虽然是妖族但是一直隐居也不知道这些规定,乱入了,这样的情况也要处罚吗?” “妖族的话,一般如果确定不是故意或者重大过失,就是批评教育,然后给它进行普法宣传;人族的话,一般这种情况会比较危险,先尽量平安带出妖界,然后消除记忆吧。” “这些你之后培训都会培训到的啦,不用担心。”胡绯笑眯眯道,而后朝陆见微一点头:“那我今天先下班啦。” 她下班的方式也比较酷炫,从刚刚陆见微走出来的金色旋涡处走了进去,而后漩涡闭合,没有半点人影了。 “还要培训啊……”时缨喃喃道。 “嗯,你是走特招进来的,等下个月今年报考的考生进来了,你要和他们接受统一培训。”失去了解说人员,陆见微也只得自己耐心一点。 看到时缨脸上的好奇,他了然地补充:“就和公务员考试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独立招考,每年时间不一定。” “也是考行测申论这些吗?没有修行方面的题?” 陆见微摇头:“就是国考备用卷。专业问题会放在面试。” 时缨“唔”了一声不再多问。 进入妖界,眼前却不是时缨想象的绿水青山,反而是一个看起来很国际化的大都市。想到先前缘觉所说“妖界相比人间界来说就像原始森林”,时缨不觉有些迷惑。 “妖界大多数地域的确比较原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城市。” “妖的种类太多,习性也相差很大,有只爱在深山老林隐居的妖,也有向往人间繁华,想过城市生活的妖。从80年代前后开始,妖界也陆陆续续建设了几座大城市,你脚下就是最大的一座。” “空桑市。” 说着话期间,两人路过一个公交车站台,时缨惊呼道:“这里居然还有公交?” 陆见微沉吟一阵,道:“可能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还没等时缨问出怎么个不一样法,远远的已经有一个黄色头发的妖族朝他们奔了过来,时缨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陆见微身后,见他完全没反应的样子,料想不是敌袭,才探出头。 那黄发妖族速度迅疾无比,几息之间就已赶到面前,朝他们展开了一个及其专业和标准的笑容:“两位,坐车吗?” 时缨困惑地朝他身后看去,没有车啊。 “他是猎豹妖,他就是车。” “滴滴打豹竭诚为您服务!”那豹妖被道破真身,却也不恼,仍是一副服务行业的标准微笑。 时缨一时恍惚,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陆见微冷静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豹妖当下变脸:“不坐车还站在公交站台?”不过他也看出陆见微修为不凡,不是他能匹敌,因此也只敢小声抱怨,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所以咱俩怎么走啊?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你抬手一挥,就招来一柄剑,然后我们就御剑飞行!” 陆见微没有嘲笑她的幻想,反而点点头:“以前确实是这样。” “以前?” “早年间大家的确是各凭法宝出行的,但是妖一多,城市上空经常出现碰撞事故。后来妖界也推行了交通法规,不符合妖界统一车辆、飞行器标准,并且未经注册登记的法宝,不能出现在妖界城市道路和上空,那些原形是鸟类或者原形跑得快的兽妖也必须登记取得许可证才能以原形的能力自主出行。” “像刚刚的豹妖就是取得了妖界的代步运营许可证,并且考了行驶许可证。” 时缨默了一瞬,小小声地问:“所以,登记取得许可证之前,不会也要进行驾考培训吧?妖界现在有驾校了吗?” 陆见微赞许道:“你倒见机得快。像人间那种需要培训驾驶技术的是没有的,自己的法宝和能力自己当然会用。主要还是以交规科普和教育为主,通过考试主要是进行一些幻境实地模拟。” “就是科一和科四,实际操作版?” 说话间,已有一台车子飞驰而来,稳稳停在两人面前。普通车子是轮子滚动着前进的,但是这辆车的轮子似乎只是一个装饰品,实际上从来没动过,它是直接由灵气包裹着半悬浮在空中的。 车窗缓缓降下,身穿一身花里胡哨衬衫的司机恭声道:“家主,您回来了。” 第19章 霸总的家 时缨被这霸道总裁的一幕震住了,久久不能言语。 这不就是霸总小说里写的经典装b场面吗?通常这个时候还需要打一些小反派的脸让他们当场跳脚或者呆立原地才对味儿!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时缨看了看呆立原地的自己,突然领悟。 小反派竟是我自己? 陆见微已经上车,看时缨还在原地发呆,根据他这几天的了解,时缨的小脑袋瓜里又不知道在转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无奈出声唤她:“上车。” 时缨赶紧把满脑子的霸总小说收起来,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上了车。 司机穿的衣服很骚包,按理说,一个合格的总裁特助,应该穿得很简洁性冷淡才对啊。时缨的眼睛不住地朝司机小哥方向瞟。 司机小哥长得挺不错,是放在人间界偶像剧里可以当男主的水平,虽然穿得确实太花了一点,让人有点接受无能,但也确实不是那种abo文中的beta,总裁文里默认无性别的助手那样的路人脸。 时缨是三人里修为最低的,或者不如说是没有修为。两人都发现她在偷瞄司机小哥,司机小哥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得意之色。 “我就说吧老大,雄鸟就是要打扮得越华丽越好,这样才有异性缘!” “……” 时缨沉默了,这很难评,隔行如隔山,就祝这位雄鸟小哥成功吧。 陆见微的语言恢复了简洁有力:“闭嘴,开车。” 车子速度很快,但是或许是因为有灵力包裹着的原因,并没有任何颠簸,除了车子刚启动的那一瞬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短暂眩晕感之外,全程都没有任何不适。 原本时缨还想着,陆见微这样有点少言寡语的高冷大佬人设,会不会住的也是那种简洁现代风的高级公寓,直到车子停下,她从车窗里窥见那座大宅的一角。 e怎么说呢。 看到这座宅子,她突然觉得,童年看的那些玛丽苏仿佛也不过如此。 谁能想到外表严肃冷淡老干部的陆组长竟然住着这么梦幻玛丽苏的房子,甚至房顶的琉璃瓦都是七彩的,屋脊不像人间界,会选择安放六个到十个不等的屋脊兽——可能也是环境使然,毕竟这里是真的有可能有这种妖兽的族群在,如果不是这个种族却用了人家的原身在自己家屋脊上,也有点怪怪的——而是安放了十颗大小不等的宝石,越接近飞檐越大,最大的一颗似是足足有西瓜大小,最小的一颗也比时缨的拳头更大,那颜色澄明通透,在妖界过于透彻的日光下折射出梦幻得让人心醉的光芒。 物理意义上的闪瞎眼,时缨被这金钱的光芒刺痛,忍不住用手挡了下光。 “妖界的灵气更充足所以矿脉会更丰富,这种其实不算什么……”陆见微试图解释,但是他发现时缨的眼神更加义愤了,他确实不大懂人类心理,即便这个人类如今已经是半个妖兽,讪讪地闭上了嘴。 走进陆宅,倒是没再见到别的人,只是这一路看到的奢华已经远超时缨二十几年来作为普通人的想象能力。 她甚至连语言都组织不出来,好像一个绝望的文盲,被满室的珠光宝气闪得发晕,这副表情似乎大大取悦了那位穿衣风格很花哨的司机小哥,忍不住向她介绍道:“这些其实都是老家主的藏品,家主对这些兴趣倒是不大,只是不好改动老家主的布置。” 又一一指了她房间里的装饰告诉她都是什么时期的收藏,什么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这些只在文学名著中看到的东西,没想到有一日居然见到了成批量出现的。 陆见微没再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喜怒,时缨根据她这几天的了解来推测,大约他现在其实是在尴尬。 果然,心声传来:“抱歉,英昭是个鹦鹉,多少有些爱炫耀的毛病。” 鹦鹉啊,果然。时缨想到那件花里胡哨的衬衫,本来还想不出到底有哪家设计师会设计出这种大杂烩一样的印花图案,一知道是鹦鹉,顿时觉得合理了起来。 说不定还是他羽毛所化的呢!时缨又瞄了一眼,更觉得太合理了,忍不住在心里开始猜测他是个什么品种,鹦鹉品种可多。 英昭噼里啪啦介绍一大堆,结果这俩人一个在神游,一个在脚趾暗暗发力抠一座魔仙堡,好在他早就适应了家主的冷淡,也不以为忤,介绍完了,感觉今天的表达欲得到了释放,心满意足地走了。 英昭一离开,陆见微恢复了平时的职场模式,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剑递给时缨:“你先休息下,这里的时间流速比人间界慢,你休息完,出来找我训练。” 时缨顿感人生灰暗,白天上班,晚上居然还要利用时间流速不同加练。但毕竟当着直属领导的面,况且她也知道让自己尽快训练对自己有好处,自然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有心里的小人在失意体前屈。 陆见微见状离开,提醒道:“你还有8小时睡眠时间,到时候我会来叫你。” 临关上房门前,他脸上有纠结一闪而过,最终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挣扎道:“英昭是金刚鹦鹉,不是原产品种,二十几年前从人间界救回来的,不用再猜了。” 哦,金刚鹦鹉,雨林那种环境,长得色彩缤纷一些很正常。 时缨心大地挥挥手,来到房间里的浴室收拾自己。 好在休息时间还是给的挺充足的嘛,她安慰自己,至少基本的睡眠还能保证,已经很人性化了。 往脸上擦着面霜,时缨的手突然顿住了。 陆见微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猜英昭的品种的? 哦对,心声,他们之前不就靠这个联系的吗?自打出了梦境她就没再听到陆见微联系她,还以为他早就把这个神通收了呢。 !!!!!所以她刚刚所有的心理活动都被听到了是吗!!!! 第20章 深夜加练 既然上级有令,就算时缨有点不想半夜爬起来去训练,也还是老老实实定了闹钟。 看到陆见微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尴尬症又犯了,甚至还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自己在心里都想过什么不合适的事。 好像有吐槽过英昭一点也不像abo文的beta,总裁文里的秘书。 也有吐槽过屋脊上的大宝石好像那个闪耀的灯球? 啊啊啊最后好像还没少吐槽组长这个人长得一脸性冷淡结果家里搞得这么花里胡哨表达欲极强跟珠宝展示柜版的椰树总部一样? 救命,脚趾又开始抠别墅了。 陆见微看时缨满脸写着纠结和想亖,犹豫了下,还是好心出言宽慰:“因为你刚刚进入转化期,需要担保人实时监控你的心理状态,所以才没有撤掉他心通。人的想法瞬息万变,不会全都监控到的,除了你主动和我说的,就只能监测到大致的内容。” 时缨的表情并没有好多少。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现在是怎么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尴尬的呢? 善意的谎言罢辽。 陆见微将话题带回正轨:“白天缘觉教你的心法你还记得吧?” “早八段锦晚长寿功?”时缨说完反应过来,“啊啊啊冥想,我睡前有做,现在也要做吗?“ “那倒不必,每日坚持即可。我现在要说的是别的。” “你即将进入转化期,在这段时间会逐渐获得来自本体的力量,但是时间的长短我们不能确认,毕竟你是近百年来第一位转化的獬豸。” “正是因为这方面记录的缺失,在你获得本体的全部力量之前,为了保证你能正常执勤,我们会给你一些其他的手段。” “你对枪械的使用有经验吗?” “呃……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军训有去打过靶算吗?” “好,没有经验。飞镖之类的呢“ “我准头不太好的。” “那你还是拿符箓吧,首先我们需要一个罗盘……”陆见微扶额,他确实高估了时缨的基础,他以为她就算一直以来都是普通人,但至少具有獬豸血脉,会让她的身体比常人强健一些,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柔弱不能自理到这种程度。 时缨动了动耳朵,感觉自己好像又听到了陆见微的声音,因这人就在面前,她一时很难判断是心声还是确实在说话。 “怎么会这么弱……按理说神兽血脉的传承者身体素质都远超常人啊……” 时缨内心忍不住嘀咕:要说身体好她小时候其实身体不错,很少生病,但这么多年书念下来,身体不垮还有天理吗? 这大概就是知识改变命运吧。 “罗盘你拿来辨别方向用,当然,如果你实在用不惯,手机指南针也可以。” “这些是已经画好的符箓,基本的操作就是,在与超自然力量遭遇的时候,将它掷出,就算不能精确到部位,但是至少要打到妖鬼身上才行。” “比这个稍微要求高一点的操作就是,运用符箓布阵,这个就要用到罗盘或者指南针,等下我会给你一个基本阵法的图谱,你要学会尽快辨别方位并布阵。” 时缨接过一沓符箓和图谱,厚得她都有些害怕,小声问道:”这些都要背吗?“ 陆见微正色道:“背得越多越好。这不是应付任务的,为的是你自身的安全。” “那我如果把图案都背会了,是不是就能自己画符了啊?” 陆见微沉吟一秒:“理论上来说不是不可能,但是画符和普通绘画并不是一回事。普通绘画,简单地画出形状即可,而画符却不是,如果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也是发挥不出作用的。” 看时缨脸上的失落之情似乎溢于言表,又道:“不过下午让缘觉教给你的吐纳功夫,就是让你累积内功的。画符这个东西是人与天地灵气沟通的媒介,所以主要起到的是请求天地灵气或者某一神灵帮助自己的作用,某种意义上来说,类似于信件。人们平时礼佛所做的烧香、祷告等这些,其实起到的也基本都是这样的作用。等你内功小成,能够为符注入符窍,你画的符就会和这几张一样是有效果的。” 时缨点头,又问道:“那么我今天的学习任务就是背下这几张符吗?” “自然不是。这些你拿去明天练习,现在我要教你法网枪的使用。” 说着,他长指一挥,空气中骤然凝结出一把精致的银灰色小手枪,被他把在手里,显得格外小巧。 “因为你没有枪械使用经验,后坐力太大的枪就不给你用了,这个是目前局里最轻巧的型号,你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用它捕捉妖兽。” 时缨接过小手枪,好奇地把玩,材质应当也是金属,却不知道是什么,格外轻巧,时缨的手小一些,拿着它也能正好。 “那我要捕捉谁呢?”时缨四周瞅瞅,没看到什么妖兽的存在,不禁开口问。 陆见微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精灵球一样的东西,手下暗暗发力催动法诀。 一股黑雾从里面冒了出来,时缨觉得眼熟,试探着叫了声:“魇……魇鬼?” 陆见微点头:“它已经被我们做了无害化处理,现在可以给你做陪练用。你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庄园里,把它捕捉回来10次。每次捕捉回来交给我,我会帮你再放出来。” 魇鬼看起来被再教育得很老实,整个鬼低眉顺眼的,看到陆见微就躲的远远的,就差没有贴在地面上以表臣服。 陆见微喝了一声:“去!” 魇鬼立刻化成一缕轻烟,丝毫不敢停留地溜了。 然后陆见微拿过罗盘递到时缨手里:“现在我教你定位它的口诀,你念的同时,要运用下午学的吐纳功夫,心里想着,要直到魇鬼的行踪,明白了吗?” 时缨忙不迭地点头。 接过罗盘,时缨闭上眼,按照缘觉教的开始冥想,口中跟着陆见微念口诀。她还不熟练,念得有些磕绊,于是多念了几遍,眼前从一片漆黑,到逐渐出现那只魇鬼的形状,再到出现了一整个画面。 魇鬼化作一缕青色的烟雾,隐匿在山林之中,整个鬼都散开了,隐隐还有些发抖。 时缨举起枪,朝着一棵冬青的树冠直直射了过去。 第21章 夸夸群群主 魇鬼因本属鬼魅,又是不擅战斗的幻觉系,为了族群生存,天赋便是隐匿。 时缨的追踪技能尚不熟练,一开始也会被迷惑,落入陷阱而让真正的魇鬼逃脱;后来技能多使用了几次,逐渐找到感觉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需要多念几遍,眼前才能从一片漆黑转变成她想要的画面,随着她对口诀越来越熟悉,技能的前摇越来越短,后来逐渐能心随意动,念头一起,魇鬼藏身的地点就在眼前浮现。 陆见微神色看不出满意与否,或者不如说他大部分的时候神色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当时缨第十次抓到魇鬼,陆见微接过,将那倒霉魇鬼的精灵球不知往哪里一塞,又不见了。 “这就是隔空取物吗?还是随身空间?”她心声嘀咕两句,随即反应过来,现在她的心理活动不算秘密,索性直接开口:“组长,你这个隔空取物放物的本领是什么呀,我能学吗?” 陆见微表情没变:“等你妖身初成,自己就会掌握的。” “是……放在妖身里吗?”时缨猜测。 “嗯,妖兽变成人形之后,妖身也不会消失,而是像三魂七魄一样,仍然存在于你身上,这个时候的妖身可以作为随身储存空间使用。” “那你们出门岂不是连行李都不用带!”时缨惊呼,随后意识到自己也即将成为妖族的一员,“好吧,是我们,我们出门都可以不用拖行李了!” 陆见微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下,随即便恢复了纹丝不动的表情。 “你再回去休息会儿,3个小时之后,我们返回人间界。” 妖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接近于2:1,妖界过两个小时,只相当于人间的一个小时而已,而在对时间的感知上,两者却都是一样的,因此,在人间和妖界两界行走,经常会有多出来的时间。 也是后来时缨去打听,才知道,原来大部分特案局有工作的妖,都办了人妖两界自由行走的长期签证,下班就回到妖界,给自己更多的自由时间。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特案外勤的工作强度之大,只在人间界休息,还没调整过来,第二天的工作又来了,回到妖界,双倍休息时间,双倍快乐!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缨都在上班基础训练,下班回妖界加练的水深火热中度过,十分充实,也十分疲惫。 她能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一些变化。 她本来长期伏案工作学习,颈椎和腰椎都有不同程度的劳损,因不常户外锻炼,体能也不太好,虽然不至于走两步就喘,但也是跑个一两圈就气喘如牛的战五渣。 这些天的八段锦长寿功练下来,只觉得就算在冷气房里,也是周身温暖如阳光照耀,却不是热得会让人出汗的那种感觉,而到了室外,即便京城的夏日阳光毒辣,也不觉太热。她周身好像笼罩着一层“气”,将她与过冷过热的外界环境隔绝开,总是保持在最适宜的温度。 她发现这些的时候,甚至还特意去爬了特案局的楼验证一下,她第一天爬得有多惨还记忆犹新,但是一边爬楼,一边练缘觉教给她的那套吐纳功夫,似乎没有什么疲累感,爬了十几层,竟是脸不红气不喘。 她变强了,但还好没有变秃。 当她兴奋地告诉胡绯这些发现的时候,胡绯看她的眼光慈爱得好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当然不会秃啊,我们是有毛动物!浑身都是毛的!” 说着胡绯拨弄了一下她的大波浪,又厚又密的一头秀发,险些糊时缨一脸:“我们的人形,毛发量也基本和原身持平的,所以我就算常常熬夜,也从来没有变秃的烦恼。獬豸是遍体黑亮毛发的动物,你以后也不会有脱发之虞的!“ 又诡秘一笑:“当然,敖冲就会,他会掉鳞片,换季的时候简直了,满屋都是那个水产的味儿。” 时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敖冲阴恻恻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我掉鳞片?掉鳞片也比你这个臭烘烘的狐狸强!” 小狐狸这种动物,外表可爱,但是身上的气味腺味道很大,如果有家养过宠物狐狸的就会知道,为了能和小狐狸一起生活下去,一般都会选择切除气味腺。胡绯这种天生就有道行的涂山灵狐,其实没有什么体味,但人间常说的“狐臭”、“狐骚味”之类的词语,仍然让胡绯非常敏感,深以为恨。 “早就和你说过我没有味道!”胡绯揪住敖冲的头发,敖冲自然不依,一时间办公室里蛟飞狐跳,众人皆知他俩不过是打着玩,就像家里的小猫小狗互相呼两巴掌咬两口,并不下死手,也没人去拦。 时缨看得津津有味,悄咪咪问缘觉:“听说敖冲打架是放原形的,那绯姐也是吗?” “只有那些修为还不够,没有练出自己本命技能的妖兽才会打架放原形。敖冲还没进化完全呢,修为自然不行。”胡绯就算还在打架,也抽空回答,顺带损敖冲两句。 “像我们这种生来就在完全体的妖,只要练出本命技能,完全不需要原形裸奔。我自从练出了九重狐火,就没再显过原形了。” 敖冲冷笑一声,满口锋利的锯齿牙冒着寒光:“你的完全体也不过和我现在打个平手而已,还有什么可得意的,我就算没成龙,那也够强!你们涂山狐这个品种就不行!” 胡绯怒道:“我不行就说我不行,凭什么说我们涂山狐?等我大姐从合欢宗毕业就要来这边空降,比你这个只会打架还成天要老大收拾烂摊子的莽夫强多了!” “合欢宗?”时缨精准地从她的话里捕捉出这一句,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只在修真小说里看到过的设定居然也成了现实吗? “其实是‘昆仑军校心理控制专业魅惑系’,胡绯的姐姐胡绛在那里就读,只不过它俗称合欢宗。”缘觉小声解释道。 “昆仑军校的学生本科毕业就会获得军衔了,胡绛在昆仑已经读到博士,下连队都几次了,现在是中校军衔,我们已经确定等她毕业就会特招过来,专门成立一个审讯小组,由胡绛领导。” “心理控制专业,魅惑系……”时缨喃喃自语,”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啊。“ “胡家这一辈有出息的不少,胡绯的二姐胡缇也在国安供职,她还有个小妹妹,现在在昆仑读剑修专业,跨专业又修了医修双学位,还没出校门呢,已经好几个部门都想预定了。” “不过确实只有女狐比较出息,涂山狐这一脉本就是女狐更强,男狐只是她们繁衍后代传承族群的工具狐而已。“ 时缨听得海狗拍手。 敖冲见说了半天,大家竟有志一同地吹起了涂山狐姐妹的彩虹屁,不由得大怒。 “咱们冲冲也不差,不靠家族自学成材,这不是天才是什么?”时缨立刻找话安抚,语气颇有些哄小孩的意味,但是敖冲确实吃这一套。 “算你有点眼光。” 在特案二组生活,时缨最先学会的不是别的,正是如何在一群奇奇怪怪的同事之中夹缝生存,并雨露均沾地夸夸每个人,当好一个夸夸群群主。 第22章 剥皮命案 这样边训练边跟着郑一峰做内勤的日子并不很多。 训练的时候很耗精气,经常觉得疲惫,但是真的到有了案子,她要外出办案了,时缨突然又开始怀念起只用训练的好日子来。 是的,好日子。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她现在就在案发现场的外边吐着呢。 陆见微带着胡绯和阿龙去了云南,那里有另一个案子需要的线索;缘觉独自在京郊进行捕捉妖兽的任务,只剩了敖冲。 听警局说又是一个命案,敖冲烦躁地挠挠头。 按照规定,超自然力量导致的命案,特案局必须同时有两人以上到场调查。况且他是一个纯纯的武斗派,抽丝剥茧侦破案件并非他的专长,正在着急上火的时候,一晃眼突然看到了在内勤办公室干活的时缨,他一拍脑袋。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外置大脑吗?听说在人间界,她读的大学也算是顶尖的了,应该是个聪明人吧?现场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就算有危险,他也自信可以解决。 忽略了满脸幽怨的郑一峰,敖冲直接拎起了进单位才一个多月的时缨,粗暴地打开妖界传送。 三秒之内,两人连续出入境了两次,其实这种操作,就算是有工作签证可以在人妖两界自由出入境的特案局人员,也是违规的,警报哔哔哔地响着,敖冲只当没听见,揪着时缨就赶到了现场。 时缨的状况也并不好,在人间界和妖界反复横跳,也是一种时空跳跃,对精神力的要求极高,她出现了类似晕车的症状,整个脑袋晕晕涨涨的,右边太阳穴连着眼睛都开始偏头痛,也是亏得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连吐都吐不出来,只是一阵一阵觉得反胃。 现场的血腥味极重,时缨除了噩梦里曾经去过被白秋莹害死的人的死亡现场以外,现实中就只有一次见过死人。 就是纪卓成。 那时候她也是被人控制的状态,五感几乎是丧失的状态,即便纪卓成在她面前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她都没有什么记忆。 对于时缨而言,纪卓成的死亡更像一个浑浑噩噩醒来就忘光了的噩梦,甚至没有魇鬼创造的梦境来得真实。 而眼前是一个真正的命案现场。 被害人生前是个很美的女人,屋里随处可见的大幅艺术照就可以看到,她容貌艳丽,身材火爆,肤色如雪般白皙,而且她显然对自己的容貌有很强烈的自信,否则也不会在房子里摆满自己的美照。 而现在,她死状极惨,几乎看不出人形。因为她那身无瑕的雪色肌肤,被活生生从身上剥落,高高地挂在房门上,那张皮剥得极为完整,厚薄均匀,如果往里面填上稻草、棉花之类的填充物,应当还能恢复到生前的形状。 而地上委顿着的已经成了两滩肉,因为死去不久,甚至还呈现出鲜嫩的粉红色。之所以是两滩,是因为她被从中间硬生生撕成了两截,柔软的腹腔成了断点,中间的脏器拖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团,在地面上拖行出暗红的痕迹。 时缨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早上那股反胃劲儿终于涌上来,不敢破坏了现场,时缨火速冲出了被害人的房子,到外面疯狂呕吐。 因为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来只有胃液,或许还有胆汁。 公安的人员也在现场,虽然早就习惯了特案的人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有如神人,但是见到这样恐怖的现场,刑警都有几个出来吐的,看到时缨一个外表柔弱的小姑娘也出来吐,就不算多么违和的事情了,甚至刑警们还微妙地生出一点“原来你也不行”的心理,对她多有同情。 一个女刑警掏了瓶水出来给她,时缨接过水,还没等道谢,又是一波反胃,已经吐无可吐,只剩下机械性的干呕。 “挺可怕的吧。你是新人?” 时缨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又仰头喝了好几口水,勉强压住反胃劲儿。她想着,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再要进现场,只怕也是拖累,倒不如先跟公安的同志了解下情况。 一个老刑警猛吸一口烟,用呛人的烟味压住血腥味。 “这是第十二个受害人了。” “最开始的第一个受害人,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生活作风有点问题,给人家做情妇的,跟过好几个老板。她死在别墅里面,整张脸皮被生撕了下来。” “当时我们没多想,因为罪犯剥皮的手法还不像现在这么精湛,坑坑洼洼的。我们就以为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导致的情杀或者仇杀,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排查她的人际关系上面。” “后来又出现了几起剥皮命案,我们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些人里,年轻美貌的也有,外貌普通的中年女人也有,撕掉的皮肤范围也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撕掉脸皮,逐渐发展到整个剥皮,剥掉的皮肤也越来越薄,越来越均匀,不沾血肉。而且,经过法医检验,这些皮肤下都出现了生活反应,显然是生前剥下,而最怪的是,没有任何一种工具,与撕下这些人皮的痕迹相符合。”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遇到了变态连环杀手,在作案中不断进化,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但是没有任何工具能够对的上号,而且从第六位受害人之后,现场也越来越血腥残虐,这些生生撕扯开的痕迹,不像人力所为,我们才开始怀疑是否存在超自然力量,向贵单位提出了移送。” 第23章 新的死者 “很浓重的怨气。”敖冲下了判断,“确实是鬼物无疑。” “能判断出是什么种类吗?”时缨满怀希望地问,虽然她进单位还不久,但是至少大家众口一词,对敖冲的能力都是肯定的,她自然也抱有很高的期待。 “气息很杂乱,分辨不出来。”敖冲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大概是本想在新人面前秀一把,结果却没能装逼成功,有点尴尬了。 看时缨没答话,敖冲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确实太杂乱了,好几种圆毛畜生的味儿混在一起,怪冲的。” 时缨懵懵地点头。 既然确实有超自然力量参与到案子中,也就说明,先前公安机关排查的那些人际关系,多半都是和案情无关的了,为了防止有错漏的地方,时缨还是宁错杀不放过地带回了所有资料。 除了此处现场,还有十一个先前的被害人,现都在公安局的停尸间暂时放着。特案局虽大,但因办案方式特殊,不设法医室,自然也没有停尸房,便是敖冲跟着去了公安局。 第一个被害人死亡地点在燕郊,其他的被害人,也有死亡地点在城东的,也有在城西的,隔壁津市、冀省也零星散落着几个,因死亡人数多且地点分散在全市,现场过于血腥,社会影响恶劣,引起极大恐慌,归到了京城市局管辖。 时缨对尸体的适应状况还不算好,敖冲也觉得带着她多少有些拖后腿,便打发她去和办案刑警交流。 刑警们给出的各方面资料,大体上与纸质的无异,但有些不好落在纸面上的,如一些口耳相传的猜测,还是要听一听的。 “我们刚刚并案处理的时候,确实想过会不会与生活作风、情杀这方面有关。因为里面确实也有几位被害人是这种情况。但死者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不符合条件,像8号死者张秀霞,年龄62岁,从未听说过有这方面的问题,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人。差不多情况的还有4号、9号,我们就基本排除了这方面。” “这些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情况在给你们的资料里也写了,大多数社会关系并不算很复杂,甚至有几位称得上与人为善。其中8号、9号死者住址在同一个小区,两人先后被杀,中间相隔时间不超过3小时。经我们走访,8号死者张秀霞和9号死者侯瑞芬平时在同一个广场舞队跳舞,日常关系很好。” “1号、2号、3号、5号的情况较为复杂,我们通过走访,大致将他们身边大部分人都排除了,其中1号死者和3号死者也是在同一个网站注册登记过的,”办案刑警打开一个网站页面,似乎是一个模特的网站,点进去看,满屏美照晃得人眼晕,“不过经过我们查阅浏览记录,1号死者已经两年以上没用过这个网站,3号死者最后一次使用这个网站也是在死前3个月左右,频率并不高。” 时缨听了半天讲解,拿着一大摊资料跟着敖冲回了局里。京城这个交通状况,特案虽然有公车,他们出门还是更偏爱使用任意门传送,又快又省,除了容易头晕恶心,没有别的缺点。 “时缨,你怎么看?” 时缨骤然被点到名,沉吟了一阵:“我觉得被害人之间一定还有我们未曾发现过的联系。目前从年龄、职业、人际关系上排查不出来,那就是还没有找到这个交集的点。无论是活人作案还是妖鬼,用了剥皮后再杀害这么复杂且费力的方式,随机的概率很小,基本上来说,一定有它们选择被害人的理由。” 敖冲烦躁地挠头,时缨注意到,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 “怎么总是挠头啊,不怕掉头发么?”时缨忍不住出言提醒,作为法学狗的时间太长,难免对发际线更加关心一些。 “我们妖兽掉什么头发啊,你别听狐狸瞎说。”敖冲脾气不好,但是很难对关心他的人口出什么恶言,特别是时缨语气比其他人温柔多了,他还多少有点吃软不吃硬,“你们圆毛的才会有换毛,换季的时候胡绯那个毛掉得简直了,我就从来不掉!” 那也得您有毛才能掉啊……时缨内心大逆不道地想着,嘴上却转回了正题:“你方才说,有很浓重的怨气么?” 敖冲点头。 “我也觉得凶手对被害人的心理是怨恨。”时缨推测道:“死者都是生前被活活剥下一部分或者全部的皮肤,对死者造成极大的痛苦,难以言喻。如果不是极大的恨意,只是某种需要,如水鬼需要替身之类的这种状况,只是杀死就可以了,没必要虐杀吧?” 敖冲嗤笑:“你还不够了解。妖魔鬼怪变态起来,哪里是人类所能比拟的,方才我经过,那怨气浓重得,感觉已经半步魔物之境,魔什么做不出来?我还听说过早些年魔物现世,专爱以人脑为食的呢,都是活着取出来,难道也是因为恨?你不要把妖魔鬼怪都当成活人去推测,做什么恶一定会有原因,如果做了恶可能是之前受了苦有过什么不幸的童年。魔物就是魔物,他们做什么事,很可能只是出于自己的爱好。” 时缨咬唇,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敖冲说的话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她对妖兽也确实不够了解,但她仍然从案件里感受到了浓重的恨意。 就好像,这个凶手,是在报复这些人一样。 敖冲见时缨似乎还在想,难得好心劝了句:“你也不用冥思苦想的,把自己逼得太苦,我们不是警察,我们可以直接上一些特殊手段。想不明白的话,等案件水落石出,你就明白了。” “我在那股怨气上留了标记,倘若它再有行动,我们便会发觉。” 说出这句话的敖冲,逼格似乎拉满了,至少在这一刻,他在时缨眼里十分高大。 这份高大持续到第二天晚上为止。 当时她和敖冲都在陆见微妖界的家,这里与其说是陆见微的家,不如说是二组成员加班时的公用宿舍,每个人在这都有房间,等待时临时住一下,一有情况立刻就能集结起来出发。 时缨深夜被敖冲从床上拎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就到了一个小区房外面。 即便脑子还像没醒一样,时缨也敏感地意识到,完了。 那浓重的血腥味好像一记耳光将两人打醒。 又一名死者。 而敖冲留下的标记,可能也只是起到了让他们在小区其他居民报案前就赶到现场的作用而已。 第24章 论坛风声 第一位男性死者,出现了。 敖冲的脸色黑得能刮下两斤锅底灰,他一向自负修为,虽说因为性格不够稳重,难以独当大任的原因,从没自己独立侦办过案件,但他也从来不想让自己经办的案子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接手案件之后,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多出了一名死者! 不说他可能要写的检讨受的处分扣的工资和假期,单说良心上对这位死者的愧疚,他就过不去。 敖冲进了现场,时缨想想自己不一定受得了这血腥的画面,踌躇一阵,还是咬咬牙进去了。 她不能只看二手的资料,眼下这个案子虽说是由敖冲负责,但她既然参与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若能阻止下一场惨剧的发生,自然是最好的了。 现场是熟悉的恐怖感,这次的死者是个男性,体型要比先前的女性死者庞大一些,那张被撕下的人皮挂在门上,还垂到地上一些,窗子开着,夜风入室,吹得那人皮“簌簌”响动。 时缨不忍再看,又觉得心头恐惧,干脆离开死亡现场,从另一个房间开始找起,果然被她找到了身份证明文件。 正在翻阅之际,门外有了其他响动。 这冲天的血腥味,邻居报警只是时间问题,短短两天,又和公安的同志再碰面,时缨只觉得自己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上去亮了证件,将自己翻到的证件、车票等拿给刑警,请求兄弟单位帮忙进一步调查死者。 公安效率很高,过了6小时,便给她打电话,说联系上了死者的家属,死者家属表示会尽快赶过来。 死者名叫宋晓光,男,三十八岁,黑省磐云市人,是个生意人,平时以倒腾山参及其周边产品为生,生活较为富裕,此次进京,主要是因为手中有一批货物要出。 他的家属来得也很快,是他的妻子带着个十岁出头的儿子,从黑省连夜坐车赶来,到了公安局就嚎啕大哭起来,两拨刑警才给劝住,好不容易不哭了,便是提出,要先见一见死者。 “他就是死状再吓人,我们也得见见他最后一面啊。”死者的妻子哭得几乎脱力了,靠两个女警搀扶着,勉强支撑。众人都劝阻她,毕竟死者的尸体实在太凄惨,但她很坚持,几人也只好扶着她去了停尸房。 看了尸体,死者妻子承受不住,晕了过去,醒来便又是情绪崩溃了一轮,哭着问这到底是多大的仇啊,竟然连个全尸都不给留,连皮都叫人扒了,在场之人无不恻隐。 时缨看一时半会儿恐怕和这位情绪激动的家属对不上话,索性去了另一边查阅资料。 案子死了这么多人,又分散在全城乃至到了隔壁城市,要瞒住是不可能的,附近都住着人呢。 时缨登上城市里的一些常用论坛、网站,果然有不少讨论这个事件的帖子。 【李涛,最近城里是不是出了个针对外围女的连环杀手?】 【lz隔壁小区是有名的“二奶小区”,住着不少这种外围女、富豪的小三之类的,lz下班的时候原来经常遇到一个美女,那时候不知道她是别人的情妇,还想过要追她,所以加了v,此为背景。】 【上周,隔壁小区突然半夜过来了好几辆警车,警笛声响得不少人大半夜都起来了,往外看。有胆大的凑过去打听,说是死了个外围女,死得可惨,脸皮都扒没有了。当时lz还没往这想,但是lz加的那个美女朋友圈已经一周没更新了,正好时间吻合上了。[流泪][流泪][流泪]】 【后来lz又听说,附近另一个小区也出现了这种事,死了的好像也是个外围女,被扒了脸皮,这附近几个小区弄得人心惶惶的。】 时缨看了下发帖时间,果然是第一个死者死亡一周以后。下面回帖越来越多。 【lz说得没错,我家附近也死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外围女,但是据胆大围上去的人说,死得很惨,也是被扒了皮,不过好像不止是脸。】 【这不会是被大婆雇人杀了吧?】 这条的点赞和回帖很高,不过大部分是反对的声音。 【哪家的大婆老公能同时包这么多女人啊?光目前统计出来的,已经有七八个了,还基本都不在同一个小区,这是累死的节奏啊。】 【别乱猜,有的死者并不是你们所说的“外围女”】 【那拿证据出来啊,lz至少说清了死者的身份。】 【确实有的不是,我们这边有两个广场舞阿姨也惨遭毒手,她们难道也是外围?】 这个回帖人看来是8号和9号死者的邻居。 【也不一定年龄大了就不是吧?年轻时候不一定嘞】 这是一定要往这方面联想的网友。 【总之,有可能是针对外围女的连环杀手,大家还是小心些吧。】 【针对外围女我们为什么要小心?这仨字我一个都不沾】 【就算不是,但是城里有这样一个变态连环杀手你不害怕吗?再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换目标啊,变态的心理是你能推测的吗?】 下面越说越乱,时缨没有再翻下去,另外打开了几个帖子,都是类似的观点,更有甚者仿照“开膛手杰克”、“剪刀手爱德华”,给凶手起了个代号——“剥皮手杰克”,之所以选了杰克,可能是因为这位历史上的连环杀手也是多以失足女作为目标 更有激进的认为,这个杀手是在为民除害,清除社会上的蛀虫。 这样的观点也得到了很多回复和点赞。 时缨不愿再看下去了,一来这些观点基本都是错误推测,和案件侦破方向不符,二来,这些回帖里透露出的对这些死者的轻蔑让她难受。 无论是什么职业,又罪不至死,好歹是一条人命。人都没了,还在她们身后说些风凉话,令人齿冷。 好像无论死了多少人,都只是这些人嘴里的一点谈资而已。 “城里如今风言风语,传的很厉害。”时缨听到声音抬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位刑警,“都快成新的城市传说了,现在破案的压力也很大。” 时缨点头,就听那个刑警又说:“家属情绪基本稳定下来了,你们不是说要和家属了解情况吗?现在要不要过去?” 时缨正欲起身,鼠标滚轮一滑,拉到了页面下方,有一个没几个人回复的冷门帖子,仿佛也是关于这个事的,但是没有沾上什么桃色事件,自然没有那么高的讨论度。 【最近城中话题度很高的杀人事件,让我想到了紫貂报恩】 时缨想起当时敖冲说的“好几种圆毛畜生的味道‘,心念一动,点了进去。 第25章 紫貂传说 紫貂报恩其实有很多个版本,除了报恩,还有报仇。 流传比较广的一个,应当是一个阅读理解,讲的是主人公三皮,为了给母亲治病,冒着风雪上山猎紫貂皮,紫貂感其孝心,甘心献出皮毛;后来抗日战争时,为了给受伤的抗联队长治疗腰伤,三皮再次上山,一群紫貂感念其大义,亦是甘心献出皮毛;再后来,三皮被日本人俘虏,做了汉奸,被逼着再次上山给日本人猎紫貂,如前两次一般脱光了躺在雪地里吸引紫貂,最终却被紫貂掏了心的故事。 故事里的紫貂,对孝子、英雄,甘心牺牲自己,而面对变了节的主人公,也是有仇报仇,绝不手软,给紫貂这种动物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传奇的色彩。 而这个帖子里说的则是更为直接露骨一些。 【小时候在东北,听说过紫貂报恩之类故事的朋友应该不少吧?我们东北那边,讲究的是一个万物有灵,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很少伤害这些动物,就是因为大多数动物都有灵性,如果无缘无故的伤害,会遭到报应的。】 【狐白黄柳灰是东北五仙,除了这些仙家以外,貂、貉子之类的动物,也被普遍认为是有灵性的。】 【被救了或者得了恩惠,要报恩;被伤害了乃至于被虐杀了,也会报仇。】 【这次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事件,我碰巧认识其中两个被害人。】 【和大家猜的不太一样,并不是所有受害人都是年轻漂亮,做那方面的人。我认识的两个是和我同小区的阿姨,在楼下跳广场舞的那种,为人作风绝对正派,平时也与人为善,在小区是出名的热心肠。】 【她们先后被虐杀,我根本想不到其他头绪,她们都是有家有子孙的人,根本不可能是那方面的事,也没听说有任何仇家。我唯一想到的异常,就是,她俩在年初还没开春的时候,好像在同一家养殖场一起买了貂。】 【联系到貂皮大衣制作的过程,和她们被虐杀的手法,我很难不产生这种联想。】 【会不会大家的猜测其实是错的,这些人真正的死因,和紫貂的报仇有关。】 时缨越看越心惊,只不过楼下大多数都是不太支持的观点,毕竟比起带着桃色意味的劲爆八卦,没什么人爱看这些神神叨叨的志怪传说,更有人直接出言不逊。 【屁,东北人那么爱买貂,怎么没见死这么多人啊。】这个回复也得到了不少点赞支持。 这个帖子发的时间也比前面那些的晚,讨论度也不及,在版面上已经排不到第一页,可能不久就要沉了,但是却好像一个惊雷炸响在时缨脑子里。 一开始案情还不够清楚,她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她自己甚至都说不清楚,而现在这个帖子,就好像一根线,将一切贯穿在一起。 时缨霍然起身拔脚便走,倒把那刑警同志吓了一跳,正要喊住她说家属不在那边,就看远远地过来一个男子,看着面生,不似他们的人,但自带一股令人安心的气质,一看便知大约也是他们特案的人。 时缨走出去,本意是要找敖冲讨论一下自己的想法,未料一出门,没看到敖冲,反而是出差在外的陆见微大步朝她这边走来。 还没等她开口,陆见微已经发话了:”事情经过我听敖冲说了,这次的事不怪你,我和胡绯会接手这边的事,你先回局里去吧。“ 交代完,也不等她说话,转身便欲走,方走出两步,便被时缨叫住。 “组长,你等一下!”时缨快走两步追上,她如今方有了头绪,就要将她打发回特案局,她是不能答应的。 钱多事少离家近的体制内工作固然人人都想要,但是进了这样一个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衙门,若是闲置着,那就真成了无用之人了。她刚进单位,不为人所重,事情少点自是应当,但若是有机会,总得崭露些头角,否则就是一直坐冷板凳,或者要到跟着新人一起培训过之后才能稍微得到些任用。 她自小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固然一时间到了新环境有些不适应,却也不能放任自己一直没有用下去,更何况眼前牵涉到无数的人命!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测,必定还有更多的人要遭殃! 她大着胆子将陆见微扯到了一个没人的空办公室里:“组长,我刚刚已经稍有了些头绪了。” “我和敖冲第一次去现场,敖冲说,好像闻到了几种圆毛畜生的味道,但是分辨不清楚,这事在我这一直记着,多少有些在意。” “我进过两次现场,虽然说不出是为何,但总有股直觉,凶手对被害人怀抱有强烈的恨意。” “直到我看到这个帖子。”说着,时缨用手机浏览器点进那个网址,将页面递到陆见微眼前,“我对妖物了解不深,看到这个帖子才觉出一些头绪来。倘若我们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便是。” “8号和9号死者是同一个小区的住户,关系很好,还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一家养殖场,一起从那家养殖场买了貂皮大衣。” “此后,两人惨遭鬼物剥皮,命丧黄泉。” “我们是否可以大胆推测,便是这些被做成大衣的动物冤魂或者怨念一类的东西,形成了妖魔,对买过大衣的人下手?而13号死者宋晓光的出现,便是说明,不仅是买过大衣的人,制作大衣的也被纳入到了报复的范围。” “进一步的来推测,其实做貂皮大衣的厂家何止这一家,买过貂皮大衣的人又何止现在这些?为什么只有他们受到了报复?为何只有这一家养殖的动物形成了妖魔?会不会是有魔物背后作祟?” “我怀疑,这家养殖场,和这些被害人,都是被选中的,然后定向精准向他们推送了某些信息,比如某家养殖场有优惠,某家养殖场质量好之类的,勾引他们上当购买。而后,魔物助这些死亡的兽类成魔报复,因为我也听到敖冲说,这股怨气已经半步魔境。” “我们是否可以把这整件事看成是这样的顺序,有一魔物想要现世,之后无论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助手也好,还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也罢,选中了一些人作为自己的祭品。然后找到这些人精准投放广告,勾引他们购买被虐杀的动物制作的皮草,并助这些被虐杀的动物成魔报复这些人。真实的目的,是让这些人成为某种养料?” 陆见微沉吟一阵,不置可否,反而是问道:“如果是这样,你将如何去查呢?” 第26章 新的大脑 时缨愣了下,方才她越说越大胆,甚至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也大胆推测了起来,本以为就算自己推测的东西不对,陆见微也会告知自己。 毕竟就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陆见微只是表面高冷,实际上对于后辈或者下属很有几分提携,比如在他出差之前每天带着自己回妖界训练就是明证,但此时她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猜测倒了出来,却得了这样一个含糊不清的评价。 她心中暗暗忖度,大约自己说的还不至于错得离谱,稍加思索,道:“自然是先调查这些人是否都购买过皮草,是否来自同一个渠道,比如就算不在同家店,至少也是同一个养殖场或者工厂之类。而后调查这些人的生辰八字?但这方面我确实不懂。还有就是这些人获知消息的渠道,我想这些人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得知消息时,身边未必一个知道的都没有,其他人的社会关系已经有公安的同志们打探清楚了,13号死者宋晓光的家人现在就在市局。还有便是,如果这些人的皮草都是来自同一渠道,再查查还有没有其他购买者,制作者,看看这些人是否有性命之虞?” 陆见微颔首:“生辰八字的事,我会跟进,其他的你去办吧。” 时缨也傻眼了,她只是想稍稍表露一番自己也会思考,并不是完全不干活的,可也并不想直接把活儿都领回来啊。这么大的事,人命关天,怎么好让她一个去做? “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大概办不妥吧组长,还是大伙儿一起做?”语气里微微透露出些“饶了我”的意思。 寻常刚进单位的新人,也不好上来就独自接一个大任务的,做得好了怕前辈同僚不高兴,做得不好了锅都是自己的,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会降低。更何况他们这个职业更不同于寻常,是牵扯到十数条乃至于更多人命的,她自然更加不敢擅专。 “组长,我方才所说,也只是我自己基于眼前所见的一点推测罢了,对于妖物、成魔之类的,其实并无明确把握,是与不是,还是要你给我句准话我才能知道啊。” 陆见微难得笑了笑:”你脑筋不错。“ 他原本也没想着再搞进来一个狂战士或者肉坦。 他二组的组员,基本都是他挑进来的。当时也是没办法,上面在妖修和人修之间,当然更相信人修,而对妖修则多少带着些“非我族类”的防备之意。虽说他因为种类特殊,属于神兽,多少在上面眼里还算过得去,但是对他们妖修的信任,总归是不够的。 胡绯进来的那年,行动小组还只有两个,胡绯虽是涂山灵狐,按理说也属于祥瑞一类,且与人族渊源颇深,到底还是与一组那些名门正派的道士合不来。她身为灵狐,自有她的傲气,知道一组那些道士斜眼看她,更是不愿意和他们合流,只好由他做主,把人要了过来。 敖冲则是半路捡到的,他已经半步化龙之境,若是算上他的原身,除了那几个轻易已经不出手的大佬,整个特案局也就只有他能在战力上压他一头,故而直接就分到他的名下。敖冲傲气更深一些,更有几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光棍心态,除了跟着他,一时也想不好还能怎么安置。 这一对儿妖修就好比那个卧龙和凤雏,没头脑和不高兴。胡绯还算聪明,狐女多狡是有的,在人间界行走,情商也是不错,能帮他办不少事,但是到了人族面前,果然还是失于道德底线太高了。而敖冲,他怀疑这家伙就连该长脑子的位置也长得是肌肉。 至于缘觉和阿龙,倒确实是人修,但是一个在佛寺多年,虽然性格温柔平和,但确实不够锐利,另一个干脆就是在苗疆闭塞的山村长大,刚出山时对智能手机还用不顺溜。他们各有所长,比如阿龙的蛊术,除了亲自传他蛊术的他的亲奶奶以外,在国内这个领域罕有敌手,但指望这俩人想主意或者破案子,多少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想要的一直是另一个能代替自己的大脑,在自己因故缺席时,能接过指挥的棒子。 二组人确实少,一组的人数都已经扩张到二十几个了,他这边连上内勤的郑一峰在内,也就堪堪六个人。但当时说给他这边新添一个神兽,他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无它,实在是他这一组的战力已经够用了,一个打十个的够用。比起不知道是在深山老林或者家族起源地修炼多少年的老古董神兽,出来了可能还得现教它人情世故,他更想要一个类似于郑一博的聪明人。 这么多年一组进的人不少,也就是那个天纵奇才的郑一博,没有半分修为,却成了第一个让陆见微都想从一组夺走的成员。 直到听说这个神兽还是个半兽人,此前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且头脑不错在人间界学历还算可观,他才多少起了几分兴趣。 看她一直都是一脸懵逼的状态,陆见微要说一点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终究他已经把人要过来了,实在不行,就继续当个没头脑的神兽用着呗,横竖种族血脉在那里,以后发育起来战力也不会太差。 谁知他倒是估量有误。时缨一直作为普通人,刚入修行界,自然有诸多不适应不知道的地方,但却着实不笨。 想到是被虐杀的动物回来复仇不难,能想到背后或许另有指使,并且还是在她对修行界了解不多的情况下,就可以说是不错了。 想到敖冲,陆见微不由又叹了口气,面露苦恼之色。这事若是交给敖冲来办,也未必查不出来,但是方式恐怕就是,敖冲没日没夜地和那妖魔卯上,见到面暴打一顿,打到它肯说为止吧。 第27章 发帖网友 因死者家属表示愿意沟通,于情于理,两人还是先去见了死者家属一面。 宋晓光的妻子李卉是个家庭主妇,对于丈夫外场上的事知道的有限,只能说出丈夫是和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的,平时倒腾点山货,夫妻俩没有什么仇家。 给出了宋晓光那几个合伙人的联系方式之后,她仿佛脱力了似的,倚靠在已经十岁出头,算个小大人的儿子身上,掩面继续哭。 “警察同志,是因为生意的事,我老公才被杀的吗?”突然,李卉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惊惶地睁开眼,“难道这几个人有可能是凶手?”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就是常规盘问,你先不要激动。”时缨圆场,看李卉如同惊弓之鸟,也不像是可以问出什么的样子,便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警察。 李卉心事重重地牵着儿子走了,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警察同志,我们家老宋的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干过猎户,后来我公公那一辈,国家有规定了,就很少做了,前些日子,我看他请了个我没见过的人来家喝酒,说话间好像又说到了这个事,好像要找老宋陪他上山猎个什么东西来着。” 时缨听到“猎户”两字,太阳穴“突”的一跳,忙追问道:“那他答应了吗?” 李卉摇摇头:“我不知道,老宋挖山货的,要不也得上山。他外头的事也不叫我问,只是我感觉他那一阵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一阵他有点……咋说,心不在焉的,妹子你年纪轻怕是还不懂,像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男人的心在不在这个家里,在不在你身上,还不是明镜似的,那一阵就是总是恍神儿,问他他又说没有,说你看错了,说你怎么整天胡思乱想的瞎胡猜,我那阵子还以为他外头有人了,弄得这个死出。” 说到这里,仿佛戳到伤心处了,眼泪又从眼眶里冒出来:“谁知道这死鬼……还不如是他外头有人了哩,好歹命还在呢,总比现在命都没有了强啊!” 扶着儿子的手,一路低低抽泣着出了门。 时缨和陆见微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结论。 宋晓光想必还是上山了。 不知道是偷猎,还是什么别的活动,总之,他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所以在回到家之后还是心不在焉,甚至专门跑到了京城。 本来时缨还以为,他只是定期送货或者什么别的原因进京的,但这样一看,他身边又没带什么货物。这样一看,应当是知道了什么,来京找人对质,或者干脆就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怕怨灵将自己老婆孩子一起杀死,干脆自己一个人跑到京城独居的。 宋晓光一定是知情人,至少知道部分的内情,而看那动物怨灵形成的妖魔对他也痛下杀手的态度,只怕他当时也有所参与。 而这个被他带回家喝酒的神秘人呢?又会是谁? 送走了李卉,陆见微把人聚集起来开了个小会。 “先前时缨在论坛有所发现,有知情人称,8号死者张秀霞和9号死者侯瑞芬,经同一渠道一起购买了貂皮大衣。” “结合该案涉案妖魔为多种动物怨灵的集合体,我们初步判断,貂皮大衣的来源很可能与本案有关。” “因此我们需要排查的有以下几点。” “是否所有当事人,都购买了貂皮大衣,渠道为何,最终是否为同一来源。” “当事人经由什么途径得知该来源,并在什么促使因素下决定购买,是否有人为推波助澜的痕迹。” “所有当事人的生辰八字,是否有特殊之处,足以构成法阵,或者对邪修有所助益。” “结合刚刚死者家属李卉所说,存在一神秘人,要求宋晓光上山偷猎,我们合理怀疑,背后有一股势力在运作整件事,这些信息必须尽快排查到,以期阻止背后势力的下一步行动。” “以上内容,有问题吗?” 缘觉主动接过生辰八字的任务:“我立刻开始推。” 刑警同志们则是接下了排查貂皮大衣来源的工作,毕竟是他们的本行,总比特案的人做起来熟练。 时缨也没闲着,在网警的帮助下,很快确定到了一开始发出【紫貂报恩】那个帖子的网友所在位置。 他在帖子里没有说谎,确实就是张秀霞和侯瑞芬小区的邻居,住在和张秀霞所住楼栋隔着一栋楼的一楼。 他会发这个帖子,也是因为当天警车来到小区时,他就住在一楼,跟着出来看了一趟。当发现死的人就是平时很眼熟的广场舞阿姨时,他难免开始慌了。 张秀霞死后不到一天,侯瑞芬的去世,更是绷断了他心理的防线。一开始怀疑是附近有变态连环杀手,他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后来看到论坛上的风向,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两位广场舞阿姨和一开始的死者并不是一回事。 他心里突然踏实了一些,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 我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出事。 随后他把他知道的这两位阿姨所有的事都回忆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广场舞阿姨就是广场舞阿姨,平时他们这些年轻人几乎很少和阿姨们攀谈,像他每天工作回来,只想着稍微娱乐一下就休息,哪有那个时间去了解一个阿姨。 但这些阿姨确实很热情,有话就说,是那种没有边界感的不顾年轻人死活的想啥说啥。他想起,月余之前,自己的老妈回了家,一脸恹恹的样子,埋怨他挣得不多,不能给她孝敬,让她在同龄人之间抬不起头。 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看看张姨的儿子,多孝顺,知道妈妈喜欢,就直接打钱让她随便买;还有侯姨的闺女,虽说人在国外不回来,但是出息啊,每个月给妈妈打的生活费都有五位数!再看看你…… 那时候他被妈妈埋怨得抬不起头,主动问这两家到底是买了什么,妈妈脸上泛起一抹向往。 “买了貂啊……那皮毛,柔顺得直反光,摸起来别提多美了!” 还背着房贷车贷,每月工资大多数都进了银行的他哪里敢接这个茬,他有时还要爸妈贴补一些哩。 好在妈妈只是羡慕人家,也并没动真格的要他去买,他看着眼前找到门上的警察,隐隐觉得自己的推断或许是正确的,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庆幸。 还好没买…… 第28章 强迫症的胜利 “你说你的母亲也曾经跟你说过想要?现在貂也不算贵,你没给你妈妈买一件吗?”时缨看着对面人磕磕巴巴地说完,怕这人也是买家,忙不迭地问。 “还供着房子车子,哪有那么多闲钱。”发帖网友苦笑,脸上有些挂不住,“要是两三万或者四五万,我咬咬牙也给我妈买了,不能叫她在老姐妹中间抬不起头,可我听我妈说,好像十几万呢,有那钱不拿来提前还贷,买个不能吃不能用只有冬天能穿几天的大衣?咱不是那样的人家啊!” “我也说着呢,到了秋冬那阵,去佟某堡给我妈买一件,我妈那意思就是她也就是嘴上说说羡慕羡慕别人,自己什么条件也知道,我们就没再提。后来张姨侯姨都出事了,我一看,这东西邪性啊,哪里还敢再说,现在我家里人都没人敢提这回事了。” 时缨听了之后,反而更加迷惑了。 一来,现在是夏天,7月的京城,头顶像有三四个火炉在烤着,本不是什么买皮草的季节,即便这些人陆陆续续购买,也有四五月份的,也有六月初的,但哪个正常人会在这种时候买个一时半会儿穿不出去的皮草回来供着?二来,反季的东西应该多少有些折扣吧,虽说好的皮草这个价钱也正常,比这个贵的也不是没听说过,但反季还这么贵,问题是真的有人会买,这算是怎么回事? 处处透着古怪。 中老年女性爱金银首饰,爱皮草,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如1号死者、12号死者这样的特殊职业,喜欢皮草这样能带来虚荣感的东西,也正常。但是从正常人的角度,如果既不应季,也没有什么让人心动的优惠价格,多半也就按捺住不买了。 可是居然这些年龄、性格、购物心理都是迥异的人们在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之后,都在这样一个反常的时间,以反常的价格,选择了购入。 越查下去,时缨越是觉得,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这些事。 幕后之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好好奇,难道是个营销鬼才? 陆见微不知道她心里在转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看她不说话了,以为她在思考,自己接过了询问的接力棒:“你母亲和这两位死者熟吗?当这两位死者被推销的时候,你母亲是否也在场?” 发帖网友沉吟了一阵:“算好吧……但是也就那样,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但是互相之间当然也少不了攀比什么的。张姨和侯姨家境更好,比较富裕,经常一起玩,我母亲有时候融不进去,回来也会生气。” “至于我妈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我白天都在上班,也确实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二位尽量不要去刺激我妈,她现在精神状态也比较不稳定,自从那两个阿姨没了,就一直惊弓之鸟似的,我们为了避免刺激她,从来都不提这回事。” 时缨有些把握不准,事情是这样的话,还要不要去上门盘查发帖网友的家人。 陆见微却不是什么心慈面软的人,看时缨面露不忍之色,又当着发帖网友的面,没有直说。 他可以这时候给时缨一个面子,也可以尽量避免刺激无辜群众,但是如果其他几条线路没有返回有用的消息,就算这位发帖网友的母亲已经进了精神病院,他也会想办法探查她的记忆。 如果此事牵扯到一个在背后布局的魔物,他想要的一定不仅仅是几个人的命而已,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先返回消息的是缘觉,毕竟看生辰八字对他们这种修行者来说,其实只是手指一掐的事儿罢了。 “这些人生辰八字单看都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只有几个堪称命格不错,相对来说生活更好一些,其他人都是泯然众人的命格。但如果我们把13号死者宋晓光排除,只看这12个人的出生年月日,会发现。” 缘觉递过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天干地支,看得时缨晕头转向的。 “从最简单的年份开始看起,十二个人属相各异,凑齐了十二生肖;然后是月份,虽然看阳历,有同一个月份出生的,但是我们推算回他们出生当年的阴历,又凑齐了十二个月份……“ 缘觉还要往下说,陆见微已经打断他:”说结论吧,这些我看到了。“ “12个人的出生年月日,将六十组天干地支的配对凑了36组出来,竟然没有一个相同,我不善术数,也知道此事绝非巧合,又托了一组的张合帮我推算了这12个人落草的时辰。”缘觉拿出另一张纸推到两人面前。 “张合说,他怀疑这跟某种法阵有关,而这12个人,可能是人柱。” “什么法阵有头绪吗?”陆见微直截了当。 “张合说,他也不敢确定,这不属于他们所学的内容,应当起码是某种禁术。”缘觉无辜道,“兹事体大,张合也问我说,如果我们同意,他可代问他门派师长,但得组长你点头才行。” 是啊,如果他没有授权,这个案子目前属于二组的案子,按照局里规定,应当对其他行动小组保密。 陆见微无语凝噎,冷冷道:“我同不同意,你不是都把这事告诉张合了吗?” 缘觉满脸写着委屈:“那,佛门也不擅长这个啊。” 时缨突然发问:“我虽然不懂术数,但是常识也有一些。按照这两张纸上来说,凶手选中的12个死者的生辰八字,已经将天干地支的60组固定搭配凑了48组出来。我想,没有凑满,应该也构不成法阵吧?那么另外还有12组会是什么呢?我大胆推测一下,或许,会不会是他们的死亡日期?” 陆见微和缘觉都是一惊,未料这个新人菜鸟竟然如此敏锐。缘觉立刻开始掐指节,少顷,道:“你真神了,这都让你猜到了。” 时缨不好意思:“只是强迫症罢了,如果有60对的话,我很难接受只凑48对,就是不知道凶手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有这种法阵的话,创造阵法的人,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第29章 幕后之人 胡绯去跟进的貂皮大衣来源那条线传回了消息。 和寻常警方的调查方式不同,胡绯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她自己属涂山灵狐一族,虽说世代聚族而居,和俗世的凡狐并无往来,但是要分辨圆毛动物的气味,还是相对容易很多。 如果说敖冲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貂是狐还是獐子貉子,只能简单地归结于“圆毛动物”、“好几种”的话,胡绯就强多了,她不但能分清品种,还能分清里面的细化种类,是白狐还是赤狐,甚至连毛皮上沾染的周遭环境气味都能一一辨认。 这当然部分地归功于狐狸是犬科动物,不过也有狐妖自身天赋的功劳,妖族如果连自己的同类都分不清,岂非不辨敌我。敖冲对圆毛动物的区分不在行,但是对水中生物的区分也相当细致。 胡绯将从各被害人住所拿出的物证分别按照被害人的顺序各自放在一起,整整齐齐摆了12个证物箱,因里面有被害人买了不止一件的原因,看过去颇为壮观。 “这些是我从各被害人居所找到的,具有相近气味的皮毛制品。”胡绯随手一比划,“区别主要是皮毛当然不来自同一只动物,但是环境的气味非常接近,基本可以证实我们先前的推测,这些皮毛制品,都来自同一来源。” 时缨注意到,里面有几个箱子放了不止一件,也有短款的皮草,也有呢子大衣或者羽绒服上面带的毛领,为了方便,直接把毛领拆下来带回来了。 “其中有几位被害人具有网购习惯,我找网警帮忙拿到了她们的购物账号,发现,”胡绯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换了个方向,“这几件都是出自于很大众的品牌,波某登,鄂某多斯等。经初步推测,可能是幕后之人在被害人下单后,通过掉包方式,将内容物更换。当然,这也证实了我们的另一个猜测,背后应当另有一个人在操控。” “这几个牌子,一年卖出去的衣服不知凡几,如果这个幕后之人是给整个品牌供货的话,就算照少了算,全国上下遭殃的人只怕也要成千上万,我更加倾向于它是针对这几个人的精准投放。只有8号、9号死者比较例外,是直接通过工厂店购买,这个工厂可能是我们需要重点关注的。” 时缨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突然脑袋旁边像有个小灯泡“噌“的一下亮了,冒出一个新想法:”等下,我们有没有算过宋晓光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日期?我是说,凶手一定只选择了女性作为人柱吗?“ 几人都是一惊。 因为宋晓光是里面最特殊的死者,一方面他不是购买人,而是产业链的一员,另一方面他是男的,他的死被几人当然地算在凶手为了封口而杀人里面,和其他死者区分来看。 “现在法阵是什么样子我们还不确定,我也不太懂这方面,我只是做一个比较坏的设想。如果说男性也是凶手用作人柱的对象,会不会宋晓光也是被选中的?因为我先前注意到李卉说,宋晓光祖上确实是猎户出身,但在他父亲辈就已经不做了,宋晓光本人虽然还在做山货生意,但是毕竟和猎户还是不同吧?如果只是想找一个靠谱的猎户帮助他们捕猎动物,为什么不找现成的猎户,而是要找一个早就不做这行的猎户后代?甚至我们从李卉的描述中,都听不出宋晓光究竟是真的也打猎过,还是只在小时候看他父祖捕猎。幕后之人就这么确定宋晓光可用?” “如果我们这样看,我们把直接凶手和幕后之人分开来,把整条产业链当作这两个中间的一环。整个产业链导致了直接凶手产生报复欲望并向幕后之人投靠。” 时缨说着拿出笔,在纸上开始画圈。 “被虐杀的动物残魂”被她画了个圈,写在纸的一端。 “助其成魔的幕后黑手”被她画圈写在另一端。 而中间,她密密麻麻地画出了整个流程。 捕捉——养殖——售卖——购买,她在中间画了个时间轴,放在了两个圈的中间。 “被虐杀的动物残魂如无特殊机遇,本身也只是普通动物没有修为的话,一般很难成魔,这是你们告诉我的,那么,如果这些动物残魂聚合在一起成了魔,一定有其契机。让我们假定是幕后之人给了它们魔气,给了它们成魔的条件,而成魔的方式就是通过杀戮增加自身的修为,最终成为真正的妖魔。” “得到魔气之后,它们第一个报复的是买家,因为买家好认,凭借自己的皮毛就可以分辨,而且根据‘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的思路,恨她们是有道理的。同时,杀害这些女性买家,难度相对较低。” “从凶手杀人的手法逐渐熟练来看,它在这个过程当中也完成了一定的进化,杀害1号死者黄思萱时还不是很强,最终到杀害宋晓光的时候,已经基本离成魔不远了。” “实力变强之后,它们终于有了底气,向直接害死它们的人报复。这里面包括了捕捉他们的宋晓光,虐杀它们的养殖场、把它们的皮毛活着剥下的屠夫,以上种种。” “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假定整个生产链上,会被报复的人,也是被幕后黑手选中的,也有杀害的顺序和固定时间的话……” 时缨拿起笔在“助其成魔的幕后黑手”那个圈圈外面画了个箭头。 “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培育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妖魔?还是在妖魔基本成型之后,吞噬它的修为,以增强自身?” “妖魔的想法我不懂是真的不懂,我暂时想到的就是这些。”时缨做了个结语,然后看向陆见微,等着他的意见。 陆见微沉吟几秒,表情逐渐变得严峻:“或许我们和这个魔物已经交过手了。” 也不等时缨问,他主动说道:“我们当时本来是去溧阳查另一个案子的,是因为你这边突然出了事,我们突然增员,才在事情基本平息之后折到了鹭江。” “那个案子也同样具有魔物活动的痕迹,但都是一些低等魔物,被魔气污染的梦魇兽、墓鬼之类的,我们当时便觉得奇怪,为何这些原本无害的会突然入魔,危及人类,但是没有查到其他痕迹,鹭江这边的行程又紧,便做了结案处理。” “现在我怀疑,那件案子的背后,也是天魔的作乱。” 第30章 天魔苏醒 “天魔?”时缨追问,因不知道陆见微是怎么突然之间确定了幕后之人的身份的,难免有此一问。 “虽说高等级的魔物,也有操纵低等魔物的能力。但是溧阳那个案子发生在5月底至6月初,眼前的这个案子从布局到发生,也只早不晚。除此之外还有一组的锦川案,都是差不多同时发生。” “这样能分出无数分身,同时在多地操纵魔物的,我不作他想。天魔生来即能统御万魔,魔物听其号令,甘心为其献出自身,都是出于本能。” 陆见微薄唇紧抿:”倘若是这样,背后的阴谋或许比我们想的还要庞大,我们可能需要上报,与其他组共同行动。“ “敖冲、胡绯,你们辛苦一点,今天务必确定工厂位置,将里面人员一个不落带回特案局严加看管。” “好。”胡绯应了一声,扯上敖冲就走。 “时缨,你跟我来。” 因时间紧迫,两人自然不走寻常路。找了个无人的小巷,陆见微直接在空中画出一个口子,两人经由妖界回到特案局。 从楼梯爬到19楼,局长和几个大佬顾问的办公室都在这里。 甚至没有开场介绍,陆见微把时缨往几个大佬面前一拎,直接催着开讲。 “把你刚刚想到的复述一下。” 时缨看着对面几个人炯炯的目光直盯着自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在她不是怯场的人,当下整理思路,把手头的案子和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先前溧阳的梦魇兽等突然伤人,锦川的火车消失事件,差不多都发生在上半年这个时间段。”陆见微在时缨说完之后,接口道,“我怀疑,以上的所有事件,都与天魔有关。” “已经确定了是天魔吗?”一位女性领导神色一凛。 “能统御万魔,令魔物甘心臣服,其他高等级魔物未必做不到,但是天魔可能性更大。只是眼前的行事方式,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 陆见微的说法得到了其中一位大佬的肯定,她皱着眉,表情冷肃:“几年前我也同天魔打过交道,魔物各有行事风格,多管齐下,有明有暗,的确是天魔一贯的做派。” “这边的事闹得这么大,而且是在京城,我合理怀疑,它是想通过这个案子绊住我们的脚步。” “事情闹得越大,民众越惊惶,越会牵扯我们的警力,这就说明这边的案子,被我们破了也无所谓,并不是它所看重的。而它在别处早已有了更精妙的布置,更恶毒的计策。” “通知各地分局、办事处,严查本辖区内意外死亡案件。”这位大佬显然是能做得了主的人之一,当下拨了个电话出去。 分局、办事处们只怕要忙得人仰马翻了,但时缨对此仍不抱乐观态度。 他们也是花了几天才从案件里分析出了可能有天魔的参与,而各地半年内的死亡案件不知凡几,又没个明确目标,无异于大海捞针,到最后很可能是徒劳无功。 当然,这不是她能宣之于口的。领导已经做了决策,她没有反对的立场,况且就算徒劳无功,倘若有一个地方能阻止到天魔的计划,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回到办公室,时缨的内心没来由觉得闷闷的,或许是为了这些已经被魔物害死的人,或许是为了那些被魔物选中,在潜在危险中的人。 这个案子里被害的人,很多也都没有什么过错,她们只是生日碰巧凑在一起能启动一个劳什子法阵,便被当作一个货物一样,夺取了性命。 更多的杀戮和罪恶还隐匿于水面之下,如同冰山,沉在水下的部分才更加庞大而可怖。 时缨坐在座位上打了个寒噤,从前无知无觉时,被卷入阴谋了自己还不知道;而如今,她成为了维序者的一员,面对着阴谋,只能更加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她没有能力提前察知,将灾难消弭于无形,也没有能力力挽狂澜,她能做的很少很少,都是事后缝补。 她痛恨这种感觉。 如果能拥有力量就好了。 陆见微不是什么体贴的人,因自己话少,看别人沉闷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需要劝解的。只是两人之间毕竟还连着他心通,他多少能感知到时缨现在的想法。 “你很快就会拥有力量。”他不善言辞,倒不是完全不善,他描述案情,整理思路,还颇有些章法,但是到了安慰人这一块,他就是十足的差生。 或许因他自身少有什么情绪,才更不知其他人有了情绪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纾解,甚至就连这些情绪是需要疏导的这件事,他也是进了特案局才知道。 时缨转头看向他,陆见微被盯着,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又补充道:“就算没有力量,你在这个案件里表现得也很好。” 时缨失笑,收拾一下心情,问道:“我们不用再跟进工厂那边了吗?就交给敖冲和绯姐没问题吗?“ “如果一个魔气初成的妖魔都对付不了,他俩可以直接引咎辞职了。”话题回到了陆见微熟悉的领域,他说话也开始直白不留情面起来。 “那我们就在这等吗?” “总要把凶手抓住,把潜在受害人带回来,才好做其他。” “那我们来说说另几起案件的事吧。我当时没有参与,具体情况还不了解。” “就先从梦魇兽和墓鬼说起?我仿佛之前也看到过梦魇兽,在魇鬼的噩梦里面,墓鬼又是什么?” “墓鬼就是坟地周围徘徊的孤魂野鬼而已,没有怨气,从来没听说过有害人的。当时我们会过去,也是因为溧阳没有分局,连个办事处也没有,谁路经就顺手解决一下。” 陆见微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讲述着自己的回忆,他讲故事干巴巴的并不精彩,特别是打斗场景基本上一两句就带过了,但是却奇异地让时缨的心平静了下来。 第31章 奇异博士 抓捕行动一实际展开,时缨反而闲置了下来,毕竟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到内勤办公室,时缨索性开始翻陆见微先前提到的案件的卷宗。 当时因为没有其他异常,加上又在调查淘宝网店系列案件,只是路过溧阳顺手解决,溧阳低阶魔兽案当时直接做了结案处理,但是如果说这件事背后也有天魔分身的参与,那么背后一定还有没发现的事。 因结案报告都是郑一峰统一写的,时缨便直接拿着卷宗找上了郑一峰。 “这个案子吗?当时组长他们在全国办网店杀人那个系列案子,中间改道溧阳顺带着办的。” “好像是画展还是书法展之类的东西,选址不好,那个会展中心底下本来是个大坟场,好几层坟叠着坟的那种,附近就有一些没有消散也没入轮回的墓鬼。” “墓鬼那玩意儿你知道吧,没有攻击性的,又不是厉鬼或者怨鬼,从来没听过那玩意儿会伤人的。附近还有梦魇兽,梦魇兽是妖兽无疑,也会通过让人做噩梦吸食人的精气,但是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致死。“ “结果这俩玩意儿在那边碰到一起了,这下好,梦魇兽把人拖进噩梦里吸精气,吸完了放着不管,被魔化的墓鬼又吸了一遍,普通人哪里顶得住啊,当时表现出来的就是好几个人参观完书画展,回去就一梦不醒,直接死了。” “这不就出了事了。” 郑一峰咂咂嘴:“当时因为急着盈海案,就是你那个案子啦,这边这几个墓鬼和梦魇兽直接就地要么捕捉要么处理了,要是能留着,起码能分析下它们得到的魔气和这次的是不是同一种啊!” “现在说这个就来不及了,当时也预料不到那么多。”时缨叹息,又道,”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把本案的经手人员都带回来才行。如果真的和说的一样,这次的动物怨灵不能随意杀人,有固定的时间,那我们未必不能救下来几个。“ 胡绯带回来的消息半好半坏。 好消息是,他们确实找到了养殖场和加工厂,两个离得很近,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坏消息是,除了少数一两个仍留在养殖场的员工,剩下的员工早就被遣散了,虽然在工厂也搜查到了花名册,终究只有名字和电话,没有详细的身份信息、住址这些记录,要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众人忙活了起来,对照着名字、电话,从户籍地在附近的开始排查。 工厂的花名册足足30多人,如果真的是用作“人柱”,也不一定每个都是,又给他们增加了排查难度。 时缨想起了先前听说的笑话。 刑侦言情剧、犯罪心理学这些火起来之后,也有模仿变态杀手作案的。某次警局捕获了犯罪嫌疑人,展开讯问,犯罪嫌疑人不问其他,先问:“我放在尸体上的两张扑克牌你们看到没有?难道你们已经破解了我的意思?” 刑警也懵住了,反问:“什么扑克牌?我们是调取了附近所有监控一点一点看完才找到的你啊。” 现在他们就是笑话里的刑警这个立场,特殊的破案技巧不是没有,但是真到这种时候,还是真抓实干才是王道。几个人分了几组,分别跟刑警配合确认工厂工作人员的去向,以及出生年月日。 计算量相当庞大,把三十几个人都调查了一个遍,缘觉反复排列组合,才确定了其中剩下的11人。 毕竟能作为参考系数的只有宋晓光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日期而已,剩下的11个人,55组天干地支,有无数种排列方式能让它们完全不重合。 这种规模不大的工厂招工,也很难天南海北哪里都有,多数还是近郊或者邻省邻市的,最远的虽也有南方省市的,但他生年与宋晓光重合,已经被排除了。这些人身份一旦确定,便立刻由妖管局特批,走妖界通道,尽快抓捕回特案局。 11个人被带回来之后统一放在同一个办公室,由缘觉负责看管,时缨心念微动,问郑一峰:“咱们局里有什么监视用的法器吗?“ “这个应该用监控探头就能实现吧?”郑一峰不解,“还要做个法器干啥?” “我想看个带声音的,而且可以放大缩小的。真没有啊?” “这样的监控摄像头好像也有吧?就买来看家里老人、小孩,或者猫猫狗狗的,不是很多这种吗?” “不想让里面人发现。”时缨解释道,”他们都是养殖场的员工,负责养的也有,负责屠宰的也有,难道真的对所有事全然不知?我觉得这不能够,他们中间一定有部分人,知道一些局部的事实,只是可能不知道连自己的命也被算计在里面而已,这部分人或许会和天魔分身有所接触。“ “你跟我来。”郑一峰领着时缨上了一层楼,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很偏僻的办公室。 “老弟,你那个监控借我使使呗?” 屋里堆满了杂物,时缨也不敢乱碰,听郑一峰说话的意思,这就是那位“齐木空助“的实验室了? 从杂物堆里探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面容和郑一峰倒还有些相似,戴着个眼镜显得更斯文一些,只是满头头发好像针一样竖起。郑一峰看了他模样,知道大概刚刚是有什么东西炸炉了,无奈地过去帮他收拾自己。“ “这我们组新人,时缨。”又转向时缨:“这我弟,郑一博,修行界的奇异博士。” “不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称呼我。“郑一博情绪倒还稳定,只是可能对”奇异博士“这一类中二的称呼有些接受不能,推开了凑上来的哥哥,语气平淡道,”什么监控?你们还缺监控?“ 郑一峰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下时缨的需求,又补了一句:“就你那个镜子改装的东西嘛,我都看到过。” “那是八卦镜!” “行行行八倍镜,借我们使使,哎呀拿来吧你。” 第32章 捕仙之人 时缨在郑家兄弟的帮助下戴上了一副特制眼镜,这个法器由两部分构成,眼镜是她戴着的,还有个镜子要放到被观察者附近,时缨想了想,用心声敲了陆见微。 “组长组长,呼叫组长。” 少顷,她听到陆见微的心声,语气无奈:”什么事?“ “我希望挨个提审一下带回来的那些人,每一个都要,我借到了可以观察他们表情的法器!” 陆见微沉默一瞬,问她:“要放在哪里?”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其实他们有搜魂之术,可以直接搜查这些人的记忆,但是这种术法多少会给被搜魂的人带来一些伤害,考虑到里面或许还有无辜之人,陆见微还是同意了时缨的做法。 11个人被逐个带到另一个房间审问,陆见微和胡绯、敖冲充当主审人,旁边放着八卦镜。 时缨在心中默念郑一博教她的法咒,果然这眼镜可以调节远近,尽管八卦镜实际上没有任何移动,但她好像一下子把头凑到了对面的人脸前面一样。 这11个人回答的口径大致相同,只是出来务工,这家养殖场给的工资不错,就来了,至于动物来源、产品去向,他们完全不知情。 时缨判定其中大部分是可信的。 一轮询问下来,并没有多少斩获,时缨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怀疑对象。 “我没有观察到什么异常,但我注意到,这里面有一个人,在宋晓光的通讯录上。”时缨解释自己怀疑的原因,“宋晓光并没有直接在养殖场务工,直到事发之前,宋晓光都还是山货商人,就说明,这家养殖场会找到宋晓光提供动物的货源,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一定有人从中撮合。” “这个陈子齐应该无论如何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这是我的想法。” 陈子齐这个人,在养殖场多少算个负责人,和其他只负责照顾动物或者只负责屠宰动物的不同,他是负责对外联络货源和销路的。 而这个人名,他们先前在宋晓光的通讯录里就已经见到过。 宋晓光,一个山货商人,最常售卖的是人参和各种野生菌,突然有一个养殖场联系他要他上山捕猎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而他居然还真的答应了,并且最终身死。 一切的一切,让这个陈子齐的嫌疑极速上升。 陆见微果断对其使用了搜魂之术。 时缨仍旧没露面,躲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八卦镜为其传递回的影像。 搜魂之术对人的精气伤害不小,陈子齐陷入半昏迷的状态,额上不断冒着冷汗,手脚有些抽搐。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搜魂就已结束,陆见微面沉如水,脸上微带薄怒,胡绯的脸色更是义愤。 所有人又被聚到一起开了个小会。 “刚刚我们对陈子齐开展了搜魂,搜魂的结果让人很意外。“胡绯咬着牙开口。 “李卉对她的丈夫并不了解,对她丈夫的家族也了解的不够。他们家,不是什么早年间做过猎户,现在不干了的情况。” “东北五仙你应该知道吧?”胡绯这话是对着时缨说的,得到时缨的点头,她继续说下去:“宋家有一个世代相传的’捕仙笼‘,他们过去不是普通猎户,而是专门为心术不正的人,捕捉已经成精的东北五仙,供他们役使,干的是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 时缨立刻理解了胡绯脸色为什么会这么不好了,虽然她不是东北仙家,但是同为兽类成精,看到其他的精怪被人类捕捉役使,甚至有些丢了命,自然难免愤怒。 “他们那个捕仙笼,寻常修炼不久的仙家,难以抵御,他们捕捉了,就卖给一些心术不正的人,定下死契,让这些人可以利用仙家做一些恶事,但是这些恶事带来的恶果报应,却会全数落到被拘仙家的头上!” “后来也不是金盆洗手了,是因为建国之后,国家逐渐重视,成立了特案、妖管两局,把对妖魔鬼怪的管制纳入到轨道上来,妖口普查之后,很多仙家都有登记造册,他们怕被抓,才暂时停了这个勾当!” 连郑一峰的表情都变得愤愤,他是东北出马仙,靠仙家为他冲锋陷阵,自然更站在仙家那一边。 “这次宋晓光会参与进来,也是因为陈子齐许以重利,又向他承诺,有高明的手段,能够避过特案、妖管的监察,捕捉到尚未登记的仙家。宋晓光的山货生意近几年亏本,陈子齐方面又承诺绝不会让特案查到他,他就咬牙干了。” “他几次上山,都是收到了陈子齐的消息,告诉他这些未登记的仙家在哪,他便带着笼子上山去捉,捉了之后直接送进养殖场。” “那些皮草、毛领,都是他们虐杀已经有了意识和人身的仙家做出来的!” “真是畜生不如!”郑一峰怒道,“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看陆见微眼神在他脸上一扫,他方才讪讪闭嘴,毕竟这不是他的立场应该说的话。 “等到这些仙家被残杀,变成冤魂,天魔分身再登场,许给他们魔气,把这些仙家的怨灵集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怪物,让它去照名单杀人。” “那些惨死的仙家自然不知道这些人背后是天魔的授意,还以为天魔是在助它复仇,还满腹感激哩!” “那么,在陈子齐的记忆里搜到过近似于天魔化身的人物了吗?”时缨追问道,毕竟目前的形势来看,陈子齐更类似于直接和天魔有过接触的属下,按照天魔的意思办事。 陆见微和胡绯均是摇头。 “或许那部分记忆被天魔消除了?”郑一峰猜测道。 “这不太可能吧,”时缨冷静反驳,“如果它能消除自己出现的那部分记忆,那么为什么不把所有的都消除了,还要让我们知道这个过程,这不多余吗?” 突然时缨心念一动,叫到:“不好,谁去看一下陈子齐!” 陆见微表情也是一凛。 几人赶到方才审问陈子齐的办公室,陈子齐仍是方才被搜魂过之后瘫在原地的模样。 和先前不同的是,他面上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人已经没了生息。 他的尸身上迅速浮起一片一片的青斑,脸色也变得青灰,短短几秒之间,就当着他们的面,成了一具看上去至少死了三四日的尸体。 时缨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就是天魔分身。” “或者至少,是天魔分身当时用的身体。”天魔用这副身体办完了他想办的事,在东窗事发后,遣散了所有人,从容遁去。 而曾被魔气侵占的身体,本就活不成了,魔气一抽离,陈子齐本人就已经死去。 方才他像个活人一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被怀疑,被搜魂,大约就是天魔对他们最后的戏耍。 第33章 正规军和野路子 几人表情都不好看,在这个案子里他们相当于是完全被妖魔牵着鼻子走,最后天魔分身自己玩够了,撤退了,还不忘送上来个自己用过的身体嘲讽他们一遍,骑脸输出。 “只是不知道那怨灵是不是也跟它走了。”时缨喃喃,“12个人柱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吧?” “但是现在这些人都在局里,别说是怨灵成魔,就是天魔它本人要进来也不容易。方才那个人若非只是得到了一点魔气支撑,又是直接从妖界开入口进来的,也不会从我们眼皮底下混过去。”郑一峰持相反意见。 时缨不知道怎么说,她感觉这个态度是不是太自信了,毕竟他们才刚被天魔玩弄于股掌之间。 “天魔看来早就准备好了这边的撤离,怨灵被它带走的概率比较大。”陆见微一锤定音。 “那人柱?” “怨灵已经得到了天魔的魔气,要成魔也并不是只有通过那个所谓的阵法一种方式,天魔自身的魔气多分给它一点就够养它的了。你觉得,天魔引诱它报仇杀人,是为什么?” 陆见微的反问仿佛就是一个答案,时缨突然不纠结这件事了。 如他所言,天魔多给怨灵一点魔气,怨灵明明是可以直接成魔的,它却偏要只给一点,然后让怨灵通过杀人做柱的方式,用法阵给自己积攒魔气。 几人都散了,郑一峰还不明就里,只是当着陆见微的面他格外不敢暴露自己的愚蠢,看他走了才小声问时缨:“为啥啊为啥啊?” “几种可能吧。或者以上皆有。” “首先,天魔培养出一个妖魔,肯定是希望它能成为自己的得力下属,而不是自己拿着自己都有点紧紧巴巴的魔气再养一个活爹。” “然后,应该也是斩断怨灵的退路吧,如果我们动作稍微快一点,早点捕捉到怨灵的话,它也可能会发现自己的死其实和天魔也脱不了关系,但是它既然已经杀人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是被我们抓去劳改或者处决,就是逃走继续作乱。” “最后,这个是猜测哈,就是如果说你们说的这个天魔就是我某度查到的那个天魔的话,他好像本来就以毁灭、杀戮、乱人修行这些为乐吧?把仙家本来的正经修行之路打断,看着它们走上邪魔之路,它自身应该也会爽到?” “不过我很迷惑的一点是,如果这个天魔真的就是波旬,我看佛经说的它的设定应该挺强的啊。”时缨面露不解,“譬如欲界诸神力,天魔波旬为第一,这是《杂阿含经》写的,感觉它的存在基本可以对标西方的撒旦?但是它现在好像一个传销头子一样,东搞搞西搞搞,到处养一些小妖小怪的。我感觉如果真的是波旬要为祸人间,应该可能也不需要这么费劲吧?“ “天魔确实就是波旬,这没错,你查到的资料说得也都对。但是它注定无法以本体自由降临人间。“陆见微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个回马枪,在他们身后开口。 “天魔波旬的本体存在于他化自在天,和人间界之间隔着重重时空。当年他在佛祖成佛前,就几次率众扰佛祖修行,佛祖成佛之后,本欲根除,但因其法力太强,佛祖也不能除之,也只能给他化自在天设下重重禁制,防止其为祸人间。“ “人间界进入末法时代,灵气不够,就连神迹都几乎不会降临在人间界。它要以本体进入人间太难,只是它毕竟以此为乐,花费心血也要将自己的分身、元神之类的送进来一部分。在人间屠戮、毁灭,是它的乐子,也是它的修行之道,改不了的。” 看时缨面露思考之色,他又补了一句:“你倘若有兴趣,佛教之事可问缘觉,只是佛教典籍浩如烟海,很多内容可能和普通人的理解大相径庭,看看就好,你是妖修,又因种族而享有一半神格,其实不必纠结在佛道两教上。” 时缨还待再问,陆见微已经冲他们微一点头,然后大步走了。 “组长也是妖修吧……”时缨喃喃,“但他先前救我,用过佛教真言,道教的符箓他也给过我,他自己学贯两教,却叫我不要纠结……” “害,半路出家的也没法和组长这种比啊,老妹儿你放宽心。”郑一峰安慰时缨一句,又抛给她一个炸弹,“今年的招考好像也结束了,就昨天刚出的成绩。” “啊?”时缨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先前好像还说让我跟新进来的考生一起参加训练来着!” “那还是要参加的,你没背我们招考的题库,很多东西不知道,才会吃亏!”郑一峰很有经验地侃侃而谈,“其实我当时也是背题的,他们那些正规军我咋跟人比得了,我也就是半路出马而已,如果不背题,根本考不进!” 说着说着,语气难掩艳羡:“不过你也真有几分本事,我原来还有点瞧你不上,觉得你是凭着神兽身份走特殊通道的,又没看出哪里能打来,跟个普通人似的,这么一看,念过书脑子是比我们好使多了!” 时缨尴尬一笑,因老郑说的时候把自己拿出来作比,她也不好谦虚,这不是直说人脑子不好使吗,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突出的,也只好硬接下来,不过她对老郑话里的另一个词产生了兴趣。 “正规军?啥正规军啊?咱们不是用国考备用卷的吗,这也分正规军和野路子?” “考咱们这种特殊部门的,有很大一部分是特殊人才。比如说绯姐她一家姐妹四个,都算是正规军这一类的,她大姐在昆仑军校,她二姐和小妹在山海大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神州综合学院,算是修行界三足鼎立的正经高校,专门培养特殊人才。” “除了这三家综合类院校,就那种各种修士都有的,什么剑修丹修符修这些全都有。还有就是只培养单项的,比如蜀山、龙虎山、茅山这些都是主要培养符修、剑修的人才,像咱们组的缘觉大和尚,就是哈佛的。” “harvard?” 郑一峰听到英文白眼一翻:“你脑子转转个,哈市佛修学院啊!” “以上这些就算是修行界的正规军啦,这种很多都是校招,出院校直接进单位的。像我这样没有什么师承,全是机缘巧合才出马的,还有阿龙那种,他是跟着他的蛊王奶奶学的,对咱们这种单位原来都没啥了解,我们就算野路子,我当时是得到了东北分局那边一个姐的帮忙,搞到了真题题库,狂背才上岸。” 想了想阿龙那个汉语水平,时缨不禁问:“那阿龙?” “他实力比我强啊,当时是组长破格特招的。” 灌了一肚子修行界的小知识,时缨懵呼呼地回到了工位,剥皮命案的结案报告还要他们来写。 第34章 第一课 新人来得很快。 特案局近几年都在扩招,自从前些年妖管局的领头人陨落,妖管的职能也并入特案,招的人就更多了。 今年算上没考统考,走特招进来的时缨,足足招了53个,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特案局人手的不足。 既然是要培训新人,那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领导和大佬们也都出席了,时缨混在一群考试进来的新人里面,感觉自己有些圈子不同但要硬融那意思。 “题太难了,我出来只有将将62分,要不是考这个单位的本来大家分都不高,我就凉透了。” 她听见考生们在窃窃私语,也有感慨自己运气好的,也有炫耀分数不错的。 “平时从来没做过国考的题,我好多都是蒙的,还真蒙对了。” “啊?就瞎蒙吗?” “咋可能,咱本专业是学什么的!测吉凶啊!排除也能排除出来俩答案,然后再动手算。” “别提了,我前面看过题库的,结果有一个题我当时以为不会考,就没注意答案,考场上真碰到了,给我肠子都悔青了!好在还是过了,要是没过回去师父不得骂死我!” 时缨听得恍恍惚惚,只觉得没有考过试的自己很难和人家聊到一起去,自己找了个不前不后的座位安静坐下了,一时间也没什么人跟她这样明显眼生的搭话,落了个清静自在。 今天宣讲的自然是局里的大头儿,高局。他平日里不太管业务,据郑一峰的情况介绍,这位是专门过来管这些能人异士的,上面比较放心的人,但对他们的业务属实不太了解,就当成吉祥物供着。现在说话的则是一组的组长,来自龙虎山的张副局。 “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主要的任务是欢迎各位加入特案局。看着大家济济一堂,都是通过了重重考验,很有发展潜力的有志之士,我很欣慰,也很为你们骄傲。但是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我们还将面临更大的挑战。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知道的更多一点的可能还会了解到,历史上,许多大战、大灾、大疫,背后都有着魔物出没的踪迹,历朝历代的维序者,降妖除魔,守卫人间太平,我们的文化方能延续到了今日!“ “当今世界,局势更加复杂,我们不仅要面临本土妖魔的频频复苏,还面临着世界各国之间的勾心斗角,此次延续三年的灾疫是出自何人之手就不必提了,隔壁的扶桑、高丽、身毒等,也时不时放出冷箭,我们要面临的形势,实际上比我们历朝历代的前辈们更加严峻。” “我相信,能够自愿作出加入特案局除魔卫道这个选择的各位,都是好样的,但我们也需要经过一些更加专业的培训,以期减少伤亡,为我们保存更多的力量!下面,让我们一起欢迎高局为我们带来今天的第一课!” 众人情绪被调动,大力鼓掌,就看到一个外貌上看起来平平无奇,既不出众,倒也还没有什么中年发福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接过话筒,微笑着回应大家的掌声。 “大家好,我是高庆波,今天的第一课,我希望大家能够跳出修行者这个身份,无论我们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我们都应该有家国情怀,我今天的演讲,主要是希望为大家带来一些爱国主义教育。“ 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也没错,但是很难想象,这样的演讲会出现在修行者的课堂上,所有人都傻眼了。 时缨也没想到,这位在局里当吉祥物的局长是这样一个秉性,但是来都来了,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只是超出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局长理论水平其实真的很高,就比如说,他手里连个稿子都没拿,但是他站在台上,说得激情澎湃,竟然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还没说完。 众人一开始还觉得应该给领导留个好印象,都打起精神认真听着,但是局长越说越精神,说到后面,就算是坐在前排的,也有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开始浮现出痛苦之色。 时缨很庆幸自己选了这样一个不前不后,附近都是人的位置,好歹还能挡住她玩手机的小动作,她先是给郑一峰发了个消息。 “没想到高局是这样的高局,他平时开会也说这么多吗?“ “这就是高局的风格啦,不过他平时不干涉我们的业务,所以在局里风评还好,他给你们讲的什么?” “我没仔细听,题目好像是叫’用实际行动书写爱国主义情怀‘?“ “那还好啦,我们那一届好像进来之前在大搞廉政建设,给我们讲的是’廉洁奉公,做新时代的好干部‘!我们当时哪有一个是干部啊!” 时缨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敢借着人多掩饰自己的动作,不过高局讲得入迷,也没有太注意。 “我们之后不会每天都是这个吧?” “那不至于不至于,高局确实很爱开会,也爱演讲,但是入职培训主要还是以业务上的事为主,主要有一些执行任务时的规定之类的,没有那么水,后面还是得认真参加啊。” 旁边的人眼睛已经是蚊香状了,小声抱怨:“怎么讲这个啊。” 就听到另一边可能是那人认识的人在小声安慰:“言语有灵,这些好歹都是正能量的话,如果你学会了这种,平时还能拿来驱一驱胆小的鬼怪。” 第35章 新的朋友 虽说得到了郑一峰的确切消息,他们的培训应该不是那么水的,多少还是有点真东西,但是下午回到了培训的会场,还是又接受了三小时的演讲洗礼。 甚至连内容都是时缨从郑一峰那里才听说的——“廉洁奉公,守法高效,做新时代的人民好干部”,大概率上就是前几届的稿子拿出来反复利用,又稍微添了点内容,直把众人听得眼冒金星。即便是前排坐着的名门正派的弟子们也有点扛不住这波攻击,渐渐有两眼涣散,神游天外之势。 时缨和附近几个人因为这种微妙的“一起受过苦”的交情,反而拉近了些距离,他们坐的位置靠后一些,多少比前排的痛苦程度降低一些,可以稍稍做些小动作。 和她熟络起来的主要是两个丹修和一个音修,都是报考中比较冷门的专业。据时缨这段日子的了解,丹修和音修其实在修行界都算是比较热门的行业,大概是因为对战斗力没有很突出的要求,而且世俗化程度高,就算在修行界找不到工作,混迹在普通人之间也饿不死。比如说丹修完全可以无缝衔接老中医,而且可能起效还挺快的,而音修主要通过音乐惑人心神,比起纯粹的音乐生,反而更容易讨巧些,第一时间就俘获听众的耳朵。 但是在特案局这种主要以战斗人员为主的地方,比起剑修符修这些有攻击力的修士,丹修、音修这一类的就少很多了,大多数进了单位也是直接到内勤工作。 音修名叫谢繁音,一个和她专业很契合的名字,《九歌》中的《东皇太一》篇有“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的句子,时缨一直觉得很美,谢繁音本人也是个清冷优雅的美女,和诗句意境很是相合。只是此时,这位清冷音修美女正在发挥她的专业特长——打音游。 单边耳朵里插着一个蓝牙耳机,又把那边的长发放下来盖住耳朵,借着前面人的掩映,谢繁音手指噼里啪啦的在屏幕上都要冒火星子了。时缨是个游戏苦手,先前“节奏大师”火起来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跟上潮流,委实不是那块料,稍微有一两个轨道同时出现她就手忙脚乱,谢繁音单手操作甚至都能把得过来,看得时缨叹为观止。 两个丹修都是在道观里单独跟着师父学的,一个已经正式授箓,有了道号,让他们唤一声玄霄子,另一个是他的师妹,只是从小修道,却没有正式成为女冠,仍用着俗家姓名,名为苏临真。 据他俩说,他俩的老道师父,自己水平只是个二把刀,教他们也教得磕磕绊绊,两人于丹修一道上实不精通,不过老道士好在什么都会一点,这两人也就跟着什么都学了一点。玄霄子因是孤儿,且命中没有儿女缘,早早便授了箓,成了道观的继承人,是以从没有离开过道观。苏临真尘缘未断,家里也是修行之人,在她十几岁时把她从道观接了回去,送进了专业院校就读,前年刚从山海大学毕业。 “我毕业那年,我师父测算出自己时日无多,又担心他走了留下我们师兄妹两个受欺负,又担心我俩没个正经工作以后坐吃山空,就催逼着我俩来考编了。”苏临真满脸写着生无可恋,”考了两年,去年我师兄文化课不过关笔试被刷,我面试脑抽了也被刷,回去差点被师父喷死。“ “面试也会刷人?” “别提了,我面试抽到题目是问我,如果遇到毛僵怎么处理,多简单的题啊,结果赶上我当时考编一把一把的脱发,脑子一抽,在答完正常答案之后补了一句,如果有生发作用的话,可以考虑开发毛僵的药用价值,把毛僵变废为宝,当时考官脸都绿了,让我滚出去。” “……”时缨一时语塞,并深深担忧起考编人的精神状态。 一天疲惫的课程上完,几人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意思,时缨也不想这么早暴露出自己已经入职的事情,怕自己再次不合群,悄咪咪给陆见微发短信。 “组长,我今天能不回妖界吗?” “?”陆见微的回复十分简洁。 “今天认识了新人,看看能不能拉到我们组?我感觉我们组内勤人太少了,经常不够用,我多拉几个。” “你的时间可以你自由安排,但是心法不要忘了练,局里宿舍的钥匙你到时候找缘觉要,他也在这边住宿舍。” 果然,陆见微是那种只要大方向没毛病,并不很抓细节的领导,时缨心情大好,跟新认识的同期们一起去了聚餐。 聚餐是这一届考上的几个龙虎山弟子发起的,作为修行界传承千年的老字号名门正派,自然有其底气。这一届的龙虎山弟子不出意外,当然也要进入一组张副局的名下,这次聚餐大约也是存了观察观察这些人有哪些可用的,有用的一起招进一组的意思。 龙虎山弟子中,隐隐有以张岐为首的意思,他是同辈龙虎山弟子中的佼佼者,自从张合五年前进入特案局,不在龙虎山修炼了,张岐几乎就接替了这个“首席”的位置。 只是比起她匆匆见过一次的张合,张岐年轻好几岁,看起来生嫩许多。这倒不是说他待人接物有何不够周到之处,这些名门弟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十分严格,足以让他们在任何场合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只是太过年轻,眼里那股傲气和凌厉几乎有些压不下去。 “大家能同届考进特案局,就是缘分,日后无论际遇如何,都盼望不要忘记此时的交情,我满饮此杯,大家尽兴就好!”