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瞒》 1. 第 1 章 文/木羽愿 2023.6.3 九月 港城会议展览中心。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走廊外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踏过,伴随着几道女声,好巧不巧传进门中,落进饶念的耳朵里。 “人哋而家好巴闭啊。(人家现在可不得了哦)” 有人调笑着回:“佢今次系彩数咗,边阔以同你比稿。(她这次就是运气而已哪能跟你比。)” 走廊里经过的是拍卖行里其他拍卖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挑她不怎么听得懂的粤语讲,但大致意思还是能从尖酸刻薄里的语气里听出来。 饶念不想理会,便当作没听到。 光洁的大理石桌面倒映出她淡然的模样,饶念把桌上散乱的物件整理回包里,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她的导师谢茹芸打来的。 接通电话,对面温和含笑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饶念,我看到新闻了,你表现的很好。虽然是第一次拍卖,但表现得很沉稳,尤其是在拍出那枚血钻的时候。继续加油啊,这只是你在这条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饶念谦和地笑笑,柔声回:“谢谢老师,您过奖了。只是今晚运气很好,碰上了大买主。” 其实今晚那枚鸽子血钻戒的钻戒估价远不及最后的成交价,拍卖这一行也是要讲究运气的,像她今晚这样遇到了出手如此阔绰的买主并不常见,也不怪外面刚刚走过的工作人员阴阳怪气,更何况她还只是外行来的初级拍卖师,远不及佳士得正聘的高级拍卖师。 谢茹芸很是满意饶念的谦虚谨慎,又温声叮嘱了她几句拍卖后的事项,便挂断了电话。 还没等饶念放下手机,无数条微信就紧跟着冒了出来。 是刚刚拍卖会上的落槌片段,现在已经登上了香港和内陆的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 而饶念作为拍卖师,难以避免地跟着天价拍品蹭了一把热度。现在微信里都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关心,连八百年不说话的老同学也都来私聊她。 也算是一槌出名了。 想到刚刚那场轰动不小的拍卖,饶念还是觉得一阵恍惚,如置梦中的感觉。 她毕业不久之后就在内地的拍卖行工作,只联合主持过几次拍卖,但远不比今天的这场拍卖规模盛大。她今天能够独当一面主持拍卖,还是因为导师的推荐,才破格让她担起了这次大任。 而今天的拍卖会上最瞩目的一样拍品就是那枚足足有十克拉的无烧鸽子血钻戒。 起拍价只有一千万,最后却被拍到了一亿港币的天价,直接一跃成为珠宝拍卖成交价中的历史前五,这是饶念万万没想到的。 甚至刚刚连佳士得拍卖行的经理都过来夸赞她,询问她有没有跳槽的意愿。 因为今晚这位神秘买主,她以后的职业路好像忽而都变得平坦轻松许多。 不过面对拍卖行的邀请,饶念没怎么纠结,还是婉拒了。 就在她出神时,手机忽而又震动了声,是一条短信。 蒋家泽:「晚上陪我参加一场晚宴,我让助理去接你。」 是她的未婚夫。 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跟老板给下属发布任务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饶念垂下眼睫,机械地回了句好,就把手机放回包里。 出了拍卖行,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雨,衬得香港的夜晚雾蒙蒙的,街边的广告牌也都被蒙上了一层雨水,街道的灯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在雨洼里照出斑驳碎影。 她抬头,果然见蒋家泽的宾利停在路边,黑色的车身如猎豹一般隐匿在夜色里,打着双闪,晃得人眼睛发疼。 香港的天气总是闷热,助理下来给她开门,饶念刚坐上后座,就发现座位脚下掉了一份报纸。 她俯身将那份报纸捡起来,视线扫过上面的一行醒目的大字。 是香港某报道花边新闻的,大剌剌地印在上面。 「蒋家少公子疑似与嫩模黎晓晓共度春宵。」 底下还附了张照片,男人搂着女人的细腰,模糊的侧脸,但确实是蒋家泽没错。 没想到被饶念正巧看到那张报纸,助理一脸尴尬:“抱歉饶小姐,我刚取车回来,还没来得及清理后排的垃圾.....” 饶念牵了牵唇角,随手把那份报纸折叠起来放到一旁,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并不在意。 “没关系。” 助理知道她一贯脾气好,这才放下心来发动车火。 宾利缓缓汇入车流,后排,饶念包里的手机也没落得片刻安宁,很快就又震动起来。 她刚接起电话,就听见那头的全霏气急了,口不择言地骂:“蒋家泽这个混蛋到底把不把你放在眼里,整天和嫩模港姐搞花头,这个烂男人,他就该被化学阉割!” 听见全霏的声音,饶念刚刚的略微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响亮的声音顺着听筒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正在开车的助理放轻呼吸,只能装作自己听不到。 听着全霏义愤填膺地骂了半晌,饶念这个当事人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蒋家的产业原本在内地发展,前几年由蒋家泽接手之后,蒋氏集团发展迅猛,迅速蚕食了内陆地区轻工业不小的蛋糕,现在又把目标转向了香港。 蒋家泽身价翻了几十倍,身边也更不缺莺莺燕燕前扑后拥。 但这和她没关系。 她只要扮演好柔顺懂礼的未婚妻就够了。 饶念的头靠在车窗上,静静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斑斓夜景,等全霏骂累了,才浅笑着开口安抚她:“算了,订婚前就说好的,我们都不过问对方的私生活。” 这其实是港城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蒋家泽需要她这个未婚妻来应付家里,而她们家也需要蒋家换取利益,各取所需。蒋家泽答应了不碰她,她也答应他不会多管他的闲事。 饶念虽然不在乎,可每次花边新闻爆出来,她这个正牌未婚妻头顶的青青草原总要被豪门圈子嘲讽一遍。 电话里,全霏语气微滞,担忧地问:“念念,你爸真的不同意让你和蒋家解除婚约吗?你弟劝一下也不行?” 饶念唇角的弧度慢慢落下来,有些失神地盯着窗外的霓虹夜景,忍不住苦笑了下。 如果真有那么轻松就好了。 见她没出声,全霏便果断转移了话题:“今晚那个钻石拍卖到那么高的价格,你的佣金肯定能拿到不少。” 饶念回过神,笑了笑:“我不是他们的拍卖师,来之前也跟导师说好,不会收取一分提成的,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宝贵的锻炼机会而已。” 这时,电话那头,全霏忽然间想到什么,犹豫着说:“慢着,那钻石不会是蒋家泽拍下来的,想跟你赔罪的吧?他人虽然是贱,但每次对你还算是大方。” 听见这话,饶念顿了顿,心里也生出几分怀疑。 蒋家泽是蒋家独子,从小身处豪门圈子,行事作风向来高调,对女人出手也阔绰,撒钱一样的消费不少。倒也说不准是不是他。 饶念并不希望是他,如果真的是蒋家泽,那她今晚小小的成功又不可避免地跟他挂上了钩,她就又算是欠下了一份人情。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片刻,本来想发短信跟蒋家泽确认一下那枚血钻的事,想了想还是作罢。 总归晚上还会见到,到时当面问也一样。 助理开车送饶念到了造型师那里,照常选礼服做造型。虽说蒋家泽在外面该怎么玩怎么玩,遇到重要的场合还是会带她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妻出席。 两小时后的造型室里,造型师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夸赞她:“饶小姐真漂亮,今晚蒋先生看见您,一定会很心动的。” 饶念也顺势望了眼镜子,造型师给她挑的是一条墨绿色的丝绸长裙,吊带的款式,露出莹白圆润的肩膀,原本的直发被卷成波浪披散在肩上。 上等通透的冰种翡翠戴在她的雪颈上,冰凉温润的触感,衬得她端庄大方,肩颈线条弧度优美。 毕竟从事的是拍卖行业,站在台前备受瞩目,她的体态必定是出众的。 因为害怕饶念冷,造型师又给她多加了一件浅色披肩。 她本不是明艳的港风美人长相,反而眉眼都浅淡温婉,但造型师知道蒋家泽喜欢什么样的装扮,就把她的眉眼往妩媚动人的方向化,眼尾勾得很长。 但饶念只觉得自己像个精致的木偶,被装点得华丽又机械,没什么趣味。 尤其想到一会儿要前往的名利场,恐怕连吃晚饭的机会也没有,又要饿肚子一晚上,饶念就更觉得身心俱疲。 - 是夜,维多利亚港。 一艘豪华游轮缓缓驶离港口,进入浓稠混沌的墨色里。 饶念上了船,是蒋家泽的秘书过来接的她,把她一路带到宴会厅。 走廊里,许然语气带歉地跟她解释:“抱歉饶小姐,蒋总临时有点事情,晚点会过来找您。” 饶念颔首应:“我知道了,谢谢。”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而饶念就像是误入名利场的看客。 蒋家泽不在她身边,那些商界老总也都很识趣地先不来搭话,毕竟在这种场合,女伴只能算作陪衬品,尤其是她这种只挂了个未婚妻名号的,也并不值得他们特意过来寒暄一句。 饶念也乐得清闲,环视了一圈,只见面前长形酒桌上摆着精致的甜点,在吊灯的照耀下色泽鲜艳,散发出阵阵扑鼻香气,勾得人饥肠辘辘。 就在她伸手端起一盘蛋糕时,就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应当是港圈里的几位贵妇。 有人注意到她,向身边的人询问:“她就是蒋总的未婚妻?” 饶念拿蛋糕的动作蓦然顿住。 贵妇的语调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倒是挺年轻漂亮的,看着就蛮有教养。可惜啊,男人就不喜欢这种的。家里娶回去,外面也照样偷腥。” 其中一人笑了,语带嘲讽:“我说呢,刚刚看见蒋总在楼上露台那边,旁边站的好像是最近挺红的港姐。就这么把自己未婚妻晾在这里,在楼上陪别的女人,看来这未婚妻确实没什么地位。” “哎呦,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值得可怜,男人有钱不就行了吗?能傍上蒋家,也不算白养这个女儿了。” 饶念端着盘子的指尖不自觉攥紧几分,眼睫微微颤动着。 陶瓷特有的凉意顺着指尖渡过来,仿佛冷得足以能将她的身体一寸寸冰封。 每一次陪蒋家泽出席这种场合,饶念都或多或少觉得有些难堪。她的性格本就要强,被人明里暗里这样嘲讽,像是自尊被人用力踩在脚下,碾碎,甚至连一句争辩的话都说不出。 可她又没办法,和蒋家泽的婚约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在这些豪门圈子的眼里,她只是一枚利益置换的筹码。 这场形式婚约就像一层厚重华丽的枷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在足够的权势和财力面前,她的那点反抗根本微乎其微。 不管是对抗父亲,还是对抗蒋家,她都做不到,乃至于所有围观的看客都能嬉笑着嘲讽羞辱她,让她半点自尊都不剩。 手里刚刚拿起的甜品好像瞬间失去了诱人的香气,饶念想扯起唇角,却怎么也挤不出笑容,索性作罢,不再为难自己,把甜品放到一旁。 那头的聊天还在继续,不知不觉换了话题,语气里带上几分恭敬和畏意:“哎,侬听说了没有,好像今晚那位也会过来,请了几次才好不容易请到的....” “真的?消息准不准?” 而饶念已经没了听下去的欲望,在蒋家泽到来之前转身离开会场。 她漫无目的走到了甲板上,周围三三两两的宾客站在一起,端着香槟互相寒暄,脸上都挂着虚伪客套的笑脸,和刚才别无两样。 饶念只能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望着面前宽阔的海面,短暂地喘口气,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饶念失神地望着眼前,维多利亚港美得像是一副奢靡浮华的画卷,万家灯火交映而成,满眼都是纸醉金迷。 而她也只能这样短暂地放松片刻,很快就又要回到刚才的名利场里,戴上大方得体的面具。 饶念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把眼底的那阵酸涩压回去,在甲板后隐蔽的位置找了个台阶坐下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安静消化情绪,但不能太久,因为她还要回去。 