几番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气氛也逐渐向高潮走去,张岐起了个高调,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很有几分江湖豪杰的豪气,也有人跟着一饮而尽,也有叫好的,一时间氛围看起来很是热烈。 时缨和她的几个新朋友都算是这些名门正派弟子眼中的边角料,还没显露本事之前,这些人会对你礼貌相待,但高看一眼就不必指望了,这些人心中的傲气比谁都深,要让他们高看一眼,得露出些过人之处才行。 时缨虽然近来修炼也有些成效了,但到底底子浅些,自忖没什么能在这群人眼前卖弄,又不是好出风头之人,只是和几个新朋友在角落安静小酌,偶尔回敬来敬酒的人一杯。 却有一个消息,从最中间的桌往旁边传递,哪怕他们不爱凑热闹,也多少听到了些。 时缨掏出手机悄咪咪给陆见微发信息:“老大,我们之后会去秘境试炼?” 第36章 六法审判 消息是从几个龙虎山弟子中间传出来的,毕竟他们师叔现在特案局当着二把手副局长,这也不算什么机密,迟早要让他们知道,龙虎山弟子便先拿这个作为话头,吸引了一波群众。 时缨有点理解了,这个聚会,不只是为了多少增进些了解,更是为了之后的秘境试炼挑选队友的。 陆见微没有回复,但这种事,龙虎山弟子们没有说谎的必要,至于陆见微为何没有提前告诉她,大约就只是觉得没必要。 最先对消息作出反应的是三大高校的学生。 相对于教学方法仍然保留着千年以来的传统师徒制的龙虎山、茅山等单独门派,昆仑、山海、神州三大高校是国家专门兴建的现代化修真人才培养基地,学生们的专业可能是传统的,但授课方式和考核方式这些都做了革新,绝对现代化,跟得上世界潮流。 “这不就是变相的dtfd联赛吗!”一个心直口快的昆仑学生说了出来,“我们学校每年都要办个两次的,一学期一次!” “dtfd?”时缨不解地问,她英文已经算不错的,但是也没听过这样一个缩写,“是英文的缩写?完全没听过。” “汉语拼音啦,洞天福地。就爱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苏临真吐槽。 “我们学校也是要参加dtfd,但是和昆仑不一样,我们山海主打一个自愿,大家是全凭自愿报名的,如果参加了dtfd联赛,校内有评奖评优可以获得优先资格,而且可以直接冲抵实习的学分,在我们学校也是很受欢迎的。” “你参加过吗?”时缨满怀希望道。 “没有,我又不用这个来冲抵实习学分,我可以直接回我师父那里实习啊,让我师兄给我签个字,我就可以在道观快乐摸鱼半学期,傻子才去搞dtfd,动不动十几天一个月出不来,里面也没有空调wifi西瓜。” 时缨看了看眼下的几人,感觉如果真的到了秘境试炼,他们几个都不是武斗派,只怕会吃亏,也多少有点起了找别的小团体搭伙的心思。 “你们丹修也能奶人对吧?” “啊?差不多?带的丹药够用的话,但是dtfd时间不长,要现炼丹肯定是来不及。” 就看这五十来人的大群里骤然出现一条消息。 “四人小队,能打能奶,坐拥两丹修一音修,诚心找搭子,最好是三人以上小队,有至少一个剑修。” 时缨都被这娴熟的游戏操作惊呆了,还没等说什么,就看谢繁音发的消息瞬间已经被好几个人艾特,出去拉小群私聊了。 “我们太柔弱了,dtfd的时候会随机遇到妖兽啊鬼怪什么的,光凭我们几个肯定搞不定。”谢繁音一边给他们解释,一边已经拉了四五个人进群。 “对了英子你是什么专业来的?我也报上去。“ “英子”本人恍恍惚惚,有些难以启齿。 “咋了,咋不说啊,难道你是合欢宗?还是无情道?一般这种支支吾吾的都按这两种处理。” “啊……都不是……”时缨艰难微笑,“其实我是妖修。” 几人都是大惊失色,因为时缨不仅没有什么妖气,甚至都没什么修为,他们都以为时缨能进来只是文化课、专业理论课都很好比较适合应试,但单打独斗的实力应该堪称柔弱不能自理。 “妖修一般都很强的!”谢繁音两眼放光。 “是啊没想到你小子还藏了一手!”玄霄子也面露喜色,自觉抱到了大腿。 “啊不是!”时缨慌张摆手,她无论如何都和强字扯不上关系,但是又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她只好从头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来路。 “总之就是,我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本命技能。”时缨有些难堪,“因为刚当上妖修才没多久。” “这……你这个情况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啊。”几人中在外面历练时间最久的苏临真脸上带出愁容,“我可以给你问问我大学老师,我们山海是三校里相对来说,妖修学生最多的一个,可能会有老师知道怎么办。” “如果老师说一定要去学校怎么办?”谢繁音出言反对,“去学校进修也不差,但是我们都已经考上编制了,放弃编制再去念书吗?” 几人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好在谢繁音手速快,就算一边分心跟他们聊天,都能另一边同时聊七八个剑修,最后初步定下一个两剑修两符修的小队搭伙,之后dtfd联赛的时候抱团取暖。 说来也巧,就在她为了自己仍未找到本命技能而苦恼的档口,在她马上就要拖着这副柔弱身躯进秘境试炼的前夜,她做了一个梦。 很熟悉的地方,熟悉到让她几乎以为是魇鬼脱逃了出来,又将她拖进了噩梦里。 还是那条壁上有着浮雕的山洞小道,还是那个六角形的水池,她再一次见到了獬豸的真身。 她格外警惕,这獬豸却似乎丝毫没有躲藏自己的意思,她刚一过来,獬豸就转向她的方向。 这次不是她自己的脸了,是正常的兽面。和梦里那种威严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感觉不同,这次她所见的是真的獬豸,不是捏造出来的下面藏着她自己身体的空壳子,那股神兽的威压自然更加刚猛。 却不会令她感觉到被压迫的不适。 时缨和獬豸神兽正面相对,互相打量着彼此,而后,獬豸微笑着开口。 “这一个月的转化期,你过得很充实吧?是不是也能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力气变大了些,反应更敏捷了,练功时吸收灵气的速度好像也增长了不少,是不是?” 时缨默然点头,现在的她,要同那种每日挥剑三万次,从小练到大的剑修体修之类相比,自然还不够强,但是在普通人里,体能和耐力只怕已经是最强的那一拨了。 “这就是因为,獬豸的本体,在慢慢降临。你本是凡人之体,虽有血脉,但终究被稀释得太过稀薄,若是骤然降临,只怕你的躯体难以承受,所以才给你定下一个转化之期,让你慢慢获得本体。” “现在,你就要获得完整的本体了,我也将消失,在我的神念消散之前,我要把獬豸一族的本命技能传给你。” “神兽界,多半会有一些种族天赋技能,我们称之为特域。而我们獬豸一族的特域则是——” “六法审判!” 第37章 变出原形 威严的神兽在她面前将特域缓缓展开。 “普通妖兽族能不能修炼出自己的本命技能主要靠努力和运气,但一旦和神格扯上关系,就会有比较稳定的本命技能。” 神兽看她的目光慈祥得像在看一个孩子。 “为了方便你来理解,我用你们比较熟悉的漫画或者游戏设定来给你讲。” 时缨心中闷笑,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獬豸看外形气质,感觉像是三皇五帝那会儿的神兽了,倒是挺时髦,还知道漫画和游戏呢。 “我们稳定遗传的天赋,如果用你比较熟悉的漫画来解释,可以这样说:包括术式和领域两部分。术式是你不用展开领域,也可以直接使用的技能,你可以当做游戏里的一技能。” “而特域就相当于领域展开,现在我们来到了特域的内部,这个特域是由你定义的,在里面没有人能躲开你的技能。你可以把特域当成一个只有你能主动打开并且拉人进来的副本,而在这个副本里你得到了‘百分百技能命中’的buff。” “正如下副本时,你在副本里当然可以使用一技能,在特域里你也当然可以使用你的术式,会得到增益buff,不只是‘百分百技能命中’,当你的特域够强,与被你拉进来的个体有足够的实力差,你会发现你的术式打出来的效果也好像开了暴击。“ “我们种族术式遗传相当稳定,因为獬豸具有辨别善恶是非的天赋,我们的术式就是,对于我们判定有罪的个体,我们的每一次攻击,都是真实伤害,无视一切防御,直接刻进灵魂!” 时缨听得咋舌:“那这个设定岂不是很强,无视防御,直接攻击到灵魂上,如果再加上特域展开,还能百分百命中和把把出暴击。按照一般游戏的惯例这么强的英雄肯定得削。” 獬豸好脾气的笑笑:“不会的,你不至于。” “?” “我只说我们是真实伤害,逃不掉,防不住,但我没说伤害一定会很高啊。“獬豸慢吞吞道,”依你现在的神力嘛……“ “如果打你组长那样的,大概就是给人家修个脚趾甲的水平?” 时缨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憋出一句:“那我还挺有用哈。” 自从知道了自己会得到神兽本体,时缨也多少有些期待过自己的能力会是什么,不说要求有多厉害吧,至少在从这位老祖宗这知道自己的技能之前,她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下可好,说了一堆把她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告诉她,哈哈哈哈现在你的实力连三十米大刀都算不上,顶多是个指甲刀。 真的会谢! “说了这么多,能不能给我演示一下用法啊,我要怎么使用这些技能呢?”看獬豸神兽的周身颜色渐渐变淡,显然是时间真的要到了,时缨急忙追问。 “这是刻印在我们血脉里的本能,只消身随意动便可,包括你的原形和人形的切换,只要你自己心念到了,便可以自如掌握了。你多用几次,自己就会有感受。” 神兽的身形渐渐隐去,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坍缩,时缨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梦中的空间基本也坍塌了个干净,特案局宿舍的床上,时缨缓缓睁开了眼。 想着梦中学到的内容,时缨在心里默念:”变原形!变原形!快!“ 身体没有反应。 时缨反复试了几次,都没达到效果,心中失望,暗暗回想起梦里那头獬豸的模样。 “不会是骗我的吧,还是我现在实力还不够用不出来?”时缨心下失望,微微闭目。 再睁眼时,时缨突然发现,自己看东西的视角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感觉这个视野的高度好像变化不大,但是看的范围明显比之前广了一些。 诶? 时缨低头看自己,果然不出所料,看到了一片黑得锃亮的毛发,如果让她还是人形,看到有这样的毛茸茸,应该会很想撸两下,但是如果是自己变成了这样…… 时缨大惊失色,慌忙着想要变回人形,但是就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想变个原形看看,变不出来;不想变原形了,突然变了;现在想要回到人形,变不回来。 菜鸡的人生就是如此的艰辛。 时缨抬起左手看了眼,很好,已经变成蹄子了,还不像小猫小狗的爪子一样比较小而且分了好几个指,可以做一些比较精细的手部动作,獬豸外表比较接近的几种动物,牛、羊、鹿,都是偶蹄目。 这个蹄子根本操纵不了手机啊救命。 而且她现在这个状态根本连手机的人脸识别都解不开。 时缨欲哭无泪,她好歹还有些理智,想起当时缘觉跟自己说过的,已经有了人形的妖兽如果原形出门相当于裸奔,也不敢这样出去找人。 说什么身随意动啊……大骗子!看不出她现在已经急死了吗?她今天还要赶去集合点跟大部队一起进入秘境试炼啊混蛋! 时缨内心急得发苦,从天灵灵地灵灵到芝麻开门所有乱七八糟的口令都试了一个遍,毫无卵用,这副原形之躯就好像固定在她身上了一样。 她醒得早,一时半会儿还不用担心赶不上集合时间,但是如果一直变不回来,她总不能以原形去秘境试炼吧,连件衣服都没有。 她又不死心地尝试了几次,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最后她也有点灰心了,操纵着这副庞大的身躯扑到床上。 倒是因为迟迟不见她过来集合,这次秘境试炼的领头人开始觉得不对。 因时缨是已经入职并且已经开始开展工作的,负责带队本次秘境试炼的一组成员张合也拿不准,究竟是她没来参加,还是二组那边觉得她参与试炼会耽误日常工作所以特意让她不要参与,便找了缘觉打听。 缘觉没听说有这样的安排,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去找了组长。 几人冲到时缨宿舍门前时,她正以原形窝在床上发呆。成了四蹄动物,蹄子又不分瓣,宿舍的电视也打不开,手机也不能用,除了发呆等着神力消散维持不住原形以外,她也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了。 陆见微感受到室内的神力波动,止住几人欲敲门的手,转而给胡绯打了个电话。 “局里宿舍,403,速来。” 又对其他人解释道:“她转化出原型了,我们稍等下,可能是一时半会儿变不回来。” 第38章 古滇国遗迹 胡绯也来得很快,一到了门口,就笑开了:“看来取得了实质性进展,这不是连原形都变出来了。” 张合倒是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尽管他修为甚至不输胡绯,但是毕竟是人族,对其他妖修并没有妖修本身这么敏感,也没有超强的嗅觉。 胡绯让几个男同志离开宿舍门附近,然后扬声道:“小时,你醒着吗,我能进来吗?” 时缨骤然被叫醒,正欲答应,却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来,慌忙回到:“可我现在打不开门啊!” “我是偶蹄目,手现在是不分瓣的蹄子,呜呜,啥也用不了,电话都没法打。” 胡绯也愣住了,她是狐狸,原形灵活一些,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问题存在,愣了会儿,不抱希望地问:”那我咋办啊,把门踹开?“ “这门能踹开吗?”时缨被她这暴力的脑回路打败,无奈提醒:”你问问还有谁有备用钥匙?“ 是了,门踹不开,这个门都是被特殊术法加固过的,比战略级防御还结实,图的就是一个安心。特案局镇着不少大妖凶兽,不管是在“书”里还是在炉子里,这些东西要是逃出来,第一时间就会来找抓它进来的工作人员报复,是以这个宿舍的防御术法极为严密,说是固若金汤都不为过。 几人一时犯难。 “钥匙就你那一把,这边住的人不多,就没有安排宿管阿姨。不然这样,你按照我说的操作,看看能不能自己变回来?” “原形这种东西一般对我们来说都是自己的第一个身体,不存在控制得好控制不好的问题,但是你的情况毕竟特殊,可能会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自己有两副身体,你现在在床上打坐,就是,是那个意思就行了,也不用强求姿势,然后气沉丹田,运转内功心法试试看。” “这样有帮助吗?”时缨将信将疑。 “不知道,但是应该可以加快你真气耗尽的速度,从而让你维持不住原形?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虚弱或者受伤或者消耗过大的时候也会维持不住人形变回原形,你这样试试万一能变回人形呢?” 两人折腾一番,仍是没见明显效果,时缨心头焦灼难耐,最后内心发狠道:“再不变回去就不变了!回头我就去马厩,吃草料睡草垛!” 就见她原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变不回来的身体,突然又回来了。 “……” 还真是反骨仔,可能毕竟不完全属于自己,还残留着上一任的意识?时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但能变回人形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赶紧把门打开,向来找她的几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 胡绯围着她转了两圈,啧啧称奇:“你是我听说过的第一个变不回人形的妖修了!” 看到张合,时缨大概有些了解到他们怎么会来找自己了,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又问:“我是不是耽误大家出发了。” 张合看了眼时间:“倒也还没有。赶得上。” 胡绯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时缨:“你们要去的秘境可能也会有危险,把这个带着以防不虞。” 时缨连忙接过要塞在包里:“谢谢绯姐谢谢绯姐,这个是干啥用的啊。” “上清丹,疗伤的。”胡绯止住她的动作,”你干嘛塞包里啊,明明可以直接放在原身,到了秘境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你的包到时候不一定会丢到哪里,哪有放自己身体里来的保险。“ 时缨恍然:”还可以这样。“就开始尝试着把小瓶子往自己身上放,本以为也会被卡个几次,谁知这次竟是意外的顺畅。时缨瞪圆双眼发出一声”斯国一“,便急匆匆冲回宿舍又拿起几套衣服和暖宝宝放进去,想了想,还放了点零食。 胡绯笑眯眯地看着她把自己的原形当做行李箱:“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们妖修的操作。” “这次你们要去的是古滇国王宫,那边地形复杂,各种毒物、毒虫或许会很多,你要自己当心。”胡绯另外又嘱咐了一句。 陆见微不是多话的人,见胡绯已经嘱咐过了,也没有多说场面话,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时缨跟张合走。 临行前,照例会有一场”誓师大会“,陆见微不爱多话,剩下几个组的组长资历都赶不上一组的组长张副局,自然也是由张副局来负责宣讲。 “经过这段时间的培训,局里也对大家的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我可以拍胸脯地说,都是好样的,每一个都是好样的!都是修行界优秀的人才!” “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加期待,各位可以成为真正的战士,成为国家和人民优秀的战士。真正的战士,从来都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没有哪一个战士,是从温室里走出来的,正因为看重各位,我们才更加希望各位能够成长为能扛住风暴的大树,希望各位能在真刀真枪的锻炼中淬炼出自己的铜皮铁骨!” “当然,每一次这样的试炼,肯定会有一定的折损率,因为这不是小打小闹,也不是模拟训练,秘境中危机四伏,如有不慎,很可能掉进鬼物的陷阱。所以,现在如果有想要退出的,可以自愿先行退出,申请转内勤也好,去别的单位也好,总比还没成为特案局的一员就自己先倒下了的好!” 环视一圈周围,有几个确实不擅长战斗的犹犹豫豫,萌生了退意,但毕竟大家已经私下结成小组,掂量一番,仍觉得都走到这一步了,此时退出太不划算,硬着头皮没有离开。 “很好,你们的表现很勇敢,让我欣慰!那么我现在讲一讲具体的细节,我们这次要去的是滇省的古滇国遗址,那里有尚未完全消散的古滇国王宫遗迹。” “局里曾经派过人去进行过先期清理,鬼物忌惮实力,不敢靠近。这次我们的目标是潜入遗迹的王宫幻境,里面留存的古滇国典籍内,可能记载有封印一方大妖的法阵,这是我们要找的内容。” 翻译过来,以前就知道那里有东西,派人去过,可惜太强了又演技不好,被发现了,没进去。现在正好来了一帮新来的菜鸡,找个演技好的混进去找找。 时缨和身边的朋友吐槽:“你知道要想做成一个对你有难度的事的话,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吗?” “?”旁边的谢繁音三人回以疑惑的眼神。 “要么找个小孩儿,跟他说绝对不要做成这件事。” “要么找个大学生,跟他说做成了给你开实习证明,加1学分。” 特案局虽然不是什么黑心资本家,但是这个找学生开实习证明的套路倒是玩的相当熟练。 第39章 滇国王都 《史记》中有载,公元前278年,楚国遣楚将庄硚率领一支队伍到达滇池地区,征服当地人后,后因归路被秦国所断,就留在滇池地区,建立滇国。尽管学界对古滇国的由来仍然多有争议,但是据现有的文献和文物材料,古滇国的存在倒是可以确定无误的,出现于战国后期,而消失于汉武帝时期,汉武帝时,出兵滇省,滇国投降,武帝赐滇王金印。 滇省在外省人眼中,多少是蒙了一层神秘而美丽的面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地独特的风土人情,多样的民族习俗,以及各种小说影视剧的影响而形成的诸如“苗女多情”、“蛊毒”之类的印象。 前一阵网上还流传着“滇省人好像小精灵“的说法:吃玫瑰花,纯羊奶做的饼饼,采很多五颜六色的漂亮大蘑菇,过节日时互相拿着小盆泼水,高兴了载歌载舞,固定主食是米线,还会往里面加上各种花瓣。这样的滇省民俗在外省人眼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玄秘和瑰奇。 去滇省的交通方式,和普通人一样,是坐飞机的,这一点对于刚刚结束为期半个月培训的时缨来说终于不再那么意外。 妖界其实很大,内部分为9个大区,大区中还有小区,还有区和区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比人间界复杂得多。他们在京城光速下班的方式,其实是占了京城有总局在,和妖界连接点是外省数倍的便宜,也是因为妖界和京城相连的是空桑城,相对文明化程度较高,出行较为便利的原因。这种利用妖界进行多次空间跳跃的做法,在长距离、大批量的运输上,目前仍是不可能的,妖界有很多危险地带,区和区之间的隔阂也不是高速收个费那么简单的事情。 被恶补了不少这一类的背景知识,时缨总算有点理解,为何她当时在盈海出事,过了将近三天特案局的人才到了。他们也需要走人间界正常的交通,只能按照正常的速度,在人间界祭出法器或者直接展开翅膀,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并且进行报备登记,算是归妖管局管辖的一级事故,严重情况下当场击毙都不是不可以。 从滇省最大的如春机场下车,转车去古滇国王都——现在也属于昆南市的一个城镇,路上,张合终于有机会给大家讲一下具体、细节的任务和要注意的重点。 “古滇国王都所在,即为昆南市普宁镇,虽然古滇国早在公元前就已经消亡,但此后两千多年的历史上,这里还是成立过好几个少数民族政权,并且几乎是一直没有归化中原王朝。因此,我们判定,在这附近应当有一条龙脉。而古滇国历来盛行巫神文化,祭祀尤为残酷血腥,我们几次探寻,均因鬼物忌惮而未能成功,但可以推断的是,此处龙脉下,应当镇有一个妖兽或者大魔,用以滋养龙脉,而因为滇国破灭,后世的其他政权也多数为中央王朝所灭,龙脉不稳,封印可能松动,致使魔气溢出,与本地残留的祭祀之鬼气共同构成鬼域,会随机将路过的行人或者本地居民卷入。“ “2008年,普宁镇发生了至今为止最大的一次鬼域卷入事件,一整个村子的人失踪,因其中包括外来的旅游者,家属联系不上选择报警,这块特殊鬼域才为我局所知晓和关注。” “我们怀疑,龙脉下镇压的大魔,以及为镇压它而被活生生送去人祭的冤魂被本地龙脉滋养,已经逐渐有破开封印之势,届时,必将在人间界引起灾祸!所以我们才需要探寻,两千多年前,当地滇人巫师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封印,是否还有加固之法。” “鬼域并不是一开始就十分狰狞,反而是如桃花源般,鬼物装作普通民众,引你进入,等到你逐渐为鬼物所迷,他们才会展开獠牙。因此,进入鬼域三日内出来,都会是安全的,我们的人会在外面接应。前几次也曾派人下去过,但可能我们打打杀杀太久,身上的煞气重一些,容易被鬼物发现。所以才选了身上基本没有煞气的新人进去探索。” “等下到了当地,我们需要分散开,装作外地游客进入,我不会和各位同时进入,将会由西南分局派来的同事带你们过去,等你们逐步被吸收进鬼域,我才会现身。” “你们进入鬼域后,首先是要注意自身隐蔽,不要被轻易发现身份,西南分局的同事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一些,虽然打斗上实力可能不如在场的一部分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给到相应的尊重,行动听指挥,如果之后有反馈不听指挥,擅自妄为的同学,即便你们在此次任务中立功,我也会向上级如实反映,到时候会不会撤销你们的录取资格,你们自己衡量。” “在不危及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探听到消息,这就是我对诸位最大的要求。” 当然有人举手提问:”如果在隐蔽身份和自身安全之中只能二选一的情况,我们要如何进行选择呢?“ 张合神色一厉:“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情况,国家不是让你们白白上去送死,选择自身的安全,回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再换人进去探查,但你的生命只有一条!” 那人神色也是一凛:“明白了!” 很快,五十多个人被分成两组,分别发放了一些旅游团的帽子、旗子,西南分局来了四个带队人员,充当导游角色。 虽然各分局的人员也有总局指派的,也有本来就是本地的,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道理终归不假,在西南待个几年,穿上和当地人差不多的衣服,还真有些以假乱真的意思。 张合下了车,将他们交给西南分局的同事,自己在临近的市区等待其他同事的到来。特案局还没有自大到认为一个负责人就足够给所有人提供安全保障,二组的陆见微、三组组长覃副局也在赶来路上。 跟着西南分局的同事进入普宁镇,这里因有古滇国王都这个名头,也被开发了旅游资源,乍一看和国内其他景区并无分别,他们充作游客,也不暴露自身修为,就当做自己是出来旅游的一样,逛逛民俗风情街,买买特产纪念品。 时缨自然和自己小伙伴都分在一起,他们事先联系好的小队也跟他们在一个分组,这个分组多以散修为主,更容易隐蔽身份一些。 进入普宁镇的第一日,除了当地人偶尔会投来一些看游客的眼光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和正常旅游不一样的。时缨还买了一套苗女的服装穿戴起来,因她出手大方,人又生得美丽,老板还附赠了拍照洗照片的服务。 入了夜,不知道是不是时缨有些路痴的原因,看着眼前黑夜里的小镇,她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和白天她逛过的热闹城镇不是一个地方。 这边多以古建筑为主,民俗风情街也专门做了仿古设计,黑夜里影影幢幢,平白多了几分慑人心魂的意味。 时缨躺在床上,从格子窗棂透进来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竟似有了重量一般,压得她透不过来气。 她便知道,自己或许即将被带进鬼域了。 第40章 桃花源记 两千年前的普宁小镇,也是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或许因为生产力和人口的原因,不像现在看到的普宁镇那样喧嚣,却因着此时尚且还是一个小国的王都,而多了几分庄重的意味。 其实对于古滇国,时缨还真的多少有几分了解,她从小就爱好历史,后来又看了不少小说电视剧,有一阵被天龙八部迷得不行,对滇省也爱屋及乌地喜欢上,搜集了很多风土人情,历史故事。后来大学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过关于古滇国的纪录片,对这段历史或许比给他们讲解事件背景的张合了解得还多些。 《史记》虽记载了古滇国的初代国君庄硚是楚国派出的将军,也有猜测庄硚是楚国王室血脉,但司马迁毕竟也只是后人,他所记载的可能也只是当时的主流观点。根据考古文物发现,滇国虽然有臣服于楚的痕迹,但也有很明显的古越人文化特征,尤其是墓葬形制上来说,云南呈贡天子庙与浙江地区的越墓一致,随葬的礼器也与越墓相当,从疑似庄硚墓中起出的大鼎也属于越氏鼎。或可说明,庄硚本人应当是越氏之人。 而专家学者根据成书时间更早,与庄硚本人生活年代更加接近的《荀子》、《商君书》、《韩非子》等史料中,得出了一个完整的庄硚形象:楚国内忧外患时,遭受秦国、齐国的共同进攻,只能割地以求和,齐国提出的便是索要楚国东部的五百里土地,但该土地上生活的其实是越人,楚国此举激怒当地越人,于是在庄硚的带领下起兵反抗,获得了楚国东部的土地。但后来因同时面临被秦国侵略的困境,越人向楚国归附,这才被封为将军,才有了后来《史记》所载的庄硚入滇,因后路被秦军所阻,故建立滇国的故事。 从庄硚墓起出的越鼎和其他文物也可以证实,滇国的祭祀是以男巫为主,并且他本人兼具世俗权力和神权,与滇省原生其他政权尊崇女巫师大相径庭。只是庄硚墓以及其子之墓却不在普宁镇,而是在滇国最早的国都呈唝,普宁镇是滇国迁都后的国都。 “既然鬼域出现在普宁镇,或许应该是后世的滇国国君主持了镇压?”时缨想不明白。 但从越鼎上雕刻的男巫一手持兵器,一手持法器的形象来看,庄硚应该自己本人就是大巫师,根据开国国君一般是最强的规律,时缨也不相信他后续的其他国君有如此神威,能将一个大妖或者大魔镇于此地,保自己子孙的龙脉。 想不明白。 她进来前买的那套苗女装备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虽然和本地其他居民的穿法也大相径庭,但是至少看起来不会像现代衣服那样违和。 本地百姓纷纷交头接耳,对她施以注目,那种带着探究和隐秘的贪婪目光让时缨不适,很快她便被几个滇女团团围住,热情地交谈起来。 只是古汉语和现代差距极大,相隔几百年的古汉语已经够让人头痛,更何况是相隔了两三千年,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一门方言,时缨一句没听懂,只看这些滇国女子将她团团围住,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将她半拖半拽地带到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也热情,真个如《桃花源记》中一样,做饭招待起她来了。 只是时缨并没有忘记来时路上张合说的话,这些居民都是鬼物,可能是数千年前的人祭,死后冤魂所化,如今又为地下魔物所控制,因此对他们也十分小心防备。此时她看着眼前这些人,只觉得面貌似乎十分相似,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表情细看之下,虽然是笑着的,但也十分僵硬。 如果硬要说,像花圈寿衣店里卖的纸扎童男童女一样,脸上喜庆的笑容带着一股僵硬死板的恐怖。 他们把时缨带进屋子,便一直有人在旁边陪她说话,看似十分热情,但在根本听不懂古滇国语言的时缨耳里犹如鸭子听雷,只能尬笑,这些人倒也不介意,时缨自然也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为了监视着不让她逃跑罢了,哪里在乎她听懂不听懂,有没有回应的。 时缨料想,他们等下送上来的饭食,她自然也是定不能入口的,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滇国所在的地方后世以蛊毒闻名,谁知道这时候会不会已经开始会用了,就算没下毒,若是什么祭品、香烛之类的,岂不是晦气得很。 她可不想陵园购啊。 打定主意要逃脱,时缨便觑了个空子,悄悄从自己的妖身里摸出一张符纸藏在手心里。 是陆见微给的,应当是一组龙虎山道士出品,品质保证,她先前的训练中也使过几次,多少有些把握。 她说不出他们的话来,但是语气词全世界上下都应该差不多,她气沉丹田,嘴里“咦”了一声,手指往厨房那边一指,大声道:“好像起火了!” “咦“字方才出口,她手指就已经运力,将那符箓狠狠掷出,用了一记”隔山打牛“的技法,直到掷出了窗户才催动咒语让它燃烧起来,隔着窗格子都能瞧见空中爆开了一大团符火。 几个鬼物都急了,纷纷起身去看,又怕屋里的猎物跑了,这一犹豫之下,屋里哪还有时缨的人影? 时缨捏着隐身符步履匆匆,直到跑进一处没什么人的房舍,才稍稍放心,只是也没松开隐身符。 过不多时,她听见脚步声匆匆朝自己这边来,更是屏息凝神,盯着外面的动静。 此处的鬼物,都是两千多年前滇国的子民,便是两千年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也该不比她差了,她自是不敢轻敌。 匆匆跑进来,满头大汗,面如金纸的,却是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青年男子。 第41章 五人小队 时缨掐着符箓,犹豫不决,这人显然也在躲避什么,否则也不会是这样惊惶的表情,但这人她此前也没有见过,可以确定不是他们的成员。 想起先前被卷入鬼域失踪的村民和游人,时缨不由打了个寒噤。 古滇国有活人祭祀的传统,如果被选为祭品,只要统治者还不是太变态,基本不会是本国普通国民,多半是外来入侵者,比如说古滇国拒秦多年,古滇国传到第三代王时,秦已经统一六国,蜀地太守李冰修建五尺道时,就已经到达曲静附近,距古滇国最早的王都呈唝已经不远,史学家猜测,正是由于秦朝有拿下古滇国这块地方的意向乃至于举措,古滇国才会迁都普宁,借滇池天险据以防守。再往前一点来说,古滇国的建立都和秦军颇有些渊源。 那么当年用作祭品的那些人,会不会就是被俘虏的秦军士兵?如果士兵不够,可能还要加上本国的罪人和反对者。 而在古滇国国灭之后,被鬼物当作祭品的又会是什么呢? 恐怕还是外来的人。虽然这些人本身并不想进入,也是倒霉路过此地被卷进去,但在鬼域里的鬼物眼里,也同入侵的外人无异了,是拖过去当祭品滋养自身和大魔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程度。 他们分成两组潜入时,小镇也不是没有其他游客,如今正值暑假,小镇旅游业来到了旺季,当然也有普通人稀里糊涂刚被卷入的可能。 只是这个人倘若不是和自己一样,才被卷入不久,便只能是先前就被卷入的普通人了,而这些普通人被卷进去的时间不等,最近一次卷入事故也是四五年前的事,几乎没什么生还的可能,而被卷入后丧命的普通人,当然也会成为新的鬼物,共同构成大魔的养料。 时缨秉持着警惕之心,并不靠前,也没有松开手中的符箓,只是符箓使用到底还是有时间期限的,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效果。看这人进了屋,好像找到藏身之处一样,不再出去了,时缨只好捏着鼻子,拿好符箓往外溜。 她实力至今都称不上多出众,否则也不会在到达普宁镇的第一夜就被鬼域选中,这副特殊的身躯,能带来远超普通人的养料,实力又不济,比其他修行者好摆平,在鬼物眼里只怕是个上等的小肥羊,时缨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就是靠头脑和苟,苟到自己的同伴都进来,能探查到秘密自然是最好,探查不到的话,至少大家一起平安出去。 时缨掐着隐身符的时间,隐匿到另一个房门半掩的小屋,屋里一张方几,两个坐垫,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好在窗子不大,也都掩着,她蹲的低一些也不易被外边发现。 “这些鬼物弄出来的城镇,倒也还有几分真呢,方才我们险些被迷惑了,还是多赖张师兄出手!” 张师兄?听姓氏便知道,大约是龙虎山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这一届姓张的龙虎山弟子足足有七位。 她以为先被卷进来的,自然是自己这样实力不济的野路子,原来“正规军”也已经进来了吗? 时缨悄悄探头,看见外头两个背着剑的,其中一个便是最出风头的张岐,还有一个她也瞧着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名字,他们多以单字为名,人数又多,实在有些难记。另外两个,一个手捏一只葫芦,还有一个,正是谢繁音。 她当下小声唤道:“繁音!繁音!我在这里,你们进来说话!” 谢繁音看到窗户那里伸出一个小脑袋,吓了一跳:“你也进来了?怎么这么狼狈?”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还不至于被几个傀儡鬼物伤到吧?几人心中腹诽,但是能有个落脚处也不错,还是进来找她。 “我刚进来的时候,就像桃花源记似的,那几个滇女说话我都听不懂,一群人围着我,把我挤到他们的房舍去了。”时缨先交代了自己的遭遇,“我不知他们实力,也不敢贸然动手,找机会扔了团符火出去,引开他们,自己隐身出来了。” 谢繁音也说:“是了,这是此间鬼物常用的技巧吧,我当场表示要给他们表演一曲,趁机用曲意把他们迷惑住,借机逃了,之后路上就遇上了杨道友。” 她说的杨道友,便是那手捏葫芦的丹修。 “只是不知道玄霄子和临真在何处,他俩修为也不深,攻击力也不太高的。”谢繁音生出些惆怅,下副本之前已经组好了小队,结果发现副本是随机乱刷的,你会被刷新到副本的任何一个地方,提前组好的小队没有任何作用。 “还好你和我们碰到了,你也没什么战斗力,真要是他们鬼多势众,也怕你打不过。”看着比自己还弱小的时缨,谢繁音多少有些怜爱了,伸手来握她的手。 “几位道友大约是让鬼物给骗了,此处活动的鬼物有好几种,你们碰到的并不是那些真的鬼物,而是他们操纵的幻象。”张岐开口了,几人立刻正色起来。 “幻象?” “是的,我和张行师弟一进来,就遭遇了一波鬼物,说话完全听不懂,但非常好杀,几乎我才拔剑,便瞬间成了一堆碎片。” “那还是张道友你剑法精湛啊哈哈哈。”时缨尬笑两声。 “此后我俩又遇到过几伙,看服装的模样,都不像同一个时代的,感觉是唐代的也有,宋代的也有,明清的也有,我们才疑心,这些并不是最开始被人祭的那些真鬼魂,而是一些由鬼物操纵的幻象。” 时缨也接受了这种说法,就说嘛,真正的鬼物哪有那么容易骗。只不过如果早知道那些都是幻象,她怎么样也要多留一会儿。 几人在屋里稍作休息,便整合成一个五人小队,张岐是符剑双修的,张行是符修,加上一个丹修杨羽,一个音修谢繁音,一个勉强算是妖修并且随身带了丰富物资的时缨,竟然也称得上种类齐全,能打能奶。 “我们再往城市中心探探,现在我们在城镇边上的村里,就是真有什么消息,也探听不到。” 时缨也点头,她不敢贸然进入只是因为修为不行,眼下抱到了大腿,自然还是以探究秘密为主。 好像有什么事忘了,时缨晃了晃脑袋,没想起来,跟着众人一道走了。 进城路上,远远地看到一路人马,穿得很花里胡哨,吹吹打打的,虽然不像他们印象里的古代婚服,但是看这吹吹打打后面还抬了个花车的样子,几人也猜到,大约是这边的婚礼。 只是那些人的破绽也很明显,这些鬼物对幻象的外观设计做的很敷衍,如果放在网游多半会被愤怒的玩家骂死,所有的npc都和平均脸差不多,长得一个鬼里鬼气的纸扎人样子,脸上还两大坨高原红一样的胭脂。 几人身边有输出,自然不惧,迎着走上去,那路鬼迎亲队也没有避让,两边打了个照面。 这一凑近不要紧,时缨立刻想起自己忘了的事是什么了。 那花车上抬着个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的年轻男子,正是她躲到屋里看到的那一位。 见到上面明显和其他人画风不同的活人,张行先按捺不住了,三道凌厉符火掷出,瞬间引发了个小型爆炸,那一队迎亲的幻象npc连着道具都消失无踪,地上只有那年轻男子惊魂未定地扑棱着身体。 第42章 鬼传话 那男子化身一条固执的鱼在地上扑棱几下,方才发现刚刚绑着自己身体的绳子和堵口的布都已不见,忙从地上爬起来,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男子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可怕遭遇中回不过来神,“这镇子真的邪门!我在旅馆睡了一觉,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一群古代人,把我往家里扯,说要招我做女婿,我忙喊我屋头有婆娘孩子了,他们还不放过,我跑出去都被他们绑回来了!” 男子自称名叫李斌,是个做小买卖的,一直在云贵川渝之间反复横跳,这次来了普宁镇是因为有一个朋友给他说这边有大商机,要带他发财。 白天他便没找到这个叫他过来的朋友,生了一肚子气,回到旅馆想着睡一觉明天回家的功夫,便被拉进了这个鬼地方。 张岐定定地看着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又确实不似作伪,便好心拉他和他们同走。 “我们现在暂时也出不去,但你跟着我们吧,好歹安全些。” 带上李斌,几人继续朝城中心进发,时缨默默拉着谢繁音离李斌远些,谢繁音还有些不解,时缨也碍着李斌就在队伍里,不好直接说出来。 如果说先前她还觉得,80的可能,这人是个鬼物,剩下20可能是他真的是活人,只是倒霉的话。 现在她就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他是鬼。 看来这鬼域里的鬼物果然不能小觑,那些僵硬死板且不会说现代汉语的纸扎人只是一个敷衍的幻象,可能也是为了让落入其中的人放下警惕,等到真的放下了警惕,就会有这种与常人无异的鬼物潜伏到你身边。 他们中间也有不少新人,战斗力十分强悍,就如眼前的张岐,已经将近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就连张合也承认,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可能比西南分局的人武力更强,但是他们还是会被拖进鬼域,鬼物还是会出现在他们身边,试图吞噬他们。 为何? 因为他们独自面对鬼物的经验还是少,容易被骗,容易被迷惑,容易在不够警觉的状态下被鬼物偷袭得手! 而那些总局的老将几次潜入,为何鬼物忌惮实力,不敢贸然对他们下手,导致没查到多少有用的?他们忌惮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这些人血与火里淬炼出的顶尖反应力,如果招惹了一群既有武力又有丰富战斗经验的老手,鬼物也怕自己碎! 这就是特案局宁可启用尚未正式录取的新人,也没有用西南分局战斗力相对较弱的老人的原因,鬼物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十分狡猾,西南分局的老人战斗力虽然可能也不够,但是他们的经验让他们不容易被迷惑。 时缨看着混在他们中间,让几人都有些怜悯的李斌。她所用的符箓虽然也是龙虎山出品,但只是低阶符箓,只怕当时这鬼就对自己有所察觉,只是假作不知,打算诱骗自己上钩吧? 倘若自己莽撞一点,当时立刻现身问他是怎么回事,这套说辞就会被拿到她面前,她若是心软一些,或者有责任感一些,带它同行,到时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时缨觑了个空,只说自己要方便,拉着谢繁音走开,小声同她说:“那人是假的。” 谢繁音微讶:“你怎么如此确定?“ “我先前逃离那些幻象的时候,就曾经在我藏身的房子里遇到过他一次,当时他跑的满头大汗,很是狼狈的样子。我本已动了恻隐之心,又想起之前张合说过的卷入事件,怀疑他虽然是现代人,但却是早被卷入的那一批,已经成了鬼物或者为鬼物所驱使的傀儡,故而没有现身,掐着隐身符离开了当时的藏身处,躲到了后来你们碰到我的那里。” “出现一次,我还能算它是巧合的话,出现第二次,更狼狈了,和我们几人遇上,我怎么能够不怀疑?更何况,他的话里也露了破绽。” “哪一句?” “他说,那些村民说要招他做女婿。这里的幻象说的话,我初时怀疑是古汉语或者一种方言,后来听张岐他们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些幻象造的时候比较敷衍,根本不会什么成系统的语言,只能模仿腔调。那么,李斌是怎么听懂的?“ “正是此理,我方才还担心两位道友叫那鬼东西给骗了,看道友很是明白,我们就放心了。” 树后面转出来一个杨羽,也是判断出幻象不会说话的人,他师门是青城山圆明宫,自己本身是云南人,对当地方言颇有发言权。 “我们也觉得它是鬼物,只是有我们几个在,它也翻不出浪来,他们的大本营,凭我们自己掐着罗盘找,得找到什么时候不如带着他,鬼物肯定更想把我们抓去做人祭,到时候正好探一探它们的老巢!” 杨羽面露狂热,显然很想立一大功。 三人正说着话,却听见一个古怪喑哑的声音桀桀怪笑起来。 “诸位智谋,在下佩服!”三人一惊,连忙回头,看见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颗树旁边,赫然站着李斌,他仍是刚刚那身衣装,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血洞,一身泥土。 此时他面色青白,半张脸都腐烂了,另外半张却还如生前,腐烂的那半边爬满了毒虫,空洞的眼眶里眼珠子已经脱落,那张只剩牙齿的嘴仍在机械地一张一合。 说话的声音和方才还是活人模样时,也完全是两个人,看他那毫无生气的恐怖面庞,倒更像是死后仍为鬼所驱使的低阶傀儡,发出的声音也是代那背后大鬼说话。 “那不如就先尝尝在下最低等的走狗,有些什么手段!” 话声刚落,李斌残尸发出一声怪物的嘶吼,直直向他们扑了过来! 第43章 国破城在 李斌的残尸看着完全不像他方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样,神色、表情都如活人一般,现在看着,除去可怖的外表,它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没有自主意识,全受他人的操纵。 看来先前的灵活都是在另一只鬼物的控制之下,有意为之了。 它奔跑的姿势颇为古怪,速度却着实不慢,几息之间就已扑到众人眼前,那僵直的十指如同僵尸的利爪,向着几人狠狠抓下! 杨羽是丹修,虽然身上自然也有外家功夫,但终究不是本行,谢繁音是音修,一向负责控制,只打辅助,不当主攻,倒是时缨反应还快一点,一张净化符狠狠朝李斌的面门掷了过去! 净化符也算是中级以上的符箓,她出一次门,陆见微一共给了她五十几张符箓,毕竟那时候她还没得到神兽之躯,怕她实力不济会出事。 净化符效果拔群,一下子给李斌残尸脸炸掉半边,本来那半边腐化了就已经够可怕的了,现在更是直接只剩了一个脖腔子上头挂了零星几根骨头,然而这残尸似乎已经被炼化,就算没了头,也能继续攻击。 谢繁音主修乐器是箫,主要在于体积小,方便携带,随时能吹,实在到了危急时刻,当个棍子用也未尝不可,此时见己方没有主要输出,在残尸的攻击下节节后退,忙开始吹奏。 箫声清越,很快吸引到了龙虎山二人组的注意。 人还未至,一柄宝剑已经破空而来,厉辣果决,直接削掉了那残尸的一条手臂,张岐几个纵跃来到面前,将那残尸从中间一斩两段的同时,手中又带起一团符火,将那残尸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下手太快,本想再听那残尸传点话的杨羽面露不悦,所幸己方除了最开始的慌乱外无人受伤,倒也不好对赶来解救自己的队友发作。 张岐解释道:“这个李斌一开始就不是活的,应当是早被卷入的普通人,魂魄被高阶一点的鬼物吸收利用了,尸体也没放过,炼化成了药人。药人没有知觉,不惧任何攻击,除非一把火烧干净或者引雷劈得干干净净的,不然只要还有一点残肢都会继续发动进攻,故而我只好下此狠手。” 眼前危机虽解,或者说在这几个队友的眼里可能连危机都算不上,但是时缨的心还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真是从灵魂到肉体,被瓜分,被榨取利用价值,一点都没有放过。“ 谢繁音也感叹。 “刚才我们说破李斌的身份,它背后的控制者就和我们对话了,说这只是它手下最低等的走狗。”时缨把张岐来之前他们听到的说给龙虎山二人组听,“我想,哪怕只算现代的,从建国后开始算,2008年那次规模过大了又涉及到外面的游客,才被上面发现,此后也发生过几次卷入,那之前恐怕一点点蚕食的也不少了,若是都炼成刚刚那样的药人,也该有成百上千。加上以往各朝各代,滇省这块地方都是天高皇帝远,很难发现,里面的鬼物怕是上万也不止了,高阶鬼物会吸收低阶鬼物为自己所用,只怕高阶鬼物此时的实力已经难以估量。就算不是全部都吸收了,也留有一部分低阶鬼物,算上它们的数量,也绝对很难对付。” 张岐点头赞同她的观点:“这地方早年鬼神崇拜很严重,庄硚一个人兼任国王和大巫师,把神权和王权都统一在一起。偏各种毒物又丰富,后世的炼化之术更是玄之又玄,我们也没有太多对付蛊师蛊术的经验,如果后面发现鬼物的力量强到我们难以对付,真的要想办法出去。” 想法子出去,说着容易,他们从被吸进来开始,大大小小的破绽看到不少,但都是鬼物的,整个鬼域却丝毫没受到什么影响。 “依我之见,我们还是先尽快找到其他同伴,目前我们得知的信息,也要和其他人交换一下。”杨羽道,“我们的人各种专业都有,也有擅长蛊术的,未必就会输给里面的鬼物。只要我们坚持个两三天,带队领导也会来,到时候把握就更大了。“ 他在圆明宫这一代的弟子里,不算太受重视,既不是师长们寄予厚望的首徒,又不是得师长们宠爱的小徒弟,反而给他养成了一种宁愿自己冒极大风险,也要做出点大事给师长瞧瞧的心态。如今又是即将进入特案的关键时刻,如果能成功进入官方的单位,师父他们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吧。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极力主张不能退出。 “况且这次除了是训练以外,更是一次考验,如果我们离开了,对我们的成绩会不会有影响?” 几人咬咬牙,除了时缨,他们还都没有正式入职呢,自然还是把考试当回事的,又动摇起来。 “如果我们聚集的人数过多了,会不会鬼物忌惮起来,又自己隐去了?先前小师叔说过这样的事,他们几次探索不成,就是因为鬼物忌惮,自己躲了,致使几次无功而返。”说话的是张行,他辈分比张合小一辈,算是他的师侄。 “但是它已经把我们都吸进来了,并且,刚才和我们对话的时候,也给我一种,它根本不介意我们知道些什么的感觉,会不会它这次是有恃无恐?难道修炼成了什么邪门的东西,自认为绝对可以困住我们,或者要了我们小命?”时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虽然困惑重重,但几人目前的规划仍是一致的,趁自己的能力还能勉强兜得住,自然要再探索一番,尽量把里面的情况打探得清楚一些。 或许是发现了最低级的幻象对他们已经没用,这次的鬼域装都不装了,不像先前还弄出一堆纸扎人一样的幻象小人装作热闹,真实的普宁城恢复到了城破时的模样。 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夏发现了来自汉朝的蜀布,而这些蜀布据当地人说是从印度过来的。张骞敏感地意识到,在国家的西南部,有一条可以直通印度的通道,武帝也起了兴趣,命人探寻。 一开始是派人探寻,当时的滇国国君名尝羌,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谁知使者回朝后,对武帝说:滇国还挺大的,可以多多往来。 武帝不是那等容许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的君主,与其多多往来,还不如直接打下来收进自己口袋。尝羌也乖觉,看武帝发兵西南,果断滑轨,举国来降。 别人已经速速滑轨俯首称臣了,硬要打杀了,也多少有些伤名声,武帝赐识相的尝羌滇王之印,封其为滇王,所在地收归为益州郡,仍由滇王尝羌统治,从此滇国成为了大汉的属国。 被武帝收服的滇国和中央王朝有过一段时间的蜜月期,成书同为武帝时期的《史记》就有这样的记载:“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宠焉。” 只是中央王朝和西南夷君之间,各种矛盾是无法避免也无法调和的。首要的就是赋税,西南夷各小国生产力本就不足,归附中央王朝后,又要交中央的赋税和服徭役,西南小国贫困,交不上,交了以后自己就没法活了,自会产生反心,只是西南贫苦小国又岂会是中央王朝的对手呢? 汉昭帝年间,益州郡两次叛乱,前一次较为容易地被平掉了,后一次甚至动用了中枢的大鸿胪田广明,又动用了西南夷另一个小国钩町侯亡波的力量,亡波以此获封钩町王。 《汉书》记载:田广明“斩首捕虏五万人,获畜产十馀万头,富埒中国”,给本不富裕的滇国雪上加霜,直接掏空了。 他们行走在战后的普宁城街头,处处凋敝破败,街面上甚至还有倒地不起的伏尸,大约是因为在幻境里的缘故,没有任何腐败,很好地保持着刚被杀死时的模样。 死不瞑目。 第44章 欲入王宫 时缨胆小,胆小之人就会谨慎,故而在面对这些伏尸的时候,尽管他们看起来就如刚死一样,但还是有些忌惮,不愿从上面跨过,她上面有人,给的物资多多的,也不在乎一张两张符箓,拿出一张灵风符给了张行。 “张道友,我实力不如你,你来用的话效果肯定会更好。” 张行有些无语,但也觉得这未尝不算一种谨慎,接过灵风符认命地开始念咒,霎时间天色微暗,乌云涌来,一阵狂风贴着地皮刮过,将这些尸体吹散到路边,请出一条道路来。 “时道友,你不是妖修吗,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多符?你的妖身呢?你的技能呢?这种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哪里好说自己妖身出发之前才到手,也不好说自己还没完全学会控制,时缨只好含糊道:“上面让我能不用妖身尽量先别用,这些给我应急。” “上面?”张行更疑惑了,“这次也有几个其他妖修,是你们妖修接到的统一通知吗?” 时缨讪笑两声,不敢接话。她还没说过自己是已经入职的正式在编人员这件事嘞,其他人虽觉得她眼生,大多也只是觉得没和自己一个考场所以没见过,本届应考人数太多,她在本届又不算什么很惹眼的人物,也没人发现。 张行好在也没追问别的,几人脚程都是不慢,放在从前的时缨,这会儿应该已经气喘如牛,想歇息了,但是她获得了神兽完全体,肉身强悍非人类可比,哪怕只有部分投射到她的人形身上,也足够用了,又勤加修习心法,早和从前判若两人,此时竟是丝毫不觉疲累。 普宁城是滇国王都,自然王宫也在此处,虽然因年代太早,生产力不高,又是边陲小国国力不丰的原因,不可能像为大家所熟悉的几处故宫那样恢弘奢华,但大小也是个国君居处。街面如此破败,比外面村子强不到哪去,且都是低矮些的房子,唯有一处,房舍多些,聚拢在一处,想来就是古滇国的王宫,很好分辨。 只是王宫也明显遭受过火攻,有些房舍烧没了半边,他们走近来看,更觉凄凄惨惨。 《汉书》在田广明这一仗之后,就再没有过任何滇王的痕迹,虽然还有益州郡民众时不时反抗的记载,但滇王这个名号是真的再没出现过了。对比起之后夜郎王和钩町王的遭遇,也是不足百年后便被消灭,估计着滇王也是差不多的下场,人死国除,州郡还在。 谢繁音首先提出:”我们进来的主要目的是找封魔法阵的,但是这法阵总不可能设在王宫,我觉得我们还不如去找找王陵可能性大些。“ “如果法阵设在王陵,我们为何不直接去呈唝,而是来了普宁呢?“杨羽出言反对。 “普宁也有几座王陵,只是都不是开国之君,只有庄硚和其子的墓在呈唝。”张行在中间和稀泥,“不是说不去王陵,只是我们都到了王宫了,而且按照他们的传统,国王就是大巫师,那阵法的相关记载和注意事项会在王宫也不奇怪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王宫都被烧成这样,很大可能已经被付之一炬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如果里面真的有东西,我们直接错过了,岂不后悔?“时缨定了个基调,几人听得有理,“来都来了”果然对国人而言是一句颇为灵验的咒语,当即决定先进去探探,出来再找王陵。 也不知是不是王宫门口设了什么阵法,他们踏上王宫地面的一瞬,突然感觉身后阵阵阴风,张岐是队里的主要输出,也一向以老大哥、带头人自居,感到阴风,便立刻掉头出剑,速度快得就连其他几个修行之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些被他们用灵风符吹到一边的伏尸,不知何时,都站了起来,乌泱乌泱地朝着几人的方向聚集,和李斌那种腐尸还有所不同,这些尸体仍旧保留着刚刚被杀时的面貌,肢体有些僵硬,行动略缓,两个眼睛的位置,不是眼珠子,也不是李斌残尸眼睛里那样的毒虫。 而是火,如同跳动的烛火一样,每个伏尸的两眼,都是两团跃动的青蓝色火苗,幽幽的,很是瘆人。 上过化学课或者看过《走近科学》的朋友们会知道,过去人恐惧的所谓“鬼火”,指的是一种蓝色火焰,因不知道原理,感觉这些东西就是凭空出现的,故而称为鬼火,但实则只不过是磷火而已,除了磷,还有很多其他的化学元素,燃烧时有不同的焰色反应。 但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的确是实打实的鬼火,燃烧着这些死尸不甘的怨恨,化为实质。 眼看尸体越聚越多,又怕进了王宫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几人少不得先退出来,将眼前的千百具尸体解决。 张岐责无旁贷地率先出手,一剑凌空,他本人拔地而起,手中长剑挽起无数朵剑花,向周遭散开,如骤然在夜空中炸开的绚烂烟花,散作无数道流离金光,疾射向着尸堆而去。 张行自然也不含糊,一手捏着符箓,口诀快得时缨都听不清说了什么,而后抛至空中,以一掌重重击出,音爆立刻在几人耳边炸响,便可知这一掌掌力之强,那符是一道雷火符,在尸堆中炸开一个巨大火球。 这两人动起手来,效果拔群,很快干掉了最前面一波尸体,然而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一样,后面仍有源源不断的尸体涌来,一时间杀都杀不过来。谢繁音也拿出自己的玉箫,只是箫声对这些尸体作用不大,稍稍迟滞一瞬,仍是如常涌动。 张行打的吃力,恨道:“天杀的,怎么这么多!” 时缨时不时也从后排掷出一张符箓助阵,听他说话,答道:“都说了杀了五万人了,就算过去将领爱虚报产量,敢虚报五万,应该也不会少于一万吧?” 张行眼前一黑,他主修符箓,对自身消耗巨大,虽然旁边有张岐主要输出,但是还是止不住气血上涌,喊道:“都这会儿了你就别再藏着掖着了吧?技能、妖身拿出来啊!” 第45章 舌尖心头 在修行界里,大家普遍认为妖修更有攻击力。毕竟相比起脆弱的人身,大多数能修炼成精的妖修,肉身都强悍得多,妖修之中不乏豺狼虎豹这种本身战斗力就比较强悍的种族,更别提那些洪荒神兽,天生得天眷顾的种族。 尽管人作为三才之一,除了那些少数真能证道成功的,大多陷于红尘的种种爱恨嗔痴,能修炼有成的即便在修行界,都算少之又少,大多数只是学了一些本事,远远谈不上精通,修行界几所高校和各大门派的大多数弟子,就如同当代大学生,学未必学了多少,主打一个陪伴。而那些山海异兽,很多天生自带修为,在修行界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龙人,很多人修修炼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达到这些异兽修行的。 尽管还不知道时缨原形为何,张行还是对这位在场唯一的妖修抱着很高的期待,他单方面认为,她前面说的实力不济,实力不如你这些话,要么是谦辞,要么是指在符修上的造诣,倘若她把原形放出来,肯定能一把子把眼前之困解决,并不断催促她出手。 符修是一个很耗精力和元气的职业,不光画符消耗,用符更是成指数级别的消耗,张行出门一趟,带的不只有自己画的符箓,为防万一,师长们也不是没有保底的东西相送,只是这些高阶符箓,效果更强,对自身消耗也更猛,面对城中各条街道源源不断地涌来的尸体,他不敢让它们近身,符箓不断从他手中打出去,他额头上积了密密一层汗珠,气息也逐渐浊重,眼看着左支右绌。 谁知道这些冒鬼火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攻击力,这里边样样东西都透着邪门,要是跟丧尸似的被挠一下就会变异,那可糟了。 知道时缨实力不行的也就是她本人和了解到情况的谢繁音,因正在作战,也不好解释,谢繁音心一横,跳出去开发了玉箫的另一个用法。 一边狠狠击飞这些尸体,一边内心滴血。 “啊啊啊啊啊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吹啊我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繁音就好像那个变态杀人狂,一边鬼哭狼嚎,一边抄起玉箫对着涌上来的尸体猛砸,时缨眼看着一具本来还算完好只是脖子被割开的尸体被她砸的脑浆子都溅了出来,忍不住跟着一起yue了。 杨羽是丹修,但是青城山也是有一定历史的名门了,对弟子的外家功夫看得也很严格,他功夫实则不错,在张行的另一边,每每遇到张行赶不及出手时,便是他的一柄柳叶刀将那鬼尸砍开。 时缨听张行喊自己,又见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忙着战斗,只有自己躲在后排,也帮不上什么忙,内心羞愧不已,不断催动自己一层薄薄的法力试图放出原形。 敖冲据说碰到难打的对手,都会放原形,应该可以说明,对于他们妖修来说,原形的战斗力会比较高吧。时缨屏息凝神,鼻尖上挂了一层薄薄汗珠,只是她的原形直到出发前才到手,几个技能也从没使用过,一时间胶着在那里,根本弄不出来。 眼看大批大批的鬼尸涌过来,几人都有些要被尸群淹没的趋势了,时缨急的嘴里发苦,一狠心咬破舌尖血,痛的撕心裂肺。 听闻舌通心,舌尖血便是心头血,她将一口血狠狠啐在手头一张镇邪符上,大喝一声:“去!”将那符箓掷出,瞬间如同一场风暴一样,在那密密麻麻的尸山血海中荡开一圈横波,几人顿感地动山摇,纷纷后撤,就见那些鬼尸重新匍匐在地上,眼中的鬼火熄灭了,又回到了刚刚他们走过街面时的状态。 真是来的排山倒海,走的莫名其妙。时缨疼得说不出话,还是杨羽匀了一颗止血的丹药,嘱咐她含在口中。 张合咋舌道:“你可真狠啊,为了不动用原形,宁可用心头血来加强符咒,换了我都做不到!” 时缨其实对符修一道并不擅长,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笑笑。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些尸体也很奇怪?”谢繁音捧着玉箫心痛不已,理智却回笼了,“本来看他们趴在街上,完全是才死的样子,就已经很怪了,又不算很有攻击力,只是量大,感觉刚刚至少有上千具,涌到我们周围,我也没觉得那点小打小闹的攻击力对我们有用。就只是为了凑个数?” 几人都觉得不对劲。 “按说,这些人应当是田广明攻破普宁城时所杀吧?田广明是中原人,不搞滇国的人祭那一套,杀就纯粹是为了人头数回去报功的。但是他们死在这里,对于下面埋藏的大魔来说,这些人对中央王朝有怨气,又是惨死,可以说是极好的养料,它就真的忍得住不吸?“杨羽给的丹药效果倒是真的不错,时缨含了一会儿,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开始分析。 “我觉得不可能,这就好比叫老猫枕着咸鱼睡,对魔物而言吸取这些怨魂增强自身力量基本上来说就是纯纯本能,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抵抗本能。所以这一战过后,我猜测,那个镇魔法阵构成的风水局应当是彻底成型了,本来滇王搞这个就是为了滋养自身龙脉,当然底下的大魔越强越好,这一战史书记载是五万人,就算田广明吹牛,估计也起码一万左右,这么多的怨气,足够一个魔物发展壮大了吧。” 几人点头。 “在魔物得到滋养力量壮大之后,它创造了这个幻境,幻境的普宁城可能有几个场景,就是我们先前看到的比较热闹的和刚刚看到的伏尸遍野的,我们把这个当做幻境的两个游戏皮肤。估计这魔物也没想着给自己游戏好好做画面提升质感,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基本上如果只有普通人的话,第一个皮肤就搞得定了,只有修行者才会走到第二个。所以第二个皮肤里放置的鬼怪肯定得比第一个强才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敷衍?” 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先前张道友说,那些像纸扎人一样的只是一些幻术,稍稍攻击就会被打散。我斗胆猜测一下,刚刚那些,会不会就是另一个国破家亡版本皮肤里的,幻术纸扎人?” 这下大伙儿都反应过来了,难怪这东西看着又多又吓人密密麻麻的,打起来却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原来只是唬人的。 “可能也存着试探我们实力的心思?先前那次的幻术,如果我们是普通人,其实也会困在里面,我们有一定实力,就能挣脱出来。这次的也是,如果我们实力不济,其实被那些灯笼一样的东西包围起来,也能困死我们。而我们从里面出来了,下一次派来杀我们的,肯定也是更强的鬼怪?”谢繁音若有所思。 “当然了,就算只是幻术傀儡,鬼域里的每一样东西,也都蕴含杀机。”张岐道。 突然,谢繁音啊了一声,她方才战斗之中尚且没有注意,脱困之后大家又都过来讨论事情,她现在才发现,她小腿上接近脚踝的地方,被划开了个小口子,约有两寸长,因这点小伤对修行者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她自己都没注意。 那口子不深,也不大,但是隐隐泛着黑气,两边的皮肉都透出些青黑之色来。 第46章 魔音入耳 几人都有些焦急,张岐提议道:“还是先把伤口的腐肉处理了,放任尸毒蔓延下去肯定不行!” 杨羽道:“我带了自己炼的麻沸散!虽然效果肯定没有麻醉针那么好,但是总比直接剜强些!”说着从随身带的葫芦里取出一个丸子递给谢繁音,后者依言服下。 “用剑把这些腐肉清理了,然后用符火消一下毒吧,你那里还有什么符?”张岐掏了掏自己身上,又问张行。 手术方案讨论得很快,就连当事人本人都没什么插嘴的余地,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张行使出符火,仔仔细细消毒了张岐的佩剑,那把剑委实是好剑,清理起腐肉来都没有粘连,迅速地处理好了伤口,时缨从自己的随身空间里掏出纱布让他们裹一下伤口。 “你们也检查下身上,别哪里有小抓小挠的你们自己没注意到,感染了可就不好了。”时缨全程后排,没什么危险,倒是想起来提醒其他几人道。 不多时,张行也从自己腰间发现一处破口,张岐和杨羽倒是没什么事,几人少不得又为他处理一番。 杨羽想起自己从前的经历,又补了一句:“若是有糯米,用糯米敷在伤口上可能也有好处。我从前随我师父师伯们外出历练,有个师弟遇到了僵尸,不慎中了尸毒,当时师伯就是用两个糯米袋子敷在他伤口上,说是对尸毒有缓解。只不知这东西和僵尸毕竟不一样,是不是一样的处理方法。” 几人里没有常常看风水下墓的,在这方面都不敢说很专业,更没有人习惯带糯米袋子在自己身上,时缨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突然来了灵感:“我早上着急收拾东西,也没管都是些什么,就是随便拿了点吃的,上飞机才发现我把端午发的粽子给扫进来了。” “?”杨羽疑惑地看了过来,耿直道:“你饿了?“ “不是啊,不是你说用糯米的吗?我想粽子也算是糯米制品吧?当时发给我了我不爱吃就没煮,里边糯米好像还是生的。” 几人登时坐在王宫门口拆起了粽子。食堂发的粽子是牛师傅现包的,因时缨不爱吃,只象征性拿了一个甜的一个咸的,特意没要煮好的。把里面的蜜枣蛋黄咸肉乱七八糟的辅料挑出来,剩下的生糯米分别用纱布裹裹,就成了简易的糯米袋子,杨羽又把他俩的伤口拆开重新跟糯米袋子绑在一起。 处理过后看起来像是没事了,都是修行者,也不好意思一点小伤叫苦叫难,几人往王宫里走去。 相比起外面,王宫里倒是很干净,地上竟然连一具尸体都没有,按说国破之日,大军杀了进来,王宫里的王子皇孙内侍近卫自然也都难逃死劫,王宫里这样的干净,更说明了外面的一切都是幻术所造了。 时缨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们明明也没走多远,入口处离他们不过两三丈距离,此时却好像被浓雾遮住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了。 时缨抬起头,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沉了下来,浓厚的黑云压在头顶,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环顾周围,其余几人好似毫无所觉一般,不顾还站在原地的她,大步向前走去,她忙赶上去,谁知伸手一够前面谢繁音的肩膀,那几个人就如被触碰的水面倒影一般碎开,化作点点星光。 她身边空无一人,而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的队友们抛下了她。 是因为他们不知何时,又着了鬼物的道了,时缨面沉如水,心里暗道一声该死,咬牙往前奔跑起来。 身后浓重的黑雾如潜藏的鬼魅,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而她妖身祭不出来,在此处停留无异于送死。 不知何时,天空上升起一轮血月,如漆黑电影院里突然有人打开了闪光灯,时缨警觉地抬头。 那血红色的月亮妖异得不像话,她不敢想象,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还是不是原来幻境所在的那个时空。 她咬牙想着:“如果这回再切换不出原形的话,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一边拼命冥想自己原形的模样,只是这时候要她集中注意也是困难,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耳边风声呼呼地刮过,她仿佛听见一个缥缈得抓不住的声音在叫她:“时缨——” 那声音妖异阴冷,缥缈得近乎诡谲,偏又像带着无穷无尽的诱惑力,那是魔物发出的魔音,魔物天生就知道人类心中的弱点,能找到最快速度直击人心的方法。 “你乃神兽之躯,本与凡人不同,何苦像他们一样苦苦挣扎,就算通过什么劳什子的测试,也要听人驱策!你看,你们还没入人间官府,他们就把你们派进来送死,他们何曾爱惜你们的性命!” “我看你资质不错,委实可惜了,不如和我一道入魔,享受无上的力量吧——” 第47章 召唤兽 严格的来说,她听到的甚至不是魔物说的话,只是魔物根据每个猎物的情况不同而幻化出的魔音而已,大概就和游戏里给npc设定好的话差不多,有些做得比较用心的游戏也会根据玩家的流派年龄之类的不同做出不同的对话。魔物更高级一点,虽然它也几乎相当于自动生成程序生成的内容,但是至少每个人听到的内容应该都差很多。 时缨听了一阵,除了让她一道入魔啊,获得更高的力量啊之类的,根本没有提她最为在意的一点——也就是最开始那命案的幕后之人的相关内容,忍不住还是撇撇嘴。 “净整点虚的。”她在内勤办公室跟郑一峰混了一个月,现在是南方口音里时不时会冒出句东北话的程度。 那魔音似乎都尴尬地停顿了一秒,而后一股魔气恼羞成怒一般地朝她面门袭来,想要占据她的身体。 时缨掏出法网枪反击,她在其他几人面前,没敢露出这一手,怕大家发现她其实和他们不一样,但也是因为遭受的攻击并不剧烈的原因,如果真到生死关头,可以用法网枪收服魔兽的话,她当然也不会藏着一手不露。 那股魔气未料她竟然打了好几架了都还藏着法器没出,立时仓皇逃窜。只是法网枪的网是特殊材料,本就有克制一切邪佞的作用,又经过西藏那边的高僧开光,里面附着的法阵符咒更是经过龙虎山当代掌教的加持,威力相当可观,其实对付它算是大材小用了,即便它逃,作用也不大,被打了个正着,法网收缩,那魔气发出尖锐的厉啸,却丝毫挣脱不得,最终在原地化成一个球。 鬼物营造出的障眼法迷雾被法网发出的耀眼金光破得一干二净,时缨才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没动,只是跌坐在地上,其余几人也有在原地转圈的,也有同样跌坐的,仍未醒神。时缨挨个走过去,将四人肩上的两把阳火向上拔了拔,又喝一声:“醒!” 几人如被重锤敲了耳鼓,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救他们出迷雾的反而是最不显山露水的时缨,一时都有些惊愕。 张行从地上跳起来,激动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绝活藏着没露!” 时缨嘴角抽抽两下,很想告诉他们其实都是特案局科技与道法结合的力量,但是终究还是没开口,只说:”我们还是往里走吧,魔气的事我回头会报告给上面的。“ 结合这里面的魔物已经能分出魔气出来对付他们,一行五人竟然都着了道,时缨觉得就算那缕魔气会被法网枪收走,里面那个魔物也必定不好对付,打算带着这几个人只进去看看,如果和魔物真的撞上了,只怕自己一行人就要一起壮烈了。 “先说好哈,进去找找线索,一旦碰到硬点子了我们必须马上撤,和总局的人联系上,别搞了半天我们这边损兵折将了,给魔物添个帮手!整的下次再派人进来,就是我们中间的哪一个出去当李斌,吸引总局的同事,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虽然一开始大家基本默认听张岐的,但是不知何时起,能较为清晰地分析和总结眼前事情的时缨俨然在他们中间占据了主导,就连傲气外露的张岐,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理。 “如果真的碰到魔物,要撤走也很难啊。”谢繁音对刚刚的事心有余悸。 “所以我们要看情况,如果眼前的事情明显危险性太高了,就先不要进,撤出来,等总局的人联系到我们了再跟着他们进来。”时缨语气笃定,心里却没什么底,一边说着,一边试图用心声联系陆见微。 “老大,老大,你进来了吗?” 他俩之间的他心通是强制的,只是如果两人分别处在不同时空间,他心通会失灵一阵子,她也不知陆见微现在进来没有。 按照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她本人的观察,还是其他人的说法来说,陆见微是绝对的强者了,应该也是个根脚很不错的妖修,又资历很深,至少目前所见的连同张副局在内,最多也就是和他资历持平。这样一个既有实力,经验又丰富的老将,魔物真的敢把他吸进秘境么? “我在,现在还在外围,这东西使了个障眼法不敢让我进去。” 竟然真的意外收到了陆见微的心声回答,时缨大惊失色。 “它还真敢把你也招进来啊!这是有什么倚仗,以为必定能战胜你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怕不止他们这一行人要凉,如果陆见微和张合这样的人都凉了,约莫着离这魔物出世害人也不远了。 “它自然不敢主动引我进来,但我要进来,它也拦不住。”陆见微的声音清冷,话语中却带着一股上天入地,我自横行的霸气。 “我们已经在王宫里面了,老大你大概多久能来找我们?” 时缨直接提出要求,陆见微稍稍沉吟,问道:“你们?你们现在有几个人?” “五个,我、张岐、张行、杨羽,还有谢繁音。我们刚刚扛过了四波攻击了,越靠近王宫,魔物的攻击越强,但是目前除了有一个是有实体的傀儡,其余都是幻术。“ 陆见微“嗯”了一声,没有了其他声音。 时缨焦急道:”老大?“ “我测不出准确落点,只有大致方位。现在我教你一个结印手势和口诀,你念咒把我召唤过去。” 几人本来说着要往里探索,但是说着说着,最一开始说话的时缨反而沉默下来,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发呆还是干什么,几人本就奇怪,忽然看她开始双手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张行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呢?” 没得到回应,他打量一会儿时缨的动作,转头问张岐:“师兄,她这是不是在结印啊?这种手法你见过吗?” 张岐摇头,一旁的杨羽也摇头。 时缨试了几次,终于将手势掌握,想着接下来陆见微就会过来,他们自然会安全一些,心里有底了,心情大好,终于有时间回嘴:“我这召唤我的召唤兽呢!别打岔!” 她话音还没落,一个高大身影从天而降,疑惑道:“什么召唤兽?” 第48章 时缨的推断 几人听到说话,本是一惊,待回头看见是陆见微,这股惊则全都化成了喜,纷纷拱手:“陆局!” 都是副局,但平时局里下属称呼,按照惯例,自然还是把这个副字省了,时缨见到张副局时也是叫张局的,此时她不想暴露自己已经是二组的成员,自然跟着大家一起叫。 “原来时缨说的召唤兽竟然是陆局吗!那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张行大喜,散修们也有见过陆见微的,也有没见过的,他作为龙虎山的内门亲传弟子,却是知道很多。当年他师父还是年轻弟子时,心高气傲,曾只身一人就要勇闯妖兽老巢去降妖除魔,那时的妖界还不像现在这样开化,处处凶险,如果不是陆局当时恰好经过将其救出,他师父就要葬身妖界了,从此他师父谨慎了很多,也将陆见微奉若神明。这都是他小时候跟着师父修习听师父讲过无数遍的。龙虎山又是大派,又与官方保持密切关系,一向为特案局所特殊照顾,除了本就出身龙虎山的张副局偶尔会回来给弟子们指点功课外,陆副局和赵副局也偶尔在不忙的时候应邀去龙虎山给他们讲一个公开课,如果按人间界的大学来说,陆赵两人都算是他们的客座教授。 时缨心虚地看一眼陆见微,见他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又忍不住瞪一眼张行,她算是发现了,这人心直口快,还多少带点缺心眼。 召唤兽这种话也能舞到本人面前的吗?! “目前你们探知的情况如何了?时缨,你汇报一下。” 时缨被点到名字,自然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没被点到的张岐抿了抿唇,表情稍微变了下,又控制住了。 他倒不至于心胸狭窄到只是被夺了风头就对时缨有意见,他生气的是自己,在宗门内被捧着叫一声天才,实际上遇到鬼物的伎俩,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一样都是中招了,甚至他也不是最先脱离的,反而要没什么武力的时缨来救,汇报事情似乎也不像时缨条理分明,口气简练。唯独觉得可能确实能胜过时缨的,大概就是武力,但是时缨应该也隐藏了不少实力没有展现,否则刚刚最开始出来的就不会是她了。 他好像还有很多不足,却被捧得太高了,他对这样的自己很不满意。 时缨汇报完,陆见微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在还什么都没找到的情况下,你有什么猜测没有?” “猜测?”时缨一怔,“有确实是有,但是我们办案要讲逻辑讲证据,靠猜测的话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无妨,趁你还没有被其他东西带偏思路,用你最直接的直觉来推断。”陆见微见她面色犹疑,又提醒道:“你的原形,你身为法学硕士,应当知道它的功用。得益于此,你的直觉和判断力天然的强于常人,不用担心其他问题,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时缨略略沉吟,先发表了个责任声明:“我先声明我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只是一些推测,不能完全相信,错了也不能怪我!” 陆见微点头:“不怪你,我保证。” 时缨摸着下巴:“按照一般的朝代来推测,开国之君,或者最早的几代君主,无论功绩还是身份,都天然的强于后代君主,如同秦始皇理所当然比秦二世强,唐太宗也比后世的唐肃宗唐代宗这些子孙要强,清代的康熙显然比溥仪强,对吧?那么我是否可以推断,如果化为魔物,开国之君,也比后世的不肖子孙或者守成之君要强?” 陆见微点头:“可以。” “滇国的开国之君是庄硚,比起后面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子孙,庄硚应该比他们强很多吧?我看呈唝的庄硚墓中起出的文物,他除了是滇国国君,还是滇国大巫师,神权王权尽握于他手,也见到其他文物有他下令人祭的场景,应该可以说,他作为巫师,也比后世更强吧?后世其他国君自然也可能凭借君主身份当上本国大巫师,但是恐怕未必能与开国之君相比,对吧?” “说了这么多,你是怀疑这里的布局,还是与庄硚有关?”陆见微若有所思。 “但是庄硚墓在呈唝,而且在庄硚和他儿子都死了之后,孙辈才搬到了普宁啊。”杨羽出言反对。 “我也说我是推测嘛。”时缨无奈道:“我是说,如果哈,如果庄硚真的是个大巫师,他会不会已经算出以后可能会被中原王朝吞并的命运,并想要逆天改命?或者哪怕他不是大巫师,只是凭借他曾为起义军领袖,又自己创立一个国家的政治敏感度,来根据当时局势推断,如果中原一旦统一,下一步当然就是收服周边的小国。他想要防患未然,激活此处龙脉护佑国运,这很正常吧?“ “你是说,你怀疑,这个风水局,不是后世之君下令修建的,而是庄硚本人?而这位迁都普宁的后世之君,只是听从庄硚的指令?” “是的,感觉滇国历代并没有什么留下英名的君主,除了开国之君庄硚,就是后面对汉朝来攻直接滑轨的尝羌,如果说有哪一位君主布置了这么大一个局来护佑国运的话,应当就是庄硚了。” “所以我的猜测是:龙脉下方镇的大魔,就是庄硚。”时缨给出了一个对众人来说有些破格的判断。 “庄硚死前留下遗命,两代之后迁都普宁,并把他镇于龙脉之下,他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开国之君,又是后世子孙的祖宗,由他来护佑龙脉,显然对国运有更强的作用吧?然后他伪造了自己的陵墓,并留下人祭的时间和事项,让后世子孙每一代按照他所说来主持祭祀,形成这个风水局,希图能保佑滇国代代相传。只是滇国毕竟只是边陲小国,他也比不上汉武帝的雄才大略,即便是有他滋养龙脉,后世子孙还是对中央王朝称臣了,后来更是为中央王朝所灭。” “滇国为中央王朝所破,田广明杀死五万滇国子民,这五万怨魂和精血将本地风水局彻底激活,也让一心护佑滇国的庄硚发了狂,自身入魔企图恢复昔日滇国盛景。这样的推断是不是听起来很合理?” 第49章 更离谱的猜测 时缨说完,在场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是说她说的一定没道理,只是这个推断几乎和他们先前得到的背景资料完全不同,他们犹豫了。 时缨声若蚊蚋:“其实还有更离谱的想法没跟你们讲,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有一种直觉,觉得此事还是与庄硚有关,但是细节处如果出现差异的话,整个故事走向也会发生很大改变的。“ 陆见微略略沉吟,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与古人想法不太相同,古人讲究入土为安,遗泽子孙,如果庄硚下了这样的令,虽然能护佑后代子孙,但他自己岂不是得不到安息,魂魄日夜不安么?” 时缨小声道:“所以这是我相对比较合理的猜测,更离谱的那个我没敢说啊。” “更离谱的是什么?给说说,给说说。”倒是其他人起了兴致,纷纷要求她说出来。 “另一个猜测是,庄硚本人身兼国王和巫师,不甘心只有凡人寿命,想要追求长生不老或者得道成仙,我觉得看历史上不少皇帝都痴迷修道炼丹,证明这个可能就是皇帝坐久了会产生的正常想法。” “只不过历史上那些皇帝没有得到机遇,也没找对路线,光想着好事,殊不知成仙不易,堕魔却容易多了,其实成魔不是也能长生不老、铜皮铁骨吗?” “庄硚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个能助他成魔的方法,于是他下令,还是先前的思路,留下遗诏,将他秘密埋葬于龙脉之下,不是用他的神魂滋养龙脉,而是用龙脉灵气滋养他本人。加上给后人留下了人祭的规定,让这些怨魂精血为他所炼化,助他化魔。因为龙脉灵气被掏空,况且边陲小国的龙脉自然也赶不上中原的大龙脉,最终滇国还是为汉朝所攻破,而最后一战被屠戮的五万滇国百姓,成了他最好的补品。” “而他成魔之后,想要的不是复兴昔日的滇国,而是让自己拥有无上力量,将世界变成他的魔国!你们觉得这个想象怎么样?” 时缨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几人听得入神,一时间竟然也觉得还是挺合理的。 她倒也没太忌讳这就是在魔物的地盘上,既然陆见微敢让她在此地说出来,应当就是能遮蔽魔物视听,或者即便被魔物听去了也不怕的意思。 几人思路都跟着她被带偏了些,甚至开始比较起来两种思路哪个更有可能,连陆见微都未能免俗。 倘若事情真如她所说,恐怕那个镇魔法阵的作用并不会如预期的那么强,魔物能镇于此地多半是因为自愿,因为还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可叹上面的盘算这次要落空了。 陆见微本人自然还是打算进去探查一番的,若镇魔法阵确实没用,直接武力铲除了这个魔物也是好的,但是这样的情况,带着这些新人就更显得没有必要了。 “你们出去了,直接跟西南分局的同事说一声,安排你们回京就是了,我们后续扫尾工作还需要一阵子。” 时缨有些不敢置信:”我们……这就出去了?“ “你们到处走一圈,把其他人劝退,西南分局的郦静丹在外面的村子接应,那里鬼物最弱,轻易不敢招惹你们这么多修行之人,她会直接送你们出去。” 几个人迷迷糊糊的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杨羽一想,此次虽是找到了滇国王宫,比其他新人看起来略强,但寸功未建就被遣返,实在不愿。但陆见微为人严肃不近人情,他也不敢强辩,只好把目光投向时缨。 他不傻,看得出来,时缨和陆见微明显比他们要熟很多,说不定已经是被预定了的队员了,他心中暗暗希望她也能立功心切,出言阻止,强行赖着跟陆局进去,届时如果她能进去,自然也不好让他们就此回去,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 时缨到底还是让他失望,她过了最开始的不敢置信阶段,立刻选择服从指示,即便杨羽多少有些不愿,也还是没有触这个霉头。 几人在外面到处寻找也被卷进来的其他新人同伴,倒是沿路也发现了一些,同样是被那幻术尸潮逼得骂娘的同伴,其实大家实力都不差,外面的纸扎人幻术于他们而言只能说新手村都算不上,也就是到尸潮这里才稍觉吃力。来的早晚,既和被刷新的地点有关,也和多久看破外面只是幻术有关,但绝没有在外环就落败掉队的。 真要是连这种程度的幻术都看不破,也没有能力走到特案局最后一轮的实战检验。分别和四五个小组碰上之后,大家各自被劝回。在这种地方,就算大家都想建功,也没必要说假话把同伴哄劝走,那不是给自己找危险吗?是以新人们都接受得很快。 送走几组人之后,五人组也朝城外陆见微说的地方过去,找郦静丹将他们传送出秘境。 杨羽却是按捺不住:“时缨,你是不是已经被陆局预定,要成为二组的人了?” 时缨“啊”了一声,点头默认了说法。虽然她不是“要成为二组人”,而是“已经成为二组人”了。 “那刚刚你干嘛要出来啊,直接跟着陆局进去不就好了吗?” 杨羽的语气多少带上了些火药味,错过了这次实践的机会,他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立功,如果在考核中表现不够突出,到时候就是组来选他,而不是他有资格选组的,他怎么能不心急。 他甚至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嫉妒,时缨这个人也未免太好运,本事平平,却是个妖修,方才陆局也说她直觉和判断力远超常人,恐怕正是因此而受到了陆局的看重,被提前预定到二组。 可这不就只是种族天赋吗?她本事平平,想来是没有多下苦功夫了,却还是凭借出身、种族,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用尽全力都想够到的。 谢繁音出来打圆场:”老杨,你怎么回事,陆局是我们的领导,领导指挥,我们服从指挥就好了,如果都有自己的主意,特案局岂不成了一团乱麻了。“ “是啊老杨,小师叔一开始也告诉我们,我们进入秘境,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如果我们不听,给我们记上一笔,进不了局里,到时候不是亏大?”张行也出来圆场面,谁知杨羽最讨厌就是龙虎山这些受重视的嫡脉弟子,一口一个师叔、师伯地唤着特案局的领导。要不是这样的关系,何以每年录取的新人,就龙虎山人最多? 他有些魔怔地看着时缨,心里想着,看,又是不费吹灰之力,她就得到了这么多人拥护,她一句话都不用说,不用做恶人,就有人替她出头了。 第50章 尸毒感染 谢繁音突然说了一句:“糟了!” 她素来性子淡定,极少大惊小怪,因此没人忽视她的惊诧,纷纷围上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被冷落在原地的杨羽心头更不是滋味,但毕竟他同谢繁音没有矛盾,且也有一起战斗的情义,不好在这个时候还说自己的事,也只能跟着也一起围过来。 “我感觉方才被抓伤了可能还是有些问题,我现在脑子里又开始萦绕着魔音了,还会没来由地产生一些恶念。” “什么恶念?”张行问道。 谢繁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露痛苦之色:“我现在只要看着你,脑海里就有声音蛊惑我,让我掐断你的脖子。怪的是,脑海里真的会出现这样的画面,真的很吓人,有些分不清真假虚实的感觉。” 这句话听到耳里,对杨羽而言不啻于一记重锤,突然将他敲清醒了。那魔音是魔物的伎俩,最擅长勾起人心中的恶念欲望,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急功近利的毛病,可是放在平时,他即便真的有所不满,也会老老实实接受上级的决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直接反抗上级安排的时缨生出这么多恶意来。 他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谢繁音,是了,被尸潮所伤的就是他们俩,谢繁音的伤口更重一些,所以反应更大,自己的只是个小口子,所以反应不似谢繁音所描述的那么明显,反而是一股润物细无声般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增长着他自身心中的欲念。 如果刚刚谢繁音没有道破她现在的处境,就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股恶念来得不同寻常! 果然还是鬼物,即便前面几次的攻击都只是小小试探,也不可等闲视之。 杨羽立刻提议:“恐怕我也着了道了,不如你们还是把我俩手脚捆住,防止我们真的被魔音蛊惑做出伤人之举。” 又对时缨道:“方才对不住,我只是太想做出点成绩,刚刚又被魔音蛊惑,对你生了不满,不应该这样的,是我之过。“ 虽然不忍心,但这两人已经中了鬼物的毒,又遭受着魔音污染,确实有可能在不辨真假的情况之下,给他们造成麻烦,既然两人都同意,张岐还是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两根绳索,将两人捆上带出去。 郦静丹是个生面孔,几人都没见过,但她也是女道,且有些年纪,并不难认,几人走过去一看便知是她,因为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了,挨挨挤挤,足有三四十人。 几人走近,又听郦静丹说道:“有部分人没有被卷入,现在还在外面,既然大家到得差不多了,你们整队一下,告诉我个确切数字,我两相核验之后,确定你们人齐了,就赶紧送你们出去,你们出去了先找欧阳治伤,然后等我们的人另行通知!” 时缨稍稍警觉,凝神一看,虽然人不少,但是也有不少身上挂了点彩,她不敢隐瞒,拉着谢繁音和杨羽过来,低声说了他们的情况。 郦静丹的神色一肃,道:“这种情况真的不能等了,你们赶紧出去,欧阳带着人在外面,有会解尸毒的人在外头!” 说着手中绿光乍现,向不远处的地面投过去,形成一个如六芒星形状的大法阵,对众人道:“走到法阵中去,我送你们到外头,所有在战斗中受伤的等下一定要去找欧阳解毒。” 众人依言站到法阵之中,便感觉周身为那绿光萦绕着,一股奇异的吸力将他们传送出去。 外面赫然是入夜之前,尚在现代社会的热闹小镇。郦静丹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做落点,他们出去了便和一股一股的游客混在一起,倒没人觉得这一伙人骤然出现的奇怪。 众人急着回到联络点找郦静丹口中的欧阳治伤,脚程很快,离联络点所在的酒店大约还有两三百米之遥,谢繁音突然跌在地上,旁边人吓了一跳,就看她手脚抽搐起来,口角溢出白沫,眼睛翻白到几乎看不到黑眼珠,就像癫痫发作一样。 她不是受伤最重的,却无疑是最早的,时缨他们赶到普宁城中跟幻术尸潮打起来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有进城。张岐当仁不让冲上来将谢繁音抄起来,急急朝联络点跑去。 却在这时,又生了变故,谢繁音似乎为尸毒所感染,又抵御不住魔音所诱,她被张岐抱起,头靠在张岐颈子附近,竟是一口咬了下去。 也亏得张岐机警,他是剑修,外家功夫极其扎实,隐隐感觉到谢繁音有了异动,下意识头偏了一下,将谢繁音的头撞到一边,这才没伤到颈动脉这个要害,只是也被咬中肩头。 谢繁音已被尸毒感染得不知敌友,只剩本能,咬住了死也不肯松嘴,竟是要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一般的狠厉,若非她只是普通人族,牙齿不够尖利,只怕此时张岐肩上这块肉就真的被她生撕掉了。 张岐也硬气,知道此时和谢繁音说什么都白扯,她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硬是顶着疼痛没有撒手,以最快速度冲进了联络点酒店,大吼一声:“大夫呢?哪个是欧阳?!!!” 立刻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赶过来,看到此情此景,和后面跟着的三四十人,眼睛都瞪大了一秒,绝望道:“这么多被尸毒感染的?” 又招呼身后的人:“快快快,抬进去,这俩得做手术了!” 第51章 医修恐怖如斯 那二十出头,戴着个眼镜,颇为清秀的青年便是郦静丹口中的“欧阳”,是个正经医修,此时面对着一群足有二十几个被抓伤的尸毒感染者,头都大了一圈,张岐和谢繁音已经被他身后招呼上来的几个人拉到里面去抢救了,时缨只当他们也是医修,没再多问。 其余人等中毒还不深,中毒后也没被魔气迷惑过,状况倒是比谢繁音轻很多,倒是时缨不敢怠慢,还是把杨羽的事也说了,便是其他所有人包扎过之后,由欧阳直接引着杨羽进了临时搭建的手术室。 谢繁音和杨羽是感染最早的,此后又在滇国王宫内被魔气攻击,还是时缨先把魔气收进宝可梦里,才把几人解救出来,想来那时便留下病根,时缨索性一起跟了进去,并向几人出示了她捕捉到的魔气。 “嚯!”那正在忙着处理杨羽腿上伤口的人一个战术后仰,”你这伤口都腌入味了,一股咸肉粽子味儿!“ 时缨憋笑,在这种严肃场合,笑了总是不好,但是当时确实是权宜之计,就连谢繁音的伤口应该也很香吧。 “别说你们这个处理方式还是有点懂行,要不是后面碰到了魔气,可能这会儿都没事了。”那人晃晃脑袋,又看见时缨手里的精灵球,敬畏道:“这便是贵单位的高新科技吗?” 欧阳斜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时缨看欧阳对这几人态度显然不像对自己人,多少有些上心。谢繁音那边刚刚处理过,魔气被拔了出来,只是她中毒程度深一些,此时还在昏迷。其他几人都在忙活着张岐和杨羽。 “我们这也算是给医修提供新课题了?”张岐放下了最开始的偶像包袱,反而变得无所谓起来,这会儿颇有些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地问。 欧阳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们学院每年分到的大体老师很多都是被僵尸咬了一口而转化,且肉身不易腐的死者吗?” 时缨大惊:”什么?大体老师不应该是自愿捐献吗?“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啦,他们就算被超度了,死状也明显与正常死者有异,放到外面会引起恐慌的,光是火葬场那一关都过不去,保不齐都要流传出都市传说了,什么烧不化的尸体之类的。” “你们还兼职佛修啊,负责给人超度?”时缨摸不着头脑,只好赞扬道:“你们人还怪好的嘞!” 迎来的是欧阳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旁边张岐咳了一声,小声给她解释:“那个……就是说……物理超度怎么就不算超度呢?” 啊这。 欧阳又来了一句:“就连真僵尸,转运回来了,还不是最后给我们处理,都习惯了啦。” 时缨硬着头皮小声问了句:”这个处理……怎么处理呢?“ “无害化处理啊!”欧阳理所当然道,时缨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解剖完直接粉碎啦哈哈哈哈哈一点也不血腥的。” 时缨:…… 是她见识浅了,医修竟是个恐怖如斯的职业。 “不过这种被尚未转化的感染者咬了的倒是真的不多见,你要是刚刚被她咬死了,转运回我们学院去,肯定抢手!” 时缨真的不知道怎么接,她认识的医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医修说话都这样,只好看向张岐。作为被另类夸奖的当事人,张岐的嘴角抽抽了几下,笑纳了。 “行叭,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夸奖呢?” 几人情况都稳定下来,时缨也没着急走,就在屋里和他们侃大山,她不算是什么社牛,但是和郑一峰处了这一段,也算掌握了一些让别人滔滔不绝的方法,她有意捧哏几句,欧阳就顺着侃侃而谈起来。 欧阳是昆仑军校的医学院出身,今年刚硕士毕业,算是出来实习的,毕竟全国上下修真界的医院并不多,而且大部分是优先供山海和神州的学生实习,而一毕业就要成为军医的昆仑医学生们多半是直接进各个战斗部门,直接给一线上受伤下来的战斗人员治疗,主打一个艰苦卓绝。 欧阳就是被分到特案局的,和他一起分进来的还有三个,却不是那几个帮忙给杨羽、谢繁音等处理伤口的人。 “那三个?在总局吧现在,这次任务就带了我出来,那仨是半路陪送的。” “送的?”时缨摸不着头脑,她发现这位医修说话真的很抽象。 “他们几个下去倒斗,被里面的墓兽追得嗷嗷的,叫我们的人中途捡到了,这不是送上门的经验吗?” 时缨狐疑地扫过几个人的面庞,确实,这几人长得,不太像修行界的人。修行界不能说是个个帅哥美女,但是要修行,需要有根骨的,有些要求严格的名门正派,根骨寻常的根本进不了门,得是根骨奇佳的才肯收。故而修行界的,除了一部分原形就长得奇怪的妖修,多半是神清骨秀之人,而这种骨相上的清秀,反馈到面部构造上,至少是五官端正,略带清秀,很难是不好看的。 这几个人相比之下就太普通了,普通到扔进人堆完全找不出来,身上又带一股世俗老练的油滑之气,与修行者的气质也大相径庭,感觉就是几个外表普通的社会人士,干着一些不违法但不一定缺不缺德的行业,看到机关领导会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上去递烟的那种社会人。 “别看他们不是正当职业,他们这个行业赚大钱的可不少!有些行业里有名望的老人说一句话,比上面的还好使嘞,正规军都做不到的事,他们野路子保不齐门儿清,是吧老崔?” 那被他叫做老崔的人“嘿嘿”一笑,看着竟是露出几分腼腆来,摆手道:“不敢不敢,咱就是为了糊口,糊口而已。” “像尸毒这方面,我们正规医学院也是近些年才取得了突破,这些往上敷糯米之类的小妙招,都是老早就流传下来的土方子,基本都是他们这些人鼓捣出来的。” 第52章 魔物入梦 和欧阳插科打诨一阵,时缨心里的忧虑并没有消除。虽说她自从进了特案局开始,就一直听人说陆见微很强,到底她并没有真的亲眼见到陆见微出手,或者说,他动手的对象和他实力都相差太悬殊了,不值一提,他略动一动手,诸如傲因、魇鬼这样在妖物里都不算很厉害的,就直接滑轨了。 但这次他要对付的可是修炼了两千余年的魔物啊,就算里面有陆见微和张合,时缨还是忍不住想着,倘若他俩真的败了,魔物不会借机出来危害世人吧? 这个忧虑的提出,直接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嘲笑。 “怎么可能啦,看你明明和陆局很熟的样子,咋完全不了解陆局的实力啊。当年他救我师父的时候,可是一人独自面对好几只千年大妖,这都没输,那魔物不过是从人化的,还能和上古大妖相比么?”张行从小是听这个故事长大的,是陆见微的激推。 “而且小师叔和覃局也很牛的,上面就是为了求稳才一口气派出两个局长,咋可能真的出问题?”杨羽也难得附和一句,此时他尸毒已清,脑子里也没有另一个意识给他灌输恶念了,反而能公正地就事论事,“我们这些新人要是在里面,说不定才是真的给领导拖后腿,没咱们在,领导也能放开手脚打不是?” “魔物之中也是分等级的,那些从深渊地狱而生的先天大魔,是最难对付的,只不过因为时空秩序所限,也无法以真身脱离深渊来到人间,能出来的多半是魔气或者幻影分身。再然后就是妖兽、器灵化魔,因为妖兽或者器灵,能修炼得道的,修为多半比普通人强太多了,堕魔也比人族堕魔要更强。最后才是庄硚这种情况,人族修炼本就受限,肉身又不强大,生生靠怨魂精血和风水堆出来的,那就好比是自己勤学苦练的修为和靠丹药堆出来的修为,即便境界差不多,实际也差很多的!” 张岐看出来,时缨对魔物这一块确实还不熟悉,索性给她捋了一遍,果然见时缨面上忧色稍淡,看起来像是放心了一些。 “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定,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真是我不太了解几位领导的能力,所以多心了吧。”时缨解释了一句,获得张行亲手绘制的安神符一张,让她安神定气。 或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时缨当夜便做了相关的梦。 梦里还是她走过一遭的普宁古城,是国破前的景象,虽然看着远不如现代都市繁华,却也热闹。 她穿行其中,就像一个透明的人,没有人看到她,那些百姓熙熙攘攘,从她身上穿过。有手拿一捧鲜艳野花,和三两好友聊天打趣,欢声笑语的少女;有挑着自家打的粮食去城中售卖,满头汗水也顾不上擦的中年农夫;也有追逐嬉戏,手里拿着小泥人、小木剑的天真孩童。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平静和乐的生活被来袭的大军打破。一个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带领着几万穿着精良铠甲的兵士,杀进城来,肆意屠戮。 那些本在肆意嬉戏的孩童死于马蹄之下,肠子流了一地;还在自家绣楼梳妆打扮的少女被从楼上拖下来欺辱,而后一刀了结;挑着担子来城里售卖粮食的老农慌忙躲避,却被劫走了全部粮食畜产,一刀砍去了半个脑袋,那些杀害他的兵士还在身后嬉笑,直如恶魔一般。 国破了,昔日王都,此时与地狱也没有什么差别。 不远处滇国王宫的位置,浓烟四起,显是走得快的军士已经冲过去火攻,里面惨叫声不绝于耳,王子皇孙,妃嫔媵嫱,应都是葬身于火海之中了吧? 时缨看得面露不忍,掩面不敢再看,却在此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魔物气息,她抬头望去,一道与火灾形成的滚滚浓烟截然不同的紫黑色气体,在王宫上空几乎凝结成实体,她一眼便认出,那就是王宫中分出魔气来诱惑他们的魔物! 那魔物不顾眼前堪比地狱的景象,径直向时缨走来。 “汉朝如此对我百姓,我化魔有错吗!!!” 那声音沉闷厚重,全然不同于先前的魔音,声嘶力竭地朝时缨质问,字字句句都好像化成重锤,狠狠敲在时缨心坎。 时缨骤然惊醒,暗暗心惊起来,她可不会觉得是自己误打误撞梦见了这些,会梦到这些,一定说明了,魔物已经渗入她的梦境之中! 在陆见微、覃局和张合的攻击之下,魔物竟还有心思来对付她这么一个小喽啰,说明陆见微几人情况估计不妙,先前的担忧又浮上心头,时缨甚至没注意,什么时候外面的月亮换了颜色,洒进室内,一地血红。 她冲出门外,想要喊几个人起来商量对策,可是宾馆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寂静,她的声音在廊上回荡,她喊了张岐、张行、玄霄子,好多人名,俱是无人应答,她一个人在空旷的走廊上奔跑,只觉这走廊怎么没有尽头。 一股熟悉的吸力,时缨天旋地转,暗恨自己又落入了魔物手中。 再睁眼时,她看见对面站着的三人,中间那人便是陆见微,左边的张合她也认识,覃副局她没见过,但看眼前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另一个自然是覃副局无疑,只是自己为何会站到他们的对面? 时缨左右活动活动脖子,却见她左边站着的是谢繁音,而右边赫然是张岐,此时这两人犹如泥人蜡像一般,面容僵硬,没有一丝活人的表情。 她余光再往旁边一看,上午叫欧阳包扎过的,在与尸潮战斗中受伤的二十余人几乎都到齐了,此时都像泥胎木偶一样,站成一个队形,而她没敢回头,她身后传来的熟悉魔压,恐怕正是那庄硚无疑了。 “陆见微,你虽然强,但对着这么多你们带来的新人,你真的下得去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是那魔物得意的笑声,时缨稍微活动了下自己手脚,只觉自己并没有被控制住。 是了,她一直在后排扔符箓,确实没有被尸潮所伤,和这些人情况都不同些。 这就奇怪了,为何把她也弄了进来,时缨略略奇怪,但魔物就在身后,也不敢露出破绽,只假装也被控制住一样呆立着。 “此处魔域是我所建,倘若你们进来三天之内出不去,管你们修为有多高,都会化成我的滋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老魔想得怪美,时缨内心吐槽,笑得也跟个鸭子似的。 不知为何,她周遭逐渐荡开一圈金光,那魔物本没有注意到她,此时却被吸引了注意力。 “哦?你并没有被我控制?那你为何会带着我的魔气?” 这魔够普信的啊,时缨内心吐槽一句,而后转过头来,她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状,心想有救了,冲着那魔物大喝一句:“你个普信魔!受死吧!” 独属于獬豸的领域向着魔物展开,重重金光之下,时缨威严得好像真正的天神。 “领域展开,六法审判!” 第53章 领域展开 这一刻的时缨突然真的理解了梦里那位獬豸老前辈的话。先前她屡屡想唤出原形来试试,没存多少正经心思,所以处处受阻,一会儿变不出来,一会儿变不回去。 这会儿她满脑子想的只有除了眼前这老普信魔,却突然觉得心念一动,原来自己都没想过能用出来的招式,竟是圆融如意地使了出来,还特别中二地来了一句领域展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是个中二病。 现在可好了,她和那普信老魔在一个六角高台里面对面,已经够尴尬了不提,台下还有陆见微、覃局、张合三个局里的大小领导。 有的人看起来像是活着,但实际上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普信老魔庄硚显然很难相信,他一个两千多年的大魔,竟是被一个小姑娘一招就拴在了一个奇怪的台子里,它自然从一开始就看出这女孩的神魂明显与其他人有异,因她没有什么突出的战斗表现,唯一一次出了点风头,用的还是特案局传统道法与现代科技结合的产品,它把这点归功于人间官府,倒是没有多注意这女孩本人。 谁知道千年老魔阴沟里翻船,这会儿竟是奈何她不得,老魔手中暗暗运起一缕紫黑魔气,因两人各自占据着台子的一头,看不真切,又有宽袍大袖作为掩盖,时缨一时间没有发现。 已经把这老魔拘在自己特域中等待审判了,时缨觉得总是干愣着也不是个事,索性开口了:“你确实就是庄硚对吧?” 老魔心想着要趁她不备给她一击逃出去,也不排斥和她多废话几句转移视线,它倒不觉得这女孩单打独斗起来能斗过它,只是台下的陆见微几人也着实给了他很大压力,还不如保留力量,逃走了再做打算,横竖这一块地方他已经经营了上千年,回头往十万大山一躲,几百年怕不熬死这些人族多管闲事的,届时又是一方大魔。 魔物的生命几与天地等长,它有的是时间。 “国破之日是个什么情景,你不是亲眼所见的么?我已经去你梦里告诉过你了。” 没有正面回答,她心里便有了点数。 “姑娘若是问我,为何要成魔,我还是那句话。”庄硚仍是一副倨傲样子,即便成魔,也改变不了,他曾是一方开国之主,自有他的傲气,“汉朝如此对我百姓,我为何不能化魔?我为何不能报复?” 它又看时缨的原形一眼:“你原形该是獬豸,既然如此,你也说句公道话,这件事究竟是谁之过?你是神兽,我愿意相信你的公允。” 虽然是这样说,它语气倒颇是阴鸷,带着重重魔压,想来,如果时缨说的话它不满意,下一秒这六角高台上就不会是这样平和的景象了。 魔物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时缨却没如它的意,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老魔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冷笑一声,先前梦中獬豸先辈曾告诉她,这些招式都是刻印在她灵魂之中的,只要使出,立刻就会知道如何去做,她方才将特域展开时,便已知道,即便台下没有陆见微等几人在,这老魔也逃不了。 六法审判,几乎等同于天罚,无处逃避,无法脱离,在这个领域里,对方对她的一切攻击甚至都是无效的,无比霸道的一个特域。 这样的特域存在,哪怕她的攻击力等同于修脚,她修个一天一夜,也够修掉它一条腿的了。 时缨正有话要问,下面陆见微却是担心,时缨刚入特案局不久,魔物也没见过几个,更是没什么正面对敌的经验,他看出庄硚不安好心,生恐时缨着了道,索性自己纵身一跃上来。 台上顿时从二人对峙变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时缨倒也不意外,陆见微一向是个靠谱又爱护下属的好领导,她头一次以原形使出特域,陆见微不放心打算上来帮她补刀也是很正常的。 “这样吧,庄硚,我从头开始说,我们先不说汉朝的事,我先问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化魔的?“ 庄硚脸上表情一滞。 它是真没想到,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这獬豸还问得这么细。 真当自己是个大法官呢?庄硚心头郁卒,暗想要不是忌惮已经到了台上的陆见微,谁管你问什么,早就给你一击逃走了,面上却只能冷冷回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你自然是有用,你不肯说?你心虚?” 说话间,六角高台周遭,便隐隐有风云翻涌之势,几道紫色电光如人的经络一样出没其间,庄硚心中暗恨,想着若是自己一击中了,觑着空儿要逃,却被雷电所阻,只怕身后这几人就追上来了,只好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死后,自然先成了鬼修,我子孙按照我留下的步骤进行人祭,我吸收精魂,化为死魔,是死后二百年。“ “哦,那就是说,在尝羌宣布附属于汉朝时,你已经成魔了,对吧?” “尝羌小儿,没有我半分英烈,倘若他有血性些,我滇国……” “你滇国早就亡了。”时缨平静地截口,“尝羌不算什么明君英主,却是识时务之人,又保了滇国存活到汉昭帝时期。” “你!”庄硚大为恼怒,又碍于陆见微在旁边虎视眈眈,不敢发作,冷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历来那些有功之将,都不会活的太好,田广明最后的下场应该也是死了吧?” 庄硚面上笼罩上一层魔气,化作紫青经络般,在额头攒动,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他不该死吗!” “田广明为了建功,屠杀数万军民,他自然有罪。但我更好奇的是,庄硚,你对他有什么报复没有?” “按照你的说法,你在死后二百年化魔,滇国一共存在了500余年,也就是说,你化魔之后,到田广明屠城之前,也起码有二百余年。” “按说,二百多年的魔,就算强不了太多,对付一个普通人族,也不应当成什么问题才对吧?” 庄硚按捺不住,恨声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庄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国民惨死于屠刀之下,才化魔报复,但是你当时实际上已经成魔,即便退一万步来讲,你也是鬼修,远强于普通人族,你大可将田广明直接咒死,汉朝来军必定群龙无首方寸大乱,你滇国的危机不就解了吗?” “你为何没有这样做呢?” “田广明大胜而归,获封关内侯,荣宠一时。你先前没有阻止,我就退一步,当你是没有办法,五万人的怨魂精血一口气吸收下去,你没爆体都是个奇迹,得此机遇,你化作大魔,为何没有报复?田广明直到十年后,才因知敌在前,逗留不进之罪自杀,这可不像魔物的手笔啊。” 时缨步步紧逼,那庄硚本就是魔物,耐着性子说这么多只不过为了转移视线,借机逃命,现在逃也逃不掉,被逼问了这么久,早就耐不住,一道魔焰直直冲时缨面门击出,这一击几乎汇聚了它九成实力,它满心里期待看到的是这个多事聒噪的獬豸头壳被击碎的场景。 一击既出,陆见微面上变色,手中物事金光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直追那魔焰而去,试图将它截下。 魔焰与金光在空中相击,直如火树银花,流光璀璨,时缨却定定地立着不动,流光闪耀之下,她的面容平静得可怕。 第54章 钝刀割肉 庄硚既然撕破了脸皮,就没想着掩饰,一击被陆见微拦下,旋即又发出一击,时缨摆摆手示意陆见微不必管她。 那魔焰化作一只黑色兽头,张着血盆大口,直冲她面门扑来,她不闪不避,冷笑一声:“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啦?” 她原本也真的想过,会不会是前一种猜想,只是自从那日魔物入梦,她便猜到,其实是后一种。 “你这老魔,满口谎言,竟然还妄想能够欺瞒于我?” “你当我这原形白化的?” 庄硚眼睁睁看着魔焰呼啸着疾驰而去,到了时缨眼前却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一般,将魔焰拦阻在外,魔焰甚至没有坚持超过三秒,便消弭于无形。 “我当你多大本事呢,我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时缨冷笑着,朝庄硚一抬左前蹄发出技能,一道真实伤害在它脸上浮现。 好大一个手印子。 连陆见微都有些惊讶,他从前并没有和任何一只獬豸共事过,自然也不了解獬豸的天赋技能,既然时缨有能力处理,也不像会受伤的样子,他索性任她自由发挥。 庄硚生前为国君主政一国,死后为魔物为祸一方,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满头青筋暴跳,只恨不得将对面那四脚兽活撕开,只是它哪里有办法,眼看着时缨那张破嘴一张一合,37度的嘴里吐出最冰冷无情的话。 “你这老登你跟我玩聊斋呢?说你为了国民化魔,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要是没猜错,几次益州反叛,都是你个老登背后拱的火吧?” 昨日杨羽被魔音挑拨,让她突然明白过来。人死之后万事皆消,庄硚就算生前曾是个合格的君主,死后想着的也只有它自己能天地同寿,主宰一方,人间界的死活,他哪里还放在心上。 国民不再是他的国民,只是他眼中可以随意取用的补品而已。 “说那话你也不害臊,你若真是以身护佑一方,面对敌军来袭,你什么也不做,就任他们屠戮百姓?你若真是为了国民化魔,你没有当场斩杀田广明,还放他回朝封侯?” “我看这事正中你下怀吧?随着化魔,你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子孙那点人祭,不够你塞牙缝了是吧?所以你几次从中挑拨,让汉朝与滇国之间生隙,派兵来打,你好美美受用那些阵亡将士,是也不是?” “你不顾子孙基业,更不惜百姓性命,都到这份上了,你居然有脸用城破之日的惨祸投到我梦中?这惨祸有几成是因为你,你自己心里没个数是吗?” 或许因为她如今已是獬豸之躯,那股血脉里天然的忠直公义涌上心头,时缨厉声喝道:”你挑动西南夷君与中央王朝相斗,致使生灵涂炭,此后两千余年更是为祸一方,残害人命无数,天理难容!“ 外面雷电交加,似是与时缨的说法相应和一般,庄硚老底被揭个干净,恼羞之下反而破罐破摔,怒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没用的儿孙,好好的家业交给他们也只会糟蹋,还不如是我!“ “等这里成了我的魔国,滇国自然也能重现,即便百姓也能得魔气而享长生,不比那些王八蛋子孙强了百倍?” 这老魔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时缨不欲与他多话,冷笑道:”少在那里废话,今天你既然进了我的特域,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庄硚气道:“不应该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吗!”怎么说来说去都是它亡,怪不吉利的。 时缨懒得和他动嘴皮子,四蹄践踏大地,六角台一阵摇晃,周遭盘旋的几道雷电渐成合围之势,将那庄硚环绕其中。 獬豸代表公义,它所降下的惩罚,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天罚,所以它的攻击也以天雷的形式呈现。 古人说到天罚,大多是天降雷电劈死恶人,久而久之,雷击几乎就成了天道审判的代名词。 只是那庄硚两千余年的修炼也不是白修的,数万精血也不是白吸的,它只是一时不防,被困在了时缨的领域内,因她具有半副神格,对魔有克制,故而挣脱不出,可是这点攻击,它实在不看在眼里。 几道紫金色天雷劈下,它只不过周身出现几道焦痕,稍稍咳了点血,魔物肉身强悍,别说吐血,就是切片了都不会立时就死,冷笑道:“就只有这点手段?” 离要它命还远得很。 时缨也不恼,嘻嘻笑道:“固然我攻击力不高,但你也出不去,又躲不开,我一点一点把你磨死就是了。” “哎,你这老登生得早死得也早,尚不知人间还有种刑罚叫凌迟吧?” “我这一道雷一道雷慢慢把你磨死,钝刀子割肉,何尝不是一种千刀万剐呢?” 第55章 实至名归 当然,她并没有实现她说出的“千刀万剐”的豪言。 这句话说出,庄硚多少有些变色,他情知自己的能力是冲不破神兽展开的特域的,这事跟当事神兽自己的能力无关,纯粹是来自神格对魔的限制,换言之即是——再弱也是神,天生克制邪魔,跟自身强弱不沾关系。 但这獬豸想弄死自己也绝非易事,况且当时令数万尸潮涌入,伤害了特案局人员的事,终究是它给自己留的一道杀手锏。 这些都是修行者,而且在修行者中间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否则也不会为人族官府所看重,成为预备人员。他令尸潮悄悄抓伤咬伤其中一部分,伤口注入自己的魔气,哪怕这些人从魔境中逃脱,只要他循着自己的魔气,无论天涯海角,都能再把他们抓回来,带回自己的魔境,受自己驱策。 现如今他们都成了行尸走肉,若是在魔境再呆三日,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它料定特案局不会放任这么多的修行者被自己废掉,必然会和自己谈一些条件。 只要有谈条件的机会,哪怕自己被这小神兽的特域限制住,也能寻得生机。庄硚冷哼一声,看那獬豸分明才得到神格不久,她降下的雷击甚至比不上自己的魔焰强劲,若非为特域所限制,它岂会把这样的攻击放在眼里?即便如她所说钝刀子割肉,恐怕也得耗时数月,她有了神格可抵挡魔域侵蚀,她那些同事可不行! 陆见微脸上同样出现了无奈之色,他和时缨相识不过数月,确实不久,至于她性格中还有这样的侧面,更是今日方知。台下还有不少特案局的新人皆遭了庄硚暗算,他不可能放任她一时意气,正要出言阻止,却看时缨趁那庄硚不注意,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稍加思索,突然明白,方才放狠话,只是因为她也知道凭自己的攻击力,要杀死庄硚是不容易的,实则是打算靠她牵制庄硚,而由自己出手除魔,倒是因为两人互相了解不多,他没能及时领会。 时缨再次开口,仍是熟悉的清越嗓音,却带上了几分真神般的无喜无悲:“庄硚,你以一己之私,害死数万性命,判定死刑,由陆见微代执!” 话音未落,庄硚勃然变色,抬手欲抵御神压,然而这一招学名叫做“盖棺定论”,把它棺材盖都扣上了,登时它便感觉到一记刻印,如同给检疫合格的猪盖上印章一样,那道有罪印记狠狠刻在它的魔魂,比泰山压顶更为恐怖的神压将它重重压在台上动弹不得。 陆见微被叫到,暗自一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眉心放出一道金光,那是他的本命印记,化作一只巨大鸟类,利爪尖喙,向那庄硚直冲而去。 因在时缨的特域之中,又是时缨亲口判定,由陆见微代执死刑,这一记攻击便如时缨自身的攻击一样,直接刻进庄硚灵魂,在场所有人无不变色,皆是听到一声有生以来听过最凄厉的哀嚎。 庄硚死了,那凝聚着陆见微近乎九成实力的一击,别说他还被时缨束缚住,便是不束缚,也绝难逃脱,它死的很快,根本没机会发出惨叫,在场其他人听见的,是来自它灵魂深处,那数万被他拘束在体内的精魂共同的悲鸣。 这一击之后,这些精魂也随着庄硚的死而化为灰烬,固然可悲可叹,但它们已经为庄硚所吸收,转化为它自身的默契,即便庄硚不死,这些怨魂也永远失去了再次转世的可能,或许于他们而言,在生命的尽头,能脱离这个将他们害死又吞没的恶魔,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那些被魔气暗伤,被庄硚又拉入魔境的新人身上的魔气被消灭,也逐渐悠悠醒转,第一个醒过来的便是受伤最浅的张岐,他毕竟不是在魔境中被庄硚派来的尸潮所伤,而是出了魔境后才被谢繁音二次感染。他醒来时,对面站着覃局和自己的小师叔,而时缨尚未收起本命神通,和陆见微两人还在高台上对着庄硚逐渐化为碎片飞灰的残尸出神,他一眼看到了台上的时缨。 天威凛凛。 那是张岐脑海中立刻冒出来的字眼。 原来他以为道行不深的时缨竟然有这样的能力,也难怪她直接被二组的陆局相中要走。 杀死庄硚后,时缨也累极,她被一股本能的冲动支配使出天赋技能中最强的特域,或许就是因为獬豸神兽的血脉里流淌着亘古不变的正义,故而见到任何有罪之人,都无法袖手旁观,方才与其说是她利用本命技能杀死庄硚,倒不如说是獬豸的天赋利用她的实体天降正义。此时冲动随着庄硚灰飞烟灭而如潮水般褪去,她的体力也如潮水一样流失,她倒下之前凭借本能对陆见微的信赖喊了声“老大”,便彻底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旅馆,这次终于不用再担心被拖进什么千年前的古滇国,守在她旁边的是苏临真,一见到她醒来,兴奋地直接冲出去叫人。 谢繁音受伤不轻,服了药,这会儿在她旁边那床睡着,苏临真出去一声吆喝,一群新人蜂拥而至,不少对她来说都只是脸熟不一定叫得上确切姓名的同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时缨社恐都要犯了。 “你这次也太厉害了!张主任也宣布了你就是这次的第一!”先说话的是和她先混熟的苏临真,不然别人也不好开口,苏临真也是在魔域被魔气感染的人之一,虽然时缨祭出本命技能困住庄硚时她还是行尸走肉,意识还未醒,但最后时缨脱力倒下的一幕却是大家都看到的。 时缨不仅是配合解决了这里的大魔,对他们也有解救之恩,是以张合向他们宣布本次培训新人的第一名是时缨时,所有人都觉得实至名归。 其他人也纷纷祝贺起来,气氛一时间十分热烈。时缨却看到外面杨羽的身影一闪而过,没有进来。 祝贺的人渐渐散去,时缨出来时,看到门外挂着一个小葫芦。 里面放着一颗丹药,时缨虽不知是什么,但是凭她现在过分敏锐的嗅觉也可以判断出,是好东西。 这大概就是杨羽别扭的道歉和示好吧。 第56章 你是特殊的 这一届的新人成了特案局历史上创造记录的一届。 其实每一届新人进单位的最后一步都是秘境试炼,而秘境试炼也处处危机四伏,有几届的秘境副本难度比古滇国这个副本更高,所以出发前,张局说的会有伤亡也绝非是吓唬人的空话。 但这一届,创造了零死亡率的历史记录。 尽管也有因为上面重视古滇国秘境,希图得到里面的镇魔法阵,而同时派出了两个副局长的原因,但零死亡率就是零死亡率,而本届的第一名时缨也成了历届特案局新人选训第一名里名声最响亮的一个。 时缨从小就是优秀学生,一路鲜花掌声见惯了,此时面对着潮水一样涌来的赞美,都有些顶不住,索性直接躲到了直系领导翅膀底下。 平心而论,陆见微真是个还不错的领导,在秘境里被她拿走领导权,当个打手利用,也没有什么不满,还和她配合默契,平时虽然不言不语的,但是对她也多半是提携照顾。 只是他如果能一直保持沉默寡言这个风格就好了。 认识不久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人不是完全没有情绪的工作机器,只是他表情管理做得好,几乎看不出来脸上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后来她也发现,这人不是完全不说话,惜字如金的类型,只是有时候客套话他不会说,怕自己误事,才多让情商高一些的胡绯代为发言,实际上他指点她使用符箓之类的法宝时,都尽量讲解得很详细,生怕她学不会。 最近,她才发现,其实这人是有一点幽默细胞的,但是不多,而且表现为一种常人很难接受的冷幽默。而且,他面对她被夸奖包围这件事,甚至还带着一定的“看好戏”的心态。 时缨泪目,早知道他是个假冰山真闷骚的领导,还不如当时祈祷他是个真冰山嘞。 “怎么,顶不住了?”时缨第一次以“报告工作”为借口躲过来的时候,就被这样一句话直接戳穿了。语气里的戏谑让她几乎以为是走错了屋见错了人。 “老大?” “回局里之后,还有表彰大会,针对表现突出的同志进行表扬。你现在就顶不住了,到时候怎么得了?” 看时缨嘴张成一个“o”型,活像条傻愣愣的金鱼,陆见微难得脸上带出一抹笑意:“你得习惯这种场合,你是二组人,以后这样的事情会非常多。” 或许是因为最近她抠城堡抠的太多了此时已经麻了,时缨甚至见机麻木地回嘴:”老大,你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人设?” “你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冷漠谜语人,你现在人设已经崩了,考虑到剧情的完整程度,希望你赶紧圆回去。” 看着时缨脸上麻木的表情,吐槽却很利索,陆见微是真的笑了出来,他相貌虽美,却好像雪山顶上那终年不化的冰雪一样,令人不敢逼视。他笑了固然也很好看,甚至更好看了,但给人的却不是什么如沐春风感,而是让时缨这种习惯了他脸上没有表情的人感觉自己见鬼了。 “组长,你别笑了,我害怕。” 陆见微笑够了,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一本正经地问:”现在呢?好一点了吗?“ 时缨表情一言难尽,陆见微却换了语气:“刚刚是逗你玩,现在是说真的。你应该习惯这种事,因为你确实很优秀。” 时缨不料话题突然走心,领导突然开始用一种真诚的语气夸奖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索性实话实说,语气有些闷闷的:“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我自己的本事,所以受之有愧。” “哦?” “就是,我困住庄硚也是用的獬豸的技能,杀死它更是靠你,这里面其实没有我什么事。没有我,换成别人得到了獬豸的技能,也能做到这些。没有獬豸,凭你的能力,要杀庄硚也不难,我能看得出来。这一切其实和‘时缨’这个人关系不大,不是我的本事,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虚得厉害。” 陆见微一直知道,自从进入修行界之后,时缨多少对自己不是很自信。他一直认为,时缨从小最好的学校一路读过来,论理不该是消极之人,只是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环境,在这个环境里没有技能傍身,所以暂时有些不安,却没想到她其实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始终是不认同的,始终认为就是天上砸了个馅饼在她头上,她自来信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勤学苦练就得到的特殊技能,才是让她不能安心的地方。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獬豸就是你,你就是獬豸,固然这个技能像是从天而降一样来到了你身上,当世之中,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用得出来,得到技能或许在你眼中不是本事,但是能用出来却是你自己的能力和诚心,如果你没有除魔卫道的信念,獬豸的本命技能你是用不了的。” 时缨仍有迟疑。 “我知道你可能是刚刚获得这个身份不久,还没有认同,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是天地灵气日益稀薄之后,诞生的第一只獬豸。” “可是这不是因为我家族……”话还没说完,被陆见微温和地打断。 “不是的,你的家族仅仅是在上古时代有一丝血脉传承下来,到你这一代实际上已经将近百代,那点血脉早就被人族稀释得极为稀薄。况且,每一代传下来,獬豸血脉就更稀薄一点,为何你的父亲、祖父、曾祖,都没有转化呢?” “时缨,你是特殊的,这种特殊来自于你自己,你要比任何人都更坚定地相信这一点。” 第57章 血脉之亲? 后续的另一次实践培训,时缨没有再参与。因为在普宁镇的时候,有部分新人比较倒霉,没有被随机拉入,少了一次成绩。三组又正好抓到了几个盗墓贼,声称在墓里发现了古怪,索性又由覃局领头带着去了古滇国副本却没能进本的几个倒霉蛋儿和其他愿意参加的新人一起下墓了。 时缨毕竟这一次风头已经出够了,过犹不及,况且她已经正式入职了,没必要和新人争夺一个培训第一的名头,还是回到内勤办公室正常工作。因她中途离开去了培训,后续的其他事宜已经由郑一峰和组里其他人处理好了,就连网络上也没再见到这件事的有关内容。 但是天魔分身和兽类怨灵终究是没有抓到,恐怕之后还会流窜作案,故没有报结案,而是继续分出人力来盯着,敖冲心不够细,但武力强悍,阿龙的蛊术有追踪之效,胡绯把控大局,陆见微离京之前就已经安排下去,这会儿正好和他们差不多同时回来。 当时有几个案子,被陆见微判定为有可能与天魔有关,胡绯他们此行就是去了先前案发的几个城市。既然天魔分身此前就在那里犯过案,自然在当地是有布置的,它带着兽类怨灵匆匆逃离,或许会到这些地方暂避风头。 时缨对此不抱希望,天魔分身也是魔,自有魔类的狡诈,况且既然几年前就交过手,又岂会不知特案局对它也有了解,恐怕还是逃到一个新城市隐匿行踪继续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但她对安排也没有异议,就算十有八九找不到天魔的踪迹,能把案情重新梳理一下,找到先前未曾注意的细节也已经很好。 她此时的注意力倒是分到了另一件事上。 她会来到京城,就是因为当时无意中卷入了一起命案,反而让她进了特案局。此事与她本人和她的家人都息息相关,自然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刚进京的时候,卷宗都在陆见微那,她只是从郑一峰口中得知了其中一个案件的情况,也不甚全面。后来她忙着训练,忙着新人培训的事,反而把此事耽搁了。 因组里暂时没有其他案子,陆见微也不见怪,反而比较耐心地给她讲起了这件事。 “你可知为何我见到你的第一时间,就跟你说起了你自己的家族?” 这事时缨记得,当时一照面,陆见微解了自己身上降头的残余,便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鹭江时家的后人。若非你家里人找上我,我也很难相信,你身上居然连个保命的物件都没有。” 她当时一头雾水,觉得这人是个说话绕弯子的谜语人,现在却多少有些懂了:“因为只有我不知道我的家族传承,实际上在妖管局登记过,所以局里是了解过的?” “不止。”陆见微表情无奈,“因为你家里数得着的,你父亲、祖父,年轻时都遭过暗算。我也真的很难相信,他们敢放你没有一点保护地在外头行走。” 父亲和祖父遭过暗算的事情,还是后来时缨给家里打电话询问的时候才得知的,她本以为祖父就是寻常的老人病,都有那么几样,父亲也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身体不好而已。 提到父祖,时缨表情黯淡了些:“或许他们以为自己都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被暗算,我还没到三十,应该不会出事?又或者是太相信现代科技了,以为现在监控普及了,我就会比较安全?“ “我曾经见过年轻时候的你父亲,其实并不像他们跟你说的,你父亲完全是个没有修为,也不信怪力乱神之人。相反,他虽不如你祖父笃信,却是使得一手好剑法,只是他是个左撇子,惯用左手剑,后来遭人暗算,左手几乎废掉了。你看他日常起居似乎没什么问题,是因为他小时候就被家人逼着改用右手,所以双手皆能书写,但一身修为却是回不来了。” 时缨愕然,直到她要随二组的人进京,家里给她的解释仍是,她父亲便不知道这些传承之事,也不信鬼神,故而没有告诉她过。 “你祖父年轻时曾经修过道,修为不次于当今的龙虎山掌教,在遭受暗算之后,每次使用道法,都加深他的暗伤,故而从你小时候开始就几乎没见过他出手了,就像个普通老爷爷,对吧?” “你父亲小时候,他修为还在鼎盛期,却力排众议不许儿子修道,就是因为他当时就感觉到,或许道法越精深,便会被反噬得越厉害。故而你父亲使得一手好剑,却没有多少内功,以为这样就能避祸,谁知也不过多逃避了几年,还是被找到了。所以他们商议之下,让你就作为一个普通人长大,你从小应该是连个散打都没练过。” “这是他们对你的保护,但是很显然用错了方式。”陆见微脸上表情无奈,“你们遭受的诅咒来自血缘牵绊,有没有修为,并不影响对方通过血脉相连找到你们,伤害你们。没有修为,只会让你在遭受伤害的时候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你祖父曾经也在我们局里做顾问,那时候还没成立特案局,我们还是隶属于国安的,但就算如今独立办公了,他毕竟还是我们的前辈和老领导。当时他找上我们的时候,我也和他认真谈过,他回去和你父也应当长谈过,方才同意你跟我修行。” 时缨听得一愣一愣:“等会儿,老大,你一下子给的信息量有点多。” “血缘?这不太可能,我们家家谱我见过,我们是十几代都是单传啊,意思就是,每一代都只生了一个,除了我爸爸,我爷爷,我太爷爷,我太太太爷爷这一条直系血脉传下来,我家连个堂亲都没有,表亲都是我妈妈和我奶奶家那边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某一位太爷爷修成了鬼修然后害自己儿孙?”时缨不可置信,眼睛瞪得溜圆,”我觉得不太合理,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那个庄硚对吧?“ 第58章 双生子 时缨和家人之间关系都极为亲密,就算父祖曾经出于保护的意思对她有所隐瞒,毕竟也不是为了害她,这会儿骤然跟她说她家族出了这样一个坑子孙的货,她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你想到哪去了?”陆见微扶额,“问题不是出在你们这一支。” 天知道她怎么会直接想到自己祖宗有问题上去,果然是刚经过庄硚的事从而对亲情多少有些怀疑? “因你家族具有神兽血统,天道规则,越是强悍的血脉,越是难以传承,很多神兽都面临生不出的问题,不止你们一家,在此之前,你家一直一脉单传这件事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你祖父仔细排查之下,发现,其中有一代,或许是双生子。” “双生子?” “在神兽的传承中,有些双生子在未出世前,会被天道视作是同一个人,故而很有可能是因此,才让你们家多出了一脉。” “但是家里没有记载。” “这正是你祖父最可疑心之处。其实你家不止是十几代单传,而是自从得到血脉开始,每一代都是单传。而到了你高祖那一辈,他生母在族谱里没有记载。” “其实我也很困惑,你家单传了几百上千年,也没有什么族人,非要搞个家谱和祠堂干什么,但这或许就是古人的一点仪式感?总之,在那一代之前,更早的记录都还能找到,唯独你高祖之母,在族谱里完全没有记载。” “而你高祖成年后,家祠开过一次祠堂,具体事宜不明,只记录了开祠堂,但既不是生子,也不是娶妻,常见的名目都没有。” “故而你祖父怀疑,你高祖是双生子之一,而那次开祠堂,目的是为了驱逐另一个。但是年代太久了,那尚且是清末的事,后来连年战乱,你家也从闽城迁到鹭江,很多记录都遗失了。你祖父怀疑,有关这件事,不是被动遗失,而是有意抹除,只是现在确实没有任何证据了。” “会不会是表亲,表亲也有血缘,我家族虽然一直没有旁支,但是总不能历代的祖奶奶都是家里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吧?” 陆见微却摇了摇头:“不,这件事和你们家族传承的獬豸血脉有关联,必定不可能是表亲。” 时缨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皱得直打结。 “这件事,我们也是通过你得到的特殊待遇,才确定了应该和你家几代以前的纷争有关,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书面证据留存,确实只有你祖父的一点猜想。” “特殊待遇?我这也算特殊待遇?特殊的倒霉吗?” “你已经够幸运了,你是系列案件里唯一一个幸存者。”陆见微将一叠卷宗交到她手里,长指叩着桌面,“正是因为他在面对你的时候,突然改了犯案模式,才让我们找到了这个人可能的来历。” 时缨接过来匆匆翻阅,只觉得手中明明只是一叠纸,却好像让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这人先前的案件里面,从买凶杀人的买家,到要杀的人,一个都没放过。” “是的,他一贯的作案模式是,先按照买家要求,杀害被害人。而后,将买家本身的神魂作为报酬收走,一个不留。” “所以你发现你的特殊之处了吗?”陆见微语气淡淡的,“我们调取了那天的偷拍摄像头,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想过杀你。一开始是试图让你握刀杀死纪卓成,后来发现无法完全控制,才将你放下,操纵纪卓成自杀,让你成为唯一的嫌疑人。只有在你进了警局之后,才通过言降的手段,在你想说出真相的时候掐住你的喉咙。但你当时是否也能感觉到,它并不能直接置你于死地,只是让你忌惮不敢开口。” “他想要的不是你的神魂,反而是意图让你蒙上难以洗脱的污名。” 时缨沉吟一阵,道:”他想要我蒙上罪名,从此让血脉不再认可我?“ “老大,你先前也说,是因为我本人有除魔卫道的意志,所以才能使出獬豸的本命技能。反过来我是否也可以这样猜测:倘若我身负獬豸血脉,却心术不正,犯下罪行,血脉也会不再认可我,离我而去?” “这就是你说,一定是我家祖上多出了一脉的原因?因为现在仅存的时家人只有这两支,一支是我父祖到我这一脉,另一支是那个所谓多出的一支。倘若我被獬豸血脉所厌弃,那么下一个传人,就会出现在他们那一支?” “这是我和你家里人共同的猜测,但目前没有证据,做不得准,只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思路而已。” “但是直接杀了我,我们这一脉也是没有传人了啊,还不是要落到他们那一脉吗?”时缨不解道。 “獬豸血脉克制一切阴邪之物,杀你恐怕并不比陷害你容易。况且,国家早就开放了全面二胎政策,这几年连三胎政策都开放了。你若死了,天道若不想让獬豸血脉从此断绝,或许会容许你父亲再生一个。” “届时幕后之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时缨被噎住,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半天才开口:“现在还有关于幕后之人的其他信息吗?就只有我家这个渠道的?” “他不是开了网店吗?从app方面没有查到什么吗?” “用了代理网址,而且那个购买链接也被鬼遮眼处理过,app方面根本记录不到数据,寻常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的推送里。” “只有被他选中的人,才能在那家店看到杀人链接。” “鬼遮眼……”时缨喃喃自语,“会不会说明他是鬼修?毕竟如果真的按照我爷爷的说法,这人起码得一百五十岁往上,常人很难有这么长的寿命,没准已经化鬼了。” “这是你爷爷的另一个猜想,他猜的是,你高祖和这位的生母,才是那个鬼修。正因为此,双生子中的一个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机,才能瞒过天道,以双生子降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家谱上没有这位生母的名字。” 第59章 二组招新 时缨带着满脑子疑问和猜测离开了陆见微的办公室。 年代太久,再加上或许是被有心人刻意掩盖了,给他们的求证又增添了难度,所以在他再次浮出水面之前,这一切的猜测也只能停留在猜测层面。 走出去几步她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忍不住倒回陆见微办公室门口,盯着那张过于昳丽的脸看了半晌。 陆见微看她回来,以为还有事,但是等了一会儿,不见开口,疑惑道:“怎么了吗?”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时缨,她表情怪异道:“没……没什么。”又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完全看不出任何年龄感,但是他刚刚好像说见过年轻时候的我父亲诶! 时缨内心剧烈波动,她早就考虑过陆见微、胡绯他们几个妖修,肯定不可能像他们的外貌显示的那样年轻,但是毕竟外观上确实还是年轻人的样子,她如果不去往深里想,也不会考虑到跟同事可能差辈分这件事。 陆见微被她打量得有些起疑:“你这是……” 话音还没落,就看时缨神色仓皇地走了,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 陆见微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外貌年轻的老妖怪”这个tag,看时缨走了,还以为去工作了,颇觉有些欣慰。 如果要说他在组里还比较看好谁的话,也就是时缨这个新来的,老队员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用思考都知道他们的短板和上限在哪里,但是时缨还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在全都是武斗派的二组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珍贵的脑力派。 当年因为本组经费给的不多,错失郑一博这个高学历科研人才,一直是陆见微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随着这几年各地特殊事件频发,总局的五个大组和各地分局都在扩招,他手头这几个人也确实看起来不多,用起来恨少,很该再添几个了。 特案局招人是有一些没有跟新人们明说过的潜规则的,每一届培训的前20才能留在总局当外勤,剩下的新人,要想做外勤,就要先去分局实习,满两年成绩考评在前列的,可以调回总局;而若是想在总局,就要先做内勤,熟悉事务,然后等待半年一次的转外勤考核。 时缨走了特招,而且在新人培训中拿了一个实践第一名回来,是有资格直接留在总局外勤的。而今年陆见微也不打算再佛系下去,总局外勤一共能留10个或者11个人,他得直接跟上面开口要几个。整个总局就数二组人少,要求添几个生力军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正欲给总局几个同为妖修的顾问打电话商讨这件事,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好像是有两个人在吵架。陆见微一向没什么领导威严不可侵犯的架子,但是在他这都是各组组长办公室的一层吵架确实有些奇怪。 奇怪就奇怪,陆见微并没打算出去看,无论是谁吵架,只要与他无关,他就不会干涉。 很可惜他今天猜错了,事情还真与他有关。 带新人下墓的三组覃局回来了,招考的新人里也终于决出了第一名,如大家事先所料,是张岐。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当然也不关陆见微什么事,坏就坏在,本来早就已经说好了要进一组跟随师伯和师叔的张岐突然变卦,闹着要进二组。 新人和组长是双向选择,本来是规定,但是每一届出身龙虎山的弟子多半都跟了一组,这也是惯例,自己山门的弟子被撬,张局自然有些恼火。而且不止张岐一个人,当时和时缨走到一个小队里的几人,纷纷要求进二组。张岐和张行是本届前十名中的两个,按惯例有资格直接留在总局当外勤,这会儿正和师伯闹得不可开交。而谢繁音在两次活动中表现都平平,武力值也确实不高,自己掂量着如果去了分局当外勤,危险性还是有些高,不如在总局内勤。杨羽虽然提交了希望进二组的意愿,但比起在总局内勤,他更想在分局或者办事处历练一番,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再进总局。 张局年过四十,是个外貌颇为威严的中年人,在师侄面前又是长辈,此时揪着两个师侄苦口婆心道:“一组又不是不给你们机会,你们进来也一样是外勤,还有我和你们小师叔带着,到底是哪里不好,你们非要去二组?难道我不提携自家弟子?你问问你们师叔,我知道,你们必定是觉得陆局更厉害,我也承认,他修为在我之上,可是他没有指点别人的经验!他一向是单打独斗的,别人修为不够也配合不到他,而且他是妖修,本不精通我们道门的本事,你们留在师伯这里,师伯会不对你们上心吗?” 张岐最怕的就是师伯格外关照,否则也不会拉着张行商量说要去二组。他此次古滇国幻境一行,多少有些感叹师门对自己太过偏爱,太过关注,以至于自己多少有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那意思,又亲眼所见陆见微杀死大魔,自觉这样一个严格且强大的领导更能带领自己,因此不管师伯说什么,都紧紧抿着嘴,硬是不松口。 相比起他来,张行其实只是觉得幻境的五人小分队相处着还不错,大家又都是年轻人,没有辈分差别,氛围会更轻松随意,故而其他几人都选了二组,他当然也跟着。师伯当然关照他们,但是跟着师伯,自然要处处小心,不要被长辈抓到出错,否则师伯给山门告一状,师伯、师父一起训自己,那不是没了活路了。他为人也机灵些,只是说好话,却不提要不要更改自己的意向。 张局说得嘴皮子都要磨破,也没见什么效果,实在气个半死,转换思路,揪着两个熊孩子直接杀来了陆见微这里,倘若陆见微给自己一个面子,说不要这俩熊孩子,他俩想进二组而不得,自然也就老老实实回到一组了。 谁知道这人突然换了风格呢。 陆见微沉吟一阵:“果然是想在二组吗?须知特案局的工作,每个组都是差不多的,二组的工作并不比一组容易,人也少一些,你们进来了或许要更为艰难。” 张岐一向是个迎难而上的主儿,闻言直接道:“陆局,我进特案,本就不是为了工作轻省的,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做到最好!” 看着这张年轻而激动的面庞,陆见微不置可否,又问道:“你呢?”目光是看向张行的。 两个年轻人还心里打鼓,不知陆见微会不会收他们,张局和陆见微却是已经相处多年,知道这就是有在考虑的意思了,心里惊涛骇浪,但因答应了两个师侄,这件事听陆见微做主,他不再过多干涉,也不好此时开口。 张行也很爽快:“陆局,我也一样!” “那就先这样吧,如果能力不行,我会要求换人,你们先去找时缨报到,她会带你们办完手续。” 第60章 差辈分 两个新人自然是欢天喜地去找时缨办手续了不提,留下张局和陆见微在屋里面面相觑。两人多年同事,张局心里一直多少有些瑜亮情结在,只是张局毕竟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领导了,虽然师侄闹着要去隔壁组让他多少有些没面子,但是木已成舟,也不至于太失了风度,只疑惑道:“我这两个师侄有何格外突出的地方吗?连陆局都答应了留人。” “我这里人确实少了一些,如果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今年能留在总局的,我需要至少两个或者三个。” 想想他二组那小猫三两只,还有一半以上的妖修,张局心气稍微平静了一些,每届想来一组的人总是最多的,没了两个师侄,前十里也还有两个龙虎山的弟子,还有昆仑、茅山好几个大派的弟子,想来还是更愿意进一组的。 张岐和张行来到内勤办公室,郑一峰和时缨正在侃大山。 “说啥呢,这么热闹。“张行是个自来熟的人,虽然里面有一个他不认识的郑一峰,但看着和时缨很熟的样子,那就相当于和他也很熟,”我俩来办入职。“ “你们不是要进一组的吗?”时缨在特案呆了这一段日子,多少也是知道,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多半是要进一组,更何况张岐和张行又是张局的师侄。 “害,在一组的话,师伯天天看着,还有师叔,随便给我师父告上一状,就够我喝一壶的了。我念了四年大学放风惯了,要是进了一组在师伯眼皮子底下,那不跟念了大学之后又回高三复读似的吗?” 相比起白肠白肚有啥说啥的张行,张岐多少矜持一些:“那天看到陆局降妖除魔,很是向往。” 张行“嘿嘿”一笑:“这不也是你在这,咱们多少算混得挺熟的了吧,都一起经历生死了!而且二组大家都很年轻,也不差辈分,氛围应该更轻松一些吧。我实在不想出来工作了还让人像小孩一样盯着了。” 这话要是放在今天之前说,时缨当然会说:“是啊,组里气氛挺好的,大家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也容易。” 但是今早想得略多之后,她现在是真的说不出来了,忍了又忍,把说领导八卦的想法按下去,艰难微笑道:“呵呵,可不是吗。” “我先带你们把手续办了。”时缨拿了一沓纸质文件出来,按照当时胡绯和郑一峰带她办入职的顺序挨个找部门盖章,好在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进特案局,倒是省去了录入信息这一步,手续进行得很快。 “我们组内勤的办公室就是这里了,外勤的话,在楼上,比起说是办公室的话,更像休息室或者值班室,有案子的话大家才会在那边。” “下班你们找好落脚的地方了吗,不行就先在局里宿舍住,就在楼下。”时缨终于也当了一回前辈,事无巨细地跟两人交代着,办好了手续,又领两人上楼去认人。 张行也是不见外,哥哥姐姐一顿乱叫,时缨在见到胡绯和敖冲时,却忍不住又想起自己早上想到的那个问题。 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年轻,但是很可能是个老妖怪啊,看着张行在那边随地大小哥的乱叫,时缨的表情还是没忍住有些怪异。 倒是张岐发现了她表情有异,只是他做人周到多了,当着众人面,没有问,倒是在时缨领着两人下楼时,在楼梯间问道:“方才我看你表情有点怪,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吗?” 时缨本想打个哈哈混过去,看着张岐认真的神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横竖在楼梯间,也没有别人,小声对两人说道:“老大、胡绯,还有敖冲,都是妖修。” 张岐点点头,不觉有什么:“看得出来啊。” “就是……妖修……怎么说呢,可能会比外观上看起来稍微大那么一些,你是知道的吧?” 张岐表情更迷惑了:“这是当然啊。你为什么这副表情,看着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时缨纠结道:“我意外发现……就,我一直当平辈相处的,很可能是跟我差辈分的老妖怪,我一时间有些……” 张行突然警觉:“不是,等会儿,你好像也是妖修吧?” “我是妖修,但是当妖修才几天,我年龄的确是二十五啊。但是组长他们就……他很可能比我父亲还大,但我一直没往这上想,会不会显得有些没大没小的。” 因江城的案情有些不明,陆见微本来是打算带时缨出差一趟,毕竟是他们组少有的带脑子办事的人,还是可以培养培养,但张岐和张行突然加入,不好对新人太差别对待了,就想着干脆三个一起带出去。 他在局里办事,因不想让自己的妖力波动给局里的防卫增添什么负担,能走路一般都会选择走路,正好听到了三个新人嘀嘀咕咕。 “差辈分”、“老妖怪”、“没大没小”。 饶是陆见微一向不太在意年龄身份,此时多少也有些无语,妖的年龄不是这么计算的,但因时缨一直以来都是人族,才转化成妖族,他也没法说什么。怕三人尴尬,索性又遁去了,直接到了内勤办公室等他们。 几人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方才他们还在嘀咕的顶头上司,这会儿就坐在内勤办公室等,虽然他们嘀咕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旁人听到,陆见微表情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三人还是齐齐心虚了一下。 “江城的案情需要过去查,你们仨跟我出差。” 第61章 车载空调 他们要去的江城是中部最交通最发达的省会城市,途经的车次很多,几人下午出发,晚上到了华中分局。 八月的江城已经十分闷热,下了车有种进了高压锅的错觉,华中分局同时处理中南、西南两个区域的案件,镇压的怨气有点过多,为了避免给市民带来影响,选在了一个城郊位置。历来被来办事的同事吐槽得很厉害,打车人家师傅都不愿意去那么偏的地方,因为回来只能空车,跑一趟不划算。 实在被吐槽得太多了,华中分局索性狠了狠心,用他们创收的资金作为经费,安排了4辆小面包分别守在江城的4个主要车站,江城车站实在太多,不知道外地同事会从哪一个进武汉,只好都安排上,因为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经费,还是专门买的出过事故的二手车。 陆见微不是爱背后说人是非的人,其他三个更是纯纯的新人,他们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来接他们的同事实在太能聊了。 开着车子接他们的是去年统考之后去了分局的一个成员,陆见微记得他,叫叶淳。他在实践培训里表现确实很一般,本来不该是能让人记住的水平,但他实在太能说了,是个碎嘴子,凭借一张铁嘴硬是给自己说出了记忆点。修行者大多是不该说的不说,有一些从小修炼环境比较单纯,人有点社恐的,甚至该说的都不说,像这种该说的不该说的稀里哗啦往外倒滔滔不绝的,对于几人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一上了车,时缨就感觉不对,怎么大夏天的,也没听到车里空调声,却觉得寒气逼人呢?她自从开始学着修炼,多少有些辟寒辟暑的功能,方才出站虽然热浪扑面,她也没觉得像从前来旅游时候那样热到受不了,怎么到这个车里突然这么冷? “领导,对不住了啊,局里那点经费基本都赔偿出去了,这买车的钱还是我们自个儿挣回来的,但是这破地方车站太多了,隔得又都不近,局里就说每个车站必须有个车等着接,这不是吗,就只好在车上头动点歪心思。” 陆见微不置可否,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范儿端的很足,时缨看了看旁边两人,感觉还是只有自己能接过胡绯的工作,忙笑着开口:”没事,这不挺好的吗,这空调连点嗡嗡声都没有,效果还挺猛。你们从哪淘弄来的?“ 几人都没说话,张行坐她旁边,一副一言难尽表情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叶淳乐呵呵的,还是那种没心没肺傻开心的语气:“妹子,你抬头。“ 车顶是密密麻麻的繁复花纹,时缨只是盯着,就感觉那些花纹在流动,俨然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小世界,流淌着生机,而花纹的中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人脸。 时缨:!!!!!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叶淳嘿嘿一笑,还有几分羞涩腼腆:“这还不是为了省点钱吗。这个车当时在高速出了事故,里面配件基本都损坏了,我寻思坏成那样卖家也不敢卖高价,而且当时高速出的连环车祸,我们一口气买了4辆,花不到一辆的钱。不过我们自己人复原的嘛,难免有些地方修不上,车载音箱空调都不能用了,怕来的同事嫌热,这不是就……” 时缨满脸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字,勉强称赞道:“你可真是个宝才省钱小能手,你们领导算是捡到鬼了。” “那你们就直接把连环车祸的死者拘在这里?”看那张人脸明显是撞击之后的惨状,张行一脸震惊,“这可不是修行者该干的事吧?” “害,兄弟,你想哪去了,这哪能是死者,这是凶手!连环车祸就是他引起的,我们把无辜的亡灵超度了,他得在我们这坐牢,横竖这牢嘛在哪坐不是坐,我们就把他拿出来分别安在四个车上,当空调用了。” “他自己也是一个高速车祸的受害人,本来也是该同情的,可是谁让他死了之后化成了怨鬼,也不让别人活呢?他死之后就守在他自己出事的地方,嘴里念叨着凭什么我死了你们还能活,然后给路过司机制造幻觉,很危险的,出了几次车祸,直到连环车祸那一次,现场调监控情况太诡异了,交警那边才联系到我们,我们才知道他化了鬼在这边作祟。” 几人听得唏嘘,但叶淳说着说着又嘿嘿嘿地乐起来了。 “你笑啥?” “我就是说,你们赶得巧,正好赶上了鬼头这一辆。他被我们带回局里监禁之后,魂体被炼化成四块,还有鬼手的,鬼脚的,还有一个鬼肚子的,封在车顶都看不出来是啥。还是你们赶的这辆好,霸气又炫酷!” 时缨深感她和这种社交恐怖分子难以交流,但是看着另外几人都不像可以代替她沟通的样子,硬着头皮换话题:“你们的经费是自己创收?咱们这种单位也是允许的吗?” “不自己创收我们就要死了,现在上面拨款的部分只够勉强把我们的工资发了,剩下的都赔出去了,你是不知道,就中南西南这一块,云贵川渝的,风景区特别多,在哪打了架不要赔钱?动不动好几十上百个达不溜就赔出去了,要是不创收,我们单位连食堂都快养不起了,我们从外面工作回来连口热饭都没有。” “就我去年刚来的时候,厕所都没有卫生纸,跟我说上面批的经费不够用了,让大家自行带纸。审讯室的一排大灯不亮了,我们干脆是找了个会发光的法器顶上的,就为了省那俩灯泡钱!” “这么艰苦?!”时缨也吓了一跳,“后来呢?” “后来我来了啊。我给你说,我们头儿修为是厉害,但是这做生意头脑是真不行,在我们附近开了个农家乐,想创收。出发点是好的,但能不能先别出发,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又被我们局的煞气一冲,谁乐意去啊?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哪怕他们不懂,但是身体会告诉他们不要靠近。就我们那个农家乐,一年365天起码360天是淡季,现在已经当做训练场地使用了。” “那你来了之后呢?你把农家乐给营销起来了?” “我让头儿派出了几个联络点,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卖奶茶点心,年初刚回本,就买了这个车嘛。” 第62章 天魔的猎犬 和叶淳痛苦地交流了一路,好在几人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江城的晚高峰已经过了,否则这种痛苦还要延长一阵子。时缨感觉最近自己的社交限额已经快到顶了,需要躲起来一段时间不见人才能好转。 分局穷归穷,地方确实不小,楼顶做了两层的宿舍,分局局长赵局还热情地表示如果不愿意在这住还可以去体验下附近农家乐,那笑容里的热切让时缨有些恍惚,总感觉这位赵局并不是像叶淳说的那样经营头脑不好,他只是单纯地热爱农家乐。 “各自休整一下,明早9点跟分局的人开个会。“ 陆见微是个还算体恤下属的领导,不会要求别人晚上一定要加班把事情做完。但是就时缨这段时间的了解,他一定是已经基本掌握了案情,甚至可能现在还在忙着案子的事,她想了想,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门。 三个人直接在走廊打了个照面。因为跟鬼同车,虽然不用怕它害自己,它也没那个本事,三人还是都觉得怪晦气的,回来先都洗了个战斗澡。张岐和张行想得稍微多一些,因为他们进入二组之前,陆见微曾经直言“不行就换人”,让他们总觉得还有一种危机感,自己还在考察期呢,还是要多做一点才安心。 就这样,洗澡的时间差不离,三人都想着自己稍微表现一下,结果表现到一起去了。 “这是案件材料,你们先看,看完之后一个一个汇报。” “自杀的。”时缨匆匆翻阅了一下,奇怪道:“当然我不是说自杀的案子一定没有魔从中作祟的意思,但是很难被发现呈报上来吧?这种案子首先肯定是报警,到分局或者派出所,如果没有明显异常,就会直接按自杀结案了。” “一般来说是这样。”陆见微表情淡淡,可能是因为头发还湿着的缘故,时缨总感觉他今天看上去格外温和一些,像是罩着一层朦胧水雾一样,湿润而柔和。 “是因为,这几起案件都和普嘉实业有关吗?”张岐仔细看了一遍。 “当时第一起案件的确按照自杀结案,但是很快发生了数起,一开始警方怀疑过是不是什么蓝鲸游戏之类的又流入了江城,但是经查,这几人身上也没有一般自杀游戏会要求的自残行为的痕迹,也没有自杀游戏流入的其他迹象。“ “但是怪就怪在,警方几次调查案件,明明是住在不同区域,职业、年龄、性别都各不相同的几个人,排查他们社会关系的时候,却每次都调查到了普嘉实业。” “普嘉实业那边的回复是,他们是本地最大的几家民营企业之一,涉及的行业也很多,普通人容易和他们挂上钩,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如果很正常的话,他们这一趟肯定不会来吧。时缨内心吐槽,又问道:”那就是在排查过程中确实出现了异常,所以分局上报了?“ “当时发生了剥皮命案,我怀疑和天魔有关,当时让各地分局、办事处都上报异常案件,这个案件当时的负责人还是公安的同志,公安那边也对普嘉实业的老总有所怀疑,但是通过正常的刑侦手段根本查不出什么异常,所以把案件报到了分局,分局在那次就上报了。” “后来我们去滇省之前,我就已经让胡绯他们三个到处排查异常案件,他们排查了一通,有一些已经确认不是,也有一些确认是天魔所为,只有这个,胡绯跟我说的是,她也怀疑,她没见过这样的邪术,也没有任何证据,但她确实和警方怀疑同一个人。” “这就是我们这次会过来的原因。”陆见微语气一直保持着平淡,但是几人越听越觉得,此次江城的案件,很有可能十分凶险复杂,难以查明。 “我需要的是你们尽可能配合我,多用脑子,多想,如果有什么想法,不要觉得不合常理就不敢说,这个案子如果合常理,不会到我们手里。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像军训一样异口同声地回答,随即把自己也逗笑了。 “老大,不然我们还是先放下证据不证据的事,我是这样觉得,就是如果我们是法院,那我们当然要做无罪推定,但是我们是查案子的,不妨先这样想,如果我们就认定这个老总,叫翟常林是吧,就认定他是凶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人做什么事一定会有自己的目的,就算他是天生坏种,起码也是出于让自己愉悦的心理,因此他们会选择能让他们满足的受害人,这就让受害人会有一个标准。但是我注意到,这次的受害人各个年龄层都有,十几岁也有,六七十也有,男也有,女也有,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这些被害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才会让这么多不同的类型都符合他的杀戮需要?” “而且当时我们要求上报异常案件,是要求和天魔有关的异常案件吧。如果和魔物相关,那应该也是魔物利用了翟常林的某一个弱点,他的某种超出常人的欲望、贪念、恶意,才会让魔物相中他作为自己的猎犬。” “猎犬?”张岐两人第一次听天魔的事情,虽然几年前天魔分身出现,龙虎山也参与诛魔,但是终究没有让他们这些小辈知道。 “是的,猎犬。”时缨冷静道,“从上一个案子我就发现,天魔其实对受害人没有自己的偏好,或许对于魔物而言,只要害人就已经满足了它们的需要,它不需要挑剔。所以比起自己挑选猎物,它是让它选中作为自己的刀的那个鬼物,如上次的动物怨灵,自由地挑选它想杀的人。” “这些被它选中的鬼物就像猎犬一样,捕猎回猎物,但是最终的好处却还是落在天魔自己的手里,这是我做这个比喻的原因。” 第63章 妖管驻点 “像这些纵横商场的富豪,普通人看他们求神拜佛,时不时还被冒充高人的神棍骗得团团转,只觉得好笑。但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的所求太大了,已经不是用正常人间界的手段可以解决的了,才会寄托于超自然的力量,求助于这些所谓的大师。“ “这个翟常林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这些人来杀害呢?” 几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翻着手里的资料。 “几个被害人死亡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是被送到公安局验尸之后反而都诡异地消失过一段时间,找回来之后,身体的一部分就丢失了。”张岐说出了他认为的案件中最有问题的地方。 “那就是说,这几个人确实有可能就是自杀,但是他们会自杀是因为受到了蛊惑或者逼迫,被迫选择了自杀,他们死后,翟常林从他们身上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公安局内部肯定会有很多监控,但是,这些尸体突然消失后的去向却没有任何监控拍到,后来又离奇出现,也没有任何监控拍到,好像就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一样。就算凶手手眼通天在公安内部有关系,只怕也做不到,倒是让我想起当时我那个案件里出现的鬼遮眼。不过有能力做到这个的,除了鬼修,应该有不少妖兽也可以。”时缨补充。 “不如我们再调查一下,翟常林的发迹之路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从某一个时间点他突然得到了本来不应属于他的机会之类的,或许那就是他与魔气接触的开始。”张岐试探着提出。 陆见微点点头:“那么明天的安排,你们两个先去公安局,调出当时的视频影像资料,解除鬼遮眼的法术你们应该会,不需要我多说。普嘉实业的发展过程我会留意,明晚再碰头。” 他一句话给张岐和张行派了活儿,然后看了眼还坐在那里没动的时缨:“明天你跟我进妖界,有些东西需要查证。” 几人离开陆见微的房间,张行小声嘀咕:“还以为至少会给我俩分一个有经验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我们兄弟俩自己摸索。” 时缨苦笑:”这里除了老大,还有谁有经验,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也只参与过前面一个案子,比你们早一个多月办入职而已。“ 次日,张岐和张行认命地让叶淳给他们捎到市公安局,开始查监控。而时缨则是跟着陆见微通过结界进入了妖界。 有日子没回过妖界了,自从开始新人培训,时缨多少就有些避嫌,没去过空桑城里陆见微的豪宅。不过他们从江城走,落点肯定不在空桑了。 时缨本以为妖界大多数地方还比较蛮荒,只有空桑市算是被开发得比较好,相对文明程度高一点,但是眼前的城市,看着虽然说不上繁华,却也和人间界一些大城市的老城区差不多。 “这是妖界的哪座城啊?”时缨好奇问道, “中都,在中央区,和空桑是跨区的。因为连接点落在江城,故而中都取名为江夏。”陆见微解释,而后走到最近的公交点抬手招了一辆滴滴打豹。 “去妖管驻点。”然后跟时缨低声道,“你拽住我,别掉下去。” 时缨还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豹豹开始奔驰,她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直接一把抱住陆见微的腰,死死扣住不动,才没从豹豹背上被甩下去。 这豹妖风驰电掣的,也亏得陆见微还能坐得稳,时缨从豹背上下来,头晕眼花,忍不住问道:“你们就没考虑给背上安个轿厢吗?不然把人甩出去了多危险。” 豹妖是个有长眼线和水汪汪大眼睛的漂亮豹,闻言睨了她一眼,耿直道:”在妖城里能生活的比较好,有钱坐滴滴打豹的,一般实力都很强,怎么会被豹甩掉。“ 眼前是妖管局当年设在妖界的驻点,后来妖管局被特案局并入,驻点也就由特案接手,和他们在人间界的那些办事大楼处处透露着贫穷不同,这座大楼就气派得多了,单看外立面都觉得金碧辉煌。 “以前江夏这边驻点的负责人是个孔雀。”陆见微突然冒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来,时缨却立刻懂了,他在给她解释这里的大楼为什么和人间界风格如此迥异。 “所以这个大楼的色调是按照绿孔雀的配色来设计的?”时缨小声问,看着陆见微点了点头。 “陆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对着陆见微一拱手,“您请。”引着两人进了大楼。 大楼的内部果然比外部还夸张,虽然时缨已经从陆见微那里知道,妖界的矿脉比人间界丰富得多,因此在人间界看来已经很大很闪耀品质很上乘的宝石,放在妖界也只是随处可见,没比石头强哪里去,但是眼看着妖管驻点的室内随处可见的足有拳头大的各种宝石,她还是忍不住酸了。 “真的好大好闪,就没有来这边办事的妖忍不住抠下来一个带回去吗?” 陆见微没说什么,倒是前面给他们带路的妖管工作人员轻轻笑了一声:“当然是有的,尤其是各种鸟妖,很难抵御这种爱叼走闪亮东西的本能。” “结果被我们孔局发现了,气的孔局化出原型追杀了那小鸟妖好几十公里,啄掉了那鸟妖的尾羽。当时正是鸟类求偶的季节,那鸟妖被啄秃了屁股,当时气得昏过去了,一整个求偶季都躲着不敢出来,不过这也是前些年的事了,听说那鸟妖至今还是单身。” 时缨听得满脸一言难尽。 “这些宝石在妖界价值不算高,但每一颗都是我们孔局的心爱之物,否则也不会拿它们来布置大楼,姑娘如果喜欢,可以开口问问孔局能不能割爱,但千万别自己动手。” 时缨尬笑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开始吐槽:“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果然是孔雀,就算成了妖界大佬也改不了这种炫耀的毛病。” 突然一道心声陡然插进来:“是吧,跟个暴发户似的,还在妖管大楼炫他这暴发户的品味。” 时缨骤然听到心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她是万万没料到,陆见微居然也有背后偷偷吐槽别人的一天。 第64章 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呀 陆见微心里吐槽着别人,表面上却还是端着一副无波无澜的冷淡表情,好像那个在心里吐槽孔局是暴发户审美的人不是他一样,时缨也意识到她反应有点大了,忙把震惊目光收回。 那工作人员走在前面,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到了一个顶上镶嵌的宝石足有个棒球帽大的拱门,他停下脚步,回头微笑着对两人道:“二位,孔局就在里面等着。” 还没等时缨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的时候,那工作人员友善的笑容一变,带上了几分诡秘,而时缨只觉自己好像被一下子投进火炉一样,伸手欲抓住身边的陆见微,却是无果,只有她一个人极速下坠。 眼前场景骤然变换,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吐槽暴发户品味的妖管驻点大楼,而是一个铸剑池,熊熊烈火在池中燃烧着,池子里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金属被炼化的金水,时缨目眦欲裂,这要是掉下去,只怕铜皮铁骨都会被烧化吧。 她这一阵练功多少有些所得,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住了身形,向远离铸剑池的一边落去,谁知道还未及落下,那池边骤然出现了四头异兽。 准确的来说或许是一头异兽,因为四只异兽生的一模一样,都是状如西方描述的恶龙模样,但拥有两个头,就连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怒吼着朝外喷火,时缨怀疑,这四只双头龙根本就是同一只,在幻境之中分出了4个幻影分身! 若是此时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太后知后觉了。这妖管驻点的孔局只怕是要掂掂她的成色,看陆见微没有阻止,就知道,大约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说不定陆见微第一次进这个大楼,也是被这样摆了一道。 想明白没有生命危险,她却也没办法不焦虑。诚如眼前所见,人家就是要试试你的本事,再决定是否给你足够的尊重,在强者为王的妖界,这有错吗? 确实没有。只是和她的观念不一致而已,但无论如何说不上有罪。 而她的本命技能偏偏是需要判定一个人有罪行,然后才能将它拉进领域,利用技能进行攻击,倘若她也认定这人没有错,那她的真实伤害对对方就是不起效的。 离她最近的那只双头喷火龙,金色的竖瞳盯住了她,大吼着朝她直冲过来,时缨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将身体向上一跃,堪堪避过一道火焰,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勉强落地。那双头龙却不管她看上去有多狼狈,一击不中,转过身又是一道火焰。 孔局的想法不能说有错,只能说是妖界常态,因自己也是妖修,孔局估计以为自己是能理解的。时缨苦笑,偏偏她是个除了本命技能以外,什么都用不了的废柴,看着再次朝她汹涌而来的火浪,时缨无奈掏出符箓反击。 好在陆见微作为领导还是很体谅她这个菜鸡的,因为怕她在滇省出事,给她塞了厚厚一叠符箓,时缨跃至半空,抬手一道符箓掷了出去,与那火浪空中相撞,火花四溅,在空中激起一团爆炸,化作火雨点点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凹痕。 偏偏掷出去的是一道火符,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时缨看着那双头龙丝毫不躲不避,竟是将那火雨直接吞下,便知不好,但情势紧迫,她根本分不出闲暇从一沓符箓里挑一个能克制火焰的。 时缨狼狈躲过两次攻击,第三次却不知如何是好,手中随手抓到一个符箓掷了出去,便朝剑池方向疾奔!她也发现,这四只双头喷火龙虽然在此处守卫剑池,但却不敢随意接近,或许是因为剑池的温度太高,连它们都有所畏惧,又或许是因为那把剑,应当是难得的神器,剑气所慑之下,就连异兽也不敢随意接近。 但那剑池温度实在太高,时缨满身大汗,额前头发已经湿透了,汗水成股地从头上流下来,流到眼睛,被那又咸又热的汗水灼得眼睛发酸,视线模糊。 或许用这把剑能让她脱困?只是这把剑的温度保守估计也要上千度了,否则也不会将周遭空气都炙烤得如此炎热。见那剑身烧得赤红,时缨也不敢贸然下手。 陆见微看着孔局,面露无奈:“你这样,我是可以向上面举报你残害新人职员的。” 孔局面不改色:“你只管举报,妖管这边就这个规矩,上面也应该了解才对!你这新人实力若是不济,被拖累的还不是你自己?” “不是我说,就你那几个队员,也就是胡绯那孩子还看得过,但在胡家也不算最强的。敖冲性格冲动暴躁,又是个野路子,再强也不稀罕。剩下那两个人族更是不行。你选了这么几个人带着,拖也拖死你了,还不如从我们妖界另选好的。”孔局呷了一口茶水,语气凉凉的,“就刚刚领你们进来的小白,他就不错啊,硬碰硬起来不比敖冲差,人又懂事。” 陆见微皱眉:“你不要闹了,再怎么样,这是特案的新人,不该妖管插手!至于她的实力,她做妖修才几天,提升到现在这个程度,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看时缨跑向剑池,陆见微也有些急了,他明白时缨对这些妖兽异兽了解实在不多,生怕她真的冲动之下夺剑,那反而会伤到她自己,忙抬手欲打碎幻境将时缨救出来。 一道金光自陆见微袖底射出,却在半路为孔局所拦截,他笑道:“对自己的新下属就这么没信心?何妨再观察一阵呢。” 陆见微急道:“舅舅!”他不欲与孔局厮打,趁这一声叫出来,孔局愣住的当口,就欲再次将幻境打碎。 孔局身形一滞,多少有些感叹陆见微变狡猾了,但也看出他确实心焦,不再阻拦。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一个清脆女声疑问道:“舅舅?” 两人回过头,看见正是不久前被丢进铸剑池幻境的时缨,她看上去满身水淋淋的好像被丢进河里洗了一遍,发梢儿都在往下滴汗水,但她确实是出来了,真真切切站在孔局的办公室里。 她此时盯着他俩,显然陆见微前面说的话已经落入她耳里,此刻她就差没把“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呀,我咋瞅着有点不正常捏”刻在脸上了。 第65章 招收妖修的公司 陆见微不禁察觉到一丝尴尬,纵是脸皮厚到不在意世俗眼光大大方方展示自己审美的孔局,那淡定的面孔上也多少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个……小时是吧?出来的挺快,呵呵,不错,不错。” 孔局的外貌,正如他的原型,也是华丽一派的,看不出什么年龄感,倘若陆见微刚刚没有叫出那一声“舅舅”,时缨也很难想到,这两个老妖怪之间,居然也是差辈分的关系。 不过既然组长的舅舅是孔雀,那么组长…… 时缨悄悄投过去询问的一瞥。 陆见微头皮稍微紧了一下,递了个“别问”的冷酷眼神,但是完全阻挡不住下属的八卦之心,只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刚刚是怎么发现阵眼的?” “e……”时缨脸上出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不知道阵眼在哪里,但是方才一个照面的时间,我就被送进幻境里去了,说明这个幻境肯定和这边的办公室有连接处,不然如果幻境是完全独立的,把我拉进去应该不会这么快的。” “嗯。”陆见微点头,脸上的表情写着“继续”两字。 “里面热得人都化了,但是方才进入大楼的时候,大楼里很凉快,那就是说,如果幻境和现实世界有一个连接点,应该也是凉的?” “那双头喷火龙我肯定是打不过的,他们又没有罪,我也没法审判。只能赶紧找连接点逃出去啊。不过我也没想到,连接点会在池边,我一开始还以为连接点会和那把剑有关。” 剑是里面最明显的一个标志物,也是整个铸剑池的核心内容,她方才真的以为连接点会跟剑身有关,谁知跑到池子附近,异兽也不追赶了,她周身的热好像也缓解了,索性直接尝试了击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出来了。 铸剑池的温度得有一两千度,倘若她刚才赌错了,可真是连个尸骨都找不到了,直接成了那把剑的养料。 陆见微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也难得出现了一丝类似“后怕”的情绪,但时缨毕竟还是靠自己平安出来了,没给他丢人,他也多少带了些赞许的成分:“做得不错。”又转向孔局,满脸严肃:“既然已经通过了孔局的考验,那就还是有事说事吧。” 那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时缨几乎以为刚刚那声“舅舅”是自己的幻觉。 孔局也似乎意识到自己把这个面皮薄的外甥玩急眼了,咳了声:”人间界的事我一向不多管,但是普嘉实业这个公司,在我这倒是有些资料可以给你们。“ “普嘉实业从2017年开始,每年会招一批妖修员工,最多的一年招了13个,最少的一年也有7个。因为我这边会登记妖修毕业生的去向,所以对这个公司也多少有些了解。” “一个人间界的公司,招妖修干嘛?”时缨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吗?” “倒是也不能这么说。”孔局表情逐渐变得郑重,“你也知道,妖界开发的比较晚,社会化程度一直跟不上。上面的意思是从教育开始,所以山海、昆仑和神州都收一部分的妖修学生,妖界自己也创办了无类学院,这些年,妖修招生红红火火,花式降分录取,只要愿意考试的妖修基本没有没书读的,但是毕业之后的去向就成了难题。” “除了几大院校的优秀毕业生可以直接招进人族官府以外,就是一些妖界开办的公司,比如你们肯定看到过的滴滴打豹,算是妖界自主创业比较成功的。但是我要说的是,这些需求相对于妖修学生的数量来说,太少了。不仅需求少,而且妖修的特点注定了,一个岗位上只要有一两个妖修,基本不需要别的人。妖修相比起人族,太扛造了,007也不会死,尤其在允许使用法术的妖界公司里,大家都靠法术办公,效率不是人类可以比的,这就进一步限制了对妖修员工的需求。如果人间界没有一些愿意招妖修的公司,有妖修的院校或者院系,就业率就太难看了。” 时缨噎住了,在妖界听妖管的老大大谈就业率,多少有些魔幻现实。尤其是,连妖界都为了卷就业率而不择手段了,作为曾经的人类+高校毕业生,她感觉很难评。 “普嘉给我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甚至他们招了好几个凶兽员工,这是让我很震惊的地方。” “凶兽?”时缨听得心头一动,连忙追问。 “就是……人间界的三大高校,招收学生的时候还会加上一条,不能是凶兽,因为要考虑到会不会给人间界的防卫造成比较大压力,也要考虑同校人修学生的安全。但这样就造成了凶兽得不到受教育机会,没有教育没有规训没有社会化,这些凶兽的凶性更加无法抑制,反而更易生乱。就是基于这一点,由我们妖管牵头,创办了无类学院,核心教学理念就是‘有教无类‘,保障每一位妖修的受教育权利。” “把它们拘在学校里,总好过去外面生事,但是也就仅仅好这四年,一旦毕业了,更多的社会现实会告诉它们,你们还是被提防的,你们还是被排斥的,凶兽本来天性里就有恶的成分,靠着教育苦苦压制,但是一旦碰到这样的情况,它们反弹得会更加猛烈。” “你可能无法想象凶兽的凶性一旦被激发,干出来的事情会有多么可怕。”孔局苦笑道,“曾经妖界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公司,贩卖妖口,还贩卖人口,卖到妖界做奴隶,基本被它们卖进来的奴隶,都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直到它们被逮捕为止,没有一个活口。特案发现了之后,因为被贩卖的既有妖也有人,故而和妖管联合办案,最后发现,背后的主谋,是无类学院第一届的学生,是个梼杌。他在校期间,一直是绩点前三的优秀学生。” 第66章 你是局长,不是媒婆 “所以普嘉招收了一部分的凶兽妖修……你们就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一个人间界的公司,对妖修哪来这么大需求量,甚至还有凶兽,你们就真没感觉哪里不对劲?” 孔局面上出现了羞愧难言的表情,讷讷道:“我是一向不插手人间界的事的,能有一些人间界公司为妖修提供职位,我以为他们就只是黑心资本家而已……” “普嘉的业务很广,是哪部分业务招收了凶兽?”时缨无奈道,“这个有记录吗?” 问话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时缨在主导,孔局看了眼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陆见微,见他面上没有一星半点的介意,反而露出几分轻松的表情,突然就理解了时缨道行如此不济外甥却还是看重她的原因。 “有的有的,”孔局拿出一本资料,“这个是之前登记的,他们招收妖修员工,主要是进入物流行业,我当时真的也就是以为他们想招一些力气大、能干活、能007的员工而已。” 里面登记着四十来位妖修员工,大部分是比较正常的普通品种,如牛、马、豹子等,只是因为生在妖界所以有了成精的机会,但也有三个是凶兽。 “妖界不讲连坐,因为妖界亲缘相对比较淡薄,兄弟姐妹之间可能差着几百上千岁,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也不是没可能。父母子女之间也是同样,在妖界,亲属之间哪怕父母子女都没有强制的扶养义务,这就导致了妖界如果要连坐的话,对很多跟亲属根本不认识的妖很不公平。“ 时缨看到里面恰好有一只梼杌,神色一肃,正要出口问,陆见微就自动解释起来。 “所以这个陶愈真的和之前犯罪的那只梼杌有关系?“ 孔局被时缨炯炯的目光盯着,生出一丝心虚来:“是叔侄关系,但是没见过面!这一点我们还是调查了的,当时陶宗光刚犯罪的时候我们就火速调查了他所有的亲属,确认只有他一只妖犯罪,而且他和家族其他梼杌完全断联。“ “这个呢?“时缨的手指点点另一个名字,”穷奇?好家伙,四大凶兽凑齐了俩,还有一个是什么我看看……“ “还有一个是蛊雕。”时缨冷冷道,“就这样你们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居然真的让这些以吃人为乐的凶兽进入人间界当社畜了?” 时缨实在难以理解:“就连普通人上一天班下来怨气都比鬼还足,你们是咋会相信这种凶兽到了人间界当社畜整天007,还会对人类很友善的?” “不是……这……其实这么多年演化下来,凶兽也早就没有传说中那么凶了,真正的四凶只是当时的那四只,早都死了。现在是繁衍下来的族群,数量不多,实力也远没有传说中四凶那么强,只是比寻常妖族强一些。至于为什么会放他们去人间界当社畜,一是他们自己乐意,又与单位签了合约,二是我们妖管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每两个月就会派工作人员走访,进行心理评估,还给他们使用自身的能力下了一定的禁制,除了职业要求的部分,其他的能力是用不出来的,一旦使用,一定会触发妖力警报。” 时缨脸色稍缓了一些,陆见微也怕她直接和孔局怼起来,借口她衣服湿透了一直这样会生病,带她找了个休息室。 “虽然你问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最好还是不要这样问。”陆见微扶额,“你对妖界的很多规定还不了解,亏得刚刚孔局对你多少有些愧疚成分,不好直接发火,平时他的脾气可没这么好。” 还是刚刚带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拿了一套备换的衣服过来给时缨,脸上还是那副友善但职业化的笑容:“休息室里有淋浴间,姑娘可以稍微梳洗一番。方才的事是领导有命,只好得罪了。” 时缨闷闷地抱着衣服洗澡去了。 这事她倒是不怪陆见微,他也是好心怕她怼得太猛得罪领导,毕竟眼下的案子还得妖管这边配合才能好好调查,反而是有些意外陆见微居然有这么人情世故的一面。也不怪那个工作人员,毕竟是上司的恶趣味,他也是打工人,哪有不听上司吩咐的道理。 要怪自然还是怪孔局,作为妖界分局的局长居然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让普嘉实业拥有了三个凶兽员工,这仨凶兽哪怕真如孔局所说,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凶恶可怕,但是在看重种族天赋的妖界来说,应该也堪称实力不俗,也难怪胡绯走了一趟,也说看不出是什么邪术。 时缨在淋浴间里洗澡,陆见微早就回到了孔局办公室进行交涉。 “刚进单位的小姑娘,说话直了点,孔局别在意。” 孔局冷笑一声:”我看她是正好给你当了嘴替吧?不然你为什么不一早阻止,还放任她问完了,才把人带走。“看着外甥表情一僵,却又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我倒是也明白了她能得你看重的原因了,还是有几分敏锐的,比你之前带进来的强。“ “不过你什么时候是这么体贴的人了?还知道一直穿湿衣服会生病?妖兽肉身强悍得很,没几个身娇肉贵的,你这样我很难不多想。” 陆见微所有的尴尬仿佛都在今天集齐了,扶额道:“真的不是,你又想多了,只是因为她之前是普通人族,身体跟我们根本无法同日而语,所以招了她之后,我稍稍查了些资料而已。” “资料?” “就是,人类的饲养方法之类的。她刚刚转化成妖兽,确实还不能完全当成妖兽来看,这是实话。” “你对你先前几个下属有这么上心过吗?亏我还以为你是看中了胡绯,还一直说服自己飞禽和走兽也是可以的……“ 陆见微的忍耐快突破极限了,额头爆出两根青筋:”孔局,你是局长,不是媒婆!无论胡绯或者时缨都是单纯的下属,你不要再捕风捉影了!“ 孔局反而呷了一口茶水,他的杯子下了保温的符咒,能一直保持最好的温度,此时他表情惬意,全不见刚才的窘迫:”不过说两句嘛,你就急了。更让人起疑了。“ 第67章 领导满意 其实算起来两人在妖管驻点大楼待的时间并没有很长,时缨冲个战斗澡,换件干净衣服的功夫,陆见微已经收起了材料,并且办理好了协查的相关手续。 出了妖管大楼,时缨还在念叨:“得去查查这三个凶兽才行。” “你现在什么想法?” 时缨看了眼陆见微恢复到平日里那副无波无澜表情的脸,小声道:“那个企业无端招了一群妖修员工,还有凶兽在内,我觉得可能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就是为了在日后某个机会利用这些妖修员工达到他们的目的。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可做文章的地方,毕竟现在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普嘉实业和自杀案之间有直接联系,先前的案件材料里,大多数都是说那几个自杀的人的工作或者生活的地方和普嘉实业有些关系而已。" “可做文章的地方?你是要……” “就是,妖兽有没有劳动法什么的?我听孔局那个意思,以为普嘉实业就是想要一些能干活扛造007的员工?哪有那么美的事!如果人间界企业聘用妖兽之后逼迫他们007,这个也不符合人道主义吧?有没有制裁这个的相关规定?用这个先逼他们停业接受调查合理不合理?” “下一步呢?” “之前绯姐他们来走了一趟,应该时间不长,可能也没查到什么实质性内容,所以我估计今天张岐他俩可能进展也不大,如果能找个机会面对面的试探这三只凶兽,组长你有没有办法?” 陆见微看着时缨,她很不错,没有那些独狼的坏毛病,不会矫情地觉得利用别人的能力就不算靠自己,会利用她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当然这里面经常包括他。 “可以一试,不过我们得直接去市公安局找张岐他们。”陆见微语气仍旧简练,但是时缨莫名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提议是满意的,自己不知道又说对了什么。陆见微作为一个领导确实不难讨好,经常她都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陆见微就满意了。 “他们有回音了吗?”时缨看了眼自己手机,没有任何来自二张的消息,还以为他俩只跟领导汇报了。 “不是,我没加他们,现在没有任何消息。”陆见微语气平静,“不得不说是个失策。” 两人从荒郊野外凭空出现,好在附近没有人员往来,也没有车辆,更没有监控,很难想象现代社会,尤其是省会城市的周边,还能有这么三不管的地方。 陆见微直接联系了分局人员,不多时,叶淳开着那辆事故车出现。 看到事故车,时缨的表情稍微凝固了一下,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等下,你说这个是高速连环车祸里的一辆事故车,是吗?” 她其实并没有疑问,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早就知道是这样,她只是要一个确认。 叶淳不疑有他:”对啊,当时很便宜入手的。“ 陆见微看时缨表情不对,问她:”怎么了?“ 时缨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脸色很难看:”事故发生的当时,高速上有没有普嘉实业的车?“ 陆见微也一下子明白了时缨的意思:“你怀疑……” 时缨沉重地点头。 两人的脑电波交流直接把叶淳看傻了:“你俩这是打哑谜呢?” “需要下车吗?”陆见微自认就算被别人窥探到行踪,也绝对有能力解决,但是时缨毕竟还是柔弱,而且不一定有随时战斗的心理准备。 时缨摇摇头:”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行踪泄露出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了吧,最多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动向而已。我想知道的是,我们有没有把握让普嘉物流立刻停工接受调查?“ 陆见微表情没变,点头:“我会尽力。” 然后他皱着眉头翻手机上的东西,另外两个人不敢打扰她,时缨一面想着普嘉实业的事,这一下,连她也不确定,到底是普嘉那个看起来很有嫌疑的老总翟常林先被选中,而后招兵买马招到了这些妖修;还是妖兽们先被魔气感染,反过来利用了有所求的翟常林。 总之这件事里魔物的参与程度可能没有一开始所想的那么高,反而是人类和妖兽两支力量,现在不好判断谁先谁后,谁占上风。 陆见微效率很高,下车的时候,市局已经知道了来意,并且主动给他们提供了高速车祸的监控记录。 对于他们这些扯上玄学的人来说,监控的意义不大,张岐和张行看了一上午,也没从监控内容里发现什么,当然,他们也不需要从监控发现什么。 真正和案件有关的内容怎么可能被一个人间界的监控拍下来,他们真正要的只是和当时现场的强联系,从而让他们可以通过某种手段返回现场。 张行已经从里面脱离,但张岐显然陷得有点深。张行一直以来都是师弟,上面有更得师长们看重的其他师兄们,自己乐得自在,并不很看重声名。但张岐不是,自从发现自己在师长们的疼爱下,成长得并不如预期得那样强大,他就多少有了些焦虑,这种焦虑和一直以来的骄傲让他不肯低头,现如今碰到事情更是这样,多少有种不顾死活的美感。 看张岐在监控前面正襟危坐,双目紧闭,一开始还口中念念有词,后来干脆就是如同入定一样没了任何反应,只有基本的呼吸和心跳,警察局分过来给他们提供资料的工作人员也不敢上去打扰,还以为他是用了什么秘法呢。 骤然见到别人进来,他才想起来看一眼张岐,这一看不要紧,张岐的口角有黑紫色的血液,呈一条细线状流下来,张行是第一个看到的,惊叫一声“师兄”,就冲过去欲以真气将其点醒。 被陆见微止住了,陆见微看着死磕的张岐,面沉如水,手结了个印,拍向张岐后心,张岐一口老血喷出来,软软地往下倒,被陆见微接个正着。 时缨也看愣了,他们进入妖界之前碰头,明明说的是,他俩从妖界一回来,就过来找他们,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着,张岐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自己这么拼? 她看着陆见微不豫的面色,忍不住开始回想,该不会她自己之前有所谓拼命的时候,看起来也是这样吧? 自己犯蠢的时候自己看不出来,看到别人犯蠢才会发现这事原来看起来这么中二的吗。时缨忍不住把自己的行为回想了一遍,应该大概或许没有? “你没有,所以我一直对你很满意。”苦思而不得的时缨收到了陆见微心声的回答。 第68章 是个祖宗 陆见微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有事就让下属顶上的领导,相反,他更希望下属珍惜自己,不要冲动,有事及时汇报让他处理。 在这次招新之前,他组里一直就是原有的几个人,虽然实力在局里还可以,但是多数没有脑袋,他对所有人的要求只有不要冲动行事,一切行动听指挥,做不好的事情打报告他来做而已。除了敖冲偶尔犯倔,别人适应都挺良好。时缨进来之后,因为办事带脑子,人又怂,不敢蛮干,基本是提了想法之后等他安排处理,他对时缨就高看一眼。 陆见微看着自己死磕到这份上的张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有限的耐心和引导给了之前一直是普通人没有接触过修行界的时缨,看着张岐就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这会儿只觉得头大,不如把这倒霉孩子踹回他亲师伯那里。 “组长,我……”还没等说完张岐就是一阵猛咳,他平时实力倒不至于如此不济,主要是滇省被谢繁音所伤,多少让他的体内被注入些许魔气,后来下墓,他夺得魁首,在墓下又被飞僵所伤,一句话还没说完,开始狂咳。 “普嘉实业,有妖修,妖修身上有魔气。”张岐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我先前就是因为被注入了魔气,才会为他们所迷。” “其中应该有一个有惑人心智之能,还有几个格外凶狠。” “自杀的案件,尸体会神秘失踪,就是因为有一个可以操控人心智的妖兽,当时短暂地迷惑了附近所有人,然后利用妖力修改掉监控,把尸体偷走。” “普嘉的老总想要复活,不知道复活的是谁,对话里提到的,他出现的很少,只是要那些人身上的器官,还有三魂七魄中的一个。” 张岐挣扎着说了半天,时缨也听懂了,忍不住心里为张岐点蜡。好家伙,折腾半天,折腾到旧伤都复发了,结果除了最后一条有关普嘉老总的信息以外,其他都是她和陆见微已经知道或者推测到的。 陆见微的面色看不出喜怒,除了时缨能从他稍稍抿起的嘴角看出他心情有点糟以外,二张都在紧张地等陆见微的回应。 “普嘉的其他情况我会跟进,你的伤需要处理,回京吧,把胡绯换过来。” 张岐闻言立刻就激动起来,他不能走,陆局还说要考核他们,如果表现不好会被退掉,如果他折戟沉沙在这里,先前的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正要开口,却被时缨掐了一下胳膊,趁着陆见微没注意看他们的当口,时缨屈了屈食指。 陆见微实在内心郁闷。他本来是觉得出身普通人中的高校的时缨还算好用,组里办事比较可靠的也是山海大学的胡绯和佛修学院的缘觉,因此多少对这些名门正派弟子有了些期待。二张都是龙虎山弟子,修行界推行新高考政策后,又都进修行界高校就读过,他以为应该多少大差不差的也都会还不错吧,故而在张局亲自带着这两个龙虎山弟子上门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以前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过,组长们私底下聊自己的组员,都说他在惯着一群爹,他当时并没觉得,他觉得做领导本来就该在下属做不到、没办法的时候出来兜底,他也不太理解其他人的思路。现在来了个张岐,他发现“爹”这个说法还是保守了,他感觉张岐就像个祖宗。 就算现在他背过身去也知道张岐对自己的话肯定另有想法,想要反驳,要不是时缨还懂事点知道拦着,他现在就要在其他单位教育自己单位的新人。 张岐看着时缨的动作,虽然很想力争,但也明白,陆局那种强人,在工作上肯定是说一不二,应该不会希望看到他不听指挥,只好偃旗息鼓。但他只觉得更加疲惫了,明明是想做好的,为什么好像搞得更糟了。 “你是跟他一起回去还是……”陆见微回头看着张行,多少带着些垂询之意,张行毕竟没有那么拼,也就不至于让他那么头痛。 “老大你放心,我没受伤的!”张行立刻拍胸脯,他们两个一起跟着出差,要是都被退了,不说别的,光是师伯那里就要骂死他们了。 “那你去妖界和他们对接,我给他们发了协查。”陆见微揉了揉眉心,感觉心好累,又转向时缨,“你跟我去交通局一趟,你的猜想需要验证。” 张岐半天不敢说话,看到另外两个人都有了活干,忍不住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小声道:“组长,我伤得不重,可以让我也去妖界吗?” 和妖界对接的工作并不危险,陆见微也觉得方才话可能说重了,现在人间界的小孩精神如此脆弱,张岐就算是修行界人士,可能也没强哪去。他之前搜如何饲养人类的时候,还看到有说的,说大学生这种东西很容易养死的,看着好像还没事,可能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他想想张岐好歹也算个大学生,没准也确实就是这么脆弱,既然他表示想去妖界,这次还是就算了。 “嗯。”微微点一下头,然后对张行说:“你们跟妖界的长期签证应该已经办了,等下直接进去找孔局,如果要试探你们,你们就直说是人族,而且带伤,他不会难为你们。” “时缨,跟上。”说着大踏步地离开了市公安局。妖兽们和普嘉实业的老总到底制造了多少血案还有待调查,他实在没法分心给这两个心灵脆弱得像苏打饼干一样的年轻人。 第69章 普嘉物流 “果然,当时只顾着调查出了事的车辆,附近好几辆普嘉的物流车辆,都给放走了。” 又是熟悉的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时缨抬头看了眼陆见微,后者微微颔首:“有话直说。” “你说我们现在提审那只鬼的话,还会有效果吗?” 她说的“那只鬼”,就是被分成4块在分局的车上当车载空调的那位。陆见微略一沉吟,摇摇头:“那只鬼被禁锢的日子久了,神智已失,可能根本记不得。对方可能正是知道了炉子的特点,利用分局来处理掉鬼物的记忆。” 时缨叹了口气:“果然天魔还是天魔,就算是个分身,也怪难对付的。我们接下来要直接去普嘉吗?” 陆见微看了眼手机:“还没有消息,先回分局,过一阵再去。” 两人又一次上了叶淳的车,时缨坐上去,还特意抬头看了眼那个鬼首。 鬼首或许已经习惯了自己被封印在车上的生活,微微闭目,血肉模糊的脸上不见有什么表情,比起对厉鬼那种“凶神恶煞”的印象,反而是一种意外的平和。 “所有被投进炉子的,都会失去记忆吗?”时缨发问。 “是啊,原本炉子的作用不就是净化怨气吗,净化怨气得到的巨大能量用于法阵的维持。怨气都被净化掉了,当然与怨气相关的痛苦回忆也失去了,这是肯定的。”叶淳很好说话。 “那这个车载空调在炉子关了多久?” 叶淳回想了一阵,不太确定道:”四个多月?当时车祸之后没过多久就抓到了,之后一直在炉子烤着。后来入夏了车上没有空调真的不行,才把它取出来。不过你放心,这炉子劲儿贼大的,至少就这个级别的厉鬼,早就漂透了,啥都剩不下了。“ 这厉鬼面对人时凶恶,但是实际上不过才是个死后不到一年的鬼怪,杀了人后本来功力暴涨,但在修行者的眼中,确实也算不上什么。时缨问到了自己想问的内容,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先前张岐说,看到了一个善于惑人心智的凶兽……” “穷奇。”或许是因为叶淳也在,每次有不太熟的人在的时候,陆见微的语言风格就会恢复成一开始的简短。 穷奇,上古时代的四大凶兽之一,《山海经·海外北经》中有载”北有恶兽,名曰穷奇,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善蛊惑人心,喜制造战争,而厌食死人。“相比于贪食到最后连自己的头都吃了的饕餮,顽固不化的梼杌,厌恶善人却对恶人俯首帖耳的混沌,穷奇无疑是四凶中最狡猾的一个。 就算如孔局先前所说,现代还存在的凶兽都是族群繁衍而来,实力远不及当年的上古凶兽,但这些种族天赋想来是保留着的。普嘉物流三四十妖修里,三个凶兽应该是里面种族天赋最高、修为也最强的,而三个凶兽内部恐怕就是以这只穷奇为主导了。 “我已经跟妖管那边打了招呼,协查的文件等下会让张岐他们带回来,到时候我们直接在妖界提审。” 时缨能理解,毕竟提审凶兽,凶兽未必会配合,甚至可能十分抗拒,到时候一旦双方对峙起来,可能会给人间界的防卫带来很大负担。 “那我们现在……” “等。”陆见微闭目养神,“我们需要的人还没来。” “穷奇生性狡猾,且有蛊惑人心的天赋,为了对付它,我们需要外援。”陆见微娓娓道来,“我刚才说让张岐去换胡绯,你以为我只是在对张岐生气,是不是?” 时缨老实点头。 “涂山狐的种族天赋中也有心理控制这方面的,不过我想过了,胡绯毕竟是战斗专业,还是请胡绛过来一趟会更专业。” “那位……合欢宗……?” 时缨立刻想起了之前在局里闲聊时说到的胡家姐妹,胡绛是胡绯的大姐,就读于俗称“合欢宗”的昆仑军校心理控制专业魅惑系。 “对。现在木已成舟,我们只能亡羊补牢,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好就好在不需要争分夺秒。” 几人回了江城分局,二张居然到得更快些,一见了面立刻拿出文件。 “老大,文件办妥了,孔局说他们会提供场地。” “我们要现在去抓捕吗?不然万一凶兽逃跑怎么办?” “抓。”陆见微说话简短有力,“不过他们是跑不了的,被妖管标记的妖族除非死了,否则是不可能逃离妖管的掌控的。” “那天魔会杀人灭口吗?“张行忧心忡忡道,随即被时缨大力拍了下胳膊:“别乌鸦嘴。” “天魔只是幻影分身,而普嘉招收的妖修数量,如果都听穷奇的控制,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两者应该更接近合作关系,天魔不会多此一举。何况它的分身应当在案发之后不久就离开了,此时我们去抓到这些妖,对它也毫无影响。” “相比起来,还是防止妖兽把翟常林杀人灭口了比较重要。”陆见微冷笑,“如我所料不错,他可能死期将近了。” “你们去把翟常林带回来,如果他不肯,用一些强制手段也可以,带回来的时候注意避人耳目。”陆见微对二张交待,又拉上时缨开了个妖界通道,回头召唤二张:你们也从妖界走吧,会快一些,抓到翟常林立刻带回分局。“ 普嘉物流是普嘉实业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小型物流公司,和所谓的”三通一达“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本来只是因为普嘉实业涉及的其他领域运送的需要而开办的运输线,后来规模发展得比较大,干脆独立出来开办了一个子公司,专门做物流业务,除了自己集团内部的也开始接社会上其他来源的单子。 正是这样一个小物流公司,招了足足三十几个妖修员工,看着里面的人来来往往,时缨内心复杂,不知道这些普通人知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和传说中的凶兽共事。 第70章 抓捕凶兽 凶兽们在这个公司的职位不低,几人走进去就看到一面员工照片墙,梼杌陶愈、穷奇戚栩、蛊雕顾天意还有一个虎妖黄明都已经不在一线操作,成了坐办公室的小领导。 两个生面孔走进来,又不是什么大众脸,是两张很有特点的美人面,自然还是引起了很多注意,很快就有几个员工围上来:“您好,这里面是工作场地,按规定是不对外开放的。” 陆见微语气淡淡道:“我来谈合作,你们戚总的办公室呢?” 他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与威压,说出来的话愣是没人怀疑,尽管他相比起来谈合作的更像个来找茬的,几个员工还是好心给他指路:“从这边小门出去,往后绕一下,后面是办公楼,戚总的办公室在5层。” 陆见微点了点头,便带着时缨顺着他说的方向走去,时缨小跑着跟上他,小声问:“我们是搞化装侦察那一套吗?” “不,从我们进来开始,他们应该就已经感知到了。”陆见微回复,“高阶妖兽之间互相能感觉到,越是强的妖兽,就越容易为其他妖兽所感知,这是妖界的规则。” “但是我完全没有感觉诶!”时缨努力尝试了一下,但完全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妖兽,“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吗?” “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强,够强的话,你会感觉到的。现在外面的几个只是寻常妖修,不属于你需要警惕的范围,所以你没有感知。” “这样的吗!那如果我没跟着你的话,你突然出现我是会感觉到的?” 陆见微点头。 “那你不是铁定抓不到员工摸鱼……啊不是说我一定会摸鱼的意思!” 陆见微轻笑一声:”这个规则是指在高阶妖兽没有隐匿自身气息的情况下,会散发出威压,被周围的低阶妖兽感知。如果隐匿了气息,你就不会感觉到了。就像现在。“ 陆见微话音还没落,手就一扬,一道金光从袖底疾射出去,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只鸟状的异兽从楼旁边的阴影遮挡处掉落,被金光钉在地上。 “蛊雕?”时缨其实不认得蛊雕,但是普嘉物流里的鸟类妖兽应该只有这一个,这东西长得蛮怪,上半身好像鱼鹰的形状,但是下半身却是鱼的模样,没有脚,掉在了地上,就只能扑棱,站不起来。 陆见微收了神通,那蛊雕被这一击,虽说没伤根本,也伤得不轻,化不出人形。它在人间界也算小有点地位,许久没有这么狼狈过,此时只能用原形口吐人言,恨恨道:“就算妖管局调查,我们也只是劳动时间长而已,而且还给了加班费!凭什么上来就打人?” 时缨一个战术后仰:“你怎么证明我们打的是人呢?你这不很显然不是吗?” “你!”蛊雕更气了,羽毛都炸起来“避重就轻,你们暴力执法,我是可以去妖族法庭告你们的!” “是我在避重就轻,还是你在装傻充愣,你心里清楚得很。”时缨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才不信他们有那么单纯,真的以为是来查超时劳动的。 “调查通知收到了吧,停工,接受调查,你们没有别的道路。”陆见微在外人面前是一贯的矜傲冷淡,命令式的语气听得那蛊雕更是不爽,但是他也知道,他们这些妖修是无法与妖管局对抗的,如果拧成一股绳或许还有点机会能暂时逃脱,但眼下就他一个在外头,他强咽下气,掉过头去。 “我恢复不了人形,没法过去通知。” “翅膀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时缨专门气人,“有翅膀,有嘴,这还不够?非得是人才能通知?立刻回去通知你们那帮人,给你5分钟,所有妖修来这里排队集合,我不说第二遍。” 虽然干上这行还没几天,她已经熟练了,这些妖兽,尤其是凶兽,好声好气是没任何作用的,只会让它们觉得有机可乘,对你敷衍。 蛊雕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不多时,那招进来的妖修员工们就像体育课一样在他们面前站成了4排,穷奇和梼杌还不见人影。时缨横了蛊雕一眼,冷冷质问:“你是不识数吗?为什么少两个?” 蛊雕自忖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陶总和戚总我哪能叫得动……” “那你是等着我们去请?妖管局办案,你们没有什么地位差别,在这里都是妖修而已!立刻把人给我叫出来!” 恶形恶状对这凶兽还是很有用的,蛊雕认命地扑棱回去,又叫了一遍,三催四请之下,终于见了人影。 除了蛊雕被陆见微一击,只能以原形出现,其他人倒是维持着人形。梼杌和穷奇的外表是出人意料的年轻。梼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生得白白净净的,称得上是一副好皮囊,只是眉压眼,看着略带几分凶悍不驯。穷奇则是个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青年,如果不说是个凶兽,真是一点也看不出凶狠来,反而有点像个霸总小说里的男秘书之类的角色。 “不知道我司犯了多大的事,竟然劳动陆局前来抓捕,我们可真是够过意不去的了,是妖管没人了吗?” 穷奇说话语气也软绵绵的,内容却是绵里藏针。 “妖管本来就划归给特案,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质疑的。”陆见微在人前,气势一向很足,范儿端的无比高冷,“你们最好不要试图抗拒抓捕。” “陆局面前,小人岂敢呢?”穷奇白净面庞上笑意不减,只是时缨注意到他手上似乎有一团魔气在酝酿,看着他这个动作,有些负隅顽抗的意思,虽然他的修为对陆见微估计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但是送上门来的经验不拿白不拿,时缨气沉丹田,直接开了特域。 这下所有的妖修都被拴在六角高台里不能动了。 这些妖兽仿佛这一刻才看到时缨一样,就连穷奇也面露几分惊异:“还没看出来,这位小大人真身原来是獬豸么?许久未曾见过獬豸露面了。” 时缨也不与他客气,抬手就是一枪,法网直射出去,将穷奇包裹住,化成光团掉在地上。 对其他的妖修同样如法炮制,不多时,时缨开始满地捡精灵球,一边捡一边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 “老大你看,我现在捡它们,像不像秋天大丰收了满地捡果子。“ 第71章 提审翟常林 把“果子”们捡回妖界,倒也不急着提审,直接放在了妖管大楼的临时监禁区域。比起特案局的妖物监狱来说,这里当然还是好得多了,毕竟既不是把他们放在“书”里挤着,也不是放在炉子里炼丹似的炼着,只是单纯地控制着不许外出而已。对妖兽们还进行了分级管制,普通等级的妖兽要想冲出有重重禁制的妖管大楼几乎难于登天,便没继续圈在精灵球里,允许它们以人形挤着,尽管那间临时监禁的屋子不大,放下三十来个大活人多少有些拥挤;而属于凶兽的穷奇、梼杌和蛊雕,则是直接以精灵球的形态丢进去,根本没有放出来。 乍逢剧变,这些在人间界做社畜的妖修们也有心理素质良好的,坐在那里不吭声,神情自若;也有心理素质不行的,刚进来害怕得哆哆嗦嗦,过了一会儿见自己没人搭理,开始嚷嚷:“妖管局就能随便抓妖吗?让领导出来给我们个说法!”一时间这个房间吵吵嚷嚷,房顶都要掀开了,但无论是特案的人员还是妖管的人员,谁也没往附近凑。 “先晾着,自然有沉不住气的。”陆见微语气淡淡的,然后转头就走,没有半分要管的意思。 “我们不用留个人盯着吗?”时缨跟在身后,一溜小跑才能追上陆见微的脚步,急急问道。 “留了留影石在里面,可以随时调出来,不必浪费人力。“陆见微似乎察觉到自己走得略快,脚步放缓一点,认真给时缨解释。 “胡绛到之前,这些妖修不必管,我们先提审翟常林。” 时缨点头,又问道:“老大,你先前所说的,翟常林可能死期将至,是……天魔会取走他性命的意思吗?” “我原以为他早就已经丧生了,张岐那边却说,是他自己想要复活一个什么人,那么,依天魔一贯的行事风格,一定会留一个后手,倘若这边事情暴露,一定有办法杀死他们,以绝后患。” 时缨暗暗点头,和她的猜测差不多,当她发现案件里还有其他妖修的参与时,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那么这个翟常林很可能是已经死了,被天魔占用着身体,否则天魔没必要费两遍功夫,一边找上凶兽们,一边找上这个人间界老总。 但结果出人意料,他还活着,依据自己的需要选择了被害人,并存活至今,他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值得探究的点。 “这个就不用等胡绛了么?” “区区普通人族,一根香的事儿。” “香?催眠的那种吗?” “差不多吧,类似于吐真剂,一般普通人类是抵御不住的。”陆见微揉了揉眉心,“如果连这都需要外援帮忙,胡绛或许会重新考虑是否要加入特案局。” 翟常林是个生意人,早年间也是白手起家的,相比起很多不苟言笑的高管或者老总,他是很平易近人的性格,时常是挂着一脸笑容,然而此时,大约是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他没有做无谓的挣扎,阴沉着一张老脸,双手拷在背后,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姿态颇为倨傲。 “各位领导,无缘无故的,对普嘉物流进行检查也就算了,毕竟我们真的招用了妖修员工,按说也归妖管来管辖,但是我翟某人是个纯正人族,一向与妖界无涉,这样把我带回来,是不是过分了点,我在江城,好歹也是要脸面的!” 陆见微没和他废话,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这一眼给他增加了多少心理压力姑且不问,至少翟常林是住嘴了。 张岐走到翟常林前面,拿出一个香炉,供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掏出香点上。 香的味道类似于藏香,燃烧起来味道很冲,但又带着一股古怪的甜腻,就连时缨闻到都觉得头脑晕晕涨涨的。 身形晃了一下,被旁边的陆见微注意到,才想起时缨大约对这个东西不太懂,也没什么防备,递了个小香包在她手里,低声嘱咐道:“拿着这个多闻一会儿。” 翟常林显然是有些懂行的,看到那个香炉,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哼了一声:“特案局也要用这样的伎俩对付普通人了吗?这是一开始就把人当罪犯看了?”但身体却很诚实,显然在闭气,只是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族,闭气的时间又能有多久,当那股猛烈而带着甜腻的厚重香味扩散在整个审讯室的时候,时缨靠着陆见微给的香包,已经灵台清明了,却看翟常林的眼神渐渐失焦,仿佛已经陷入迷离的幻梦。 张岐骤然出手,封住了翟常林几处要穴,又将一张符箓当头拍下,翟常林两眼一翻,伏在桌上,彻底失去抵抗的意志。 “翟常林,坐起来。” 说话的仍是张岐,他神色冷峻,语气也幽幽的,大不似平时明朗的模样,反而有几分鬼故事里的判官味道。 翟常林本来像面条一样软弱无力地趴在桌上的身体竟然真的一震,慢慢坐直了,只是脑袋仍无力地垂着。 “你叫什么名字?” “翟常林。” “哪里人?” “家乡在桃乡市,后来定居江城。” 张岐一直在问一些无关紧要而且很明显的问题,时缨猜测,他问这些只是为了试探翟常林是否真的已经完全被他的秘术控制,能够问什么说什么,而不是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能够对他撒谎。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翟常林逐个回答了,没有丝毫的欺瞒,张岐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为什么要杀害张梦等10人?” “我没有……他们是……自杀……”翟常林的回答变得缓慢而吃力,显然他即便是潜意识里对于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回避的,并且拒不承认自己杀害了他人。 “你夺取了他们的魂魄,是不是?” “……是……是死后拿走,不算杀人。” “你要复活你的亲人,是不是?” “是……恬恬……她那么小……她不该死……” “复活恬恬的方法就是诱导别人自杀然后拿走魂魄?” “自杀……他们自己想放弃自己的生命,那就不如把生的机会给有需要的人!我的恬恬那么小,那么想活下去,我只是拿走一魂而已,这过分吗?” 翟常林突然激动起来,面色狰狞起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张岐见状,立刻又拿了一根香出来,比先前那根味道还浓烈些,又一次点上。 浓郁的奇异香味在整个审讯室蔓延,时缨再次拿起香包狂吸,但翟常林的心神很显然被安抚了,重新回到那一副大梦未醒的表情。 “是谁告诉你这种方法的,是不是魔物?” “是……”翟常林的额头密密麻麻都是汗珠,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抵触,但终究还是扛不住这种压力,正要吐露出来,突然面色一变,只在一个瞬间里,整张脸立时变成绛紫色,仿佛被死死扣住了喉咙一般,他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瞪得几乎要脱眶,红血丝在眼球上爆裂,表情变得十分狰狞可怖。 时缨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陆见微手臂上,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稳。 “陆局,好久不见啊,听说你想要找我?”翟常林的喉咙咯咯作响,发出尖利得不似人声的笑声,“只要你们有本事,我随时奉陪啊!” 陆见微冷冷喝了一声:“破!”音波所到之处,连那两根甜梦香,也齐根折断,散落在桌子上一桌子的香灰,翟常林的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下去,整个人惨白惨白,扑倒在桌面上,人事不知。 第72章 江城的家 张岐施展搜魂术时,被天魔残留在翟常林身上的意识反摆了一道,此时也受到反噬,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他也算是多灾多难,先前调取监控时,就为了多找到些内容不惜己身,拼着被魔气所迷也要继续探索,如今又被魔气反噬。 陆见微一个箭步上前,在他胸前的穴位一点,张岐再忍不住,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来。 陆见微沉声道:“强行压制着,对你伤害更大。你的伤真的不能拖了。”说着手里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两枚丸药出来,“吃下去。” 张岐老老实实吞服了丸药,便被张行扶下去歇息,屋里只留下了陆见微和时缨,还有人事不省倒在桌子上没人管的翟常林。 “你的看法?” “翟常林得到的所谓‘复活’的方法,肯定与天魔有关。但实际上能不能复活,我持保留态度,天魔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这种逆天改命的好处,更大的可能,那些魂魄也好精气也罢,只是化作了天魔的养料而已。” 陆见微点头:”继续。“ “看翟常林的状态,我倾向于,他被控制过,所以有一部分利用他身体进行的活动,他并没有记忆。方才的术法是可靠的,那么翟常林说的也是实话,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不认为自己害死过人,连诱导自杀都不承认,可能在他的视角里,就是他所信奉的邪神不知为何如此神通广大,找到了符合条件的想要自杀的人而已。所以他的身体一定被控制过,天魔也有可能,凶兽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我更倾向于是天魔,而凶兽是臣服于天魔,为它执行计划的执行者。” 陆见微神情不变,淡淡道:“可以了,今天先到这里,明天胡绛来了,提审过几个凶兽再说。” 时缨看着仍旧倒在那里的翟常林:“那他呢?” “被魔气附体过的人,都活不了太久,除非完全接受魔气对自己的改造,那样就会成为新的魔了。”陆见微温和解释道,“他显然没有成为魔,就算我们不来查,他也活不了多久。现在嘛,总不会让他在妖管大楼里丢了命,怪晦气的。” 他的厌恶和鄙夷不加掩饰,这样的感情外露反而让时缨有些不适应。 “你很讨厌他吗?”时缨自问是否讨厌这个人,当然讨厌,因为他的一己之私,害死了十余人,先前普嘉物流与高速连环车祸的事还不知道他是否有参与,但她以为,陆见微从事这一行这么久,应当早就司空见惯了才是。 “因一己之私,妄图更改命数,打破生死轮回,强行复生已死之人,是我最不齿的行为。”陆见微冷冷道,面上的表情并不好看,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不该对无辜的时缨表露出情绪,收敛了脸上怒容。 “你也有些日子没去妖界训练了,不如就今天吧。” “啊?”话题跳转过快,时缨有些恍惚。 还在查案子的过程当中,老大都不放过她? “但是……我们有场地吗?” “叫上张岐他们俩,去我家。” 不多时,一辆加长轿车接走了特案局四人,张岐两人还没去过陆见微在空桑的家,只觉得车子看起来很霸总,还商量着过一阵自己也要搞一个,而时缨在空桑的陆宅已经住过多少次了,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固定客房,表情波澜不惊。 下了车,果然还是熟悉的花里胡哨风格,时缨越看越眼熟,一开始还是觉得和空桑的陆宅风格相近,又觉得仿佛不止,苦思好久,突然反应过来,满脸震惊地看向陆见微。 “孔局?!“ 陆见微一向淡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难免出现一丝裂痕,沉重地点了点头。 时缨几乎对领导产生了一丝同情,因为她已经听见二张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了。 陆见微先进去,两人就揪着时缨嘀咕:“没想到啊,组长长得那么禁欲系的样子,住宅居然是这种花里胡哨的大杂烩风格吗?” “我以为他会是雍正那种风格的,结果比乾隆还花!” 时缨不知从何解释起,陆见微和孔局的关系她虽然知道了,但也不知道陆见微介不介意和别人讲,只好打哈哈。 “说起来,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啊?”张行奇怪地看她,“总感觉你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 “组长在空桑的房子也差不多这样,习惯了。等你们回京就知道了,组里的人都在组长家有一个房间的,你们也会慢慢习惯这件事。” “那你之前就住在组长家吗?”张行震撼道。 “那不然我也没地方可住啊,而且老大还要看着我训练,肯定是在妖界比较方便啊。你们到了加班的时候也会住老大家的好吧。” “老大还看你训练?!”张行低呼,“那你算老大的嫡系啊这是!你是他徒弟吗?!” 第73章 很难退休 时缨被张行的一惊一乍弄得有些无语,不过这么说起来,虽然没有行过正式的拜师之礼,从事实上来说,陆见微的确对刚进入修行界这个陌生环境的时缨起到了引领者的作用,也差不多是半个师父了。 知道了在妖界的晚上会有加训,即便张岐受伤,张行一上午也折腾半天累得半死,还是爬了起来围观。 因学生不止是时缨一个,陆见微也不好只教时缨,显得对新人不公平,尽管张岐和张行已经在龙虎山修炼多年,也还是周到地问了二人:“你们有什么困惑之处也可以问问,在我能力范围内,会给你们解答。” 张岐面色涨红,期期艾艾道:“您能给我演示一下剑法吗?” 因龙虎山格外肯做表率,上面对龙虎山也格外寄予厚望一些,除了出了张副局这一个局长之外,更是三不五时会安排一些能人异士来到龙虎山交流,当然,其他门派也会有这样的机会,只是略少一些罢了。张岐还没外出读大学的时候,也有幸目睹过一次陆局舞剑,不过陆局是妖修,功力又深,本身不格外偏爱某一武器,而是大多数武器在他手上都精通,这样的场景也就只见过一次。 现如今他成了陆局组里人,也就格外偏得了机会。 陆见微并不马上应下,而是看了眼他手上的剑:“你先使一遍剑法出来,我看看。” 张岐在宗门中一向颇负盛名,这“天才”之名并不全是吹捧,是实打实有真本事的,只是因为幻境复杂,他又初出茅庐,智谋和武力上面对庄硚那等千年老魔并不占优,才显不出来,实际上单论武力,他目前还能甩时缨十来个谢繁音。 被陆见微这样点到,即使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也不惧,他符剑双修,剑法本就是他第一专业,从小每天挥剑万次练出来的剑修,远远不是时缨这样半路出家的能短期内追上的。他手腕方才一动,便立刻挥出漫天剑光,那三尺青锋在他手中挑、刺、劈、削,他不是大开大合的重剑派,而是注重身法的快剑派,疾趋疾退,剑尖寒光宛如点点繁星。 时缨震撼了,虽然她早就听说张岐很强,但是毕竟天天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并没把对方当一个强者去对待,甚至有时候因为张岐行事还有些不周,她还要稍微帮他担待一些。 然而今天她第一次见识到这些学院派,原来真的是名不虚传,单纯展示剑法的张岐,华丽而凛利,如冰雪,折射出华丽的辉光,然而我们也知道,坚硬到极致的冰刃,是能杀人的。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时缨喃喃自语,“倘若他生在古代,一定也是这样的侠客吧。” “师兄就算没生在古代,也是这样的侠客啊。”张行老实道,“虽然师兄脑子有点轴,但他的剑法在我们同辈里真的是最出众的,已经接近人剑合一的境界了,不怪师长们如此重视。” 一套剑法打下来,时缨的内心多了震撼,而陆见微仍是一副平常神色。 “不错,和你师父来信所说基本一致。”陆见微语气淡淡的,“其实你的剑法已经纯熟,不需要技艺上的指点,我并没有多少可以教你的。但既然是你的心愿——” 话音未落,张岐手中剑已经到了陆见微手里,陆见微手腕只是微微一振,那剑铮然发出剑鸣,只见陆见微挽了几个剑花,竟然是将张岐方才演示的剑法又打了一遍。 比起张岐的华丽,陆见微使剑很符合他自身的风格,毫不花俏,只出杀招,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让时缨意识到,这是杀气。 一套剑法打下来,纵是时缨也说不出两者谁更好一些,这是龙虎山的剑法,自然是张岐更为熟悉,打法也华丽,看着便知道,难度是很高的,如果作为一项观赏性的运动,技术分大概可以多给,但和陆见微相比,剑在张岐手上的时候,能发挥出的威力,甚至可能不足陆见微的三分之一。 “剑是百兵之君,应当从君子之道,这没错,但是在维序者的手里,它也必须是杀人器。你剑法已经纯熟,但剑心尚不坚定,这不是有个师父指点就能帮你完成的事,是你自己要在红尘中不断修行的课题,我为什么执剑,这个课题要你自己去探索。” 张岐已经从震撼中回神,接过陆见微还他的剑,眼神里满是向往:“是,多谢陆局赐教!” 张行是个佛系的,比起当着直系领导使一遍自己的看家本事,然后被吊打,还是更希望指导来得平和一些,因此也只请教了几个用符上的问题,并没有要求陆见微也使一遍。其实陆见微日常所用的符箓,很多也是来自于几个道门的日常捐献,他不是没有画符的本事,只是越高阶的符箓,画起来越是费时费力费神,他日常事务已经忙得要死,并不肯多费心思在这上头,只用现成符箓。 时缨小声说:“我想练成张岐这样的话,大概需要多久啊?” “二十余年?张岐今年是不是就是二十一岁?”陆见微思考了下给出这个答案,“或许时间更短些,毕竟你已经是成人,比起幼儿而言,很多动作更容易做出来。你若真心想练,我可以作保,让龙虎山答应将剑术传你。” “二十多年就算啦。”时缨讪讪,“我其实只是口嗨,真练那么久,工作还做不做了。” 张行出馊主意:“那你退休之后再练?然后可以成为广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时缨白他一眼,还没开口,就听陆见微用他一贯那种平淡的语气反驳:“她很难退休的。” ??? 时缨也忍不住惊讶地瞪大双眼:“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神兽,如果不受重伤或者死亡,很难从岗位上退下来的,因为你的寿数本就和常人不同。倘若你不出什么大问题的话,你的外貌和身体机能应该会永远停留在巅峰时刻。” 晴天霹雳。 讲道理,虽然长生不老好像听着也挺好,但哪个打工人不盼望退休呢? 第74章 审问妖修 大多数妖修都有其寿数。比如从植物修炼成精的,普遍比动物修炼成精的寿数长一些,而普通动物成的精,当然会比动物本身寿数长一些,但最长也不过两三百年功夫。 神兽则不同,那些来自洪荒神话的神兽们,大有没了半扇身躯还能继续存活的,也有好几条命死了一条还有一条的,还有死个一次能续上几千年的,普通妖修绝难与神兽同日而语。獬豸因受历代帝王尊奉,拥有半副神格,理论上来讲,与天地同寿并不是一句空话。只是拥有了如此漫长的寿命,自然也会带来弊端,几乎所有的神兽,都是不入轮回的。 命很长,但除了特殊品种如九头虫之类的以外,就只有有限的一条,如果真折腾死了,那就是死透了。 时缨目瞪狗呆,发现自己完全是上了贼船下不来,神兽与人类殊异,她办了入职,基本相当于把自己一辈子都许诺进去了,神兽如果不受大伤,基本会永远保持巅峰状态,可以无限续杯地007 难怪当时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本事,只听说她会返祖,就急吼吼地把她定下来啊!她当时还以为自己占了什么便宜,在统招的新人面前多番掩饰,谁知道他们根本就不一样!她这才是被坑了都找不到出路! 亏她当时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学会就得了这么个稳定工作还心有愧疚嘞!搞半天,上面怎么会做亏本生意呢? 时缨被打击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脚步发飘地回去了。 胡绛到的很快,才发出协查,第二日她人就到了。从外貌上来看,虽然和胡绯是同一挂的艳丽妩媚美人,但脸上出人意料的没什么相似点。 陆见微客气道:“有劳胡博士了。” “暂时还没拿到博士学位,不敢当,胡某必定尽力。”胡绛也略客气了句,便直接问道:“提审的妖在哪里,有几个,主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时缨对这位“合欢宗”好奇已久了,但是陆见微却阻止了她想去看审讯的想法。 “甜梦香只是对付寻常人的,并且有解药可以用,你在旁边听着也无碍。胡绛的功力比你想象得要深得多,你恐怕抵挡不住,到时候受了伤就不好了。” 凶兽们交给了胡绛,陆见微进去旁观,而提审其他妖修的任务则直接给了时缨。 这些妖修被扔在妖管大楼无人问津,关了一整天了,即便是先前吵着要领导出来给个说法的那些也都偃旗息鼓,用土话说,就是“蔫了”。好在他们虽是普通妖修,但到底有修为在身,又在人间界多年,要脸面,才既没饿死,也没把屋子弄得一片狼藉,竟然还保持着整洁和秩序。 时缨也不客气,要了一间审讯室,挨个盘问。不提修为如何,她的身份所带来的神兽威压还是很能唬住妖的,又被晾了一天,自觉犯下的罪行已经被特案和妖管的领导掌握了,这些妖很识时务。 “我先交代的话能不能算自首立功啊?我也是被招进来之后被逼着做的,是不是算那个什么,胁从犯?领导,咱们就算是妖,也得讲法吧?” 时缨一噎,没想到这妖还懂得挺多,冷声道:“你们已经被抓了,就是你们的罪行已经为局里所知,此时交代肯定算不上自首。但你们能否立功,能不能算胁从犯这些,还要看你们自己交代出来的内容。依法治国,当然也要依法治妖,看你像是懂点人间界法律的,不会连这句话都没听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是耍什么小心思,也别当我们看不出来!“ 那妖闻言,鼻涕一把泪一把,开始交代起来。 他是个牛妖,生在人间界和妖界的连接点附近,因灵气从妖界泄露,他因缘际会得而成精。长大之后又正好赶上妖界普及教育,一路运气爆棚地赶上了妖界办小学办中学一直办到大学无类学院,算是妖界比较早一批有学历有文化的妖。 他的好运气就到大学为止。 大学毕业后,他才发现,无论是人间界还是妖界,根本用不上这么多的廉价劳动力,妖族过于雄厚的身体底子和远超人类的体力精力,注定了一个岗位有一个妖修根本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有文凭的妖修。 就连他那文化课一塌糊涂的邻居花豹,都在毕业后凭借种族优势,直接进了家族企业滴滴打豹,而他作为一头老牛,面试的资格都没有就被滴滴打豹公司刷下来。 他根本就是多余的。 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是天选之子的牛俊彦,终于遇到了妖生中最大的滑铁卢,看着大家就业都不是很理想,学校和妖界高层也拿不出应对之法,他那曾经因自己得以接受教育而无比感激的心生了怨怼。 说来也巧,就在他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发大疯每天阴暗爬行之际,他得到了一个转机,有一个人间界公司愿意录用他,是一个物流公司,和他这个牛妖也算是专业对口。 他感恩极了,发誓要为公司007,发扬前辈“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优良传统,不惜一切代价留在公司。 一开始他的确是优秀员工,但是随着其他妖修员工一届一届招进来,都是妖修,业务量都差不多,他也不会比隔壁马妖多搬几百个件。但是随着资历上升,他也当上了个小组长,逐渐接触到了公司比较核心那一块业务。 那天他被陶总叫进去,跟他说,公司十分重视他这个老员工,他现在已经是公司的自己人了,所以有些真相,可以告诉他了。 原来他们一直做的物流业务其实只是表象,公司真正核心的业务,是往妖界贩卖人类奴隶,还有鲜活摘下的人类器官。牛俊彦难以形容他第一次见到被关押起来,因恐惧而疯癫的人类是什么感受,他一直接受的教育都是妖族要社会化,要和人间界友好平等相处,但是此刻,他发现,自己即将从事的是这样的业务,而这个业务会带来暴利。 陶总看他的眼神很柔和,但是死死地盯着,他这种弱小动物怎么敢与凶兽梼杌为敌?他毫不怀疑,一旦他流露出不想做,想走人的想法,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牛俊彦万分无奈!牛俊彦千般痛苦!牛俊彦百样委屈!牛俊彦十分后悔! 看着牛妖痛哭流涕地说他也不想只是怕死,时缨内心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同情的表情。 “是吗?都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你再仔细说说,除了你那个陶总,还有哪些高层主要参与其中啊?” 第75章 合欢宗和无情道 牛俊彦把普嘉物流的高层们卖了个底儿掉,其他人也不含糊,你一言我一语,生怕说少了立功的机会就给了别人。 像他们这种,开始是被胁迫着,后面多数也是半推半就了,但总归是犯法的行当,内心都少不了嘀咕,有那种平时机灵些的,也知道查查相关规定,所以到了突然来人查这事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躺平任推,都不用怎么威逼利诱,直接就招了。 不过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其实特案局最开始来调查的根本不是这个人口和器官贩卖的案子,查出他们算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调查的重头戏还放在后面呢。 虽然都是躺平任推,三十来个妖修,时缨挨个讯问完,也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她把这些犯事儿待处理的妖修往妖管的人员那边一塞,出去看另一间审讯室的情况。 这三个凶兽意料之中的是硬骨头,审讯室的灯还亮着,但门紧紧锁着,时缨就知道,还没结束。 “还真能扛。”张行咋舌,“你没在昆仑读过,你不懂,魅惑系那帮人比我们可恐怖多了。” 时缨早就对这个“合欢宗”很感兴趣了,只是大家好像一直都讳莫如深,一副“懂的都懂”的态度,但她真的不懂嘛。 “怎么个恐怖法,摆摆嘛。” “就是,搜魂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先前师兄用甜梦香作为辅助工具对翟常林就用了搜魂之术。更早之前,我和师兄去调监控,也是以自身精血作为媒介,用了搜魂术法,才能对当时的情况进行回溯。” 时缨点头,这样说的话,她也是亲眼看见过张岐搜魂的,自然好理解。 “普通的搜魂之术,首先是施术者修为要远远高于被搜魂者,然后无论如何肯定会需要一定的媒介,像我们调监控那次,没有人员可以让我们使用甜梦香,就干脆是以自己的精血为引来加强,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这种搜魂术,如果我们在回溯时不去主动击伤被搜魂的人,对他是不会有太大伤害的,顶多损耗精气而已。但如果我们回溯时伤害被搜魂的人,他本人固然会受伤,对他下手的我们更是会被双倍反噬。是一个很霸道的术法,对施术者限制得很厉害。” “但是合欢宗的就不用。他们本身以心理控制证道,施术根本不需要任何媒介,或者不如说,类似甜梦香这种媒介其实才是合欢宗修士的造物。而他们在回溯中对被搜魂者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反弹到他们身上,他们是免疫的。就等于,在搜魂的整个过程中,他们是霸体无敌状态,你明白吧。” “最恐怖的是,现在修行界的规则其实已经对合欢宗有所限制了,早年间合欢宗算邪修,因为他们在搜魂过程中完全可以吸收掉对方的精气为自己所用,就是所谓的‘吸元阳’,如果心狠手辣一点,完全可以把对方吸成人干。现在的规则要求不能用搜魂术害命,除非得到杀人特批。但是像胡绛这种级别的修士,这种特批应该也不知道拿到过多少个了。“ “当然,合欢宗平时的修炼法不会以搜魂为主,主要还是搞双修,这几年挺流行和无情道修士合修的。” 时缨满脸震撼:“什么?和无情道?” “无情道在修行界算比较冷门的专业,而且由于规则限制,修行者不能以他人生命证道,杀夫证道杀妻证道的邪风早就明令禁止了。合欢宗的双修一般只要求身体,对心没有要求,而无情道就妙了,只要求内心无情,但不要求身体,两边一拍即合,互相证道。毕竟除了这两家敢互相招惹,别的职业很少敢打这两家的主意。” “不过这两家也有共同不敢招惹的专业——苗疆蛊毒,其他分支的蛊毒降头术专业其实无妨,但是苗疆的一支谁都不敢惹。” 时缨想想组里的阿龙,明明是挺低调又温和的一个人啊,好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苗疆专出恋爱脑啊!而且是那种一恋爱脑上头就炼情蛊的,恋爱吗,分手要人命的那种!蛊毒这一块本身就易下难解,苗疆那边祖传的恋爱脑还带不死不休buff,太难缠了。这应该是合欢宗修士唯一的死穴了我给你说。” “你要是在修行界高校读你就会懂了,真的很恐怖合欢宗,dtfd或者演习碰到他们就是直接寄,所有情报都被搜走,还要看人家心情吸不吸你元阳,被吸的话可能接下来好几天都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 两人在走廊上侃着大山,多少缓解了时缨现在的压力,至少有胡绛这么一个久负盛名的合欢宗预备博士在,案件的整个过程不是那几个凶兽想隐瞒就能瞒得过的。 “也不知道里面审的怎么样了。”张行嘀咕一句,但进程毕竟也不由他们做主,也只能嘴上嘀咕两句,实际上内心是很希望胡绛一击必杀,直接把这几个凶兽打得溃不成军的。 也不知他是不是有言灵,他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吱”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两个人。陆见微冲他们点点头,召唤道:“开个会。” 胡绛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态,时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觉得她的面庞仿佛比进去之前更加莹润光滟了,整个狐透着一股子气血充盈的健康红润。 时缨有些呆愣地望着她,路过的陆见微顺手把她转了个个,带进会议室里。 “那几个凶兽……”时缨突然想起来问,陆见微平静地截口道:“死了两个,梼杌活着。” 胡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果决狠辣,见穷奇在回溯里还是不老实妄图负隅顽抗,直接抽干了他的精血,他没来得及给他那不知何踪的主子报个信,就命丧审讯室。 蛊雕倒霉一些,它修为在三个凶兽里最弱,又是墙头草,一时想抵抗一时想投降的,最后是被拖死的。而梼杌,不是它有多配合,只是因为贩卖人口案的主犯是它,陆见微特别交代了留活口,现在也被抽得差不多只剩一口气吊着,等贩卖人口案调查清楚了再另行处理。 时缨内心暗暗忖着,看来她觉得胡绛脸色变得更好了应该不是错觉,吸死了两个凶兽呢。这一趟出来除了官方给的补助,光是修为增长都值了。 第76章 凶案真相 “现在对案情进行下梳理。”所有人落座后,陆见微率先开口。 “通过方才进行搜魂,整理出江城自杀案的案情基本如下:2015年,翟常林因养小鬼事宜,与境外降头师产生交集,并据此与天魔搭上线,得到天魔给的魔气。2017年,受天魔的指示,成立普嘉物流,为妖修提供岗位和资金,帮助他们开展贩卖人口和器官的活动,但未参与实质业务,此后,妖兽和翟常林作为双线并行,都在天魔指示下做事。高速连环车祸案即为天魔指示妖兽执行。2023年,翟常林由于想要复活其女,试图使用邪术,诱导多人自杀并夺走魂魄,此事由翟常林提出,天魔指示妖兽为其执行。妖兽在夺取魂魄过程中,按捺不住摘取器官的习惯,故而我们看到的尸体大多数缺了部分器官,从而被警方发现不对并上报。“ 陆见微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奈何内容量这么大,他却还是尽量用最简练的语言进行概括,显得像是写案件报告一样,非常书面且模糊。 “好吧,老大,我们从头开始梳理。”时缨看二张显然还不是很适应组长这样的语言风格,心道你俩还是报告写得不够多,主动承担起了翻译的角色。 “首先要说的是,翟常林养小鬼的事。因为没有看到他们的记忆,我猜着说了,如果不对就纠正我哈。” “翟常林在2015年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单纯的不满足现状想让生意做得更大,或许是想打压竞争对手,总之,他选择了养小鬼,并且因为这个业务主要是暹罗那边的降头师在搞,求助到了他们头上,并且因此和天魔产生了联系。此后,他选择供奉天魔,从而得到了天魔给的魔气,作为对价,他成为了天魔的奴仆,为天魔做事。” 陆见微点头,淡淡道:“继续。” 时缨就知道自己猜的是大概没错的,她继续往下说。 “2017年,一伙妖兽与天魔也搭上了线,希望通过与天魔达成某种交易,比如供奉之类的,让他们的人口、器官贩卖生意得以维系,此后,天魔把任务派发给他忠心的仆从翟常林,让他成立物流公司,招收妖修,让他们从事这项业务,于是有了普嘉物流。翟常林只管给钱给岗位,不管业务具体运行,这一块是由妖兽直接向天魔负责的。” 陆见微点头。 “2023年年初,在天魔的指示下,这个指示可能是模糊的,可能仅仅是‘需要精魂了‘这样比较模糊的要求,妖兽们所在的普嘉物流利用鬼魂制造了连环车祸,因为可能有其他手段的参与,我们的人当时没有发现异样,仅把鬼魂带回局里关押处理。” “2023年上半年,由于翟常林迫切地希望复活他的女儿,向天魔提出请求,天魔给了他秘法,让他诱导人自杀,利用其他人的三魂七魄为其女儿重塑魂魄?”说到这里时缨不是非常确定了,因为她也确实不了解这一块,不知道利用不同人的三魂七魄是否能重塑出一个魂魄来。 “是。而且我补充一点。”胡绛开口,“这个秘术是妖兽那边给出的,说是在人死亡的整个过程中,翟常林的手不能沾上鲜血,不能与这些人沾上因果,所以整个诱导自杀和取魂魄的过程都是由妖兽完成,翟常林并不知道细节,但通过刚刚对妖兽的搜魂,我们发现,” 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嘲讽的角度:“根本没有这种邪术,从天魔到那几个凶兽,心知肚明,是耍着翟常林玩的。翟常林那边还做美梦以为能复活他女儿哩,为这些鬼物忙前忙后,死撑不说,就是怕他们被抓了,天魔不和他联系了,他女儿复活的阵法没人给摆了。”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他们耍翟常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张行很不解。 “是一伙的,但也有高低之分吧,魔物们并不把翟常林一个凡人当做和自己同一国的,只是当他是个好用的提款机、冤大头。而且魔物杀人要什么好处呢,杀人了他们就会自动得到好处的,你不要把魔物当人看,他们做很多事都是损人,不一定利己,但只要有人倒霉就让他们很开心。” 张行默默闭嘴了。 陆见微也补充道:“当时连环车祸的时候,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很干净,除了那个厉鬼以外已经没有别的魂魄了,还以为是被勾去投胎了,这里算他们一个重大失误,记过了。” “老大,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天魔是佛教里的大魔王,会出现在我国或者东南亚、南亚我都不奇怪。但是翟常林他们联系上的那股境外势力,和淘宝店那伙境外势力,是否能够联系起来看?” 陆见微点头:“你所料不错。落点都在暹罗,而且离得很近,很可能是同一股势力或者相互勾结的势力。否则,黑袍降头师之间不会互相离得太近,因为会争地盘,一块区域里一般只会有一个大降头师,离得这么近,要么就是同一个,要么就是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附庸。” 淘宝网店系列案件二张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继续开口发问。眼前的案子他们本来就来得太晚,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能做的只有把凶手绳之以法而已,眼下除了一个早不知道去向的天魔,所有凶手都落网了,比他们一开始预想的结果还要更好点。 “这翟常林也是够倒霉的了,供奉个邪神,养着一堆妖兽,结果想复活他女儿,这两伙人合起来耍他。他不是啥好人,但是好歹是想做个好父亲的吧。”张行有些唏嘘,他第一次办案,难免会自己代入一些情感,多少对翟常林有些同情。 却看到胡绛表情很诡异,她嘴角勾起一个奇异的角度,似笑非笑,充满嘲讽:“好父亲吗?” “那你要不要猜猜,他养的那个小鬼是谁?” 第77章 养小鬼 这句话出来,满座皆惊。 张行眼睛瞪得溜圆,震撼道:“不会吧……” 养小鬼在明星、富商中间并不罕见,有不少明星爆火后都被人怀疑养了小鬼,如果爆火之后又突然flop,就会被怀疑是不是小鬼没有续费。虽然里面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瞎猜的,但其中还是有一部分属实,修行界人士多次试图取缔这个外国传入的恶习,但总是挡不住人对名利的孜孜追求。 但是这些对名利有超乎寻常追求的成功人士们要养小鬼,多半是通过各种渠道找信得过的大师,直接从大师手里去请,换言之就是,他们和小鬼生前的那个身份并没有联系,无论如何,养小鬼是需要非正常死亡的婴儿,又不能死的太久,还要经过大师炼制,过程对小鬼的神魂会产生巨大的破坏,一般没听说过谁用自己家孩子的。 “这人疯了啊,养小鬼用自己孩子?!”张行崩溃道,“亏我刚刚还觉得他费尽心血只是为了复活女儿,还以为他虽然做人不怎么样但是挺有父爱的……” “翟常林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读高中了,他要复活的这个女儿,是前些年开放单独二胎还是全面开放二胎的时候生的,”胡绛面上带着讥诮,“也是在生下这个孩子前后,他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当然这个跟运势之类的关系不大,普嘉实业在江城也不算什么一手遮天的大企业,那时候比普嘉强的企业也好几家,加上几次投资失误,现金流差点断了,翟常林就怀疑这个孩子克他。孩子生下来,又有先天性心脏病,当时翟常林在压力下已经有些疯魔了,开始到处求大师,最后叫他真的找到了个暹罗的大师。” “就是这个大师告诉他,他家里刚刚降生了一个魔星,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把全家害死。也是这个大师说,虽然是魔星降世,必有灾祸,但身为魔星,命格也远远强于普通人,如果肯将这个魔星炼化,对他们全家就是转祸为福的大喜事。” “翟常林当时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立刻就信了,把才出生不到半年的孩子送去了暹罗,送去的时候孩子还活着。” 只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那孩子最终的命运是被炼化成鬼尸,由翟常林以血供养。她是活着被送去暹罗,死后又怨气浓重,让普嘉实业一飞冲天成了江城数得着的大企业,她死前所承受的痛苦必定是超乎人类想象的残虐。 时缨忍不住咬牙:“这个混账东西!”但又忍不住疑惑,“既然是这样,翟常林后来又怎么说要复活他女儿的呢,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女儿已经被炼化成小鬼了,而且他难道会希望他眼里可能妨害到他全家平安富贵的女儿重回人间?这不合逻辑啊。” 胡绛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养小鬼是需要用鲜血滋养的嘛,用谁的血,小鬼才认谁,听谁驱策,那翟常林自然是用他自己的血啊。本来这小鬼就是跟他有血脉之亲,经几年鲜血浇灌滋养,竟然有了些灵智,当然和活人肯定是两条道上的灵智了。翟常林这人也会卖惨,把小鬼供养得好好的,然后又经常和小鬼说自己的不得已,说他是被人害的不得不这样做保全家人,让小鬼多给他拉财运,那几年在小鬼的加持下,普嘉直接成了江城数得着的几个大企业之一。” “也是他有点放松警惕了,千不该万不该,他出差的时候没带上小鬼,想起来到了该供血的日子,他打电话给家里,让他大女儿去供。” “这下可坏喽,小鬼这东西,嫉妒心极强,这是小鬼的特质。那翟常林先前跟小鬼说了自己是她爸爸,并没说家里其他人,小鬼一直以为她是翟常林唯一的女儿,尽心尽力给家里拉财运,翟常林也嘴上一口一个乖女儿好女儿叫着,两厢处的极亲密。结果他大女儿出现了,滴了血,两人也有血脉之亲,这是假不了的,那小鬼立刻疯魔了,既恨翟常林为什么还有别的孩子,又恨既然有两个孩子为什么要死的是她不是姐姐,一怒之下索性把大的也害了,这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脑死亡。” “翟常林到家才发现坏了事,这时候小鬼已经不受控制了,他女儿在家里昏迷了几天,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这才慌了,找上当时的大师问这事怎么办。” “这大师和天魔本是一伙的,说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把小鬼和他大女儿隔开,原本两者有血缘联系,一旦滴血认了亲,是怎么都隔不开的,但是好在他大女儿的神魂已经被小鬼杀死,只需要另找三魂七魄,每一魂魄都需来自不同的人,来混淆他大女儿血肉之躯上和小鬼的联系,起到瞒天过海的作用,让他大女儿顺利复活。而那小鬼也是留不得了,需要将它尽快投生到下一个胎儿上,然后重新炼制。” 时缨听得心头恶寒,天下有一心为了子女好的父母,也有这种利欲熏心的兽父。 “下一个胎儿?”时缨精准地抓到了重点,“先前说复活之法只是天魔和妖兽合起伙耍他,那这个投生……” “暂时还不知道,这种小鬼三魂七魄没散,如果与胎儿相结合,就会成为鬼婴,挺难缠的。” 时缨听得整个人麻了,原来整件事最麻烦的地方在这,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是连翟常林一起重新提审了吗?“ 胡绛摇头:“不需要。我只需要提取这些妖兽的记忆就好了,比起翟常林这个普通人类,妖兽能为天魔做的事更多,更受天魔的看重,平时和天魔联系的也更多。” “你们是不是以为凶兽是2017年普嘉物流成立的时候才和天魔搭上线的?其实早很多,早在翟常林都没养小鬼之前,天魔和梼杌、穷奇就都有联系。现在妖管那边已经去查梼杌和穷奇的其他族人以及混沌、饕餮两族近年来的动向了。他们找上翟常林并且控制住他的整个过程,都是天魔和凶兽为了在人间找个据点,而刻意引导的。” “那个小鬼,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有心脏病的小孩而已,甚至她本来应该比其他有先心的孩子幸运,毕竟她投生在富贵之家,有足够的经济支持,可以让她多活些日子,结果却被恶意引导成了现在这个结局。“ 第78章 恬恬还是欣欣 “小鬼也很可怜,大的那个也很惨,看来翟常林嘴里说的恬恬就是她了吧。明明没参与这件事,却还是受池鱼之殃,被弄得脑死亡。她那个人面兽心的爹还都活着呢!”张行发出感叹。 胡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恬恬?”胡绛重复了一遍,“你没弄错吗?” 张行也懵了:“什么弄错?我们审问翟常林的时候,他自己说出来的,什么,恬恬不该死,她那么小。别说他这个爹当的,要说对孩子有感情吧,两个孩子一个让他炼小鬼了,一个也被他的操作害得脑死亡了。要说对孩子没感情吧,这个大的他倒是惦记,都高中的孩子了,还真情实感的在那‘她那么小’、‘她不该死’嘞。” 胡绛艰难道:“大的那个,叫欣欣啊……小的那个好像才是叫恬恬。” “但我们当时问的是有关复活的问题,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恬恬……”时缨面色一变,“坏了!” 说着拔腿就往外冲,几人还没捋明白,也跟着她猛冲。 “你只说坏了坏了,你倒是说说坏啥了啊!”时缨跑得有点踉跄,被张岐一把薅起来,拽着她跑。 翟常林因为是普通人族,没法关押在妖管大楼底下自带的监狱里,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审讯室,屋外用令符下了禁制。 走到门口,看到符咒还好好的,看来是没有逃出去,但是时缨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小鬼恬恬很可能已经侵入了翟常林的身体和意识,现在的翟常林是死是活可真是薛定谔了,她一时也不敢冒进,只怕自己把盒子打开面对最坏的结果。 “老大……“时缨回头求助,她毕竟还没怎么处理过这种事,虽然尸山血海也不是没见过,但是这种诡异的东西她果然还是怕的。 陆见微走上来,周身罡气将几人都挡在身后,他没回头,但显然是对时缨说的:”你能短时间内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不管面对什么结果,都不是你的责任。” 身后的张行忍不住拉拉她衣襟:”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打哑谜不带我们。“ “小鬼在翟常林身体里,并且在伺机夺走大女儿的复活机会。” “复活不是假的吗?” “那也得小鬼知道才行啊。她以为能复活,她哪知道那几个魔啊妖的坏得很,根本就是在敷衍翟常林的。” 说话间陆见微已经将周遭下了结界,打开了门上的黄符。 里面没有动静,翟常林伏在桌上,还在沉睡。先前他被张岐搜魂,又试图抵抗,大大损耗了精气,至今还没醒,看上去倒是意外的平和。 “不像啊,我们昨天搜魂的时候也没察觉出异样。”张岐小声说,正欲上前查看,就看见翟常林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了起来。 说奇怪是因为,感觉他的身体好像只有半边在发力,站起来的过程歪歪扭扭的,但又固执的不用另外一边。 他说话也看起来很正常:“怎么,几位领导又要审问了?昨天那个香呢?还要来上一根吗?” 翟常林满面讥嘲:“我第一次听说,在中国是可以直接把没有定罪的嫌疑人抓回来用特殊手段搜魂的。” “你也知道,你犯的并不只是刑法上的罪名,修行界一直适用的是特殊条例。”陆见微眉心微蹙,冷冷怼了一句,“不要告诉我,你大张旗鼓从妖界招人,本身还养小鬼供奉天魔,会连这都不知道。” 翟常林一时语塞,时缨却也没打算放过他,看他模样,显然对小鬼在自己身体里这件事还不知情,或许也是小鬼用某种特殊手段遮蔽了自己的存在也未可知,见状从另一个角度发问。 “你要是说不知道的话,我倒是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昨天那种法术叫搜魂的呢?” 翟常林的面上短暂地掠过一丝困惑,随即眼神变得坚定:“当然是上师告诉我的,上师无所不能,他现在就在我的身边,你们不用得意,他很快就会救我出去的!” “哦,你那个上师这么厉害啊。” “当然,上师是魔罗尊神在人间的部下,自然会给他特殊的待遇,允许他调动自己的力量,这是我亲眼所见。”翟常林冷哼一声,“说这些不过是叫你们知道,我并不怕你们这些招数,你们也不必问我上师是谁,身在何方,他无处不在,任何人都可能是他的化身,和上师作对你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完了,毒进脑子了,这还能救吗?”时缨转过头对着几人无奈摊手,把翟常林气得跳脚,又轻声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你要复活的那个女孩的名字?” 翟常林仿佛骤然被什么东西摄住魂魄一般,整个人呆立当场一瞬,喃喃道:“名字……名字……我女儿的名字……” 他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样,反复低喃,最后语气突然激昂坚定了起来:”笑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女儿的名字,我女儿是恬恬!翟恬恬!“ 突然他又抱住自己脑袋,面上现出痛苦和迷茫:”不对……欣欣……我女儿叫欣欣……应该是欣欣啊……“ 仿佛有两股势力在纠缠争夺这具身躯的意识,时缨也不催促,只是看着他痛苦地抱头蹲下,整个人在地上打滚:“我女儿是谁……我要复活的是谁……欣欣……啊……上师……上师救我……” 他疯疯癫癫地突然念叨起了上师,时缨隐约有些明白:复活只不过是天魔和妖兽们骗他的把戏,大约只是敷衍他的,那小鬼估计他们也没有帮他去捉,小鬼逃出了原本困着自己的地方,躲进了他的意识,为了欺骗住他,谎称自己是那个帮他炼小鬼的大师,还说自己无处不在,,都是为了瞒过他而找的幌子。 而翟常林本来虽然供奉魔物,养小鬼,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能看出他其实并不如何笃信,神智还是正常的,只是残忍恶毒远超常人;现在会突然对他们说什么“和上师作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一副狂热信徒的样子,想来也有小鬼作祟的原因吧。 “翟恬恬。”陆见微突然开口,语气冷厉,“你以为在这具身体里,你能躲到几时?” 翟常林突然格格尖笑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种声音属于还没变声的小孩儿,听上去好像用尖锐的指甲挠黑板。 那属于翟常林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他半边身体迅速萎缩起来,只有婴童大小,另半边却还是正常成年人的身长,本来这样大的差距足够把他撕成两半,偏偏这两半边身体又固执地连在一起,他成年人的那半身体被牵扯着绞成一团,连连惨呼,好像一个人体拧成的麻花在地上翻滚。 第79章 轮休年假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几人都没预料到,但想想也正常,小鬼和他早已是撕破脸皮的状态,躲在他体内也只是为了监视他的动静,如果天魔和妖兽们对它出手,它还可以挟持翟常林以求逃脱。 谁知道那天魔和妖兽们对翟常林就像对一个工具人,根本没发现小鬼的事,小鬼寄居翟常林体内,发现他在准备复活那个姐姐,更是又妒又恨。 小鬼某些方面很狡猾,某些方面又意外的单纯,狡猾可能是鬼物的本能,单纯就是吃亏在年龄上了,它被送去暹罗时还不足半岁,被供奉了几年,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会对它说话的人只有一个翟常林,他又只想要它保佑发财。 某种意义上来说,翟常林的确是小鬼最重要的人,在它短暂而悲剧的一生中,一切都是由他而起,虽然现在这种感情已经从狂热的爱转成恨意,但不可否认翟常林对小鬼的重要性。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它也打算带着他一起走。 翟常林被绞成一团人体麻花,在地上哀嚎翻滚,不断祈求:“你们救我啊!你们不是主管部门吗?总不能让公民死在你们面前吧!“ 一开始声音还有些力气,能说整句话,但好景不长,他的灵魂和肉体都被小鬼侵蚀了,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消退。 “恬恬……你是……爸爸的女儿……你怎么能害……放过爸爸……我给你血……我给你很多血……我复活你……你不要……别杀……” 时缨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好在这件事应该本来也不需要她有什么举措,她询问的眼光看向陆见微。 陆见微没有出手,只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他的灵魂已经被小鬼侵蚀掉了一半,小鬼执念很强,已经和他的灵魂半融合,这种情况,把不把他们分开,意义已经不大,分开了,翟常林只有一半神魂,且先前接受过魔气,活不成了;不分开,他会被小鬼完全侵蚀,也一样活不成。” 翟常林断断续续的挣扎声音很快消失,那个在地上滚动的人体麻花的另一半也逐渐萎缩,小鬼本来的尸体已经在之前就被销毁,此时却借助翟常林的身体,借助二者之间的血脉相连,形成了新的鬼尸。 陆见微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出现过,鬼尸一出现,他立刻甩手一道金光将它狠狠钉住,鬼尸兀自挣扎,但金光愈盛,从中心逐渐扩散,耀眼的金芒将鬼尸碎裂成一块一块,最后一并炼成灰烬,地上什么都没剩下。 时缨弱弱发问:“嫌疑人直接死了这样真的可以吗?” “本来也活不成了。”陆见微言简意赅,但看着时缨有些不安的面色,还是给她解释:“会打报告的,不用担心。这边的案件本身就是发生之后我们才来调查,本来也没法指望能挽救什么。” “天魔还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啊。而且它本身又没有固定形态,还能分成很多股,在全国上下流窜作案。”时缨无奈道,“难道我们就只能放任它一直流窜作案,只能发生了案件才去调查吗?“ “它确实狡猾,但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剥皮命案的时候,我们的分析。” 真的对自己人解释的时候,陆见微也会有循循善诱的一面,时缨回想了一下:”它搞出那么兴师动众的一个大案子,其实是为了掩盖它做的其他事情?“ “动物怨灵成的妖魔,固然不错,但是毕竟没什么根基,只是它随心所欲造出来的妖魔罢了。江城这边,它经营多年,明显根基更深。虽然它有意转移我们的视线,还是让我们找到了江城这边。” “妖兽取走器官的举动,不知道是贩卖器官成习惯了,还是另有意思,比如把案件引导到人间界偷器官的贩子身上之类的,但最终还是弄巧成拙,反而让我们注意到了这个案子。并且还挖到了一部分他们和暹罗的牵扯。顺着暹罗这条线路查下去,应该会有收获。” 时缨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听陆见微说:“连轴转了两个案子,中间还有一个新人培训,你也累了,可以休几天年假,回你老家看看。” “诶?我们居然是有年假的?”时缨惊了,她当然知道机关肯定都是有年假的,而且随着工龄增长年假也跟着增加,但是看陆见微一直是这个连轴转的状态,她还以为因为单位特殊,他们这个单位的年假基本是形同虚设嘞。 张行投来羡慕的眼神,他们才来几天,只跟了一个案子,虽然前面的新人训练他们参加的比时缨还多一次,但毕竟那时候又没入职,想要年假估计是难。却没想到,陆见微一视同仁,转过来对二张也说:”你们自从开始统考,还没有回过山门吧,我批给你们几天假,回去跟师门长辈也有个交待。“ “老大,那组里的日常工作?”看着今年新招的三个新人都被放了假,时缨不禁疑惑。 “组里短不了,局里的规定就是一个组轮流休年假,之前因为人少,大家年假都攒了很多,你们休完回来,正好换胡绯和缘觉各自回一趟家。” “我们才刚来几天,就休假,不然我先不休了,让前辈先休吧。”张岐有些不好意思,打算发扬风格。 “不用,你们刚进来,怕你们适应不良,先休了,不差这几天。”陆见微语气温和,但意思确实不容拒绝,三人只能被安排。 二张自然是要回龙虎山的,虽然找了体制内的工作,但是龙虎山仍然是他们的后盾,况且离开山门那么久,又发生这么多变化,自然还是回去说一声更合适。 时缨则是连夜买了两张回老家鹭江的票。 时缨内心郁卒,别人是师兄师弟自己回山门,她回老家反而把领导捎上了。 听说过那句话没有:一旦一个地方同事浓度超过60,那么不管这个地方原来是干什么的,它现在就是职场啦。时缨当时看脱口秀只觉得好笑,现在回旋镖扎到她身上了。 试问有谁休年假还带着领导的? 她不是没试图挣扎过,她小声问:“老大,你也去我家那边吗,那组里的工作怎么办?” “轮休,我们4个休了,组里还有4个。” 好的,这很轮休。 看时缨的表情是欲言又止,陆见微难得皮了一下:”怎么,不欢迎?“ 时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不是。”但后面也有点说不出来。 这算咋回事啊,写作放假,读作家访是吗?时缨读书的时候是学校的尖子生,平生没怕过老师家访,横竖除了夸奖就是鼓励,再不然就是让她或者她爸妈分享经验。谁知道这种体验反而在工作之后补上了。 “不闹了。我去鹭江有要调查的事,放你回家也不是完全为了休息,你要从你爷爷那里多问一些细节,我毕竟是外人,老人可能有些顾虑,不敢和我说得太详细。但我们现在要查案,自然还是资料越多越好。” 时缨小声问:“您不去家访啊?” 陆见微睨她一眼:”怎么,你怕?“看时缨满脸的有苦说不出,又好笑道,“怕我告状?” “你最近表现挺好的,等你犯错误了我再去告状。” 第80章 可以沾福气吗! 难得休假,有机会回一趟老家,虽然身边跟着直属领导,但时缨的心情还是轻快了起来。自从莫名其妙被卷入了纪卓成被杀的案子,她连毕业旅行都没有,也没来得及回一趟老家,整天紧凑办案,不说没发现,这一说,时缨才恍然觉得,确实有些累了。 飞鹭江的飞机上,陆见微一直闭目养神,时缨也没打扰,安安静静在旁边打游戏,自从干上这一行,每天除了办案就是训练,甚至在办案的过程中,陆见微都把她拉回妖界加练,游戏、小说、音乐、电视剧这些普通人的娱乐仿佛都离她远去。 日常任务做完了,时缨又打开一个最近刚出的电视剧,这个剧是古装仙侠,虽然现在她进了这行,看很多玄幻类的电视剧真的也就是图一乐了,但是里面有个女配角色莫名很吸引她。 美当然是美的,但是时缨本能地感觉这种吸引并不完全是因为美,如果单说美貌,那女主女二也都很美,为什么会被女三吸引呢? 她想来想去,觉得仿佛和她第一次见到胡绯或者胡绛的时候的感觉很相似,当然比起以美貌出名的涂山狐,这个女三的美貌甚至都显得黯淡了。 如果胡绯愿意出道的话自己应该会给她疯狂打call吧,时缨有些茫然地想,为什么想到胡绯了呢,然后顿悟。 一时间也顾不上陆见微是自己领导,抓住他的胳膊兴奋地晃晃:“老大老大,你快看!” 陆见微本来也没睡着,只是养神而已,闻言往时缨方向看了眼:“怎么了?” “她是不是妖?“时缨小声但兴奋地问。 陆见微瞥了一眼,她屏幕上是一个对大多数妖而言很熟悉的面孔,妖界第一个申报读普通人的电影学院成功的,在妖界算是就业比较好的典型:“涂姿彤,妖界挺出名的,去人间界当艺人了。” “是吧,我就说她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这种就是妖之间的互相感知吗?!但我为什么感觉不出她是什么妖啊?” “因为你还不熟悉,”陆见微对她的这些问题一直颇有耐心,“而且你没见到真人。你熟悉这些妖的气息之后,就会容易分辨了。” “你可以通过她面部或者气质的一些特征猜猜看,不过这个应该好猜,她名字很明显。“ 时缨念了两遍:“涂姿彤,涂姿彤,她是兔子?” “对,挺常见的那种,白兔妖,妖力微弱,不足以对普通人造成伤害,这也是当时妖管同意放她去普通人的电影学院就读的主要原因。目前能开放到人间界就业的妖族本来就不多,除了我们这种职业,需要经过细密严苛的政审,还有选拔,就是这些普通人职业,一般只允许妖力弱小的妖去做。当时普嘉招了凶兽,是正经登记申报,并且对他们妖力进行了限制的,只是重重禁制竟然都没有限制住。” “这一次下来,以后对妖兽进入人间界的标准会卡的更死吧?” “确实,这次已经责令江城妖管驻点进行检讨了,以后放妖兽进入人间界的标准只会更严。”看时缨表情有些怏怏的,陆见微又安慰她,“不过跟这白兔妖扯不上关系,她那点妖力不够看,稍微强一些的人类道士她都怕。” “说起来,绯姐是红色狐狸,所以就叫胡绯,这小白兔就叫涂姿彤,那老大你的名字也和原形有关吗?” 时缨好奇已经很久了,但是知道陆见微原形的人据说本来就不多,他自己又不提,她作为下属贸然去问也不是很礼貌的样子,但她真的想知道嘛。 目前已知的线索是他舅舅是个孔雀,他宅子里的管家还是个鹦鹉,那就是说老大的原形应该也是鸟类?时缨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偷偷打量陆见微,试图从他外貌中找到一些鸟类的特征,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对老大的美貌有了更深的认知以外,并没有看出什么。 “妖族名字登记分几种情况。一种是本来在妖界行走,随便报上来的,多以原形的种族、样貌形态这些入名,比如说你刚刚提到的胡绯和涂姿彤,胡绯她们家姐妹几个都是这种格式。另一种是进入人间界之后才起的名字,姓可能是随机出来的,比如我。” “如果你不说,我还真的以为你的原形里面带个鹿字,但是那天听到你叫孔局,我又觉得你可能是一种罕见的鸟……”时缨小声嘀咕,“啊我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了,我只是太好奇了。” 陆见微笑笑:”不会,很多人都好奇过,我习惯了。而且我已经知道你的原形,你会要求知道我的也无可厚非。“ “我是凤。” “凤凰吗!”时缨小声惊呼,龙凤一直是中国人最推崇的祥瑞,结果居然她身边就有一只,而她现在才发现。 “凤,凰是雌性,我们这个种族合称凤凰,但是对单个的个体,根据性别只能用其中一个字。” 时缨小心翼翼道:“那我可以摸摸你沾福气吗?” “……过年抢红包的时候可以。” 第81章 参加晚宴 落了地,时缨就直奔自己家,从2月份回到学校开始,她足足半年多没回过家了。 鹭江的夏天,单从温度上来说,不逊色江城多少,但因为在海边,多少还是有些海风,比江城那种高压锅的模式清爽一些。 时缨回到家,刚放下行李,就被妈妈拉去收拾打扮。自从她进了特案局,整天不是训练就是工作,整个人活的都糙了许多,赶上有案子的时候,防晒都不涂,横竖她也不需要在室外乱跑。 回到老家,这个状态就让苗心柔女士大皱眉头,苗女士是个精致girl,年过五十仍然身姿曼妙,妆容精致,绝对不会连续两天穿同一件衣服,很符合大家对英语老师的刻板印象。 “你这……唉,不过你皮肤看起来是有变好点啦,是不是不化妆让皮肤休息会变好啊?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你爸爸有个晚宴要参加,我想着你既然回来了干脆露露脸。”苗女士刚准备开口从皮肤状态开始批评,却发现时缨的皮肤看上去竟然比先前还好些,似一片泛着柔光的素瓷,细腻光滑得好像外面上了一层釉似的。 时缨大为头痛,她父母堪称开明,但唯独在她找对象这件事上多少有点看不开,虽然没到催婚的程度,但是总是希望她多出去认识一些男孩子,最好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又年轻帅气的。时缨当时会答应纪卓成的追求,未尝没有用他稍微搪塞一下父母的意思,单说纪卓成的条件,外人来看也算可以了,比她家略差一点,但也没什么负累,只是不知道是他性格不讨喜,还是相貌没长到苗女士的审美点上,苗女士对他一直很不满意。 “最近的年轻人不喜欢安排相亲,这个我懂,我年轻时候也不喜欢长辈给我安排这种事。但是这不是相亲啊,就是去和同龄人多交流交流,那个黄家的小儿子最近刚从国外回来,长得不错的,学历也好看,你不记得啦?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苗女士絮絮地说着她看好的年轻人,又鼓励她:”年轻人多认识认识怕什么啦,又不是说给你们包办婚姻,你现在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正是要多认识些同龄人,多比较比较才有鉴别,不要像你上次找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一看就会算计,你要是多认识点别的人,哪会上这个当……“ 时缨左耳进,右耳出,苗女士对纪卓成一直颇为不喜,当然也是不知道纪卓成已死,只知道两人已经分手,不然怎么也会留点口德。 先是领她去会所做了护理,又是带她去化妆换衣服,一套搞下来,天已经黑透了,时父已经等的快睡着,三人才出发。 “哦对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黄雯淇,就是家里姐妹好几个,长得最不起眼那个?” 坐在车上,苗女士八卦起来,这家人时缨倒是也有印象,黄雯淇和她同岁,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的,后来她初中就被家人送出国,便没再联系过。 “怎么,她也回来了?” “是啊,上半年的事儿。”苗女士脸上表情有些八卦,“也不知道是长开了还是怎么,变漂亮不少,倒是她家那几个妹妹,小时候看着一个一个跟小童星似的,现在一个一个都黯淡了。” 她家的事儿时缨也是知道的,不外乎黄父有钱就变坏,为了追生个儿子,甩了原配,搞了不下七八个外遇,接连生了五朵金花,大概前年才得了个宝贝儿子。这种重男轻女思想在鹭江这一带并不少见,因而外人说起来也只是感叹黄父的花心和运气差罢了。 但是小时候和黄雯淇多少也算朋友的时缨却知道,在这么一大群不同母的姐妹中间,黄雯淇从小竞争得有多痛苦。她相貌平平,不像那些妹妹拥有遗传自她们母亲的漂亮容貌,读书的脑筋也不算顶好,苦读之下成绩中上的水平,在家里本就不如那些漂亮伶俐的妹妹们受重视,后来她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去了枫叶国,自此和黄父山水相隔,离得更远了。 若是照常理推断,黄父不爱她这个女儿,她又跟着母亲出国了,黄父为人不怎么正经,婚姻法却还是保护了黄母的利益,让她分得了一大笔财产,那她明明就可以在国外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但她从小就很渴望父亲的肯定,或许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她放弃了国外唾手可得的轻松生活,硬是又回了鹭江。 时缨和她从小认识,对她这种执念多少有些了解,她不予置评,只是对于苗女士说的,黄雯淇变漂亮了不少这件事,淡淡来了句:“或许长大了会打扮了。她那几个妹妹有的在青春期,有的刚初中,可能都是尴尬期吧。” “不止,很奇怪的,感觉她小时候五官都像她爸爸,一眼看过去就是两父女,她那几个妹妹就各像各的妈,现在她那几个妹妹反而开始像她爸了,不好看,她倒是既不像爸又不像妈,我看着,有些人山人海的,说不上来哪里怪。” “你这什么形容。”时缨被这句“人山人海”逗笑。她也知道黄雯淇的母亲是黄父的原配,夫妻两个一起打拼起来的,糟糠之妻,外貌上只是中上水平,黄雯淇又女生肖父,相貌还比不上妈妈呢。后面那4个妹妹,各随各的妈,都是黄父发达之后找的美女,因而都比黄雯淇漂亮不少,一个一个又伶俐嘴甜,从来就比黄雯淇更得黄父的看重。 只是不知道,回国之后变得漂亮了的黄雯淇,是否能得到她那个父亲的青眼了。时缨虽然不能理解她,但多少还是希望她能达成所愿,只是想想黄父那个不管有没有皇位要继承就要拼个儿子的架势,她感觉悬。 他们一家不算到的最晚的,但也不早,苗女士挽着时父去了慈善捐款那边,还不忘叮嘱时缨,一定要多交些朋友。 时缨百无聊赖,又不想应付这种场面,找了个角落安静吃小蛋糕,不远处是一群小女孩围在一处。 都是十七八的小姑娘,她也不大认得,也懒得凑过去,只是毕竟离得不远,她们交谈的声音也难免落在她耳里。 “黄钰潼,你怎么搞的,你不是说你大姐就是个木头,随便别人怎么欺负都不吭声吗?” “对啊,你跟我们说完,我们才答应帮你整她,现在我们怎么收场?” 黄钰潼是黄雯淇最大的那个妹妹,时缨多少记得一些,因为年龄最接近,尽管也差着五六岁,但竞争还是比跟更小的妹妹们激烈,以前总是从黄雯淇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现在好了,她最近又搭上了十方茶业的公子,你这会儿让我们招惹她,你什么居心?” 第82章 突然变漂亮 时缨听得有些恍恍惚惚,她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标准的总裁文雌竞场面了。 长久以来,因为自己家没怎么沾过这些,时缨一直以为,大家都是理性人,谁会搞晚会下绊子这种得不偿失的傻事,白给自己结个梁子不是。谁能想到这些十七八的小姑娘,真有听别人一句话就帮忙整人,整到自己下不来台的啊。 要说总裁文这味儿害得是她们最正啊。 时缨只恨手里没点瓜子,只可惜她们说了几句就又减小了音量,时缨想八卦而不得,更是激起了好奇之心,她屏息凝神,暗暗运转内功。 缘觉教她时就告诉她,这种内功修炼的时间长了,会加强自身的五感,万万没想到,这种功用她第一次体验,竟然是为了听八卦。 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肩膀让人拍了下,那几个女孩看见来人,面色都僵了下,迅速避开了,时缨回头,才看到是一个美女。 美则美矣,却总让人感觉有种奇怪的僵硬,比如她现在微微翘着嘴角,但总有种她控制不住她的表情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又和整容完全不同,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人工的痕迹,众所周知整容在现实生活中看会比较明显,然而即使在时缨加强了的五感之下,也没看出这个女孩有什么整容的痕迹。 就只是一些微妙的不和谐,说又说不上来,时缨正在思考她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个美女,美女就开口了。 “不记得我啦,我是雯淇,你是小樱吧,还挺好认的,你都没变样” 这下时缨可就完全是理解了她妈妈为什么一直说,黄雯淇变漂亮了。时缨回忆了下十多年前认识的那个还在读初中的黄雯淇,眼前这个美女和她记忆中的人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了。”时缨感叹,“现在多漂亮啊!” 黄雯淇抿嘴笑了,这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更怪了,时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面部显得有些怪异,明明每一个五官都是美的,合在一起却总是觉得怪怪的。 两人聊了起来,小时候也不算多么亲密的朋友,但是黄雯淇是个稍微有些孤僻的性格,除了时缨也没什么其他要好的同学,便一直相处着,谁知十几年后重逢,黄雯淇不但容貌大改,性格也变得开朗健谈很多。 “你可真是大变样,这要是在街上碰见,都不一定认得出了。阿姨近来身体好吗?” “我妈身体一直倒是还行,就是放心不下我,不过我要订婚了,她知道消息,应该会高兴的吧。”黄雯淇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动作颇有些豪爽的意思,配着她稍显娇柔的外貌,有种林黛玉要倒拔垂杨柳的既视感。 “和……十方茶业的公子?”时缨想起刚刚听到的八卦,试探着问。 “黄钰潼就是那个不长进的性子,刚刚让你见笑了吧。”黄雯淇笑笑,脸上的表情是一闪而过的得意,“本来她以为这个机会会是她的,但是最后父亲却还是选了我,她当然不忿。只是她也不看看场合,在这种地方自家人之间闹矛盾搞小动作,爸爸回去不收拾她才怪。” 想到父亲近日来频频对她露出满意的表情,又为了她训斥了一向和她针锋相对的妹妹,黄雯淇内心就无比畅快,她的选择终归会是正确的,只要她成为对父亲最有用的那个女儿,她一定会得到父亲的看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时缨只觉得眼前人和小时候自己的那个沉默寡言的朋友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毕竟都是体面人,表面上的情谊还是维持着。 少少聊了一会儿,黄雯淇便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小樱,爸爸那边在找我了,我得过去陪他应酬,那么,再见了。” 时缨朝她举了下杯子:“再见。” 黄雯淇走出几步,突然回头,璀璨的流光打在她脸上,令她本来稍显怪异的表情都柔化了,美得有些不真实:“小樱,你是为我高兴的吧?” 时缨怔了一瞬,面上却笑道:“那当然。” 时缨当然也不能一直躲着,还是被苗女士拉去见见她口中的青年才俊,只是这一会面,她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妈,我领导在场,我过去一下。” 然后借着机会赶紧遁走,就算和陆见微待在一起,总比这种变相相亲的氛围让人舒服些。 “老大?”陆见微难得地在恍神,并没注意到她过来,时缨便小声叫了一声,又嘀咕道:”看什么呢这是。“ 顺着陆见微的视线,时缨看过去,却是黄雯淇和黄父,另一边站着的是黄钰潼和她的母亲,因为最后黄父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还是由这个资历最老的情人生出来,近来她已经几乎被当成正牌夫人来对待了,只是由于离婚的成本太高,黄父分割了一回财产之后便不肯再和人登记,始终没有给这个“心肝宝贝儿子之母”一个正式名分。 黄钰潼小时候时缨也见过几次,漂亮又伶俐的一个小丫头,只是有时候尖刻得让人讨厌,时缨对她观感不大好,但就算不怎么喜欢这孩子,也得承认,她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小童星似的。 现在她十八岁了,按理说应该是女孩儿最好的时候,站在她那仍旧美丽的母亲身边,却显得不像亲生的一样。时缨分明记得黄钰潼这孩子小时候应该是一双大眼睛,秀气精致的高鼻梁,十足十地像她那位以鼻子漂亮在鹭江都很出名的母亲啊。 怎么变成了和她父亲几乎一样的蒜头鼻?其他五官倒是没什么大变化,皮肤似乎也像了父亲,变得有些粗糙,脸颊两侧有深深的痘印。 时缨隐约觉得有些怪,但因为和这家人不熟,也说不上来,但是当她目光一转看到黄雯淇的时候,突然找到了这股违和感的来源。 黄雯淇的鼻子,和她那个非亲生的小妈才是一模一样。 而她如果没记错的话,黄雯淇出国之前,刚刚进入青春期,脸上总是有些痘痘,鼻子好像也是遗传自她父亲的蒜头鼻。 第83章 ai换头? 陆见微回过头,发现时缨已经感知到自己的视线落点,轻咳一声把目光收回。 “发现她哪里不对了吗?” 时缨蹙眉,脑中万千思绪搅合成一团浆糊,最后浮起来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她好像,换掉了她妹妹的鼻子?”时缨皱眉,语气稍微有些不太确定,“而且我和黄雯淇小时候是认识的,她五官当时好像都不长这样,现在没看到她爸爸其他的孩子和情人我还不是很敢确定,但感觉她全脸的五官都变了,而且没有整容的痕迹。” “她当时长得就像一个瘦小的女版的她爸爸,但是现在都变了。”时缨看着黄父的三角肿泡眼,蒜头鼻,有些合不上的厚唇,和他旁边五官精致却始终带着一丝违和感的黄雯淇,“一定要说的话,没有动刀、打针这些痕迹,但总感觉她表情有时候显得怪,就好像……“ 时缨搜肠刮肚一阵,突然灵光一闪:“就好像她的五官都是贴上去的一样!” 陆见微点点头。 时缨不敢置信:”还有这样的邪术吗?她真的换走了她那几个妹妹的脸?“ 因为黄钰潼并没有完全变成女版黄父那张脸,感觉她被换走的只有皮肤和鼻子,加上黄雯淇另外还有三个妹妹,时缨大胆猜测起来。 “她应该是在国外得到了某种机缘。”陆见微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恶来,“也不是真的换走她那几个妹妹的脸,她那个灵体应该不算是完全的邪灵,只是帮助她改变了别人眼里看到的她而已。” 时缨懵了:“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她本人仍是原来的那副容貌没变,但是在所有人眼里,她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那个灵体无法为她凭空造出一副更无瑕的容貌来,只能按照她的心意,从跟她有血亲的人身上寻找替换。如果你把她的五官当成贴纸来看,把她现在的相貌当做比现在的ai高级一些的ai随时为她调整的动态图像,就会比较好理解了。“ 时缨顿悟,就相当于黄雯淇找到的那个灵体给她开了一副滤镜,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真容,只能看到现在这副由她几个妹妹的漂亮五官拼接成的脸,而这几个妹妹脸上被她换过来的部分就用她原来的相貌替代了。所以她会看到一个大鼻子的黄钰潼。但是如果把滤镜关了,并没有真刀真枪的改变,她们各自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时缨犹豫道:“这个事我们要管吗?” “没有伤害人命的案子,特案局一般不会插手。她只是ai换脸,这是她和那个灵体之间的因果,没必要。但是她现在的状态多少有些危险。” 时缨愣住了:“危险?什么意思?” “当她发现仅仅是更换容貌,并不能完全达成她的所愿的时候,她又会想要什么呢?“ 时缨回想了一下,因为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外读书,也不大了解,但从黄父一向的做派来看,就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真心看重某一个女儿,在他眼里,女儿的价值应该就是联姻给他带来更多利益,而他得到的这些利益最后只会传给他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儿子。 想了下后续如果真的是这样离谱的发展,时缨不由感叹道:“不会吧……” 陆见微补充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份上的话,就不可能不伤及肢体了。” 虽然觉得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也是黄父的报应,但一想到这个小时候和自己关系还可以的女孩子突然变成男的,还是觉得很荒谬啊。 “这样的话……”时缨磕磕巴巴,“那我们要劝劝她吗?其实我也觉得她这样没必要啊,她父亲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但是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上的话,可能会觉得自己和母亲凭什么受到这样的对待,想要讨一个说法吧……我觉得如果没到犯罪的程度上,也很难劝她放下,凭什么遭受了不公对待一定要自己放下要逃离躲得远远的呢?” “再观望一阵吧,如果她暂时没有别的行动,我们又不可能一直分出人手来盯着她。”陆见微的语气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态度,“还是那句话,我们只管重案。” “但是如果我们发现苗头却不制止,之后会有麻烦吗?” “只要她还没利用超自然力量杀人伤人,就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鹭江办事处那边我过后会打招呼让他们稍微分出人手来注意的。“ 时缨仍是有些忧心,虽然和黄雯淇已经多年没见了,到底也算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并不希望她走上歧途,害人害己。远远地看着她跟着她父亲进行社交,言笑晏晏的模样,时缨却无比清楚地感觉到,她不开心,她内心像是有狂暴的欲望没有宣泄出来,整个人是那种暴雨将至之前的平静。 “我们完全没办法吗?总觉得明明察觉了却还是什么也不做的话,就好像眼睁睁看着人滑落深渊一样。“ 陆见微定定地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做?” 时缨一时语塞,她其实也没想好。 黄雯淇目前的行为,也不涉及特殊条例的规定,他们没法插手;而从情感的角度上,时缨也没法劝,她没有吃过黄雯淇的苦,怎么能轻飘飘地劝她放下执念?甚至连时缨都多少有些理解她的做法,她会恨她那几个妹妹,在时缨来看,也实属正常,虽然她最应该恨的其实是她那个父亲。 但父母子女之间哪里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即便她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是来自于她的父亲,但身为子女,无法坦然地恨自己的生身父亲,甚至把这种恨转化成一种扭曲的渴望和期待,也实在是很正常的一种感情,时缨也没法说这样就是错的。 家庭关系就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当事人自己都理不清楚,时缨一个外人又能怎么做?时缨苦着脸想了半晌,小声问道:“我们有没有能造幻境的法器?” 第84章 制造梦境 “如果我们造一个幻境出来,让她顺着她的思路进行下去,让她发现,就算她达成了她的目的,也不会变得多快乐,会不会她醒过来就会放弃这种想法?“ 陆见微不置可否:“也可以试试。” “那我们怎么做?需要准备什么特殊的法器吗?” 陆见微一哂:“都不用。你先做自己的事,晚上出来就好了。” “那我到哪里找你啊老大。”时缨急忙问。 “鹭江办事处,晚上我带你过去。” 陆见微只留了这么一句话给她,就迅速的消失了,时缨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一圈,发现周遭好像没有别人发现这件事,大家都神色如常地还干原来的事,倒是苗女士朝她走过来,嗔她:“你转着圈看什么呢?你刚刚不是说看到你领导了吗?人呢?” “刚走。”时缨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黄雯淇的事,苗女士狐疑地看她一眼,质问:“你刚刚不会是骗我的吧?” “哪能呢?”时缨打起精神,“他真的来过,但是他只是来调查事情的,很快就走了。” “什么事情,这里面有人有问题啊?”苗女士一直不知道她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毕竟苗女士本人一直同修行界没有联系,而特案局虽然已经成为独立机构了,对外使用的证件也还是一直沿用公安证件,苗女士一直以为她是进了公安部。 “别打听了,要保密的。”时缨这么说了一句,果然苗女士如同吃到大瓜了一样,虽然闭上了嘴,但眼神却更兴奋了,大约还打算看看过一阵这个晚会的人员缺了谁来判断到底是谁出了事。 “刚刚那个陈家的小儿子我好像也看到了,可惜你们这时候在查案子,不然真应该让你们认识认识,高高大大的,人也长得不错,比你那个前任是强多了。” 时缨听到就头痛,忙打岔:“我等下还要和我领导外出办案的,过会儿就提前走了。“ 苗女士可惜地“喔”了一声,还不忘强调:“又高又白净,还有腹肌!眼睛可大了。” 时缨一向知道她母亲这个调性,忍不住来了一句:“你最好说的是眼睛。” 苗女士想了下,无辜道:“刚刚说的真的是眼睛,不过e……确实也大。” 时缨投来无语的一瞥,她现在是真的相信纪卓成真的只是因为长相没对上苗女士的口味才被讨厌的了。 因为还惦记着黄雯淇的事,时缨没待多一会儿就走了,鹭江的办事处照例很难找,时缨土生土长在鹭江生活了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个楼。 “为了不让外人误入,这边是设了障眼法的,如果你是外人,在这边兜八百圈,也是进不来。”给她开门的老大爷挺自豪。 陆见微这人行踪飘忽不定的,时缨到了鹭江办事处,却发现他人不在,她单独一个人又不会制造幻境,只好在办事处等。 到陆见微回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他仍是在酒会上见到时的样子,绝口不提自己去了哪里,只对着时缨说:“走吧。“ 时缨小声问道:“你知道她家在哪吗?”连她都不知道。 “在她身上放了点能追踪位置的小东西,临出门前找阿龙要的。” 黄雯淇就算回了鹭江,也没和她父亲一家人住在一起。 是的,一家人,就算黄父还没跟黄钰潼的母亲登记,但是她毕竟生了儿子,黄父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自然是住在一起的,倒是之前的其他几个情人各自安置在外面了,而黄雯淇回了鹭江,和小妈、不同母的弟妹住在一起也是不方便,也被黄父安顿在外面。 时缨跟着陆见微埋伏在窗户外面,小声问道:“我们现在就动手吗?我们的法器呢?” “已经开始了。”陆见微看她一眼,“不需要什么法器,阿龙出门前给了我催眠用的蛊虫。你要进她的梦里看看吗?” 时缨连犹豫都没有:“当然。”而后被陆见微一扯,就感觉自己身体轻飘起来,飘飘忽忽,如坠梦境。 哦不,实际上就是进入了梦境,时缨已经是熟练工了,只不过这一次进的不是她自己的梦境,而是黄雯淇的。 一进去就是一波回忆杀,梦里出现的是七八岁左右,刚刚得知父亲在外面养的情人已经给他生了个孩子的黄雯淇。 或许这是黄雯淇很想回到的一个时间点吧,时缨潜伏在黄雯淇的意识里,正要看看事态的发展,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要是她们消失就好了。” 而后,那个在时缨记忆里是寡言但很懂事隐忍的小女孩,跑进医院,把新出生的妹妹掐死,又一路找到产房,将那个刚刚生产完还在熟睡的女人捅成了一个血葫芦。 小女孩的脸上溅了好大一片血迹,她如同疯子一样狂乱挥舞着手里的刀,吓退试图来阻止她的人,对着赶过来怒斥她的父亲冷笑道:“你如果再外面再找女人生小孩,你找一个,我杀一个。” 黄父吓得抖如筛糠,万万没想到平时看着跟个木偶人一样的小孩这么狠毒,直接昏了过去。 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重新平静地生活在一起,黄父也从此收敛了,不再有以往花心风流的行为传出,一家人乍一看像是模范家庭一样。 时缨咋舌:“原来当时她竟然是这样想的吗?老大,这算心理有问题吗?” “当现实不如意时,很多人都会有破坏的倾向,这个梦境还算是正常的,还有人梦见自己拿着刀上街无差别乱杀。”陆见微语气很平淡,“继续看看。" 黄雯淇在梦里终于成为了她父亲唯一的女儿,家庭和睦,父亲也比之前对她重视的多,黄雯淇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而后到了高中时期,父亲说,她成绩不是那么好,还是出国吧。 她出了国,父亲故态复萌,等她学成回国,父亲身边多了两个情人生的弟弟,父亲狞笑着对她说:“现在你已经不是14岁以下的小孩了,你杀不了他们了!” 时缨愣住,这不是黄雯淇自己的梦境吗,为什么她不往美好的地方想象,反而搞得这么现实向? “连她自己潜意识里都不相信她父亲会改好。她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她父亲一直是那样的人,她杀多少都没用,还是会有下一个女人和小孩。” 第85章 天凉黄破 再次进入到梦境里,看到的是初中的黄雯淇,和时缨记忆里相去不远,初中时的黄雯淇黑瘦黑瘦的,因为开始进入青春期,脸上多了痘痘,本就随了父亲而不太好看的五官,在同龄女孩中间显得越发暗淡。 和她形成对比的是父亲的情人给他生的漂亮小女儿,马上就要读小学了,甜美又可人,穿着粉色蓬蓬裙,像奶油蛋糕顶上那颗草莓,用一把童稚无邪的甜甜嗓音说出最伤人的话:“她才不是我姐姐,我是爸爸的小公主,怎么可能有这种丑八怪姐姐!” 父亲看她的眼神敷衍得厉害:“童言无忌,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小妈暗暗用那种带着得意的眼神挑了她一眼,然后一家三口扬长而去。 远远的风中飘过来父亲的一句话:“长成这样,连送去联姻的价值都没有,赔钱货呦——” 黄雯淇呆立在原地,她很想追上去质问一句:“难道我长这样不是因为你吗?”小时候的她没有勇气回嘴,也没有勇气指责父亲,但这是梦。 她三两步追上了并肩离开的那三人,直冲着黄父说:“说我长得难看之前不看看自己长成什么猪头样?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这么丑吗?“ 黄父气得那张丑脸上的肉都在颤抖,跳脚对着她骂,她毫不理睬,转头俯视那个漂亮却讨厌的小孩:“黄钰潼,你知不知道,嘴太贱的小孩会被人把嘴撕烂?” 她脸上毫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十分阴郁,又俯身过去狠狠捏住了小女孩的一边脸颊,小女孩如见恶鬼,吓得嚎啕大哭。黄雯淇的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抓住那个女人伸过来要打她的手,狠狠甩开,对这一家三口一视同仁:“把你脏手给我拿开!” 然后冲一脸震惊的三人比了个中指,潇洒离开。 时缨看得有些唏嘘,虽然现实中黄雯淇选择了伪造出一副姣好容貌重新投入到这个家的竞争,其实她内心也是很想放下对外貌的自卑,不在这条不属于她的赛道上卷了的吧。人生明明是旷野,她家里的氛围却好像女孩子没有好的相貌就什么用都没有一样,这本来就是畸形的。 梦境很快回到现实和压抑的一面,和现实世界中她的人生一样,初中被送出了国,从此天涯相隔,母亲一直心怀怨念,不断埋怨她为什么不能漂亮一点优秀一点,这样她们母女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结局。而她只能和现实中做出一样的选择,换走了妹妹们的漂亮脸蛋,努力成为父亲眼中“有价值”的女儿。 时缨叹了口气,她就说,好端端的为什么黄雯淇一直放不下这个对她也不怎么样的父亲,原来还有一个比她更放不下的人。黄母她已经没多少印象,但从黄雯淇的梦境来看,她母亲是一个老派的人,对成为“弃妇”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并把黄雯淇当成这个情绪垃圾桶。 也难怪她还是选择了回来,在国外远离父亲,还能同样远离母亲吗?偏偏她母亲又是这样的性格,她就算本心里想要逃,也会被打压回来,最后失去自己的意志,努力完成母亲的期望。 又跌入一重梦境,是刚刚的酒会,时缨看着黄雯淇端着杯酒,翩然生姿地朝另一个“时缨”走过来。 梦里的黄雯淇是她本来的样貌,并不出色,年龄渐长,她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和黄父几乎如出一辙,还是比黄父那副尊容好看得多的,但五官的形状确实没有办法,看上去十分平凡。梦里的她还是回到了鹭江,但没有利用那个和她有因果的灵体之力改变容貌,她在黄父那里并不讨喜。十方茶业那边的相亲还是给了漂亮的妹妹,她看着那个她母亲最痛恨的女人怀抱儿子,手牵“有出息”的女儿,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傲视着她。 时缨身在梦中,对黄雯淇的情绪倒是能做到感同身受,这一刻连她都有些认同,好像换走姐妹的美貌在家里取得优势是黄雯淇最好的一种解法。 “平心静气,你已经被她的梦境影响了!”陆见微的心声犹如晨钟暮鼓,将时缨从黄雯淇的情绪中敲醒。 梦境继续朝着现实向方向发展,黄父对黄雯淇不上心,却也还是希望用她的婚姻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介绍给她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青年才俊了,一个年近四十的二婚男,黄父称之为“年长会疼人“,还伴随着”你以为你还能攀上什么高枝“、”长这样有人要就烧高香了“等等pua话语。 时缨不禁暗暗想着,其实黄雯淇对黄父的本性很了解,这些预测方向果然都很符合黄父的性格。 终于在又一次黄父领着一家三口轮番上阵的pua之后,黄雯淇爆发了,在相亲过程中把相亲对象辱骂一顿,这个二婚男家族企业不小,至少比黄父的还是强多了,一怒之下天凉黄破,把黄父的公司搞垮了。 时缨明显感觉到这个结果让黄雯淇稍微快乐了一些,她开开心心甩开糟心的黄父一家子,回到母亲身边,而黄母在听说了黄父最后也遭了报应之后,终于不再耿耿于怀离婚的事,两人获得了平静自由的后半生。 再一次跌入梦境,时间线已经是酒会之后。 时缨看着和联姻对象谈笑风生的换脸版黄雯淇,心中一阵紧张。 以前面几个梦境来推断,她不认为黄雯淇会傻乎乎的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去联姻,黄父就会如她所愿把最重要的财产给到她手里,让她成为他最重视的那个孩子,黄雯淇对黄父其实了解得很深,知道他那些劣根性。 那么她用秘术换来这样一副容貌,讨好黄父,到底是在期待自己得到什么呢? 第86章 离开梦境 梦里的她凭借着美好的容貌打开局面,就跟现实生活中一样,她将要和大企业的公子订婚,对方对她颇为重视,父亲对她也频频夸赞,又给了她经理职位,她在家族企业里顺风顺水。 但她也很清楚,经理说白了只是高级打工人,不给她也会给别人,而且她一旦参与到家族企业的运作当中去,就会发现,连年效益都并不是那么好,这种家族式的企业充满了人情关系,塞了一堆关系户互相争斗,很快的,公司内部派系斗争带来的亏损被斗争的两方有志一同地归到了她头上。 她初来乍到,父亲对她是面甜心苦,实质支持一点没给,公司的两个派系做生意一般,在这方面灵得很,自然知道她是个软柿子好捏。很快,她面对的就不是顺风局了,父亲的责难,关系户的暗中挤兑,员工们的面服心不服,让她疲于奔命。 联姻当然是一条路,但是走了这条路,她要面对的就是更加复杂的婆家,是“凑一个好字”的生育压力,黄雯淇即使在梦里,对这条路也并不那么看好。 但她还是走了下去,她希望能得到高位,为此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她一边弹压公司的两派元老,做出业绩,一边和联姻对象培养感情,甚至讨好他的父母,终于赢得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在公司里也成了说的上画的人。但当她结婚之后,黄父就找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做借口,免去了她在公司的职务,对她只说让她安心相夫教子,不要掺和娘家的事了,一句话就把她多年的努力撸了个干净。 梦里的黄雯淇也清醒地感知到:黄父的公司终究还是要传给他那宝贝儿子的,她做得越好,只会被黄父越忌惮,打压得越狠。 这种封建糟粕的家族,没有皇帝的命,皇帝的病倒是得的比真皇帝还全。 时缨看着都替她累。 蜡烛两头烧,同时兼顾着婆家和娘家的黄雯淇终究还是被逼疯了,哪怕这是在她的梦境里。 不过梦里和现实相比,最大的好处就是,梦里可以发疯。 梦里的黄雯淇冲进黄父的家,一刀一个,让黄父和他那个宝贝儿子同她们做了姐妹。 时缨:…… 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不过好在黄雯淇没有如他们先前预料的那样,让跟她有些缘分的那个灵体去帮她换一副男子之躯来。 时缨看着梦里拿着刀大笑,溅了满脸血也不在乎,形同修罗恶鬼的黄雯淇,莫名感觉她身上的郁气似乎消散不少。 果然是eo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时缨犹豫着看身边的陆见微,没有出声,但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这算是成了吗? 陆见微仍如来的时候一样,把她袖子一扯,两人便无声地来到了梦境外面。 骤然从梦境世界回到现实,时缨打了个冷颤,放低了声音问:“这就结束了吗?” “看看她之后的表现吧,从梦境来看,她不像是糊涂的人。” 时缨想想那几重梦境,暗自为黄雯淇叹息。 她刚刚知道黄雯淇的做法时,的确有些难以理解,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当她看到了事情的全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给自己黄雯淇的处境,她未必会比黄雯淇现在做得更好。 她已经尽力在周全选择了。 她不是不知道母亲的守旧顽固,也不是不知道父亲的自私恶毒,她从小听着冷言冷语长大,却还是尽可能保留了善意,尽管在梦里她对人动了刀子,那也是在知道是梦境的情况下才肆意了一把,现实生活中,她甚至对父亲的几个情人和不同母的妹妹都没有造成过什么实质性伤害。 时缨自来命好,除了长到25岁上遭了一难,先前的经历堪称顺风顺水,骤然见识到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一时难免把自己也代入进去,想得出神时,被陆见微轻轻点了一下额头。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想就好,不要沉迷。” 时缨突然福至心灵,问道:“老大,你是不是本来就想处理这件事,不管我当时求不求你帮忙,最后这件事你都会管?” 陆见微嘴角稍微勾了下,反问:”你几时求我了?“ 时缨一时语塞,但语气还是兴奋的:“你本来就想帮雯淇,对不对?” “她从国外带回来的灵体,严格来说算一种入侵。”陆见微却扯到了别的事上:“你住在鹭江,也是大口岸了,每年没听说海关查出生物入侵的事吗?“ 时缨若有所思:“所以,其他国家的灵体进入我国,也属于我们的办案范围?“ “也不是,分品种,如果属于妖物,在没犯案之前还是归妖管那边处理,犯案之后就都归我们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在犯案之前劝下来当然是最好的,这就是我当时的打算。” “那……案子查完了……”时缨没有把后面的话问出来,陆见微却听懂了,这是隐晦地打听他走不走呢。 “暂时走不了。”他简短道,“你明天应该会去拜访你爷爷,想办法从他那里多打听一些事情出来,最好让他把让他怀疑到他祖父辈的原因说的稍微明白一点,然后来找我碰头。” “e……组长,你这是教唆我当个不肖子孙吗?” 陆见微气笑了,他老早就发现,时缨这小姑娘多少是有些大胆在身上的,和他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就已经敢和他说笑,现在时间长了混熟了,更是时不时跟他开个玩笑。 不过倒是不令人讨厌。他低头看时缨,只觉得她还不是自己这样见惯人间惨剧,看见别人的悲惨命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冷酷修行者;她做上这一行是误打误撞,也是迫不得已,总共才没几天,还有一副软心肠,看见别人受苦会哀叹,会把自己代入他人的处境切身思考。 做这一行越久,他越认识到,修行者都是疯子。 而他现在在做的不止是一个修行者的事情,散修只要以自己的修行方式证道就好,但他同时还担任着维序者,他不能无止境地冷漠下去,他需要一些坚定的人性,将他拉回这个人间。 第87章 向上管理 时缨并不知道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否则她应该会觉得惶恐。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成了老大的一面镜子,让他能够从里面照到自己忽视的部分。 当下她只是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打算赶回家里睡觉而已,黄雯淇的梦一层套一层,就算他们只是旁观,也是足足在她窗外耗了两个多小时,时缨看一看时间,再过一阵只怕天都要亮了,哀叹自己的倒霉。 她不设防的时候,所有想法都跟写在脸上一样,陆见微从她脸上读到一抹沮丧,觉得有些新奇,问她:“人也救了,你还不开心吗?” “开心啊……但是一想到假期我也只能睡3个小时,就没那么开心了。” 陆见微愣了下:“你怎么睡那么少?”听起来还不是自愿的。 其实他们身为神兽,一天两天不合眼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是时缨毕竟做了太多年普通人,是有昼夜节律和生物钟的习惯,他也一向尊重这一点。但眼下又不是上班时间,她晚上熬了夜,白天想要补觉也是正常的,难道在家里还会睡不够? “我妈再怎么晚7点肯定还是要叫我的。”时缨垂头丧气,“而且既然要去爷爷家那边,就得上午出发,下午到,如果我中午才起来,那就又要耽搁一天才能回来了。” 陆见微沉吟一阵,看时缨面露困倦,实在看起来有些可怜,皱皱巴巴的像个委屈的小狗,提议道:“那不然去妖界补眠,时间会充裕一点。” “这边也有连接点?” “有。” “然后你在这个连接点也有一个房子?” “嗯。” “我是真的要开始嫉妒你了。”时缨迷迷瞪瞪地闭着眼睛,半真半假地抱怨,“你怎么全国各地哪儿都有房啊。” 陆见微失笑,如果是真的嫉妒,哪里会这样信口说出来,竟然连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显得澄澈。 时缨跟着陆见微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钻进妖界,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时缨一看到就忍不住道:“又是孔局装的修?” 陆见微稍微有些窘迫:“他……怎么说,他的修为不至于克服不了鸟类的习性,但是他就是这个风格……” “算了,哪有借住还挑人家房子的。”时缨果断放下此事,“老大,我住哪?” 借着妖界和人间界的时间流速差,她美美补了一觉。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个小时,就连陆见微都觉得是不是有点太久了,人间界也差不多是上午9点多钟了,算上时缨还要从连接点返回家,真的不算早了,陆见微想了想,还是去敲了门。 “你得起来了,我送你回去。” 时缨迷迷瞪瞪爬起来,完全凭着机械的本能刷牙洗脸,然后被送回了自己家,走的妖界通道,滴滴打豹去了和她家最近的连接点。 累。先前办案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一歇下来,才发觉,是真的累,整个人乏透了。 看时缨双眼都有点对不上焦,陆见微不由好笑:“睡了10个钟头了,还没缓过来啊?” 时缨打着哈欠,眼里渗出生理性的泪水:“我们大概多久可以休一次啊。” 这次的假还没休完,就想着下次了。但陆见微多少也有点抹不开,毕竟说是放假,其实大多数还是工作相关的事,但休假的事也确实说不准,光是他自己,最久的一次将近两年一天没休过,只能心虚道:“很快,很快。” 时缨这个状态好像在梦游,哪怕前面就是她自己家,陆见微也多少不是很放心她一个人走过去,好歹是个神兽要是在自己家庭院绊一跤磕掉了牙之类的,那可真是丢大脸了,干脆一路把她送进了家门。 作为时缨的顶头上司,他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热情对待,不过陆见微一贯不太擅长搞社交,和他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会看出来,他此刻表情发僵,显然是有点局促了。 偏偏一贯还算善解人意的时缨这会儿困得晕晕乎乎,也顾不上他,他只能自救:“昨天办案时间晚了点,也要说声抱歉,占用你们一家团圆的时间了。” “没事没事,工作重要嘛,工作重要。”时妈妈语气有一种奇怪的热切,看他的眼神也让他毛毛的,想他自负修为,任何危险到了他面前都是被解决的份,何时在一个普通人族面前如此狼狈过,时缨的妈妈看他的眼神竟然让他后背泛起一阵恶寒。 很快他便承认,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他,逃一般地离开了时缨家。 “你从来没说你这个领导长得这么好看啊!”苗女士捅捅时缨,“比那个陈家的儿子帅多了!他有对象了没?” 时缨一阵头大。 她要怎么给妈妈解释,她这个上司虽然看着年轻貌美,但实际上可能比她爹都大? 好在妈妈也明白单位的人长得再好看也是牵扯到一堆工作的事儿,就让人很不愉快,并没有揪着这个问,否则她还真难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爷爷说让你一个人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你要自己开车吗,不自己开的话,就让你林叔把你送过去,我看你昨天那么晚还出去办案,又住单位,也不一定能睡好,今天别搞的疲劳驾驶了。” “你们不去啊,“时缨想着那还不如从妖界开通道快,”也别麻烦林叔了,我自己打个车。“说着也不给两人机会反驳,迅速冲出了家门,一出去赶紧心声联系陆见微。 “老大你走远了吗,爷爷让我一个人过去,我想直接从妖界过不想开车了。” 陆见微今天又发现了时缨的优点,极其擅长向上管理,自己不会的事敢于直接向他提要求,不管是想要给黄雯淇造梦但不知道方法,还是想直接开妖界通道钻过去,她提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第88章 当年脉案 时缨的爷爷是特案局的早期元老之一,那时候的特案局甚至还不是独立机构,而是先放在公安部的下属,后来又分到国安,尽管隐退多年,但毕竟还是有威望的,既然要送时缨过来,陆见微也不好过门而不入,索性直接一并登门。 老人隐退之后,因为疑心自己还会遭到境外那人的进一步报复,不敢和儿孙离得太近,也是指望着儿子和孙女能不受牵累,全都报复在他一人身上的意思。早早搬去了和鹭江相邻的樟榆市,平时除了逢年过节,也鲜少主动联系他们。 