正望着夜景失神的片刻,她却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混杂在海风里。 那是一道低醇磁性的嗓音,像陈年酿造而成的一杯苦艾,沉稳而矜贵,甚至性感到含着些蛊惑的意味,在黑夜里尤为清晰。 和饶念在名利场里见过的那些铜臭气满身的商人说出的粤语,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饶念很少能听见有人讲粤语说得如此好听,于是下意识从思绪中抽离,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她抬起眼,只见那人站在阴影里,握着手机,似是在打电话。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身穿衬衫西裤,身型颀长,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戴着一块腕表。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莫名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忍不住多望了那道身影几眼,饶念便遏制自己收回视线。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心底刚刚强压下去的酸涩再次涌上来,生理性的饥饿促使铺天盖地的情绪都一股脑儿涌上来,连带着眼眶也泛起细微湿意。 她只能急忙低下头,让散落的长发遮挡住侧脸,努力藏起她此刻的狼狈。 海风呼啸吹过,静谧而安静。 她纤细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用力呼吸着,试图将眼眶中的湿意彻底压下去,于是浑然未觉周围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视线里,一方黑色手帕忽而递到她面前来。 乌木混杂着些许沉香的浅淡气味钻进鼻腔,仿佛带着安抚的奇效。 饶念愣住了,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拿着帕子的那只手上。 礼貌而绅士,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冷白修长,青筋脉络分明,腕骨上扣着一枚手表。 饶念学的是艺术鉴赏,见过的好物件不计其数,很轻松就能认出男人腕间的钻石袖扣,甚至是银色手表出自哪个品牌。 不是蒋家泽那类富二代会佩戴的奢侈品牌子,而是一个百年的意大利皇室手工品牌,月相星盘系列,早几年就已经停止公开销售,一块手表的价格就足以买下她脚下的这一艘游轮。 她眼睫颤了颤,终于抬起眼看向来人。 他的背后就是繁华的维多利亚港,灯火繁华。质感极好的黑色衬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宽阔利落的肩线,半明半灭的光线映在轮廓线条上,更觉深邃矜贵。 手机仍在通话中,男人一边用粤语回复着电话那头,拿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等待她接过。 他的动作随意闲适,仿佛在谈工作的间歇抽空给她一方手帕只算是举手之劳。 不知怎的,刚才甲板上的其他宾客都不见了,像是被人特意清过场之后,静得出奇,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海浪也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拍打过船身,激起一片巨浪,打破了原本的波澜不惊。 潮湿腥咸的海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微微掀起她墨绿色的裙摆。 眼泪还未被风吹落,饶念觉得眼前的视线仿佛被蒙上一层薄雾,视野前方也迷蒙不清。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也终于从电话中分神,目光也随之垂落看向她。 她在薄雾里怔怔对上那双眼眸,深沉似海。 心口仿佛骤然停了一拍。 2. 第 2 章 游轮内灯火通明,走廊里金碧辉煌,与刚刚甲板上的昏暗浮沉相比,仿佛被隔绝出了另一片世界。 饶念刚从甲板回到宴会厅外时,就看见走廊不远处,蒋家泽正眉头微蹙,神色不耐地站在那里。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庄重得体的墨色西装,系着一条暗红色领带,衬得整个人俊逸风流,富家公子气质尽显,但看上去的温和有礼也仅限于表面。 平心而言,蒋家泽的容貌在豪门圈子里也算是上乘的了,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 只是好像还是比刚刚甲板上的人略逊一筹。 她跟着蒋家泽出席过不少交际场合,却从没见过刚刚那个男人。 让人..想要忍不住臣服膜拜的感觉。 饶念被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作不得多想,连忙收敛起混乱的思绪,抬脚走向男人。 蒋家泽看着她走近,见女人身上穿着今晚他特意挑选的礼服,雪颈纤细,纤秾合度,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肤色在灯下宛如白瓷,瞬间将周围的华丽的布置映得失去了颜色。 她站在拍卖台上时,也不会沦为那些名贵拍品的陪衬,反而能够平分春色。 饶念此刻已经整理好情绪,面上妆容完好,瞧不出任何异样。 蒋家泽目光微动,眼里划过一抹惊艳,再开口时,刚刚因为等待而产生的不满情绪还是少了些。 “跑哪去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人。” 饶念表面乖顺地垂下睫,心里却忍不住冷嗤,刚才她等了那么半天也没见到他人,现在倒是先责怪起她了。 只是.... 刚刚,那方手帕还在她的手包里。 思及此,她下意识将手包往后藏,蒋家泽也并未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劲,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晚要谈的项目。 “闫夫人在那边,先陪我过去。然后再去见一个人。” 饶念回过神:“好。” 做戏做多了便格外熟练,饶念自然地挽上男人的手臂,闻到蒋家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范思哲的经典男香,混合了一丝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与蒋家泽订婚快一年,两人早有约定互不干涉,可每当逢场作戏时,饶念的心底却还是止不住作呕,只能极力忍耐着。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却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刚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手帕擦过指腹留下的柔软触感似乎还在,饶念的指节不自觉蜷了蜷,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 闫夫人是香港某位高权重的政客夫人,据说早些年是港姐出身,后来嫁入豪门之后便放弃事业隐退了,身份地位却完完全全地上了一个档次。 前阵子蒋家泽沉迷于和香港政界的官员打交道,让她被迫也跟着流连各大名利场,也就结识了这位隐退幕后的过气女明星。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名流汇集。 蒋家泽口中的闫夫人此刻正端着香槟站在高脚桌旁,女人手上戴着的鸽子蛋极为耀眼。 饶念认出来,是上周苏富比以六百万港币成交的蓝钻戒指,的确是社交场合上能完美彰显财富地位的象征。 她笑吟吟地看着饶念,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然能瞧见极细的纹路:“饶小姐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亮眼,可以算是一槌出名了。真的不考虑从内地搬到香港来,就此留在佳士得工作了?” 饶念敬了杯酒,也回以一个笑容:“谢谢,不过暂时还没打算。” 看来今天这场拍卖的声势委实不小,从前闫夫人态度冷淡,只当她是蒋家泽身边陪衬的花瓶,今天的态度看起来倒是改观了不少。 果然,很快就又听见闫夫人格外和蔼客气地提议:“等饶小姐下次来香港,我们私下约个时间,我家里刚好有对儿乾隆年间的瓷瓶打算出手,改天拿给饶小姐看看。” 饶念莞尔:“随时恭候。” 女人之间几句客套的寒暄到此结束,蒋家泽已经按耐不住直入主题,低声询问:“闫夫人,不知道霍董上船了吗?” 饶念心念微动,留心听着二人的对话。 闫夫人理解蒋家泽的心急,看了看时间,斟酌着道:“看时间应该已经到了,不过那位最近在国外忙得很,今天刚回香港,兴致不高,所以不打算出席这种场合。也不是那么容易请来的。” 她的眼神扫了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 “况且这里不少人都是听到风声,抢着邀请函来的。喏,那边都是。建生创投的老总,普宜创始人都在。” 闻言,蒋家泽顿时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饶念也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然见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处聊天,都是港报商业板块常见的面孔。 闫夫人轻抿一口香槟,推测道:“那位估计是听见风声了,怕被叨扰。” 饶念不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只从二人低声交谈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忌惮,心里不禁升起几分好奇。 闫夫人的丈夫在香港政界地位不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们卑躬屈膝地对待? - 与此同时,甲板走廊里的无关人等已经被请了出去,保障了环境绝对安静,不受任何闲杂人等打扰。 走廊尽头的两侧摆放着雍正时期的仿哥釉纸槌瓶,手工真丝制成的地毯铺在脚下,泛着金钱昂贵的光泽感。 游轮经理一边带着路,想起刚才服务生来通传的,还是生怕让这位儿主哪不满意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身后的人:“霍先生,请问您刚刚让人清空甲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聿深抬手松了松领带,将西装外套递给身后的助理,露出里面的黑衬衫,依旧清贵得体,端方贵重。 他漫不经心地回:“没事,只是有点吵。” 经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却仍不敢有半分放松。 传闻中的霍先生待人谦和有礼,不喜行事高调,虽语调温和,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生出敬畏感。 走廊尽头的私人包厢里,黎承祈左等右等,终于等来那道熟悉的身影进门。 恰好这时茶也泡好了,他立刻招呼着霍聿深过去:“来,尝尝。” 男人走过去,在紫檀木沙发上落了座,下意识想从身上拿出随身的方帕,却在口袋里摸了个空。 他动作顿了下,这才想起东西刚被他赠了人。 霍聿深抬了抬眉,只好作罢,从容地收回手。 他瞥了眼男人手中的茶壶,意味不明道:“东西不错。” 知道霍聿深明白了怎么回事,黎承祈也顿时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 “是有个人托了我,想见你一面。蒋家二公子,这两年撞上电子科技的风口,蒋家投了不少,也赚了一笔,这又盯上香港的地产行业了。给我拿了件这个来,说就想见你一面结识一下。” 霍家的前辈早在90年代就已经在香港地产行业扎根,几辈的财富累积,这些年霍氏集团产业更趋于全球化,各行各业均有涉猎。而霍聿深作为现任执掌集团决策权最年轻的继承人,前些年则一直留在美加国家操盘,不常回港,每年至多也就那么一次。 因此香港豪门圈子里对他的动向消息就更知之甚少,近两年提起霍家也愈发讳莫如深,唯一能被大众知晓的,也只有霍氏集团一年比一年显赫瞩目的财报数字。 