只是到底是祸躲不过,时缨的父亲没能逃脱命运,就连时缨也遭了厄运,老人才走投无路,把孙女送去特案局寻求庇护,这一回陆见微特意趁着年假来拜访,老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境外那人在国内屡屡犯案,害人无数,早已不是他们一姓一家的事,他也明白,因此在陆见微表示自己可以避开的时候,老人郑重地留住了他。 “陆局,我老头子不是迂腐的人,就算那人很可能是我们家族出的败类,现在事已至此,也没有瞒着局里的道理了。” “我先前所知道的情况,基本也都说了。战乱年代,家里的资料也缺了不少,但除了那一代的记录以外,丢掉的基本都是十几代前的,故而我有所猜测。” “时老,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陆见微直言,“会猜测到是那一代,根据现有材料来看也是正常的,但是,为何您会猜测他的母亲是鬼修,而非他本人呢?” 老人给三人的茶杯都续了茶水,悠悠道:“先前我所言双生子之事,其实实话来讲,有八九分作得准,并不是我老头子信口胡说的。我们家当时,不算什么顶好的门户,却也还算殷实之家,代代都是读书的,延医问药,也请得起大夫,有些脉案就会留存在家里,但那一代却没有过女眷诊脉的脉案。“ “当年榕城里那些出名的大夫,也多半是家传的,一代一代传下来,我老头子退休之后,几经周折,费了不少心力,终于是找到了我时家在榕城常找的那家大夫的后人,知道他家历代一向有将疑难脉案留作笔记传给后人的传统。原本这些都算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决不许流给外人的,我老头子厚着脸皮多次登门叨扰,许是人家怜我年老体弱,又有些诚心,终于答应,将当时那大夫留的笔记给我看了。” “大夫是个耿直之人,发现有哪里不对,便都记下了。笔记上说,当时他为女眷诊脉,滑脉流利如珠,且似有双生之相,他向那家的家主道喜,并提醒过注意,家主却求他销毁所有脉案,还额外多付了五倍诊金,他虽答应销毁此脉案,但妇人脉象实在奇特,故隐去姓名,记下来供子孙参考。经他最初诊脉,发觉胎儿十分健康,并不断吸取母体的营养,母体的脉象却相当孱弱,是常年重病缠身之人的脉象,按说病成那样的妇人,一般是先天带来的弱症,很难有孕,即便有孕,也必定母子俱弱,不可能胎儿如此健壮的。后来他又登门几次,只是越到后来,两个胎儿的情况越是天差地别,一个脉象仍旧强健,另一个却也是散乱微弱起来,而母体则是一贯如此,一直都是重病之人的样子。” “陆局,你是行家,近些年鬼修虽然少了,但也是见过鬼修的,鬼修凝成实体之后,也能拥有人类的心跳和脉搏,但因为鬼维持生命体征的方式并不依靠这些,所以脉搏要比常人散乱微弱得多,类似于常人重病缠身的脉象,如果当时大夫摸到的脉,是来自一个凝成实体的鬼修,一切便说得通了,为何母体孱弱胎儿却极其健壮,因为他摸到的根本就不是人!” “榕城的地方志,也有过一次记载,榕城发生小范围的地动,有座山塌了一半,当时天边泛着红光。我按着时间推算,大约就是那脉案出现的五个多月之后,而那座山距离时家后院的院墙不出十里,我想,那应该就是鬼婴降世的预警。人鬼殊途,即便鬼修凝成实体,要同人族诞育后代也是有违天道,必定颇为不易,想来是使用了什么禁术才能有了后代,这样强行诞育的鬼胎,格外凶煞,天道才会发出预警,有地动、红光等异状。” “但我们后面几代的后人,身上全无阴煞之气,唯一的解释就是,双生子中,一个继承了父亲,是人族,另一个却完全继承了母亲,是一个纯粹的鬼婴,所有阴煞之气归于他一人身上,并没传到我们这一脉上。这也与大夫后期的脉案相合。” 想到祖父已过耄耋之年,却仍东奔西走,收集资料,将一切的材料串联到一起,时缨愈发敬仰祖父,这个老人虽然几次尝试错了方法,却始终在用他的实际行动努力庇护着儿孙。 “我家祖上曾得机缘,得了部分獬豸血脉,其实这么多代人传下来,也被人族血液稀释得够稀薄了,但再怎么稀薄,只要有一滴,它就是至阳之物,天然克制阴邪,而鬼修偏偏是至阴至邪的东西,即使现在修行界不允许迫害任何一种修士,鬼修也比妖修招人忌讳得多。我家几十代的单传,从没在血脉传承上起过纷争,但是到了那一代,一个正常人族,一个鬼胎,獬豸血脉会选谁简直不言而喻。” “或许正是那鬼胎一直嫉妒獬豸血脉选择了我们这一支的高祖,才不惜对付我们这些后人。它不杀小樱,却往她身上栽罪名,我就猜到,它想夺走血脉。” “也是没想到,正是它这个举动,反让小樱这孩子因祸得福,竟然得到了全部的传承,她注定要比我和她父亲有更大的作为,只是这孩子从小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修行界的事也一直没和她说过,还是要拜托陆局照应一二了。” 陆见微忙应道:“时老言重了,时缨工作上表现一直很好,时老放心。” 第89章 主动出击 “没想到阿公身体已经那么不好,还是查了那么多事情。“时缨心中酸涩,祖父在她记忆中一直是个红润康健的老人,颇有声若洪钟之态,因她一直在外求学,每年不过寥寥见两三面罢了,如今她得知了真相,细察之下才发现,祖父说话已经微有“嗬嗬”之声,显然是肺部出了些问题的,力气也衰微不少,她靠着内功运转,五感得以加强,从前粗心忽略了的细节如今一一入目,她情绪更有些低落。 “有时老如此配合,省了我们很多麻烦了。”陆见微拿到时缨祖父辛苦收集的资料,匆匆翻阅,“只是你这次年假恐怕也休不了多久,我们可能要提前返京。” 时缨收敛了哀色,恢复工作状态:“网店案有了新线索,自然是要回去的。” “等幕后之人被翦除,你也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去向。”陆见微忽然说道,时缨看他神情,并不见对自己有多少不满,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禁有些疑惑。 “我只是觉得,一旦你和你的家人没有威胁,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你更加喜欢或者适合的人生道路,不是一定要做这种辛苦而且可能会有危险的工作,这不是也很好吗?“ 时缨恍然,她是怎么进到特案局的,没人比陆见微更清楚,甚至连她自己本人都没有他了解整个过程。他会认为自己内心不想做这一行也是很正常的,只不过作为领导肯为她考虑到这份上,并没有因为目前用着她还算顺手就强留她,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感动的。 时缨这个人其实并不如陆见微所想的那样心思澄净,不如说正相反,她不是非常坦诚的类型,小事上头倒是尚可,每每到袒露自己情绪的时候,就多少有些忸怩的回避。简单来说,如果她只是分的感激,她会表现出八到十分,满脸写着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的模样,然而当她是十分的感激时,她却会打着哈哈把事情岔过去,并在心里默默记住当下的感受,考虑应该怎么认真报答。 就如当下,她分明十分感动,却话头一转嘻嘻哈哈起来:“老大,你变了。“ 陆见微投来疑问的一瞥。 “你以前明明是个谜语人的,说完的话还要绯姐出来再翻译一遍,现在居然都会自己解释起来了。” 陆见微被她这话说得一阵失笑,倒也不再提此事,之后放时缨回家再和父母团聚一天,两人便赶回了京城。 二张也乖觉,回山门住了两日便回来了,还带了些土特产。 先是张行上交了一沓厚厚的符箓,时缨估摸着怎么也有五六十张,听他介绍说,这都是他师父师兄们日常画的,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一点心意。 然后是张岐拿了一个葫芦出来,时缨看着,倒和杨羽日日不离身的那个装丹药的葫芦十分近似,果然里面是他从山门带回的日常药品。 “师父说,我们是武职,难免有打斗受伤的时候,让我把这个带回组里,听组长安排。” 特案局就是这样的地方,很多资源离不开各大门派的日常投喂,陆见微也见惯了,让他们直接拿去登记,作为日常办公用品。 陆见微拉着组员们开小会,他们休假的时候,半年一次的转外勤考核已经结束,郑一峰又一次没过,他不擅外家功夫,仙家能去的地方又有限,很多时候都需要上表才能走动,况且,虽然名为仙家,但东北仙家其实目前都只是妖修,称之为“仙家“只是为了讨个口彩,东北五仙的根脚在妖修界并没有多么出众,打起来也不占优势。 因为近些年是多事之秋,特案局不断扩招,这次终于很阔气地给二组分来了4个内勤,结束了以往其他人出外勤只留一个郑一峰看家的局面,郑一峰领着新来的内勤也终于把上半年的卷宗分门别类地理清楚了,这会儿正好用得上。 除了意料之中的谢繁音和玄霄子、苏临真这对师兄妹,还有一个医修曾晔,她原是丹修,报考专业的时候填了服从调剂,导致分进了医修,丹修的本事也没搁下,因她师门位置偏南,实习的时候还稍微学过两手蛊术,算是本届很抢手的一个新人。 陆见微把新的资料拿出来分发给众人传阅。 “时寒江,是目前我们给淘宝系列案件的幕后之人取的代号,其身份如资料所示。”时缨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重点,“疑似为人族与鬼修结合所生之子,天生的鬼修。” “目前可能已经流窜到暹罗北部,可能与当地黑袍降头师势力结合,自身也学习了降头术的可能性也很大。” “该伙势力也同时在供奉天魔波旬,由此,我们可以将淘宝店系列案件,同天魔系列案件归结于同一伙势力,尽管天魔可能另有很多其他供奉者,但从江城的情况来看,暹罗北部这一伙黑袍降头师势力,应当也是天魔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现在天魔分成多股在全国上下流窜作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果我们一直在案发之后才到场调查,无疑给了天魔充足的时间从容离开,我们就只能在天魔屁股后面打转,任由他作案而毫无办法。” “我们可以尝试联合当地白袍降头师势力,将这一伙黑袍降头师势力连同时寒江这个鬼修一并拔除,就算要根除天魔很难,也能给它重创。” 在座的有一半是妖修,肉身强悍,出境去根本不熟悉的环境作战,对手还是诡异莫测的黑袍降头师和鬼修,自然还是优先选这种防高血厚皮实的。而时缨本人虽然战斗力还不是非常足,但一来有神格,在妖修里也算难杀的,二来同那鬼修时寒江有血脉上的联系,也被算在里面。 “联系白袍降头师的相应事宜,上面已经在着手去做了,就是说,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随时有可能出发。在我走后,组内日常工作由缘觉代管,其他三人协助。“ 第90章 训练成果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缨被几个妖修同事抓进训练场魔鬼训练。 其实她已经得到了獬豸本体全部的力量,本应是个力速双a的牛逼妖修,可惜她空有一身巨大妖力,却苦于没有强大的攻击技能而使不出来。 这一个月里,三个妖修同事轮番上阵,一人一天地轮流带她。 横竖她已经是妖修,有一副扛造的妖身,打两下也打不坏,实在打重了就吃丹药,三个妖修揍她的时候完全没什么负担感。 当然里面还是有点细微区别。 敖冲的名言是:要学会打,就得先学会挨打,揍她揍得贼凶。但敖冲自己打架就不讲究什么技巧,他身为蛟龙,光靠肉身猛冲,已经足够让很多其他修士闻风丧胆了,他外家功夫练得便不是那么扎实,对于时缨而言,借鉴意义基本相当于没有,感觉只是为了提高她对疼痛的耐受程度。 陆见微和胡绯相对来说就成体系得多。 陆见微虽然是飞禽,和时缨这种走兽不在一个路子,平时也鲜少见他动手,但自从那日他随便看了一眼张岐的剑法,就能演示出一模一样而威力远超张岐的剑法,便可知他外功不俗。他对时缨的指点来得更对路子些,时缨如今力量也非常人可比,他便教了时缨比较基础的剑法,时缨的本命技能是以天雷形式攻击的,剑来引雷威力倍增,这也是他会选择教时缨剑法的主因。 似张岐那种凛厉若冰雪的剑法,时缨估计得跟他一样正经练个十几二十年才行,陆见微也没打算让她走这个路子,似她这样没有从小打基础的,越是简单才越适合她。时缨上手倒是很快,因为她的身体素质早就鸟枪换原子弹了,只是意识还跟不上,出手时多少会有些怯怯的,就需要不断和人对战来提升。 胡绯则是用火的高手,她的九团狐火是神魂中生发出来的,涂山狐虽然以雌性战斗力强闻名,却是属阳的妖修,狐火也是至纯至阳之物,和时缨的天雷相性意外不错,除了跟时缨对战来帮助时缨提高以外,她还负责和时缨磨合,她俩的强度相较于陆敖两人而言,明显偏弱,但一个用火一个用雷,如果配合得宜,攻击力翻倍都不是问题。 时缨自然也明白大家的好意,虽然白天训练完了,晚上回到妖界睡一会儿又被抓起来加练的日子真的很痛苦,也咬牙死撑住了。 这样魔鬼训练了一个多月,暹罗那边却没有传回好消息。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暹罗仍旧保留着实权王室,而王室之下又有几大家族,牢牢把握着暹罗的内政。而暹罗虽然没有什么战火,几大家族之间也是多少有些争权夺利的,前任暹罗国王还在的时候,便处处受最大的家族掣肘,其他几家也同样不是吃素的,本代暹罗国王偏偏又是个不爱搭理朝政,只醉心风月的主儿,王室体面靠他的胞妹死撑,几股势力在国内拉扯,导致经常出现反复无常的状况。 这种状况下,能否争取到合作,有时候不是看两国关系,也不是看国家实力,而是看你去要求合作的时候,把控着局势的是哪一股势力。黑袍降头师能在东南亚横行,自然说明了他们背后也有贵人做后台,甚至有些权贵就是更加偏爱做事没有底线但效果显著的黑袍降头师,而白袍降头师世俗化程度较高,基本与人为善,对世俗王权也基本是服从态度,如果上面不允许合作,他们也无计可施。 时缨得知消息,说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但她心里也清楚,一时合作不了不代表之后一直合作不了,他们现在拿这伙人暂时没办法,但也不是一直没办法的,这次没能去成,下次去给他们致命一击的,会是更强的时缨。 被迫闭关的原因不成立了,被迫闭关这件事自然也就结束了,再次出关的时缨吓了二张一跳。 先前一起嘻嘻哈哈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魔鬼训练一段时间之后,战斗力得到了大幅提升的时缨,倒真有些神光湛湛的意思了,整个人站在那里不动,也如一把搁置不动的神兵利刃,令人不敢小视,因为你知道它出鞘的那一刻必然是光华如练、气势如虹。 果然这就是妖修么,只要根脚够好,哪怕底子薄点,也能迅速补起来,张岐不无羡慕,但想到滇国王宫秘境里她的表现,也觉得她当得起这样的好运。 私下里自然还是约时缨对战一场,时缨先前也是用符箓的,如今又修习了剑法,勉强也够得上是个符剑双修了,张岐自然好奇她的水平。 时缨这一个月恶补下来,在没法对自己人开特域的情况下,多少还是逊胡绯一筹,她的本命技能熟练程度毕竟还是甩她太远了,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难打的敖冲,她却意外地能拼个平手出来。胡绯对上敖冲吃亏,主要还在原形的强度不够,蛟龙的强度非涂山狐可比,因而一旦放原形,自然是胡绯吃亏。而时缨的原形强度却几乎与蛟龙相当,原形强度不够的地方尚有神格来补,也就造成敖冲放原形对她伤害不够大,她一时半会儿能靠强度硬扛下来,一旦开始拼技术层面,敖冲就稍显吃力了,如果时缨够拼,不在一开始为敖冲原形所冲撞时怕伤怕苦而放弃,打到最后两人多半是平手状态。 这在特案局已经算相当惊人的战力了,因为这是在时缨完全不开特域的情况下打出来的。 因张岐是人修,时缨只出了剑,没放原形,但运用的力量也实打实来自原形无疑,最后二人打了半天也只是平手。但张岐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想知道的是在时缨作为一个强大妖兽全力施为之下,自己还能否有取胜的机会,而不是让时缨因为他们种族不同而对他留有余地。 出于共同提高的目的,两人之后私下里时不时也约一小架,这倒是后话了。 第91章 夺命鬼屋1 被迫闭关一个月,出来之后的时缨顿时感觉生活美好了。虽然大家都是好意,时缨自己也知道努力,但是睁开眼睛就是训练,每天打好几架的日子多少有些太痛苦了。 现在弄得她看到陆见微在妖界的那个豪宅都快ptsd了,甚至打算趁着最近没有案子,多少有些空闲,不然找找这附近的房子租。和她正好相反的是来自龙虎山的二张,他们在江城就已经住过陆见微家,陆见微的宅子一贯是给组员们当宿舍用的,回到帝都自然也给他们准备了房间,两人一进去简直乐不思蜀。 不仅是房子大小距离远近上下班方不方便的问题,妖界灵气比人间界充沛得多,修炼时能吸收的也多得多,要不是第二天还要上班,这俩人恨不能在妖界彻夜修炼。 自从人稍微多一些之后,组里就可以同时有几个案子多线进行了,因总局设在京城,可以直接覆盖华北和中原一带,因而山河四省的主要城市,多半只设了办事处,好处是总局处理,来的都是最强的精英,坏处就是没设办事处的地方出了什么事往往不能及时上报。近来,总局也在探索联络点的设置,不仅在这些没有分局也没有办事处的地方,还包括港澳台地区,因为历史原因,中央不好直接在那边设分局或者办事处,以往一直是华南分局负责和当地警方联络,但警方对于超自然事件初期难以判断,中后期则难以干涉,多少有些鞭长莫及,力不从心之感,联络点只接警,无权直接处理,就相对没那么敏感,上报的时候也更快一些。 前日就是晋省的一个联络点发现黄河浮棺,故而陆见微直接带着敖冲和缘觉过去处理。时缨因为一直和大家保持线上联系,多少也看到一些内容。 黄河被称为“母亲河”,但无论从玄学界人士还是普通人来看,这个母亲都称不上什么慈母,而是一个动不动把孩子们一顿爆锤的暴躁老妈。在普通人中间,只知道从古至今黄河几乎隔几年就会泛滥乃至于决堤,水旱灾害不断,光是改道都改了几十次了,但修行界人士会知道,不仅仅是什么地理课上说的两岸植被破坏,上游河水冲击下大量泥沙,河床被抬高这些老生常谈的原因而已。 实际上黄河的凶暴,还与怨气有关。 建国后不能成精只是一个开玩笑的说法,只不过现代社会灵气已经越来越稀薄,如果没有妖界,动植物仅在人间界修炼,凭那点象征性的灵气确实成不了精,故而这个说法流传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即便是开玩笑的说法,也没法说建国后不许当鬼。 生死轮回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也是维持六道秩序的必需,所以,所谓的冥界,和妖界一样也是存在的,冥界一样有山有水,需要占地,也需要和人间界有连接点。忘川河和人间界的连接点,就在黄河上。 只要有连接点,两界之间就无法完全隔开,况且生人一旦离世,魂魄必然先出现在人间界,如果有未完的余愿,在不干扰人间界秩序的情况下,也允许停留,隔开人间界和冥界才会出乱子。只是这样一来,连接点上,难免就会有冥界的鬼气和怨气外泄,历朝历代的修行界人士的不断努力下,将黄河里的怨气尽量封印,也还是要留出三个口。 而这三个口排出的怨气也被修行界人士尽量地控制在黄河范围以内,只是累积到一定境界,总会爆发一次两次,这也就是普通人口中的“黄河发怒”。 这次就是一个联络点的人员率先发现了浮棺,惊恐之下上报,黄河发怒不是小事,故而陆见微亲自出手,还带了水生妖怪敖冲和佛修缘觉出马,只希望能尽量平定怨气,不要将普通人卷入。 黄河虽然比不上长江、珠江等水系水量丰富适合航运,但也是有过路行船的,一个不小心倾覆了,那就是全国性的大事件,也将是特案局的特大事故。 时缨听得一阵悬心,因为陆见微在线上尤其话少,敖冲也多半时间在水下,联系不上,索性自己搜了一些民间传说来看,什么秃尾巴老李、河祭之类的,越看越心惊,感觉黄河就是一个鬼故事量产地,但凡搭上个边的都格外凶。 “啥?你担心老大?”胡绯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咯咯咯笑个不停,“这事儿你真的是第一个,老大的修为,他单独出去我们都没什么可担心的。” 时缨不知道怎么形容,虽然每次陆见微都可以把事情解决,也没见他受过什么伤,但是那个过程也从来都不是易如反掌的,总会有些波折,况且这次又是黄河上发生的事,忘川河和人间的连接点,得累积了多久的怨气啊,哪怕是妖修,要分毫无伤还把事情全都解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打断她的提心吊胆的是另一个案子。 陆见微走前把人员安排的权力移交给了胡绯,案子来了,胡绯掂量一下似乎并不是非常凶险,干脆锻炼一下新人,将时缨和二张这三个新人打发出去了。 案发地就在京城,一个还没开张的沉浸式密室,刚刚全部装修好第一天,店主带着朋友们体验的时候,就出了大事。 和他们对接的自然是警方,给了一些资料,时缨一目十行扫完,对其中一张尤其记忆深刻。 那是他们的宣传海报,早早就在附近张贴出来了,还有朋友圈转发抽免单活动,上面的宣传内容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 店主声称自己是从特殊渠道专门购买的各种凶案现场的物品作为道具,店铺的选址也是一个发生过命案的凶宅,时缨看得嘴角直抽抽。 从她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一向对什么“鬼屋探险”、“密室逃脱”这一类的活动敬而远之,她是真的不太理解大活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找这种刺激。 “是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作死?”时缨忍不住吐槽道。 来交接的警察也是满脸无奈:“追求刺激吧。店主因为要在外面管设施,所以没进去,只有他朋友们进了,现在就是已经过去一天了,里面有血腥味,店主害怕就报警了,我们的人去了,但是门打不开,听那个店主说了,我们才意识到可能是跟灵异相关的问题,才来求助贵单位的。” 第92章 夺命鬼屋2 时缨和龙虎山二张赶到密室的时候,老远就闻到了血腥味,走近一看,果然已经拉了警戒线了,警戒线外面也难免有好奇围观的路人,她头皮发炸。 最近她已经越来越适应自己这个妖修的身份,明显加强的五感也终于被她运用起来了,她一嗅这个血腥味,就知道不只是死了一个人,里面甚至还有一股内脏独特的腥味,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陈年腐朽的浓郁尸臭,时缨头皮多少有些发炸。 害怕同类的鲜血和尸体算是一种刻印在生物灵魂里的本能,即便如今时缨已经不算是个人类,过往二十五年的记忆也还是在,只是她不能逡巡不前,她现在是负责处理这件事的工作人员。 店主坐在离店不远的地方,神色仓皇,面色青灰,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如蜡像一般僵硬而没有活气,旁边有两个警察陪同,他死死抓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警察的手,似乎是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些活人的阳气作为倚靠一样。 远远地看见一行人走过来,守着店的警察就知道应该是特案的人来了,忙不迭地迎上来,这个案子太邪门了,别说是店主,就连他们心里也是毛毛的,特案那些人是有本事的可以不怕,他们也只是肉体凡胎啊。 那店主听到特殊部门的人来了,僵硬的脸上多少出现了点神采,挣扎着站起来,枯槁憔悴的模样看得人多少生了些同情。 “里面进去的是7个人,”警察凑上来报告里面的情况,“刚刚进去没多久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声在对讲机里说,身边好像多了个人,但是不久之后对讲机就只有杂音了,里面的情况就再也没有传出来过,一闻到血腥味,店主害怕,就报警了,但我们来了也破不开门,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我们就差没直接引爆了,这毕竟也是街市上头,引爆的话怕对其他建筑也有危险。” 时缨点点头,转头看二张。 张行拿了一个罗盘出来,指针在疯狂转动,如果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陀螺。张行忍不住道:“阴气很浓啊,感觉至少是有个上百年的鬼才能有这种阴气。” 张岐的剑也嗡嗡作响,他冷声道:“就算是几百年的鬼,我们碰到,也得收了它,不能让它在人间作乱!” “如果说能让普通人感觉到的鬼修,应该是已经可以凝成实体的了吧,这在鬼里面也算是有点道行的了,只不知道是个什么级别,如果是个鬼将或者鬼王级,咱们仨也不是拼不过,如果修成鬼仙了,可就麻烦了。” 张岐看了眼里面,冷静道:“应该不至于,鬼仙也是道教真仙之一,如果还有这么大怨气出来害人,相当于修为还没到家,是成不了鬼仙的。” 时缨回头看那个店主,见他仍是来时那一副仓惶神色,冷冷质问:”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虽然看起来好像很让人同情似的,但一想到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搞来了凶案现场的物品做道具,还专门搞了个凶宅,才引出今日之祸,时缨也很难再同情他。 那店主显然有些神思不属,又是惊恐万状,又是讳莫如深,显然他既怕里面那鬼怪会找到他头上,又怕害死人的责任会落到他头上,左右为难,时缨看着他,加大药量:“不说实话的话,你那几个朋友都死了,你更麻烦。” “我也不妨多告诉你一句,超自然力量引发的案件并不完全按照刑法来,修行界是有特殊条例的,你就算是间接害死,如果你和里面的鬼怪有关系,也算是凶手,害死的人越多,扣抵阳寿越多,你自己掂量!” 那店主整个人颤了一颤,凹陷下去的眼睛紧紧盯着时缨,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她在说谎诈他的痕迹,但无果,身子簌簌地抖了起来,嗓音干哑道:“我……我宣传的时候说的并不都属实……” 张岐看他这个样子,也看不过去,斥责道:”难道你还想说你这不是鬼宅?不是鬼宅能闹出这么多事来吗?你别想隐瞒,否则我们先破了这老鬼的障眼法,把它揪出来,也是一样能搜魂搜出全部过程的!“ 店主面上神情更加惊慌,最后头垂了下去,似是不堪重负,道:“凶案现场的东西,多半作为证物封存了,不严重的有些会还给本家,我也只是买了其中几样,能还给本家的一般是没有和凶手、尸体直接接触的,各位也都懂,不应该有什么凶性。宅子是凶宅,但是也是请大师过来开过光的,应该……应该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啊!” 张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找的大师是不是骗子!” 时缨用手肘怼了他一杵子:“别打岔,”,又对那店主道,“你继续说,你是在场对里面的东西最熟悉的,你说说你觉得最有问题的道具是哪一个?” 她听出了店主的话茬,凶案现场的东西就算买来了,也是近些年的东西,凶宅她也看过资料,不过是几年前在街面上店主和顾客发生了争执,被顾客拿了个菜刀砍死的事情,当时仿佛也有过报道,而里面的老鬼不知一个还是多个,却明显是有些年头的,不可能是近现代的鬼。 明显对不上,里面一定还是有时间更长,年头更老的东西招来了鬼。 店主凄惶道:“我也只是想增加氛围……大家玩这个不就是图个刺激吗……”吞吞吐吐的样子被张行狠狠瞪了一眼,才老实道:“我家在民国的时候,有一些东西留存下来,里面有一双绣花鞋,还有几个金烛台。我寻思着老物件用在里面明显能增加质感,显得更真。” “谁知道放进去的当晚,我就做了噩梦。” 第93章 夺命鬼屋3 店主说到这里,忍不住抖抖索索地从兜里掏了包烟出来,想点上,又被张行无语地瞪了一眼:“你快说,再耽搁一会儿黄花菜都凉透了!” 他吓得把手里香烟一扔,面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我当时也只以为噩梦只是个梦而已……如果我早知道的话,绝不会拉他们过来体验。” 张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努力给自己洗白,冷声呵斥:“说梦的内容,不要说无关的!” “我梦到一个祠堂,附近都是牌坊,我就在牌坊下面走,每路过一个牌坊,便听到里面有声音,我怕得要死,就赶紧跑,跑到尽头,跑进的就是一个祠堂里面。“ “那家主人姓高,我看着里面密密麻麻供了许多牌位,都是高家先祖的,忽然地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从外面拥进来一大群人,好像看不到我一样,把我挤到一边去,领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女的。” “闹哄哄地我也听不清楚,只听着说好像那女的是个寡妇,和人通奸了,然后不由分说就要把这女的杀死,那女的被众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倒在地,活活踩死了,但是临死前却看了一眼我这个方向,好像她和里面的人都不一样,能看到我似的。” “然后我就到了另一个街上,我感觉我好像是饿了,便上前面找点吃的,一路上看着地上撒了不少白纸,我就捡起来一张,上面什么也没写,就是那种纸钱的质地,但是是白色的,长方形,没剪成纸钱的样子。我很害怕,就将它扔了。再往前走,一条街上没有开着的店,但是地上撒了好多这样的纸,一路把我引到前面,里面好像在办婚礼一样,但我看它大门上贴的喜字是白色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梦里还没有跑开,反而是觉得办喜事那应该有喜宴可以吃吧,就往里面走,看到我奶奶穿着一件白衣服,跟小孩们坐在一个桌,招手叫我过去,说我们都是小孩,只能坐小孩桌。” “我也很害怕,就问我奶奶,是不是办冥婚,我奶奶说是,叫我不要怕,害怕的时候就把眼睛闭上,然后我看到里面有人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是一个纸扎人,下面一直在淌血,我很害怕,我奶奶就跟我说把眼睛闭上,不要看,但我还是看了,我手捂着眼睛,开了个缝,看到那个纸扎人被抬出来之后自己坐了起来,吐出一个红色的长舌头。” “然后我就看到那些人用一个担架又抬进来一个尸体,就是前面那个被打死的女的,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在她的鞋子上,那双绣花鞋很特别,鞋面上一边缀着两颗鹌鹑蛋那么大的珍珠,刺绣也看起来很精美的样子,在梦里我还想不起来,醒过来看到我那个老物件里的绣花鞋,我才发现就是那双鞋,但我当时还以为是因为我现实中先见到了这双鞋才会梦到差不多的。” “那女的死不瞑目,一直睁着眼睛,我就觉得她盯上我了,吓得我往后一躲,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把桌子上盖的桌布也扯到了,一桌子东西都摔在地上,所有人都看着我,那个桌子上也不知道为什么点着三个白蜡烛,每个桌子都有,蜡烛打翻了,把整个屋子都烧了,我就吓醒了。醒过来才想起来,那个白蜡烛仿佛就是点在金烛台上头。” “但这个东西真的是我老家那边传下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这些扯上关系,现在我才知道,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有鬼,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会拉自己的朋友过来,早就把东西烧了!”店主的表情痛苦万分,就差没以头抢地了。 时缨看着他,整个人抖如筛糠,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显然是害怕已极,暂时看不出什么说谎的痕迹,转过头对二张道:”我们进去吧。“ 这个沉浸式的密室故事也和他的梦境相似,讲的是冥婚的事情。 冥婚这种风俗至今都没有能完全废止,在一些不发达地区还是会有人搞这种“配阴婚”的缺德活动。冥婚有几种分类,也有稍好一些的:一种是小儿女还没长到可婚配的年纪就不幸夭折,长辈们如果有认识这种和自己夭折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孩,给牵个线配在一起。另一种则是已经订婚的少年男女,未及完婚,便双双短折而死,双方长辈一般也会给举行个仪式,因为过去的老话说,这种情况,如果不给他们完婚,他们的魂魄不能消停,会闹出事来,故而为求安宁,也为了家里不出现孤坟,给他们并骨完婚,这两种都算是不损阴德的,冥界也没有明确禁止。 还有一种则和以上两种不同,算是买卖婚姻的变种,买卖冥婚,是最缺德的。一般是男子死了,因没有结婚,闹得家里不得安宁,或者长辈心疼儿孙没有结婚到了地下无人伺候,便给他买一个老婆,也有活着送过来结阴婚的,但因为和阴间扯上关系,不出几年也会被害死;还有一种比较直接,买好了之后,直接杀掉女方,送去跟自己儿子配对,伺候自己的儿子。 这个密室的故事便是这一类缺德的,因此里面既是灵堂又是喜堂,布置得相当诡异。 打开大门那个结界对三人来说没什么难度,张岐手中长剑一挥,如一道耀目的日光,将门上无形的锁链斩断,这个锁链非修行界人士自然是看不到,在他们眼中却很明显。 都不用张岐多言,张行手中符火已经射出,将那锁链烧了个精光。在警察们眼中,不过就是两人一出剑一出火,将那大门烧了一遍,突然门就自己开了。 几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时缨也没心思多和他们说什么,只盼还能救出几个人来,只对后面说了句:“你们看好现场,不要进来。”三人便大步流星朝里面走去。 第94章 夺命鬼屋4 密室密室,自然还是要布置多个场景以供游客“逃脱”的,他们进去先是一道窄长窄长的走廊,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进来以后愈发浓郁得几乎要把人呛个跟头的血腥味和隐隐飘过来的尸臭,让这段长廊的黑暗显得更为莫测,仿佛潜藏着什么张牙舞爪的鬼怪正口水滴答等待着新鲜的活人闯入。 但这三人毕竟不是什么普通人,时缨自打得了妖身之后听胡绯说了妖身的日常用法,惊为天人,她本就是出门好多备点东西的类型,自从发现妖身的容量几乎和一个小面包等同,恨不能把全副身家都塞进去随身背着,就怕自己要用的时候没有。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她手在妖身里扒拉来扒拉去,随手掏出一个大手电。 她特意网上买了个功率大的强光手电,在空旷地带,比路灯还亮,更遑论这只是一条窄小的走廊,顿时好像被正午的大太阳从头顶直直洒下来一样,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时缨看了眼走廊两边的挂画,或许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走廊两边挂的尽是那种带有一定黑暗风格的画作,且只画身体或者面部的一个部位,譬如他们刚刚路过的这一幅,画布是黑的,只有一张鲜红欲滴的嘴唇,唇边流淌着黑色血液。 对他们来说,没有威胁的东西当然也说不上吓人,但是总归还是有些毛毛的,二张把时缨保护在中间,三人朝里走去。 修行者脚程快,即使这条走廊七拐八拐,绕了几个弯子,感觉足足能走出一两里地去,也不过几分钟功夫,时缨突然感觉有手轻拍自己的肩膀。 走在她后面的是张行,确实也有可能开这种玩笑,她开口斥责:“张行,你走就走,拍我肩膀吓唬我干什么!“ 再回头时,却看到张行离她足有十几米的距离,绝不是她说一句话几秒内就能走出去的距离,他盯着墙上一幅画,看脸色比起欣赏更像是审视。 张岐走在她前面,当然更不是,时缨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个女生说身边好像多个人的事,心中暗道这鬼怎么专挑女生欺负,难道是看她觉得好欺负吗? “张行,你看什么呢?” 张行跑几步赶上他们,正色道:“这些画也不对劲,我刚刚路过那幅画,不知为何和画上的眼睛对上,便被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吸住了,总感觉那眼珠会动。咱们这种人来说什么视觉效果,错觉,就太扯了,十有八九这个画和里面的鬼怪也有点关系。” 时缨狐疑地打量一番,距她最近的一幅画是一条断肢:“你确定?我感觉这个画的质地就是很普通的打印出来的,甚至连原作都不知道是什么,很可能是在网上胡乱找的图片。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或许鬼怪进来之后利用了它?” 三人嘀咕一番,还是进了第一个密室,一间灵堂。 凡这种密室,多半是解开一个房间之后,进到下一个房间,层层堆叠的,然而救人要紧,三人一进第一个密室,看见周遭仿佛已经没有生息,连忙用剑的用剑,用符的用符,直接劈开了密室的连接门,走向下一个密室。 时缨回头若有所觉地看了眼那个灵堂里停放的巨大棺材,但以她加强过的五感,也没感觉到周遭还有活人,他们现在可算是和时间在比赛,不敢犹豫,便直直朝下一个密室奔去。 第二个密室又是一个祠堂,时缨敏感地想到,仿佛和那个店主的梦十分相似,灵堂也就是喜堂,还有家祠,或许进来的四男三女也是遭遇了和梦里差不多的事情? 前一阵有一个很火的中式恐怖游戏,名字仿佛听着也和冥婚有些关系似的,时缨在视频软件上刷到过游戏主播玩这个游戏的视频,但是她一向对这些恐怖类游戏敬谢不敏,也没点进去过。 听闻有些密室的玩法是结合了剧本杀,每个玩家身上有一个剧本,需要按照角色人设行事的,这种冥婚主体,受害者一般是女性,所以正面角色应当也是女性,而男性或许会有一个两个扮演拯救者或者同情被害人的角色,可能最后也会被害死,而其他的男性,应该毋庸置疑属于加害者。 从店主的话来看,鬼怪是什么带来的,乃至于鬼怪是谁早已经很明显了,先前店主会做那个梦,或许就是鬼怪的示警,但店主没有相信,坚持请朋友来预先体验一下。 祠堂里黑压压摆着一堆牌位,下面放着三个蒲团,蒲团上跪着一个人,浑身血淋淋的,时缨忙忙奔过去,都不用伸手试探,就已经发觉,他没有了气息。 旁边倒着一个红衣服女孩儿,却是有些微弱的呼吸的,只是这会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时缨看她除了额上一处被击伤还在流血的创口以外,倒是没有其它的明显外伤。 或许她会昏过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额上那个显而易见的伤口,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看见这男的在面前死去而受到了巨大惊吓吧。时缨忙忙用秘术将她肩头两处阳火拔高,又取了妖身中备着的丹药。 他们使用的丹药多为大补之物,寻常人用了不爆体而死都算身体好的了,自然是不能给普通人用,平时因任务外出,偶尔会有解救被害人的需要,专门定了一批普通人能用的急救丹药。 女孩儿喝下去,原本已经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逐渐变得正常,在时缨身上悠悠醒转,一看到旁边三个人,吓得弹起来,直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抖抖索索的,死命要往摆放牌位的台子下爬。 几人拦住这样一个女孩儿自然不费多大力气,倒是很花了一番力气去解释,他们玩的密室出了事,自己一行三人是来救人的,好容易才给女孩安抚下来。 那女生情绪稍稍平定下来,眼泪就掉下来了,一把抓住时缨的手:“警官,他们疯了,从一进到这个密室开始,所有人都疯了。明明说好只是扮演,他们却要动真格的,还打我,后来他们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相残杀起来。” 女生说着说着逐渐说不下去,嚎啕大哭,泪珠儿像不要钱一样地滚落,她语无伦次:“还有雪雪,她被他们拖进去了,你们救救她啊!” 第95章 夺命鬼屋5 这女生受到的惊吓太过,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的,但几人也听懂了。 原本这个沉浸式密室的剧本就应该是把女孩拐进来然后冥婚,看拐进来时还是活的,估计是个当场杀死的剧本,本来大家都应该是做个样子,谁知道鬼物作怪,不知是附体还是洗脑,几个男生竟然真要动手,这个女生还算幸运,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还是赶上了他们的救援,还有一个女生被拖了进去,目前生死不知。 看这女孩惊弓之鸟的样子,他们也不敢再带着她往里走,好歹是救到一个人,便是叫张行带着她先出去,走前时缨还是不忘问一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她手里指的是祠堂前跪着的死者,他死得极惨,浑身上下被割出无数伤口,血几乎放干了,但不知何故,还保持着跪姿,低垂着早已无力的头颅,明明应该是一个会向前扑倒的姿势,却是纹丝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钉在原处似的。 女生看他一眼,又仿佛受了刺激一样,死命往张行身后躲:“他是朱瀚博!刚刚就是他突然发疯起来,拿烛台砸我的头!说什么要让我去地下伺候他儿子!然后其他几个男的也跟中邪了一样,把剧本里的事当真的似的要杀我们!” 女生瑟瑟发抖起来,如秋天的落叶一般凄凄惶惶,似乎是刚刚的话让她想起了之前不好的回忆,又开始说些胡话,什么棺材有血渗出来之类的,时缨边听边想,大约不一定完全是胡话。 “你呢,你是哪个?冯珊珊还是赵媛?”时缨又问一句,那女生精神状态已经太脆弱了,时刻就要崩溃的模样,听了这话却怔愣着想了半晌。 “我是哪个呢?”她喃喃自语,声音细细的,好像连她自己也混淆了,眉头蹙着,神经质地扯自己头发,张行见她这样,怕她反而伤了自己,连忙出手点她穴位,却见这女生以一种根本不符合她身体素质的灵活和敏捷迅速躲过张行的手,远远地逃开了,站到那一片牌位旁边朝他们怪笑。 那一排又一排的道具牌位此时好像也沾了些鬼气似的,簌簌晃动起来,发出响声,时缨的大功率强光手电之下,整个祠堂亮得如同白昼,即便是那女孩脸上的表情也是纤毫毕现,她半张脸露出恶毒阴冷的诡笑,另外半张脸的表情却是截然相反,惨白的面庞上满是惊惶和恐惧,因恐惧而流下的泪水滚滚而下,到了腮边,将落未落。 “我是谁么?这不重要,反正我们都会死。”明明还是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却幽怨而古怪,仿佛还有另一个声音叠在一起似的,只是因两个都是女声,故而更加难以分辨。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准这女孩是真的被附体了还是惊吓过度有些精神分裂了,因女孩说完话就倒下了,张行无奈之下把这姑娘扛了出去。 时缨和张岐顾不上已经死了的朱瀚博,那女生口中的雪雪应该就是7个被害人中的陈雪,这老物件里的鬼怪怎么想都应该是和冥婚有点关系的,很有可能就是店主梦里的那个被陷害的年轻寡妇。 从它已经杀害了一个男性,却放过了那个女生来看,它对女性的恶意不高,更加痛恨的是男性,那么其他几个男性恐怕也难逃毒手,两人进了下一个密室。 这个密室却令人很意外,单看起来,似乎和前面那些冥婚元素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有玄关的摆件里有一个金烛台而已,这是一个现代的场景,一个装修很明亮的房子,一室一厅连在一起的格局,只是现在这房间里的惨况也实在和温馨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这个场景里也倒着两个男的,准确的来说,是两个分了半截的男的。 两人死状都极为惨烈,从中间被生生扯断,腹腔掏了一个大洞,腔子里空空如也,但也不必刻意寻找里面内脏的踪迹,餐桌上显而易见地摆着一个榨汁机,里面血糊糊的东西多得快要冒出来。 时缨竭力避免那些可怕的联想,但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看着两个死不瞑目的男子,她也只好暴力破开下一个门。 下一个恢复了这个密室逃脱一贯的风格,是一个风格诡异的喜堂,细节上与第一个场景灵堂相呼应,中间也是停了一个棺材,上面系着大红绸带,中间是一朵堆出来的大红花。 而堂上那些黑白色的装饰也被拿下来换成红色,唯有一张黑白的遗照与灵堂相同,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和那些喜气洋洋的装饰不搭界,越发增添了怪异之感。 旁边是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污迹斑斑的通红花轿,没有轿夫,只在轿子的四角各放了一个纸扎人,大概意思是充当轿夫用,纸扎人铺一贯的手艺,惨白的脸上顶着两团大腮红,让人看了就觉得毛毛的。 旁边更是摆着两队排列整齐的纸扎人,有的拿锣有的拿鼓有的拿唢呐,眼看着分明是个阴乐队。 时缨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人,现在还剩一男两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男两女么…… 她跟张岐说:“你打开棺材,我去花轿看看。” 强光手电被她找了个稍高点的地方挂着,时缨大着胆子朝花轿走去。 怎么说,虽然一身修为护体,这里的鬼要不是什么千年老鬼,很难和她作对,不说别的,光是展开特域,就能困它一阵子,但面对着眼前的场景,就好像一种刻在本能里的恐惧一样,还是心头发毛。 这大概就是中式恐怖给人带来的压制吧。 时缨学剑之后,因她作为神兽力量巨大,没有让她走快剑派,而是让她学了实打实的重剑,给她的那把剑也颇有些重量,普通人单手别说舞起来,就算只是拿着都费劲。 那花轿远看还好,只是显得脏旧了些,近看却发现,那些污迹多半都是血迹,和另一种不明痕迹,黄黄的污渍圈儿,散发着熏人的恶臭。 时缨忍着恶心,用剑去挑帘子,一则是她有点小洁癖不愿用手触碰这个见鬼的花轿,二则她也怕里面有鬼物的什么布置,这一挑之下,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穿喜服的女孩儿。 那喜服和这个花轿差不多,都是不知道用过多少手的老东西,污渍斑斑,看起来粘腻肮脏得很,过去人不是家家都买得起专用的凤冠霞帔,也不是家家都养得起轿子和轿夫,很多人家结婚都是租的喜服喜轿。大约这些搞冥婚的人,也觉得已死之人不需要单独给他们定制什么喜服,才会都用同一套塞进去就得吧。 时缨感受了下,这女孩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活气了,细看之下,她天灵盖处似是已经碎裂了,软软的往下塌,这倒是很让时缨意外,看外面明明有一个女孩还活着,她以为女鬼不会对这些女孩下手的。 也是,都是鬼了,还讲什么逻辑,更何况,如果那女鬼就是因冥婚而被人害死的,看见别人被抓来冥婚却能逃出生天,才会不平吧。 第96章 夺命鬼屋6 张岐本想把棺材盖子掀开,然而这东西不知为何竟然这么沉重,连他这个修行者都有点吃不消,索性直接将那盖子一劈两半。 里面的男子果然已经死了,大约是缺氧而死,脸色铁青铁青,手指还呈一个抓握的姿势,张岐看盖子上似乎也有被抓挠过的痕迹,心中不忍。 正要上前查看,却见那尸体迅速地腐败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成了个落水溺死的模样,整个泡发了,周围也冒出浑浊恶臭的尸水。 时缨略略沉吟:“大约故事里,这个要配冥婚的男子本身是溺死的?只是不知道,是剧本里这样写的,还是那个女鬼配的那个冥婚也是这样。” “四男三女,还差一个女孩呢。”张岐无力扶额,“怎么还没结束,这还不是最后一个密室吗?” 时缨亦觉奇怪,既然这鬼对女性也没什么善意,为何偏偏有一个女孩,倒在祠堂那个密室的地上,也没管呢? 脑海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她没能抓住,还剩一个女孩没找到,他们也不敢多耽搁,只是这个喜堂密室却好像已经没有下一个出口了,两人仔细检查了几遍都没检查出来。 时缨忽然想到了第一个密室,他们没闻到什么味道,也没听到声音,就直接略过它,往下一个密室找了,她看了张岐一眼,显然张岐也想到了没检查的第一个密室,两人匆匆跑回去。 灵堂的中间也摆着一个棺材,因刚刚经过的时候,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也没感应到什么灵体的存在,而被他们忽略了过去。 两人不敢怠慢,合力将那棺材盖抬开,果见里面躺着个女孩,和先前那几具死尸的惨状截然不同,她躺在那里看起来很安详,面色红润,只是没有气息,却又没有死气。 时缨感受到,她仍有一丝生气,却很微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赶紧将她从棺材里抱出来,张岐看了眼,皱眉道:“是不是生魂离体?” “若是这样,说明可能还有救,只是我们四个屋子都走过了,却没见到鬼物的踪迹……” 电光火石间,时缨突然明白过来,起身就往外跑,张岐不明其意,但这个幸存的女生也不能弃之不顾,只好将她扛起来也跟着往外跑,亏得修行者底子结实,才能扛着个人仍然健步如飞。 时缨跑得只觉肺子都发疼,那长廊不知为何竟然显得出奇的长,大约又是鬼打墙的把戏,想要困住他们一时。 时缨重剑出鞘,悍然将墙上的两排画都斩落在地,在神兽的威压之下,眼前无形的结界化为齑粉。 外面正剧烈厮打着,那被他们救出来的第一个女孩儿此时眼白上翻着,额上青筋一根根暴跳出来,狰狞如恶鬼现世,一手与张行厮打,一手死死钳着那店主的脖颈,店主被掐得面色青灰,气若游丝,显然是快支撑不了多久了。 张行是符修,不算近战,本来符咒对于恶鬼应当是有用的,无奈这鬼狡猾,占了生人的身子,又有生魂做掩饰,就算是经常和鬼打交道的龙虎山弟子一时间也没防备,现在要用火符这一类攻击性强的,生恐伤了那女孩,她毕竟还活着,若是只用驱邪的符,对这鬼又似乎不那么起效。 寻常的物理攻击,也无法区分开女鬼、生人和生魂,都是一起攻击,这两个女孩都还有生还之望,一时间二张谁都无法下手,可再不下手,那店主就要死了。 时缨果断展开了特域。 她的特域攻击方式比较特殊,针对的是有罪之人,而且攻击直达灵魂,对那女孩的肉体无碍,对另一个女孩的生魂也没危害,因为灵魂在她这是可以严格区分开的。 瞬间,那店主和那女孩都如同面条一样软倒在地上,警察们早就发现了此间变故,但太过诡异,张行又吼他们不让近前生怕误伤,便只是在附近围着,此时看两人分开都倒在地上,虽然还是害怕,也奓着胆子过来把两人扶到另一边了。 在普通人的眼中,时缨只不过是冲过来朝他们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两人便分开了,时缨却还维持着一个好像入定一样的动作呆立着没动,然而在二张这样有修为的人眼中,自然能看到和常人不同的东西。 滇国幻境里看见过一次的六角高台又出现在这个地方,台上一面是时缨,另一面是一个女鬼。 说是一个似乎并不准确,因为他们在那女鬼的身上,看见了许多层层叠叠的影子,外貌、衣着也不尽相同,只不过有一个影子最为凝实,相对来说看得最清楚。 时缨问道:“你是……被冥婚所害的女子怨念的集合体?” 那女鬼恨恨看着她,眼角淌下血泪:“我本来可以报仇的,都是你,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时缨不解地看着她:“你起码是清末人,你要报仇的对象,这会儿只怕烂得只剩下骨头渣子了,你说你在报仇?你管滥杀无辜都叫报仇的吗?” 第97章 夺命鬼屋7 女鬼明显一噎,看着时缨的眼神也愈加愤恨起来,只恨不能把这个揭穿她的人也撕成碎片。但她已经进了时缨的特域范围,又不是对手,根本无法拿她怎么样。 女鬼恨声道:“你只知道如今我算是人间的妖魔,要除魔卫道,你就不问问高家人干过什么吗?” 高家,便是店主梦里那个祠堂的人家,也是害死了这个女鬼的家族。这个沉浸式密室里的祠堂牌位上也密密麻麻写着一堆高氏先祖的名字。 时缨当然知道高家干了什么,否则能有这个冥婚主题的密室出来吗,但她不想问:“如果你只报复害你的人,冥界法则不禁止的情况下,人间界的维序者也不会对你出手,但你自己看看你害死的人!” 时缨一把抓起手里的资料:“除了店主赵兴昀是高家后代的外孙,其他都是无辜之人。朱瀚博这些人何辜,要被你一起杀死在这个密室里,魂魄被你禁锢在身边不得逃脱!” 几人俱是一惊,因为变故来得突然,二张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个女鬼,方才时缨曾经开口问过她是否是被冥婚所害的女子怨念集合体,在那之后她就看清了,是,但不全是。 如果说先前没有沾染其他无辜之人性命的女鬼的话,诚然如此,因为其他冥婚的新娘要么是同村弱势家族的女儿,要么是外面拐卖进来的女儿,而唯独她是正常嫁人之后死了丈夫又被高家陷害通奸而活活打死在祠堂后才被拉去配冥婚的,故而,这个女鬼的主体,也就是店主梦中的高寡妇,确实怨念要远强于先前那些冥婚新娘。 在被高家人有志一同的害死成为他们儿孙地下永远的侍者和养料之后,其他女鬼也不是没有怨言,但冥婚就算再受冥界法则限制,既然已经诺成,便有效力,不是几个女鬼能够轻易翻覆过来的。 因此,她们即便再怨恨,被冥婚禁锢着,也只能屈从于高家势力,按照他们的心意侍奉那些已经死了的高家男子。 直到高寡妇的出现。 高寡妇和他们是不同的,她在缔结冥婚前,就与高家产生了因果。 高寡妇常氏,本来在高家是嫁了一个丈夫的,正当婚姻,有人间界的三书六礼,冥界也认可这段婚姻。然而在丈夫死后,她很快被宗族一个长辈相中,要配给自己痨病死了的儿子。 他虽是族老,但是家中为了给痨病的儿子治病几乎耗尽家财,也确实没有余钱,但就算是没有钱,在族老中间也自有些话语权,何况他要的也不是别人家的黄花闺女。 在这些族老的眼里,嫁进来的女人自然而然的归属于高家,是高家所有的财产,现在有一宗无主的财产正合他心意,想要过来,这有问题吗? 一点也没有嘛! 唯一比较难办的是,这个小寡妇手脚倒是快,或许正是为了防止被婆家二次贩卖的情况,她守寡不久,就上表官府,表明守节不肯另嫁之志,本地官员大喜,为她请了旌表牌坊,成了这一带有名的节妇,甚至有了旌表是可以直接上表给朝廷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了他们没法动的人。 不过对付节妇嘛……办法简单得很,只要她不再是节妇,官府的那些保护,就会成为她的催命符,届时宗族里把她私下处置了,还可能得一句“家风严明”的赞誉哩! 在阳间,这些操作被他们玩得风生水起,族老果然达成所愿,给自己未经婚配就死了的痨病鬼儿子找了个鬼媳妇伺候他,然而到了阴间,事情却不是这么算的。 阴间在某种程度上,认可阳间的官府盖章更胜于阴间。譬如说婚姻,在阳间走了三书六礼的婚姻,自然比只配了阴婚的效果更强,于是这个高寡妇死后,身上出现了两段婚姻,一段是她阳间那个明媒正娶的丈夫,另一段则是只配了阴婚的痨病鬼。冥界是认可一个人一生可以多次婚姻的,前提是必须规格相当,意即:你可以结很多次婚,但要么就都是阳间正经走了程序的正式婚姻,要么就都是配冥婚,否则如果一部分是正式的阳间婚姻,一部分是阴婚,则阴婚的效力天然低于阳间婚姻。 高家几百年来害了的女子无数,唯独到这里踢到了铁板,还被冥界上边注意到了,大手一挥直接解开了高寡妇身上的冥婚桎梏,用实际行动表明冥界只认可她阳间那段正经的婚姻。 女鬼也不客气,一解开了禁锢,立刻返回去把参与害她的族老都给杀了,因为涉及到冥婚之事,属于冥界严令禁止的几件事之一,况且又有陷害的事情在先,冥界允许这样的鬼出手报复,故而女鬼杀了人,也还是没事。 终于让其他同样被害死却苦于没有办法挣脱冥婚的女鬼看到了一丝希望,纷纷找机会向女鬼表明,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力量包括神魂都献给高寡妇,只求她为自己报仇,灭了高家,从活人到死人,全灭。 高寡妇自然来者不拒。 因而越来越多当年的鬼新娘自愿通过禁术将自己的全部神魂都献给了高寡妇,高寡妇的力量也与日俱增,一开始只是寻常厉鬼,凭借着吸收其他女鬼的力量,以及杀高家后人吸收怨血精魂的方式,竟然也修炼成了一个鬼将。 人间界高家的人已经几乎被她屠戮殆尽,根据当时人间界的通用法则,只有高氏宗族内部的人才算是高家人,因此外孙、外甥这些都算是逃过一劫,高寡妇大仇得报,也就归于沉寂,虽然她杀害高家后人以及高家尚在冥界的鬼魂的行为没有让她被冥界大佬判刑,也仅限于没有判刑了,实际上还是会影响投胎的运气以及时间的,她一千年内都难以投胎,索性直接附身在关联物品上陷入沉睡。 这个关联物品,就是当时缔结冥婚时强行从她脚上扒下来的一双绣花鞋,和那见证了高家人杀害她全过程的几对金烛台。 百余年后的某一天,高家女的外孙从家族意外得到了这些东西,而他又是当时被屠戮的高家后人转世,光是这两点,也足以让女鬼从睡梦中被惊醒了。 第98章 夺命鬼屋8 听完女鬼叙述之后的时缨恍然大悟。 原来她嘴里说的“阻止我报仇”是指阻止她杀死店主。 时代变了,女鬼被害死在清前期,现在大清也亡了百来年了。通用的规则几经修改之后,现在普遍认可的直系血亲里,当然包括外祖父母和外孙子女,而冥界一向尊重人间界规则的改变,现在血亲复仇的效力在冥界也受限制,但是,可被复仇的血亲却大大扩大了范围。 时缨冷冷质问道:“你若说你的仇人也包括前世害你之人的转世,或者那家族亲的后辈,我也无话可说,你杀了人若是甘愿受冥界的惩罚,我也管不着,但你既然已经可以入店主的梦,何不直接梦中杀人,偏要在之后,他组织了朋友来体验密室的时候,你伺机就把这些无辜之人杀害了,这难道有道理?” 女鬼冷笑,她身上属于被杀死的几人的灵魂簌簌抖动,几欲跪地求饶。 “那你不如也问问,他们进入密室后,都做了些什么!” 时缨毫不退让:“我知道,他们被激起了恶念,开始自相残杀,但这难道能和你脱开关系吗?谁都可以指责这些人,但你恐怕不行!” 女鬼仰天哈哈大笑,直到时缨不耐烦地欲引雷来劈,才稍稍收敛。 她冷冷出言讥嘲道:“我的青天大老爷,你不妨看看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而我又做了什么!” 张行走到台边,朗声道:“你难道以为我们会没有办法吗?” 说着拿出甜梦香,也难为他没有妖身做随身存储空间,折腾了这么半天,这香还好好的,这便是要展开搜魂之术了,女鬼冷笑连连,也不避讳,一挥手把还没完全消化的几个魂魄吐了出来以供他们搜魂之便。 “请自便!不看看真相,哪有资格说什么谁对谁错呢?倘若你看了这些还说我杀人没道理,那我常妙容无话可说!” 张行搜魂时并没避讳时缨,直接把她一起给拉了进来,因此两人现在是如同魂魄般半透明地挂在了密室的走廊上头。 一个类似于监控的视角,碰巧看到他们进来时,也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那店主和几个男生使了个眼色,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看在时缨眼里,有几分猥琐,她小声问身边的张行:“你们男的露出这种笑容一般是因为什么?总感觉不像什么好事是怎么回事?” 张行一噎,恼羞成怒:“我又不是他们!我一个道士,怎么会知道!” 她看见在旧物被动和仇人有了新后代双重刺激下醒来的女鬼常妙容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鬼屋,似乎从她的表情中都可以读出她现在的心情:家人们谁懂啊,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这怎么还有人专门来体验这种破事! 看到几个男生露出那种微妙而带着些猥琐的眼神之后,常妙容似乎明白了几分,又没有完全明白,但她决定无论如何提醒一下这几个女生,飘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 那女生前后看看,人都离她很远,吓得哇哇大叫,倒是让女鬼常妙容都无措了几秒。 朱瀚博开口打断:“不是,冯珊珊你有病啊?本来这里都挺吓人了,你还喊!” 冯珊珊,也就是她们从第一个密室棺材里挖出来的生魂离体女孩惊恐道:”我感觉我身边多出一个人!“ 死在花轿中的那个女孩生前倒是个说话温温柔柔的女生,耐心安慰道:“没事的,你可能就是看着这些布置太害怕了,你要是不行的话,我牵着你走吧。” 另一个男生开口嘲讽道:“你看看人家陈雪,再看看你!长得不行就算了,还咋咋呼呼的!” 冯珊珊被怼了一通,也没法发作,看着走廊两边的挂画,只好忍着委屈和陈雪走在一起。 赵媛和朱瀚博相对关系好些,若非时缨他们救出赵媛的时候她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而朱瀚博就死在她旁边,还真以为这俩是推拉中的小情侣。 几人打打闹闹进了第一个密室,开局棺材暴击,几个女生都有点害怕了,就连前面说了自己不害怕的陈雪在中式灵堂的氛围下,都很难再开口说自己不怕,本来就胆小还被女鬼误伤的冯珊珊更是打死都不肯再往里走了。 “我看这次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我们已经进来过了,第一个场景就挺恐怖的,我们跟赵哥说一下,让他下次不然请别人来吧。“冯珊珊哆嗦道,并且希望至少找到一个人和她往外走,但其他人都没搭茬。 赵媛和店主是堂兄妹关系,要帮自己家亲戚的忙,几个男生也觉得还好,就连陈雪都不愿意陪她出去,柔声劝她:“来都来了,如果不体验就出去,不说能不能跟兴昀哥交代,光是自己都够亏的,珊珊,这只是一个布景,一个密室,哪有那么可怕?我们大伙儿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呢?” 几人都不算善于找线索,但是灵堂毕竟东西不多,一样一样试,总算还是给他们找到了开下个门的钥匙,冯珊珊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往前走,只是看到那摆放着密密麻麻牌位的祠堂,气氛更加压抑而阴沉,冯珊珊实在受不了了,从里面冲出来回到第一个密室。 第二个密室是未知的恐惧,走廊是有被窥探和不明生物拍肩的经历,冯珊珊哪个都不想呆,索性找了个靠近棺材的地方站着,这个棺材他们刚刚没打开过,应该是安全的。 他们破解完密室之后反正也会原路返回的吧,冯珊珊努力安慰着自己,谁知道她站着不动,只是身子稍微朝棺材上倚靠了一下,原来四个男生使出吃奶力气都没有挪开的棺材盖子突然翻开了,将站立不稳的她翻了进去。 冯珊珊一阵恐慌,使尽力气却还是推不开,又是怕,又是悔,放声喊了其他几个同伴的名字,也没得到回应,看着那棺材盖子慢慢合上,她陷入了绝望。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能想到这掉进棺材的可怕经历,竟然为冯珊珊争得了一线生机,让她成为了仅有的两个幸存者之一呢? 第99章 夺命鬼屋9 镜头并没有在冯珊珊这里停留太久,或许也是因为冯珊珊并不在搜魂的范围,而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下一个密室,也没人在关注她的状态。 初时时缨还真的没有理解过来几个男生的表情,仿佛具有某种默契,但又不可言说,但是很快她就懂了。 进入到祠堂密室之后,在那一排排牌位的无风自动和烛火的忽明忽暗下,其实选择继续走的两个女生也有点些微后悔,只是这会儿要走也不是那么合适,只好跟着一起找线索。 第一个密室东西少比较简单,几人都破解得挺慢,拿着能拿起来的道具挨个试才过了,到了第二个密室,却有如神助,时缨猜测,是他们提前就从店主那里得知了什么。 一时之间时缨疑惑更深,既然是找朋友过来体验的,为什么又要把线索告诉这几个人,这样的体验能有什么用啊? 她带着疑惑往下看,赵媛是在第二个祠堂密室被击昏的,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他们口中的“几个男生状态不对劲把剧本当真的在迫害她们”的事就要发生了。 却见开了密室门之后,几人按剧本所写,尴尴尬尬地走了下流程,此时还能看出来,几人都是在棒读剧本,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赵媛稍微松了口气,小声说:“其实我也害怕了,不然我们就到这里为止吧,回去跟兴昀哥就说我们太害怕了,说明密室的恐怖元素做得好嘛。“ 陈雪也多少有些赞同的意思,她其实也不想走了,若不是男生们最后把密室的线索找到了,她都想回到上一个密室找冯珊珊,但前面她毕竟也说了继续玩的话,此时不好反口。 几个男生里,其中一个死在第三个密室里的开口劝,还是老一套,来都来了,但是没起到什么作用,而此时,女鬼常妙容也追到了此处。 她并没有直接要冯珊珊的命,而只是借了她身上的生魂气息掩盖自身,因为她毕竟阴气太重了,如果这几个人不是她的仇人,被她阴气所冲,在冥界是自有规则来治她的。 虽然借生魂也是违反冥界法规的,但是多少比无故用阴气伤害和自身没有因果的人要轻得多。 几人在密室里扯了一回皮,因为被搜的主要是几个已死的男生和陈雪的魂魄,时缨借搜魂之便,更容易看清他们几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几个男生互相递了个眼神,突然面色都是一变,原本看着普普通通的几个人,突然作出凶恶的样子,吓了记忆里的陈雪和赵媛一大跳,却瞒不住时缨。 这几人眼底清明,也没有被灵体黏着的痕迹,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回溯可以直接看到常妙容的行动,常妙容根本还什么都没做。 一个男生面上带上了狞笑:“你们不会以为进到这里面,还能跑得出去吧?我告诉你们,高家看上的人,无论费多少工夫,最后都会搞到手!” 赵媛被他这句话说愣了:“不是,吕学锋,你有病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其他几个男生并没有管她的反应,一开始看着和她关系很好宛如一对小情侣的朱瀚博也变了脸:“还和她们啰嗦什么!赶紧把仪式办了!只要仪式落定,她们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陈雪不动声色地往赵媛身边靠了靠,正要躲到她身后去,就看见另一个男生当真拿起两根红线,对着牌位焚香祝祷,念念有词起来。 在烛火忽明忽暗的掩映下,这几个男的看起来倒像是当真被恶鬼附了体,几次试图叫醒他们都被打断的赵媛也怕了,尖叫一声:”他们都疯了!“拉起陈雪就要往外跑。 两人还没跑两步,便感觉头皮一阵剧痛,整个人被大力拽住头发摔在地上,赵媛忍住疼痛回头看时,却看见扯着自己头发面目狰狞把自己按在地上的正是朱瀚博,如遭雷击。 “你们被鬼附身了吗?”她绝望地喃喃自语,没看见在她失神的瞬间,朱和后面几个男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人会意地拖着陈雪走了。 赵媛大声呼号:“雪雪!你们疯了吗!你们醒醒啊!这只是个剧本!是密室的剧本!” 朱瀚博已经在疯狂撕扯她的衣服,她顾不上再喊,慌忙挣扎,却遭到了更暴力的对待,或许是一时暴力因子彻底上了头,朱瀚博随手抓起一个烛台重重击在她额头,赵媛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见她倒下,原本状如恶鬼的朱瀚博反而恢复了正常,或者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正常的,只是在演被恶鬼附身的样子。 而他们的目的,就连时缨都看得出来,是几个男生借着密室装疯,假装自己被鬼神附体,实现他们想要强制猥亵乃至强暴几个女生的恶念。 三个女生当中,陈雪面容姣好,称得上是个校花级别的美女,从几个男生说话时对她有意无意地捧着也可以看出来,她在这个小团体里算是核心人物。赵媛也是个小美女,精致不足但称得上可爱,又会打扮。而冯珊珊可能只是因为和两人都是室友,才经常被拉出来玩,她清秀而单薄,看着不算起眼,因而在小团体里也处于边缘人或者被言语欺凌的状态。 这也是冯珊珊没有跟着进来,却没有遭到强制的原因,几个男的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做目标,反而让她躲过一劫。 时缨不由咬牙。 赵媛这边,朱瀚博刚刚说了一声“没劲”,毕竟人都已经昏迷了,他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意图,自然烦躁,谁知道正要从地上起来,却被一股力量狠狠掼在地上! 朱瀚博大惊失色,他看不到鬼,却也本能地觉得不对,连连躲避,直欲钻到供奉牌位的供桌下,而在回溯中的时缨和张行却知道,是常妙容。 朱瀚博还未及躲避,便被女鬼恐怖的力量几乎撕碎,身上要害处凭空出现了几个巨大口子,他全身血液几乎都在瞬间流干了,死得凄惨。 刚刚还在作恶的人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时缨内心都忍不住暗道一声死得好,只是她毕竟是执法者的立场,不方便说这种话。 她看着常妙容将朱瀚博的尸体拖起来,以跪姿固定在蒲团上,是一个忏悔的姿势,似乎是要他为自己的恶行赎罪。 如果后面几个也是这样的情况,倒也不能说女鬼做得太错,冥界自有冥界的法则,他们或许也只能将常妙容交回冥界进行处理。 但时缨心中一个疑问盘桓不去。 如果常妙容只是要杀这些借鬼装疯,内心有不轨念头的人,为什么陈雪也死了? 第100章 夺命鬼屋10 搜魂之术的视角很快随着几人拖着陈雪进入下一个密室的脚步而切换,倒在地上的赵媛没人顾,不过相比起虽然还有命在但生魂离体本人也遭受了被关进棺材的恐慌的冯珊珊,和连命都丢了而且死因至今不明的陈雪,赵媛已经算是里面最幸运的了。 陈雪一开始还喊了两声,但是她是个逆商还可以的人,这句话是说,她在面临自己可能被几个男性杀死的情景之时,还是展露出了临危不乱,遇强则强的心理素质。 见自己被拖进下一个密室已成定局,她先是温言软语,表明自己不会逃脱,希望几人可以稍微松开她的头发和手臂,她被勒得很疼。 因为出众的美貌和温柔的言行举止,陈雪在男生中间一直是无往而不利,大家多少会给她些面子,只是她这次多少有些料错了,几人粗暴地将她拖进第三间密室里。 第三间密室短暂出现的现代化空间是一个很短的场景,时缨也终于借着搜魂而从玩家的记忆中读取到了剧本。 密室剧本对于前世的设定几乎和高家迫害的其他女性相同,时缨匆匆浏览一下,并不多看,倒是后面的内容是她不知道的。 剧本的设定中并没有出现过一个常妙容这样的bug来破解掉高家搞冥婚的风水局,是的,冥婚而来的鬼新娘是高家人用来安抚还没成婚就死了的年轻男子,让他们不能在地下作怪的安抚奶嘴,而地下的阴魂满意了,也会对整个家族的气运起到加持作用,实际上相当于一种风水局,献祭的新娘越多,整个家族被加持得就越多。 而在这种风水局加持下的高家,为了能够始终保持着做局的能力,几代男丁都没有选择离开高家村,与此相反的是村里的其他家族。 原本这个村子名为三家村,主要是高、常、龚三姓人家聚居,虽然人数有多有少,高家最多,但是另外两家也算是家族不小的。 但是高家不断“娶”进鬼新娘,这些鬼新娘有的来自常、龚两家,有的是从村外掳劫回来,总之,村里人其实对他家的勾当多少有些了解。随着高家的鬼新娘越来越多,风水越来越旺,另外两家就逐渐衰退了。 三家共享同一片地域同一片风水,高家抢的更多,另外两家自然就不行了,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高家是挪用的这两家的气运。常、龚两家的族人也不傻,虽然没有正面起什么冲突,但也是不断外迁,惹不起咱躲得起! 没了外姓人的气运可以随意挪借不心疼,高家人自然还是走上了自己人吃自己人的道路,有的人家势力强大,一家人盆满钵满,有的人家在家族处于边缘,他们就代替了那些被挪用气运的外姓家族角色,成了族里人人欺凌的对象,而这些人自然而然地也成了新一波外迁的人员。 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几轮,高家村就从原来很大的一个村落,逐渐变得人烟稀少了。况且全国上下城市化的进程加速,一个因循守旧的村子,对于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吸引力,高家村从此没落下去。 还肯留在村里坚守的,自然是当年从冥婚事件中得利最多的那几个人家,因为得利多,故而始终不愿意完全放弃这种封建糟粕的习俗,毕竟糟粕是糟粕到别人身上,但得利的却是自己。 但这里地处平原,仅有的一座山也光秃秃的,并不好看,连旅游资源都称不上,也很难吸引到什么游客,还留在此处的高家人实在找不到下一个捕猎对象,又把目光放到了迁出去的人家身上。 虽然已经过了几代,但血脉联系多少还是有的,凭借一点微弱的联系,召唤回来一个两个女孩,就够他们阴婚之用了。况且进入现代,“同姓不婚”的习俗已经不再坚如磐石,只要不是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已经没关系了,那些高家女孩和他们亲缘关系远一些的,都在此列,成了他们可以结婚的对象。 故事的后半段是到了现代社会,高家村利用族中传下来的禁术,蛊惑已经搬出高家村的女孩重回高家村,而第三个密室的场景在剧本里只占小小的一段: 高亭嫣在家里,手拿榨汁杯,漫不经心地打着果汁,她现代化的家里永远是温度适宜,各种高科技产品一应俱全,就连拉开窗帘都不用自己动手,按一下遥控器,智能家居会自动为你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在这样的家里,高亭嫣却时常觉得十分压抑,这里只有冷冰冰的人工智能,哪有半点家庭的温暖? 智能家居会在最适宜的时候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奉上,然而她越吃,越觉得,都是冷冰冰的机械味道,甚至还不如她记忆里,隔壁婆婆给她煮的一碗白粥,明明什么都没有放,应该没有滋味的,在她对村子有限的记忆里,却是那样香甜醇厚,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时缨看到这里忍不住扯了下张行:“何必呢大姐,你要是真的觉得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可以把空调关了,我看你还矫不矫情什么人工智能没有温度。” 一时不慎的高亭嫣被榨汁杯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手,血珠子冒出来,她漫不经心吮了,心里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回到高家村。 她想回去高家村体验农村的民风淳朴和人情味浓厚,就好像小时候一样,她相信这个地方会给她这样的感觉的。 第101章 夺命鬼屋11 相信觉得这个行为很傻逼的应该不止时缨一个,就连陈雪回忆到这里,那永远笑容得体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想起一碗白粥,你就能为了这个跑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山村去,还自动给它美化成什么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这不是纯纯的有病? 第三个密室因为只是剧本中的女主角高亭嫣短暂出现过的一个场景,只是为了表现“智能家居的冷漠和乡间生活的人情味”这么一个抽象的命题,其实本来不应该单独作为一个密室场景来出现,然而或许是因为前面的密室都阴风阵阵的恐怖含量太足了,布置者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当然又或许还有其他的考量,这就不清楚了,总之,这个在剧本里没有出现太多的场景竟然和祠堂、灵堂这样的场景并列,成为了几个联通密室中的一个。 在剧本的第二世,就是依靠血脉联系和心理暗示,终于骗到三个女孩来到高家村。 这三个女孩自然经历了捕猎、逃生、被抓、绝望等一系列的过程,这个密室是暗黑向的,最终的设定是黑暗一方也即高家村诸人获得胜利,几个女孩被成功献祭。一个纯纯的虐女作品,让人看完更生气了。 时缨看来看去,村子里的人不断外迁的那部分,因果关系倒是很通顺,或者不如说,如果现世中没有出现一个常妙容来拆台,这就会是高家会发生的故事走向。 现实中终于还是出了一个常妙容,而故事里三个女孩都是如出一辙的天真愚蠢,被骗到山村白白送了性命。 作为高亭嫣的扮演者,陈雪现在的状态也决计称不得一个好字,方才试图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强迫的两个人不知被什么神秘力量抓住,把两个人狠狠一个对撞,皆晕了过去,但她的力气也挣扎不过剩下那个男的,被他拖着逃到了最后一个密室。 如果只说是被拖着跑的,倒也不尽然,毕竟那个存在更加可怕,逃离的过程中她忍住了没有回头看过,却清晰地听到人体撕裂的沉闷厚实的响声。 进了最后一个密室,关上门,两人听了一阵,外面骇人的声响终于稍稍停下,陈雪看着男生又蠢蠢欲动用那种不安分的眼神盯着她,忍住恶心开口协商。 “薛晟铭,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好吗?我知道你们没有被什么东西附体,我也知道了赵兴昀和你们的合作。”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知道自己的演技已经暴露,立刻目露凶光,陈雪强忍害怕和反感,继续说:”现在已经死了人了,就算我们出去,这里估计也会被调查,你不希望我们也摊上这种事吧?“ 薛晟铭阴恻恻道:“如果我现在把你搞了然后杀掉,然后推给那个杀了吕学锋他们的鬼,谁又能出来反驳我?” 陈雪冷静道:“鬼神之说,你说给警察,警察会信吗?而且这个密室里有鬼,密室都是赵兴昀在布置,肯定跟他有关系,现在我们如果都要么死了要么疯了在里面,谁会给你作证?赵兴昀肯定不可能承认的,最后如果你是唯一一个活着的,那么会被推出来承担一切的人一定是你!” 薛晟铭眼珠转了转,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她的说法,但手里对陈雪的钳制也没有丝毫放松,陈雪不由得恳切道:“拜托,薛子,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可能只是被鼓动,想着做那样的事,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但是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如果你把我害死,就连一个愿意给你作证的人都没有了,赵媛她一向胆子也不大,被留在灵堂那边,现在就算没死也是疯了,你拿什么去跟赵兴昀对抗?到时候你就是他的替罪羊啊!” 薛晟铭终于被打动,略有些不甘地放弃了打算,语气阴阳怪气的:“没想到啊陈雪,你是真人不露相,竟然是我小瞧你了。眼看着赵媛不知生死,锋哥他们死了,你居然不动声色,还能找到对你自己有利的地方,可真是可怕啊。” “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敢说能帮你对抗赵兴昀呢?”陈雪语气一如往常的轻柔婉转,似乎她只是个无害的小白兔般,因眼前危机的解除而展露欢悦。 只是常妙容在连杀三人之后,也多少尝到了鲜血带给鬼的快感,哪怕不是来自于她的仇人家族,也多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被鲜血激得越发起了凶性,直接撞开门冲进了第四个密室——喜堂内,将对话的两人吓了个半死。 常妙容是有修为在身的鬼将级别,不是寻常厉鬼,早已凝成实体,但仍保留着鬼的特质,即她若是不想露出行迹,在常人眼中便是不可见的,但她如果想展露真身,也可以在常人面前显形。 此时常妙容终于将自己的真身在这两个不知为何竟然以为危机完全解除的人面前展现出来,那是一个身穿一身喜气洋洋凤冠霞帔,却面目狰狞,脸上犹带未干血迹的女鬼,两人吓得瘫坐在地,努力遏制自己想象她脸上的血迹是不是因为吕学锋两人沾染上的。 常妙容绕着两人打圈儿,转了几圈,她一拍手:“既然你们都走到喜堂这里了,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像是辜负了这番布置似的,不若你们两个就结为鬼夫妻吧,我看你俩心眼子都挺多的,倒是般配。” 听见女鬼这犹如嘲讽般的话语,两人也不敢生气,这话里的意思分明要将两人都杀死在这里配冥婚,薛晟铭直接吓傻了,竟然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还是被那女鬼如捉小鸡仔一样捉起来,从棺材没合上的一点缝隙中塞进棺材里,他身上骨头几乎被碾碎了,还在哀嚎求饶。 棺材板缓缓盖上,不多时,里面就只剩了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又不多时,就连这声音也没有了。 女鬼常妙容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用那双仿佛沁了血的眼珠子静静地盯着陈雪,直到她的心理防线崩溃。 陈雪被这种恐惧弄得快要疯了,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躲不过一劫,她狠狠心,跪下哀求女鬼:“仙人!求您别杀我,如果要凑一对的话,外面还有一个女生,她已经吓疯了,情状可悯,若是您发发善心,让他们结成鬼夫妻,不就少了两个鳏寡孤独之人吗?” 第102章 夺命鬼屋12 且不说外面的赵媛吓疯没有,但陈雪这几句话,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把让女鬼害其他人说成是发善心积德减少鳏寡孤独,多少是有些太下头了,就连对她并无恶感的时缨和张行也忍不住蹙眉。 未料这句话精准踩雷,女鬼常妙容大怒,直接一掌打碎了她的天灵盖,陈雪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已经当场暴毙。 常妙容犹不解气,把陈雪拖起来硬给她套上喜服塞进花轿。 陈雪的一番心机,全都付之流水,在绝对力量的面前,她那点没用的心机甚至显得可笑。 明明是想要逃脱的,结果反而被和她根本看不上的男的凑成了一对送进了花轿,意外又讽刺。 时缨不禁看向女鬼,按道理说,她最恨的莫过于高氏一族的男性,女性在她这都不算仇恨的c位,但是看她被陈雪这祸水东引的话轻易激怒并下了狠手,时缨又模糊了,不知道是常妙容成了鬼之后性情也变得偏狭所以一点小事就会激怒她杀人,还是常妙容当年的事也是另有隐情。 一番回溯下来,倒是把密室里面的事情搞清楚了,虽然还是不清楚常妙容杀陈雪的原因,但是按照修行界和冥界的律令,已经可以对常妙容实施逮捕了。 或者不如说,常妙容从来没想过要逃,她只想在被抓之前再杀死店主而已。 当然,因为经营娱乐场所使用包含灵体的道具并致五人死亡,店主赵兴昀也被抓了回去,等待他的是特殊条例的审判。 而幸存者赵媛和冯珊珊因为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摧残,也需要带回特案局,看后续恢复情况,如果必要的话,可能需要采取特殊手段消除记忆,以保证她们精神状况正常。 来了一趟,连人带鬼一道全打包回去了,就连在场的警察也带回局里做心理疏导,主打就是一个都不落下。 回到局里,赵兴昀只是个柔弱凡人,找了个空办公室一塞,也不用上什么禁制,特案局这种地方乱跑也是要点本事的,他一个凡人真跑到不该去的地方了怕不是个神魂俱灭的结果。 两个受害人一个生魂离体了一段时间,虽然张岐拿回生魂就立刻给冯珊珊安放回去了,但还是难免受到影响,冯珊珊至今还昏迷不醒;而赵媛曾被常妙容附身,虽然常妙容无意伤害赵媛,但她是鬼,只要是鬼就有阴气,只要有阴气就会伤害到人,常妙容的阴气浓厚更非寻常厉鬼可比,对赵媛损伤巨大,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这两个受害人就被就近安顿进了专门的医修办公室,有专业人员监管着她们的身体状况,自然更让人放心。 警察们则按惯例交给了内勤人员进行心理疏导,毕竟警察在修行界也属于普通人范畴,乍然碰到这种和超自然力量相关的案子,会害怕乃至于产生心理障碍都是有可能的,他们作为专业人士也需要尽可能给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本来应该提审常妙容的,时缨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案子里还有没想通的地方,最后她把常妙容交给了胡绯,虽然她杀死陈雪的行为表明她可能也痛恨某些特定类型的女性,但总体来说,她对女性态度还是更友好一些。 而她本人带着张行去往了暂时羁押赵兴昀的办公室。 看着仍是那一副唯唯诺诺样子的赵兴昀,时缨心里的怀疑愈加浓重。 “赵兴昀,你利用开沉浸式密室的方便,暗中答应朱瀚博等四人可以给他们找机会强暴赵媛、陈雪、冯珊珊三人的行为,已经为我们所知悉。” 时缨语气冷淡,平铺直叙:“并且,你明知密室里的道具有问题,仍然不顾危险让他人进入体验,造成5人死亡的结果,按照修行界的特殊条例,你也需要为此承担责任,你有什么辩解的吗?” 赵兴昀勉强地露出一个惯用的讨好笑容,小声为自己分辩:“警官,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朱瀚博和赵媛是情投意合的,薛晟铭他们几个也是都暗恋陈雪,我只是答应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让他们有机会告白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道!至于密室的道具,我也说了,我真的以为那只是梦而已,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东西会让他们丢了命,我怎么不顾危险让他们进去呢?他们可都是我的朋友啊!” 一番话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把自己的责任全都摘了出去,比起看似聪明,成了他人猎物尚且不知,最后还稀里糊涂踩中女鬼雷点丢了小命的陈雪,赵兴昀才是滑不留手的一条老泥鳅,很懂得明哲保身保全自己。 张行冷笑道:“那么先前冯珊珊说身边好像多了个人,并且被切断和外面联系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呢?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个道具没问题,噩梦只是噩梦的话,一般来说就算不是你的朋友只是来玩的顾客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作为店主也应该过去看看吧?你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 “我也只是普通人,当时听到了消息害怕,没有进去救人,可是这不犯法吧?”赵兴昀索性耍起无赖来,将张行气个倒仰,愈发没了好脸色。 时缨嘿然冷笑:“你该不会以为,几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了吧?” 随后从随身空间里直接掏出一把甜梦香。 赵兴昀是目睹了他们审问常妙容的,也知道这东西厉害,但他自忖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按理不受特案局管制,也不应该被用修行界的法子对待,才敢放心大胆扯谎,见到他们似乎无所顾忌自己的普通人身份,这才慌了。 第103章 夺命鬼屋13 “你们竟然敢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普通民众?“赵兴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时缨,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吗?难道别人只是心中有过恶念你们就能管?我就不信,有人会一丝一毫的私心和恶念都不起,难道这就能说明我害人了吗?” 时缨面上挂着懒倦笑意,看起来多少带着几分欠揍:“你不用替我们操心,如果别人只是有恶念却没付诸行动,那我们自然是管不着,但是你这种有恶念也付诸行动还造成了后果的,就没必要拿这些说事了吧?另外,记忆回溯形成的影像证据本来就是特殊条例规定的几种证据形式之一,也就是说,我们对你采取措施,是完全合理合法的,没有任何问题,提取的图像是可以直接使用的,不管你再怎么否认,都无法否认影像证据的真实性。” 赵兴昀面色惨白得好像一尊灰白色的石像。 时缨也没管他,自顾自地拿香炉找打火机点香,赵兴昀拿不定主意,一时又觉得她只是虚张声势,毕竟他们搜魂女鬼的过程他作为一个凡人根本看不见,也不知道搜魂术有多强的作用;一时又觉得他们连女鬼都抓起来了,必定十分厉害,又害怕起来,还没等他纠结完,甜梦香已经燃起,张行拉着时缨潜入了赵兴昀的记忆里。 和先前搜魂几个死者时,只回溯到他们的死前记忆不同,赵兴昀的记忆反而是从很久以前开始。 他小时候并不知道他跟高家有什么关系,这是自然的,他曾祖母的母亲是高家的外嫁女儿,且娘家也早早就离开了高家村,而在高家村以外的世界,高家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他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小孩,正常地读书、社交、工作。 唯一有些与众不同的或许是他对灵异故事有着异乎常人的兴趣和关注,从小他就喜欢在网上搜寻各种恐怖故事,哪怕被吓得不行,也要看。 因此在他做梦梦到冥婚、祠堂这些常人会觉得不祥的内容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自己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是兴奋。 他平平无奇的人生里,终于有了这种“中大奖”一样的事情。 这个梦并不是如他所说,只是邀请朋友来密室体验的前一晚才做的,而是比他说的要早得多,而且也更加多次。 进入到赵兴昀梦里的时缨看着他为了再做个梦,恨不能把绣花鞋当枕头枕着,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但是这土法子确实很灵,他做了好几次梦,足够他把整个故事搞得一清二楚,他又暗戳戳向自己母亲和外婆打听高家村的事,发挥自己大学时搞社团在戏剧社的余热,自己编了个剧本。 在他的剧本里,还是那个以害女性、吃亡人红利的高家村作为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只是在这个剧本里,没有毁掉一切桎梏杀死高家人的常妙容,高家村虽然按照正常规律衰落,却也吃够了红利,且暗暗谋划着下一次。 他的心里没有对这些女性的同情,也没有对陈规陋俗的批判,只想把“冥婚”当做故事的一个噱头,通过暴力、灵异、猎奇来吸引他人。 除此之外,他更有一重别的想法。 家里人语焉不详,是了,即便是追溯到他那位高家外嫁女儿的先祖身上,也不是当年之事的亲历者,而只是一个因为当时的规定而从女鬼手下躲过一劫且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小辈女孩儿。而她通过出嫁逃离了高家村后,更是几乎讳莫如深,只有在给孩子讲故事时,把它编成故事顺口讲过,也是删减了许多内容的。 但是通过做梦,赵兴昀却清晰地知道了常妙容的过往故事,也知道如今她会入自己的梦,多少对自己是有些危险的,但他却不打算如自己的先祖一样远远地躲避起来,而是打算化危机为机会。 如果直接表明自己是高家某一个外嫁女的直系后人,恐怕女鬼苏醒了还是要报复,但如果在刚刚苏醒还不知世事变换的时候,乍一眼看到别人作孽,而且是在一个和她死亡场景很相似的祠堂里,几个男子针对弱小的女子痛下毒手,一定会触动女鬼的心肠,让她因义愤而出手。 尝到了新鲜的活人血肉滋味,女鬼还能安然做一个沉睡的女鬼,不再为祸人间吗? 这很危险,赵兴昀自己也知道,如果女鬼真的凶性太大,杀红了眼,他也有可能折进去,但他又觉得自己未必会死,如果女鬼但凡有一丝理智,愿意协商,自己可以为她提供其他新鲜的生人,只要她答应,不对自己出手,而且保佑自己的鬼屋能招来客源。 他的想象很美好,无外乎他办着鬼屋客如云来,财源滚滚进了腰包,而女鬼为他的鬼屋增添更加真实的恐怖气氛,作为回报,虽然他不让女鬼在自己的鬼屋里对人出手,但可以让她打个标记,过一段时日,等到人死了都不会调查到鬼屋头上的时候,再去取人性命。 不得不说他确实胆大,但他对修行界一无所知,不要说搜魂这种术法,就连国内是有修行界恶性案件的主管部门这件事他都不知道,他还以为只要报个警,看着自己明明白白的在外头,而其他人死在屋里,就算他看起来嫌疑再大,也不会有什么证据,最后只能无罪释放他。 他紧锣密鼓地编写剧本,布置鬼屋,并对几个身边了解一些的男生示意“我可以帮你办了她哦”,终于招来了这7个人的试玩,结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就彻底中道崩殂,七人死了五个,他自己也被这大胆又愚蠢的计划送了进去。 时缨看得心头火起,这个人对生命毫无尊重,竟然只是为了牟利,就不惜葬送他人的性命,还以为可以和女鬼签订契约,这不就是说,在他眼里,他人性命也只是他可以取用拿来牟利的资源吗? 张行小声啐道:“混账东西!下贱坯子!作死的孽畜!” 第104章 夺命鬼屋14 没怎么听过道士骂人,给时缨都听愣了,别说,词汇还挺丰富的。 两人搜魂完毕,带着满满的证据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赵兴昀就算再胆大妄为,毕竟是个实打实的肉体凡胎,被搜魂之术消耗了大量精气,倒在桌子上,面色惨白好像已经死了三天似的。 时缨试试他鼻息:“没事,还活着呢。我们去看看常妙容的情况吧?” 张行点头,两人退出了办公室,张行回头恨恨贴了一张符。 “你不贴他难道还能跑了不成?”时缨诧异道。 “就算送这个黑心种子的!”张行语气恨恨,显然还是介怀赵兴昀先前作出的事。 时缨其实有些疑惑,即便再怎么胆大,一个人要如何能想到,用其他人的性命,和一个鬼物签订什么契约,这种契约能对鬼有多少控制力呢? 只是毕竟她也不是很懂变态的世界,她也没法说明这人到底是天生的变态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只好先揣着疑问去见常妙容,本案的直接凶手。 常妙容那边倒是进行的异常顺利,大概也是因为,她并没有抵抗的想法吧。 和赵兴昀的估计差不多,她才从沉睡中醒来,对周围的一切并不了解。 先前赵兴昀做梦,只是因为绣花鞋、烛台这些和当年凶案有关的物件自身阴气泄露,实际上常妙容这种级别的鬼,一旦沉睡下去,很难被惊醒,除非代价足够。 当时就是因为在和她死亡场景差不多的场景,又出现了疑似被绑去冥婚的女子,她的神魂才发起了预警,将她强行唤醒的。 将冯珊珊推入棺材,并借了她生魂作为掩护的本意也不是害她,只是将她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里面人发现不了她的一种手段,严格来说,其实算是在救她。刚刚苏醒还不明真相的女鬼肯做到这种份上,不得不说其实已经是一种照顾了。 然后借着生魂气息的掩饰,她看到了那些又要搞冥婚的男人,将两个弱女子逼到了一个祠堂里。 看到那些高家先祖的牌位,即使没有感知到上面有什么神念附着,她内心的暴躁也还是被挑起,又见三个人拖着一个女子走,而另一个男的更是当场就要对女子施暴,她再也按捺不住。 横竖她也入不了轮回,要投胎也是进畜生道的,还不如痛快一把,救了想救的人,杀了该杀的人,然后哪怕被抓回冥界魂飞魄散,起码她也护住了几个女孩不受畜生的欺负。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区区凡人在她这种鬼将级别的大鬼修面前简直如蝼蚁不值一提,她很快杀了一个人,那被他施暴的女孩倒在地上,应当不至于死亡,她忧心着那个被三人带走的另一个女孩,便没管倒在地上的这个。 追了进去,杀了两个心怀不轨欲施暴行的男子,但也算是暴露出了行踪,常妙容也知道自己已经是鬼,普通人怕自己也是应该的,只是那女孩实在糊涂,怎么还是跟着那个要对她下手的男的一起跑。 想到自己生前的遭遇,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还是进去救那糊涂女一次。 谁知道那女的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如果只是对男的两面三刀也就算了,当自己现身,她竟然要出卖先前那个被打晕在地的女孩以求自保,这终于彻底激怒了常妙容。 常妙容恨声道:“我平生最恨这种出卖别人来保自己的人!”几人尚且不明,常妙容却自己如竹筒倒豆子一样爽快都说了。 “当时高家那老东西只说是想给儿子娶个媳妇的,并没说是娶谁,本来是看中了同村另一个穷苦人家女孩儿的。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其实这种陋习,看上谁都是不应该,那老东西自是最该死的那个,可是她连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想,知道自己可能要被拉去配冥婚,直接找上那老头子说,高家族中有个现成寡妇,况且害死了寡妇,那家的财产都能让他们分了,那老东西才改了主意!” “我也问问你们,就算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就应该把祸引到我的头上吗?就因为我是个寡妇,所以可以随便叫人害死?就因为我是个小有家财的寡妇,我就应该被人害死之后连家产都被那些人瓜分干净?凭什么?” “厄运掉在谁头上谁都不想要,可是自己不想要,为什么要推个别人出来挡枪?我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 女鬼显然是说到了愤怒之处,连声音都变得分外凄厉,几人听得不忍。 时缨随口插嘴:“那她最后的结局呢?她躲过这一劫了?” 女鬼阴诡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化鬼之后杀了所有害我的人,又怎么会放过她?只是当时杀的人太多了,好像是有些不记得了。”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语气漫不经心:“是被我抓住,直接从胸前掏了心出来吃掉了呢?还是被我一扯两半,又一片一片撕碎了扔在老槐树底下了呢?” 时缨咽了下口水,果然不愧是鬼将级别的厉鬼,非同寻常的凶! 几人也随着一噎,女鬼满不在乎道:“我也知道我这次犯了大忌,大约冥界也不能容我了,我不在乎,能杀了这几个渣滓,也算没白醒这一遭。“ 时缨又问起她为何要附身赵媛,并借冯珊珊的生魂作为掩护,出来杀店主的事,女鬼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杀了那两人,也有些反过味来了,感觉像是有人做局,正要出去找那高家的后生算账,你们的人就进来了,我只好暂时蛰伏着,否则我怎么能顺利出去杀那小子呢?只是他到底运道还不错,竟然被救了,真是天不长眼!我也知道生魂离体太久对那女娃娃不好,我的阴气重,附体的那个女娃娃或许也要病一阵子,但我想,如果我是她们,也会很高兴用自己的身体复仇了吧?” 果然,鬼的思维和人的迥异,就算这个鬼也算是修炼得道,是难得有逻辑思维的鬼,也还是和人的思考方式相差极大。 第105章 夺命鬼屋(完) 常妙容很快被押了下去,她早存了死志,在报完仇之后陷入沉睡时,就隐约有着身死道消的希望。 人间太苦了,她选择不回去。 进入专门为鬼修建的临时监牢之前,常妙容突然回头,对特案局众人认真道:“对了,我苏醒之时,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在跟我说话,大概的意思应该是说,人间把我害得苦,要我为祸一方那个意思,我当时便感觉听到那声音会变得极其烦躁,一怒之下朝虚空中打了一掌,那声音就消失了。后来我清醒过来才想起,仿佛是来自深渊地狱的魔音,这东西非同小可,深渊地狱中大魔甚多,不知是哪一个有心作怪,你们要当心!” 几人神色俱是一凛,张岐首先躬身拜道:“多谢常前辈提醒!” 常妙容无所谓地摆摆手,神色疏淡:“当时在密室之中,我心急救人,也不知那股魔气跟来没有,仿佛是错眼看到过,又疑心是看错了,你们且去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几人离开了监牢,时缨方才吐了口气出来:“果然,还是有魔物作祟,否则赵兴昀一个普通人,哪有这个胆子去想跟鬼建立什么契约。魔音能放大人心底的欲望,让人更放肆地释放出心底的恶意,常前辈有修为在身,尚且听到会烦躁,更遑论那赵兴昀呢。” 张行恨恨道:“他自己不想那作死的主意,魔物就找到他了?” “只不知是不是我们先前调查过的天魔,深渊地狱魔物众多,不一定是何方大魔,若都是天魔还好,若是另有魔物,哪怕是一缕魔气、一个幻影分身逃逸到人间,若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干预,都将贻害无穷。” 时缨满脸肃容,几人表情都不好看,为这不知在何方也不知是谁的魔物。 胡绯正色道:“这件事不是我们权限内能做主的,得尽快上报才行,我去联系老大吧,看黄河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他一时回不来,这件事我们得越级上报才行!” 时缨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初时她以为鬼物是只会害人的,这个案子刚开始调查时,她也始终将常妙容作为非正义一方来看待,然而最后发现,人是各怀鬼胎,鬼却是难得还保留着一丝人性,为了救两个素不相识又毫无瓜葛的女孩,甘愿自己身受冥界的处罚也要杀死害她们的人,固然有同是被迫害的鬼新娘的物伤其类,也称得上是古道热肠了。 想来她要杀赵兴昀,也不仅是因为所谓的他是高家后人,大概也是觉得无论人间界还是冥界,对这种利用鬼物杀人的行为恐怕都不会有太重的判罚,不除了这个心术不正的人,怕他在人间继续害人吧。 回到办公室,胡绯那边拨着视频电话,又把时缨他们三个新人叫了过去。 “他们三个刚刚结束了一个案子,做得挺不错的,老大你也表扬两句!”胡绯毕竟是老江湖了,调整心态比较快,这会儿已经是笑吟吟的。 时缨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躲,不过她也确实没见过看起来如此憔悴的陆见微,一看到屏幕上的人,她眼睛瞪大了一圈。 “老大,你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那边事情很棘手吗?” 胡绯好笑地看她,顺便补充:“老大你不知道,小时妹妹可担心你了,先前还说呢不知道你怎么样了能不能解决。” 时缨脸色都变了,明明她只是常规担心一下自己的上司,被胡绯这么一说好像她有什么想法似的,慌乱摆手:“不是不是……” “那你不担心?”胡绯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让时缨想哭。 “那也没有……不是……啊这……” 看时缨整个人面红耳赤的,好像个溏心煎蛋的蛋黄,冒着热气,两妖终于不再逗她,拉回了正题。 “这次的案子,也发现了魔物活动的痕迹,但因为是涉案鬼修发现的,我们赶到时已无魔物踪迹,暂时无法确定是天魔波旬,还是其他魔物,涉案鬼修的说法是应该来自深渊地狱。” “涉案鬼修?”陆见微微微皱眉。 “是,一个清朝老鬼,已经是鬼将级别了,我想他们鬼修跟深渊地狱毕竟离得更近,感应也更强,不致误认。” “要查,我一两天里回不来,你直接上报,然后调查,不必等我。另外,让时缨尽快赶到我这边,有用她的地方。” 时缨骤然被点到名,懵了一秒,老老实实点头答应了,就听陆见微电话里催道:“现在就买票,到站前和我联系,会安排这边联络点的人去把你接过来的,买最快的票。” 时缨没想到找自己的事情居然这么急,反而有些踌躇了:“老大,到底什么事啊,太重要的事交给我我不知道会不会搞砸诶。” 胡绯被她逗笑了,连身后的二张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陆见微似乎被这句话噎住:“没事,你先过来,情况复杂,我当面说。不会搞砸的。” 时缨自去订票不提,二张也被顶头上司视频隔空鼓励了一番。 陆见微现在所在的地方叫河洛镇,位于豫省,地方不大,但距离黄河极近,所以这边的联络点比其他联络点人多出一倍,因为这里还承担着一部分巡河的职责。 黄河的情况特殊,历来为修行界人士所关注,此次出现浮棺事件,时缨不懂行,以为是什么大凶大煞,实则不然。 治理黄河怨气,有河祭传统。别误会,这里的河祭可不是像西门豹治水里说的那样,给河神娶什么媳妇,然后投进去一个穿红嫁衣的少女,这是骗子神棍的做法,不但对除怨气无益,可能还会增加怨气。 正经的修行界人士做法,是在黄河怨气实在无法解决的情况下,选出几个修行界有一定修为的人士,身着法衣,关进法棺里,自愿献身,再一并投下去。 这种做法,不仅需要修为深厚,更重要的是心怀天下苍生,自愿为祭,这样才能起到镇压怨气的作用。 在魏晋南北朝时,因国家连遭战乱,又有魔物出没,民不聊生,河怨沸腾,故而当时修行界修为最高的几个道长、高僧自愿献身祭河。 几千年来,虽然无法控制住忘川怨气时不时外泄,黄河却也没再如那一次一样怨气爆发过,只是时不时,需要给河祭做法加持,保证它能继续运行。 第106章 黄河河祭1 做法加持,当然以灵力纯净浓厚为佳,越是浓厚纯净的灵力加持,越能镇压怨气。最一开始自然还是以得道的高僧,道长为主,只是人间界灵气逐渐衰微,人修们即便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达到他们的前辈曾经达到过的高度。 在这样不得已的情况下,人间的维序者们只好尝试让修为明显更强劲的妖修们顶上,当然也不是什么妖修都可以,要做这事首先要觉悟不低,和人间维序者多少有些联系,然后便是种族,主要是瑞兽、神兽,以有神格为佳,凶兽这一类是决计不可能镇压阴气的,反而会引起怨气反扑。 大老远的把时缨折腾过来,就是为了这回事。时缨当天就买了时间最近的高铁,妖界开通道进高铁站,折腾了一下午,晚间才赶到豫省,和来接她的联络点人员接上头,已经是深夜了。 各地办事处、联络点等,多半是差不多的贫穷,相比之下,办事处是因为各种原因赔钱赔的多,而联络点是一开始拨款就少,总而言之,大家贫穷得半斤八两。 来接她的人员甚至是开自己的车来的,时缨得知之后第一反应是: 完了,你脏了。 你居然用自己的车子为工作单位服务,你脏了。 接她的人名叫马元修,是个散修道人,卜卦问事还算有一手,但武力不大行,原本没达到进入特案局的考核标准,但因为联络点毕竟算扩招,多少放宽了条件,这才让他进来了。不过这人本事虽不济,看人却极准。 “刚办完案子吧,看你身上鬼气还挺浓郁的,老鬼么?起码是清朝的?” 时缨诧异,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以她超出常人的嗅觉,当然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说不上来,有些阴沉的怪味,但一般来说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闻出来的。 “您这鼻子够灵的,是闻到鬼味儿了?连年代都能猜到?这怎么做到的?” “半蒙半猜。鬼气是‘望’见的,能在你身上留下这么浓重的鬼气,多半是有点道行的鬼,起码得往清朝以上猜。” 马元修侃侃而谈,他在卜卦问事方面,是真有些造诣在身上的,这会儿难得碰到外地同事,自然谈得尽兴,还主动答应可以送时缨一卦。 时缨便问起了这次的事情,因为事涉黄河,总让人觉得分外凶险些,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做什么,想到视频里看到的连陆见微都憔悴不少,心里就更没底。 马元修当真不含糊,一边开车一边掐算,口中念念有词起来,不多时,他眉头一松:“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结果肯定会比较不错,至于过程嘛……我只能说是费力,但是对你来说不难完成。” 马元修来了谈兴,或许也是因为深夜开车,不聊点什么东西提神那可就太无聊了,又兴致勃勃地问:“哎,难得算一次,你都不为你自己算点什么?只算任务会不会有问题,一点个人问题不问啊,你们总局的同事这么拼的?” 时缨立刻感觉自己仿佛也背离了工人阶级,多少有些羞愧,但她也确实没什么个人问题可问的,踌躇道:“我……我个人的那个问题也是和单位有关系的……” 说的是那个远在东南亚,在国内犯案累累的幕后真凶,因为她那位高祖的名字叫时寒山,所以暂时给他的孪生兄弟取代号叫时寒江。 马元修皱眉:“不会吧,你等我算算?” “别说你说的还有点意思,你的个人问题确实和总局有很大关系啊。” “你跟你的上一任算是偏桃花,那人的命格算是华而不实,天命不佑,又做了亏心事,把本来就薄的命格给透支得更厉害了,属于是自取灭亡。” 时缨愣住了,不是,谁跟你说这个啊? 马元修继续算:“不过你的正桃花应该已经出现在你生活里了,你没有感觉到吗?和总局有一定关系,和你应该算是比较合拍的性格,双方有一定互补……” 时缨终于忍不住了:“不是……就是……怎么说呢……我说的其实是我家族的仇人……因为他同时也算单位的通缉犯……” 马元修干脆道:“这个我也知道,但这没意思啊,而且被部分遮蔽了天机,除了你们会比较艰难以外,得不出结果。反而是另一个方面比较有趣不是吗?” 时缨放弃了挣扎,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她无力地摆摆手,意思是:你爱想什么想什么吧,我累了。 马元修多少有些讪讪的,后半程两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憋不住:“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连我都好奇是谁诶。” 时缨深深地看他一眼,没忍住问:“你这样一直泄露天机没问题吗?我之前看小说啊什么的都说,泄露天机的人多少会受到一点惩罚的,比如说失去视觉这一类的,你就不怕吗?” “泄露天机的话,肯定会相应付出一些代价啊,不过我祖上得过机缘,不太严重的话,我不会受损。” 难怪如此肆无忌惮。 “不过如果说是视觉的话……其实很早以前就失去了啊。我的肉眼是看不到的,天生就看不到,我日常看东西主要靠心眼。” 时缨整个人惊得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连忙就要解开安全带。 “你干什么?坐好啊。”马元修无语道,“如果我开车有问题的话,那咱俩早就该出事了好吗?” 时缨惊魂未定:“你这个心眼会有问题吗?和缺心眼的心眼是同一个东西吗?” 饶是马元修脾气不错也忍不住黑脸:“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像好话呢?心眼就是心上的慧眼,一般人开慧眼是在原本肉眼的基础上可以照见实相,见到和自己不同维度的东西。而我天生眼盲,直接在心上开了慧眼,周边的一切都可以不经眼睛直接进入我的心内部,为我所知悉。” 第107章 黄河河祭2 一路插科打诨之下,马元修还给时缨科普了佛教“五眼”的概念,听得时缨眼睛冒蚊香圈圈。 去河洛镇并不是没有其他交通方式,但都是固定时间的班车,错过了时间,就只好自己开车,车程不短,两人深夜出发,赶到河洛镇已经是晨曦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分。 时缨也打不动嘴炮了,她发现局里大多数非一线的人员都是一副比较乐呵爱说话的社牛性子,对她这个隐性i人而言多少有些过于负担了。 河洛镇人员大多都在外务工,还在家的村民很少,如果在附近支起阵法来,不大容易暴露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豫省黄河周边明明有不少城镇都比河洛镇繁华得多,但最后联络点还是选择了河洛镇的原因。 修行界很多时候选择据点,不能选太繁华的城镇,否则容易为普通人察觉,传播恐慌倒在其次,普通人可能出于猎奇心理前来探索,甚至于为境外势力所收买过来恶意破坏都不是没有可能,故而最顶尖的一批修行者,日常反而不是在繁华都市里享受着官员、富商们的无限重视和优待,而是在稍显偏僻的地方穿梭。 陆见微醒着,或者不如说,他并不太需要睡眠,因而自从来到河洛镇就没睡过。神兽之躯哪怕完全不眠不休,也不会轻易损伤,只是疲惫感是去除不掉的,或许他们比常人耐力好很多,但过了劲儿仍是觉得疲累。 他此时看起来也只是略比平时沧桑一些,只是眼底略有些青黑之色而已,毕竟他永远维持着化形那一刻定格下来的外貌,除非妖力衰退或者寿命将近,否则外貌几乎不会有什么变化。 “老大,你看上去比视频里状态还差!”时缨忧心忡忡,“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陆见微无声地摇摇头,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抚,不过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个阵法加固的原理不会是吸干我们的精气吧?然后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陆见微为刚刚自己内心升起的一丝感动而后悔。虽然早就知道时缨这个人混熟之后会有点变化,但她毕竟之前多少还算个好下属,而现在已经变成了狗的样子。 “担心自己美貌不再?”陆见微淡淡地刺了一句,“变成我这样?我这样是什么样?” 时缨立刻不敢皮了,小声问道:“老大,你很多天没睡了吗?” 陆见微倒也不多计较:“没几天,没事,你来了,还有另一个神兽来了,这边的事就能立时解决。” 时缨凑过去小声问道:“那我应该要怎么做?” 陆见微闻言将她带到一个小型法阵面前。 “此处是用我的妖力暂时维持的法阵。”他顺手一指中央的法器:“这是隋唐时留下来的法器,名为四象星辰灯,乃是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四象,调用星辰之力镇压怨气的法器,也是法阵的核心。” “唔……朱雀——”时缨目光忍不住望向陆见微,意思很明显,陆见微也点了个头。 “朱雀位由我来承担,青龙么……敖冲虽然还没化龙,境界差着一些,也勉强够用,玄武由特案局华南分局的一位前辈承担,他是鳄龟化形的,而白虎位留给了你。” 时缨大受震撼:“法阵也可以这么没鱼虾也好的混着吗???我们把事情搞砸了怎么办?!” 陆见微一哂:“不如说,法阵什么时候都是没鱼虾也好。如果一个法阵设定的条件太严苛,只有某几个人或者物种可以开启,那么这种法阵没有传承下去的必要。最开始,人族不相信妖修、鬼修,所有的阵法都是由人族修士里顶尖的人来开启,但他们的后继者达不到这个强度,镇压怨气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甚至每隔几年便崩溃一次,他们也只好求助妖修,阵法几经修改,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和人族相比,妖修不但强度大,而且寿命长,轻易不会老死,只是多年前主持法阵的大妖要么陨落,要么隐居避世,踪迹难寻,我们才只好寻找替代。你和白虎近似,都是阳性的妖力,且都算是祥瑞之兽,相差不远,反而不是很令人担心。玄武位如果不行,也只好我想办法稍稍补起来。” 时缨老实点头,又问:“那我直接向这个方向注入灵力就行了么?” 那灯是玉石质地,古朴温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下面依着方向雕了四象的形状,上方则是周天星辰大阵,而时缨指着的便是白虎的方向。 “嗯。”又看一眼时缨仍旧有些紧张的表情,好笑道:“不会把你熬成我这样的,你怕个什么?” 说话功夫,倒是去接玄武位的马元修又开车回来了,领着人往里闯,一眼看到两人并肩而立,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位鳄龟前辈名鄂齐贤,倒是熟门熟路,他在华南分局已有多年了,熬走了三代局长,这样的事没少参与,也不用陆见微讲什么注意事项,他便爽快摆手道:“放心,我晓得轻重,这几年我修为还是稍稍涨了一些的,应当比先前状况还略好些呢!” 时缨小声和身边敖冲嘀咕:“别说,都这个岁数了,修为居然还在进益,也是挺有上进心的老爷子了!” 敖冲奇怪地看她:“老爷子?谁给你说他是个老爷子?” “方才马元修给我说的,他熬走了三代局长吗不是?” 敖冲满脸写着无语:“他是个龟啊!特案局历代正局长都是人,他熬走他们很奇怪?” “这龟今年方才200来岁,发育都还没完全结束呢!换算成人,不过是十几岁的青少年而已。” 第108章 黄河河祭3 敖冲十分无语,翻了时缨一个大白眼:“妖兽年龄不能直接和常人画等号!你稍微清醒一点!普通人说养个乌龟还能把自己送走呢,更何况他还成了精。” 时缨虚心请教:“那是有什么换算的公式吗?你给我说说。” 敖冲思索道:“也不能一概而论,不同品种不一样吧……胡绯今年就只有三十,但她已经是成熟期的狐狸了,按照人类来算,估计也算是二十出头。我是300多年的蛟龙,但龙族寿命更长,300多年还没有进入成熟期,换算成人类,那就也没有成年了。” 时缨不禁好奇:“那我呢?我算多大的?” “你本来活了25岁,之后也是直接继承了成熟期的獬豸躯体,那应该就按25来算的吧?”敖冲不确定道。 “闲聊吗?聊什么呢?” 说话的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时缨回过头才发现居然是鄂齐贤,忍不住为特案局的同事社牛程度开始头痛了。 甚至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吐槽:“特案局的同事为什么都这么爱聊啊,社交能量耗尽了。” “我们的工作并不容易,虽然给的薪资在人间界不算低的,但是修行界人士但凡肯用点心营销自己的,收入都很高,也不在乎那点薪资,所以这都愿意留在分局办事处这些地方的,一定是对除魔卫道这样的工作有热情的,这种人一般都是比较开朗乐观的性格。” 时缨未料自己偷偷摸摸吐槽会被人听到,回头讪笑:“老大……” “别磨蹭了,要开始运转法阵了,来叫你的。” 陆见微负手而立,也不提前面突然说的一串话,只是叫她过去,时缨脸上尴尬了一瞬,随即也放下了。 给陆见微听到了总比是被分局同事听到了好。 四象星辰灯不过一个浑天仪大小,并不是非常巨大的法器,但雕刻极为精妙,朱雀位的凤凰几乎振翅欲飞,能感受到它羽毛尖处带着的火焰,青龙位也是犹如真龙在海中缓缓游动,完全雕刻出了龙族的威仪。 时缨看着自己所在的白虎位,乍一看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听到白虎中气十足的吼声,昭示着自己统领世间一切走兽的霸主地位。 陆见微眼光如水平静地在每一个人脸上滑过,稍微一点头,几人便分别把自己的妖力注入法器。 时缨只觉自己和法器之间如有一条无形的线连接着,属于她的灵力从受到感召的一刻起便如潮水般在身体里涌动,直到注入法器,汹涌澎湃的灵力方才稍稍平复。 四象星辰灯虽不大,但里面的空间几乎是一片海洋一般浩瀚无垠,时缨只觉得自己怎么灌注也像是灌不满的样子,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又或许更久,自从进了法阵,他们都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眼前属于自己的方位,似乎稍微被自己的灵力点亮,但又很微弱,如同风雨如晦的夜晚里远处村落的孤灯一点,并不起眼。时缨初时尚觉还好,后来便只是勉力支持着,也不知保持这样灌注了多久,终于还是眼一花倒在地上。 几人其实最多也就是输灵力输到自身极限,鄂齐贤之前就已经下去休息了,敖冲也是苦苦支撑,只因为不愿意输给时缨而一直撑着一口气没倒。三人都相继倒下了之后,陆见微看了下各个方位的情况,又以自己的灵力稍作补充。 阵法成了,果见那几具浮棺重又沉了下去,想来是那些甘愿为人间献出自己的大能们又回到了正常的工作轨道上,时缨微微低头施礼以表敬意。 眼前之困暂时解决,时缨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因已经脱力了,新的灵力生发出来也需要时间,她一睡不醒,再醒过来还是敖冲叫的。 “真是废物啊,这点小事就能一睡好几天,老大出门前还要嘱咐我照看你。” 时缨好脾气地笑,并不理会敖冲语气里的酸劲儿:“是啊,没有老大和冲冲我可怎么办啊!” “那你还说得有几分道理。”敖冲被轻易唬住,面露两分喜色,只是很快又垮起个小蛟批脸,“你要吃什么吗,老大嘱咐我照顾你的。” 时缨敏感地察觉到敖冲情绪不对,想想他先前说的他还是个未成年,也起了两分怜爱之心:“哪能让你照顾我呢,我都这么大了,按你说的我比你大,那我来照顾你吧。你吃什么我叫外卖叫过来。” 然后她的怜爱之心就像阳光下的泡泡,在敖冲迅速而专业地报出一堆店名之后“啪”的一下破了,消弭于无形。 “怎么不撑死你呢!” “这是你自己说要请我的!”敖冲理直气壮。 两人最终还是吃上了外卖,敖冲长得一张娃娃脸,身量也似没长足的少年,但胃容量堪称无底洞,不过吃人嘴软,酒足饭饱后,多少还是让时缨问出了蛟eo的原因 “老大以前最照顾我了,说我最小,除了下水和打架,几乎不让我做什么事的。后来你来了,连我都往后靠了,现在还要让我照顾你” 敖冲语气酸酸的,显然还是有些难以放下的吃味。 “这不是因为我是新人吗?” “那龙虎山那两个也是新人,为什么没见老大对他们看的那么重?到哪里都带着……”敖冲嘀咕道。 时缨其实也觉得自己在新人里算是很得重用的,却也搞不清原因,只好自己给自己解释因为自己是神兽,身负的力量特殊,却又是普通人出身,不大懂修行界的事,这才让陆见微时时关注,然而神兽如敖冲,新人如二张,也很少得到自己的待遇。 这种话毕竟不好问,也不好和敖冲这个当事人之外的人细说,时缨打了个马虎眼应付过去,推说自己出去吹吹风把敖冲留在屋里。 是啊,为什么呢? 这种特殊的待遇和看重甚至显得有些没来由。 她心中闷闷的想着,出去却对上了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 知道了马元修是盲人之后,她也确实发现,他的眼睛平素是没什么神采的,然而此时他眼中精光乍现,倒是如同常人一般。 只是这人也怪,把她打量了几遍,一副欲言又止神情,最后也没说什么,硬是憋住了,转身离开。 她甚至还能听到他的话声,说着什么,不知道更好,发展快之类听不懂的话。 第109章 凤凰羽绒被?? 黄河河祭的加固仪式已经结束,当晚在黄河附近住民房的时缨却突然做了怪梦。 自从做上这一行,做梦,进入别人的梦境或者记忆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但这次的梦更多了阴冷的感受。 有行路到一半被船家一刀搠翻了死在河里的旅人,被捅刀的时刻宛如慢镜头一样缓慢播放,让时缨能清晰看到被害人眼里的绝望。而在江上摆渡,碰到合心意的“肥羊”旅客便干一票的船家身上,明显能望到一股黑气。 也有被当作“祭河新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投进河里的年轻女子,其实这在修行界算是邪术,实际上也几乎没有作用,甚至可能增加河怨。时缨看着人群里那被黑气萦绕的几人,猜测应该是因为什么原因男子发达了,想另攀高枝,联合家里亲戚把老家的发妻害死。 还有年龄大了,被家人舍弃的老人;生有残疾,被丢入河中自生自灭的婴童;还有无数不被期待而出生的女孩儿,家里不愿多一张口吃饭,只想尽快再生个儿子的,便将女孩儿弃之水中。 此处河流尚算平缓,但再如何平缓,也毕竟是中国第二大河,丢这些无力反抗的人进来,看着好像没杀人见血,实则与杀人无异。梦境的最后,总是看到这些人被投入水中,被水中的精怪怨魂等撕成碎片。 此处数千年的历史里,残忍的事实在太多了,时缨能梦到的,多半也是如今修为小有所成的精怪,才能以自身死前记忆为他人造梦,还有更多无辜冤魂,被投进水中,从肉体到灵魂都被撕成碎片,化成点点微弱光芒消散于天地之间。 直到天亮她醒过来,时缨都觉得身上那股阴冷感受消除不掉,索性披了衣服外出透气。 看到的仍是马元修,这人仿佛不需要睡觉一样,看到她出来,皱了皱眉:“你掉鬼窝去了么?身上的阴气这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老鬼呢。” 时缨下意识地嗅嗅身上,果然,是那种类似于烧完的灰烬,或者报纸那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又想起马元修的术数之能来,近前去问:“如今我梦到这些,是不是说明我应该为它们做些什么?它们都找上来了,我不做点什么不好吧?” 马元修哂笑:“你看到的那些都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上千年都不是没有可能,其中许多已经投胎去了,也有已经被镇压,消散了的,你这时候才知道,自然也做不了什么了。” 时缨“唔”了一声,又问:“那我烧点纸钱的话……” “没必要,你又不知他们姓名,烧了也未必收到,若是有心,念一两遍《度人经》,便算是积德了。” 时缨果然老老实实打坐下来,念起《度人经》来,这还是紧急训练那一个月里缘觉特意教的,说对付寻常鬼物已是够用了,这倒是学成之后头一回实践。 等她静心念完三遍《度人经》,睁眼时哪还有马元修的踪迹,倒是陆见微出现在身后。 时缨吓了一跳:“老大,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休息会儿吗?你先前看上去那么累的样子。” 陆见微语气淡然:“睡一会儿就够了,过了那个时间,再睡也不养心,反而增添负担。你在念《度人经》吗?夜里被鬼找了?” 时缨在这方面对陆见微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毫不藏私,闻言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梦。 陆见微颔首:“也好,积点德。”手中却运起一团凤凰火。 凤凰一族本就是火行,凤凰真火应当是火类法术里仅次于太阳真火的一种,具有强烈的驱邪效果。 他当下将火焰绕成一个可供人钻入钻出的圈,对时缨道:“走过去。你身上阴气太重了,给你除掉。” 时缨倒也不是没见过凤凰真火,但或许是因为先前被特训的记忆有些惨痛,她一时竟有些不敢迈步。 “老大,要不然我自己运转一下内功就好了……” 陆见微催促道:“快点,那么重的阴气要闹感冒的。” 时缨只能老老实实从火圈里钻过,又被要求多穿个几回,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动物马戏团的狮子,一个劲儿的钻火圈。 不过凤凰真火确实名不虚传,她从里面走过,周身那种仿佛血流不畅的阴冷凝滞感立时便消失了,浑身暖洋洋的,好像…… 好像什么,时缨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总觉得像一个什么东西。她也知道这种周身暖洋洋的感受可以比喻成什么像被太阳晒着啊,像泡热水澡之类的,但她总觉得仿佛有过更近似的体验似的。 一直到又一次搭上了马元修的车,把她和陆见微送回车站,时缨才恍然大悟,“啊”了一声,车上其他三人目光都投向她,大概意思是:你有事吗? 时缨讪讪地笑了笑,打个哈哈混过去,只是看到马元修露出的表情,又觉得开始胃痛了。 准确地说,他也没做什么表情,更多是一边开车,一边拿眼神在她和陆见微之间逡巡,难得他明明是盲人,眼神却如此灵活。 时缨头皮发炸,但别人又没明说什么,她自然连反驳都无从反驳起,硬着头皮不予理会。 直到上了车,确定只有自己组的三人,时缨才敢悄悄问:“老大,你家的四件套……” 陆见微面上难得现出一丝窘迫来:“鸟妖絮窝算是本能,有时候会用一些换下来的羽毛,我本体又大,换下来很多,舅舅说不要浪费……” 时缨暗道一声救命。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在陆见微家铺的盖的四件套,觉得还挺轻薄暖和的四件套,是他羽毛做的。 阿这。 不说还好,一说感觉更怪了,连敖冲都忍不住问道:“那我屋的……?” “你屋不是。” 敖冲刚刚还一副嫌弃模样,这会儿听说自己和时缨之间待遇有差别,立刻又不高兴了:“为什么给她用不给我用?你偏心!” 时缨崩溃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不然我今晚就和你换房间睡!” 第110章 校园失踪案 当然,最后两人还是没有换房间。 太怪了,无论怎么样来论都太怪了。时缨如果明知道盖着的被子里面是陆见微换下来的羽毛,还继续盖,就很怪;但如果和敖冲换过来,敖冲一个蛟龙盖着凤凰换下来的羽毛,也很怪;他知道了是凤凰羽毛而自己没有就开始闹,也很怪;但知道了是凤凰羽毛之后跟时缨换过来就不闹了,更怪了。 总而言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一个四件套显而易见地变得尴尬了。 陆见微修养功夫好些,看上去面色如常,只是打结在一起的手指还是多少暴露了他此刻的纠结和尴尬。 他很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变态,鸟类收集羽毛是本能!本能! 也想说自己更不是对女下属有什么想法,只是她当时尚且是个柔弱凡人,乍然暴露在妖界过于浓厚的灵气下,怕她不适应,这才用了带自己气息的事物帮忙稍稍隔断。 还想说敖冲你一个老妖修了凑什么热闹。 但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当时给你那套被子有用,后来忘了换,你要换的话从隔壁拿一个替换的被子就好了。” 然后索性便直接眼睛看着车窗外面装起了死。 不过他其实没能装多久,因为他们也没能顺利地坐到下车。 冀省方角市的一所高中突然出事,好几个学生突然失踪,且发现有食魂兽出没的迹象,因为冀省属于总局附近由总局直接管辖的区域,所以直接把途经此地的陆见微三人派了出去。 食魂兽名字看起来可怕,但实际上只是一种低阶妖兽,食用的魂魄也多半是在墓地等附近徘徊的无主孤魂,是不会从活人身上下手的,因而其实算是一种对人类无害的妖兽。 只是当地办事处报告上来的是,捉到的食魂兽是被人为改造过的,以生人魂魄为食,这才劳动了回京路上的陆见微一行人。 故事要从一起校园霸凌讲起,因为失踪的学生,都是这场校园霸凌的主要参与者。 校园霸凌的成因有很多种,多数受害者可能具有某种缺陷,这种缺陷以及其他相关的点成为其他学生在他们身上找优越感的理由,以证明自己天然地“高贵”、“优秀”于别人。 当然,这里不是说受害者有罪的意思,拿别人的小缺陷找优越感并且发展成言语、肢体等各方面上的霸凌,本身才是更大的问题。 故事里被校园霸凌的主人公名叫方佳艺,是一个单薄清秀,放在人群中完全找不到的不大起眼的女孩。她遭受到霸凌的原因,和常见的外貌、情感纠纷、成绩、家境等这些原因都不相关,而是因为,她家祖传是做神婆神汉的,而她本人也酷爱灵异故事,在同学们口中,她有些“魔障了”的样子,时常满口谎言,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吓人的话,有时候为了表明自己所说的不是假话,还会故意做出一些疯疯癫癫的举动来引人注意。 最一开始,因为她的鬼怪故事很多,高中生活难免无聊,能听人讲点鬼故事,就当放松一下心情,换换脑子了,大家都不排斥。 但是方佳艺就好像有毛病一样,她说的故事很多都太过血腥离奇,骇人听闻,大家就逐渐兴趣不大了,但她是那种你稍微表露出一点不信或者不想听的迹象,就暴跳如雷,加上语言诅咒的性格。 甚至有一次,她为了证实她讲的故事,非要说什么黑猫不详,在晚自习结束后拿着水果刀追着校园流浪小猫要捅死它,被几个人追着拦下了,还受了处分,那之后班里同学们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她这疯疯癫癫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在整个学校,提一句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也只是大家有志一同地疏远,后来就逐渐发展成言语嘲笑、辱骂,再后来,肢体上的冲突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就在几人失踪前,刚刚跟又在“装疯卖傻”的方佳艺起了肢体冲突,打人方人多势众,方佳艺一来只有一个人,二来又是个单薄的小女生,自然被打的遍体鳞伤,早已回家修养了。 而她走后,校园怪事频发,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几个参与过霸凌她的人,突然失踪了,谁也找不到踪迹,而其他同学,也有几个陷入昏迷的。 校方走访了一圈,学生害怕老师,也不敢说什么实话。后来事情闹大了,警察单独询问时,才有几个人道出了霸凌之事。 而那几个陷入昏迷的同学,通过其他同学的坦白,也发现了和方佳艺之间有些联系。 同在一个班,大多数同学还是一个不惹事也不揽事的状态,哪怕不同意方佳艺说的话,或者干脆觉得她有毛病,面子上也起码过得去。 而那一伙霸凌过她的同学,平时在学校也有些嚣张,并不只是霸凌过方佳艺一个人,只是自从她以“小神婆”这样的名头在年级里都出了名,就成了霸凌小团体最爱以“逗弄”为名霸凌的对象。 陷入昏迷的几个人,经同学们证实,也是在先前和方佳艺的沟通中,明确地说出过不信她说的话,或者说她在鬼扯啊、是无稽之谈啊之类的话语,或许是惹怒了方佳艺也未可知。 平素和方佳艺坐前后桌,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而不得不多少跟方佳艺有些交流的同学,在学校里也多少算是和方佳艺关系尚可的了,有一个小女生还忧心忡忡的说着希望事情不是方佳艺做的,否则如果这几个人真的出了事,方佳艺以后的前途恐怕也是毁了。 时缨看出来,这小女生应该是同方佳艺关系不错,只是因为大家都排斥她,多少也有些不敢表露出和她关系好来,在别人欺负方佳艺的时候只敢独善其身的类型。 虽然总有说法说:旁观者就该同罪。但实际生活当中敢于大义凛然地跳出来主持公道的人毕竟太少了,有些时候他人选择了明哲保身,时缨也是能够理解的。 因此在这个小女生嗫嚅着说她有事情要汇报的时候,她语气温和地应了下来。 第111章 校园失踪案2 那女孩儿看上去就是那种温良柔顺的长辈眼中的好孩子,因为从一开学就和方佳艺分到前后桌,自然而然的熟了起来。 但由于方佳艺“疯癫”名声在外,虽然她并不讨厌方佳艺,甚至对她被小团体霸凌的遭遇很有些同情,但多少还是不敢和方佳艺走太近的。 她的说法和学校流行的说法有一些出入。 据她所说,一开始方佳艺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并不是像别人所说的,她从一开始就疯疯癫癫的,虽然她家亲戚是做神婆神汉的,但方佳艺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并没有什么神神叨叨的迹象。 同学们一开始不知道的时候,大家相处得其实也都不错。 后来仿佛是在第一次家长会之后吧,大家误打误撞地发现,他家里是做这种事情的,有人好奇,也有人鄙夷,但这两种人都在故意送逗着方佳艺多讲点故事。 上学嘛,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设施,听点鬼故事志怪故事也算消遣。其中一部分人只是听好玩,另一部分呢,就是听完了还要找出什么所谓的“漏洞”,来证实她家都是些骗人的神棍,她家里人做的都是缺德买卖。 而方佳艺自然不肯同意,于是便经常和反驳她的同学吵架,而这几个经常跟她唱反调的同学里面,就有和那个小团体相熟的人。 小团体平时在学校也有些跋扈,但跟不熟悉的人多少有限,一般只盯着一两个针对对象欺负,上一个针对的对象被他们搞转学了,正好听说这件事,从此方佳艺的噩梦开始了。 座椅上会被人恶意涂上胶水,桌肚会被人塞用红油漆涂过的尸体图片和恐吓信件,墙上她的照片会被人把眼睛涂黑然后写上“恶灵伽椰子”,放书的柜子里会被贴上ps出来的遗照和白花。 比较过分的一次,那几个人趁着体育课换鞋的工夫就给方佳艺的鞋里放了图钉,借口便是:“鬼都是踮着脚走路的。”不知情的方佳艺下课回来换鞋,脚后跟被扎的见了血,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回去,还要被那些人嘲笑。 这样的日子方佳艺忍受了半年之久,而据那女孩说,一直到这时候,方佳艺都很正常。 被欺负了半年,方佳艺也爆发了,冲去质问这几个人,理所当然地被“教训”了一顿,其中一个女孩儿心眼多,当面阻止了其他几个人,笑眯眯地对方佳艺说,只要她答应他们,深夜陪他们在学校探险,就会放过她。 方佳艺不知道是没看出那女孩的恶意,还是虽然看出来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答应了。 几乎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建在坟场上”的历史来源,有几个诸如“多出来的一级台阶”、“雕像的眼睛会流血”之类的校园传说,方角市一中也是一样的。 在这里盛传的校园传说是,这里以前曾经是东瀛人建的一所医院,用来进行一些剖心挖肝之类的非法活动。后来侵华日军被赶跑了,留下一个还算完好的医院建筑,被拿来用作学校用途,后来几经翻修,原来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来,但过去埋在这下头的累累白骨却从来没起出来过。 深夜的学校,哪怕没有这些怪谈,也是吓人的,黑压压的建筑,没有灯的楼道,似乎潜藏着各种危险的楼梯拐角,方佳艺是被耍的,自然不会找到那几个人,独自一人在学校挨到天亮,又是吓又是冻,当天就开始发烧说胡话,请假回家休养了一周。 那之后她才变成了现在那些传闻里说的样子,总是讲一些似是而非乍一听很恐怖的话,别人不信还要追着证明。这女孩一直觉得,其实方佳艺本来不应该是这样,都是那些人让她受了惊吓,或许心理出了些问题才会变成这样的。 时缨认真地感谢了一下这个女孩,并且记下了她的名字:高菲。 临出门之前,陆见微突然问了一句:“那个约方佳艺半夜去学校探险的女孩是失踪几人中的谁?” 自从女孩进屋,陆见微就没说过话,此时突然开口,倒是吓了她一跳,回过神来有些讪讪的,喏喏道:“魏语馨,陈晓东是她男朋友,在我们学校算是那种……怎么说,校霸?其他几个人都是陈晓东的朋友。” 时缨低头看了一眼资料,最开始被发现失踪的学生,似乎就是这个魏语馨和陈晓东。 她温声道:“非常感谢你,先回去上课吧,不用多想,这些事交给我们警方吧。” 他们在外办案,多半还是声称自己是警方的,毕竟特案局这个单位并不为公众所知悉。果然见高菲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小声说了句谢谢,抿着嘴出去了。 敖冲说:“两边说法还不一致。” 在这种比较需要动脑的环节,敖冲还是不太多说的,别说别人不怎么相信他,就连他自己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高菲说出了更多细节,我判定可信,但我总觉得她似乎有隐瞒。”时缨收敛了方才面对高菲时的温和可亲模样,反而露出几分冷酷表情来。 她并不完全相信高菲,这仿佛是一种直觉,她从小直觉就强劲,自从获得了本体传承之后,直觉更加准确且霸道。 陆见微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说不好,但她和这件事说不定联系得比我们想象中更深,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啥?我们在办案,你跟我玩直觉?”敖冲不干了,“我看你也没比我靠谱多少啊,为什么老大一直偏向你。” 陆见微无语地睨了他一眼,要别人偏向你,起码你说的话里得有点自己的观点才行吧。 两边说法不一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这东西长了耳朵的谁听不到? 陆见微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敖冲在办案这块是短板,但因为他的长板也很突出,所以一直选择忽略,此时在另一个也算能打的神兽下属对比下,他无端觉得敖冲这倒霉孩子有点糟心。 等闲下来一点不行就送他去进修吧,陆见微暗戳戳地想。 第112章 校园失踪案3 时缨整理着手头的资料:“目前资料太少了,几人失踪的先后顺序是:魏语馨陈晓东,然后杨云庭、李毅、陈紫怡。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推测,可能和霸凌方佳艺的程度,或者方佳艺的仇恨程度有关。” “几人小团体里,陈晓东居主导地位,魏语馨是其女友,可能也是出坏主意的狗头军师,因为主导了让方佳艺深夜来学校探险,并且可能真的导致方佳艺遭遇了危险,所以在方佳艺的仇恨程度上排在前两位,于是是一起失踪的。” “其他几个可能也参与了对方佳艺的霸凌,但程度并不严重,或许是言语嘲讽,或许打骂两句,算是附带的。” “至今还没有失踪的小团体成员就只剩下宁子诚,我们接下来的保护重点也可以放到他身上。” 几人询问完毕,立刻把宁子诚叫到了他们临时征用的教室。虽然这里面的鬼怪应该不大,但事情毕竟是发生在学校,又是高中,如果不及时处理得当,很容易在家长中间流传开,从而在整个社会面上造成一些影响,还是值得严阵以待的。 宁子诚是一个高壮而且很爱说话的孩子。从进屋开始,几次油嘴滑舌的,仿佛是想找他们打听一样,时缨哭笑不得,如果连基本的保密都做不了,就不如直接不做这一行了,他们岂能轻易被一个高中生套了话去呢? 宁子诚大失所望,因为入夜的时间已经临近,便干脆让他到一旁座位上稍事休息,其余几人枕戈待旦。 先前几人的失踪都是在晚上。 方角市一中是既有住校生也有走读生的。陈晓东和魏语馨是没住校,但在附近一起租了房子。方佳艺是走读生,其余几个失踪的80小团体成员都是住校生。 最一开始只是陈魏二人没来的时候。学校甚至没人发现什么不对。陈晓东爱逞勇斗狠,不喜欢读书,也不爱来学校,来了多半是来找茬的,魏语馨能和他混到一起,自然也不算什么好饼,逃课、谈恋爱、和同为未成年的男朋友合租。这两人不来学校也是常有的事,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就连班级里最严厉的老师,也觉得说不定这俩人只是出去玩,并没有认真寻找。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两人连续三天没来上课,就连平时和他们玩的挺好的狐朋狗友也都没找到两人踪影,这才有些慌了。 还没等大张旗鼓联系家长找这两人,住校的杨云庭、李毅,陈紫怡也相继失踪。因为这几人是住校生,失踪起来不算小事,这才报了案,而因为这学校的选址确实如校园传说所说,容易发生一些灵异事件,公安的同志过来的时候就通知了特案局在此设置的办事处。 办事处一到,那在校园中潜藏行迹的变异食魂兽便无所遁形了,办事处人员武力值不够,这低阶妖兽变异之后他们便打不过了,又上报了总局。 正好赶上陆见微从附近经过,把案件接手过来,这才把那两头食魂兽抓捕起来。不得不说这两头食魂兽也算死得其所,动用到了一个副局来亲自抓捕,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 食魂兽只有原形,几乎没有修炼出人身的,说是低阶妖兽并没有委屈它们,这东西浑浑噩噩,只有捕食本能而已,连语言能力都没有,虽然有幕后之魔为它们提供了魔气,也无法改造这过于简单的大脑皮层结构,给它们开发出语言功能来,故而完全没有办法审问。陆见微直接搜魂,试图从它们的记忆里捕捉一些镜头,但绝望地发现,这玩意儿脑容量过低,根本不记事。 如果说鱼只有七秒记忆其实是谣言的话……食魂兽只有一个上午的记忆,这并不是骗人的。 因为近一个上午,食魂兽没有捉人,自然也没什么记忆,故而搜魂出来的唯一一段,便是当日上午,它的记忆里清楚的写着:“被投喂,怪开心的。” 这也是从它的情绪中直接读取的,里面投喂它的人经辨认,正是方佳艺本人。故而她饲养变异食魂兽的罪名铁定是逃不脱了,只是因为缺乏食魂兽先前的记忆,目前无法判断失踪的几人是生是死,身在何方。 而方佳艺在这件事之后也已经失踪了。 都无法审问的状况下,几人才想到了控制住宁子诚,等待方佳艺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出现。 令人很失望,等了一夜,连方佳艺或者她役使的鬼怪的一根毛都没看到。 而第二天,校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又有新的学生失踪了!” 自从失踪了几个学生,校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谁知道专业人士来了,失踪人口居然又多一个,来找他们的年级主任都难免有些破防。 “失踪的是谁?” “一个小女生,叫高菲。” 敖冲眼睛顿时瞪圆了。 高菲,不就是那个给他们说了很多的女生吗?他甚至还以为这女孩应该是个好人的。 为了自己的高人风范,他硬等着来报信的年级主任走了,屋里只剩了自己人,才愕然道:“她居然也参与了霸凌吗?我们可是一直以为她是好人啊!” 时缨冷酷道:“不要说我们,我和老大并没有这样觉得。” 而后不顾敖冲委屈巴巴的控诉眼神,对陆见微道:“果然,她有隐瞒。” 陆见微颔首,又问:“你现在觉得她隐瞒的内容会是什么?” 时缨的直觉强烈得可怕,但基本也只是一个大方向,很难有具体内容,每次到了具体内容的猜测时,多半还是自己胡乱推理的,只是莫名的也很准。 时缨沉吟一阵,心里有了答案。 “高菲看起来不像会用暴力去伤害别人的人,尽管她有所隐瞒,但这个判断可以不用动,她也没有用武力伤害别人的本事。” “所以我猜测,方佳艺会被霸凌者选作对象的这件事,里面有高菲的参与。她说方佳艺被霸凌的惨状,说的头头是道,非常具体,唯独在说到和那个霸凌小团体相熟的人的时候只是含糊带过。” “我猜测的是,她或许是之前被霸凌的对象,或许是小团体选中的‘潜在对象’,而她本人知道了这件事。为了让自己脱身,她把方佳艺推了出去。” 第113章 校园失踪案4 敖冲目瞪狗呆。 他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先前看上去柔弱可怜善良的少女居然也是个恶役,这人设不是崩了吗?但看陆见微都没有开口驳斥,又觉得或许时缨真的说的是对的? 敖冲喃喃自语:“不会吧……这么大的仇吗,见我们来了,放着宁子诚不动,都要弄走高菲?” 他有限的小脑袋瓜有点转不过来了,眼巴巴地看着陆时两人,希望能有个人给他们下一步解释。 两人偏偏谁也没有解释的打算,陆见微直接掏了个罗盘出来,因为怕自己走了反倒让妖兽再把宁子诚劫走,索性把他也捎上了。 时缨看一眼在他们身后,战战兢兢的宁子诚,语气不辨喜怒:“害怕了?” 宁子诚咽了口口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算不算严重,眼前的“警察”管不管,毕竟还是学生,对大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特别是这几个人看上去都很强。 当下陪笑道:“怎么会呢,跟着警察叔叔我特别安心!” 时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不管宁子诚说什么,横竖也不斥责他,渐渐的宁子诚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说一些之前的事情了。 “要说方佳艺也是不地道,其实只是同学间开个玩笑的事,怎么喊打喊杀的。她若是不高兴,躲开就是了。” “哦?那看来她是因为没有躲得远远的,才被你们继续‘开玩笑’的了?你的意思里,躲多远算是远呢?躲到转学是吗?” 因为先前有过霸凌同学导致其抑郁并转学的记录,一时间就算脸皮厚如宁子诚,也讷讷的不好开口,涨红着脸强辩道:“那我们也没要她命啊……只是点恶作剧,她真对我们下手了,这事情不能这么算的吧?” 时缨语气平静无波:“所以,她有她的报应,你们有你们的报应。她的报应是我们,你们的报应就是此劫了,谁也别觉得自己冤,没什么可冤的。” 一时间给宁子诚噎了个半死,听这话的意思竟像是说他就算被方佳艺抓去折磨死也是他自己的报应,他们不打算插手的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高中男生修养毕竟没多好,又是家里惯出来的活祖宗,反而恼羞成怒了。 “你们是警察,保护公民是你们的责任,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要是出了事,你们谁也跑不了责任!我爸妈肯定会告死你们的!不信你们走着瞧!” 时缨也冷笑一声翻脸:“这会儿不装了?”看着男孩涨得通红的面庞,时缨冷声质问:“说这话之前不说说自己干了点什么?轮到你的事就一推四五六避重就轻,轮到别人就讲起责任来了,你自己听听好不好笑!我也告诉你,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允许折损的,你死或者不死,对我们毫无影响,你想活命,就老老实实交代,到底对方佳艺做到了哪一步,你想死,就尽管隐瞒我们!” 见先前温和如春风拂面的女警察骤然翻脸,冷厉无情,又听到说什么“任务允许折损”,“你死不死没影响”,宁子诚面如土色,嘴唇都在哆嗦,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时缨也没管他,拔腿直接走,宁子诚先是站在原地不动,见几人真没等他,时缨多少还算搭理他几句,另外两个男警察更是全程当他是个透明的,话都不搭一句,这才意识到,这不是让他为所欲为的家里,他面对的也不是对他百般宠爱的长辈,是一群根本不拿他命当回事的冷漠警察。 又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又确实害怕,宁子诚咬了咬牙,还是赶紧追上了,谁知道甫一追上去,就看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直冲着面门打过来,他根本躲避不及。 这个沙包大的拳头就是他最后的记忆,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见微把人提着脖领子揪起来,冷淡道:“谁把他收起来?” 时缨立刻摇头:“这不好吧,我是女孩子不太方便的呢。” 陆见微眼神转向敖冲,这回都不问了,语气更冷淡:“敖冲。” 敖冲嘟囔一句,毕竟还是把人收起来了。 罗盘指引到学校的后山就已经失灵了,此处磁场紊乱,又有魔气隐隐出没其中作祟,罗盘难以判断出方向,便是依靠人自己的判断。 时缨感知能力多少还弱一些,便跟着走,吭哧吭哧走了十几里山路,找到一个山洞。 外观上看是个自然形成的山洞,然而走到外面便已觉血腥气冲鼻,时缨暗道一声果然。 方佳艺既然是为报仇而饲养变异妖兽,又想办法抓走几人,自然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现在无非是看高菲是不是还活着,以及能不能活捉方佳艺而已。 有时候也挺无奈的,很多事情刚出现征兆的时候,并不知是超自然力量引发的案件,等到他们最终介入了,常常是为时已晚,出现了几个受害人了。 这次的案子也一样,最早失踪的魏语馨几人,生还的概率已经极低。虽然作为维序者,说这样的话并不正确,但他们会成为第一个被抓去复仇的人,未尝不是因为自身作恶太过,引火烧身。 山洞口自然也有结界,其实这座后山就都在结界的范围之内,然而对于身为神兽的三人而言,这个结界的水平,甚至不值得费心去破开。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几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抬脚走进去。 不远处莲座上的少女似乎因为结界为他人所破,而受了一些反噬,一丝鲜血缓缓从她嘴角淌下。 他们是看过方佳艺的照片的,也知道她先前的模样,长得很清秀,但或许是因为性格内向,又或许是因为长期被霸凌,她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怯怯的神情,让她显得并不那么起眼。 眼前人比起真正的方佳艺,更像是属于方佳艺的壳子已经被蛀空了,里面被一个新的芯子取代的产物。 少女缓缓睁眼,她身旁摆着几具干尸,皮肤皱缩,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生前的模样,散发出一股似乎已经陈腐了很久的腐臭味,而少女竟似完全不受臭味影响,低眉敛目,神态竟似有几分妖冶。 “你们来了。” 第114章 校园失踪案5 听语气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时缨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我知你们想要问什么,横竖最后一个人我已经害不了了,索性和你们说个明白。” 少女唇角微翘,勾起一个淡得若有似无的笑:“自然你们也看出来了,我非方佳艺本人,而是占据她身体的鬼怪,不过这事是她自己与我签订的契约,我为她报仇,她则将这具身体供给我使用,这并不违背冥界或者妖界的法规罢?” 陆见微冷声道:“你和她签订的契约是报仇,报仇则要杀死阳间生人,还能说是没有违规么?” “这位官差大人先不要急,总要听人分辩完吧?”少女反而笑吟吟的,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真正的方佳艺,便是被这些人害死,我在她弥留之际答应为她报仇,所杀之人皆与她的死有因果,所以我才说,我并没有违反法规。” 冥界的规定虽然经常依人间界的变化而变化,但很多核心内容是不允许变动的,譬如枉死鬼是可以向和它死因有着因果的对象复仇,这并不违反冥界律令,有的枉死鬼还不懂如何报仇,或者担心斗不过,寻个助拳的帮手也是常有的事,只要签了契,也同样不违反冥界律令。 “方佳艺”索性将契约拿了出来,大大方方任几人查看翻阅,并无任何阻止之意。 看到契约上散发出独属于冥界的蓝鬼火颜色光晕,几人便已知道,确实是合法契约,冥界已经认可了。 “我本来是医院的护士,当时这个医院是日本人开的,平素都是行医治病、救死扶伤,有时候碰到那些困难的人,甚至都不收诊费,那时候我也傻乎乎的,还真以为,是碰到了好人,医生可以和日本人分开来看。” “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做着那种事,还搞人体实验,残害了不少百姓。我发现此事,想要逃走或躲避时,便被那几个日本人所害,魂魄留在此地。” “我死后不甘心,也是想要复仇的,只是鬼也怕恶人,我如何能是那些人的对手。所以我接受了魔气。” 时缨闻言不由追问道:“哪个魔?” “方佳艺”婉然一笑:“这便是无可奉告了。总之,得到魔气之后,我终于能够报仇,当夜屠尽了医院里的日本人,从此这块地方闹鬼的事情就传出去了。” “那么其实之前都是你?”时缨问。 “非也,我通过魔气报了仇,但那些日本人也绝非善类,他们死后,也遵循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下级自愿为上级奉献,终于让那个院长佐藤医生成了鬼将,胜过我这个普通厉鬼。” “我便是被他们压制了许久,若非我身上还有大人留下的魔气,早就被那佐藤吃了,哪里还能有这个机会。” “那天仿佛也很晚了,方佳艺闯进学校,把校园传说里的禁忌都做了一个遍。唉,你们也能知道的嘛,类似于,如果看见学校地下室的楼梯多了一级台阶,只能双脚跳下去,不能走;半夜不要在楼道里的水房照镜子和打水之类的这种。” “就连我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这佐藤是鬼将,轻易招惹不得,他被从沉睡里唤醒,自然捕食了把他唤醒的方佳艺,我却心存些许怜悯,认为她不当死,将她偷偷带了回来,” “她已伤透不治,我便问她临终前有什么愿望,她说只想报仇,还和我签了契书。” “方佳艺”目光清正,并不闪躲,几人已然信了八分。时缨又开口问:“那么,宁子诚也参与了霸凌,为何你在我们出现后,只能报复一人,却选择了高菲而非宁子诚呢?” “方佳艺”嗤笑:“仇也分轻重缓急吧。先前他们将方佳艺骗到学校,所以她更介意的其实是她一直视作朋友的高菲出卖了她。”又觑一眼几人神色,“其实你们早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敖冲一直保持着高冷神色,看上去一派沉着冷静大将之风,内心小人却忍不住嘴张成“o”型。 居然给时缨瞎猫撞上死耗子,蒙对了。 陆见微沉声问道:“你是否已经杀了高菲?”莲座旁倒着几具干尸,然而高菲仍是生时模样,由于周围死气太重,一时间倒是不好判断,她是已死了,还是只是昏迷。 “方佳艺”表情一滞:“尚未。你们找来得太快。” 陆见微忽然笑了,他平素看着冷冽如山上雪云间月,这一笑竟然带了几分妖孽味道。 他伸手微微招了一招,从外头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宁子诚。 他闭着眼睛,昏昏沉沉,显然是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只能受人驱策的。 陆见微抬手一指,他便贴着山洞壁站好,乖巧得像个假人。 “那么不如来做个选择吧。”陆见微的笑意愈发深远而意味悠长,“鉴于你出示了契书,固然我是人间的维序者,也不能不讲冥界通用的道理。这两人之间,我允你杀死其一。留一个活口,这样我面上好看些。” “方佳艺”未料还有这样的惊喜,踌躇一阵,只恐这看上去便不是善茬的维序者是钓鱼执法,然而毕竟难以按捺鬼怪的本能,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逡巡,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时缨也有些疑惑,不知道陆见微用意,但她一向不在外人面前质疑领导的决定,当下便是静静看着。 “方佳艺”的眼神里带着鬼怪多半都有的贪婪,两个生人,她哪一个都不愿割舍,若能都吸收了那该多好。只是眼前这几个维序者毕竟都不是易与之辈,她若是要求过多了,保不齐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下来,不要起争端的好。 “方佳艺”开口道:“那要这个男的吧。” 语气颇为遗憾,遗憾中带着丝丝委曲求全的乖巧。 陆见微闻言“唔”了一声,也不阻止,淡淡道:“那阁下自便吧。” “方佳艺”大喜,一身血红煞气蓦地向宁子诚涌去,却见那站立在墙边的少年人躯体乍然破碎,如同银瓶乍破,水浆迸溅,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她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陆见微扣住了命门。 陆见微今天笑的几乎比他平时一周都多,带着一股矜贵傲慢的笑意,他开口问。 “你做这样的选择之前,问过方佳艺同意了吗?” 第115章 校园失踪案6 按照东北出马弟子的说法,除了“狐白黄柳灰”这五家妖修,其实也有鬼修可以作为仙家供他们驱使,这种鬼修,男鬼一般叫做清风,女鬼一般叫做烟鬼,一阵风、一道烟,就可以想见它们行动的速度有多快了。然而以速度快,不需要实体著称的鬼修,在陆见微面前,也只能惜败。 “方佳艺”唇边笑意一滞,她也看出,方才那个靠在墙边的少年实际上只是一个傀儡人偶,因陆见微给他身上下了障眼法,看起来竟似一个被迷了心智带过来的活人一般,方才自己自以为已经糊弄住这些人,竟是没有细察。 陆见微仍是一张八风不动的微笑脸,在时缨和敖冲眼里看着,感觉这样皮笑肉不笑的老大比直接板着个脸还可怕,那女鬼犹自强笑道:“大人这是做什么?方才不是说,尊重冥界的道理么?” 陆见微瞟了一眼时缨,时缨立刻会意开口:“就连人间界的合同,碰到欺诈、胁迫,合同都可撤销呢。冥界听闻一直实时跟进人间界的法律,这件事不会不知道吧?” 女鬼脸上那点笑意褪尽,现出冷厉之色来,眼珠子转了几圈,似乎在掂量自己如果想脱身的话是否能成,但眼前这几人肉眼可见的比自己强太多,便又踌躇起来,最后只是干巴巴道:“什么欺诈胁迫的,我不知道!” 陆见微手中现出一道金红色光芒,竟是化成实质,成了一副手铐模样,将那女鬼铐上了,随即收回手负手而立:“想不起来慢慢想,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 女鬼怕极了,敢怒不敢言,时缨却没打算放过她,开口第一句话直击核心:“身为鬼王,伪装成普通厉鬼,也不大容易吧?” 女鬼的表情立马僵在脸上。 “你刚刚说的,大部分都是你自己捏造的事实,你本就是个厉鬼,死后又得了一个大魔的魔气帮助,吸收了这里所有的冤魂之力,那几个日本鬼岂是你的对手呢?” 女鬼见事情已经被戳破,索性直言:“是,但也没说不许鬼修接收魔气化成鬼王吧?” 时缨笑眯眯道:“当然没说呀,只是这样一来就很奇怪了,你是这个学校里最强的鬼,却放任那几个日本鬼在此作祟,按说就算是要害人得好处,这好处也该归你才对吧?” 女鬼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做的什么事,我闭关了。” “哦?你方才不是说,陷入沉眠的是日本鬼将么?”时缨笑意更深,“怎么,你们这的鬼时兴组团睡觉的?” 女鬼脖子一梗:“不行么?” “但是很奇怪呢,你所说的什么‘日本的鬼将’,从我们进来这个学校就没有感知到过,除了你以外,这学校连个厉鬼级别的都没有。” 看女鬼又要狡辩,时缨微笑着抬手阻止:“怎么,你又想说是你杀了它么?不会吧,刚刚你自己可是说,你根本打不过,若不是身上有魔气,早已经被他弄死了呢。” 女鬼恨恨看她,嘴巴紧闭,时缨也不在意,敛了面上笑容,厉声道:“你说话颠三倒四的,一会儿说你被鬼将压制,打不过,只能看它害人,一会儿又说你从它手底下救了人出来,一会儿又暴露出鬼王修为。一会儿说你是为了帮方佳艺报仇,一会儿又为了自己增进修为选择杀宁子诚,桩桩件件都是自相矛盾!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女鬼抿着嘴,心中对这三人恨极,闻言也冷笑道:“怎么,我不为自己辩解,难道任你们宰割不成?” 手中便暗暗凝聚一团血红煞气,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给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未料时缨动作更快,反手一记特域,将女鬼绑上了高台。 女鬼只知这三人都是厉害妖修,因修为不够,也看不出几人原形来,本以为只有一开始扣住她命门的那个最难对付,未料这三人里看上去最弱的女妖修竟是个神兽。 女鬼被缚在高台上,现出了本来面目,不再是方佳艺的壳子,她满头鲜血,这是因獬豸的本命技能而现出生前模样了,她生前是被几个日本人所害,头被砸的稀烂,此时看上去颇为凄惨。 女鬼跪坐在高台之上,喃喃道:“獬豸……竟然连獬豸也现世了……” 时缨已经化作原形模样,威风凛凛的神兽立于高台的另一方,威严不可逼视。 “你的名字。” 女鬼浑身一凛,因鬼修本就性属阴寒,獬豸的领域对鬼修的压制明显强于妖修之类,女鬼几乎是感受到一股烈阳照在自己身上,尽管她已化为鬼王,短暂的碰到阳光并不致命,但仍是本能的畏惧。 “高宁秀。” “为何在此害人?” “鬼害人要什么理由么?”女鬼顶了一句,便感觉自己身上威压又重了一分,冷笑道,“好大的官威啊……为了增进修为。” “你役使几个日本鬼怪,在此对生人方佳艺进行伤害,几乎要了她的性命,随后你装成救她的好心鬼怪出现,诱骗她与你订契,让你得以杀死她想报复的人,以逃避冥界对鬼随意杀人的制裁。以上罪状,你认是不认?” 女鬼高宁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她是一切的主使。 生前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小护士,死后她却得了机缘,能够报仇并且连死后都压制着那几个日本鬼,都是魔气的作用。 靠着魔气,她吸收掉了被医院害死的其他冤魂,更得知医院下面原本是一个坟场,这一下子吃得太饱,给自己撑得沉睡了几年。 醒过来时一切都变了,新时代有新的管理规定,鬼之间不能随意相互吸收,鬼杀人虽然本来也被禁止,但现在调查速度明显是质的飞跃,没有办法提升自己的鬼生寂寞如雪。 看着满学校的年轻人,血气那样充足,精魂那样饱满,就好比是老猫枕着咸鱼睡,馋得她根本睡不着,但看着那几个日本鬼里有惊吓了学生就被抓去劳改的倒霉蛋,高宁秀很识时务,并没敢犯事儿。 鬼一天的时间都是闲的,没事的时候她就在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既能痛快吸人,又不会被冥界抓到小辫子捉去劳改或者死刑呢? 第116章 校园失踪案7 高宁秀想到了那几个日本鬼。 虽然成了鬼以后她屠尽杀害她的日本医生和护士,也吸收了几个,但当时修为毕竟还不够,仅剩的几个日本人凑到一起,自愿把院长佐藤供成了鬼将,她便没能得手。后来发现了医院下面的坟场,那一次吸的太饱了,只能陷入沉睡,导致日本鬼多少还是剩了几个。 日本人的等级观念刻在骨子里,虽然生前害了她,死后也不服,好在她已经是鬼王,把几个日本鬼暴揍一顿,日本鬼的态度立刻变成了臣服。 她想得很好,指使着几个日本鬼把方佳艺虐得只剩一口气,然后自己跳出来,装得跟好人一样,方佳艺弥留之际,被她哄骗着签订了契约。 生人与鬼修结契报仇,并不为冥界所禁止,她钻的就是这个漏洞。她可以吸收了那几个害方佳艺的恶鬼,然后作为方佳艺的契约鬼神光明正大地杀死她的仇人,并吸取他们的怨魂精血,冥界法则还管不到她,这得有多爽啊! 不过还不急,她用着方佳艺的身体,感受着自从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感受过的阳光、微风、人类的食物、校园生活,时不时再装疯卖傻一番,终于玩够了,她想:我该大开杀戒了。 然而做计划的时候有多得意觉得自己是天才,计划败露了之后,看着揭穿她的时缨,便有多尴尬和怨恨。 尴尬于自己的那点心思早就暴露了,怨恨这些人坏了自己好事。 女鬼脖子一梗,索性强硬道:“既然落到你们手里,我自然没什么话好说,你们要怎样便怎样吧,还假模假式问我做甚!” 时缨也真没跟她客气,一道天雷劈在她琵琶骨上,生生将修为消去三分之一,那女鬼被捉住时尚且是一副任尔宰割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失了修为,反而心痛起来,哇哇大叫。 时缨默默丢了个精灵球将这怪丢人的女鬼捕捉进去,问陆见微:“老大,我们还要做别的吗?” “不用,把这女鬼带回去服刑,服刑之后交回冥界,由十殿阎罗自行处理。” 时缨默默将精灵球抛给敖冲,手中重剑向前劈开,这一记威力不小,原本整个后山都在结界之中,连信号都微弱,因此常有不慎走失的学生在后山受到惊吓,这一下劈开结界,连流量效果都加强了。 “尸体让他们家人自己来认吧,高菲和宁子诚带走,考虑需不需要给他们消除记忆。” 宁子诚一直被藏在陆见微自己的妖身当中,带过来的只是一个纸扎傀儡,只不过陆见微身为凤凰,他的妖身内部并不好待,把宁子诚从里面取出来时,他浑身滚烫,看着像是发烧一样。 敖冲嫌弃地撇了撇嘴,也还是把宁子诚塞进妖身里带走,而高菲则是被时缨收了起来,陆见微吩咐完,自己便先走了。 妖身可以放东西,只是东西的重量并不会消失,重量是守恒的,它只会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妖修的力量毕竟不一般,哪怕各背着一个活人,三人也行进得飞快,不多时已经离了后山地界。 “这俩人……”敖冲忍不住开口问了,“我们完全不管么?” “怎么能不管呢!”时缨正色道:“这不是把他们带回去了吗?” “我没说放在那里不管!”敖冲怒道,随即语气变得闷闷的:“我是说,这两人也是参与校园霸凌的,我们难道不管么?” “你自己看看你的职责里有没有这一条?活人跟活人之间的事我们不参与。”时缨冷静道。 敖冲翻了个白眼,去追走在前面的陆见微。 后续事宜自然还是要交给当地警方处理的,不管是编个理由也好,是实情相告也罢,总之已死之人是回不来了,总要让他们的家属接受这一切。 时缨还专门去看了那几个陷入昏迷的孩子,因为被鬼魂抽了些精气,虽然害他们的鬼已经落网,失去的精气却也回不来了,因此一直没醒,时缨将这几人肩上的阳火稍稍拔起,又暗自运气引动这几人经脉运作,几人方才悠悠醒转。 时缨并没有多留,他们最后要处理的一件事情,便是亲历者高菲和宁子诚的记忆。 两人被带回来之后找了个教室放着,此时经过简单治疗,已经基本恢复神智。 高菲仍如初见时一样,沉默寡言,一副安静柔顺模样低头坐着,倒是宁子诚,或许是知道了陆见微几人最后选择保他,又或许是因为方佳艺对高菲的仇恨程度更高,有惊无险之后反而抖了起来,逮着高菲嘲讽一顿。 高菲木木呆呆的,也不做什么反应,还是敖冲听不下去刺了一句:“你倒是挺会五十步笑百步的。” 宁子诚对他们几人也多少有些忌惮,这才住了嘴。 高菲雾蒙蒙的眼中逐渐蓄起了泪,轻声问了一句:“方佳艺已经死了,对吗?就死在她被半夜骗到学校的那天?” 时缨点头。 高菲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我只想……找个别人转移陈晓东他们注意力而已……我从没想过真的要方佳艺死的!” 宁子诚冷嗤一声:“你只是当时没想到,若让你在她死还是你死之间选,你肯定会选让她死,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吧?” 高菲反唇相讥:“难道你会选让自己死?” 给宁子诚噎了个半死,悻悻地住了嘴。 高菲泣道:“我知道我自私!为了自己不被欺负,给陈晓东说我们班有个小神婆,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们真的会害死她!这件事我有责任,可是霸凌的人难道责任不是更大吗!” 宁子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时缨并不理会这两人之间的官司,只是冷淡道:“现在有机会,你们可以选择记得这件事,这段期间所有的记忆都保留,当然,就连里面的细节,险些被鬼怪所杀这些都会记得。也可以选择忘了这件事,这段期间的记忆会被覆盖,连方佳艺这个人都会不记得,端看你们自己如何选择了。” 第117章 校园失踪案(完) 宁子诚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遗忘,哪怕先前跟霸凌小团体混得挺好的,称得上一句狐朋狗友,但这种事情他当然还是不愿想起来。 反而是高菲踌躇了很久。 久到宁子诚已经接受了记忆消除术,趴在课桌上昏迷不醒,高菲才轻声问。 “选择忘记的话,会一切都忘记吗?” “关于这些人的一切,都会。”陆见微的回复简洁而冷淡,高菲闻言,又犹豫了起来。 时缨不解道:“你有什么纠结的事情吗?” 从她的角度,高菲为了自己不受到霸凌,把方佳艺的事情透露给小团体,并最终导致了方佳艺遭受霸凌,关系自然不算太好的。即便是先前她来找他们,告知了方佳艺被霸凌的部分真相,也并没有坦白她自己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对他们说的也仅仅是“因为坐的近所以关系还可以”而已。 高菲的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羞惭和尴尬,她本意只是自保,也以为学生的小团体再嚣张也不至于害命,却没想到唯一的一次自私,便害了方佳艺一条性命去,她自己也险些因此殒命。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如同高天上的游云一般渺远而哀伤:“其实在她出事之前,我们尚且还算得上朋友……只是后来她有一次请了假,之后回来看我的眼神就一直怪怪的,我也做了亏心事,以为败露了,也不敢再和她多说什么……现在想想的话,那时候真正的方佳艺就已经死了,对吗?” 时缨颔首,并不搭话。 高菲开始絮絮地说起她和方佳艺仅有的一点还不错的回忆,从她们最开始是意外发现和对方看了同一本小说,说到都喜欢灵异故事,时缨闷闷地听着,最后还是不免发问:“那你说嘛,你到底要不要这段记忆嘛?” 高菲被从伤感情绪中打断,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前面铺垫的太多,到了后面明明想说,因为和之前的方佳艺关系好,不忍心记得她躯体被占之后做的事,却又不好张口,看向对面三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神色。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仿佛都是徒劳,是毫无必要的表演,是她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定的合理性才有的说辞。而他们只负责处理事件,不负责处理她的情绪,也不负责评判她的道德,无论她做了多么令人唾弃的事,到他们眼里,仿佛都只是“一只猴子抢了另一只猴子的香蕉”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高菲狠了狠心,按捺住那股想为自己辩白的心思,没有用的东西最好少想,声音带着颤抖对几人说:“我不想记得了。” 时缨毫不犹豫掏出了记忆一键清除片。 这个也算是一组郑一博研究的成果。 其实在此之前,特案局也有消除受害人以及其他亲历者记忆的传统,那时候主要靠一些原形是鱼类的同事供应鱼泡泡水,都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虽然不尽然,但鱼的脑容量自然无法和灵长类相比,故而成精的鱼吐出的泡泡对人类一向具有消除记忆的功效。 但不同鱼类的泡泡消除记忆功效不尽相同,且吐出来的泡泡剂量也有出入,就容易导致有一些人的记忆没有消除干净,有些人却消除过头了,连其他的记忆都受波及,影响正常生活。 招了一些科研人员之后,总局也在对日常办公用品进行改善,记忆一键清除片就是其中一项重要发明。 不但精确控制了泡泡用量,还建立了靶向功效,只清除对应的记忆,不影响正常生活,大家用过都说好!目前这一块主要由妖管负责,招收专业对口的鱼妖,在妖界生产,产量十分喜人。 扯远了。 时缨看着犹犹豫豫服下药片,也陷入昏睡的少女,身体稍微放松下来往后仰:“前摇够长的。” 她可以理解,女性的道德感一向更高一些,也会对自身的非道德行为有更强的羞耻心理。高菲只是给霸凌小团体提供了一些“情报”,便觉得寝食难安,反观宁子诚参与了霸凌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振振有词要求得到保护。 但是没必要跟他们进行解释,逝者已逝,他们也只是处理案子而已,更加丧心病狂的恶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这样反而耽误时间。 时缨转向陆见微:“又是一起和魔气相关的案子……虽然不能确定是哪个魔,但我总觉得,我们在被魔牵着鼻子走。” 陆见微瞥她一眼,语气温和道:“回去再提审那个女鬼吧。” 敖冲语气微带着几分得意:“你没怎么下过我们最底层的大牢,进了那里,它们自己就想说了,没什么不肯招的!” 时缨汗毛都稍稍立起来了一点:“谢谢,那倒也不必。” 几人跟公安的同志们交代一番,终于重新又踏上了回京的旅途,此时距离他们中途下车不足一日,大约22个小时左右。 已经在冀省的地界上,要回京车次多得很,三人当晚就回到了京城,回到了陆见微在空桑市的大宅子。 “果然,还是老大这里最好住。”敖冲的思路是单线程的,非常简单直白,过去一阵的事就能忘得差不多。 时缨不行,她一到了这熟悉的建筑风格里,就突然想起了先前在车上提到过的那件事。 怎么说呢……她当然不想要一个由领导的原形掉的羽毛做出来的四件套,但是这件事已经有一阵子没提了,她突然提出来,好像很嫌弃领导一样,是不是也不太好…… 时缨秀气的眉毛愁苦地皱成一团,心里打了几遍腹稿,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人家当时也是好意,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功用,但陆见微在她这里信誉良好,说话一贯靠谱,不太会诓人。 却见陆见微伸手招了一下,英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时缨跟他们有段距离,听不见说话,不过大概也能猜到,陆见微吩咐下去了什么,她心中暗自燃起一丝希望,却又觉得已经隔了这么久,中间又发生了别的事,陆见微不一定还会记得这种细枝末节。 第118章 灵气入体 果然她在外面吃了点水果再回到她的固定房间,里面的四件套已经换了一套。原本用的那一套,不但盖起来触感奇妙,外形上也是相当的具有“孔局风格”。 她虽然家境不错,人生中也是第一次用不但被罩用了金线刺绣,甚至还镶了宝石和珍珠的被子。 实话说不用金线和那些华丽的珠子这个被子的使用感应该会再上一个level,但这个华丽风格的被子也实在是过于出挑,至少是她见到都忍不住惊叹一声并想拍照的水平。 现在换的这套看起来就舒服多了,简洁素雅,更像陆见微会用的东西。 见鬼,时缨想,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随后找到了解释,只是因为这个宅子和自己先前那套四件套的风格和陆见微相差太远了嘛。在知道了孔局的存在之后,当然明白那都是孔局的手笔,所以潜意识里难免开始对物件做一个分类。 这个看上去又华丽又沉,估计不大实用,多半是孔局置办的;那一个倒是简洁质朴,样式颜色素雅大方一些,或许是老大的手笔。 时缨带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倒也没影响她在妖界睡得死沉,在她睡着之后,她都不知道的时间,妖界那充沛的灵气缓缓入体,在她周身运转起来。 时缨也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醒过来精神百倍的感受,先前在妖界住过不知多少次,但因为半夜总是被挖起来训练,虽然其实睡的时间已经够了,也难免有些没睡足的意思,这回不知为何,竟然睡得这么沉,醒过来也颇觉周身经络通畅,就连脸色也似乎好了不少。 出门时陆见微已经起来了,看到她时,略点了点头,道:“果然,你已经能自动吸收和转化灵气了。” 时缨立刻明白了这种体验,小声问:“这是因为我的功力有进步还是……?” 陆见微不觉失笑:“确实有进步。不过也是因为阻隔灵气之物撤掉了。先前你尚未转化和刚刚转化的时候,如果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动吸入太多的灵气,易有爆体的危险。” 时缨多少有些讪讪的:“原来是这样……谢谢老大!” “怎么,你觉得我就是个喜欢用羽毛做被子到处送人的变态不成?”看时缨蔫蔫的,陆见微反而难得开了个玩笑,看到时缨惊慌摆手。 他并不在意,实际上鸟类对将自身羽毛送给别人也是有点忌讳的,他也只是想着种族不同,且考虑到安全才这样做的,故而丝毫不介意时缨退回这套凤凰羽毛被子,只是开个玩笑活跃气氛而已。 随后便正色道:“之后你再来妖界,便没有东西阻隔你半夜吸收灵气了,但一下子吸收的过多了,也确实不是那么好,你要自己斟酌。” 时缨懵然点头,又忍不住问:“那么,如果吸收太多了会怎么样?” “呃……可能会像那个女鬼一样睡很久……?这我也不清楚,我没做过这种事。” 时缨想到精灵球里的那个女鬼,回头还要处理,脑壳已经痛了。 “谢谢老大,我一定会注意的!” 从妖界开通道,回到了熟悉的办公场所,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整理这两次外出办公的案件材料,做成卷宗。 有东北人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侃大山,郑一峰跟他们唠着,手里还在处理着案件材料,一边看一边对没完全看明白的地方进行询问,并且顺道吃瓜。 “真的啊,那男孩真这么说的?”郑一峰听完宁子诚的事,满脸义愤:“真是个混账东西啊。” 他愤愤骂了几句,小声对时缨道:“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保护的是错的。这个男孩就是根子上就坏了,没什么善恶观念,当时就不该怎么保护他的!” 时缨无奈道:“当时那个情况,不管他他可能会死。”又把高菲的事情全都说清楚,郑一峰的表情从愤慨转往唏嘘。 “唉,算了,也都怪可怜的。”说完又开始转而骂其他霸凌者,一个人把故事里的所有人骂了一个遍。 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大家的情绪自然也说不上有多好,时缨都有些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唯一如同强心针一样的消息是,她收到了来自黄雯淇的消息。 内容很长,她哪怕挑着看,也还是有挺多页,她粗略翻过之后,大致的结果是这样的。 她突然觉得对家族生意没什么可指望的了,她父亲也不是什么善茬,家里那么多孩子,各有各的妈,各自能维持面子情也就是了,没什么必要一定要掺和进去。 于是她决定离开会让她疯狂内耗的地方。 她已经填好了申请表,做好了手头的交接任务,就连已经订婚的十方茶叶家公子,她也及时说了拜拜。 虽然现在她的电话快被她那恼羞成怒的父亲给打爆了,但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坏事。 另外,黄雯淇的信件中还写着她对父亲一家人的报复:她能看到时缨和另一个人出现在她梦里,所以料想会做那样的梦和他们也不是没关系。故而她还是实话实说了,信不信由时缨自己。 她在国外时,和一个阴灵结缘,当时她正被母亲逼着回国争家产,便向那灵体求了能让她得到父亲重视的方法。 那灵体果然灵验,虽然她自己从镜子里看到的还是原来的自己,但从其他人的反应,父亲态度的变化这些地方,还是多少能感觉到,确实应该是在他人眼中自己变得漂亮了不少。 本来就有的智慧和情商,又得了美貌的加持,让她在当地的“上流社会”混得如鱼得水,只不过和这些人应酬着,她的内心也并不开心。 或许人真的不应该太执着于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是家产,还是父亲的疼爱和关注。她想通之后心情好了很多,她决定还是向更广阔的世界寻找真正的自我。 不过,已经换走的美貌,她也没打算再换回去,或许也要过个几年吧,她内心对那几个妹妹也还是有怨怼。 不如就让她们过个几年光芒被遮蔽的生活,看看失去了美貌以后真实而残酷的世界,对她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或许她们也会发现这个父亲的不可靠,从而悟了呢? 第119章 请你吃饭 这也算是最近以来,最能让时缨高兴的好消息了。虽然对皮相的自卑让黄雯淇多少还有点放不下,时缨也明白,她应该不会再对黄家人做什么了。 这就已经很好了,区区ai换脸,不至于到让特案局介入的程度,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朋友不至于走上歧途成为最后在自己手里落网的超自然力量犯罪分子,就已经让时缨很高兴了。 因为事情的全程陆见微也有参与,时缨当然也给他分享了这件事,难免对自己的感受说得多一些,说着说着,看陆见微也没说话,不禁开口问。 “老大,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陆见微稍稍回神,只是笑了一下:“就算她走上歧途,正常来说,也不会落在你手上。” 时缨:? “她那个灵体,实力似乎不强,就算闹大了,顶多分局去收拾而已。就像这次方角市的案件,如果它不是在冀省,而是在其他分局下辖的省份,分局自己就能处理了。” 时缨沉默一阵,突然顿悟:“所以当时你说这个可能涉及国家安全问题,却又只说会通知办事处,就是因为它根本闹不大?” “嗯。”陆见微点头,“如果你和她不认识,我应该也就会按照惯例,让办事处盯一阵。” 时缨咬了咬唇:“这样的话,我不是因为雯淇的事欠了你的情吗?” 陆见微失笑,他就说时缨这姑娘坦率得厉害,这种话都能宣之于口,可见不说是毫无机心,也确实没什么算计。 “不然我请你吃饭吧老大,其实你帮我这么多,又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早该请你吃饭的。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吃饭诶……”时缨的眼神投过来:“你不会根本不吃饭吧?” “啊对,我记得先前听说的,凤凰是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是因为这个才不吃人间界的食物吗?” 陆见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那些其实都是古人的幻想,不能当真……他们也没饲养过凤吧,怎么会知道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 “我们都是有修为的,轻易一两天不吃东西没什么问题,你可能是因为先前一日三餐成习惯,才觉得不能不吃,但是如果你尝试一下,你就会发现……” 还没等说完,时缨抢先接道:“我就会发现我的笑容消失了!” 陆见微闻言不由莞尔,那句“不吃也没什么事”便没有出口。 “那别让你笑容消失了,这会儿也无事,我和你走一遭吧。” 竟然真的起身收拾起东西来。 时缨一慌,她当然不怕请饭,只是邀请了顶头上司,却没想好请什么,便只好开口问:“那我们吃什么,我现在赶紧去订!” 陆见微却摆摆手:“没事,跟我过来吧。” 时缨自然以为他有素日常去的店铺或者惯用的厨子之类,觉得反而省事,还挺高兴,火速跟上,却是见他开了通道要去妖界。 “我们要去妖界吃饭吗?”时缨立刻想到,“妖界能用人民币吗?啊不是,能扫码支付吗?” 习惯了现代的无纸化支付,多少有些担心某宝,某v到了妖界不能用。 陆见微回过头,一脸正经道:“不行,妖界支付都用贝壳的,而且不找零。” 时缨懵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来自陆见微的冷幽默。 “你说灵石还是啥的我也就信了,贝壳是什么鬼啊!”时缨还是跟着钻进了妖界,嘴上嘟嘟囔囔抱怨着。 “灵石?这边倒也不流行这种,妖界矿脉太丰富了,一定要说的话,你在我家看到的那些就都是灵石。” “不是不吃人间界的食物,只是人间界从食材到做法,杂质太多,又剔除不掉,吃下去反而要用自身修为运转着将废物排出,我便不太适应,你来妖界试试看,这边灵气充足,食材的味道也好得多。” 时缨听了内心倒真有几分意动。 “不过人类也很厉害,发明出了各种调料,用来调和食物的味道,这是妖界怎么也想不到的,故而调料都是人间界的做法。” “那么,这也算是妖界的一条就业路子了?”时缨突然想起先前说到的妖界就业难问题。 “确实,不过能做这一行的少。如果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哪个妖会把钱花在吃上头,明明也有生吃就可以的食材,自己上山去摘就好了。” “空桑市这边因为城市化程度比较高,妖们习惯了吃类似人类的食物,对各种小饭馆、小酒馆接受程度还高一些,有些比较落后的区,基本还过着原始一些的生活,自己打猎、自己采集,找到什么吃什么。” 时缨大受震撼,跟着陆见微坐滴滴打豹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家位置有些偏僻的店。 “这是你常来的店么?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时缨猜测道,“难道这家用的食材或者调料格外好?” “呃,也不是,”陆见微卡了个壳,“这是我们一个重要线人的产业。” 因为不是饭点,里面并没有多少客人,时缨两人落了座,便有一个长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侍者过来接待,只是他长得很怪,看相貌明明年纪也不大,却蓄了这样一把长须,且颜色花白。 时缨眼看着陆见微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强忍到这山羊胡子侍者退了下去,才问:“刚刚那个是山羊精?” “是的。” “但是我有个问题啊。”时缨小声道:“我听你刚刚点了什么‘炙烤灌灌’、‘乌梅横公’之类的,总觉得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会不会是……” 陆见微接口道:“是啊,正是山海经里记载过的,你先前培训的不错,竟然还有印象。” 时缨愣了下:“但是山海经里的异兽应该有不少可以化妖吧……我是说……啊这……就直接吃了?而且刚才那位也是山羊……传统上来说也算一种食材……” 如果这些菜里烹制的也有妖修的话,她可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啊。 陆见微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点,用气声,语气幽幽道:“刚刚那个不仅是侍应生,也是这家店的备用食材啊。” 第120章 妖界恋综 时缨毛骨悚然,正想问难道这妖界没有什么妖身保护法,竟然能随意食用已经能化人形的妖修,便看到陆见微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扩大,反应过来,气道:“你又骗人!” “对不起,实在是这种事骗别人也骗不到,你是第一个被骗的。”陆见微诚恳道歉,笑意却未减少半分,反而有继续加深的趋势。 时缨痛心疾首,她那么大一个靠谱上司呢? “老大,你这样会崩人设的!你不能总逗我玩,你是个靠谱的人才对啊!” “成天那么靠谱,人得多无趣啊。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我倒宁可胡闹着些。” 时缨险些把一句“你如今几岁了”说出口,话到嘴边想着这是自己顶头上司,才勉强忍住,只闷闷地说:“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会觉得妖界很不安全。” “对不住对不住。妖界对妖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凡是有修为的妖,都禁止贩卖、杀害这些行为。不过山海经中记载过的异兽,并非全都是妖修,有一些只是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动物,因为在人间界灭绝或者进化成别的样子,故而不为普通人所知,其实并不是天生就有妖力的,故而可以作为食材。” “妖兽之间也分很多种,灌灌、横公鱼这一类的,除了有些奇怪的食疗药效以外,与人间界的猪马牛羊这一类食材无异。食材生在妖界,也有能成精的,那些受妖界法律的保护,也有无论如何都成不了精的,这种才能成为我们现在用的食物,不用担心。” “不过如果说我如今几岁了……实际上我化人形尚不足三十年,即便完全折算成人类年龄,也应该不算很老。” 这下时缨才是真的大惊失色:“什么?你居然不到30?”又反应了一下,“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他心通还没撤掉呢?” “要打报告的,”陆见微神色竟然显出几分委屈,“本来你实力提高了,我就说要打报告撤了你的监听,但当时我被派到了外地,你也有案子,之后一直忙着,就耽误下来了。” 时缨眼前一黑。 虽然她几乎没怎么做过在心里偷偷辱骂领导的事,当然也是因为陆见微确实是个不错的领导,但自己日常的心理活动总被监测着,她还是有些崩溃了。 菜来的很及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灌灌,一种鸟类,大小和鸽子差不多,肉质鲜美更胜鸽子之上;横公鱼个头不小,但鱼肉滑嫩细腻,用乌梅烹之更增酸甜滋味;红焖耳鼠、手把羬羊等,均各有风味。 时缨不禁感叹,也不怪《山海经》中多数时候提到各种异兽、异植,都要提一句吃了会有什么功效,原来古人吃的真的挺好啊。 时缨喜爱美食,胃口却不大,稍稍动几筷子,便差不多了,便是抬头看向了大厅里的电视。 人间界一些餐馆乃至于大学食堂,也有不少会装一个电视,以便客人们用餐时能看一些新闻、电视剧之类的放松心情,也不失为一种招徕顾客的方式,不过这家店也怪,明明店里这会儿还没几个人,倒是急着把电视打开着,放的也不是常规的新闻频道,而是一个综艺。 “妖界还真是挺与时俱进的……居然都出恋综了?!” 时缨大受震撼,捅捅陆见微,后者见怪不怪道:“妖界在人间作为演员发展的只有涂姿彤,但外形姣好的各种妖魔鬼怪都不少,弄个综艺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吧?” 抬头看了眼电视:“哦,是水晶台,他们台最爱搞这种节目,横竖人间界收版权费也收不到妖头上,从加入了一个号称在人间界进修过的pd之后,已经连续盗版了人间界的《非x勿扰》、《相x大会》、《心动x信号》、《再见ex》等好几个节目了,都做的挺火爆。” 时缨的表情已经呆滞了,语无伦次道:“这都行……这不是剽窃创意吗……啊也是,不会影响人间界的收益……版权保护估计也保护不到妖界……但这不道德啊……那也是,妖讲个什么道德……” 看时缨已经有些呆傻了,陆见微失笑道:“不至于吧,接受能力这么差,我看看这次又盗版了谁?” 只见屏幕上靠左的一边滚动着《单身x地狱》几个字,陆见微虽然没怎么看过人间恋综,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很快他便找到了这股违和感的来源。 妖修的流派也分很多种,有些妖修更接近魔修,甚至还有妖修死后,怨魂留在妖界继续修炼的,可以算鬼修,他们怕个什么地狱啊?! 看时缨表情,陆见微斟酌着问道:“难道你看过这个节目?” 时缨恍恍惚惚:“先前人间界第一季挺火的吧……还带火了好几个嘉宾,成了大网红的那种……” 节目的设置和人间界的那个不能说毫无关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把它直接全部照搬照抄过来。 都是恋爱主题,将一群正当妙龄的男男女女空运到岛上,然后让他们凭借第一眼的眼缘和之后的相处选出最心动的异性。 如果双向奔赴成功了,那就可以去天堂岛享受豪华酒店、美食美景;如果没能达成双向选择,自己选的对象选了别人,那就只能留在地狱岛,还要自己做饭,食材都要自己想办法。 在地域辽阔,岛屿众多的妖界要找出这样两个岛来自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 时缨嘴角抽搐,这都算怎么回事啊…… 妖界虽然以妖界为名,并且主要是妖修,但也有不少隐居不出的魔修、鬼修,在人间界行走很容易触犯各种律令,不如妖界方便,故而都选择定居妖界。 眼前这群嘉宾简直称得上是个妖魔鬼怪大杂烩。 不说别的,眼前综艺才刚开始,刚到自我介绍环节,时缨便看到一个非常标准的清朝老僵尸,就是林x英电影里的那种,穿着清朝官服,带着朝珠,脑袋上顶戴花翎还贴着个符的清朝老僵尸。 在一众更加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中间,傲然昂首道:“本官可是大清国皇上御封的钦差大臣,正经的五品,若是放在那时候,你们见了我,都得行大礼参拜才是!” 时缨坐在桌前,都没忍住吐槽了句:“你们清朝人还真难杀。” 第121章 妖界恋综2 嘉宾一共四男三女,三个女生看起来倒是外形都颇为姣好,但男嘉宾们多少有些难评。 清朝老僵尸没有得到他要求的礼遇,反而被他旁边的男嘉宾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随即那个男嘉宾出列道:“大家好,我是来自英国的威廉姆斯·德拉库拉,家中世袭了城堡和公爵爵位,但我本人更加喜欢在中国生活,目前定居空桑市,平时我喜欢插花、品茶、研究和鉴赏血液,不爱出门,最讨厌大蒜和银器,谢谢。” 虽然长得一张西方脸孔,中国话倒是说得极其顺畅,几乎没什么口音,听起来毫不费力,时缨从他的话里似乎听出一些内容,询问的眼光抛向陆见微。 陆见微点头:“嗯,吸血鬼。他入境的时候海关如临大敌,最后证实他是在爵位和遗产继承中落了下风,又被他哥哥做局害得犯了事儿,故而远渡重洋,逃到中国的。” 时缨“啧”了一声:“虚假介绍,连妖界都开始搞这股不正之风了。” 第三个介绍自己的男嘉宾,近几年在网上还是很火的,至少时缨哪怕在干上这一行之前,对它也并不陌生。 这是一种原产自日本的妖怪,现在多用来比喻一些长得很e的男性,它最常被使用的情形是这样的。 当一些恋爱脑娇妻疯狂担心别人对她男朋友有意思,而她的男朋友长得…… 河童。 时缨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不河童吗?这节目对男嘉宾没有筛选的吗?” “有筛选过吧……这不是品种都不一样吗?”陆见微随口回道。 两人看着河童提了一大堆要求,什么希望女友漂亮温柔懂事贤惠,他回家前要做好晚饭,晚饭一定要有他最爱的味增汤,做好晚饭之后要到玄关等他并且跪在地上帮他递上拖鞋,洗澡水也要提前放好,最喜欢的洗澡水温度是和自然界河水温度差不多的12-18摄氏度…… 河童一开口,本来还算面带微笑的几个女嘉宾以及就站在河童附近的男嘉宾都不由自主地捂起了鼻子,纷纷向远离它的方向退去。 它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炸天妇罗要很好吃啦,寿司的话不喜欢鱼子啦,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就连屏幕外闻不到臭味的时缨都开始窒息了。 好在下一位男嘉宾比较勇猛,直接抬手止住了他:“差不多得了,我都要被你说饿了!” 这位男嘉宾的威慑力显然比较大,他刚说自己饿了,除了他本人以外的所有人都退了一大步,就连女嘉宾里有新来的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被另外两个女嘉宾扯着往后躲。 单论卖相,这位倒是男嘉宾里最出众的,只是站没个站相,浑身上下似乎都洋溢着一股懒倦气息,相貌俊美得十分妖异,只是不知为何,时缨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霸总小说里常用的形容词。 邪魅狷狂。 一旦套进这个词,男嘉宾出众的外貌对时缨都产生不了什么吸引了,时缨立刻被脑中浮现的一万篇古早霸总笑得趴桌不起。 “这么开心?你喜欢它的外貌吗?”陆见微不解道,“但为什么是一直在笑?” 时缨看着电视机里的男嘉宾满脸邪魅狷狂地说出:“陶望飞,饕餮族。要求的话……” 他邪魅狷狂的脸上现出苦恼之色,似乎在认真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们有平时爱健身的没?我最近想吃比较松弛的,健身的不要。” ????? 对面新来的女嘉宾和时缨内心同时浮起一排问号。 啥玩意儿就吃上了?这不是个相亲节目吗? 但时缨想了想人间界一些常用表达,如“清冷感美女的颜我超级吃!!”、“恋爱脑傻白甜娇妻人设真的吃不下诶”、“这种演技都有人吹我说大家吃点好的吧”、“求太太继续产香香饭!”,也就理解了。 或许他只是想找个松弛感强的,然后用了这种表达?考虑到是饕餮,可能也算合理的……? 时缨正在搜肠刮肚地解释这饕餮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说,已经到了女嘉宾个人介绍的时间。 时缨粗略一看,和男嘉宾奇形怪状的画风不同,女嘉宾美得各有风格。 先开口的是一个看上去颇具风情的美艳御姐,纤手略略拨弄一下长发,一派娇慵之态:“胡,涂山狐,我对外貌比较有要求,丑的勿扰。” 算是一种很直白的拒绝了,毕竟河童的眼神一直盯在她身上,显然是有些垂涎之意的。 她的目光倒也没放在男嘉宾中相貌最出色的陶望飞身上,反而像是对他不甚感兴趣似的,倒像是对那外国吸血鬼有些看重,一双美目顾盼流波,春水一般凝在他刀削斧凿一般的西方面孔上。 哦这,时缨又忍不住喷笑了一下,刀削斧凿般的面孔,似乎也是很多古早霸总的常用形容,后来被吐槽为——刀削面。 陆见微看着时不时笑趴的时缨,多少觉得她笑点有些怪异,但也没说什么。 时缨笑够了,作出一副正经面孔来:“听名字仿佛跟绯姐她们姐妹是一个系列的,也是浅红色的意思吧?” 陆见微点头:“同族姐妹。不过胡在涂山狐姐妹里算是比较不务正业的一个,其他涂山狐大多数都读了高校,就业前景比较好,唯独她从小谈恋爱到大,没考上。” “还是个恋爱脑狐狸哈。” “所以才说不务正业。涂山狐的根脚在妖界也说的上不差了,不但三大没考上,连无类学院都不要她,恋爱脑不找对时候真是要把人害惨的!”陆见微面容严肃。 时缨立刻点头如捣蒜。 下一个清纯小白花女嘉宾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吴思敏,是无啟国民,平素爱好是美妆和直播,运营一个直播账号,算是博主吧。” 这种族听得时缨一愣:“无啟国民?好像耳熟。” “也是山海经中的,无啟国民,死后一百二十年会苏醒,相当于是不死的,也不入轮回。” “啊?这岂不是逆天了……”时缨下意识地用普通人的观点去看,死后会复苏,又不用进食,直接吃土,还不入轮回,这岂不逆天?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拥有极为漫长寿命且不用入轮回的一员,随即有些讪讪的闭了嘴。 “除此之外,就是……无啟国民并没有男女之分,因为也不需要生子传承后代。” 时缨立刻警觉:“阿这,女装大佬?” “也不算。无性别人吧。” 女嘉宾的介绍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她明显和其他人那种从容有余甚至比较自信的状态不太一样,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大家好,我是夏冉,是……小花仙。” “花妖就花妖,还说什么花仙啊。”时缨吐槽一句,又觉得她状态明显有异。 果然,下一秒她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了花环翅膀和仙女棒,尬笑着带上,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为难和勉强。 ? 时缨望向陆见微,却见他面沉如水,神色凝重道:“不对,她是人。” 第122章 妖界恋综3 “她很明显是真的人类,普通人。”陆见微面色极为难看,“不知道是被骗了还是被强迫了,竟然进入到妖界的综艺里头。” 时缨也立刻正色了起来。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这个女孩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怎么办,要不要介入一下?” 陆见微匆匆打了个电话:“把单身x地狱前面几期的内容发给我,尽快。” 然后对时缨道:“这件事很可能需要进入去解决,我们立刻回局里。” “诶老大?你等我给一下饭钱再来。”时缨一个没留神陆见微已经走出去,只好认了,大不了之后自己滴滴打豹再开通道回所里吧。 这一次时缨终于见到了店主,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斯文清隽,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薄薄一层镜片后面是好看的桃花眼,难得他那么漂亮的眼睛却没有被镜片挡住而失去了光彩,反而更添几分矜贵和优雅。 “怎么样,用得如何,我尊贵的客人?” 时缨忙笑道:“很好很好,我来结下账,局里有急事要回去。” “和陆局同桌的话,不用结账的。他有永久性s,直接从卡里扣就好了。” 时缨对完全陌生的人,倒不像对半熟不熟的人一般打怵,笑着赞道:“要我看,店主你要是去了那个节目,肯定比那几个男嘉宾抢手得多。” “唔,客人也看到了么,能讨客人的喜欢,也算这个节目发挥出了一些价值。” 时缨抬头,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精芒,心头掠过一丝凉意,突然顿悟。 “这个就是你刻意要我们看到的内容?” 店主笑了笑:“不过是尽到我的职责罢了。” 时缨恍然想起店主的线人身份,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倒是很意外,陆见微就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了,也没说别的,只说赶紧回局里。 时缨本以为还要滴滴打豹回传送点,没想到陆见微直接展开了自己的原身,回头对她道:“上来,我比较快。” 那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火凤,人间任何的语言似乎都形容不出这种惊人的美,时缨被美得失语,却也知道这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只是欲爬到凤背上,又有些踟蹰。 “有火……” “伤不了你的,放心。” 一声清越凤鸣,陆见微直冲云霄,虽说飞机也不是没坐过,这样露天的高空飞行,也确实是头一遭,时缨不由自主地抱住陆见微的脖颈,好在凤凰的脖颈极为修长,且人抱鸟显得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若换成人形,这可就是个极为亲密的举动了。 时缨也只能尽可能地不去想人形的事,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突然她想起了飞行许可证的事,正欲开口问,就听到陆见微心声已经传了过来:“有证,别怕。” 随即大鸟稳稳落地,比滴滴打豹快了三四倍不止。 赶回局里,胡绯已经把《单身x地狱》的前两集刻录在光盘里递给了陆见微,几人凑在一起看。 第一集还是差不多的开场,只不过嘉宾明显换了好几个,第一集的男嘉宾里没有河童,反而是有一个冉遗鱼原形的男嘉宾,只是后面没有出现过。女嘉宾里胡和吴思敏她都看见了,另一个女嘉宾却也不是后面的夏冉,是一个也很漂亮的女孩子。 “冉遗鱼……这个女孩好像也是人类……这对于饕餮来说应该都算美味食材吧……”胡绯嘀咕道,又问陆见微:“要不要我联系下胡问一下?” “一般来说这种节目组会收掉你自己的通讯工具的……”时缨按照人间界恋综的惯例,皱眉提醒道。 这个和后面不同的女嘉宾不像夏冉那么拘谨,很是开朗大方,介绍自己是狼人,并且随即就要掏包,对面的威廉姆斯·德拉库拉露出微妙的表情。 果然和“小花仙”夏冉一样,她从包里拿出一套毛茸茸的狼人服装,节目组却及时地出来打断,将他们引导入节目组的流程。 时缨看着看着,突然产生一种熟悉感,感觉这两个人类女嘉宾的情况仿佛和一个段子很类似。 ——你和狼人爱好者同好们线下聚会,所有人都在对月嗥叫并且变身成毛茸茸,而只有你在大家怪异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拿出一套狼人服时。 啊这,时缨忍不住脚趾抠地了。如果只是段子那还好,如果成了真实发生的事,那可就不止是社死这么简单,物理意义上的死亡也是很容易发生的! “老大!接到其他单位转过来的投诉,有市民投诉自己在电视节目上看到了血腥场面,并且还不能转台!” 敖冲拿着一份网上投诉进来,是通过公众号投诉的,理由那一栏正如敖冲所说,而下面的图片证据,是手机拍的电视节目内容。 里面被撕咬成两个半截,在地上拖行的,正是屏幕上开朗大方侃侃而谈的“狼人”。 第123章 妖界恋综4 情况更加糟糕了。 本来只在妖界自办的电视台和自有网络上播放的妖界恋综,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人间界的电视上。 时缨眉心狠狠一跳。 他们在妖界看到的正在播的节目应该是第三期没错,前两期的冉遗鱼男嘉宾和人类女嘉宾应该已经全数殒命,而现在的那个人类女嘉宾也是岌岌可危。 在这个时候让普通人看到了这个…… 时缨突然问:“这节目是直播,还是拍完制作之后才播的?” 陆见微连问都不用问:“目前妖界所有的综艺,都是录播,综艺节目中间会发生的意外事件太多,目前妖界的电视行业从业人员能力和素质暂时还不够及时处理直播的各种问题。” “不过因为妖界工作人员完全可以无视工作时间加班加点,录播比直播不会提前太久就是了。”胡绯补了一句,“我朋友就在空桑电视台上班,跟我说过录播的话基本当天就会剪辑,第二天就会播放。” 时缨面色惨白。 “那么,我们看到的那个‘小花仙’,已经在节目里度过了一天的时间了……今天或许在录第二期,又或许,已经……” 几人的心都是一沉。 “而我怀疑,节目选中下一个普通人的方式,就是让她看到这个节目……所以我们需要立刻找到这个投诉的人。” 时缨又补了一句,在场众人面色都不好看,一面是为节目里已经殒命或者正在危险之中的普通人女嘉宾担心,另一面也是感受到一种被挑衅的愤怒。 既然是录播,事后有剪辑的,那女嘉宾被从中间扯成两段在地上拖行的镜头就是刻意保留进去的了。 “联系到人,今天我们必须阻止第三个人进入节目。” 投诉人是一个年轻白领,高挑漂亮,一看便知,是恋综喜欢找的类型,无论人间或者妖界。 看见自己的网上投诉,竟然被好几个国家工作人员找上门,唐雪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也不知是重视自己这个投诉亲自上门处理了,还是上门查水表的,表情颇为拘谨。 投诉时留了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码,时缨他们自然先前就知道投诉人是女性,为了沟通方便,降低戒备心理,来的是时缨和胡绯。 “我也是害怕,当时换到那个台,突然遥控器就换不动了,怎么都是那一个节目,我看里面还有变装什么的,还以为是spy各种非人类的那种恋综,觉得挺新鲜,也就看下去了,谁知道后面居然出现了这么血腥的场面!”唐雪薇说起来,还是惊魂未定模样,先给自己解释一番表示自己不是故意找茬的那种人。 看对面是两个女性工作人员,对她言语也颇为客气亲和,也大胆了一些:“太过分了,就算是为了节目效果用了道具和特效,也不应该把这种血腥的场面放到电视上啊,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都不管吗?这种血腥场面,成年人看了都害怕,吓得我一宿没睡着觉,这要是被儿童看到了还得了?太过分了,整改!必须要求他们整改!还要道歉!这种画面制作出来播出来,给观众带来伤害,节目组必须公开道歉!” 时缨记录完唐雪薇的要求,又安抚道:“唐小姐您放心,这件事既然我们知道了,肯定会管到底,您先前反映的这个‘换到这个节目就换不了台的问题’,今天我们会跟您回家处理。” “诶?”唐雪薇摸不着头脑,“你们不是信访部门的吗?这个可能是我家那个电视的问题啦,我找房东或者找厂家修就行了。” 胡绯看了时缨一眼,两人暗自合计着是否把事情告诉唐雪薇,虽然会增加恐慌,但毕竟这件事没有唐雪薇的配合,也不会成功,她总归会知道真相的。 胡绯叹了口气,艰难道:“你真的觉得是电视的问题吗?就是说……完全没考虑过是其他的可能是吗?” 唐雪薇狐疑道:“什么?什么其他可能?” “就是……你有没有想过,鲜血可能不是道具或者特效,而你会换不了台可能只是因为……” 还没等说完,唐雪薇发出了一声堪比防空警报的尖叫,警惕地往后撤了两步,瞪眼道:“你们不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吗!为什么宣传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时缨无奈道:“唐小姐,小点声,我们的证件不是假的……但这件事没法不跟你说清楚啊……” 唐雪薇神经质地抓两把脸边的头发乱揉,闻言崩溃道:“果然这种事情又找上我了吗……我就说……不像演的……什么特效能做的那么真啊……死人了啊!” 看她痛苦的表情,时缨面露不忍,看来她也只是努力说服自己那只是特效,实际上心里多少还是清楚的。 “又?唐小姐先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唐雪薇崩溃地乱抓一阵,看着眼前两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好容易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边回忆边说道:“我八字轻,从小就容易招东西,这个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听说我小时候还被邻居家刚过世的长辈上身过,这个事我没印象,都是我妈和长辈们说的。” “后来发生的里面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两次吧。一次是我高中的时候,突然有一回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东西,身体不听使唤了,要学习学不了,从窗户跳出去,亏得教室是二层,没受太大的伤,然后家里请了人算了,把那东西送走了,我才消停下来,感觉身体又能听自己使唤了。” “还有一次比较吓人,也是跟着我爸妈去上坟,回来就感觉身上招了东西,一直用我的身体说些奇怪的话,我爸妈察觉不对,觉得应该就是孤魂野鬼,想不找人了烧点纸钱打发了。我爸太抠,买纸钱买少了,那野鬼反而生气,把我折腾的头疼得像要炸了似的,还朝他们嘿嘿嘿冷笑,然后还是我妈出去重新买了纸钱和金元宝,才勉强送走。” “这都是比较严重的,至于鬼压床这种,一年也得有个几回,我都没说了。” 