这次霍聿深出现在香港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些年过去,他在掌权人的位置上坐得越久,对一些人的笼络讨好就越淡泊。而蒋家泽为了促成眼下的集团项目,砸了上千万的血本才找到黎承祈搭线。 既然是能赚钱的生意,作为商人,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 正经不过一会儿,黎承祈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把玩着手里的白玉佩,自嘲道:“蒋家泽这人确实有点野心,胃口不小,手都打算伸到香港来了。花头也不少,上港报的次数快赶上我了。” 霍聿深轻勾了下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像是会关注那些的人?” 闻言,黎承祈轻笑一声,语气颇为同情地感慨一句:“他那个未婚妻倒是蛮可怜的,好好的美人碰上这么个主儿。” 霍聿深端起茶盏的动作微滞,忽然想起刚刚甲板上女人泪眼婆娑的模样。 明明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环膝坐在台阶上。以为躲在那里就会没人发现。 他眸光暗了半分,最后不动声色地垂睫敛去。 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对黎承祈说:“让他过来。” “谁?” “蒋家泽。” - 饶念和蒋家泽一起被侍者带到了一间包厢。 一路上,蒋家泽又不停叮嘱了饶念几句,强调里面的人身份有多么贵重,一定要察言观色。 饶念不禁蹙了蹙眉,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煞有其事的架势。 不知是不是被感染的,她的心底也升起几分莫名的忐忑不安。 临近门口,蒋家泽才终于压低音量,告诉饶念:“里面的人是霍氏集团的霍董,霍聿深。你知道怎么说话。” 饶念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蒋家泽会如此谨慎忌惮。 是她曾经听拍卖行的前辈说的,霍家的产业一直屹立在港城顶端不倒,和蒋家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早在八九十年代,霍家的祖辈酷爱收藏古董,那时香港拍卖行里价值千金的藏品就已尽数被霍家收入囊中。 五年前,霍氏集团新任董事长的职位就已经更迭完成,传闻那时新任继承人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岁。 只可惜并没有任何照片流传出来,也有人认为,二十五岁这个年纪就能执掌霍氏集团,未免听起来太过恐怖。 于是更多人愿意相信这位新任董事长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不足以代表霍家的显赫暴露在众人眼前。 包厢门被侍者打开,饶念跟在蒋家泽的身后进去。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烟酒味弥漫,反而鼻间尽是清雅的檀香。 她的目光下意识掠过房间里的陈设,出于职业本能地估算了一下价值,心头忍不住一惊。 蒋家泽率先开口,恭敬地向对面坐着的男人问好。 “霍先生。” 饶念回过神,顺着视线望过去,才看见沙发上端坐的那道挺拔利落的身影。 有专门的侍茄师站在沙发旁,用雪松条点燃雪茄后递给沙发上的男人。 熟悉的黑衬衫,长腿交叠着,柔软的衬衫妥帖地束进西裤里,浑身充满着禁欲的气息。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雪茄在指间徐徐燃烧着,袅袅白烟盘旋在他周围,让人无法窥清他眸中的情绪。 和在甲板上的昏暗暧昧不同,此刻灯光如昼,让饶念得以看清他的全部。 男人的面庞棱角分明,深邃的五官,薄唇轻抿,过分优越的骨相。 他身上有蒋家泽这种富二代没有的气场,应是身居高位多年,方能沉淀下来的矜贵难攀。 比起在甲板上的距离,此刻的他明显更多了淡漠的距离感。 就在饶念愣怔出神时,蒋家泽伸手,自然而亲昵地揽过她的肩,介绍道:“念念,这是霍董。” 男人指间的雪茄无意中掉落了些许烟灰,他不甚在意地抬起眸,漆黑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明明是他坐着,却又似是居高临下的那一方。 饶念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的视线似乎掠过了蒋家泽揽着她的那只手,却又好像没有。 很快,让她一时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包里还藏着男人的手帕,饶念竟然无端生出一种慌乱感。 她那么狼狈的一面被人看见不说,尤其对方还是身份显赫的人物。 饶念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无措地蜷起,掩耳盗铃地垂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房间里宽阔明亮,一览无余,她能藏到哪里去。 饶念已经开始后悔跟过来,有些艰难地扯了下唇,迎着男人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只能竭力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 “霍先生,您好。” 霍聿深也像是忘了刚刚甲板上的情景,只是第一次见她。 他微微颔首:“你好,饶小姐。”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饶念也愣住了。 男人的声线低醇如酒,拨弄着脑中的那根纤细脆弱的弦。 她骤然意识到什么,愕然抬起眸,下一秒,就撞进男人深邃难辨的视线里。 他怎么会知道她叫什么? 3. 第 3 章 包厢里诡异地安静下来,静得仿佛呼吸都清晰可闻,仿佛空气中拉紧了一根弦,牵动着几个人的神经。 只见蒋家泽眉头微蹙了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于是试探着开口。 “霍先生认识我未婚妻?” 饶念的视线也一错不错地望着男人的方向,呼吸下意识屏紧,观察着他的神色。 只见霍聿深往椅背上后靠了靠,唇角勾起淡笑,不疾不徐地解释。 “下午碰巧看见了饶小姐的拍卖。” 原来是看到了网上的拍卖会视频。 闻言,饶念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下午拍卖会的消息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如果是这样,霍聿深知道她姓什么的确不足为奇。 而一旁蒋家泽心里的狐疑也跟着打消了,紧锁的眉头松开,殷勤的笑容重回脸上。 看来是他想多了,饶念怎么可能会和霍聿深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何况霍聿深才刚回来不久。 他有意与霍聿深详谈生意场上的事,于是先支饶念离开。 饶念听话地离开包厢,等身后的门彻底合上,隔绝了那股视线带来的压迫感。 她才悄声松下一口气。 饶念走到没人的转角,从包里拿出刚才的手帕。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帕一角,心情忽而有些复杂。 原来是霍家。 港城豪门里难以企及的存在,是蒋家根本无法比拟的显赫。 霍家几代下来的财富累积,在商界与政界的地位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难怪蒋家泽这种半路出家的富二代会如此敬畏。 也是她不能招惹的人。 收敛起混乱的思绪,饶念不再多想下去,找了一处空旷的露台呆着。 很快有侍者给她端来甜品和香槟,她一个人坐着,总算用食物填饱了肚子,没有刚刚那么饥肠辘辘。 蒋家泽不在她旁边,饶念的心情都跟着舒畅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包里的手机忽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饶念刚接起电话,就听见对面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好饶小姐,我是新民医院的护士,刚刚您奶奶的病情突然复发,刚刚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了。您现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闻言,饶念的脑中轰得一声,浑身通体冰凉。 “我现在就过去。” 她丢下这句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转身去找侍者和经理,找小艇送她离开。 饶念踩着高跟鞋走得很急,刚走过转角,就撞上了刚从包厢里出来的蒋家泽。 男人眉头紧锁着,脸色十分难看,大概是刚刚谈生意并不顺利。 “怎么了,这么冒冒失失的。” 饶念努力保持冷静,脸色还是抑制不住的苍白:“我奶奶出事了,我现在就得过去....” 很快,刚刚答应帮她联系小艇的经理就跟着一块过来了,语气十分歉疚。 “蒋总,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附近的一艘游轮上突发了紧急事故,周围附近的游艇都过去救援了,现在一时之间调不出空闲的。” 蒋家泽皱眉又问:“那要等多久?” 经理为难地答:“可能起码要等四十分钟左右。” 饶念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冰窖般寒冷。 四十分钟,如果这期间奶奶出了什么事,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恐惧和心焦像是海水般蔓延开来,让她的喉间也开始发涩。 她几乎做不得思考:“我要回去,让我下船....” 她正欲转身,手腕就被人先一步扯住。 “饶念,你冷静一点。奶奶那里我会派人过去,你看看你现在在哪。不要胡闹。” 蒋家泽冷着声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你知道今晚这艘船上都是什么人吗?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想让船停下来就停下来?想返航就返航?” 饶念深吸一口气,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她放低姿态恳求道:“蒋家泽,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你帮帮我,我现在必须得回去。” 知道蒋家泽是不可能帮她了,饶念攥着他袖口的指尖慢慢松开,彻底脱力地垂到一边。 灯光下,女人长睫轻颤着,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让人看得忍不住心生怜惜。 选择和饶念订婚,一部分是因为她识趣听话,另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就譬如今天那场拍卖,登上内陆与香港两地的新闻报纸头条,焉知没有她这副美貌的功劳。 和他在外面的那些女人不同,饶念向来傲气,订婚一年多时间,几乎就从没在他面前低过头。 僵持片刻,蒋家泽生出几分心软,但今天场合特殊,尤其是那位不能开罪。 他语气依旧不留情面:“饶念,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你不是一向最懂事...” 浑身的温度一寸寸凉下来,听见他的话,饶念颇为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意识到他是不会帮忙了。 就是因为她懂事理,知趣,才会甘愿成为父亲和蒋家交换利益的筹码,尊严全无。 她抿紧唇,索性用力甩开他的手,恰在这时,有人过来与蒋家泽寒暄,拦住了他追上来的脚步。 有外人在场,男人沉着的脸色立刻转变为温和的笑脸,也没空再去顾及饶念。 饶念失魂落魄地走出走廊,经过一个转角时,不小心撞上对面走过来的人。 两人异口同声:“抱歉。” 饶念一抬头,看见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年轻斯文,西装革履,看起来有些眼熟。 侧肩而过的瞬间,饶念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忽然想起刚才在包厢里,看到他站在霍聿深的身边,应该是私人助理或是秘书一类的职务。 有什么念头忽而从脑中冒出来,她下意识出声叫住对方:“等等。” 男人脚步一停,转头用问询的目光看向她。 饶念稳住心神,缓声开口道:“请问我方便见一下霍董吗?我想亲自向霍董道谢。” 她只说道谢,说得隐晦不明,反而让旁人听起来暧昧丛生,容易被人误会。 饶念要的就是这样,她必须要见到霍聿深。 港城与宁城相隔两岸,游轮所行驶的这一片海域也临近宁城。现在没有小艇能来接她离开,唯一有可能尽快离开这里的方法,就是让脚下这艘船停下,更改航线。这样只需要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就能在宁城港口下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让游轮因为她一个人修改航线,听起来实在太过天方夜谭。 蒋家泽不可能会帮她去说情,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她现在只能靠自己,去找这艘船上唯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闻言,男人顿了下,大抵也是记得她刚刚跟在蒋家泽身边。 只犹豫了不过片刻,蒲川便恭敬颔首:“您请跟我来。” 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容易答应,饶念怔了下,随即快步地跟上去。 她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蒲川带她来到了一间私人套房。 他先敲了门进去,让饶念在门口稍等片刻。 她紧张地等在门口,很快,蒲川就又重新走出来,客气地请她进去。 饶念揣着那阵忐忑不安走进套房。 里面的布置和刚才的包厢一样奢华,甚至过犹不及,巨大的一面落地窗足以将海面尽收眼底。 身后的门被合上,隔绝掉外部的一切干扰。 饶念的视线望向前方,看着男人挺阔利落的身影伫立在落地窗前,宽肩窄腰,比例极好。 可他独自站在那里,身影几乎与身前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像一座古板的山,沉默而屹立,不会因为任何事所动摇,包括情.欲。 与此同时,他侧眸回身,恰好对上她的视线,眼底依然没有任何惊讶。 饶念垂在身侧的手指一蜷,轻声开口:“霍先生。” 她有些局促,但被隐藏得很好,双眸明亮澄澈。 但霍聿深依然记得刚刚这双眸子里强忍的委屈和泪意。 迎着他的视线,饶念顿了下,接着柔声道:“您的手帕。刚刚人太多,不太方便还给您。” 大概是做拍卖行业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过声音培训,女人的嗓音轻柔动听,语速也适中,不轻不重地落在耳中。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慢条斯理道:“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是有意来和他搭讪求助,才壮着胆子自己找上门来,但饶念仅有的与异性交往的经验并不包括于有求于人。 尤其对方还是仅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位高权重。 她站在那里一时间犹疑不定,细白的指尖下意识攥紧裙摆,泄露出她此刻在他面前的局促不安。 饶念并不知道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被不远处坐着的男人尽收眼底。 灯光下,女人低垂着眼睫,大概是刚刚吹风冻的,她的鼻尖还有些红,身姿娉婷地站在那里。 明明畏惧他,却还是敢主动送上门来。 霍聿深眸中情绪涌动,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终于低声开口。 “饶小姐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话落,饶念怔然抬眸,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澄澈的杏眸望着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试探。 “可以吗?” 他言简意赅:“坐。” 茶具已经提前清洁摆放好,霍聿深正抬手沏茶。 他没有让人代劳,而是自己亲自上手。 干净整洁的袖口随意挽上去,男人的腕骨劲瘦,却又让人线条流畅有力,他洗茶沏茶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稔,一套下来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 饶念忍不住盯着他的手看,观察着他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脉络,莫名透着性感的味道。 他的指侧覆着一层薄茧,应当具备某种贵族偏爱的运动爱好,可能是击剑,又或是马术。 她在心底暗暗猜测着。 不过须臾,他便斟好一杯温热的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席上,绅士风度尽显。 “甲板风大,饶小姐不该选那里。”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而后又说了什么。 是粤语,饶念没听懂,于是下意识抬眸望向他。 霍聿深不疾不徐地解释:“如果生病了,得不偿失。” 饶念心口一跳,总觉得他这四个字里还有别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自己理解的究竟对不对。 她沉默下来,轻抿了一口他递来的茶,努力平复着心绪。 轻微的涩意在唇齿间散开,茶盏杯壁触感温热,缓缓蔓延至心口。 袅袅婷婷的茶香在房间里弥漫,窗外的海浪声清晰可闻,而饶念的心绪也越来越乱,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样开口。 因为心里藏着事,一杯茶喝得很快。 等饶念反应过来,茶盏已经空空如也,她也该离开了。 可她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 霍聿深也没有主动开口,仿佛猜到了什么。 饶念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脑中飞速想着办法,怎么能开口说服他,想办法帮她下船。 可男人没理由平白无故地帮她。 她能用什么来交换? 就在这时,有人叩门,打破了此刻房间里的宁静,也打断饶念的思绪。 霍聿深沉声说进,蒲川才推门进来。 他抱着一个质感极好的红木盒子进来,“霍董,送给林总的东西拍卖行刚刚拿过来了,说是已经鉴定过了。” 饶念也下意识瞥了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的视线一顿,察觉到不对,细眉拧起。 很快,蒲川正要把盒子关上,就听见轻柔悦耳的女声响起。 饶念认真地问:“这个,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女人的杏眸澄澈明亮,在灯下显得愈发动人。 蒲川怔了下,看向霍聿深征求意见。 只见霍聿深微抬下巴,示意他把东西拿过去。 蒲川立刻将盒子端到饶念面前。 饶念熟练地带上托盘上放着的手套,端起盘子在灯下仔细检查。 古董瓷盘在灯光下泛着盈盈光泽,上面勾勒的花草图案看起来也栩栩如生,一眼望去并不能看出什么破绽。 她轻眯起眼睛,看到瓷盘背后的字体,又反复确认后,才笃定下了论断。 “这个是赝品。” 话落,旁边的蒲川顿时一怔。 反观霍聿深的神色并无变化,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女人身边。 饶念的注意力还在手中的瓷器上,她的声线很冷静,又带着足够令人信服的专业性:“康熙年间的瓷器,从胎质和颜料上都看不出问题,防制的人技艺很高超,已经到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但还是能看出破绽。” 她是谢茹云的关门弟子。谢茹云是中国古玩收藏界极富声望的鉴定专家,饶念这些年耳濡目染下来,再加上在拍卖行里增长不少眼界,看东西的眼力也日渐增长,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做拍卖师要心明眼亮,这是基本功。 未等她说完,男人已经俯身靠过来,视线专注地落在她指向的地方。 “有什么破绽?” 虽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但他身上的沉香气瞬间将她笼罩得彻底,仿佛神经系统忽然被侵入,空气的流速开始变慢,饶念甚至觉得颈间的发丝开始发痒,连带着指尖也开始发麻。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只能调动全身所有的感官来装得若无其事。 “问题出在写款风格上,盘子背后的字体没有笔锋。康熙年代的瓷器前后期的书写风格是不同的,类似这样的笔锋只能在早期看到。” 饶念没有解释更多,想必霍聿深也能明白,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也能轻易识破赝品,无需她多言。 霍聿深站直了身体,重新拉开距离。 他的唇角弯了弯,夸赞道:“饶小姐很厉害。” 分明是很浅淡的语气,饶念的心脏却被他这一句漫不经心的夸赞猛跳了下。 他又侧眸看向蒲川,漫不经心道:“把东西退回去,让他们自己重新鉴定。” 明明语气并无变化,饶念却莫名感到一阵威压感,大概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 下一刻,霍聿深的视线落回她身上,嗓音沉缓地道谢。 “多谢饶小姐,帮了我一个忙。” 但饶念想要的不只是这一句道谢。 她急着下船,蒋家泽不会帮她,整艘游轮上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就算主办方也不可能因为她就得罪所有人。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这样的地位和能力。 虽然是她招惹不起的人,但她刚刚帮了他一个忙,是不是,她能用这个人情交换一个下船的机会。 她抿紧唇,心里陷入纠结不定,殊不知自己所有心思早已被男人看穿。 和那些名利场上与他逢场作戏的人不同,她太稚嫩,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只是自以为伪装得很好。 霍聿深垂下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他反而主动开口询问:“饶小姐还有事?” 深吸一口气,饶念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语气不卑不亢:“我刚刚帮了霍先生。”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直至看见霍聿深微微颔首,猜测他大抵是认可了这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饶念心里又生出一丝犹豫。 她想退缩,可她又别无选择,这艘船上,她找不出第二个可能愿意帮她的人。 女人的嗓音微微发着涩,一双剪水秋瞳注视着他。 “您能不能....” 她忍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继续道:“能不能让船停下来?我想下船。” 终于把话完整地说出口,饶念觉得已经耗费了她平生所有的勇气。 她甚至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相当荒谬,说完便垂下了眼,眼睫颤得厉害。 房间内陷入安静,霍聿深站起身,朝女人的方向走过去。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饶念的心也跟着一寸寸提起。 直至男人的阴影笼罩而下,她终于开始克制不住慌乱,抬眸的瞬间便撞进他的视线。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注视着她。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男人的目光幽暗深邃,仿佛能攫住她的心脏。 饶念却在他的视线中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和引诱的味道,像是猎人盯住了猎物,不容逃脱。 男人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一般,先询问她为什么。 又或者说,他并不在乎。 就在她所有故作淡然的伪装即将被击溃时,霍聿深终于开口。