第124章 妖界恋综5 这位唐小姐还是个招鬼的体质。 时缨掐算之法只是现学的,远远算不上精通,稍稍掐一下,也觉得这女孩生辰八字太阴了,是个被阴灵附身的好容器,难怪总招鬼惦记,就连现在这个妖界恐怖恋综也对她投来了青眼呢。 时缨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你下班后我们会跟着你回家。”一边给胡绯使了个眼色,胡绯很顺畅地理解了,出去联系陆见微。 唐雪薇泪眼朦胧:“同志,我可都靠你们了,你们看看人手够不够,能不能多几个,我怕那鬼太猛,真给我们都弄死啊!” 时缨哭笑不得,只得又承诺一遍自己一定会优先保她,唐雪薇仍是心神不宁,时缨见她这样,觉得与其在单位提心吊胆,不如自己直接陪她回家,以公安配合调查为由帮唐雪薇请了假。 不多时,胡绯也回来了:“老大说这次的事他亲自跟进,让我回去暂时主持大局,你和老大需要做好要在综艺里待一段时间的准备。” “好。”时缨应声,又转而安抚唐雪薇,“我们头儿会亲自处理你这件事,事件级别可不低了,他很厉害的。” 唐雪薇泪眼汪汪地答应,手里死死拽着时缨不撒手。 时缨陪她回到家,说是家,其实外地女孩儿,做的工作薪水也不算顶高的,哪有自己的房子,都是出租屋,不过唐雪薇显然是个过日子人,尽管房间不算很大,也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软装的装饰挂画、布艺的各种罩子垫子,显然是下了些心思布置的。 唐雪薇给她倒了杯水,客气道:“警官您坐吧,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时缨听她说了半天话,感觉口音倒和郑一峰有一种微妙相似,问道:“你是东北哪里人?” 女孩一愣,反而顺着打开了话匣子,聊起自己老家的事。 时缨跟唐雪薇聊天,也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焦虑心情,别说她在妖界也是有执法权的工作人员,妖魔鬼怪轻易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单说拼武力,除了那个饕餮她不确定是否自己赢面大,其他几个在她手底下应该都是不堪一击的样子货,饕餮她也可以开大先拴着等援军过来,故而时缨内心其实并不慌张。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现在已经在节目里的人类女嘉宾,倘若能救回来,自然是要拼一把的,只担心她此刻已遭毒手。 突然,电视“哔”的一声自己开了,唐雪薇吓得一颤,恨不能将整个身体都藏到时缨身后,手脚并用地抱住时缨:“警官!警官!它开了!它自己开了!” 时缨手忙脚乱地把唐雪薇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无奈安抚道:“我还在这,能出什么事,它开了我正好看看进度,别害怕。” “你那个头儿呢?你不是说你们头儿也要管吗呜呜呜,救命,你们可一定得救我啊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呜呜呜呜……”唐雪薇先前便是表面上还能谈笑风生,实际上神经已经脆弱到不行,稍微一点的刺激都会让她草木皆兵,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时缨无奈之下干脆把她搂在怀里,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这个受害人是个女孩儿。 几乎同时,唐雪薇家的窗子玻璃就像熔化了一样缓缓流动起来,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出口,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当然是陆见微。 他一进屋就看到时缨抱着当事人,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和危险性,当事人有这种表现也实属正常,不如说他甚至有些庆幸被抱住的是时缨。 不是他自己。 否则他应该也会挺尴尬的。 时缨看见他来,抽空道:“老大,目前电视里更新的还是只到我们在妖界看到的部分,人间界的进度应当是比妖界慢一些。” 唐雪薇从时缨怀里抬起头,听见她喊来人“老大”,又见来人,虽然逆着光,仍能看出他俊美得不似人类,反而愣神了。 “你们单位颜值这么高的吗?你和下午的另一个工作人员都是大大大美女,你老大也帅得吓人……” 时缨喷笑:“你这什么奇怪的关注点啊……还有‘帅的吓人’是什么形容?” 唐雪薇不好意思起来,从时缨身上下来了,时缨补充道:“目前当事人情绪应当是稳定了。” 随即窗子又出现了金色漩涡状出口,缘觉捻着佛珠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满脸不情不愿的敖冲。 “你们两个在此处保护当事人,防止我们进去之后节目对当事人再次下手。”陆见微嘱咐道,又转向时缨,“你跟我进去一趟,我们需要伪装成新来的男女嘉宾,因此并不认识,这是我们现在的资料,你准备一下,我们随时进去。” 时缨拿到手,是唐雪薇本人的简历,除了姓名年龄籍贯这些,工作经历也写得十分详细。 唐雪薇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工作投的简历,怎么到这里了,你要扮演我吗?那你不会有危险吧?” 时缨笑笑:“不至于,自保我还是绰绰有余。既然是你本人在这,不然你亲自跟我说一下吧,扮演你需要注意一些什么?” 唐雪薇果然一板一眼地自我介绍起来,可能是因为这份工作简历的关系,竟然有些像面试。 时缨无奈出口打断:“咱说点别的,这是个恋综,你要说你对什么感兴趣,爱好是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嘉宾,有什么雷点之类的,才比较像样儿。我需要知道的也是这些,你的工作履历啥的,恋综用不到啊。” “爱好?我没啥爱好啊……啊!我可能是因为这个体质的原因吧,就也体会过几次那种东西上身的感觉嘛,所以我挺信这些东西的,虽然害怕,有时候也会看看这一类的故事啊,小说什么的,然后就是喜欢宅在家看电影,做手工,这些罩子都是我亲自拿钩针钩出来的……” 东北人一旦找对了方向,话匣子一打开有点收不住,时缨被灌了两耳朵的爱好,好歹也算是了解了。 恋综还没有把唐雪薇吸进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好事,它或许表明,上一任人类女嘉宾还活着,不过时缨和陆见微不打算等了,陆见微手中结印,口中念起咒语。 时缨顿时感到一股天旋地转的吸力,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是清醒状态,这种被吸进副本的感觉格外明显,甚至比古滇国那个幻境都明显。 流离旋转中,她感觉到有人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嘱咐道:“那个饕餮有点危险,你不要动他,如果不知道怎么办,就选我。” 第125章 妖界恋综6 那种晕眩感持续的时间不长,时缨也只来得及听清这一句话。 耳边兜着风声,两人被直接空投到了一个制作间,看起来像是节目的幕后制作团队。 所有人都忙得很,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几个头戴耳机的专心致志盯着屏幕,还没人注意到新来了两个嘉宾。 “老蔡,你盯一下饕餮那边,它不是爱吃吗?怎么这会儿和河童battle起来了,看着像要把河童生撕了似的!” 几人都有些心焦,反而给了时缨便利,她装着柔弱人类少女的模样,惊叫道:“天呐!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个真正的柔弱人类少女,以往的25年里她都没有说出过这样听起来柔弱又天真的话,现在她一个能打这个制作团队一群,反而演起来了。 时缨表情稍微扭曲了一瞬,她果然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造作了,但还是努力控制在正常范围,尽心尽力演好一个受了惊吓的柔弱人类。 忙着指挥现场工作人员隔开男嘉宾们的工作人员都快喊破嗓子了,只是效果不明显,现场工作人员并不是那么听指挥。 真能哔哔,有能耐你上,你看你直面一个高等级凶兽如饕餮这种的,你腿软不软! 河童的性命显然不能让现场的工作人员足够重视,至少不可能排在他们自己的性命之前。 此时忙活得焦头烂额的一众人也顾不上新来的嘉宾,只是敷衍道:“你很幸运,被我们的恋爱综艺选中了,进行一些新奇的体验。” 然后对着对讲机吼了一句:“狗东西!”又转头和旁边商量:“新人来了直接送过去吧,至少把他们的注意力先转移一下,再这样下去饕餮大发狂性把其他人都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一个人也啐了一口,骂道:“真是脑子穿刺才能干出这种蠢事,搞个饕餮过来,看着逼格很高的样子,根本控制不住,说是现场有工作人员,有安保,饕餮闹腾起来,谁敢上?谁的命不是命?” 从这个恋综的风格来看,这个工作人员能说出这句话也怪滑稽的。工作人员的命也是命,这没错,那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还不是被他们随意选进一个如此危险的地方当看点噱头,随意消耗掉? 旁边立刻有劝他的人:“可不敢胡说,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终于有个人分神注意到新来的一男一女,虽然也奇怪为什么妖族男不是从妖族正常的通道进来,反而是跟着人族女从外面被吸取进来,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 这人打眼一看,先是被美颜晃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怔神儿,然后才拍了一下大腿。 “这次的嘉宾谁选的!给我出来挨亲!这形象!这气质!绝了啊,收视率肯定会涨!” 他围着陆见微转了两圈,对他稍显冷淡锐利的神情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更加赞叹:“这范儿多正!说不定播出去了比那个饕餮人气还高!” 其实陆见微因为做了特案的副局,在妖界威名远扬,总不可能用本相参加这个节目,那不是一眼便被认出来了,于是稍稍幻化了一下,现在的模样与他本尊相比,只是神似而形不似,要黯淡个几分。但哪怕刻意收敛了威压和气势,也减淡二三分容貌,也毕竟还是俊美得有些超限。 “这个人族女嘉宾也是不输妖族诶!”一个手里提着工具箱的女性工作人员看着时缨简直是两眼放光:“美丽的小姐,请跟我过来化妆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最美的模样!你简直就是为了这个综艺而生的!” 这工作人员应该是个化妆师,说话有点太夸张了,时缨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一瞬间甚至感觉连她自己装小白花都显得没那么恶心了。 时缨在作为普通人的那25年里,本就经常因美貌在学校出名,如今为了遮掩身份,她利用法术稍微变换了一下面容,让自己显得更娇弱清纯一些。 这会儿坐在妆镜前,被化妆师一番摆弄,愈发显出灵巧袅娜来,似清波上乍开的一枝带露芙蓉,盈盈随着风波轻颤,娇柔清丽,风姿楚楚,虽说不是她的本相,倒也十分令人满意了。 看着镜子里远比自己本相显得纤弱的形象,她再装起小白花来完全没了心理负担,故意软着些嗓音小声地问:“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呀?我只是在家看个电视,突然就到了这里,我心里好慌——” 化妆师手上动作丝毫未停,帮她在下眼睑轻轻妆点上几颗细碎水钻,让她看起来有一种泪盈于睫,泫然欲泣的效果,更添几分柔弱到近乎破碎的娇美。 “就是谈恋爱的节目呀。”化妆师语气倒是很耐心温柔,“你们不是也玩那种乙女游戏吗?我记得里面的男主人公有很多个,也不完全都是人类对吧?其实妖族男性比起人类更有不少优点呢!比如长得很好看,远远不是人类男性能达到的水准。又比如身怀法力,日常的家务啊这些完全可以用法术代劳,很香的我给你说!就算是早几年,应该也看过那个都教授吧?当年很火的嘛!你就当这是一次圆梦之旅,里面可真的都是高质量妖族男性,不比都教授差!你就放开了玩,放开了去表达自己,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的,只有快乐!” 话语里的蛊惑意味相当的明显,时缨内心冷笑起来,表面却仍是一派甜美乖巧模样,乖乖点了点头:“好的姐姐,我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啊?” 化妆师已经完成了妆容,开始给她梳头发了,闻言,拿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帮她梳理长发:“节目结束了,自然就会离开了,说不定还会收获爱情哦!” 时缨内心白眼翻得上天,我信你个鬼,在这里用“恋爱”、“高质量男性”糊弄不知事的小姑娘呢?危险性你是一点不提啊?这会儿如果在这的不是时缨自己,也不是亲眼看到第一个女嘉宾死亡场面的唐雪薇,而是一个真的不知情的新女嘉宾,保不齐真的被说动了,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梦幻的玛丽苏小说里呢! 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深情大妖,多半是享受完你的美貌和柔顺,再享受你的血肉,主打一个从精神到肉体绝对占有,肥水绝对流不回本来的田。 第126章 妖界恋综7 时缨想起那两个分别说自己是“狼人”、“小花仙”的人族女嘉宾,又刻意装作有些小自卑小失落的模样:“可是……” “怎么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要怎么让那些神奇的大妖对我动心呢?这根本不可能吧,看上平平无奇的我之类的,根本不会发生的吧?我这样柔弱渺小不堪的人类,根本配不上那些……” 实际上时缨在内心疯狂吐槽:“老子绝配顶配天仙配,配那几个奇形怪状还不是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 她听到陆见微的心声,对她说了一句:“当然。”伴随着一声轻笑,听起来他似乎心情还挺愉悦。 现实中,化妆师姐姐也笑了,意味深长道:“所以呀,你要伪装你自己的身份,先说自己是其他妖族。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了,你这么美,又这么招人喜欢,他们怎么会不动心呢?” 化妆师的眼中满是鼓励赞赏,时缨却从里面捕捉到一丝的蛊惑意味,显然,前面两个女嘉宾,应该也是这样被骗的。 “狼人”女孩,应该是听说了节目里的男嘉宾有吸血鬼吧。不知道是不是对吸血鬼和狼人的影视剧作品有些情有独钟,选择了这个身份。 “小花仙”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状况,她如今似乎暂时还安全,还是等之后接触到再说吧。 “那……”时缨咬唇,作出一副为难神色来,“我应该说我是什么,比较能够引起大家的注意呢?” 化妆师姐姐盯着她现在这张脸仔细端详一阵,眼中是满满的欣赏和歆羡:“小鹿怎么样,我觉得你就像丛林里的小鹿,那样的天真、纯洁、无辜。” 倘若她真的是一个被骗到这里还要傻乎乎的去和所谓的“妖族优质男”恋爱的人类少女,可就真的称得上是“天真、纯洁、无辜”了。 可惜她不是,时缨内心冷笑连连,光说丛林里的小鹿美丽纯洁,丛林里还有它的捕猎者你是一个字不提是吧? 丛林里的小鹿,何尝不是一种隐喻呢?这些莫名其妙被绑到异世界恋综的女孩儿,就像误入危机四伏丛林里的小鹿,懵懂无知,暗地里被几头捕猎者盯着流口水,最后惨死在里面,也不过是给捕猎者饱餐一顿,看客们增添一点刺激罢了。 时缨暗自在内心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想办法端了这个破节目,从策划到执行的所有人,一个也别想跑! 很快,各自被拉去收拾打扮的两人被送上了飞机,空投到恶魔岛。 其实目前还没有进行到男女生互选的环节,只是因为几个男嘉宾之间出奇的不对付,陶望飞甚至把言语冲突直接升级为了肢体冲突,和河童干了一架。 呃,说干一架也不准确,河童在日本妖怪体系里都算低阶的,到了中国连个水猴子都打不过,更何况强它千百倍的饕餮,应该说是河童单方面被摁地爆锤一顿,被打的憋屈极了。 “呸!普信男,真下头!”两人伴随着猎猎风声降落的时候,正听见饕餮陶望飞啐了河童一口。 原来河童这种东西,因为个头小,大约只有一米左右,又常年躲在河水里,多半时候比地平线还低一些,很方便偷窥河岸上女性的裙底。 很多河童都有这种毛病,它们习惯成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便是不提别的,单说河童这个外貌,无人问津便也很正常,几个女嘉宾都不大待见它,但它多少对自己也比较自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根本不在意女性的态度,自顾自地往前凑。 刚刚就是差点直接凑进女嘉宾的裙子里,当事女嘉宾是吴思敏,被吓得惊声尖叫,把陶望飞吵醒了,这才被陶望飞抓去揍了一顿。 河童被揍一顿,脑袋上顶了好几个大包,原本就像个膨大的青蛙,这会儿多了几个大包,更像癞蛤蟆了。 引导流程的主持人领着两人走近,跟其他嘉宾介绍道:“因为节目组安排临时出了问题,我们的新嘉宾提前到了,不如大家就认识一下?” 然后轻推时缨胳膊:“女士优先,小姐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时缨努力作出一副开朗纯真的语气:“大家好,我是唐雪薇,是一只小鹿!” 陶望飞突然猛咳起来,引得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从时缨身上转到他身上,方才摆摆手:“我没事,继续。” “我平时喜欢插花、烹茶,做一些小手工,我很渴望真爱,希望能遇到谈得来的男嘉宾!” 时缨努力瞪大了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装出一副对男嘉宾都很感兴趣的模样来,吸血鬼和老僵尸都听着有些意动,主动向她介绍了自己,老僵尸还突出点了一句“喜欢女红好的女孩子”。 时缨在心里冷漠地呸来呸去,面上却努力保持了甜美微笑。 然后是陆见微自我介绍的环节:“陆祈年,凤凰属,种族是鹓鶵。” 完全没介绍其他的内容,但涂山美狐的一双媚眼还是向他抛去了秋波,吴思敏虽然胆小又怯弱,还是忍不住多盯了他好几眼。 女士们矜持着,男嘉宾又对同为男性的陆见微没多大兴趣,倒是陶望飞闻言竟然稍微精神了些,把陆见微从上到下眼神扫射了一遍。 “我叫陶望飞,饕餮族。我妈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饕餮一族,无所不吃,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几乎吃了个遍,唯独天上飞的,我们毕竟不是原生会飞的妖兽,有时候捕捉不及,是她妖生的一大遗憾。” “给我取名望飞,就是希望我能把飞行的动物、妖兽尝个遍的意思。” 陶望飞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盯住了陆见微,空气中似乎有冷兵器交锋擦出的火花一般。 第127章 妖界恋综8 新嘉宾甫一登场,空气中就已经隐隐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了,临时负责cue流程的主持人也没多待,把人送到了就火速离场,叫都叫不住。 一个饕餮,一个鹓鶵,这么一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位主持人的恐慌,只是他逃走的样子多少有那么一些狼狈,时缨默默鄙视之,敢找凶兽来给恋综做噱头,却没胆子直面,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不但控场控不住,甚至根本没有控场的打算,放嘉宾自生自灭。 这算什么节目组。 不过其实他们撤早了,陆见微情绪控制能力很好,并没有当场和饕餮打起来,闻言只是淡淡回了句:“哦?那你们要好好练习御气啊。” 放在平时听起来也就是普通的一句话,在此时竟然显得有些阴阳怪气,虽然时缨怀疑陆见微根本没有阴阳人的功能。 陶望飞也不穷追猛打,耸耸肩:“或许吧。”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地狱岛,时缨先前对这一类恋综没什么了解,人间界的原版火的时候,她也只是刷到过一些对里面最火那个女嘉宾的穿搭妆容解析而已,是直到上了岛才发现的。 人间界的地狱岛实际上只是现代化程度低一点,需要住帐篷,食材是节目组买好了藏在岛上嘉宾自己找,自己负责做饭这之类的而已,基本上嘉宾自己动手,也还是能勉强果腹。 而到了妖界,条件明显恶劣多了。妖界的恶魔岛也是特意选出来的一座岛屿,没怎么赶上妖界现代化建设的步伐,基本保持着比较原始的状态,风景秀丽,物产也尚算丰富。比起人间界好歹是靠任务赢取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妖界版明显在难度上做了提升,选择了让嘉宾自主打猎。 时缨的人设是“因为恋爱脑伪装成小鹿妖但实际上只是个普通凡人的柔弱人类”,虽然身负一身妖力,但既不能使用,又要谨慎小心着不要暴露,索性和吴思敏、“小花仙”许怡一起抱团。 吴思敏作为无啟国民,古代时曾因不死之秘而遭追杀,无啟民虽然能死而复生,也必须是没死透才行,且必须埋于土中一百二十年,不能是曝尸荒野,她能一枝独秀地苟到现在,可见其苟命功力的深厚了。许怡虽然只是普通人族,但有一种莫名的谨慎,而且看起来对男嘉宾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反而一直对吴思敏和胡有一些讨好。 时缨顺畅无比地加入了女嘉宾抱团,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吹涂山狐的彩虹屁。 仗着事先知道胡没去人间界上过大学,时缨料定她是个没离开过妖界的土包子狐,各种人间界的谐音梗,土味情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类似于什么“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你知道什么酒最厉害,让人沉醉吗?和你的天长地久”,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出来,男女嘉宾们看时缨的眼神也逐渐怪异。 清朝老僵尸和河童多半是没得到美女关注反而看着美女对另一个美女献殷勤的恼怒,饕餮的表情比先前更怪了,好像憋着点什么说不出来一样,就连陆见微也忍不住心声传话:“别秀了,控制一下,我现在脚趾抓地。” 时缨元气满满回了一句:“那你帮我抠个魔仙堡出来,我要住。” 任务给的很空泛,多半是打猎到今天要用的食材或者加固帐篷,每个人都有份,时缨便老老实实装着不擅长捕猎,跟着去加固帐篷。 男嘉宾里本来饕餮对吃饭最积极,吸血鬼和老僵尸不说是毫无用处吧,至少是作用不大,而河童…… 河童这种妖怪吧,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丑才遭嫌弃的。这种原产日本的妖怪,有鸟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体及乌龟的壳,如同多种动物的综合体,当然这并不是它什么都不做也会遭人嫌弃的根源。 它的问题出在遍布满身的粘液和浑身散发的腥臭味上,光是站在那不动,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了。没人肯要它弄回来的食材,哪怕它水下行动最为便利,且擅长捉鱼,也没人愿意要它捉上来的鱼虾。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装后的小白花时缨戳中了它的审美点,它开始积极表现起自己了。 一个猛子扎到附近的海水里,溅起的浪花宛如炸鱼,还仿佛带着河童身上那股腥臭味,这样努力的河童可谓越努力越心酸,得到了在场众人五味杂陈的眼神,和饕餮显然很看不上的巨大白眼一个。 饕餮陶望飞冷冷道:“愿意跟我去树林里捕猎的跟上来。” 涂山狐默默出列,她是不怕饕餮突然把她吃了的,因为第一次在节目见面的时候,饕餮就很嫌弃地打量了她一眼,很认真地说了句:“涂山狐品种不行,一股怪味,没有青丘狐好吃。” 涂山狐胡:?你礼貌吗? 不过也是说明他如果不出大意外,应该不会对自己动手,狐狐安慰自己,好歹是安全的。 而吸血鬼虽然在华夏境内作用不大,好歹碰上了反抗能力不强的小型动物,还是可以咬死的,也去了林子边缘地带,出了事方便尽快逃回来。 时缨想着,先前看节目也没看到“狼人”死因究竟为何,说不定不是这几个妖修的问题,而是林子里出了危险,便也想着去林子里悄悄探寻一番,但她现在的人设是毫无武力的柔弱人类少女诶…… 看着留在原地满脸写着“弱小”、“无助”、“可怜”、“开摆”的吴思敏和许怡,时缨思前想后,扬起一个堪称纯真又阳光的甜美微笑。 “不然我也去林子那边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之类的。” 起身正要走,被吴思敏一把薅住。 “你疯了,你跟他们凑什么热闹!” 吴思敏死死拽着时缨的手,看了眼男嘉宾们离得很远,咬牙低声道:“我看出来了你俩都是人,你们在这里根本什么都打不过!这里林子里的兔子都能给你俩踹出好几十米!别去凑热闹,狐狐姐会给我们带吃的,不会饿死我们,你俩就不要往林子那边钻,那边邪性得很,知道了没有!” 许怡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第128章 妖界恋综9 时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吴思敏打断:“我知道,你们在化妆间估计听那个死鸟说了些什么,把这里想得很好,这种想法太天真也太危险了,尽快抛弃掉!这几个男的都不可靠,无论是饕餮还是吸血鬼,那不都是以人族为食的吗!先前这里已经死了一个女嘉宾了,我和狐姐会尽量保住你们,但你们作死我可就没办法,知不知道?” 这话是主要说的时缨了,许怡还是乖巧回答:“我知道的敏敏。” 时缨听到她说起前面那个死了的女嘉宾,立刻起了探询之意,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模样,瞪着一双大眼,真如风中瑟瑟摇曳的一朵小百合一般,低声问道:“什么?死了女嘉宾?!怎么会?他们说很安全的呀!” 吴思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把两人索性直接拉进帐篷:“你们来之前这里还有另一个人族女嘉宾,就是在进入林子没多久之后,就死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扯两半,特别恐怖!不管你们之前听节目组说了些什么鬼话,这会儿最好都忘掉,我们4个抱团,想办法出去,girls help girls。那几个男的也不要信,谁知道杀了辛倩的是不是那几个男的中的哪一个呢!” 时缨脸色煞白,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眼中沁出泪水:“什么……他们说只是谈个恋爱……很轻松的……” 吴思敏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必须尽快打消掉新人的盲目乐观,闻言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当时受了骗……胡姐没说,她应该也是被骗来的,这个节目就是个大坑!” “他们怎么骗你的?也是说这里都是妖界优质男性,只要谈谈恋爱互相相处一下,很轻松,这样的话吗?” 吴思敏叹口气:“不,比这更糟糕,我睡了一百多年,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们把我挖出来,我活了,就承诺说会给我安排个包吃住、有薪水拿的工作。我稀里糊涂就被骗进来了,发现是这种情况的时候早已经来不及了。” 越说越来气的吴思敏还是忍不住捶地:“真t有他们的,知道我是土包子好骗了他们可真是一点也不遮掩啊!我是进了组,偷偷听到别的工作人员说,才知道现在的工作还要交五险一金才是正经工作!他们只说每个月给我一百块!我以为是一百块大洋,还说挺多啊,结果现在的一百块连厕纸都买不到几卷!” …… 时缨不禁为这位无啟国民心酸起来,好家伙,真是什么离谱遭遇都有,老古董清朝人一觉醒来变天了直接遭遇招聘诈骗,谁听了不掬一把辛酸泪。 “太惨了敏姐,太惨了。”时缨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同情地拍拍她肩。 吴思敏抹了一把被气出来的泪水,继续道:“我在这里呆了两天了,除了林子危险,还有这么几点要记下。” “岛上有潜行夜叉,我跟你们说不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简单的来说就是魔物创造的一种低阶魔物,这里的潜行夜叉是有致幻性的,如果你看到了和正常认知不太相符的东西,需要立刻远离,那很可能说明附近有潜行夜叉在等你上钩。” “饕餮你们别看他长得好看,那东西什么都吃,饿急了把我们一口一个也不是没可能,尽量不要接近。吸血鬼同理,他把我们血吸了,他能饱,我们会死。” “鹓鶵属于瑞兽,暂时不知道他性情,但多半可信,胡姐会找机会和他套近乎,如果能让他跟我们站一边,就不用很怕其他几个了,” “等下胡姐拿回来食物,你们俩不用管我们,就先吃,好不好吃就别管了,填饱肚子。” “那你们怎么办?” “胡姐是有修为的妖兽,一顿两顿不吃不会怎么样。我不用吃人类食物,吃土就行。” 说着,吴思敏拿出了一个尺寸很迷你的小锄头,对她俩说:“往后稍稍,我挖点土吃。” 时缨虽然已经知道了无啟国民的习性,亲眼看见仍然颇觉新奇,忍不住紧紧盯着她挖土吃土。 正在这时,帐篷外有脚步声过来,随即响起的是陆见微的声音:“唐雪薇在里面吗,出来一下。” 几人都是一惊,吴思敏惊喜道:“他喊你诶,难道你和他有什么交情吗?” 时缨内心想着那当然有交情了我们同事诶,但表面上歪头装无辜:“我不知道诶。之前我被拉进来是和他一起进来的,但都没说过话。” 吴思敏更是大喜:“那难道他看上了你?如果这样那就更好办了!”忙忙推着时缨出去。 陆见微现在用的这张脸让时缨并不是那么熟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表情显得有些怪怪的。 见到时缨出来,他邀请道:“要和我一起去那边林子看看吗?没什么危险,我会保护你。” 时缨虽然也觉得有些怪,不是说好装作不认识吗,但也觉得会不会是陆见微想找自己交流下情报,身后吴思敏希冀的眼神和暗自推了她两下的动作也在告诉她,别不识好歹啊快跟上去,把他拉进我们的阵营! 时缨便跟在陆见微身后,向林子的边缘地带走去。 她存了个心眼,不想被另外几个男嘉宾发现他们认识的事情,毕竟她还想跟其他嘉宾套套近乎把先前辛倩死亡的事情弄清楚,不好一开始就直接和陆见微绑定了,便稍微在两人之间留了点距离。 陆见微走在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变换了容貌的原因,就连背影看着也怪陌生的,时缨心下暗暗起疑,稍稍弯腰,装作捡果子模样,暗自观察他的脚底。 这人走路姿势乍一看没什么不对,可是弯下腰仔细的看,却会看到他脚跟一直是悬着的,没有着地。 第129章 妖界恋综10 时缨忽然也勾起一个笑容来。 果然,暗戳戳搞事才是这些魔物的一贯做法。 一抬头,突然见到陆祈年那张脸出现在她正上方,两人离得极近,时缨佯装吓了一跳的样子,将身子迅速后撤两步,用那副虽然她觉得矫揉造作但不得不说最近已经用习惯了的娇怯嗓音问道:“陆先生,这是做什么?” 语气天真得像一只根本不知道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刀的待宰羔羊。 “没什么,看你突然不走了。林子里挺危险的,你要跟紧我。” 时缨立刻甜甜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向陆祈年作出一个类似于捧心的动作:“陆先生先前介绍自己是鹓鶵,我也多少知道一点,是很帅气的神鸟呢!能不能让我看看?” 时缨努力拿捏着娇羞+花痴的语气,自己说完都快把自己恶心吐了,只是这个表情似乎很好地取悦到了陆祈年——或者我们干脆说的直白一点,假扮陆见微假扮的鹓鶵的另一个鬼怪。 还真是千层马甲。 陆祈年面上现出一丝矜持的自得,刻意压住了语气,显得有些严肃:“你既然是鹿妖,应该知道妖界的规矩,我的妖身自然也不能随便显露出来,除非……” 时缨努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故作懵懂道:“除非什么?” 陆祈年微微沉下脸:“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些明明是妖界通行的规则吧?” 时缨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跟前:“我一直心仪陆先生……所以有些话我不妨和您直说吧。” 陆祈年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几分好奇神色,时缨从他的表情里甚至解读出了一种迫不及待。 想来这个鬼怪也早就看出自己不是妖族了,只是他们的信息也不是最准确的,丝毫不知自己和陆见微原本的身份,这一点让时缨也颇为安心。 “我其实……不是妖兽……连普通的妖兽都不是,是人族。” 陆祈年闻言,轻微挑了挑眉:“我看得出,你没有修为,不过我想,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应该不会是完全的人族吧……人族生活的环境污浊,很难生长出这样的美人。” 时缨小心地拿捏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又面露一抹难色:“陆先生,这件事能否为我保密呢?我真的很怕融入不进集体当中,而且如果只说我是普通人族的话……怕大家对我没有兴趣……像胡姐,是涂山狐,就很神秘很引人瞩目吧……像我这样普通的人类,有谁会向我投来眼光呢?” 看见这张美人面上露出几分自悲自怜来,陆祈年的笑容反而加深了:“怎么会呢?你这样就很好,我不喜欢那么强势的女人。” 时缨内心忍不住啐了一口:真够普信的,哪个在乎你喜欢啥样的。 突然收到了陆见微久违的心声联络:“你在哪里,你跟人进林子了吗?” “对,跟一个普信男鬼怪。它看出了我不是妖,不过对你我的关系一无所知,装成你的样子来找我的。” “说它普信吧,也知道自己的本相不如你的,要装成你来找我;说它不普信吧,还怪把自己当回事。” 陆见微沉默了会儿,问道:“能确定身份么?” 时缨一边跟在“陆祈年”身后往林子中间走,一边心中回消息:“八成是那个吸血鬼,老僵尸和河童概率不大。” “理由?” “你没玩过剧本杀吗?”时缨内心发出疑问,又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玩剧本杀,里面有一个外国来的,从没在国内露过面,他就很可能是故事中先前的人假扮的,是凶手的几率也暴涨30。这差不多的道理啊。” “吸血鬼攻击力尚可,外貌不像老僵尸或者河童那样一言难尽,又是从境外来的,很难让人想到,和境内的本土魔物有牵扯吧。如果你是魔物,你要在一群嘉宾里放一个钉子,你选他还是选河童?” 两人心声沟通着,时缨注意到,她仿佛已经被“陆祈年”带到了林子的深处。 不再是林子外圈那种树木之间间距很大,看上去颇为疏阔的景象,林子的深处,乔木、灌木,几乎连成一片,隐隐像是有瘴气在其中氤氲着,让人看着甚至有种胸闷喘不上气的错觉。 时缨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娇弱无助的惶恐:“陆先生……” “不要叫我陆先生。” “陆祈年”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你看看我是谁?” 那张显然是东方人的俊美面孔逐渐如同橡皮泥一样变形,露出了本来相貌。 那张欧化的脸孔,正是时缨心中猜测的那个人,他深邃的五官此刻显得分外阴沉:“唐小姐,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时缨惶然摇头,似乎不明白目前的状况,退后两步,喃喃道:“怎么会?方才明明是陆先生,怎么又变成了……德拉库拉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呀?” 吸血鬼未料这个人类女孩竟然也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本来很恼怒自己没有能得到什么特殊优待,几个女嘉宾的眼神都瞄着陆祈年的,所以哪怕他现在不饿,也不需要再汲取什么力量,他还是打算对这个女孩下手,把她转化成自己的血仆。 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成为血仆之后,她就是自己放在其他嘉宾里的另一只眼睛,女嘉宾,甚至对这个美丽人族女孩有兴趣的其他男嘉宾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故而决定虽然做的有些仓促,但吸血鬼却没什么改变的想法,只是又露出一个他自己认为很绅士和善,但在时缨眼里看着狰狞且有些猥琐的笑容。 “好女孩,这只会让你痛苦一小下……相信我,很快就会不痛了,而你将和我一样获得永生!” 话音还没落,他就以一种类似狂暴也收一样的姿态向时缨扑来,时缨惊声尖叫,动作却是十分敏捷地一闪。 吸血鬼一击未中,眼中骤现阴狠之色,单边嘴角挑起一抹邪佞。 “不乖哦——作为我的猎物,你只能乖乖任由我主宰。” 时缨实在忍不住了,这吸血鬼是从古早霸总文里学的话术吧? 偷瞄一下周围没人,时缨果断展开特域,吸血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五花大绑架在六角高台之上,几道天雷绕在他周身,似乎随时打算给他一下。 第130章 妖界恋综11 威廉姆斯·德拉库拉志在必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 他顾不上控制情绪,恼怒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在做什么?!” 时缨稍微动了动念头,旁边小指粗的小闪电直接劈在这洋鬼子的身上,疼的他嚎叫一声,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时缨内心啧啧:果然不是我国那些根基深厚的大妖,庄硚被劈了多少道天雷,几乎毫发无损,还是老大动手才将它诛灭,这洋鬼子区区一根小指头细的电流,已经哭爹喊娘了。” “抓到了?”陆见微的心声传来。 “嗯,我开特域了,打算审他一审。” “好,我引走其他人,给你留时间。” 两人分工明确,直接开始开展工作,时缨打开自己的五感仔细注意着附近声响,也没听到什么,心中放心,索性先骂这普信洋鬼子一顿。 被晾在高台上时不时被雷小劈一下的吸血鬼早已恼怒,但强度位阶相差过多,根本逃不出去,索性摆烂瘫在台子上,只可惜他现在已经被神力五花大绑,把自己瘫在台上,看起来也像一个捆的很紧的粽子。 “我说真的,你犯罪我就先不说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土啊!”时缨忍无可忍道,“什么玩意儿‘你不乖’,什么玩意儿‘猎物只能任我主宰,你尬的你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知道不!你是从啥霸道总裁爱上我里抄的台词啊?知不知道这玩意儿过时了!知不知道?!” 吸血鬼的胸膛一起一伏,显然被抓以及台词被吐槽土这两件事,给他的冲击很大,他忍不住出言辩驳:“胡说!明明很火的!我是专门看了好几本进修……” 时缨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居然还是专门进修的……让人十分难评。 当然了,一旦开始审问,她的态度反而冷静专业了起来,不顾吸血鬼的咆哮质问,秉持着“问了不说就来个雷”的高压政策,打的吸血鬼呼天抢地,整只鬼都被电的外焦里嫩的。 又是魔物活动的痕迹…… ,时缨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确认了直接杀死“狼人”辛倩的凶手就是这个外来吸血鬼,心情反而又沉重了几分。 接连几起案件了,里面都有魔物活动的痕迹,魔物在华夏大地上未免太活跃了。 而且因为大部分他们赶到的现场,始作俑魔早已经撤离,留下的大多是被视作棋子的,不说他们骨头硬不硬,单说他们本身知道的东西就不多,哪怕都老实交代了,对他们帮助也不大。 他们甚至无法确认是不是同一个魔,但无论是不是同一个魔,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都是天魔,就说明现在人间界的这个天魔分身已经相当成气候了,同时在不同地点布了无数疑阵,不知道在掩盖它的什么勾当。如果不都是天魔所做,虽然说明天魔的规模还没到那个程度,也说明了人间界同时还有其他有作乱能力的魔现世。 高台上被审讯的吸血鬼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被天雷劈的奄奄一息,时缨撤了特域,没管他,反而是反手给了他一记记忆消除大法。 消除记忆的同时将它打晕在地。 此处瘴气弥漫,又妖迹罕至,本就是极容易聚阴成魔之地,附近又有潜行夜叉的埋伏,“唐雪薇”作为一个弱女子,能逃出去都已经算有点崩人设了,还能拖着一个奄奄一息死狗一样的吸血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时缨也没打算管吸血鬼的死活,它那点子利用价值,早就已经被榨的干干透透的,能活算它命大,死了算它活该。 时缨给陆见微心声传达了一切,让他及时进来找自己接应,否则自己一个人出去容易被怀疑。 随后对自己也不手软,狠狠把自己在地上摔了几个来回,弄得灰头土脸,衣服也拿着在附近的荆棘藤上狠狠割开几道,脸上也挂出几道血痕来,看上去着实凄惨无比。 陆见微赶过来的时候,正见她这样折腾自己呢,忍不住皱眉道:“看起来已经很惨了,别再摔了。” 看着时缨脸、脖子、手臂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血痕,陆见微叹口气:“何至于如此,我就说是我救了你就好了,你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不痛吗?” “痛倒是还好,逼真比较重要吧。”时缨没心没肺道,“这样看上去够惨了吗,他们会信吗?” 陆见微无奈道:“够了够了,我们出去了怎么说?” “当然是遭到不明妖兽攻击,我一个劲跑出来了,中间碰到你被你救了。至于那个吸血鬼嘛……它把我骗进树林,难道是想做什么好事?背个锅也不冤枉吧?” 时缨的说法,没有直接说被吸血鬼攻击,反而是引入了另一个“不明妖兽”,陆见微当然也懂她的意思。 吸血鬼只是一个被魔气稍稍侵染的棋子而已,他的位置甚至算不上重要,可能都没有节目那几个工作人员知道的东西更多。 这个“恶魔岛”,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 陆见微看了一眼时缨身上的伤势,有些犹豫:“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自己走吗?” 时缨狡黠一笑:“所以才要你抱我出去啊!公主抱,要看上去很梦幻很英雄救美那种。” 陆见微神色稍微有些躲闪:“这样……好吗?” 时缨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不好!我这么狼狈,你像天神一样降临把我拯救了,我从此对你芳心暗许,这是不是听起来逻辑很通顺?而你能发现我不见了,冒着危险进来救我,肯定也是对我有点意思对吧?我们直接天雷勾地火啊,这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 陆见微投来疑问的一瞥。 “这样,我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你拉进我们阵营了。这边的女嘉宾抱团在一起,我如果单个人在里头,估计不会受重视,毕竟没什么力量嘛,加上你的话,我们可就不一样了。” “你是怀疑……” “对,我怀疑涂山狐也有点问题。” 第131章 妖界恋综12 尽管两人都有些尴尬,但这个提议确实除了令人尴尬以外没什么别的缺点。 两个人从林子里回来,还隔得老远,便被其他人发现了,连忙围上来。 单从视觉上来说,这个画面应该称得上是挺唯美的,只是时缨要装着柔弱无力,只能把重心压在陆见微身上,离得那么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心脏的搏动。 对于作为同事和上下级的两人来说,多少是让人有些尴尬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视线回避了对方,甚至因为离得太近呼吸有些纠缠着,各自减小了呼吸的动作。 就,这cp炒的,既认真又不认真的。要说不认真吧,起码还有公主抱,也是真的打算装成一对;要说认真吧,就差没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了。 吴思敏最先冲过来,她以为唐雪薇真的出了什么事,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很容易死的。冲到近处发现挂了点儿彩,却没出事,甚至远远地看到他们来了,又把脸往陆祈年的方向埋了埋。 吴思敏心下一喜。虽然看陆祈年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但他好像本来也是个高冷的人吧,又是把人约出去,又是把人公主抱回来的,怎么看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的样子。 陆见微简单说了句:“她遭了暗算,险些没命,林子深处太危险,你们也别进去了。” 紧随其后的其他人中,只有许怡愣了下:“不是你把她约出去的吗?只有她一个人遭到暗算?你没有事?” 许怡狐疑地打量着一身清清爽爽看上去无事发生的陆见微,又看看浑身是伤惨兮兮的时缨,忍不住发出质问,随即心里多少也有点后悔,她和时缨并没有多少交情,犯不上为了她得罪实力强劲的鹓鶵的。 陆见微不以为忤,很认真地解释:“我从来没有约过她出去。林子那么危险,我就算去也是自己进去,怎么会叫她也去?” 许怡和吴思敏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可是……” “此处有潜行夜叉,又有有心人施以幻术。”陆见微意有所指,不过旋即又自己解释道:“是吸血鬼,他想把雪薇转化成血仆,变成我的样子骗她出去。” 众人互相看一眼,方才反应过来:“天呐,对啊,那洋鬼子跑去了哪?” 时缨最近装柔弱已经快装出肌肉记忆了,闻言哭道:“当时我以为是陆先生才会跟着出去的……结果,他一直把我往林子深处去带……我还看到他走路的样子不对劲,刚想起你们说的潜行夜叉的事,他就发现了,就来攻击我,我好害怕呜呜呜呜呜呜他要咬死我……” 她哭得幽幽咽咽,宛如孤舟嫠妇般,不绝于耳,吴思敏和许怡连忙围了上来安慰,虽然还不算很熟,好歹也是打算同舟共济的人了,当时时缨被带走时她俩也在场目睹,还隐隐是鼓励和支持的态度,多少也有些后怕了。 “这个吸血鬼!在这个岛上,我们抱团保命还来不及,他这会儿搞什么!他人呢?死在里头了?”吴思敏气愤道。 陆见微摇了摇头:“不知道。” 胡插口道:“不知道?可我看你们这个状态……是你从吸血鬼手里救了唐雪薇的吧?若你为了救她,杀了吸血鬼,其实我们自然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啊……横竖是他咎由自取不是吗?” 涂山狐这几句话,看似体谅,却是直接给两人扣上了一个“杀死吸血鬼”的大锅,似乎也在暗指,不要过于相信鹓鶵,它也是会杀人的。 陆见微淡淡道:“当时他们应该是在被另一个敌人追杀,我只碰到了雪薇,把她带了回来,至于那个吸血鬼,我没见到。” 胡不死心道:“什么另一个敌人?你是说,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异兽么?或者魔修?” 陆见微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冷冷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它忌惮我的存在,没有再继续追上来,我们便没碰到。吸血鬼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是否被杀我就也不知道了。” 胡的目光转向时缨:“既然你和吸血鬼是都被追杀,那你应该看见过对方才对吧?是什么东西?妖兽吗?” 时缨磕磕绊绊地照着有点像自己原身,但也有点四不像的方向形容,胡毫不客气一直追问下去,最后时缨崩溃哭道:“我不认得啊!那就是一个黑乎乎,很吓人的异兽!我从来没有见过,怎么能说的清楚啊!” 时缨怕半躺着哭没有视觉冲击力,索性坐了起来扒着吴思敏的衣服嚎啕起来,吴思敏一边安抚她,一边也确实觉得胡过分了,低声劝道:“都少说些吧,她刚刚死里逃生,也吓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 碍着老僵尸和河童也在场,她没说出“普通人”三个字,含糊过去了。 胡也没个好气:“我难道不是为了大家?我也不想逼小薇,可是如果林子深处真的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异兽,对我们很可能是致命的。” 她话锋一转:“这个异兽……有没有可能是现出原形的饕餮?” 就是把方向往进了林子之后至今尚未现身的饕餮身上引了,时缨明知道饕餮冤枉,但她毕竟也没必要为饕餮分辩,只是怯懦地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都不认得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潸潸如雨下,泪珠儿和脸上的青紫血痕交融,只愈发显得狼狈可怜,但奇异地反而并没有减几分姿色,反而凄惨中更添几分哀艳了。 吴思敏和许怡带她去简单包扎伤口,原地留下的便只剩了四人。 不知真相只一味聒噪的老僵尸和河童,以及彼此都有些怀疑,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并没有剑拔弩张的陆见微和胡。 第132章 妖界恋综13 胡低低笑了声:“我应该要说这是巧合吗?偏偏吸血鬼是用你的模样把小薇约了出去,偏偏又是你发现了这一切,把人给救了,我很想说服自己,却很难做到。” 陆见微语气淡漠:“你不必说服自己,我也不必说服你,你自然可以保持你的怀疑,我也同样。”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陆见微淡淡道:“我会把雪薇接出去,她跟着我才能得到最好的保护。” 胡的笑意愈加艳丽而多刺:“这就已经护上了么?你们直到今天上午之前,还是陌生人。难道爱情真的会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自有她打动人心处,却不必让你知道了吧?而且,要说陌生人,所有人和她在今天上午之前都是陌生人,你也一样。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没个来由,便肯庇护于她?” 唇枪舌战一番,谁也没讨着好,陆见微径直去女生帐篷里把时缨接出去,吴思敏的表情尴尬而为难。 时缨走前抓住吴思敏的手,握了两下,小声道:“小敏姐,你对我好,我知道的。” 胡从外面进来,满面寒霜:“想走就让她走吧,还抓着人家做什么?” 吴思敏左右为难,终究还是不敢得罪涂山狐,眼巴巴看着鹓鶵把时缨带走,帐篷里只剩了女孩子,才小声问:“如果能争取到鹓鶵和我们站在一边不是更好么?为什么我们又不拉拢他了?” 胡面色沉凝,怒道:“你听他说,就信了?当时我不在,可是你们俩亲眼目睹,带走小薇的就是他呀。他们说是吸血鬼变化成他的样子,可你看看那个洋鬼子那点道行,它有变化之能么?” 吴思敏想想威廉姆斯那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为难地摇了摇头。 “要说这些人中,有变化之能的,我或许算一个,另外便是鹓鶵和饕餮。若真是吸血鬼变成鹓鶵模样诓走了小薇,小薇只是个普通人,这会儿只怕他早就得手了。那么大一片林子,普通人陷进去走个几天几夜出不来也是有的,事先没约到一起,陆祈年真的能那么巧,就碰到小薇吗?” 吴思敏的脸色越听越苍白,急道:“这鹓鶵究竟想干什么!那小薇跟着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即便是羊入虎口了,你有办法么?”涂山狐痛心疾首,“她已经被骗了!吸血鬼变化成鹓鶵,怎么可能?要说鹓鶵能变成吸血鬼的样子,把坏事栽到它头上去,我还信个几分!只是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干些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英雄救美?” 几人都说不出来,许怡本就插不上口,这会儿更是被搅和得一团乱麻,弱弱道:“胡姐你是说,鹓鶵不是好的?他要害我们吗?” “……”胡无奈道,“你先别打断我思路了,一边玩会儿。” 吴思敏灵光一闪:“他是不是只是想杀吸血鬼增加自身修为?然后现在已经杀了,索性把坏事都栽赃给他,至于小薇,只是顺带着,反正已经骗过了她,正好让她做个证人?” 女生帐篷里是如何合计着暂且不提,时缨和陆见微两人没有节目组给的帐篷可住,倒是时缨日常喜欢在妖身里放些东西,这会儿倒还能搜出一副备用帐篷来。 两人迅速搭好了帐篷,陆见微下了个隔音的法术,两人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胡如何?” “一直在试图搅浑水。”陆见微言简意赅,“这会儿应该在给那两个女生洗脑吧。说说你的怀疑。” “很简单。此地有潜行夜叉的事,我是从吴思敏口中得到的,她虽然也在《山海经》里,但无啟国民除了转生方式和常人有异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修为在身,她怎么会知道并且认得潜行夜叉?一定是从涂山狐那里听说的,而我进入林子那么久,并没有见到过什么不合理处。” “其二就是,吸血鬼修为平平,而且西方鬼神在华夏境内本就被压制得厉害,它也没有变化之能,它是怎么变化成你的样子,甚至一开始连我都蒙过去了呢?” 陆见微皱眉道:“你居然真的被骗过去了?” “这不是……我寻思可能你现在这张脸我还没看习惯嘛……以为你要找我交流情报,但我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啊,只是我觉得它的修为威胁不到我什么,才打算跟着去看看的。” 陆见微语气严肃了几分:“下次没搞清楚状况之前,不要跟着去,吸血鬼还好说,如果是那个饕餮呢?你又要怎么办?” “饕餮……唉不是,老大,你别打岔。我是说,吸血鬼没有变化之能,如果说是什么潜行夜叉制造的幻觉,也太牵强了,这东西怎么能定向制造幻觉的?它就知道吸血鬼打算变成你的样子骗我?我想到涂山狐的种族天赋是魅惑,这种魅惑应该是指,可以在一定时间和条件下,迷惑别人的心吧?” “她有魅惑之术,所以才能让我看到她想让我看到的东西,这才是我和吴思敏、许怡看到的都是你邀约我出去的景象。而吴思敏之所以赞成我跟你出去,也是因为涂山狐先前说要争取拉拢你,吴思敏当然听了进去。” “所以,吸血鬼的帮凶,从一开始,就是涂山狐。只是他既然事败,涂山狐没必要再保他。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否只在外围提供了帮助,而没有看到我制服吸血鬼的过程,否则她对我的态度不会是这样完全没有异样。” 陆见微突然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那饕餮呢?” “什么饕餮?”时缨不解道,“这里头暂时没有饕餮的事啊。” “没有。只是一问,并不是说他一定有嫌疑的意思。” 时缨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我怀疑……饕餮可能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类。我觉得他听到我说我是小鹿的表情太怪了。其他人也知道我不是鹿,只是觉得我是普通人,看上去都挺正常的,只有他的反应很大。” “饕餮的境界和你相差不远,他生于妖界,对气息更敏感些,确实有可能。”陆见微淡淡道,“只是饕餮这人究竟是敌是友,暂时我也判断不出。” 第133章 妖界恋综14 以前只做同事的时候,哪怕下班回同一个家,那宅子也大得很,根本没有这种需要长时间共处一室的场合,这一下子支了帐篷,两人也不好一直在外面晃,反而拘到一个空间里不得不面对面了。 时缨内心涌上一股尴尬,她多少有点社恐,哪怕这些日子和陆见微也算混熟了,毕竟也只是同事之间的熟,远没到久处一室还能镇定自若的程度,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说点什么的好。 “趁这个时间,不然我们讨论一下这次的魔物……?” 时缨眼神都不往陆见微身上落,盯着空气中虚空的一个点,语气飘忽地问道。 “你觉得这次的事情,也是天魔吗?其实华夏大地魔物众多,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些案子不一定跟天魔有关,是其他的魔物做的,只是这个魔物的现世我们并没有掌握,才只好统归到天魔身上。” 陆见微不置可否,又问道:“如果是其他魔物,和是天魔的话,处理起来会有很大的不同吗?” “倒并不是……只是难免会去考虑这些……” 时缨说着说着,毕竟还是敌不过习惯,她从小被教育的就是跟人说话的时候要注视着别人才是礼貌,终究还是转头看向陆见微。 她原本也知道他生得很好看,或许是她那点贫乏的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的好看,但这种好看就像是一团过于眩目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加上两人又是同事、上下级的关系,平素相处都在工作中,久而久之,反而能忽略他的美貌,只专注于眼下正在处理的事情了。 现在他换了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新鲜,还是还没看惯,这张新面孔仿佛总不听话地往她眼里钻似的。 严格来说他减淡了自己二三分容貌,而且气质上也改变不小。陆见微本来就算再好看,也容易被人当成老妖怪,至少时缨就很长一段时间里真情实感地以为他起码是个成百上千岁的老妖怪,因为他的气质太冷峻沉稳,人一稳,一有底气,就容易让人觉得他年龄不小的样子。而现在“陆祈年”这张脸,五官比他的本相略微削薄一些,神情看似冷淡,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飞扬意气。 正好戳在时缨的审美点上了,她看着一时有些出神,说到半截的话也停了。 陆见微没等到下文,抬眸看向时缨时,只觉得她仿佛在出神,但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艳之色,和一股类似于“可惜”的情绪,他也不知这是为何,但还是出言道。 “不必想得那么复杂,如果这次能够处理,我们就就地处理,如果不能,就继续追查,是不是天魔,都没什么特别的。” 时缨回了神,方才她是怎么想的,竟然有些可惜这张脸只是陆见微的一个马甲,事过之后应该就不会见到了。 看着陆见微仍旧平静的神色,她突然也回复了正常状态:“是,没错。在丛林里有什么发现吗?” 她因为吸血鬼的事,并没有往更深处走,只是她自从进了丛林,便隐隐察觉到林子内部有一股魔气。 或许是处理的案件越来越多积累了一些经验,又或许是修为上也精进不少,她如今已经能从瘴气、毒雾中精准地分辨出魔气了。那一缕魔气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却让人疑心是被里面的大魔放出来窥探之用。 “先前你心声说,从涂山狐那里得知了潜行夜叉,这东西我们并没有看见,或许是涂山狐放出来的烟幕弹,为了遮掩她或者其他人的一些行径。但此处不说遍地奇花异草,至少目前,已经有四五种连我都没见过的异植。另外几种我能认出的植物,有草,服下如同迷药,会让人产生幻觉,并让人听话。还有琉璃草,这种东西原产地不在华夏,是我以前外出的时候,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发现的,有在一定区域内扭曲人对时间空间感知的作用。” 陆见微说了几种药草,皆是这样多少带走致幻功能,会扭曲人感知的药,时缨立刻警觉。 “所以,这里无论有没有什么潜行夜叉,都已经是一个迷幻大阵了,是吗?” 陆见微点头,继续道:“而且丛林范围很大,方才那点时间,连我都不能确定是否真正走到了中心,但满地的琉璃草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如非你我之间有他心通连接着,我想找到你也并不容易。其他人在林子里,这么长时间,我也一个都没碰到过。” “恐怕我们进入的地带都还没到丛林的核心。”时缨下了判断,陆见微所说的琉璃草她都尚且没有看到呢,而琉璃草本身也只是能致幻,对人也没有其他危害,如果是放在核心之外用来迷惑试图进入的人还差不多,放在核心显然攻击力不够。 “因为做了伪装,我的妖身无法轻易示人,否则若能飞到上空,也能探听一番。”陆见微可惜道,他是岐山凤,凤凰中堪称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支,因为是上古时代的生物,体型也显然比其他凤凰属的分支大了不少,体貌特殊,很难伪装成其他妖兽。虽然他捏造的身份是鹓鶵,也同属凤凰一属,但形貌相差太远不说,伪装起来也费劲,只是模糊其他人对他的感知尚且做得到,如果以妖身出现,就怕被其他人看出端倪来了,毕竟饕餮修为不俗,而那涂山狐也并非善类,或许以前在族中的“废柴”之名也有故意隐藏的嫌疑。 “那魔物在林中不惜层层叠叠安排了那么多致幻之物,来迷惑试图进入的人,说明这里面恰恰有它在意的事物,若是这样,岂会让一个路过的鸟妖就破坏了它的布置?故而我猜,即便从上空路过,若不特别接近,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异状。如果接近了,说不定又有另一重危险。”时缨安慰道,“当然不是说你的能力处理不了,只是现在一切都是不明状态,我们还是尽量少打草惊蛇的好。” 陆见微低眉,目光恰恰又落在时缨身上刮的那几道血痕上,略皱了皱眉,又道:“下次便是为了迷惑别人,也不要给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了。这里面的异植你都叫不上名字,也不知有毒没毒,真若是中毒了,你我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反而要出事。” 时缨乖巧点头,她先前不知这林子里植物的厉害,方才听陆见微说了几种,才暗自惊心,深觉先前真是傻大胆了,如果这里头有那种特殊毒物,她这会儿不说寄了,也估计不大好受。 “处理毒物,非我所长,这次应该带上阿龙才对,也是托大了。”陆见微直言,他一直以来在工作上都是一副“来者不惧”、什么都能处理的态度,这倒是难得对时缨说了实话。 “没事,哪怕我们真的中毒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命,靠修为硬撑到出去的力气总还有。”时缨安慰他,又道:“阿龙固然擅长处理毒物,但这里很多都是传说中的异植吧,恐怕他来也会很麻烦,对付这几个妖修,还是我们进来稳妥。” 第134章 妖界恋综15 两人在帐篷里嘀咕一番,终究不好在帐篷里待的太久,毕竟其实也是有任务的,而且两人严格来说是“才认识一个上午”的关系,若是待的太久了,难免被人想歪。 时缨出去时刻意挽住了陆见微的臂膀,她现如今幻化出的样貌是那种娇柔可人的小白花模样,低眉浅笑的样子看上去颇有小鸟依人之态。 看着两人俨然已经出双入对,河童和清朝老僵尸不知是个什么反应,总之涂山狐和吴思敏的脸色并不好看。涂山狐是有些恼怒的模样,不愿多看他们一眼,吴思敏是顾忌着涂山狐,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焦急流露出来。 陆见微进了一趟林子,自然不能什么猎物都没有,他捡着自己认识的野果摘了一些,又随机打了两三个路过的幸运小型动物,都被他收在妖身之中。 这会儿拿出来,不说有多么丰厚诱人,至少是能把他们两人都喂饱,且还有些富余的量,不过比起旁边饕餮那一大摊猎物,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饕餮一族以贪食为特性,自然也配备了一手还不错的捕猎技能,他出来的又最晚,时缨和陆见微都进帐篷商量事去了,他尚且还没回来呢,这会儿看两人手挽手地出来,时缨又故作深情脉脉的模样,手托香腮盯着陆见微处理食物,倒有些意外。 “这么快已经配对了么?”饕餮自言自语,他在这其实没什么熟人,一来他平等地看不起其他每一个嘉宾,二来其他人对他也颇为忌惮,因而只是自己嘀咕着罢了,时缨虽然听到了,也并没有理会。 却听陶望飞下一句已经直冲着自己来:“难得你竟愿意?” 时缨回过头时,看陶望飞不解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心下纳罕,虽然在众人眼里,两人才认识一个上午就配对的确有点快了,但这个饕餮为何只觉得自己会选陆祈年很奇怪呢?按妖族的看法来说,鹓鶵也算是顶级根脚之一了,而自己的马甲,不管是小鹿那一层,还是人族那一层,都不算什么稀有皮。 陶望飞反而觉得自己选了陆祈年是不可思议的吗? 时缨内心暗暗有些在意,她怀疑陶望飞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原形,但又觉得还是不对。 哪怕自己是獬豸,也算是神兽之类,在恋综里选了鹓鶵,也似乎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这种惊讶又可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同陆见微对视一眼,明明白白地从他眼中也看到了不解,时缨用心声传递:“饕餮有点问题。” 虽然先前闹得不太愉快,但毕竟找来了食材还是大伙儿一起分的,饕餮并不吝啬,陆见微也不至于计较一点半点的猎物,反而是涂山狐那边并没有找到很多,有些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意思了。 时缨就老老实实地躲在陆见微身边,时不时露出些崇拜、仰慕、冒着粉红泡泡的眼神,没注意到无论是饕餮还是吴思敏看她的眼神都越发一言难尽起来。 陆见微的心声传来:“饕餮似乎对这个节目的性质理解上有一些问题,具体的尚且看不出来,但他很可能也是被诈骗的。” 分好食材,主持人又坐着直升机空降了,毕竟这其实还是一档恋综,和它抄袭的人间版本一样,男女生互选,以及是否达成互选决定了是留在地狱岛还是去往天堂岛,是它的主要看点。 主持人一空降,就发现人头数不对。 “德拉库拉先生呢?” 涂山狐露出一个嘲讽的眼神,正要开口,就听饕餮耿直道:“在林子里,被雷劈死了。” 几人大惊,虽然先前就知道他在林子里被异兽追杀,至今没出来,很可能凶多吉少,但陶望飞带回来的消息还是很新的。 “被雷劈死?”吴思敏难以置信道,“它不是被异兽追杀的么?” 时缨和陆见微身上立刻多了几道探究的眼神,时缨立刻装作慌张模样,急道:“确实是有一个异兽在追杀我们啊。” 饕餮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没说一样,又淡淡道:“这也不矛盾,或许是这个异兽本身会控雷呢。” 吴思敏更慌了:“能控雷的异兽?难道是龙族吗!可是先前你们的形容也不像龙啊!” 时缨也故作委屈,无辜道:“可是真的不像龙啊,我虽然……但是龙的样子还是知道的吧!” 这一下剧情更扑朔迷离了,只是时缨几乎确定了,饕餮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本体。 他说“异兽会控雷”的时候,虽然说的仿佛是肯定时缨的话一样,但眼神却是一直盯在时缨身上的。 时缨更困惑了,虽然很感谢这饕餮没戳穿自己,但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选择了帮自己隐瞒的呢? 威廉姆斯·德拉库拉的死并没有让大家纠结多久,主持人下发任务卡,让大家填写要选择的“心动男生”、“心动女生”。 时缨和陆见微已然出双入对,不互选就显得太怪了,尽管他们其实也想留在地狱岛夜里再探,但为了周全人设,也只能互选。 涂山狐、吴思敏和许怡打算抱团,自然不好选其他男性,横竖吸血鬼已死,陆祈年显然有其他人选,这两个选项都是安全的,三人各自随便填了一个。 河童眼神在几个女嘉宾身上滴溜溜地转,不知选了谁,无论它选谁,不出意外的话也不会如愿登上天堂岛。老僵尸固然知道时缨已经要与陆见微互选,也还是打算表达自己,在任务卡写了唐雪薇的名字。 众人写好了一个一个亮任务卡,时缨和陆见微不出任何意外的互选了,其他人则都是没能互选成功,继续留在地狱岛。 但令时缨意外的是,陶望飞的任务卡上,也写了唐雪薇的名字。 第135章 妖界恋综16 饕餮会选自己是时缨没想到的。 明明自己和鹓鶵已经是摆明会互选的关系,如果饕餮想脱离地狱岛去天堂岛,起码要选一个更有可能选他的吧。 时缨脸上的惊讶和些微的抱歉太过明显,反而是当事人陶望飞“嗤”了一声:“知道你们互选了,但又怎么样呢?我就不能选我想选的人吗?” 主持人仔细核对了每一个任务卡,然后找了个白板把任务卡吸在上面,在互选的任务卡之间连线。 其实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的,反正明摆着互选的就只有他们两人。女子组集体摆烂,要么选了已死的吸血鬼,要么选了和其他人互选的鹓鶵,老僵尸和河童明明想互选,结果硬是一个对上眼神的机会都没有,也只能幽怨留在地狱岛。 主持人脸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毕竟节目开播以来,男女嘉宾之间基本就没有太多互动,先前更是发生了血腥事件,虽然也不失为一个看点,有的妖兽就喜欢这种场面,但毕竟太不像一个恋综了。 “那么互选的两位请跟随我来天堂岛吧,没有互选的各位嘉宾也请在之后的时间用心发现身边人的美好,希望大家都能和心爱的人互选成功!”主持人说完这一句,领着两人上了直升机。 说是天堂岛地狱岛,实际上相隔并没有很远,天堂岛也只是因为节目组提前进驻,修建了宅院、泳池,引来了岛上就有的汤泉而已。 妖界建筑速度够快,哪怕是临时准备出来的地方,也不显得掉价,完全是人间界豪华酒店的标准了,主持人将两人分别引进一个房间,里面是后采的布置。 时缨进的房间里便是一个先前见过,有些眼熟的工作人员在等着,她倒是没和这工作人员说过话,但工作人员显然是老江湖了,看见面上还带着一脸单纯和紧张的时缨,率先开口:“我就知道唐小姐一定会互选成功的,从我看见唐小姐的那一刻,就对你充满了信心。” 语气温柔得仿佛在对小孩说话,时缨控制着自己面部的表情,让自己显得稍微放松了一点,实际上内心却更加警惕了几分。 提问的问题一般都是一些“为什么选择对方”,“觉得对方身上有哪些让你心动的点”之类的,时缨努力维持着满脸单纯欣喜中带着几分娇羞的神情。 这个房间维持表情很容易,因为光是时缨目力所及之处,便能看到摆了好几面镜子,大的立式落地穿衣镜,中等的妆台梳妆镜,小的还有好几面,各自不同方向摆放着,几乎从各个方向都能看到里面映出的自己。 时缨面上不说,内心却偷偷想起以前看的不少鬼故事,仿佛镜子也是个邪门东西。 回答完了问题,工作人员便收拾了设备撤出,时缨忙拦住方才采访她的工作人员问道:“请稍等一下,我今晚是就要住这里吗?” 工作人员回头,笑容可掬:“不用的,你要去有设备的那个房间。这里的概念是男女嘉宾互选之后,住同一间双人房,增进相互了解的。” 人间界版本好像也是这样,时缨点点头,跟着一并出去,心中给陆见微发私信:“我这边结束了,你还有多久。” “我也结束了,他们让我去楼下那间双人房。” “那我大概也是要去那。你接受采访的房间有很多镜子吗?” “镜子?”陆见微皱眉,随即意识到,他们在用心声交流,时缨看不见他的表情,“怎么摆放的?” “房间最里面有一个大穿衣镜,隔着床正对大门。门上有一面小点的镜子,大约能照半身。正对床是梳妆台和书桌,妆台上也有一面梳妆镜,也是大约半身的大小。然后衣柜内部贴着一个,挂衣区那个嵌进去的壁橱里面也是镜面。”时缨仔细回忆了下,又补了句,“哦对,靠窗放了个小沙发,小沙发上还立着一个。” 陆见微沉默了,他知道时缨不懂风水,所以不会苛责,但这个布置能把风水学上关于镜子的禁忌几乎犯了一个遍,也是有点不简单在身上的。 “你有什么感觉吗?” 时缨想了下:“我以前仿佛看到过一些关于镜子的诡异故事,所以有点毛毛的……” “先进房间吧,进来再说。” 时缨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和地上画线的指示,找到了今晚她和陆见微要住的房间,一进门便被陆见微握住了手臂,上下检查了一遍。 有镜头在,两人少不得要表演一番的,毕竟是第一天认识就英雄救美,然后干柴烈火激情互选的火热新情侣,若是住到一个房间里反而生疏冷淡,就有些让人生疑了。 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过分的亲密之举,不说是不是显得有些发展过快了,光是这俩人的性格,也做不出来。 两人牵着手到房间靠窗的小沙发坐下,时缨敏感地发现,这个房间的布局与她先前接受采访的房间几乎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就只是有两张床而已。 这个楼的形状并不是很规则,楼梯的分布也排的很错乱,方才时缨明明已经努力记路,但带着她的工作人员也多半是有意在七拐八拐,时缨只能凭直觉感觉,这两个房间虽然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但实际距离或许相隔并不远。 陆见微大手一挥,开了隔音的结界,他的设定本就是妖族,鹓鶵也算是妖族中比较强的原形了,使用术法也不是什么破坏人设的事儿。虽然给综艺带来了点麻烦,但毕竟工作人员也不敢来找他,反而给两人争取到了能放心谈话的安静空间。 房间的录影设备仍在运转,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会被录到,但身影却是确定无疑一定会出现在设备里的,倘若这时候陆见微丢一个能遮蔽设备的术法,那工作人员们恐怕是硬着头皮也要敲一敲他们的门了,因而时缨脸上仍是挂着娇美笑容,陆见微也不得不稍微将表情放柔。 “镜子在玄学上是有一些讲究的物件,你先前说的那些布置,几乎都是犯忌讳的。” 时缨虽然并没有系统学过风水知识,但哪怕是普通人,对于家里的风水财位这一类的小常识也多少会有些了解,闻言点点头,面上的笑容却是更温婉了:“其实除了那些禁忌,我还有一个想法。” 陆见微也稍稍凑近,从录影设备的角度来拍,两人的头颈几乎已经交缠到了一处,拍出来是一个暧昧的姿势。 实际上倒只是单纯为了遮蔽口型。 “是什么?” “之前看那种新闻报道什么的,就说有些无良商家会给酒店里安装双面镜,来方便偷窥嘛。然后我先前曾经看到的另一个说法是,镜子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如果我们把这两种说法结合一下……” “会不会楼上那个房间的镜子那么多,是为了方便另一个世界的某种东西,全方位地偷窥我们?” 第136章 妖界恋综17 时缨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说出来的内容连她自己都觉得背后发毛。 陆见微看她害怕,横竖两人也在作戏,干脆伸手轻轻搭在她肩头,手掌的热度透过肩膀传递过来,权作安抚。 在镜头里来看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动作,不过对于时缨来说,倒令她生出些安心来。 “另外我还有一个担心的。今夜我们来了天堂岛,地狱岛那边的情况我们无法实时跟进,我比较怕出事。” 因为他们怀疑节目有问题,故而需要进来查探,地狱岛和天堂岛他们自然都要查,所以今晚顺势来了天堂岛,但这样无疑是将地狱岛上的其他嘉宾给闪了出来,地狱岛那边这一夜里会发生什么,他们可就不知道了。 “吸血鬼已死,涂山狐没有搞清楚状况,应该不会轻易出手,况且目前来看,饕餮和那边没有直接联系,只是一夜的话,应该不至于出事。”这也是他们会选择顺势而为直接来天堂岛探查的原因,此刻陆见微说完,时缨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这个天堂岛,或许内中凶险不让地狱岛。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时缨皱眉,面上带着浓浓的惑色,“说实在的,我从一开始就不清楚,看它手底下的涂山狐和吸血鬼,应该也是走采补的路子,以人命或者其他妖修的命作为补品。妖界虽然近些年管控严格起来,但终究也不是完全没有空子可钻,就如先前的普嘉物流不就是个例子?如果他们想采补,自然有的是隐蔽法子,为何要弄一个恋综还要在电视台播出,甚至还传播到了人间界,这不是弄巧成拙?” 陆见微摇头:“目前我们所知实在太少,不要说推测幕后之人的动机,我们现在几乎什么都还没有掌握。” 两人只觉得疲惫异常,面上却还要装着一副在互相了解的模样,终究两人还是疲惫地各自洗漱躺下了。 时缨突然心念一动,心声问道:“倘若,楼上那个镜子是为了让某些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的东西窥探到我们……那现在给我们放到这个房间有什么用呢?会不会他们等下就过来喊我们说因为什么其他原因,我们需要搬到楼上那个房间?” “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的心声交流还没结束,便听到外面“笃笃笃”的敲门声。 开了门,还是采访时缨的那个工作人员,她满脸堆着客气礼貌的笑容,开口便是:“陆先生、唐小姐,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只是方才我们看这个房间的设备似乎是坏了,录不到声音,现在需要检修。我们已经将备用设备放在了另一个房间,如果不介意的话,随我去换个房间住好吗?” 说什么来什么。 时缨看一眼陆见微,用一副不知事傻白甜语气说:“我都可以啊其实……哥哥你说呢?”毕竟在演小情侣,总要给个称呼,时缨也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仍然觉得自己做作得吓人。 陆见微淡淡解释道:“方才我们在闲聊,我不喜欢聊天内容被你们录到,所以用法术遮蔽了。”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即便是稍微比本相柔和一些少年气一些的“陆祈年”这张脸,冷下脸时也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工作人员大多都是寻常妖兽,鲜有见了高阶妖兽这副脸色还能坚持自己看法,一点不惧的。 眼前的工作人员显然并没有太大的胆子,在鹓鶵的强大威压下,已经有些发颤,却还是坚持道:“设备可能确实出了问题,二位不然还是换个房间吧。” 陆见微挑眉,在陆祈年这张脸上,挑眉的表情显得合理不少:“看来我们今天是非得换不可了?” “没有勉强的意思,”工作人员都快哭出声了,却仍是抖抖索索地坚持道:“楼上的房间条件也很好,各方面和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差别的,不会给二位带来困扰。” 陆见微也知道,工作人员即便牵涉其中,大概也只是小喽啰、工具人,他无意难为他们,只是冷淡道:“那便换了吧。” 时缨心声道:“果然在这等着呢。” 陆见微不置可否:“见招拆招吧。” 看到那一屋子镜子的布置时,陆见微还是冷下了脸,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条件也很好’,‘没什么差别’?” 他冷脸的威慑力还是很足的,工作人员立刻战战兢兢起来,又知道那人族女孩儿心软,不断用求救目光投向时缨,希望她出面说这里可以。 没想到这次反而是时缨反应更尖锐:“什么?这不是先前采访那个房间吗?只有一张床,我们怎么住?就算已经互选了,也不是这么快的吧?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工作人员连忙道:“可以加床,旁边房间的床可以挪过来的。” 陆见微突然和气好说话起来:“何必这么麻烦,还要挪床,把床搬进来的话,设备也要跟着调整。既然你说旁边房间另外有床,我们直接住旁边就好了。” 说完也不顾工作人员的表情,牵起时缨直接打开了另一间房的门。 “就是这几个设备是吗?”陆见微好声好气地问,“就这几个的话也不用你们动手,我直接搬了。” 大手一挥,几个摄影器材就像自己长了腿一样骨碌碌滚到新房间,把自己架起来了,全自动服务。 第137章 妖界恋综18 那工作人员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眼下没有什么话可说,她咬牙匆匆离开。 “这样就一定能躲开那镜子吗?”时缨不解道:“离得这么近,如果镜子中有什么灵体的话……” “不用躲开。半夜来了的话……吾好梦中杀人。” 陆见微这一整天因为镜头的原因时常不得不作出一副柔和神情来,此时难得露出些锋锐,竟是让时缨想起他本来那张脸来。 不知道这样颇有些少年锋芒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又会是什么模样。 两人各自回房间,假装又聊了一会儿,时缨便露出疲态来。 一半是真有些累了,还有一半当然是装的,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柔弱凡人,被投放到无人岛,被带进丛林里死里逃生,能全须全尾出来还不算很招人怀疑已经算光环开的极大了,若是这会儿看着还精神百倍的,那不是崩人设么。 她手掩着口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用夹子音小声道:“我好累哦,晚安陆哥哥。” 陆见微索性直接过来帮她掖了掖被角,修长的手指从她额角擦过,轻轻拨弄着她的发丝,语气柔情得能滴出水来:“晚安。” 时缨多少也有些感叹,别看这家伙平时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一律交给别人帮他翻译,真演起戏来演技反而比她还自然些,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肉麻话,勉强说出来效果也不好,干脆加动作,加特写,通过一些细微的小动作表现人物内心的情感。 随后陆见微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泛着金光的羽毛,细看之下,是娇嫩的鹅黄色,但外面一层的金光让人难以忽视。 “我的羽毛,放在你枕边,能让你睡个好觉。”陆见微解释道,并同时用心声告诉她:“鹓鶵换下来的羽毛,你收在枕头下面,这算重要道具。” 时缨面上立刻作出一副甜蜜感动模样,内心却忍不住跟着吐槽:“大哥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同时说,我表情差点崩了。你这样很让人出戏的知道不知道?” 陆见微的表情也闪过一瞬间的尴尬,心声继续沟通:“我的羽毛颜色不对,这个还是找远亲要来的。” 别说这东西虽然不知道原理为何,但放在枕下,确实有些安神助眠的作用。时缨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既然陆见微告诉她可以睡,并且没心声要求她保持清醒,说明确实可以放心睡。 入睡的前一秒,她昏昏沉沉的,忽然想起,噢,原来这东西有一股家里的四件套味道,难怪闻着就放松好睡。 至于那个四件套惹出的祸事,以及四件套的来历这些,她已经来不及想,便沉入黑甜梦乡之中了。 陆见微本也没指望让时缨枕戈待旦,她虽然已经成了神兽,但作为人类时的习惯异常坚固,必须一日三餐,按时睡眠,如果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对于这种个人习惯,他一贯保持尊重的态度,不会去强行给别人掰过来。 况且区区几个镜灵,再强也有限,哪怕此时在隐藏原形,陆见微也有十足把握,能在不惊动时缨好梦的情况下就把镜灵处理干净。 他也合目,只是他一向从来不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真的睡,多半只是闭目养神而已,此次也不例外。 房间一时间变得很静,只有时缨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翻身的窸窣声响。 或者说不止是房间,整个天堂岛,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撤出了,活体的生物,就只剩下他们俩。 时间来到午夜。 妖界的气温是不太讲道理的,和人间界不尽相同,有些岛屿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基本是恒温效果,昼夜没什么温差,像大的城市,因为妖界城市化的进程,以人间城市为模板,多半取连接点的气温作为温度,当然,也有不少无人岛,因为没有人也没有妖,基本只有原生植被,难免放纵一些,一天之内甚至一两个小时之内春夏秋冬都体验个全的也不是没有。 这个岛屿被称为天堂岛,故而从常理来推测,应该是温暖如春的类型,但是实际上,不知道是节目组有意为之,还是选址的时候并没有怎么考虑过天气,这里的温度骤升骤降,暴烈得可怕。 他们来时尚且是傍晚,晚霞满天的时候,算是一天之内气温最宜人的时间段,尚且不觉,入了夜,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十几度,让人仿佛从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哪怕时缨已经陷入熟眠,也难免把被子在身上多裹了几圈,把自己裹得像个毛巾卷。 陆见微却知道,这不一定是岛本身的温度。这个酒店明明也有控温设施,此刻却放任寒气侵入室内,这不是气温,而是…… 他想了想,索性下床,仗着神兽身躯,不辟寒暑,因着看时缨仿佛有些冷了,又因自己先前帮她下的障眼法,无法运转玄功在周身抵御寒冷,索性燃起一朵小小的火苗,将那羽毛抽出,承载着火苗放到时缨周边。 凤凰火,属于至阳之物的一种,除了辟邪以外,也能把温度控制在一个比较舒适的区间。 他放出神识,看见房间外面,已经密密麻麻聚了几十面镜子,大的穿衣镜,小的甚至连没有巴掌大的都有十几个,此刻在酒店昏暗狭长的走廊中,明明没有光,这些镜子却诡异地发着亮。 若是细察,便会注意到,镜子中间似乎有瘦长的灰白色影子在暗暗浮动,只是这一堆镜子聚在门外,却明显因什么原因而逡巡不前。 这原因恐怕就是室内燃起了凤凰火,让鬼影们发觉,鹓鶵似乎并没有睡。 鬼影们犯了难,几面镜子不停地打转,里面的鬼影也晃得人眼晕心烦,似乎在商量些对策。 陆见微索性给凤凰火和时缨罩在一起,形成一个结界,让外面的鬼影以为他收回了火焰。 鬼影们又是一阵涌动,似乎还有“嘁嘁”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大约是商量的声音。 最后,从一面最小的镜子里钻出一个细小得不比手指粗多少的鬼影来。 酒店的房间上都装了猫眼,恰巧够它通过,它整个身子从里面挤过来,像一颗不怀好意的灰白眼珠子,因猫眼也窄小,它挤得并不好受,就好像眼珠子上爆出几根血丝。 陆见微冷笑一声,不声不响地抬手一指,这一指凝结了他三成功力,又隐隐带着火焰。 “啪”的一声,那眼珠子一样的鬼影爆裂开来,淌下一地的粘液,似乎还想要挣扎一下逃回门外的镜中,被陆见微弹指一个火星,烧了个干净。 床上的时缨仍在熟眠之中,屋里发生的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第138章 妖界恋综19 出师未捷身先死,让外面的鬼影们也焦躁起来。 进来窥探这两人仿佛是它们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即便害怕,也不敢离开门口。 第一个鬼影刚冒头便直接死在里面,其他鬼影自然难免犹豫,但想到若是任务完不成要面对什么,又不敢离开,几十面镜子团团乱转,好像被傻逼领导委派了离谱任务的打工人。 如果这会儿时缨醒着,便会想到那个表情包了。 妖怪大王对手下小妖说:“你去除掉唐僧师徒。” 小妖的表情是无奈又觉得离谱:“我?” 时缨翻了个身,在陆见微给她造的温室里继续睡得香甜。 镜灵多半是还够不上鬼修的冤魂聚合体,有的是自然结合,有的则是被刻意粘合在一起,因而虽然有行动能力,但多半不太能交流。几十个镜灵转了无数圈,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继续用命去填。 又一个小镜子里的镜灵被打发出来,或许它们会打发这种小镜子里的镜灵做前锋不只是因为它体型够小方便进来,也是因为小镜子里的镜灵相对更弱,在镜灵里也属于食物链底端。 这次它把自己的实体散成烟雾,扁扁的通过门缝试图进来,当然还是被陆见微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点灰都没落下。 陆见微生怕外面的鬼影还不懂意思,冷声喝道:“再敢扰她清梦,我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揪出来杀了!” 门外的镜灵们齐齐一颤,倘若它们有思考能力,这会儿怨气或许已经突破屏幕了。 被傻逼领导摊派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把命赔上都完不成,结果任务对象还是个死恋爱脑,就因为打扰他对象睡觉,直接下死手。 上哪说理去。 连死两个,再敬业的镜灵也多少不敢触这个霉头,它们脑容量有限,但妖界的等级压制是刻在本能的东西,不用思考也知道,这鹓鶵要弄死它们恐怕比吃饭还容易。 一个一个瘦长鬼影从镜中飘出来,都是那副没什么精神的灰白模样,身上是多个鬼的聚合体,自然融合了很多特征,有只有半截空腔子的,有没有头,下面身子也只有一半的,若是此时有一台摄像机拍下酒店楼道里的景象,绝对可以称得上恐怖片的场景。 镜灵法力低微,无论如何也不能同鹓鶵相抗,然而这种人造鬼魂也有它们独有的优势。 镜灵们在墙边一字排开,用残破的双手,或者身上任何类似于手的部位,贴在墙面上,慢慢将自己融进墙壁。 这种融合几乎不使用任何灵力,也不太容易惊动任何人,算是镜灵少有的天赋技能。 融进墙壁之后,就相当于在墙壁上开了双面镜,既能照见屋内景象,又能透光。 然而对于醒着的陆见微来说,这种“隐蔽”自然是不堪一击,只是他也想知道这镜灵背后究竟是何人,索性直接装作没有察觉,又一次闭目。 镜灵虽为他人所驱使,但如果没有其他连接方式,要么就要坐在镜子的另一侧或者至少将意识投射在镜子的另一侧,要么就只能等之后读取镜灵的记忆,后者并不难办,妖界提取记忆的方式多的很,尤其在不用考虑被提取记忆的对象死活的情况下,但这次的主使人,显然并没有那份耐心等到第二天去提取镜灵的记忆了。 那是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不同于陆见微记忆中曾经见到过的天魔,也不像是被天魔附体的活人。 固然魔物本无相,但它们精准知道人类的弱点,喜好美丽的皮囊,故而大多数魔物,除了完全无法改变自己本相的低阶魔物,都是有着一副精致皮囊的。但天魔给自己造出的那副法相,也仍然是陆见微平生仅见。 不过他绝不会对天魔抱有什么“欣赏”之类的感情,魔就是魔,它如果能做什么好事,一开始就不会是魔了。这种邪恶东西,便是皮相再好,也不值得任何欣赏,只应该被消灭干净。 天魔固然只是一缕魔气或者分身,但它极以自己的身份为傲,如非附身在人类身上,一般都以自己那邪恶俊美的法相出现。 而这个斗篷人,四肢和面部皆被斗篷遮住,又笼罩着浓浓一层黑雾,根本看不见,或者不如说,那层黑雾下本就不一定有人类的面容和四肢。 陆见微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不是天魔,而是…… 说时迟那时快,实则这斗篷人只短短出现了一瞬,发觉陆见微醒着在看它,便立刻消失无踪,最后留下的影像不过是抬起衣袖伸出的一只枯瘦鬼手。 陆见微内心嗤笑:“故弄玄虚。” 时缨迷迷糊糊地醒了,小声问:“怎么了。” 陆见微看她醒了,也不急,淡淡道:“已经结束了,你若是醒了,便索性醒醒神。” 他目光如电,显然是有了些收获的样子,时缨哪怕还有些迷糊着,也立刻坐起来,紧张地看他。 看见陆见微的表情,时缨反而镇定下来,因为碍着房间的录影设备,她便没有直接问,索性起身走到陆见微身旁坐下。 微微仰起小脸,作出白日那副甜蜜模样来,两人靠得极近,在镜头里几乎拍出来是重叠了一部分的效果。 陆见微的心声传来,是令人安心的声音:“那幕后主使沉不住气,用镜灵来观察我们,虽然暂时不知它观察我们有什么目的,却多少让我确定了这东西是什么。” 时缨精神一振,催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陆见微稍稍附身,就着两人的姿势,遮掩住自己的口型:“瘴魔。” 第139章 妖界恋综20 这个新的魔的名字让时缨立刻联想到了地狱岛丛林的瘴气。她当时还以为自己被吸血鬼带到了丛林的核心,实际上那里也只不过是外围的一个部分,而瘴气几乎遍布丛林,她也不知道那会不会是魔物的一个分身。 陆见微转成心声:“你不要把它理解成瘴气形成的魔,实际上,它是从古至今的人因为不了解,对瘴气产生的恐惧中滋生的,因为是来源于这种恐惧,所以才以瘴气聚合体的形式表现出来。” 时缨心声回复:“我懂,日本那个漫画我看过,类似于咒灵的设定?” 陆见微无语一瞬,这种概念时缨居然还是靠漫画设定来理解,而且还是日本漫画,但很快他又觉得,毕竟时缨脑子还是转的快,不太明白的内容就通过其他的思路理解,也算是不错。 “古代风传岭南多瘴气,人去了就会短寿乃至于速死,古人没有现在这些交通出行的优越条件,对外地的理解基本靠书本、传闻、想象力,就容易因为不懂而产生恐惧,反而增强了瘴气的威力,越发滋养了瘴魔的能力。而现代至今,虽然也有人仍然对瘴气心存畏惧或者疑虑,但总归比古代的恐惧少的多了,按理说,瘴魔的实力,应该大为削弱才对,却不知为何,它竟然复生了。” 时缨皱皱眉头,唇凑到陆见微耳旁:“有人故意为之?用什么奇怪方法复活了瘴魔?” 时缨暗指的自然是一直被他们怀疑的涂山狐,毕竟从行为轨迹上来看,吸血鬼大概率上只是个外围打手,选中他大约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和本土魔物没什么关系,又贪又恶,便于控制,也便于撇清。 而涂山狐则不同,至今他们也没看出涂山狐具体的作用是什么,只是从她一直祸水东引挑拨离间的行为察觉她有问题,但从行为上来看,她似乎又保护了吴思敏两人,充满了矛盾。 时缨打开窗帘,外头天色将明未明,尚且还有些黑,天堂岛白日的旖旎风光看不分明,只有远山的轮廓,仿佛一只只黑暗中蛰伏的兽,无端染上了几分阴暗色彩。 “我们要趁节目组还没把我们接走,在这里四处查探吗?” 因着打开窗帘,陆见微也来到窗边,站在她身后,两人心声交流,面上一点不露,只是安静站在窗边向外望,这样静谧祥和的场景,倒让他们真有些像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侣。 呃,要说心意相通……倒也不算错,谁能说用心声交流不算一种心意相通呢? “门恐怕已经被锁了……不过应该也可以?” 陆见微直接暴力破门,门锁和把手被他的火焰烧熔了,化成金水落在地上,更可怕的是,木门竟然毫发未损。 这样精准的控温,再次显示了凤凰属妖兽的惊人实力,恐怕他就算暴力破门,破坏了节目组设施,节目组也不敢来寻他麻烦。 两人手牵着手出门,方一出门,时缨便注意到了外墙。 高低起伏,错落有致排布着一大片血手印,血液渗透进墙壁里,已经干涸,是暗暗的棕红色,大约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彻底褪成棕褐的暗色,但现在来看,还是有些恐怖的。 时缨固然实力不低,甚至在妖兽中都堪称能打,但她毕竟曾经是个人类,也理解恐怖片中的镜头语言,并且仍然会在看到这些类似恐怖片场景的时候心狠狠一颤。 总结下来就是,能打归能打,害怕归害怕,各论各的。 她小声问:“这些东西……昨天试图进来过?” 陆见微点头,低声给她讲了经过,时缨脸白了一下,又羞愧道:“我竟然完全不知道,睡得这么死。” “我有帮你隔音,你白天折腾了很久,应该让你好好睡的。” 出了节目组投建的酒店,室外的天堂岛笼罩着一层浓雾,似乎要到天亮才会散开。时缨不便运转内功抵挡,便是陆见微一直牵着她的手,通过手将自身的功法过渡到她身上,来保证她不会被雾中的毒气伤到。 陆见微本人倒是仗着实力强劲,狠狠吸了一口,随即表情便有些不太对劲。 “雾中也有很强的致幻成分,不要吸入。” 修行者修行到一定境界,通过人体正常呼吸器官的这种呼吸便可以摒弃了,这种呼吸在修行界也被叫作“后天呼吸”,盖因人类是离开母体之后,才学会用呼吸道和肺去呼吸的,而修行者更推崇的则是“先天呼吸”,主动吸收的不是对修行者而言几乎无用的空气,而是各种介质中的灵气。 时缨入修行界虽晚,但毕竟特殊,很快就掌握了“先天呼吸”,只是她日常呼吸惯了,也不觉得需要改,只有到危险时刻才会改过来。 她好奇问道:“致幻?你方才看到了什么吗?” 陆见微脸色有些沉,没有言语,时缨常见他面无表情,倒不常见他挂脸,一时间有些讪讪的。 过了一会儿,陆见微心声传来:“对不住,刚刚幻觉尚未结束,连我也不辨真假,才无法回答,你别在意。” 时缨自然不会计较,闻言脸色有些发白:“这东西效用竟这么强,连你都不能抵御的么?那倘若放到地狱岛上……” 那不是嘎嘎乱杀? 陆见微面色古怪,沉默一阵,直言道:“幻觉比较特殊,所以出来的慢一些。” 或许是怕时缨也会中招,他咬咬牙,一狠心交代出来:“也没什么,我方才五感顿失,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幻觉之中,看到你向我攻击,我一时不知是否你也被带进了幻觉之中,怕伤到你,没敢立刻还击。” 时缨头皮发紧:“然后呢?” “然后听到你的心声问我看到了什么,确认你没在幻觉之中,我才动手。” “这东西很邪门,不仅能封闭五感,制造出来的幻觉中,也有痛感。” 时缨闻言一惊。 众所周知,梦里基本是没有痛觉的,如果你感受到了痛觉,多半是你自己睡觉的同时做了什么动作,真实的肢体得到的痛感,比如睡梦中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腿踢到床脚这一类的,才会让你在梦里也感觉到痛感。 时缨火速把陆见微从头到脚眼光扫射一遍,面色凝重道:“幻觉中的我,是刺了你的心口么?” 陆见微跟着她的话低头,果然见到自己胸前被血液小小的晕开了一片。 第140章 妖界恋综21 虽然之前也听说过陆见微身上似有旧伤,但自从时缨加入特案局以来,她听到的、看到的无不是陆见微强大的一面,他似乎从来不会疲惫,不会受伤,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然而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在自己身边负伤了。 时缨心有些发紧,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陆见微的突然负伤给了她极大的心理压力,强大如他也会遭到暗算,更让她内心紧张起来。 反而伤者本人比她还乐观些,看她皱着眉,眼圈有些红了,安慰道:“小伤罢了,不必如此惊吓吧?”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时缨的担心和焦虑转成了怒火:“就你不当回事,也不知方才是被什么刺中了,有毒没有,也不知道你这个伤口这样暴露在雾气中,会不会加深幻觉,你还觉得是小伤?” 陆见微哭笑不得,倒也认同时缨的谨慎,以及时缨多少对他还是关心的,这个情他领,无奈摆摆手:“已经用术法封住了,短期内不会出事,”看一眼时缨不知是快哭了还是气的通红的眼睛,又安慰道:“你别怕。” 时缨一噎,她那一瞬间当然会有“连老大都中招了我要怎么办我还能安全出去吗”的想法,但也不全是因为担心自己安危而害怕魔物,她毕竟还是不愿意陆见微出事的,闻言恨恨道:“我怕什么?受伤的又不是我!”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工作中把脾气发到了领导头上,其实是不应该的,只是她一时面子上过不去,扁着嘴不开口,只是挽着手的动作就变成了搀扶,陆见微倒不以为忤地任她扶着,两人回到了酒店。 时缨偷偷瞟了几眼打量陆见微,到底觉得自己发火没道理,小声道:“刚刚……” “刚刚是我不谨慎,不该自己吸入毒雾的,你批评的对。” 陆见微温和地截了口,没让时缨道歉,反而是自己低下姿态,倒让时缨愧意更浓了,嗫嚅道:“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那我们彼此原谅对方的过失。” 时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前一天装小白花的经历给洗脑了,明明是很温和的一句话,她却有些想要落泪,抬头看见陆见微仍旧温和带着笑意的目光,更有落泪的冲动了。 陆见微吓了一跳,这也是她第一次从陆见微那张淡定面孔上看到“惊慌”这种情绪,哪怕这不是陆见微本来那张脸,但还是让时缨颇觉新奇。 “你别哭啊,我不会安慰人……”陆见微说了半句,便远远看到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了,于是要再说几句话来分散时缨注意力的动作就变成了简单粗暴的一个拥抱。 将时缨的脸按进自己的胸口,来隐藏他胸前的伤,也掩过时缨要哭不哭的表情。 时缨也觉得奇怪了一瞬,随即她也听到了一行人踢踢踏踏走过来的脚步声。 原来是这样,她索性安心装起了依人的小鸟。 因为忌惮鹓鶵的实力和不按套路出牌的性格,因为头一天派来的镜灵少了两个,节目组也不得不增派一些人手,让他们说话的时候能更有底气一些。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脚步也是飘的,在鹓鶵这种强大妖兽面前,普通的妖兽堆十几二十个,和一个的区别不大。 如果说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的话……他们对于鹓鶵来说连筷子都算不上,就是一堆牙签。 工作人员的内心估计也是挺崩溃的,难道多一群人在身边,惹了鹓鶵就不算送死了? “陆先生,请您在节目录制期间,不要擅自违反节目组的规定,离开活动区域,这样会让节目组很困扰的。” 打头的一个工作人员眼神飘忽地说道。光看内容,倒是有些强硬,如果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发虚的话。 陆见微笑了笑,维持住鹓鶵“年轻妖兽”、“整顿职场”的设定:“便是离开了,又能如何?” 工作人员一噎,后面几个工作人员窸窸窣窣地讨论一阵,反而走出来一个。 “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你如果擅自违反规定,我们就……” 在鹓鶵冷漠犀利的目光里,工作人员的语气越发艰涩:“我们就求求你……求你配合一下吧,这个毕竟是工作,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此时的工作人员们看上去有些被职场霸凌的可怜模样,但时缨的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起被撕成两半的辛倩,和被节目选中瑟瑟发抖的真唐雪薇。 如果是她们在节目组的面前,节目组这些工作人员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请求配合吗?辛倩的一条命都没了,也不见有什么说法。她装成唐雪薇来了这里,也是被忽视了半天,然后被化妆师灌输“和优质妖兽男性谈个美好恋爱”的错误观念,这可不是随便能谈的,如果来的不是有修为在身,又有人保护的时缨,而是真的普通人族女嘉宾,这是要命的活计! 前倨后恭,媚上欺下,恃强凌弱,才是这个节目组的嘴脸。 时缨内心冷笑一声,伏在陆见微胸口不动,只是嘴上打圆场:“是我想出来看看,陆哥哥才带我出来的,你们怪我好了。” 因为脸整个闷着,语声显得愈发软糯。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多少还是给了节目组台阶下,当然也是因为不敢和鹓鶵多啰嗦,节目组轻易地放过了擅自离开场地、破坏节目组设施的事情,虽然他们要追究的话,也实在没法把鹓鶵怎么样。 反而是陆见微冷冷一笑,挑眉问道:“要说起来,我也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当时承诺了在天堂岛会提供优越住宿条件,不亚于人间界的五星级酒店,你们说的优越住宿条件,不会就是指大半夜一群镜灵跑到我门外扰人清梦吧?还要我费力去除,怎么,我来这住一次,还得负责解决你们的安保问题?” 第141章 妖界恋综22 一直以来,虽然鹓鶵对他们不算十分配合,但至少不配合的方式相对比较温和,且没有什么疾言厉色,这也是节目组还敢于过来要求他遵守规定的原因。 骤然面对直接出言讽刺的鹓鶵,节目组工作人员才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有脾气的大妖。