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混杂在窗外传来的海浪声中依然清晰可闻,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 “如果我说能,饶小姐想用什么交换。” 4. 第 4 章 宁城。 深夜,新民医院住院楼内。 饶念匆忙赶过来时,手术室外的红灯刚刚熄灭。 病房里熄了灯,今晚病房里的兵荒马乱结束,所幸有惊无险,消瘦的老人佩戴着呼吸器,依然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着。 几不可见的白雾浮现在氧气罩上,三年了,仿佛病床边的心率检测仪才是唯一能证明人还活着的证据。 房间里安静下来,夜深人静,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饶念轻轻握着钟惠华形如枯槁的手,苍老如枯树皮一般的皮肤下,她努力去感受着那细微的脉搏,乱了整晚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她从小就没有家,在福利院长大。从有记忆开始,钟惠华就是福利院的院长,后来一直将她当成亲孙女养大,一直到饶念15岁的时候,才被现在的饶家夫妇领养。 后来钟惠华的身体状况愈下,因为脑溢血而昏迷不醒,直到现在,整日只能靠着营养液续命。 钟惠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待她好的人,所以今晚无论饶念在哪里,都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回医院。就算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饶念也能陪着她。 万籁寂静下,只有检测心率的仪器发出微弱的声响。 饶念忽而又回忆起刚才游轮上的场景。 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男人垂眸盯着她,幽暗的眼眸中如坠着一片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跌落进去。 如果他说能,她想用什么来交换。 饶念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想不好怎么回答。 又或者说,她不确定霍聿深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她是蒋家泽的未婚妻,而他是霍氏集团的董事长。 她现在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就已经是错的。 就在饶念动了动嘴唇,试图开口时,就听见男人已经按下桌上的座机,唤了助理进来。 他沉声吩咐:“去安排。” “修改航线,就近找港口停下来。” 饶念一愣,错愕地抬眼。 她甚至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是,霍董。” 霍聿深的话果真比圣旨都管用,没过多久,游轮就已经找了一处最近的港口停下,船上的宾客都面面相觑时,饶念已经被人悄无声息送下了船。 他的人一路开车将她送到医院才离开,甚至连蒋家泽都不知道她已经悄悄离开了。 她开始觉得霍聿深的那句话似乎只是在逗她。 他没有勉强她立刻给出一个答案,又或者说,他只是想让她欠下这个人情。 明明一开始是她先帮了他的忙,最后反而变成她欠了他的。 也不知道是她太笨,还是那男人实在是心计深沉。 还是老谋深算...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帮了她的。 饶念靠在陪护椅上,无声裹紧了身上的西装。 衣服上沾染的味道竟然带着奇异的安抚效果,有些清冷的夜里也泛着暖意,足以让她的心跳速度加快,却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沉沉睡去。 一晚上,蒋家泽打了几通电话,饶念都没接,后来也就没再打过来。 游轮上的一晚仿佛只是一场华丽荒诞的梦,等饶念从梦里醒过来,剩下的唯一证明好像只有穿在身上那件昂贵又隆重的吊带裙,还有那件男士西装。 医院的护工一早就来了,她也没再多留,踩着高跟鞋从病房出去进电梯的这一路,不知道惹来多少人侧目。 陪床陪了一夜,饶念脸上的妆已经快花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周末,她不用去拍卖行上班。 饶念回家洗了个澡,出来时又看见沙发上搭着的那件男式西装,仿佛看见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摊在那里。 她走过去,指尖摸了摸,很考究的面料,质感柔软,没有品牌,应该是私人定制的。 这种衣服自己洗肯定是不行的,恐怕要送到高级洗衣店去。 但洗完衣服之后呢?她要怎么还给他? - 与此同时,港城私人高尔夫球场。 昨夜在维多利亚港驶出的那艘豪华游轮突然更改方向,让港城媒体嗅到了些许可以发散的苗头,因为有黎承祈这位浪荡子的名声在,很快就有狗仔撰写出一则精彩纷呈的爱情故事,说他在游轮上邂逅美人,缠绵一夜,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说的有鼻子有眼。 然而当事人却心知肚明自己有多冤枉。 霍聿深临时让人修改航线停船,还是在船上引发了一阵骚动,最后还是费了些借口才圆了过去,让黎承祈头疼了半天。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能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但黎承祈知道,唯独霍聿深不包括在内。 他们这种人,对人一见钟情的概率太小,尤其是霍聿深这样的身份,经受过的诱惑远超普通人,他更愿意相信霍聿深是出于利益目的,才符合这些年来古板禁欲的生活方式。 否则不惜大费周章修改航线,只是为了帮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 何况那女人还是有夫之妇。 阳光下的绿色一望无际,被提前清场过的球场空旷无人,今日只接待VIP用户。 一杆打完,成绩不太理想,黎承祈的心思却也没在这上。 他走回遮阳伞旁,观察着霍聿深的表情神色,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任何端倪。 最后无可奈何,只能用试探的口吻问旁边坐着的人:“这次老房子着火了,还是铁树开花了?” 遮阳伞下,霍聿深正在垂眼看着手机,上面是清宇拍卖行秋拍预览的最新消息。 滑倒页面最下方,贴出了几位拍卖师的照片。 其中某一张上,女人身穿着拍卖行的制服,乌黑长发披肩,杏眸微弯,笑容自信大方,明明妆容浅淡素净,却在一众照片中格外亮眼。 他的视线不受控地停留在照片上,并没有再向下滑动半分。 见霍聿深沉默不语,黎承祈思索片刻,又提出了一种最有可能性的假设:“如果那女人是奉了蒋家泽的命,故意来勾引你呢?” “一个女人换几十个亿,他可稳赚不赔。” 闻言,霍聿深眼眸轻眯起,回忆起昨晚的场景。 勾引吗? 其实对他来说远远达不到引诱的范畴,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徐徐图之,算无遗漏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他的习惯。 他关掉手机屏幕,终于正眼看向黎承祈,淡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黎承祈手里还握着矿泉水瓶,听到这话,他猛地捏紧水瓶,瓶子的水溢出来,狼狈地洒了一身。 他顾不上湿了的衣服,不敢相信这是从霍聿深口中说出的话,震惊瞪大了眼睛:“她现在可还是蒋家泽的未婚妻,至少名义上是。” 只见男人从容不迫地起身,在他惊愕的注视下,波澜不惊地开口。 “很快就不是了。” 离开球场后,天色渐暗。 一辆豪车汇入车流,蒲川坐在前排观察着后座上的人,适时开口。 “霍董,凯特夫人的生日贺礼,我已经列出了几样做备选。” 闻言,霍聿深从文件里抬眼,只见蒲川将一本拍卖图录递了过来。 封面上的翡翠项链流光溢彩,夺目至极。 这些年跟在霍聿深身边,蒲川也略微学会了如何揣测老板的心意。 他轻咳一声,恭敬出声:“这条是清宇拍卖行在下个月秋拍的拍品之一,海蒂霍顿女士的私人珠宝系列之一,凯特夫人钟爱翡翠,应该会很喜欢。” 车窗外的夕阳余晖落下,光影变幻莫测,笼罩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遮掩住他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许久,那道低沉的嗓音方才响起。 “就这件。” - 周一,饶念短暂的三天休假彻底宣告结束。 她周末把那件洗好了的西装取了回来,和手帕一起叠好,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仿佛那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不可否认的是,霍聿深的确和她曾经遇到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但饶念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她不会再天真地幻想。那件西装或许会永远躺在她的衣柜里,再也没办法物归原主。 而她也不可能一直沉溺在那晚的美梦里。 饶念用一个周末的时间疏解好心情,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全部抛在了脑后。 周一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正在换高跟鞋时,玄关上的电话忽然急促响起。 打电话来的是她团队里的助理之一聂佳,语气焦急无比。 “饶念姐,你现在来公司了吗?” 饶念:“怎么了?” 聂佳在那头急匆匆地道:“行里来了一个重要客人,非常非常重要的那种,属于是私人洽购,老板让我们临时收拾好预展场地,给贵客介绍展品,还我赶紧催你过来呢。” “知道了。” 饶念眉头皱紧,应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赶忙下楼打了一辆车赶往会展中心。 她工作的地方名叫清宇拍卖行,能排到国内拍卖行前三名的龙头之一。她还在大学时期时,清宇拍卖行的董事还是她的导师谢茹芸,后来谢茹芸出国养病,就卸任了董事一职。 饶念大学毕业之后,也顺理成章地进了清宇工作,摸爬滚打两年的时间才顺利成为了初级拍卖师,被导师推荐去佳士得主槌也是她第一次主持的公开拍卖。 按理来说秋拍预展本不是今天开放的,然而此时,会展中心展厅门口已经大门敞开,行里作为顶梁柱的几位拍卖师都在严阵以待,每个人的脸上的神色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清宇拍卖行作为内地数一数二的拍卖行,拥有正式上台资格的拍卖师主要还是男性居多,大家都穿上了行里统一定制的制服,排成一行列。 除了饶念还有一位女性拍卖师叫邬娜,负责的是行里现代艺术部门,饶念所处的则是古典艺术部门。 看见她来了,邬娜终于长舒一口气,上前迎她:“饶念,你可来了。” 饶念也提前去更衣室里换好了制服,她一边用发簪快速将长发盘起来,一边好奇问:“经理呢?是什么人要来?这么大张旗鼓的。” 他们这一行基本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有钱人打交道,却也没见过哪次接待客人,整个拍卖行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似的。 邬娜正在拿着粉饼照镜子补妆,一边分神回答她:“经理在路上,应该来不及赶过来了。来的人据说是香港来的大老板,姓霍,叫霍先生就行了。经理说一会儿让你主要负责介绍,我们在旁边辅佐你。” 不为别的,就为饶念是他们行里长得最漂亮的,专业能力最拿得出手的。 听见那个姓氏,饶念的动作顿时一滞。 邬娜还在碎碎念地嘟囔道:“也不知道他们香港这些有钱人怎么回事,还特意来我们内地的拍卖行看预展...” 话音未落,只见门口保安整齐地并列成两排开路,不远处的门口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众人反应过来,整齐嘹亮地向来人问好。 “霍先生好!” 只见大家都齐刷刷地弯下九十度的腰,饶念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跟着一块弯腰。 可她忘了头上的发髻还没盘好,这样一弯腰,发簪立刻从丝滑的发间滑了下去,滚落到地上。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彻场馆内,众人都愣住了,眼睁睁目睹一切发生,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 发簪是圆柱形的,因为惯性咕噜咕噜地滚到来人的脚下,齐整的裤脚,皮鞋漆亮。 饶念看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纡尊降贵地蹲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她的发簪。 那个本以为不会再遇到的人,此刻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霍聿深拿着东西朝她走过去。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女人神情还透着些茫然,红唇微张着,精致的脸庞中透着几分娇憨的模样。 和那晚有意展示出来的端庄温婉不同,此刻的她明显更加鲜活明媚。 饶念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她身后的工作人员也是一样,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身影,甚至有几位女员工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起来。 容貌好的中年男姓客人少有,像他这般身型气质皆是顶级的,就更少见了。 男人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没打领带,衬衫束进劲瘦的腰部,举手投足间矜贵从容,无形间透着冷淡的距离感,那双深沉似海的眼眸正注视着她。 饶念回过神,快速从霍聿深手里接过,然而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和男人的距离。 刚刚指尖擦过男人的掌心,留下细枝末节的酥麻感。 她故作若无其事:“谢谢霍先生。” 霍聿深收回手,看着她低垂下去的头,云淡风轻道:“不客气。” 这时,一个资历较深的男拍卖师主动出声,恭敬向他介绍:“霍先生,这是我们拍卖行的明星拍卖师,饶念,是我们行里负责古典艺术部门的。就是刚主持过拍卖还上了热搜的。让她给您介绍一下我们行里的藏品。” 霍聿深看向饶念,微微颔首:“辛苦。” 就像根本没见过她似的,端方有礼的贵公子模样。 饶念稳住气息,也权当之前游轮上的事情没发生过。 她拿出最专业的姿态,站在最前面引路,从第一个展区开始,并柔声问道:“不知道霍先生今天对什么感兴趣?书画,瓷器,还是珠宝一类的?” 他想了想,答:“古董珠宝,拿来送人的。” 男人买珠宝,毫无疑问是要送给女人的。 饶念眼睫颤了颤,面上不动声色,带着他来到珠宝展区里。 饶念走到最中间的玻璃柜前,把重点拍品逐一给他过目:“这款是已故的海蒂·霍顿女士私人珠宝珍藏,也是本次秋拍图录封面上的藏品。天然翡翠的双排项链,上面有共计五十五颗,每颗珠子的直径约16毫米左右,搭配以方形钻石,估价为六千万人民币....” 展厅宽敞明亮,灯光折射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一行人的身影,玻璃柜中的展品琳琅满目,女人轻柔动听的声线入耳,她的姿态从容自信,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晚和他在游轮上相遇的人是蒋家泽的未婚妻。 而此刻站在这里,鲜活而明媚的人,才是饶念。 陆陆续续地逛完了两个珠宝展区,身后的蒲川看了看时间,低声上前提醒。 “霍董,时间快到了,该去机场了。” 霍聿深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随后朝一众工作人员微微颔首:“那今天先这样,后续我会让助理跟你们联络,辛苦各位。” 他的语调沉稳而谦和,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场。 众人原本还都对突如其来的工作满怀怨念,猜测今天来的又会是一个挑剔的富豪客户,可这么一会儿下来,没想到霍聿深待人如此温和有礼,让所有人的态度都纷纷改观,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殷勤。 还没等饶念开口,身后的邬娜已经抢先微笑着开口:“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霍先生慢走。” 送走了霍聿深一行,饶念等人回到展厅的休息室里。 女员工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拍卖行虽然来往交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霍聿深这样的身份,一直以来没有被任何媒体报道过,此刻突然现身,还是勾起了大家八卦的心思。 邬娜也在拿着手机搜索,语气十分激动:“我刚刚Google了一下,竟然真的是香港霍家,网上连霍董一张照片都搜不到,还以为是人长得很丑或者很老才不在公众面前露面,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这么帅....” 这时,周围有男员工经过,感兴趣地插了一嘴:“我刚刚还在停车场看到霍董的车,挂的还是港澳两地的车牌,估计拍这么一个车牌号就要个几千万,我从清朝开始打工都买不起。” 另一个女员工也忍不住感慨,对饶念说:“Old money果然跟那些暴发户的气质不一样,而且霍董真的很绅士哎,他刚才还亲自弯腰帮你捡簪子呢。就不像有的客户,一来拍卖行就吆五喝六,只把我们当成中介使唤.....” 饶念心不在焉地回应,没有怎么参与大家的对话,反而独自若有所思着。 西装,还没有还给他。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很难再见到他了。 她无声地攥紧指尖,犹豫片刻,饶念还是抓起桌上一本藏品图册,快步追了出去。 邬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脸懵怔地看着她往外跑。 “哎,饶念,你干嘛去!” 饶念踩着高跟鞋,用极快地速度奔向停车场。 她其实不觉得霍聿深从港城来到这里是偶然,就像邬娜所说,港城的拍卖行不计其数,他何必特意过来这里。 但她又没办法做到百分百自信他是因为她而来的。 现在追出来,是因为饶念想弄清楚这件事。 到了停车场里面,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周围,看到停车场还没有离开的那辆豪车,饶念当即快步冲上去,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停车场里空无一人,她急促地喘着气,直至窗户缓缓降下,露出男人深邃英俊的脸庞。 霍聿深侧眸瞥过去,就看着她抱着那本图册气喘吁吁,白皙的脸颊也涨得通红,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双眸灿若星辰地望着他,不再像刚刚在人前那么端庄。 果然还是追过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藏起眼底的那抹暗色,温声问她:“跑什么。” 饶念的气息还没稳下来,眼睫轻颤着:“这里还有几样珠宝您还没过目,再有几分钟时间就能介绍完的....” 霍聿深沉吟片刻,薄唇轻启。 “上来。” - 劳斯莱斯缓缓驶离停车场,汇入车流,开上通往机场的高速。 后座宽敞,令人咂舌的豪华内饰,让饶念不敢乱动。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纤细修长的腿下意识并拢起来。 饶念今天穿的是拍卖行里统一给拍卖师定制的制服,黑红色的西装和齐膝裙。长裙的侧面设计是分叉的,坐下时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大腿外侧的肌肤,白瓷一般惹眼。 明明是很老气横秋的剪裁和款式,却莫名被她穿出别的味道。 长发也跟着滑落下来,她顺手把发丝勾到耳后,乌黑如瀑的长发,没有任何着色染烫,纤细雪白的颈,翻看手里的图册,浑然不知此刻的自己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霍聿深的余光瞥了一眼,喉结微动了下。 很快,他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收回视线,却莫名对尼古丁生出几分冲动。 大概是某种欲念无法得偿,势必需要依靠另一种满足来填满。 饶念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眸中转瞬即逝的暗色,她专注地翻找着图录里的某一页,然后递给他看。 她刚侧过眸,就发现霍聿深不知何时把衬衫最上方系着的扣子解开了,喉结线条凌厉分明,简单的白衬衫,却凸显出隐藏在下的肌肉线条紧实有力。 不知怎的,饶念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开口:“如果是想要送给年轻女士,喜好可能会更偏向于钻石宝石一类,您的女朋友可能会喜欢这枚粉钻....” 听见后半句,男人解开袖扣的动作顿住,唇角忽而轻勾了下,兴味盎然地看向她。 “女朋友?” 饶念呼吸一屏,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空气中崩紧,氧气的流速也跟着变慢,只剩下外面车流喧嚣的声响。 他们踩在绳沿的两端无声试探博弈,就看会是谁先不慎掉落进漩涡之中。 她正紧张地屏息以待,可霍聿深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饶念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任何想法都能被他轻易看穿。 她忽然开始后悔,不应该主动追上来的。 因为她根本看不透眼前男人的心思。 静了片刻,他忽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从喉间溢出的一声低笑,低沉到有些蛊惑的声线落进耳里,让饶念觉得自己脑中紧绷着的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呼吸下意识收紧。 局面仿佛轻而易举被扭转,让她瞬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霍聿深。 饶念的耳根因为羞怯而泛起热意,心里已经开始追悔莫及,为什么刚刚非要试探他,反而将自己暴露得彻底。 男人的视线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下一刻,霍聿深低声开口:“上次佳士得的那枚戒指,饶小姐觉得怎么样?” 饶念被打断了思绪,暂时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个。 “那枚鸽子血吗?” 她不明白霍聿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那枚钻石的纯度和成色的确很少见,实物也很漂亮,经过设计之后应该会更惊艳。只是我们行里目前还找不到可以跟那枚戒指相比的钻石。” “嗯。” 谈话间,车已经在机场的停车场内缓缓停了下来。 车刚停稳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敲了敲车窗,随即,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车门外响起。 “请问里面是霍董吗?我是蒋家泽。” 饶念的瞳孔瞬间放大,脑中轰得一声。 蒋家泽?他怎么会在这?! 还没给她时间反应,蒋家泽又提高了音量:“霍董,方便跟您说几句话吗?” 意识到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外面的人并不能看见里面的情景,饶念才轻轻松下一口气,背后的衣服都快被汗浸湿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心虚什么。 又不是跟人偷情。 反观霍聿深的神色依旧淡然自若,侧眸慢条斯理地瞥了眼车窗。 车门外的蒋家泽还在不依不饶地出声,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好像非要见到霍聿深一面,否则就不走了。 饶念心里骂了好几句,紧张到手心都冒出了汗,要是被蒋家泽看见她在霍聿深的车上,她好像根本没法解释清楚。 不能被看见。 但现在骑虎难下,她想不出办法,她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身侧的男人。 