妖界的大妖们基本没有性格太平易的,这也是正常,牛人谁没点脾气,一直以来,节目组认为自己对待这些大妖是足够谨慎的,然而这种认知在面对现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的鹓鶵时化为齑粉。 他们一直以为哪怕是面对鹓鶵、饕餮这样的大妖,他们只要不直接冒犯,碍于签订了合同,这些大妖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在这一刻才终于从心底深处泛起丝丝凉意。 大妖脾气古怪无常的太多了,就是真随手打死了几个工作人员,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吗? 时缨伏在陆见微胸前,比起同情这些工作人员,她反而有些享受他们的紧张。毕竟辛倩的命已经被他们当做无所谓的东西消耗掉了,而她也亲眼目睹了唐雪薇的恐惧和崩溃。 因为不能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脑袋动了动,别说,虽然她从来没仔细注意过陆见微的身材如何,但触感来说委实不赖,甚至还有些绵绵弹弹的,她又动了下,头发在陆见微胸口蹭着有些乱糟糟的。 陆见微咬牙,抬起手貌似宠溺地给她整理头发,心声却很诚实:“别乱动,会痒。” 听那心声,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了,时缨方才老实下来。 工作人员陪着笑保证了一堆,又是说一定会清理镜灵,又是说一定会收拾好房间,两人方才被送上飞机,他们毕竟白天还是要去地狱岛的。 时缨余光偷偷瞟陆见微的心口,那点血迹,在她用身体作为掩体帮他遮盖的时候,大约就已经被处理掉了。 时缨心声偷偷问:“你的伤怎么样?那东西有致幻之效,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吗?” 陆见微神色隐忍,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用心声回她:“有一点,但是控制住了,尚可。毒素是注入了一些,但我目前用神力包裹住,没有扩散。” 时缨更担心了:“不然我们换个人进来,你回去处理一下,你就是再厉害,也不能身上带着毒,还一直放着不处理啊。有没有办法联系到别人?不然叫孔局来如何,他修为应该不低吧,而且你们还是自家亲戚,他要扮演你现在扮演的角色,也容易一些呢。” 陆见微面上有可疑的绯色,让时缨怀疑他会不会是已经感染发烧了,迟疑了一会儿,又坚决道:“不用,我有数,不会出事的。” 时缨看他面色,大约正在经受痛苦,可她没有治疗技能,现在周边那么多工作人员,也没法帮他运转内功,更是心焦,但又不好再让陆见微一个伤者分心安抚她的情绪,只能自己咬着唇,收敛自己忧心的目光。 “陆先生,这是病了么?”一个工作人员殷勤道,并递了杯水过来。 时缨可不会以为他们有那么好心,陆见微神力莫测且远超众人之上,他们才会稍稍忌惮,一旦被他们发现了受伤的事,那恐怕就是趁你病要你命,把他们的利用价值直接榨干。 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鹓鶵的强度已经不低,他们还要暗中找机会窥探,搞点小动作,这还是忌惮之后的结果。若是发现这个强大妖兽已经受伤,不需要再忌惮了,届时一拥而上……若自己真是普通人族,他们俩的下场不会比辛倩好到哪里去。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时缨自然忧心着陆见微,怕他幻觉发作栽倒下去,虽然他肉身强悍,多半不会受太重的伤,但无疑会将他状态不佳的事情直接暴露。 拿情侣身份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这会儿她故作娇气模样手挽着陆见微的胳膊,没人会见怪,她手里暗暗运着些内劲,将陆见微搀扶得很紧。 “别掐……”陆见微的心声有些虚弱的无奈,“你现在手劲儿够大的。” “一会儿下去了,你便不要碰我了,我这边的状况还可以解决,你和我肢体接触的话,我会更糟糕。” 时缨立刻用心声滑轨,但也忍不住丢出疑问:“那我们今天是要找机会留在地狱岛过夜?” “对,我们等下找个机会吵一架,你混到涂山狐那边,今天我们留在地狱岛。” 见到两人下来,率先出声的是饕餮,他满脸的不可置信,直盯着时缨道:“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时缨:? 你礼貌吗? 时缨立刻面露委屈愤懑,一副被冒犯了,却不敢和饕餮好好理论一番的可怜样子,拽了下陆见微的袖口。 “你这话什么意思?”同为高阶妖兽,陆见微说话自然不必太客气,横竖也是饕餮不太礼貌在先的。 饕餮疑惑之色愈浓:“你们不是互选了吗?” 时缨也实在摸不着头脑了:“这……互选……和互选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看向饕餮,似乎在等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而饕餮的脸上困惑之色也不似作伪,似乎也在等陆见微或者时缨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和他的预期相违背的事情。 “是我理解错了吗……”陶望飞痛苦地抓抓头,又看向时缨:“你当时不是自愿牺牲的吗?” 时缨实在受不了这个谜语人了,这整天在打什么哑谜,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语气听起来有些崩溃,但仍保持着稍显娇柔的语调,维持住人设,“什么牺牲,我们是因为喜欢对方才会选的啊,你说的话我为什么听不明白?” 陶望飞目光又转向陆见微:“鹓鶵,她不懂,可能是节目没有给她说清楚,难道你也不懂?” 陆见微体内毒素闹得挺厉害,他竭力压制着,方才没出乱子,这会儿确实有些自顾不暇,但也实在搞不明白陶望飞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耐心有些消失了,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误食了什么野生菌,给你吃坏了?你现在说的话就像野生菌锅,乱糟糟的,还可能有毒。” 第142章 妖界恋综23 饕餮被一顿乱怼,难得他没有发脾气,反而自己恍惚起来:“怎么回事啊?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不是一个美食综艺吗?” 这话一出就连平和的无啟国民都有些忍不住了,张口吐槽:“美食?就你自从进了这个节目登上这个岛,你见到过什么东西算美食?” 饕餮斜斜睨了她一眼,语气懒倦:“你就算吧……” 吴思敏吓得往后躲了一步,半个身子藏到涂山狐身后,满面惊恐。 时缨突然福至心灵,想起自己还没进入这个节目,只是从妖界那个小餐馆的电视上看到节目时饕餮自我介绍后面提的要求。 “你们有平时爱健身的没?我最近想吃比较松弛的,健身的不要。” 她当时还给自己解释,应该是“吃人设”的吃,用法不同,现在她突然就理解了。 草,原来你小子说真的啊。 时缨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心声传递给陆见微:“他似乎弄错了节目的性质,以为一对一互选,选择的是食材……” 后面她没再说下去了,多少有些太不礼貌了,她这么大个美女摆在这里,这饕餮居然真的只把她当成食材? 你小子,只进油盐是吧? “当时第一天的时候,也是那个吸血鬼和辛倩互选了……之后辛倩不就没回来吗?”饕餮的语气很飘忽,似乎在通过这个案例向众人证明他的理解应该才是没错的那个。 时缨立刻追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节目组是怎么跟你说的?他们明明告诉我是那种恋爱综艺,相亲节目,让我和自己喜欢的互选……” 饕餮大惊失色:“什么?什么恋爱相亲?他们从来都没说过!他们说的是,会让我接触到一些平时难得见到的其他物种……然后我需要和其他嘉宾培养一些感情,如果互选成功,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说着说着也反应过来了,根本不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只是因为节目组语焉不详,说的不够清楚,多少带了些把他忽悠进来的意思,而对于饕餮来说,几乎所有的其他物种,都在他的食谱上,这个为所欲为,自然也是被理解成了可以清蒸爆炒红烧白灼十八般吃法的意思。 而互选之后再也没回来的辛倩,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的这个错误观念。 饕餮也崩溃了:“什么?不给吃?不给吃我来这干嘛?我祖地有的是优质食材,要不是看这里有我没见过的无啟国民和獬豸,我怎么会留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些魔化异兽还有草根本就不好吃!” 时缨心中一紧,她有点理解先前饕餮为什么会配合着没有说出自己身份了,这原来是打算隐瞒一下她算稀有食材的事,想吃个独食啊。 “獬豸?”涂山狐捕捉到了重点,狐疑地打量,“你说这里面有獬豸?” 其他人的身份一眼就能看出来,胡的眼神在许怡和时缨之间逡巡。 饕餮精神大崩溃当中,也没搭理她,时缨想了下,索性决定哪怕被问到头上也装傻到底,反而带歪重点:“不过你居然记得辛倩的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陶望飞先前对她有些特殊的食欲,盖因真正的獬豸在华夏大地上早已销声匿迹多年,他从出生开始便没有见过,祖传食谱上都没有獬豸的吃法,难免见到她心思,此时忽然发现自己被骗了,或许吃不到,但先前提起的兴趣也很难立刻放下,他对时缨的态度还是挺不错的。 “她一看就是一身腱子肉,看着都塞牙,人族里很少有看上去那么塞牙的,所以多看了两眼?” 饕餮的形容词让人很心塞,但不得不说,从节目中看,“狼人”辛倩确实是个健身达人的形象,这个形容不礼貌但很传神。 涂山狐犀利的目光已经盯了过来:“獬豸?许怡是一个纯正的人族无疑,其他人之间……雪薇,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句话终究还是问到了时缨头上,但时缨早已经不是那个清澈愚蠢的学生,只装着不知道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是普通人,我承认,我说我是鹿妖确实欺骗了你们,但是我是普通人这件事,小敏姐和许怡都是知道的,我一直以为胡姐你也是知道的啊。” 她索性直接自爆,不装了,摊牌了,我是普通人,但这事你心里早就有数,你也认为我是普通人,当时才会把我拉过来说要庇护我的不是吗? 胡自然没法不认,她在唐雪薇出现的时候就探查了,但当时妖力探查之下的结果,她确实就是普通人族无疑啊。 “但饕餮说……” 陶望飞突然打断她:“她可能确实不知道,她的表现太自然了,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似乎已经从打击中恢复,不但心态恢复了,就连思考能力仿佛都回笼了:“獬豸当年族灭,我家族族老的手记上有所记载,这是千真万确假不了的。当年獬豸作为被人间界尊奉的神兽,与人间界关系更为密切,有一种说法,它们曾在人间界留下血脉,那一缕血脉传承个几千年下来,族人应当与普通人无异了。” 他凤眸微眯,又用妖力仔细探查了时缨一番,给出他的判断:“她应该也是身负血脉,因为某种原因,血脉有些返祖了,而她本人不知道,这也是可能的。” 怪不得陆见微从进入节目之前就告诫她小心饕餮,这饕餮实力果然不俗,几乎把她先前的经历判断了个正着,只是最后一句,到底陆见微下在她身上的障眼法还是起效的,他仍然判定她还算普通人的范畴。 涂山狐美目滴溜溜地转,目光在时缨,陶望飞、陆见微三人身上流连,最终选择接受了饕餮的说法,捂嘴笑道:“这可真是离奇了,小薇妹妹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呢。” 却看见前一晚才和唐雪薇互选过的陆祈年面露一丝淡淡的嫌弃,稍微退开两步:“什么?你有妖族血统?抱歉我不能接受,我只喜欢人族。” 众人震惊的目光投过来,几个女嘉宾的表情尤其愤慨,这不是活体的渣男吗? 陆祈年表情十分坦然:“人类里面都有那种福瑞控,只喜欢毛茸茸的,那我只喜欢人族,这很难理解吗?” 第143章 妖界恋综24 这个理由正当到让所有人一时都有些无语凝噎。 是的,人的xp是自由的,要尽量尊重。 但这么直接大剌剌的说出来果然还是有些过于变态了吧!一时间所有人看陆祈年的表情都一言难尽起来。 就连时缨都忍不住又重新刷新了一下对陆见微的认识,那个本来严肃正经靠谱的领导形象缓缓扭曲…… 顶着时缨“没想到你私底下玩这么花?”的眼神,陆见微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余裕心声指挥她:“快!演一个被辜负抛弃的伤心欲绝给他们看看。” 时缨强忍住吐槽冲动,用那张精心捏出来的小白花脸做了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就因为我不是纯粹的人族……所以就会遭到抛弃吗?” 她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晶莹,泪珠儿将落未落地在眼眶挂着,最终簌簌而下,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美感。 这伤心小白花形象拿捏的死死的。实际上时缨本人并没有什么演技,就连眼泪也是靠妖力生生逼出来的。 “不错,不错,我再保一条。”陆见微心声传来,和他的心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的是他现在那把不算很熟悉的嗓音:“抱歉,我只是有自己的要求。你的外貌、性格,都很完美,但你不是普通人族了,就不符合我的条件了。” 唐雪薇那张娇美脸孔上愁云惨雾,血色尽褪,只伤心追问道:“难道感情是用条件、要求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像尺子一样比着画出来的吗?” 陆祈年只是不语,面上甚至渐渐浮起一丝不耐神色,唐雪薇看到之后,闭了闭眼,似乎难以接受。 再睁眼时,那双大而清亮的眸子已经没有了泪,她眼中爆出些血丝来,看上去红红的,倒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么你的感情也不值得我留恋,我们好说好散吧。” 吴思敏本就为唐雪薇悬心,挂念了整整一夜,看到两人并肩回来,手挽着手,显然是情意正浓的模样,还为唐雪薇松了口气来着,谁知道后面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看着唐雪薇愁云惨淡却故作坚强的模样,吴思敏的挂心全都转变成了对陆祈年的愤怒。 无啟国民不入轮回,死后又能复生,故而是不需要繁衍的,按理来说,他们也不需要情爱一类的情感。但又或许是因为不是出于繁殖欲望的感情,反而更加纯粹无瑕,无啟国民对感情的要求反而高得多。看着陆祈年如此快地对唐雪薇上头又下头,分明先前是只看重她的美貌和温柔,如今发现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柔弱人族女孩,便弃如敝屣,连应付两句都不愿,越发心疼唐雪薇而憎恶陆祈年了。 她自是不敢往狠里得罪鹓鶵,毕竟她只是个任何攻击技能都没有的无啟国民,在强大妖修的面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哪里敢出言讥嘲,只是暗自递过一个恨恨的眼神,又主动将唐雪薇拉回自己身边。 时缨暗自在心里对善良的无啟国民说了声私密马赛,利用了她的善良,虽然也并非本意,但终究还是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涂山狐美艳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讥笑,只是没有宣之于口。先前她和鹓鶵互相嘲讽,打了个嘴仗,固然都没讨到便宜,但鹓鶵是直接从她帐篷中带走了唐雪薇,那会儿的唐雪薇可对她们也没什么留恋,也算是给了她个小小的难看,她为了糊弄住吴思敏,才作出一副担心模样来。此时见到唐雪薇被抛弃,竟无端生出几分快意来,只是这一丝快意,尚且不足以动摇她对这两人的疑心。 鹓鶵自然不必说,凤凰属一向和上面保持统一步调,在有关部门供职的也有好几个,最高的甚至有做到局长的,这鹓鶵不知有没有出仕,但起码不能认为他一定会为岛上发生的不法事实保密,加上先前的嫌隙,这会儿已经是半敌对状态了,他会不会坏事,那可真是只有天知道。 那人族女孩也不是个省心的,獬豸这种妖兽,从诞生之初便入了人族公门,算是妖界知名公务员世家,后来灭绝了多年,这会儿突然就作为普通人被选进了恋综?她还不知道?这种事的几率能有多大?固然有中立态度的饕餮出来作证,涂山狐对她也疑心骤起。 这也是她和本家关系不够好的缘故了,倘若她和本家关系好,或许早就从胡绯姐妹口中得知了獬豸重现人间并进了特案局的消息,眼前这和獬豸有关的女孩是谁自然便不作他想。时缨恰巧打了个时间差,她入公门不过三个月有余,办的又都是主要在人间界的案子,在妖界还不算广为人知,哪怕本体被叫破,只要坚称自己不知情并继续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处事,谁也没法直指她说谎。 吴思敏和许怡对时缨还是友好的,或许因为她的身份太过离奇,唯一的纯人族许怡对她格外有了些好奇,围着她问这问那,时缨只作一副懵懂状,一问三不知,说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 今天的任务和下水有关,工作人员今天没有在岛上丛林中投放食材,而是要求他们自行下水抓捕,如果能找到他们事先安放的“宝藏”,则全员都可以去天堂岛。 早来的几个妖在地狱岛已经待到第四天了,条件恶劣,煮饭都要自己拾柴引火,早就待的很不耐烦了,闻言,几个能下水的嘉宾都主动下水寻找。 涂山狐看着河童带着一身腥臭粘液“扑通”一声跳进水中,面上浮起浓浓的厌恶之色,身体倚在海边一块大礁石上头,好像身上的骨头都被抽出去一样整个人站没站相,好整以暇地向时缨道:“我是不想打湿我这一身好皮毛的,进了海水里头再出来,身上可要结盐粒子,她俩嘛,和普通人也没有区别,你起码也算是个半妖吧,不如我们今天的食材,就由你下去捕捉。” 她并没有商量的意思,甚至连礼貌性的“就让你下去捕捉怎么样?”、“就让你下去捕捉好不好?”这一类的疑问句都没有使用,而是直接吩咐。 时缨作为从另一个小团体被抛弃,又被她们重新接纳回来的成员,面对这样的压力,哪怕吴思敏当即表示可以陪她一起下海,也还是很懂事地选择了拒绝。 “小敏姐,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我学过游泳的,下水不碍事。”唐雪薇没有血色的小脸上勉强挂起一抹笑,怎么看怎么是勉强和苦涩的味道,和靠着礁石笑意盈然春风得意的胡一比,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同情起她来。 第144章 妖界恋综25 时缨纤弱的背影消失在水中,吴思敏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轻声劝道:“胡姐,之前小薇被鹓鶵带走,她也是为难的,也没有不敬你的意思,这会儿何必又难为她呢?她都已经被抛弃了。” 涂山狐的笑容美艳而隐隐带着几分危险,话声却越发轻柔:“我在难为她么?” 吴思敏抬眼望去,对上胡精光四射的眼睛,顿时有些畏惧地低下头来,她也知道涂山狐不喜欢别人质疑她的决定,但对唐雪薇的同情在刚刚那一瞬盖过了对涂山狐的敬畏。 “小敏啊,你果然还是单纯。”涂山狐的语气似咏似叹,带着几分不被理解的落寞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一个人族,传承着一缕薄弱的妖族血脉,就能被称为妖么?” 吴思敏不解道:“这……我不知道,但大概是不能的?” “饕餮刚刚可是直接叫她作‘獬豸’的,倘若她只是个有一丝血脉的人族传承者,饕餮会这样称呼她吗?所以她恐怕已经有了妖的形态。” “哪怕她再怎么无知,再怎么单纯,妖形的出现带给她的身体变化也不是一点点,她真的会完全不知吗?” 吴思敏惶然,面上带着不解,却顺着她往下说:“所以……她一定是知道的?那胡姐你的意思是……她是隐藏自己身份,另外有别的目的吗?” 涂山狐饱满的唇好似一片带着晨露的玫瑰花瓣,鲜妍美好得惑人心神:“我不愿把人往坏处想,或许她真的是不懂……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总要试她一试,倘若她真的出事,说明她身体的力量她无法掌握,届时我自会出手,我们谁都不许再对她有芥蒂。若是她没事……或许需要小心的就是我们了。” 她娇艳欲滴的脸上带着几分怅惘:“獬豸在妖兽中,也算难对付的,倘若她真的另有所图,我恐怕……未必能把你们都保住。”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时缨耳里,她并没有下水,而是由陆见微暗中帮助,隐匿在了半空之中,凭涂山狐的修为,要看破陆见微的术法是不大可能。只是这段话一出来,她不由得暗自为涂山狐点赞,明明是在试探她,甚至想就着妖界大海的莫测和危险暗中排除异己,却又在吴思敏和许怡面前巧舌如簧,硬是把自己变回了“苦心孤诣的保护者”的形象,这胡的心思当真是七窍玲珑,滴水不漏得叫人心惊。 这样一个人,倘若真心想考,又怎么会连妖族考生最容易考的无类学院都上不了?她恐怕一开始就有着其他目的,或许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与魔物有了牵扯。 时缨无法滞空过久,自然趁着众人不注意,还是落到海边,她既然知道了涂山狐的打算,倒不如直接入瓮,要查探她是否有修为在身,她自然要出个事给她们看看了。 她趟着海水走了几步,本意想慢慢走进去,谁知这岛几乎没什么缓冲,一个短短的平台之后,后面几乎就是万丈深渊,她一个不防,竟然真的滑落水中,她索性胡乱挣扎起来,这下真的像个溺水的人了。 咸得发苦的海水从口鼻不断灌进,时缨装溺水装得很投入,只是她隐隐也感觉什么东西似乎在顺着海水向上生长,逐渐蔓延上她的脚腕。 水下果然有东西,遇见河童这种水怪,或者饕餮那样的高阶妖兽,一般不会现形,但碰上这样不识水性又似乎不是很强的半妖,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准备上来饱餐一顿。 时缨被那东西拖住,倒也不算恐慌,等全身进了水隐匿了身形,看她怎么收拾这东西,便索性任它拖下去。 却是有个人拍着水到了她旁边,她闭着眼,却隐隐嗅到是陆见微的气息。 他不该来啊,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修为,况且他俩刚刚才成了一天之内爱情破灭的前任情侣,这会儿不是正该避开彼此,去找其他人探查信息么? 一只无情铁手把她衣领提住,时缨茫然睁眼,便看到陆见微揪着她狠狠往上一扯,那几根缠着她小腿的魔化海草怪完全被扯断,都来不及躲开,她的头跟着露出海面,终于畅快呼吸。 两人身躯贴的极近,陆见微的体温不知为何高的有些吓人,时缨一时想起他的伤,有些紧张,看看周围没人,方才小声问道:“你受着伤下水不要紧么?” “没事。刚刚那个水草如果真的把你拖下去很危险,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清楚。”陆见微语气里带着后怕和自责,又问:“还有力气吗?” 时缨无奈道:“我可以,根本没怎样啊,我故意的嘛,你也是的,我们刚刚才be诶,你就出来救我,不会崩人设吗?” 陆见微咬牙:“不会,就算分开了,就算我的设定是只喜欢普通人族,难道见人落难还不能搭救了吗?你现在的设定是没得到力量的半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平安回去太奇怪了。” 等了半天没见到人上来,吴思敏开始慌了,小声问道:“胡姐,不然我们还是去海边看看吧,小薇可能真的出事了。” 涂山狐无可无不可的应了,正要过去,就看见面色铁青的鹓鶵怀中抱着一个人朝他们走来,那怀中人赫然便是先前他公开嫌弃的唐雪薇。 几人心中都有一瞬间的荒诞感,不是,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你俩又搞到一块去了? 明明早上还be得那么坚决来着。 陆祈年绷着脸,把唐雪薇往地上一放,冷冷道:“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而已,但我对你确实没兴趣了!” 几个女生的表情都一言难尽起来,唐雪薇呛了水,腿上还缠着几根魔化海草,看上去状态很凄惨,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面部扭曲,更遑论其他几个没下水的。 什么玩意儿,你这个鹓鶵还怪普信的。 第145章 妖界恋综26 果然男的这种东西,不管是不是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初见的光环就会消退得越干净。 哪怕是拥有优越根脚、出众修为、又生的十分美貌,在初见时曾让所有女嘉宾眼前一亮的鹓鶵陆祈年,稍微相处一下,也让人一言难尽。 至少这一刻,他的普信盖过了他的美貌,女生们都保持了沉默,但这种沉默震耳欲聋。 吴思敏到底关心唐雪薇一点,看到她腿上缠着的魔化海草残肢,吓了一跳,忙帮她把这些东西从腿上揪下来丢到一边。 “天呐,你被缠住了吗?”吴思敏语气里满是后怕,“这要是再晚一点救你,你可就凉透了。” 涂山狐美艳的脸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她刚刚说了那么大一通,好容易把吴思敏和许怡的疑心挑起来,看着现在唐雪薇这副惨状,估计又是白费了心思。 时缨这副皮相改的好,清丽娇弱得惹人怜惜,哪怕是现在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得吓人,嘴唇也冻得有些乌紫,但只要她抬起小脸,泪光莹莹地望着你,便犹如狂风摧折掉的一朵清丽栀子,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心生怜意,再难想起先前的怀疑。 涂山狐心中虽然仍存一丝疑心,毕竟鹓鶵救她救得也太巧,但看着这副场景,便知道阴谋论是大势已去了,也围了上来,一副关心的样子。 陆祈年似乎真怕被缠上似的,把人丢给女嘉宾们,便火速离去,时缨当然也明白,他俩现在是be状态,他会救她已经显得有些怪了,自然还是要撇清关系的,但想到先前他体温那么高,难免担忧。 “老大,你体温真的比正常高出不少,不会是伤口感染了吧,你别不当回事,有没有随身带丹药?不行的话先吃一粒顶一下。” 时缨的心声传来时,陆见微正忍受又一波凤凰火的袭来,体温骤升让他的俊颜染上酡色,反而给他原本清冷犀利的相貌添了几分迷醉的柔和,听到时缨传来的关怀,仍是翘了下嘴角,只是随即又被隐隐浮上来的痛苦之色取代。 陆见微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跳入冰冷海水中降温,体温太高,就算习惯了浴火而生的岐山凤,也难以承受如此急剧的体温上升。 “我没事,你先不要问,和那个伤口关系不大。”陆见微心声都隐隐有些气息不大平稳,时缨听得揪心,恐怕他出事,却也不敢再问。 陆见微周身衣物被打湿,但露出在海水外面的部分却是干的,体温太高,无论海水如何拍打,下一秒他身体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要蒸干了,而他沉在海水中的躯干周围,海水也一直在沸腾,他不得不一直保持游动,换些新鲜海水继续降温。 妖界的海水并不同于人间凡水,虽然也没有直接和冥界的幽冥大海连通,但沉到最底部的话,就会隐隐看到底下是血海在翻滚,虽有两界之间结界相隔,但妖界之海的温度也受此影响,远比人间界的北冰洋还要寒冷,而沸点也远远高于普通的水,是能熔化不少金属的温度。 能将这海水都烧沸的温度,是来自凤凰灵魂刻印中的凤凰真火。每一只凤凰属的妖兽,不管是凤凰,还是鹓鶵、鸿鹄这些品种,灵魂中都刻印着它的本命真火,它们浴火而生,也在火中涅槃,它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时间节点,也都以真火破体而出为标志。 倘若此时是他的舅舅孔局在这里,便会直接惊呼:“天呐,你成熟了!” 岐山凤是最古老的凤凰种族之一,也是最接近元凤的品种,强度高、体型大、成熟期长,陆见微化人形至今二十九年,虽然外表和性格都偏向稳重老成,但实际上只是个还没到成熟期的少年人。 岐山凤这个品种,化人之前就要度过人间界大约千年的时间,化人之后要进入成熟期,时间也远比其他凤凰属妖兽更长,几十上百年不过是正常,成熟晚的数百年都不是没有,陆见微这才不到三十年,其实远没到应该成熟的时候。 他一向隐忍,加上事情也确实有些尴尬,不太方便同异性同事明言,故而一直都在粉饰太平。 实际上他脑子里现在已经是一锅乱粥,不受控制地浮现许多旖旎绮丽场景,里面的女主角…… 那瘴气的致幻功能,将他直接逼进了成熟期,而大多数妖兽如果有成熟期和未成熟之分的话,这个分界点多半是…… 发情。 这个词不是那么文雅,但毕竟大家都是妖兽,用兽类的专业名词,应该是没错的。 陆见微甫一中招的时候,便意识到不对。他被拉进了幻觉当中,但远远不止他和时缨说出来的那点,幻觉中的时缨是攻击了他,但……是在倾身给他献上一吻之后。 他当时大为震惊,甚至忘记躲闪,才被一击偷袭成功,这种话当然没办法和时缨本人说,他才一直以其他内容掩盖着。 但是这个幻觉越来越过分了,除了幻觉画面以外,他耳中也常常出现幻听,一个声音在他耳中不断诱惑他,让他去做一些大胆的事情。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这股毒气入体,直接引发了他体内真火,真火识别到他似乎情动,索性干脆让他成熟了,现在他不但面临着幻觉的考验,更是直接被自己的成熟期背刺。 原本如果在任务中受伤,理所当然地应该去找同伴,但他现在这种情况,只怕离时缨还不够远。 他们只是同事,一向并无暧昧,倘若他真的在混乱之中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醒过来应该会想直接自杀吧。 陆见微整个人浸在海水里,也只恨这海水不够冷,他脑中的画面一时是开了慢动作特效,冒着粉红泡泡的偶像剧剧情,一时又是极为绮丽香艳的场景,他只觉得体内的真火就要顺着七窍外溢了,只能默念些佛经,又暗自运起真气试图将瘴毒赶出体外,但收效甚微。 这东西类似于苗疆的情蛊,越是抵抗,种的越深,加上凤凰属都有的贞烈本能,两者叠加,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注视时缨,想要冲到她身边的本能。 方才时缨溺水,他本不在她附近,但凤凰属的贞烈本能会直接提醒他时缨遭遇了危险,这东西比gps加上实况转播镜头还准,他本能地直接化原形以最快速度来到时缨身边救助,甚至完全来不及思考。 凤凰属的贞烈本能此时比瘴毒还要致命。这种本能其实很多鸟类都有,就连人间界也有“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样的鸟类爱情故事传颂。凤凰作为百鸟之王,自然更特殊一点。所有的凤凰终生都只有一个伴侣,而且最可怕的是,无论在成熟之前,这个凤凰曾经是怎样一个性格,是清冷禁欲还是阳光健气,贞烈本能一发动,他们就是恋爱脑的化身。 这东西刻印在每一个凤凰灵魂之中,根本无法逃脱。 第146章 妖界恋综27 而感应到伴侣的位置和她是否遭遇危险,都只不过是贞烈本能的衍生品。因为这种本能的存在,凤凰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失去伴侣的凤凰,大概率也活不了多久,哪怕是为了保护自身生命,凤凰属也需要这样的技能来保护伴侣。 陆见微和时缨之间又有个他心通连着,陆见微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托大,恨自己没有及时取消他心通,这时候他哪怕听到时缨的声音,体温都又会暴涨。 他犹自在海水中苦熬,这会儿岸上的人却都觉得不对劲了。就连饕餮都不愿再在海中找东西回到了岸上,这鹓鶵未免也太拼了。 吴思敏犹犹豫豫:“不会是出事了吧?” 涂山狐嗤笑:“他一个鹓鶵,能出什么事?你出事都比他出事可能更大吧?” 吴思敏讷讷不敢言,反而是饕餮感受了一番周遭的气息,面色一点一点凝重了下来。 “鹓鶵没死,但更糟,他发情了。”他说。 这一句话出来,所有嘉宾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虽然都知道妖兽的年龄十分混乱,但一想到先前看着高岭之花一般的鹓鶵,后来总怀疑别人对他余情未了有点普信的鹓鶵,原来还是个没到成熟期的青少年,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是……你们先前没发生什么吧?”吴思敏惊恐道,“这要是真发生什么了,那你算不算炼铜啊?” 时缨更是一口老血哽在喉中,昨天她还是被优质妖兽男性选中的小白花娇妻,今天早上她还是被渣男无情抛弃的小可怜,短短一个上午过去,变态成了她自己。 “不是……啊这……”就连涂山狐的语言都有点组织不起来了,“这……没发生什么的话……应该……也不会……发情吧?” 她几个字一个停顿,说的艰涩极了,这一句话磕磕绊绊说下来,所有人看向时缨的眼神都一言难尽了起来。 虽然她也不是故意的……但总感觉十分变态。 时缨崩溃道:“我怎么会知道这怎么回事!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牵牵手在岛上走了几步路,这……啊……我要疯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抓狂地抓了抓脸边上的头发,欲哭无泪道:“一会儿说我变成了妖怪,一会儿说我搞了未成年,如果我有罪让法律来惩罚我,不要在这搞我心态啊!” 这几句话说的真情实感,根本不像演的。 因为确实也不是演的,她现在的内心比谁都崩溃。 陆见微那成熟可靠的领导形象现在已经碎的渣都不剩。来了一趟这个节目,发现领导竟是未成年,怎么发现的,在他突然受伤并进入发情期的时候发现的。 救命,这什么地狱笑话啊。 她慌忙在心里呼叫陆见微,求他赶紧现身,只盼着饕餮观察到的只是陆见微留下的烟雾弹,实际上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作出这副样子来迷惑其他人。 “球球了,组长,你这样我真的会被当成变态,你到底在哪,你又去查探了吗?你尽快回来好不好!” 时缨内心的小人已经流下宽面条泪,陆见微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时缨都有些绝望,才突然听到一个艰涩的声音。 陆见微的心声,能听出来他现在状态不好,连心声交流都有些吃力了:“时缨,听着,你不要害怕。成熟期这个事情是突发的,一开始预料不到,方才被毒雾刺中,那东西类似于情蛊,将我拖进了成熟期,这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现在我暂时没事,你不要来找我,我们现在不能碰面。” 时缨急得快哭了,忙用心声问:“你到底在哪,为什么不能碰面,出了什么事?” 陆见微额角爆开一个十字,越是听到时缨的声音,他体内的毒素便爆发得越猛烈,凤凰真火也跟着凑热闹,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在叫嚣着:快去她身边! 他苦苦支撑着,喘了几口气,因为情况太过危急,时缨再多说两句话,他怕自己真的完全失去理智化出原形来飞到她身边,虽然这样他们也不会有多大危险,但他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他们的任务也会宣告失败,这种时候也实在顾不上面子了。 时缨那边见陆见微久久不语,恐怕情况更糟,正要再问,听到陆见微的声音更加艰难道:“我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中的毒……你觉得……如果我……” 发情这种字眼,他到底羞于说出口,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觉得会是和谁?求你了,你先不要再说话了!” 时缨整个人呆滞住了。 面对着所有人怪异的眼神,她以为事情都已经很糟了的时候,她发现,事情原来还可以更糟。 比在外出任务,队友突然联系不上;发现队友竟是未成年并且现在在发情;队友不但发情了还身中奇毒危在旦夕但没带奶妈队友;等等等等这一切更加生草的事情发生了。 队友发情了,对象竟是我自己。 第147章 妖界恋综28 时缨沉默了,又不敢贸然再心声联系陆见微,又对眼前的情形束手无策,甚至有种眼前的一切说不定都不是真实的感觉。 太荒诞了,太荒诞了。 顶着所有人仿佛看变态的眼光,时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海滩,因为她看上去状态实在太差了,就连一贯没什么眼力见的河童和看她不顺眼的涂山狐都没有拦阻。 无啟国民吴思敏毕竟是个难得的和善人,大受震惊之后,还是难免生出一丝悲悯:“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原本吴思敏若是为唐雪薇说话,总要看一看涂山狐的脸色,但她这句话出来,连涂山狐都没说什么。 饕餮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或许也是因为他是在场所有妖兽中灵力纯度最高也最强的,他大脑宕机了几秒,没反应过来阻拦唐雪薇的去路,这会儿反应过来,不由顿足。 “她这是往哪里去?不说丛林对她来说多危险,现在这岛上可有个刚到成熟期的鹓鶵啊!” 不同妖兽的成熟期表现各异,他是饕餮,成熟期其实只是食欲放大,度过的比较平稳,只要找到足够的食物填补内心那股汹涌澎湃的进食欲望就够了。但他毕竟生于妖界,当然也知道,不少鸟类妖兽都有贞烈本能,凤凰属的鸟尤为严重,发情期的凤凰属是连他都要避着走的存在。 一旦进入发情期,不论这个凤凰属从前是什么样的性格,哪怕他平时佛系得像佛祖转世,到了这种时候,攻击欲望和攻击力都会翻好几个番。不少妖兽都有求偶期需要打败其他竞争对手的传统,这一点在鸟类妖兽身上表现的格外突出,甚至有鸟类在求偶时需要与竞争对手展开生死决斗,杀死竞争对手才能获得雌鸟的芳心,这样的本能就连非妖兽的普通人间飞禽都有,成千上万年的积累下来,在凤凰属这样鸟类里的顶级妖兽身上,爆发得汹涌而猛烈,甚至不少凤凰属妖兽在发情期几乎会无差别攻击任何进入他视线范围,并且不属于他追求对象的任何人。 而这个时候唐雪薇就非常尴尬了。 她恐怕和鹓鶵突然进入成熟期有很大的关系,几乎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她现在是鹓鶵求偶的对象。 就算那鹓鶵再怎么嘴硬,他的反应骗不了人。 但是,与此同时,她又是半妖,人族和妖族的混血,而且那一半妖族血统,也不是飞禽类,而是地地道道的走兽。 獬豸已经绝迹了上千年了,就连涂山狐和饕餮都说不上来,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属性,有没有求偶本能。但无论如何,发情期对大部分雌兽的影响微乎其微,只有对雄性影响才格外严重,她就算被凤凰进入发情期而散发出来的气息拐带着,表现也绝不可能如雄鸟一样猛烈。 谁知道鹓鶵会对她做出什么呢?是出于求偶本能直接求偶,还是将这和自己种族相差过大的半妖纳入攻击范围,根本就是说不准的事。 陶望飞做妖兽尚且还算地道,虽然先前对唐雪薇有兴趣主要是没见过这个品种的半妖所以想吃,但发现了节目规则并非如此之后,也没打算直接在此处对她出手。 看着周围环境,他只觉得兴致缺缺,只想尽快结束这个劳什子综艺的录制,回到自己祖地,想吃什么吃什么,不是美得很,眼看着综艺出了这么大变故,他第一反应是,立刻找到节目组结束录制,赶紧走人。 搞什么东西,想整点珍贵食材,发现是不能吃的其他嘉宾也就算了,现在搞一个攻击力比平时强几倍的凤凰属放在这,生怕他们不出事是吧? 看着唐雪薇或许会因不知道凤凰属发情期的危险而踏入死地,陶望飞还是产生了一些恻隐之心,低声骂了句节目组该死,也急急追了过去。 吴思敏再怎么好心,毕竟毫无攻击力,既不敢进入丛林,更不敢引起其他妖兽的注意,心急如焚,也只能偷偷看涂山狐。 但她没法开口,涂山狐愿意庇护她们已经需要感恩了,她没法要求涂山狐为了她自己的一时忧心而踏入危险之中,只能默默忍着。 最危险的两个妖兽一走,河童和僵尸难免有些躁动,此时局面已经全然脱出了涂山狐的掌控,她难免也有些烦躁情绪,见这两个东西怪不知死活的还上来打扰,一手一个给他们丢进海里。 河童刚一进水,就大声惨叫起来。他语言不算很通,但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痛苦地哀嚎道:“烫!烫!” 僵尸反而还好,他全身几乎没有什么知觉,但也疑惑起来。 “这水怎么是沸腾的?”嘀咕一句,没人搭理他,涂山狐已经领着自己身边两个女孩撤离了海岸,回到自己帐篷当中。 鹓鶵的突然成熟,唐雪薇的血脉返祖,都是事先预料不到的状况,现在连饕餮也不知去向,他们这次谋划可以说已经是被搞砸了。只是涂山狐也不敢贸然打扰瘴魔,它同自己一样,只是下面办事的,但力量远远强于自己,一向又对自己的血肉有所垂涎,若是她贸然上报,被瘴魔抓住把柄,借口她办事不力把她吞噬了,她可找不到地方说理。 孕育着那位大人的一缕魔气的魔胎,必然要在近期种下,一旦过了时间,魔气失灵,它们先前的努力,就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所以哪怕情况如此混乱,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鹓鶵突然发情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或许不是不能利用,涂山狐的心里迅速转过几个念头。 她和饕餮的判断近似,狐狸精一向是最会谈恋爱的妖精了,几乎各个种族都招惹过,祖辈留下来的笔记也够她用了。她也觉得,引发鹓鶵突然发情的,八成是唐雪薇无疑。 鹓鶵先前不知她有妖族血脉,在一众面容姣好的女嘉宾中径直选中了她,就说明她的外貌和性格应该还是符合鹓鶵的喜好的,至于那点妖族的血脉,看她无用的样子,应该影响也不大。 那鹓鶵嘴再硬,还能硬得过自己的本命真火吗? 他们倘若能成好事,她便将魔胎偷偷植入,有这样的根脚,魔胎必定血脉强劲。 只是…… 涂山狐内心滑过隐忧。一方面,毕竟先前鹓鶵的态度,对唐雪薇似乎又有一些嫌弃,他现在的发情如果是其他原因引起的,那不一定还会选择唐雪薇。 她顾盼流波的妙目在吴思敏和许怡身上打量着,终究是将目光放在了许怡身上。 倘若不提唐雪薇那明显超限的美貌……许怡也是同一类的长相,柔弱娇美,又好控制,虽然远不及唐雪薇,但她却是鹓鶵喜欢的纯正人族。 而另一个方面,和饕餮的担忧类似,她也知道这时候的凤凰属攻击力爆表,轻易招惹不得,无论他究竟是和哪个女子成为眷属,只要他体内真火认可了,从此他的伴侣就会被纳入到他保护的范畴。 她一个涂山狐,要怎样才能在一个发情期体能爆表的凤凰眼皮子底下,把魔胎植入他伴侣的体内呢? 一瞬间胡甚至有些想撂挑子的冲动,这任务也未免太难了! 第148章 妖界恋综29 这些妖兽的盘算,时缨并不知情,她用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骗过所有人,进入丛林,可不是为了寻找陆见微的。 她现在这个状况,躲着他走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去找他,况且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是说了自己在海里泡着呢吗? 妖兽进入成熟期还会发情是时缨这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妖兽没有太多了解的,她也不知此时的陆见微会如何,只是凭借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信任,他说自己没事,便暂且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现在进入丛林,正是打算探究一番丛林的秘密,并且还有另一个打算。 听闻毒物生长的附近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便是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虽然这是在妖界,或许和人间界的植物并不相同,但时缨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她也不知陆见微是什么原因突然进入成熟期的,但是这显然不是正常状况,先前陆见微心声也说了预料不到。时缨想来想去,恐怕还是同天堂岛的毒雾有关。 已知瘴魔制造了毒雾,那么,或许天堂岛和地狱岛的毒雾并无太大分别?或许在丛林中,会有解决的可能。 她不敢和陆见微太多交流,但避开众人视线之后,也还是自行运功冲破了陆见微给她下的障眼法。丛林里危机四伏,她又不像先前是有帮手的状态,倘若不恢复全部实力,怕连自己也折在毒雾之下。 先前她装成普通人,被那倒霉吸血鬼带进丛林,毕竟吸血鬼不能走得太快把她落下,看似走进了丛林深处,实际上后来复盘的时候便发现那只是丛林外圈而已。此刻她不再掩饰自身修为,索性化出原形如疾风闪电一般在林中奔驰,速度猛然提升了几倍,那外围的瘴气没有意识,却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要对上这样一个神兽也是吃力,索性放她直接进入。 这一次她抵达的才真的是丛林的内部。 和最外层的小灌木,稍微中间一层的高大乔木都有所不同,这里的树遮天蔽日,几乎完全不透光,一片漆黑,反而是地上的草本植物,散发着莹莹的微光,多少有些照明的作用。 先前和陆见微已经交换过情报,时缨看到这发光的草,内心更加警惕了,她知道那东西是琉璃草,能营造出幻境,让人看到不同时间、空间发生的事情。 她谨慎地不敢直接吸入此处空气,横竖她神兽之躯,只靠自身真气运转,一时半会儿也憋不死,但越往里走,地上琉璃草越是连成一片,几乎看不到什么别的植物。 时缨愈发失望,只是进都进来了,哪怕不能找到什么类似“解药”的东西,她也总归得有点收获,咬牙继续前行。 却是一个声音犹疑不定地叫住她:“唐雪薇!你……你已经完全返祖了?” 时缨回过头,赫然是饕餮的身影,虽然琉璃草的光芒微弱,但神兽的眼睛毕竟不同于寻常肉眼,还是能看清来人。 只是这遍地琉璃草的莹莹光芒之下,时缨也不敢确认这到底是真的人,还是自己已经受到影响产生了幻觉,索性什么都没说,只是维持着原形,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 陶望飞愣在原地几秒,突然好像明白过来一样,语气也变了:“你本来就知道自己的状况,是不是?或者说,你的返祖远远早于来这个节目之前,你本来就掌握了力量。” 时缨想,如果这是幻象,这幻象里的饕餮还怪聪明的。但再想也不奇怪,如果是幻象,也一定是根据自己的认知产生的,会说出这些并不出奇。 饕餮叹口气,劝道:“我不知道你隐瞒实力进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也不关心,但你不要再继续深入了。鹓鶵不知在何处,你不要以为他可能对你比较有好感,你就一定会平安。发情期的鸟类性情尤其酷烈,而凤凰属的鸟类尤甚,现在连我也难以判断,如果让他找到你,你会遭遇什么,因为你并不是同属凤凰属的妖兽,甚至连鸟类都不是。会求偶,还是攻击,这都是说不好的事,而你的强度,或许平日里差得没有那么多,但绝对不是可以和发情期凤凰属硬碰硬的实力,不要送死。” 时缨一愣,说出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信息的话…… “你是真的陶望飞?不是幻觉吗?” 饕餮一滞,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幻觉?你尽快出来吧。一个我加上一个你,要在那鹓鶵威胁下自保,也还是能确保的,我们尽快联系到那个节目组,赶紧离场。” 时缨内心浮起一种诡异的感动,虽然和这饕餮也不熟,虽然先前他还把自己当个食材,虽然他说话有些耿直不太礼貌,但…… 他人还怪好的嘞。 第149章 妖界恋综30 时缨十动然拒,委婉拒绝了饕餮的提议,并建议饕餮可以尽快离开。 陶望飞稍微眯了眯眼,敛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突然问道:“你不是本来被选中的人,对吗?” 节目现在这个混乱状况,多半是她和鹓鶵进来之后造成的,而现在鹓鶵也出了意外,虽然鸟类妖兽的成熟期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但岛上环境复杂,他也不是没有陨落的可能。 陶望飞眼神复杂地看向唐雪薇,这个在所有人眼中都柔弱得好像一片一脚就可以捻成尘泥的花瓣的女孩,如果通过鹓鶵的出事可以排除鹓鶵的话,那么真正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便是…… 他无意制造什么麻烦,但总要保证自身是安全的,眼前的唐雪薇已经是完全体的獬豸,实力可观,又不知道暗中藏了什么后手,他实在没必要和她对上,只是向后退了两步,两只手举起来摊开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别搞我,我会离开。” 时缨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随后又好气又好笑,搞了半天,现在在这饕餮眼里自己成了幕后黑手了? 时缨无奈道:“你看我原形就知道,我干不了什么坏事。信不信随你,但你如果回去,尽量避开涂山狐,尽快离场,这是我的劝告。” 陶望飞面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但随即在听到“涂山狐”的时候,面上流露出疑惑。 “涂山狐?她实力稀松平常,你是说她才是背后捣鬼的人?我完全有把握对她一击必杀。” 饕餮不能理解,他这么大一个饕餮,难道还要避着涂山狐这种并不以攻击力见长的妖兽走吗?如果知道她有鬼,不如直接杀了保险。 时缨正色:“第一,妖界不是法外之地,就算涂山狐背后捣鬼,你也没有直接杀了她的权利,你直接杀她还是按杀妖罪来定的,也不算你正当防卫。第二,她背后还有其他人,此时还没有查清楚,你把她弄死,后面那些算计没人知道了,这事是结束了,你就不担心之后还有其他阴谋找上你吗?” 饕餮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时缨看他那清澈愚蠢的目光就知道,这家伙恐怕平时对妖界法律法规也没啥了解,但他很快笑开了,脸上的愚蠢在这一瞬间化为一抹狡黠。 “我不知道妖界还有什么法,但听你说话,你应是公门中人。”饕餮看着时缨的表情,脸上浮现一丝小小的得意,“既然有这劳什子的法管着,你应是不能害我的。” “既然你不能害我,我也不能杀涂山狐,我没事干嘛回去跟她装模作样的还要担心被她算计,我直接跟着你不就好了?” 时缨被饕餮的反应惊呆。 因她不在妖管部门任职,故而在妖界并不出名,虽然办过一些涉及到妖界的案子,也是因为这些案子对人间界产生了影响,特案才会出手。她对妖兽们的心态并不算很了解,只是根据见过的那几个妖兽,以及照常理来推断,普通人见到警察上门哪怕没做坏事也会紧张一下的,普通妖族恐怕也差不多,应当并不是很爱和这些妖界的“公门中人”打交道。 这饕餮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了,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倘若他和涂山狐、瘴魔这些没有联系,那他们凑到一起倒也真算是个不错的办法。两人在妖兽里也都算战力突出的,凑在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在骤然失去陆见微偶尔的提醒之后,妖界常识匮乏的时缨也很需要饕餮这种妖界本土妖来作为她的补充。 两人一拍即合地继续往深处走了,事涉案子,哪怕觉得这饕餮和这几件事应当并不相干,时缨也没有跟他说过任何案子相关的内容,至于饕餮误认为鹓鶵也只是受害人,那就先让他误会着吧,总不能直接大剌剌地告诉他,鹓鶵也是进来办案的工作人员,遭了暗算才这样的吧。 虽然……但多少有些丢他们这些妖界公务员的脸了。就算是陆见微清醒过来,恐怕也不会愿意自己是以一个特案局办案人员的身份社死,宁可自己只是一个路过被暗算很无助的无辜群众吧。 地上的琉璃草星星点点,越往深处走,琉璃草的范围越大,光芒也越强盛,甚至连植株都高大起来,几乎有半人高,早就不像普通的草本植物了。 饕餮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面露一丝迷茫。 时缨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便看见他转了头,满脸不可置信又惊喜万分的表情,对着空气说:“这……不太好吧?你竟然真的愿意??” 好像一只不在奖励时间内却突然被加餐了个罐头,又惊又喜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的小猫。 时缨立刻意识到,他恐怕已经产生幻觉了,正要出手唤醒,却又想到,不如观察一下这里面的毒物制造的幻觉究竟是什么程度,看看饕餮的反应如何,真的出了事再出手解救。 就看到他一脸痴迷的表情凑近自己,用一种梦幻轻柔得仿佛在情人耳边轻声呢喃着情话的语气,对自己说:“那么……我要从哪里开始呢?” 时缨一时不防,没想到他凑这么近,热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上,唤起细微的痒意。 这饕餮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下意识一把把饕餮推开,自己往后撤了一步,却看到被她只是稍稍推开的饕餮,又突然被一股力量击中,像个被打坏的沙袋一样飞出去几十米,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住,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她尚且不及回头,便已经知道了这股力量的来源。 那是一股熟悉的火焰,味道和那种喷在背上暖暖的温度,她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陆见微来了。 安心的感觉刚刚涌上来,她便立刻想到陆见微当前的情况,整个人僵住了。 她并不知道鸟类妖兽在发情期有没有特殊表现,但看陆见微刚刚的举动来说,他现在可挺暴躁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靠近她?” 救命。 时缨的脚趾开始抓地了。 之前扮演一见倾心天雷勾地火的互选小情侣时,也不是没听过类似这样的话,但当时是为了工作,她也清楚地知道陆见微在演,除了感叹他还怪敬业的以外,倒也没什么其他情绪。 现在好了,中二病恋爱脑成了他自己。 饕餮摔得很惨,还来不及愤怒便感受到了那股属于发情期凤凰属的狂暴气息,他虽然性格也不太好,平时怪暴躁的,但毕竟不是真的想找死,这一摔他的理智倒是回笼了,擦了擦口角溢出的鲜血,面色不太好地解释。 “我方才产生了幻觉,或许是此地影响之故,我看到獬豸对我说,虽然她还有正事要去办,不能完全给我吃了,但可以给我一小块尝尝味道。” 你小子。 时缨彻底无语了,刚说这饕餮傻归傻人还挺好的,这会儿他又冒出了这种不太礼貌的想法。 这是什么?獬豸!尝一口!这是什么?獬豸!尝一口! 这种“没见过的妖兽我一定要尝尝”的心态是不是已经刻在饕餮的dna里了啊??? 第150章 妖界恋综31 陆见微的脸色并没有因为饕餮的解释而缓和一些,反而更黑沉,好像能滴出墨汁。 他走上前两步,将时缨挡在身后,咬牙切齿道:“你竟然还没放弃想吃掉她?”随即周身红光暴涨,时缨肉眼来看,都能看到从他妖身外溢的火焰。 他此刻已经回到了自身的本相,虽然是人形,但脸上却出现了如同火焰一样不太规则的血红色妖纹,从侧脸蔓延到颈子。 不得不说,那张平日里看着疏离冷寂的面庞,多了妖纹之后,反而染上了几分欲说还休的妖魅。 但就在陆见微身后一步距离的时缨却顾不上这些,她明显地感觉到陆见微杀意暴涨,来不及细想便伸手一把抓住他胳膊。 “别动手!”她咬牙低喝,饕餮毕竟只是无辜的,陆见微现在状态不对,不说杀了饕餮的话饕餮冤不冤,光说杀了饕餮之后陆见微要面临的麻烦也是不小,她必须立刻阻止。 原本陆见微这种状态,时缨已经做好了恐怕需要动上手才能勉强阻止的心理准备,还在内心发虚,她的那点功夫,多半是陆见微亲手教的,在他手下恐怕半分便宜也讨不到。 谁知她只是这一个动作一句话,陆见微周身的火焰瞬间收敛下去,原本还担心贸然触碰陆见微恐怕会被他外溢的凤凰真火灼伤,然而真的抓住了,却发现它并不是那么骇人的温度。 被陆见微暂时收敛进体内的凤凰真火并没有就此消停,时缨的手掌仍能感受到那股暖融融的温度。 那种触感很奇妙,就像潮水一般,时不时的涌上来,就像一只亲人的小兽伸出热情的舌头舔着她的手一样,是这样被珍重和讨好的感觉。 饕餮的危机一解除,时缨担心的目光立刻转移到陆见微身上,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陆见微神情柔和了些,颇有耐心地回话:“我没事,只是……” 他被烧的泛起绯色的面颊上,妖纹更深,连眼睛都难免带上几分血红:“我方才是直接从海水飞到这边的,恐怕我的真身已经为人所知……” 时缨无奈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地上的饕餮不甘寂寞,他先前嗅闻空气中的妖气之时,只是感知到附近有个凤凰属发情而已,因陆祈年说自己是鹓鶵,他自然不做他想,然而看着眼前虽是人形却抑制不住妖力外泄的陆祈年,他突然惊呼:“你不是鹓鶵!你是真凤!” 凤凰属除了几个真凤种族,还有青鸾、鸑鷟、鹓鶵、鸿鹄等其他凤凰属妖兽,和真凤种族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颜色和体型。譬如鸿鹄是白色的凤凰属妖兽,但雪凤、雪凰也同样是白色,区别主要在于雪凤凰体型远远大于鸿鹄。而鹓鶵作为黄色的凤凰属妖兽,没有任何意外,它的火焰和妖纹都应该是黄色。 陆见微方才被时缨这一句话安抚下去的杀意又再次暴起,就连时缨也忍不住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饕餮。 不是,哥们儿,你彪啊? 人家正说着担心别人发现了自己本体,你就来补一句刀,你是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啊? 你就不怕这现在有些疯癫的凤凰直接把你灭口? 时缨连忙道:“他和涂山狐他们没有关系!他就只是有点傻而已!” 陆见微对她说的话倒是句句有回应,闻言,稍稍皱了下鼻子,难得露出一丝别扭来:“你不要帮他说话,我听着好不舒服。” 时缨真情实感道:“老大,你别这样,我害怕。” 陆见微眉头拧了拧,正要再说点什么时,地上那缺心眼的饕餮又开口了:“你叫他老大?所以他和你是一样的身份?你们都是公门中人?” 时缨翻了个大白眼,人都麻了。 饕餮!你怎么回事!你说话完全不看气氛的吗! 时缨气笑了,对饕餮来了句:“闭嘴。”然后又转头看向陆见微,满脸真诚地继续安抚:“你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我知道,我不帮他说话。你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现在饕餮是跟我们站一边的。” 看时缨对自己说的话明显比对饕餮多的多,语气也柔和,陆见微脸色稍缓:“好。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你不是中了毒吗?我打算进去看看有没有类似解药的东西,另外就是我们先前判断里面一定藏了东西,或许和幕后之人的真正意图有关,我也打算找找看。” 时缨一说正事,下意识地还把陆见微当成平时那个靠谱领导,松开了抓着他手臂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着,却见陆见微皱着眉,满脸写着不高兴,道:“不要放手可以吗?” 时缨一噎。 刚吐槽完地上那个饕餮没脑子,就发现现在连自己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个倒霉的成熟期把他们背刺了个彻底,陆见微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冷静(?),而她失去了一个靠谱队友。 看看地上的饕餮,又看看手里抓着的陆见微,时缨悲从中来。 好家伙,直接一拖二。 第151章 妖界恋综32 地上那个爬不起来的饕餮,人虽然傻乎乎的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男人看男人,多半不会太注意外貌,他对陆祈年也只是留有一个模糊笼统的印象,况且两人都是妖兽,比起长什么样,记住对方的原形才更重要。 这会儿突然发现陆祈年的真身并非鹓鶵之后,陶望飞才仔细看了他一阵,半晌,不太自信道:“你好像和原来长得也不一样了……你们从一开始就是骗我们的?我还以为至少……” 被时缨和陆见微两个人忽视了个彻底。 时缨自己都想不到,在进岛之前,陆见微叮嘱了她几遍不要招惹的饕餮,竟然是这样的性格,真正相处才没一会儿,已经到了饕餮说句话她就想翻好几个白眼的程度了。 因陆见微现在情况特殊,虽然时缨内心也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重新抓握住他的小臂,以防止得不到安抚的发情期雄凤黑化。 陆见微果然没有再难为饕餮,三人朝树林的核心疾驰而去,这一次,面对着三个高阶妖兽的入侵,就连没有意识的瘴气也不敢再轻易招惹,三人都没再出现幻觉的症状。 越往深走,附近的植株便越是美丽而梦幻,比起满地蓝光莹莹的琉璃草,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丰富得多了,虽然时缨一个都不认识,但这些和人间花卉殊异的琪花瑶草各有其震撼人心的美丽。 只是,花朵愈是美丽,陆见微的表情便越是冷若寒霜。 时缨察觉到异样时,是她的周身也开始跟着发热的时候,她本以为是因为挽着陆见微,而他身上的火焰渡到了她身上,然而转头看陆见微时,却看见他已经在咬牙苦撑。 时缨正疑惑着,就听缺心眼的饕餮惊呼一句:“不好,这药草有……” 时缨转头望去,看他支支吾吾地也不说明白,更烦躁了:“该说的你又不说了!有毒还是有什么,你倒是说啊!这会儿嘴上又有把门的了?” 陶望飞脸上是浓浓的尴尬之色,又想拉开时缨,又怕自己动手拉开她会招致这凤凰的疯狂攻击,一时拿不定主意,面色涨红了,咬牙道:“你自己就感觉不到?这药草有引人动情的效果啊!” 时缨立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看一眼陆见微的脸色,突然心中警铃大作,一边松开陆见微,一边朝离这两人都远一些的方向悄咪咪撤了几步:“不是……你说这话……你该不会也搞什么发情期之类的……” 这句话说出来,她已经躲开这两人一箭之地,双手抱在胸前,满脸警惕。 陆见微闻言,也盯向饕餮,眼神里是满满的警告和杀意。 饕餮大惊失色,疯狂摇头,抢在那脸色已经极为难看的凤凰发火之前赶紧解释:“不是!我成熟期早过了!而且我们饕餮根本没有发情期这种设定!” 时缨犹自怀疑:“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饕餮无语道:“谁是人?咱仨里究竟有谁是人?”又对时缨道,“你防备我有什么用,这会儿你该防着谁,你心里还没数吗?” 这句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在指陆见微了,时缨心里却拎得清,饕餮看起来蠢乎乎的像是没什么威胁,但终究是外人,况且他有没有发情期这个设定又不影响繁衍,人类还没有呢,中了那啥药不还是……而陆见微,虽然他被自己的成熟期背刺,但他们到底也是队友,一伙的,而且先前就有信任基础,以她对陆见微的了解来说,他是个坚忍之人,反而比饕餮安全得多。 陆见微却是难得支持了饕餮的观点,他本来脑子里已经是乱糟糟的,鸟类求偶的本能被他用意志力强行压着,也已经快破功,加上这些花草的加持,他现在眼睛已经几乎看不到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东西,是被一层又一层的幻觉糊得睁不开眼,闻言,深吸一口气,艰难喘息着对时缨说:“我们保持现在这个距离,继续往里走,如果我有什么异常表现,立刻丢下我跑得远远的,听没听到?” 自他和时缨认识以来,他极少对时缨用“听没听到”、“听没听懂”这一类的词汇,如果是指挥敖冲这样的,这种提问毕竟还有些必要性,但对时缨这种聪明人来说,问这句不仅多余,而且还不是那么礼貌。 但这种时候,比起在激素作用下不想离开时缨的本能,他更怕时缨出于这段时间的战友情谊总不肯轻易丢下他,这样反而让时缨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所以罕见地用了这种强硬命令的语气。 时缨梗了一下,她情知以这片密林的危险程度,或许不足以让陆见微直接死掉,但他现在这个不稳定的状态,这里又尽是加剧他状况恶化的种种异植,倘若真把他丢下,恐怕他真的会出事,咬着牙硬顶着不肯答应。 “时缨!”陆见微加重了一点语气,继续施压。 旁边的缺心眼饕餮就好像那个三句半里的半,这种双方拉扯,一方几乎要求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另一方死活不点头的关头,他的重点依旧歪得可以:“好家伙!你们连名字都是假的?你不叫唐雪薇?” 时缨忍无可忍道:“你再说下去不然我们先把你丢在林子里?” 饕餮委屈道:“不是……关我什么事啊……骗人还有理……” 陆见微双眼血红,獬豸一族已经千年没有现过世,许多记载早都已经失传了,故而其他妖怪可能并不知道。 但他却很清楚,在场的高阶妖兽里,时缨不是最强的,却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此处高强度的催情药气味影响的。 因为獬豸本身,就和人间私情无关。 獬豸和龙、凤、麒麟这种天生就是神兽的妖兽不同,龙凤麒麟被并称为先天三族,自洪荒之时,便生来就具有神格。那时的神和现在其实有着很大区别,仅指神力,而并不指品格、信仰这些复杂东西。先天三族虽为神兽,却不是断情绝爱的神仙形象,它们的兽性表现更为明显,它们需要繁衍,甚至有龙生九子、凤生五凤之类的传说流传于世。哪怕从洪荒到人间界现在的年代已经过去上万亿年,先天三族也经历过几乎灭族的灾祸,这股原始的兽性仍然在他们每一个族人身上延续。 而獬豸则不同,它最开始只是寻常妖兽而已,是因为它遇不直则触之的特性,为人类所发现和赞美,将其供奉为律法之神,才具有了神格。这种神格是从品德、信仰、香火中来,自然也需要一定的牺牲作为交换。 獬豸需要追求的是绝对的公平和正义,因此,它们牺牲掉的,是自身的私情。 第152章 妖界恋综33 獬豸交出了全部的私情私欲,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律法之神的工作中。这是连时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她先前在传承中所见到的那只獬豸,实际早已不存于世,然而因为它还没能完成繁衍下一只獬豸的任务,才能在肉身已经被毁千余年的情况下,以精神的形式重载,出现在她梦里,完成繁衍。 是的,繁衍。这种在拥有獬豸血脉的半妖之间,选择一位心性、志向、能力都能胜任的,然后直接将妖身交付,让她成为新的獬豸的做法,并不是他们先前所认为的返祖,而是獬豸独有的繁衍方式。 而陆见微在此刻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也和知识是否渊博无关。 他是凤,凤凰的贞烈程度,在所有鸟类妖兽中,也是独一无二的高度,这种贞烈本能要求的程度,是爱侣双方无条件的心意相通。 好死不死,因为他还打算再观察时缨一阵子,并且觉得有他心通在,时缨出了事也能及时求助自己,而一直没有撤掉他心通。 被迫的心意相通也是心意相通,被凤凰真火检测到,直接将时缨标记为他的另一半。又因为这种贞烈本能,他终生都无法更换伴侣。 这倒没什么,陆见微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伴侣,大不了就是一辈子独身,他毫无畏惧,但这种刻印在灵魂里的本能并不是那么讲理的事情。 凤凰伴侣之间彼此要心意相通,不仅仅是在生活小事上头,那都是细枝末节,它最大的一个功能,就是随时监测着你的伴侣还爱不爱你。 自从被迫进入发情期,陆见微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提醒他自己:她不爱你。 她不爱任何人。 当然也不爱你。 没有尝到这种折磨滋味之前,陆见微一直对自己种族的所谓“恋爱脑”说法嗤之以鼻,然而当他面临真火、心声、外界干扰的几重考验,看着眼前一无所觉的时缨,在她为饕餮说话时妒火几乎将他吞没,在她松开他的手时内心仿佛万箭穿心的刺痛感,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嘲笑着他。 你想的太简单了。 那么多前辈难道都不如你?还不是一个个死在情之一字上,难道你陆见微就有什么特殊? 他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爱与欲望的火焰上炙烤,然而更加折磨他的却是内心一直不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她不爱你。 她永远都不会爱你。 而他也在一次次与本能的苦苦对抗中,终于发现了獬豸传承的真相。 她成为獬豸,就会失去自身的私情,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不会为任何人而陷入情网。 两人之间的他心通并没有完全失效,时缨一开始没有注意的时候,只觉得陆见微的心声嘈杂,似乎陷在极大的苦痛之中,直到这会儿,两人遥相对望,她才从陆见微内心那一声声犹如杜鹃泣血般的“她不爱你”中,惊愕地获悉事情的真相。 “什么?”时缨皱起眉头,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发生变化,果然,除了身上有些没来由的发热以外,已经没有其他症状了,远不似陆见微被环境影响和自身发情期双重折磨打出来的暴击那样痛苦。 “你是说,我会失去自身的感情?不应该啊,我感觉我情感挺充沛的。” 不顾饕餮惊讶的“你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加密通话”的疑问,时缨对这个结论并不认可,她觉得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现在和以前还是完全的普通人时对情感的表现有什么不同。 “我看到黄雯淇,对她会有同情,会想起小时候和她发生过的事情,知道她放下之后也会为她高兴。我和你们相处这段时间,我们也都培养起来了同事的默契和感情啊,我很喜欢大家每一个人。面对校园霸凌还有这次这个节目组草菅人命的所作所为,我也会觉得愤怒啊。这些不都是和正常人一样的吗?”时缨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说,我会失去自己的情感?” 不一样。 陆见微内心发出绝望的呼唤。 那不一样。 她会因为情境和相处,对其他人产生愤怒、同情、敬佩、同袍之谊,这些都是可以的,因为这些并不影响她作为司法之神的日常工作,反而那些对受害人的同情和对加害人的愤怒,会让她有更饱满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工作。 但她永远没办法内生的、自发的、毫无保留的,去爱上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行。神爱世人,是整体的爱着,她不能具体地、局部地给任何人偏爱,这是违反她追求绝对公平正义的职责的。 这是他的贞烈本能在不死心地窥探了她内心无数次后,得出的绝望结论。 “等等,你等会儿,老大,是这样,你现在状态有点不太正常,你先不要盲目相信现在的判断。我们再往里找找,如果不行,至少我不是没受影响吗,我们就返回,出去把涂山狐和节目组这些知情的工作人员抓了,你赶紧出去治疗。如果我们找到了什么,你这个状态或许还有救。我觉得你现在是被毒的有点神志不清了。” 陆见微闭眼,他无法与她争论,况且……他也并不想把自己的本能全都交代出去。凤凰属有不少与异族妖兽相恋的,最后结局却大多都不太好,就是因为,凤凰属这个恐怖的贞烈本能带来的副产品,这种毫无保留的坦诚相见,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前车之鉴太多,哪怕他知道,就算他什么吓到她的东西也不说,她大概率也永远都不会爱他,但他还是谨慎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加上越往深处走,便越是猛烈的催情药香,亏得三人都是高阶妖兽,修为够厚,才能勉强抵御着走到现在,时缨走的实在吃力,又要同时提防两个男的,更是心力交瘁,忍不住咬牙骂道:“这鬼东西,难道里面潜藏的东西,和生育有关?” 否则很难解释,外面反而用了迷幻的阵法和草药,越到里面,异植虽然复杂起来,功效却越发单一。 好像不看到他们当场do起来不罢休似的。 三人之间已经多少有些距离,但凭着作弊功能,陆见微当然还是听见了时缨的话。 他每走一步都极为吃力,却也只能强撑着走,却在这时,他仿佛看到远处迷雾中,若隐若现的一个人影。 被吊挂在树上,迎着风飘荡的人影。 第153章 妖界恋综34 走近了方才看到,那是个金发雪肤,从面孔到身材,完美得不似真人的女子。 只不过她现在好像已经确实不是真人了。 时缨看着女子腹部那骇人的血洞,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生生撕开,里面的脏器已经空空荡荡,却唯独有一个器官还存留在里面,甚至还隐隐有着搏动。 “那是……她的子宫?”时缨打了个寒噤,同为女人,这副场景给她带来的冲击感明显比给其他两人更强烈一些。 这女子显然已经死亡多时,被撕开腹部又悬吊在丛林的中央,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然而她体内唯一存留的子宫,却还在诡异地搏动着,这本身就是一个邪性的事。 时缨恨声道:“看来……这才是第一个受害者了。” 这个不知姓名的可怜女子,身体里还被种了一个鬼胎,看她子宫的大小来判断,这鬼胎至少已经不再是一堆细胞了,而是已经分化出组织、器官的实体,那么她至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被种下了这个鬼胎。 时缨看了眼陆见微,也不敢确认他是否还存留着理智和思考能力,索性直接和他心声交流:“这女孩应该至少被害了三个月了,只是不知道培育这鬼胎的人是何目的。或许是它在将鬼胎种下后,又反悔了,杀死女子,又或许是鬼胎种下之后,有其他东西杀害了这个女子?再或者,看她腹部空空,其他器官已经没有了,会不会是鬼胎本身比较特殊,将她其他的器官吞噬,进而害死了她?” 陆见微的情热终于暂时被眼前冲击性的场景压住,短暂地恢复了正常,虽然仍在勉力压制着毒素,至少他现在能正常说话了。 “不是鬼胎……”他语气有些沉重,“这是魔胎。” “魔胎?”时缨一惊。 “上古时代的大能、神佛,都为人间界设下重重禁制,那些来自深渊地狱的魔物,想要进入人间界并不容易,有些会选择将自身魔气分成小股,趁着结界松懈的档口偷渡进来,而还有一些,它们不满足于魔气或者幻影分身的力量,会选择在人间界打开一个通道。” “如果人间界有这种魔物的信仰者,为它找到一个母体,它便会化为魔胎,如果魔胎被孕育成功生了出来,便是远强于魔气或者幻影分身的分身,对于人间界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时缨悚然一惊,追问道:“那么……便是有某一个魔的信仰者,在找到了母体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原本的母体死了,所以通过这个节目,为它寻找一个新母体?这才是办这个恋综的原因,也是越往丛林内部走,越多催情药的原因?他们需要的是一对情侣配对成功,然后在这个岛上……从而将魔胎转移到……” 结合他们先前的行为和遭遇,这个被选中的人是谁,还要猜吗? 陆见微艰难点头,和魔胎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耳中已经有魔音在蛊惑了。 这大魔在深渊地狱里恐怕也是个难缠的存在,它的本体不可能降临人间界,然而哪怕是一个尚未完全成型,还在魔胎阶段的分身,也能发出这些深入人心底,给人以致命诱惑的魔音。 陆见微咬牙道:“你我合力,将这魔胎摧毁!” 说着,他勉力压下又一波生长热的涌动,召唤自己的本命真火出体御敌,时缨也打开领域。 隐隐泛着紫金之色的天雷,约有拇指粗细,悍然向魔胎劈下,与天雷几乎同时到的,是岐山凤赤金色的本命真火。 然而有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们都更快,是被他们晾在一边没搭理的饕餮,他见这两人二话不说就要摧毁魔胎,嗖的一下窜出去,竟是生生赶在天雷和凤凰火降下之前将那子宫扯了下来叼走,疾奔出去几丈远,堪堪避过多少有些追踪能力的天雷。 两人一击本以为必中,哪怕不直接摧毁魔胎,起码也是重伤其元气,未料一直看上去除了傻乎乎说话有点气人以外显得分外无害的饕餮会在这时突然唱起反调来。 时缨又惊又怒,斥道:“饕餮!你疯了?!” 陆见微面色也紧绷着,能在他们两人的攻击下抢下魔胎,虽然有两人完全没防备这饕餮的原因,但也可见这饕餮委实实力不俗,倘若他们真看走了眼,这饕餮和涂山狐他们是一伙的…… 却看见饕餮瞬间化为原形,将那子宫连同里面的魔胎一口咬穿,生生撕扯成八瓣,比先前那女子看着还凄惨。 ??? 时缨不禁开口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饕餮语气里透着一股“你们怎么暴殄天物”的委屈:“不是,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啊,上来就要毁……这东西我还没尝过呢……啊对你们说有啥律法的是吧,应该不禁止我从尸体上找点东西吃吧?再不吃我饿死了,横竖你们本来也要毁掉,给我吃了不也差不多吗?” 时缨听得一愣一愣的,用妖力感知一下,那魔胎的魔息似乎已经完全断了,先时那种隐隐的跳动也没有了,她内心有些复杂。 “不是……你吃东西完全不挑的吗?啥你都吃?”时缨扶额道,“这好歹是个魔物……” 眼见那饕餮似乎是个喜欢生啃,“享受食物本味”的,时缨更觉头痛,倘若真的在她面前让这饕餮把魔胎生啃了,那画面…… 太美了,真的不敢看。 时缨慌忙阻止:“唉不是,你也不在乎个食品卫生……我们帮你烤一下吧,你别……” 迎着饕餮些微有些不信任的眼光,时缨头更痛了,气道:“你这什么眼神,你怕我跟你抢不成?这玩意儿除了你谁要啊!” 说着直接操纵天雷劈开附近一棵小树,倒在地上成了现成的一堆木材,陆见微此时和她心意相通,虽然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倒是很有灵性地燃起了火焰。 熊熊火光下,看着饕餮脸上那副有些诡异的感动表情,时缨恍恍惚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荒诞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好歹是个魔胎,死的这么没有排面的吗?最后的下场是被天雷地火烤了,然后进了饕餮的肚子? 啊不是……被天罚的雷劈了,凤凰火烤了……如果不细究的话,倒也是比较高端的死亡方式了…… 时缨恍惚想着这些,脑洞方向逐渐奇妙,也没有注意到陆见微脸上出现了这几天里难得出现的轻松表情。 魔胎一除,这些妖魔鬼怪苦心经营的诡计也不过是化为一场泡影,甚至都没有镜中花水中月来得真实。 总算有一次,他们赶在魔物之前,粉碎了它们的如意算盘。 第154章 妖界恋综35 骤然感知到魔胎断了生机,涂山狐急的团团转,已经顾不上维持自己的人设,直接将剧组工作人员叫来想办法。 吴思敏和许怡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一直以来跟她们说别人有阴谋要害她们,并承诺给她们提供庇护的涂山狐露出真面目。 当然,她们措手及了也没什么用,吴思敏这个无啟国民除了转生方式不同,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许怡干脆就是个普通人,在一群妖魔鬼怪的面前,她俩的战斗力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胡咬牙道:“恐怕是那鹓鶵发了疯了,不知怎么毁掉了那位大人的魔胎!” 一个工作人员急道:“现在追究是谁毁掉的还有什么意义!鹓鶵、饕餮,还有那个人族女孩都不知所踪了!这会儿连魔胎都被毁,瘴魔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涂山狐眼中,自己和瘴魔等级差不多,都是为那位大人做事的,然而那几个工作人员也只是寻常妖兽,根脚比涂山狐差着一截,自然对诡异莫测的瘴魔畏惧更甚。只是涂山狐最恨别人说话之间把她也带上,显得她地位低于瘴魔似的,闻言,美艳的狐脸上掠过一抹厉色。 而后,毫不犹豫地,用利爪贯穿了那个工作人员的心口,掏出一颗热乎乎血淋淋还在弹动的心脏来,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如同一滩血糊的烂泥,那倒霉的工作人员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便已经滑稽地在自己人手中丢了性命。 涂山狐狞笑道:“你们自己想好了,若是你们跟着我一起除了瘴魔,我们以后未必不能再成事,你们也还可能有一条生路。若是畏惧瘴魔至此,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废物,倒不如我先杀了干净!” 她修为远强于其他妖兽,此时大发淫威,工作人员们哪里敢反抗,虽然瘴魔更危险,但显然顾好眼前,不要让愤怒的狐狸把自己撕碎才更要紧一些。 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那我们要怎么做呢?大人的魔胎失了生机,这事也瞒不过瘴魔啊。” 胡看都不看它一眼,冷冷道:“瞒?为何要瞒?它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它呢!” “它自己的毒气,将那母体毒死了,魔胎没办法只好吸收她的脏器来供养自身。若不是这样,我们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弄一堆男男女女在这里?现在又是它的毒气,把那鹓鶵刺激到发狂,毁了魔胎。归根结底,不都是瘴魔办事不力吗?我便替大人清理门户,除了瘴魔这个混账东西!” 胡脸上沾了血,此时又是满脸狰狞表情,一时间竟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一般,众妖畏惧,又觉得她已经疯了,又不敢招惹,只能各自低头讷讷不敢言。 一股无色的异香,如初生的芽般细细的,萦绕在鼻端,只让人疑惑着“啊?我是闻到香味了吗?”而后更用力地吸吸鼻子,然而这股异香在进入人体后,几乎是瞬间如同开闸泄洪一般,在人体内炸开,众妖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地,唯有修为最高的胡警觉些,知道瘴魔的瘴气是最大武器,一直没有自然呼吸。 此时见自己方才通过高压手段收拢过来的众妖几乎是一个照面就都不中用了,胡面色一厉,隐隐有了此事无法善终的预感,却不肯面上示弱,厉声道:“瘴魔在此?为何藏头露尾,小人行径?还不出来与我当面说话!” 那股异香逐渐凝拢,浓到几乎堆积在鼻端化不开,就连一直通过先天呼吸避开瘴气的涂山狐都狠皱了下眉,就见空中乍然显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随即,那个半透明人形被气体聚拢出颜色和形状,成了一个斗篷人,好像是活生生地在胡面前立着,然而细察之下却会发现,它根本没有任何活气,只是一团由恐怖、畏惧、谣言,和各种瘴气聚合而成的集合体。 瘴魔声音粗砺:“怎么,我听闻,你想将这次失败的原因推到我的头上?” 涂山狐毫不退让,尖厉道:“本来就是如此!” 瘴魔却似浑不在意,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稍稍有些空,盖因它本没有自己的实体之故,然而那空荡荡的笑声却一声一声敲击在涂山狐心上。 她对上早已成魔的瘴魔,恐怕是没有优势的,哪怕她再怎么狂妄,以和瘴魔平起平坐自居,心中也不是一点数都没有,此时看着瘴魔哈哈大笑,更是疑心这东西不会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杀手锏吧。 胡额角青筋神经质地跳了两跳,还没等她问出一句“你笑什么”,那瘴魔就主动为她解惑了。 “你我不愧是都在大人手下做事,想法都一样呢!” “我也觉得,这应该完全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话音还未落,一股浓烈的黑色气体就直直向涂山狐冲来,她举起手来抵挡,只是哪里抵得住,又祭出狐火。 倘若是时缨在场,就会发现,果然涂山狐的本命技能都一样,和胡绯竟然别无二致,只是胡绯的修为更强,炼出了全部的九团狐火,而胡只有七团而已。 火光遇上烟雾,两者相撞,直接在空中爆炸起来,时缨三人还在急急往回赶,就看到他们的帐篷附近火光冲天。 “这是狗咬狗,打起来了?” 第155章 妖界恋综36 时缨没有着急去找狗咬狗一嘴毛的瘴魔和胡,倘若胡连这么几回合都撑不住,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她优先选择去救了吴思敏和许怡,毕竟这两人对她尚算友好,虽然因为实力上的问题,这俩人当然也帮不到她什么,但时缨毕竟还是个愿意承他人情的人。 时缨已经恢复了本相,虽然“唐雪薇”那副皮相也是她根据自己的脸调整出来的,其实一眼就能看得出,但在吴思敏和许怡眼里,消失许久又突然以拯救者之姿出现的时缨,显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先前不一样了,至于容貌上的改变反而在其次。 “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啊?”相比起已经软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的许怡,吴思敏毕竟活得更久见过更多世面,倒还能颤颤巍巍抓住时缨的手说几句,“刚刚胡姐突然疯了,把我们绑在这边……那边又突然起火了,然后你们又出现……你变了样子了,现在这个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吗?你本来就是进来调查的?”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在时缨倒不嫌弃她,听她说完,才小声安慰道:“没事了,我们现在要结束这件事,你先跟着我们,这些我们出去了再说。” “还能出去……”吴思敏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被抓起来那一刻,我还以为我再也出不去了呢。”抬起手来抹眼泪。 这两人没有战斗能力,带过去跟涂山狐他们正面刚无疑是给他们送个现成人质,节目组至少多半工作人员都是他们的人,打起来如果顾及不到,这两人会很危险。时缨思前想后,从妖身掏出自己的那副帐篷,三下五除二搭好,对她们说:“你们就躲在里面,外面有什么声音,都忍住了别出去。” 许怡惊吓得懵懵的,还是吴思敏一把把她薅进帐篷,陆见微随即在上面下了个起保护作用的结界。 涂山狐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时缨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涂山狐双手死命抓着自己的脖子,脸色已经涨成了紫红之色,显然是已经遭了暗算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瘆人。 陆见微虽不待见她,但毕竟还要审问,抬手丢了自己的本命真火过去,至阳至纯之火将那瘴气逼退,时缨已经迅速点了涂山狐周身几处大穴,胡只觉得一股恶心泛上来,张嘴吐出一股黑气。 此时她已经不敢再托大,她找来那几个工作人员小妖,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不过刚一照面就被瘴魔放倒,她本人也远非瘴魔的敌手,被压着打得根本动弹不得,见到来抓捕的国家工作人员,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暂时能保住性命了。落在瘴魔手里,她怕是会被炼化成瘴魔修炼的原材料,可远比落入法网可怕得多。 她被毒气伤了肺,此时剧烈地咳嗽着,眼中流露出恨意和快意。她恨极了瘴魔,偏偏又不是对手,此时国家工作人员赶到了,她反而期盼着他们能将这可恶的魔收了,叫它也吃个瘪。 饕餮陶望飞并没有参与打斗,只是抄着手在旁边观战,他和胡关系不怎样,此时一副幸灾乐祸表情。 “怎么,哑巴啦?你先前口若悬河,不是挺能说的吗?” 换来的是胡冷冷的一记瞪视,然而哪怕是全盛时期的胡,尚不足以让陶望飞放在眼里,就更别提身受重伤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她了,陶望飞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在地上爬行到一个角落,似乎在伺机逃跑。 “你们别光顾着打了,这狐狸都要跑了!”陶望飞适时的一嗓子,将缠斗中的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然而这时时缨却突然出手,将走神的瘴魔牢牢束缚住。 先前她便几次尝试着开领域拴住瘴魔,然而这东西狡猾得很,又并无实体,就连她一时也奈何不得。谁知这瘴魔和涂山狐,虽然是同事,但关系差到极点,听说涂山狐要跑,宁肯自己追击上去,也不想她逃掉,反而被时缨抓住了空子。 瘴魔那点瘴气,为了对付他们,不得不逐渐收束,聚拢成一团,方才以为涂山狐要逃跑成功,直接聚合了最大的力打算给涂山狐背后一击,反而被时缨抓住这个机会,直接用领域锁死了它的实体。 “斗篷人?”时缨看着高台上被自己捕捉到的瘴魔,转头问陆见微,“这便是你先前幻觉中看到的了?” 也不用他回答,实际上时缨也就是礼貌性cue一下,虽然现在是在战斗当中,她毕竟也怕陆见微这个情况,如果她长时间没有和他互动,他状态会崩,到时候自己要一个人面对瘴魔、涂山狐,还有一个脑子不好使立场也说不清楚,至今没有出过手帮他们的饕餮。 这样她的压力就太大了,如果溜走一个两个,难免以后再为祸患。 “我们是要抓活的回去,还是把他们直接就地消灭?” 见陆见微果然状态不错,抬手制住了在地上阴暗爬行的涂山狐,时缨照例开口询问道。 涂山狐恨得双目充血,血丝一根一根在她眼球上爆裂,然而实力相差太远,岐山凤,现存最接近元凤强度的凤凰属种族,在凤凰里都堪称最强者,她哪怕没伤,也不够一个全盛期的岐山凤打的。 陆见微反而愈发冷静下来,淡淡道:“倒也不急,还可以讯问一番再做打算。” 说着真个开始盘问起来。 瘴魔是个顽固分子,索性不言不语,横竖天雷也不能奈它何,它已经成魔,并不是轻易会被一个两个天雷打散的,而这獬豸在它眼中来看,似乎也就只有这点能耐而已。 时缨也不以为忤,并不盯着它一个盘问。涂山狐相比之下,就知趣得多,深知自己这一回怕是轻易一两百年内不可能放出来了,毕竟已经涉及好几条人命,就算真的供出了那位大人,恐怕它也没本事找到特案局去把自己灭口,反而心态轻松不少。 “是的,我们在为那位大人做事。” 时缨皱眉:“哪位大人,你说的清楚些,不要含糊其辞的!” 涂山狐语气缥缈,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二十年前,我发以大无上的诚心,希望那位大人能重新现于人世……” 时缨受够了,断喝一声:“说人话!” “第六天魔王,波旬大人。” 时缨和陆见微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种“果然是它”的感觉,时缨不露声色,继续往下问。 “你用了什么手段?为什么二十年前你发愿,却是到了这时候才找母体孕育魔胎?” 涂山狐正要说话,却见一直没什么表现的饕餮突然滚在地上,面色惨白,脸上黄豆大的汗珠滚落。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肚子这么痛?!” 第156章 妖界恋综37 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人都看向痛得在地上打滚的饕餮。 时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吃下去的魔胎,但她也觉得奇怪,饕餮作为妖兽里的顶级捕食者,明明应该长得一副刀枪不入的好胃口才是,况且他食用之前,已将魔胎咬成了碎块,这都会吃坏肚子吗? 这魔胎毒性得多大啊! 却见那涂山狐诡秘一笑,轻声问:“绞痛吗?是不是觉得,你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什么东西搅动着?” 语气幽幽的,仿佛在讲一个鬼故事一样,令人听了背后隐隐发寒。 好在在场的没人吃这一套,饕餮就算痛得在地上打滚,也还是坚强地啐了她一口。 “危言耸听!”出于一方大妖基本的风度和素养,他没把前面那句脏话说出来,“我只是吃坏了,哪来你说的那么邪乎?” 胡笑意更深:“不枉我费尽心思,把你从深山老林挖出来,果然,你也能起到作用。” 时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开口打断:“什么作用?你该不会说他在孕育魔胎吧?你疯了?” 胡仰天大笑,眼角甚至挤出了泪花:“魔胎就是魔胎,只是咬碎了,如何能够彻底摧毁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饕餮,你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却没想到吧?你是那只蝉,我才是那只黄雀!纵使你们把我抓了进去又怎么样?大人的魔胎已经种下了!这饕餮身体素质不错,看来很适合将魔胎生出来啊!” 时缨不可思议道:“你疯了,他是公的!没有子宫只有胃!没有羊水只有胃酸!你就不怕你那个大人生出来,就是一副被强酸泡了的模样?” 饕餮都无暇计较时缨的措辞了,闻言也狠戾道:“想利用我来孕育你那个劳什子魔胎?你可小心了,我的肠胃强得很,还不知道是它吸收我的养分,还是我直接把它消化了呢!” 涂山狐似乎已经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又或者她本来也是个疯子,连连大笑,就连瘴魔那兜帽下根本没有五官的脸,都仿佛挂满了问号,似乎想要一键查询涂山狐的精神状态。 “我原打算让你们孕育出魔胎,大人便可以有一半几率获得凤凰属的能力了,但是这样一看,果然还是直接让男的生下来更好,饕餮的一切技能,都将被大人无条件继承!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缨好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胡,看她那癫狂样子,知道这会儿问她什么都是白问,索性直接转向陆见微:“老大?”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隐含了“她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现在怎么办?”等等多个信息,此时与她心意相通的陆见微门儿清。 “妖兽不同于寻常动物……以往洪荒时代,感而受孕、自体复制繁殖这些都是出现过的,并不局限于雌性。” 心声传来,时缨当场麻了:“什么?那饕餮岂不是……” “如果那魔胎足够强悍,能够顶得住饕餮的胃液消化——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扛住的,它就可以寄生在饕餮体内,吸取饕餮的精魂血肉作为滋养,到时恐怕确实会成为一个更强的怪物,这狐狸虽然精神状态有点不好,但这话不是没根没据的。魔胎本就已经成型,且已经得到了魔气灌注,根本不需要再多一对所谓的父母,直接吸收养分就可以长大,所以也不一定需要安置在子宫之内。” 饕餮在地上打滚,看这两人一言不发,只有涂山狐在叨叨一些疯话,忍不住质问:“喂!你们两个不是公门中人吗?!现在我这个无辜百姓受到无妄之灾,你们也不说帮我解决一下?!” 涂山狐似乎已经听不见外界的纷争,半边脸在笑,半边脸扭曲流泪,喃喃自语。 “我就说,为何只有雌性才要经受生育之苦?普通人族也就罢了,妖兽明明是有过雄性生子的啊!一发现了这种事情可以通通推给雌性,就都躲了,把这苦差事丢给雌性不管,还要舔着脸说自古如此!分明就是自己不想痛不想苦不想死,却要让别人替你死,好不要脸!” 时缨满脸迷惑:“虽然但是,给魔胎找母体你不是也有份?你说别人什么呢?” 被从自己的情绪中打断,涂山狐狠狠翻了她个白眼,怒道:“那怎么会一样!大人的指示我们没有办法,但我从来没想着只找雌性作为母体!那外国女人是瘴魔寻来的,要造孽也是他的,与我何干?!我本来就在研究让雄性生子的伟大技术,只是一直没找到强度足够的妖兽,屡屡失败,但还在屡败屡战!否则我为何要从深山老林把这个饕餮挖出来的?” 陶望飞气的眼睛都直了,冷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既然你们说这是雌性的天职,是光荣的,伟大的,那你们自己去生啊!” “我也可以说,孕育着伟大的波旬魔王大人的一缕分身,是无上的光荣,是伟大的壮举!这一壮举合该由雄性来完成,才能体现你们的雄风,不是吗?” 说完,又是一轮丧心病狂的怪笑。 时缨听得整个人都快傻了,这会儿却突然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你说……你尝试了多次,只是没找到强度足够的妖兽?你还屡败屡战?你之前到底害死了多少妖?!” 涂山狐也不答,只是嘿然冷笑,面上带着怨毒却得意的神情,看得饕餮都快暴起了。 突然,饕餮表情也变了下:“诶?没感觉了。好像没了!”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在原地神经兮兮地大跳几下,手在腹部上下摸索了一番,惊喜道:“好像真的没了!被消化掉了!” 这下轮到涂山狐的脸变颜色了,她勃然作色,面色铁青:“胡说八道!那可是孕育着波旬魔王大人的魔胎,怎么可能被消化掉?!” 第157章 妖界恋综38 涂山狐虽然把她的“第六天魔王大人”卖了个底儿掉,但看来对这位魔王还是很有感情,虽然她前面被瘴魔差点毒死,后面又被陆见微摁在地上,身受重伤,这会儿还是露出了凶暴的表情,大有“你再胡说八道我冲上去打死你”那意思。 可惜她如果真的向饕餮发起冲锋,被创飞的应该也只能是她。 虽然饕餮说了自己似乎消化了魔胎,但毕竟事关重大,而且他自己说的消化了,也不一定作得准。魔物生性狡诈,万一只是暂时不动了麻痹饕餮,等他放下警惕再行吸取他的妖力之事呢?到底还是不顾饕餮陶望飞一脸的不情愿,把他连同一干犯案人员一起带回了特案局。 听闻魔胎寄生到雄性饕餮体内,并且这雄性饕餮又声称自己消化了魔胎,根本没事,整个京城的医修都沸腾了,甚至还有远在外地的医修通过各种手段发来消息,要求等等自己一并过来会诊。 一众犯案的人员反而没人管了,横竖他们拐卖人口、故意杀人、在妖界试图复活天魔这些事是被抓了现行的,铁证如山,根本没有任何疑问,特案局办案又特殊,一向是不会走公审的,直接就给定罪判刑了。眼下反而是受害者是个男的还是个饕餮最为稀奇。 如“普嘉物流”那个案子发生时孔局所说,当年典籍记载的“四凶”,指的是最早的那四只凶兽他们本人,现在能见到的凶兽都是族群繁衍而来,并不是当年的“四凶”,实力也差了一大截。陶望飞就是这样繁衍而来的饕餮,他父母常年居留在祖地,以祖上留下的族田畜产为食,是饕餮一族里难得的老实头,上一次吃自己养的以外的妖兽已经是建国之前的事,那时妖界还没有法律法规,不算违法。 但就算是族群,四大凶兽现世也确实少见。特别是现在,时机敏感而微妙,因为梼杌和穷奇上次已经掺和到普嘉物流贩卖人口的案子里去,经查也和天魔有些相关。 陶望飞从表面上来看,好像真的和事情完全无牵无涉,但无论如何,这孕育着天魔分身的魔胎,是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要说是因为饕餮的天性,见到没见过的东西就想尝尝吗?时缨不了解饕餮一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个如此,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谁都有,哪怕再怎么贪食,面对着明显有问题的魔胎,正常的选择难道不是根本不碰吗?这东西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时吃的又急,直接生撕,还是在自己劝说下才勉强让他们帮忙烤了一下,味道能好到哪里去,让他能冒着这样的风险把它吃下去? 时缨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她也猜会不会是当时饕餮受到毒气和幻觉影响,或许耳边也听到了类似陆见微听到的魔音。 陆见微处于发情期,所以他听到的魔音大多是和情感相关的。而饕餮,无论是不是成熟期,食欲都是它们的第一本能,或许确实是魔音蛊惑了他呢? 但时缨又不敢完全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和魔物的隔空对线,她现在是宁可错疑也不肯放过的状态。 陶望飞的嫌疑算是在她心里种下了,但时缨不动声色,仍如先前一样对待他,还多次在医修为他会诊时陪伴在他身边。 饕餮很感动,但是不敢动。 因为发情期的原因,虽然陆见微在极力克制,不愿意给无端被卷入且对他并无情意的时缨添太多麻烦,但凤凰属的发情期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倘若离开时缨太远,他连基本的思考功能都会丧失。 于是时缨在里面陪着陶望飞,陆见微便稍微隔开一点距离,在观察室外面守着。 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仨关系很好,实际上各怀鬼胎,除了陶望飞,他怀的是魔胎。 陶望飞压力也很大,私底下找到时缨说:“你跟我说真的,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啊?怎么你和你们老大天天盯着我?” 彼时刚好有一个医修叫时缨过去,说这几天的化验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让她过去开会,时缨急着脱身,随口敷衍道:“多想了吧?我完全是出于关心,好歹咱们也是一起历经生死的,怎么,你不拿我当朋友?” 他俩说这话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毕竟当时陆见微还在海水里泡着的时候,是他俩一起往丛林深处走的,交情肯定比饕餮和陆见微深厚一些。 陶望飞狐疑:“你就算了,那你们老大又是怎么回事?他怀疑我?” 时缨稍微认真一点地敷衍道:“他不是来找你的,他是来陪我的。他现在这情况,哪里离得了我哟。我去开会,你上里面去等会儿,我出来找你。” 进了会议室,一个投影仪放着幻灯片,旁边白板满满登登写了两张白板的内容。 能通过特案局重重筛选来会诊饕餮的医修,多半都是中年人,毕竟也得到一定的级别,且行事稳重不会泄密,足够让人信得过。里面当然也有看不出年纪的,相貌看着不错,又年轻,但周身气度也不似什么初出茅庐的年轻医修,时缨猜测,多半是妖族的医修。 一个带黑框眼镜的中年医修先开口,手里的幻灯片翻页笔按得飞起,幻灯片一页一页如流水般的滑过,是饕餮的各项身体指标、核磁共振、ct照影、血液激素检测结果,一堆都是时缨看不太懂的东西。 虽然是修行界的医修们会诊,这些内容和设备,和人间界普通的医院也无甚差别,一番操作猛如虎,最后告诉大家,检测结果基本正常,腹部未发现魔胎存在。 时缨皱眉听了半天,终于听到了结果,虽然有些出乎意料,看来饕餮先前说好像消化了,难道是真的? 饕餮的消化功能真的这么强的吗? 下一个开口的却是明显是个妖修,除了因为他相貌是远超普通人的出众,也是他为人诚实,一开口自报家门,先说了自己原形。 是个白泽。 “人间界的造影、核磁,检测不出来魔胎的存在这简直太正常了,老朱,我不是说你不对,但魔物的狡猾,是你这种常年泡在实验室的人想象不到的。” 那中年医修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正要开口,被白泽打断,他摆摆手,语气更温和了一些:“老朱,你别急,我不是说这些检测结果有问题,魔胎从物理层面上,确实显然已经不复存在,这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但魔物本无相,这也是我们都知道的,它并不需要一个实体来寄托才能存在。所以我怀疑,魔胎虽然肉体上已经被消灭,被消化掉了,被拉出去了,但,它的意识体很狡猾,躲藏在了那饕餮的体内。” “这很危险,我们都知道,饕餮是凶兽,本就野性难驯,而且易为魔物蛊惑利用。现在它体内多了一个魔物,恐怕会更难控制,倘若让魔物直接夺舍了那饕餮,收拾起来只怕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