女人眼神央求,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眸望着他,纤长卷翘的眼睫颤动着,要哭不哭,好似就差拽着他的袖口撒娇了,让人不忍拒绝。 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求人时是这副模样,和昨晚如出一辙。 霍聿深的眸色悄然暗了几分。 就在饶念手足无措时,他却突然有了动作。 她看着霍聿深忽而抬手拿起一旁搭着的西装,下一刻,沉稳低醇的声线在面前响起。 “饶小姐,失礼了。” 饶念一怔,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意思,后排的空间忽而变得狭□□仄,男人的身体靠近过来,极富侵略感的阴影覆盖住她,仿佛乌云霎时间笼了月,四面八方地织成了一张大网。 下一刻,一件染着沉香气息的西装外套盖在她头上,严实地遮挡住她的侧脸。 新鲜空气停止涌入,柔软的西装布料摩擦过敏感的耳尖,窸窣声响在耳边响起,勾起层层颤栗酥麻。 饶念呼吸一停,紧接着,温热的掌心强势地扣在她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将她揽进怀里。 仅仅一窗之隔,她的未婚夫就站在外面,而她被另一个男人搂进怀里。 5. 第 5 章 见车内迟迟没有动静,蒋家泽神色狐疑地盯着单面的车玻璃,终于看见车窗缓缓降下。 男人深邃立体的侧脸映入眼帘,神色淡漠。 下一刻,他就看到霍聿深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蒋家泽顿时一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港圈里面都传言霍聿深不近女色,甚至还有娱记大胆揣测男人的取向问题,所以才多年来挖不出一丝绯闻。 如此看来,传闻实在不可信。 用西装挡着脸,估计是娱乐圈里哪个女明星吧。 可如果能攀上霍聿深,难道不是巴不得让别人都知道? 不知怎的,蒋家泽莫名感觉到一股熟悉感。 他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盯着女人的身影。 为了不让蒋家泽看出是自己,饶念特意把长裙的裙摆撩到膝上,营造出她穿的是短裙的错觉。 她的呼吸在发颤,心脏此刻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跳出胸口。 不只是因为蒋家泽此刻的注视,更是因为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和气息,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架在了炽热的火上。 男人的肩十分宽阔,掌心轻松扣住她的后颈,滚烫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大概是因为他生来就喜欢掌控,所以下意识的动作便是如此。 鼻翼间全是男人身上的味道,肺部的新鲜空气越来越稀薄,饶念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头也有些开始发晕。 车外,蒋家泽试图探寻地多看几眼,却被霍聿深打断。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浅淡难辨。 “蒋总有事?” 蒋家泽猛地回过神来。 男人语气微沉,似乎是因为他刚刚多看的那两眼而生出的不悦。 美人在怀,却依旧是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也不知究竟是没有欲望,还是欲念藏得太深。 蒋家泽心里一惊,赶紧收回视线。 上一次在游轮上,他原本想在霍聿深面前提项目合作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霍聿深,就连私下让秘书去约霍聿深,对方也只是用忙来搪塞,他连见都见不上霍聿深一面,更别提谈项目的事了。 刚才来机场送客户偶然看见霍聿深的车停在这里,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霍聿深,蒋家泽才想着凑上来赌一把。 没给蒋家泽开口的机会,霍聿深便已经沉声开口:“等蒋总的项目通过了政府审批,再聊也不迟。”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一句搪塞,但偏偏蒋家泽就是什么都不敢说。 一旁的饶念透过西装的缝隙,能够看见他的喉结与颈侧,冷白的肤色下藏着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每一寸弧度似乎都恰到好处,显出他的冷清矜贵。 男人的声线低沉悦耳,带着微微沙粒感缭绕在耳畔。他说话时,她也能无比近距离地看清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感受到他紧实胸膛的起伏,莫名地蛊惑人心。 明明怀里还在搂着她,却依然能游刃有余地和车外的人谈生意,大概是因为霍聿深的定力确实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饶念的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起热意,她垂着眼,只能努力减轻呼吸的幅度,强迫自己的目光别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 车外,察觉到霍聿深是有意为难,蒋家泽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却还是不得不露出讨好的笑容:“霍董,审批过几天一定能下来,到时候...” 闻言,霍聿深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其他的审查文件,希望蒋总也能一并补齐。”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那阵迫人的威压感瞬间袭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结起来。 意识到霍聿深是存心为难,蒋家泽额头渗出汗珠来,后槽牙都快被咬碎,压抑着脾气却不敢发作,面上仍然不敢表现出半分。 他只能殷勤地点头:“是,我明白。” 饶念还是第一次见蒋家泽在人前如此卑微讨好的一面。 她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解气,有一种想掀开头上盖着的西服,狠狠羞辱回去的冲动。 果然,权势地位就是好东西,能看见自己厌烦的人卑躬屈膝,让饶念因为订婚而压抑至今的郁气总算得到几分纾解。 看见他项目不成,饶念甚至还想大骂一句活该。 车外的人终于不敢再有任何异议,这次终于安静了。 等到车窗完全合上的那一刻,饶念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颈后的束缚消失后,她呼吸微颤,把头顶盖着的西装拿下来,才惊觉此刻的距离有多暧昧。 男人的下颌线清晰分明,眼眸漆黑深沉,像是坠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的长睫低垂着,半掩住那双漆黑幽深的眸。 刚刚她甚至也感觉到了男人的吐息加重,周围的气息浮动暗涌,呼吸交缠升温,升腾出一丝危险。 饶念只能故作镇定,耳根的微红却出卖了她。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轻声说:“谢谢霍先生。” 霍聿深的身体靠回椅背,嗓音隐隐透着几分喑哑:“举手之劳。” 男人很有风度,哪怕是刚刚过近的距离,他的动作也不曾逾矩半分,依然冷清自持。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远离了他的气息,饶念才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呼吸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颊已然染上绯红的颜色,宛如白瓷的肌肤仿佛镀上了一层晚霞的颜色,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停留。 霍聿深轻扫了一眼她从脖颈红到耳后的肌肤,慢条斯理地开口:“饶小姐看起来好像很心虚。” 心虚? 她心虚什么,又不是和人偷情。 男人的话颇耐人寻味,饶念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她轻咳一声:“霍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漫不经心道:“不想见,那就不见。” 车外,蒋家泽已经走了。 饶念抿了抿唇,抬睫直视着霍聿深,问出刚才心底的好奇。 “霍先生不想和他合作,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她问得直接,不藏不掩,一双透亮的眸子望着他。 闻声,霍聿深盯了她几秒,唇角忽而勾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 他撩起眼,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淡声反问:“刚刚不是看得很开心?” 闻言,饶念眨了眨眼,表情流露出一丝错愕。 他怎么知道的?明明他都根本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可他却知道她看见蒋家泽吃瘪的样子,心里很解气痛快。 难不成... 脑中忽然一闪而过某种可能,饶念眼睫轻颤地抬起,有些不确定地望向他,却恰好撞进男人的视线里。 霍聿深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嗓音极为低沉缓和。 “下一次受了委屈,不要躲在甲板上吹风,会生病。” 话落的瞬间,饶念的指尖一蜷,心脏好像忽然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的呼吸下意识屏住,喉咙间泛起难以言说的痒意。 原来真的是为了帮她出气。 气氛安静下来,四下无言。 他从始至终不曾逾矩半分,仿佛目的仅仅在于提醒她不要吹冷风而已。 但又好像不仅于此。 她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好像某些领地正在缓慢被人侵入,却没留下可以被捕捉留证的痕迹。 饶念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刚想要再次开口,就被车外等着的司机打断。 “霍董,时间差不多到了。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对话被打断,饶念只好收了声。 车门打开,霍聿深下了车,不忘交代司机一会儿开车把饶念送回去。 蒲川将西装外套递过去,男人不疾不徐地整理好袖扣,再次恢复到应有的端方持重,高不可攀。 饶念注意到他身上原本整洁无比的衬衫上也被她压出了细微的褶皱,破坏了本该有的一丝不苟。 看着男人落拓挺拔的背影,饶念忽而心念微动,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叫住他:“上次的西装还在我家里,霍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我...”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他的臂弯,霍聿深垂眸看着她,薄唇轻启。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 饶念不知道霍聿深说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毕竟大多数时刻,这句话只能算是礼貌的托词。 她猜不透男人的意思,所以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把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只当那天是一次意外。 有些悸动不合时宜,也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某个工作日下午,阳光明媚。 饶念正在公司帮忙筹备秋拍,却忽然接到了饶国源的电话,让她尽快回家一趟。 自从被迫和蒋家订婚之后,饶念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家里,她忙着工作,实在疲于维持那段微薄的亲情。而现在饶国源如此急促地催她回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能把手头的工作先交给别人,打车回了家里。 饶家的三层别墅并不位于市中心,而是在偏郊区一些的位置,而饶念大学时就已经搬出了这里,自己在市中心租了一套三四十平米的小公寓。 饶国源和夏俪夫妇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饶念是15岁时才被收养的。那时候钟惠华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没办法再继续照顾她,只能给饶念尽可能寻觅条件好的人家。 那时恰好遇到饶国源和夏俪上门,饶国源没有生育能力,两人结婚后才发现这件事,最后选择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选择了恰巧和他同姓氏的饶念。 后来饶念被逼着答应和蒋家订婚,她才明白,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但不论他们选择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饶家依然让她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对她有恩。所以饶国源叫她回去,她也不能不回。 饶念一进去客厅,就看见饶国源把自己收藏的一部分古董都搬了出来,陈列在客厅的茶几上,正在用白布一一仔细擦拭。 客厅里,夏俪看见她回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角也透出细细的纹路。 “念念回来了。” 夏俪明显比起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饶念看出她笑容里的僵硬,直觉感觉到一阵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饶国源正在客厅里,恋恋不舍地端详着他的一众宝贝。 “念念,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然后估个价,最高能多少价格出手。” 饶念心里狐疑更甚,她走过去:“这些您都要卖了?” 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桌上的东西,饶国源收藏的这些虽然都是开门货,可成色都不算顶好的,也就一尊金丝楠木观音像值钱些。 她粗略判断了一下,问:“对,你看看这些加起来,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饶国源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着回:“起码卖出八千万吧。” 听到数字,饶念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气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瓷器书画确实是好东西没错,可就算再怎么抬高估价,也根本不可能拍出饶父要的数字。 饶国源心里也清楚这些古玩不值这个价,却还是坚持说:“念念,你帮爸爸想想办法,肯定有买家想要,你是拍卖师,努力抬抬价,也差不多能凑上这个数吧....” 听见他的这些话,饶念心里更凉。 她抿紧唇,很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办不到。” 饶念看着饶国源几乎要变卖家里全部家当的架势,也猜到了什么。 她拧着眉头,用笃定的口吻:“你又去炒股了。” 饶国源当年和夏俪结婚时本就是上门女婿,靠着吃妻子娘家的老本,做各种投资生意。前几年恰好撞上金融风口小赚了一笔,随着夏俪的父亲去世,公司彻底落在饶国源手上,他就开始迷恋炒股。 饶念知道饶国源这几年沉迷炒股,前后赔进去了不少钱,夏俪劝阻无用,连嫁妆也早就被饶国源拿走了。 原本经营好好的公司去年因为资金链断裂倒闭,家底用来还债后所剩无几,所以饶国源才时不时盯着她,让她不要和蒋家泽闹矛盾,为的就是牢牢抱住这棵大树。 果然,话音一落,只见饶国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认为饶念是不想帮他。 看着饶念冷漠的神色,他只能先缓和语气,打算软硬兼施地劝说她:“那既然这些卖不了那么多,你一会儿就去找蒋家泽,现在蒋家的公司已经开到香港去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的,你以后可是要当蒋家女主人....” 饶念平静地注视着他,忽然有些心寒,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她扯了下唇,讥诮反问:“爸,婚约是怎么来的,您不是很清楚吗?” 蒋家现在一路扶摇直上,而饶家已经逐渐失去了可以利益置换的资本,两家的财富地位早就已经不平等。只要蒋家想,随时可以甩掉他们这个累赘。 饶国源自然心里也清楚,但仍是硬着头皮厉声说:“虽然蒋家泽在外面有几个情人,男人吗,这不都是很正常的吗?你忍一忍,当看不见就好了。到现在他还没提解除婚约的事,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翻来覆去只剩下那一套说辞,饶念早就已经听了无数次。 末了,饶国源一张老脸紧绷着命令道:“你主动跟他开口,他不会不给的。” 而夏俪泪眼婆娑地站在一旁,试图打断饶国源的咄咄逼人:“好了,你别逼念念了....”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厉声呵斥回来:“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夏俪眼含泪水,顿时不敢再出声。 饶念不忍心看这样的场景,冷声出声制止:“够了。” “欠了多少钱?” “八千多万,还没算上利息...” 满打满算,将近一个亿。饶念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欠了这么多钱,可事已至此,她再追问也无济于事。 可饶家的养育之恩,她不能不还。 她无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听到这句承诺,饶国源刚才还铁青的脸色瞬间和缓过来。 他是拿准了饶念不会弃他们不顾,才敢打电话把她叫回来。 出了饶家大门之后,饶念没有着急打车,而是选择走路离开。 晚风徐徐吹拂过脸颊,却没有带走她一丝的烦躁。 饶国源炒股欠下的钱不是小数目,不是她现在一时半会能拿得出来的。她只能想办法找人去借。 谁又能借她这么一大笔钱。 恰巧这时,手机震动一声,打断饶念混乱的思绪。 她低头拿出手机查看,竟然是蒋家泽发来的短信。 短信里是十分简洁扼要的一句话:「送两套衣服到酒店。」 他已经从港城回来了? 饶念细眉拧了拧,不知道蒋家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然,他也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她。 想到饶国源欠下的钱,她垂下眼静默片刻,随后指尖轻敲屏幕回复他。 饶念:「你在哪,我有话跟你说。」 蒋家泽:「来了再说。」 - 半小时后,饶念没带他要的衣服,而是直接打车来到蒋家泽发来的酒店地址,按照他给的房间号乘着电梯到了顶层的套房。 酒店走廊静谧无声,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刚抬手想要敲门,就发现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饶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蹙眉,试探地伸手推开,抬脚走进客厅里。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散乱的女人衣物,男士皮带,甚至还有黑色蕾丝内衣搭在沙发上,昭示着此刻房间里正在上演的激情戏码。 房间内,女人娇媚的喘息声从门缝里传出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饶念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她不知道这出戏是谁设计的,直到看到房间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精致的睡袍出来,故作惊讶地捂住胸口。 下一刻,身后虚掩着的套房门已然被人推开,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不知道从哪涌了进来。 娱记们立刻来了精神:“快,系黎晓晓!赶紧拍!” 饶念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女模特为了攀附豪门博上位,偷用蒋家泽的手机把她约到这里,让她参演一出好戏。 饶念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走,可门口已经被记者全部堵住了。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无数闪光灯对准她不停闪烁,饶念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依然有刺目的光线穿透手指的缝隙。 眼前一片白光,世界都晕成了一团白色。 很快,就有娱记把话筒怼到饶念面前来,出口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刺耳。 “请问饶小姐,您是知道蒋总和新欢在这里幽会,才亲自赶来捉奸吗?” 有人兴奋地问:“饶小姐,您如此宽容大量,是真的不介意和港姐嫩模们共侍一夫吗?请问现在婚约还作数吗?” “请问您最近在拍卖行的事业背后是不是因为蒋总的推波助澜呢?” 饶念因为拍卖会的一段视频在网上走红,最近这段时间还有不少热度,娱记们喜闻乐见,正好多写几笔发到网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利刃,狠狠刺入心口,好像要将她最后一层外衣剥掉,恨不得让她再难堪一点。 直到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饶小姐,听说您以前也被爆出过类似的桃色新闻,据说对方还是当年您的老师,请问这条新闻是真的吗?你入行以来的成就又是否跟这件事有关呢?” 听到这一句,饶念浑身一震,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那部分宛如梦魇一样的记忆瞬间蚕食了理智,饶念此刻很想很大声地朝他们吼,说那是假的,可是嗓子眼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沁了水的棉花,让她无法再发出任何声响。 她用尽力气克制住身体的颤抖,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泛起微弱的刺痛感,嘴唇也被咬出血来,铁锈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这种痛感终于勉强使她找回了些许理智,她没有理会任何记者的提问,没有与他们争论下去,只是试图努力挤出人群,即便是肩膀被摄像机撞得隐隐作痛也不肯停下脚步。 身后还有几个记者在穷追不舍,饶念只能凭借着本能,越跑越快。 她喘着气绕过几个拐角,终于在前面看到一处消防通道,想也没想地拉开门躲进去。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前方走廊里不远处的一行人,还有那道挺拔清贵的身影。 看到饶念仓皇躲进去的那一刻,霍聿深皱紧眉头,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发觉。 看见男人的脚步突然停住,一旁的华宇老总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前面那么乱糟糟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看着霍聿深神情晦暗难辨的侧颜,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华宇老总还注意到了刚刚男人眼底转瞬即逝的寒意。 难道是他的错觉? “霍董?” 霍聿深抬脚朝着她刚刚躲进去的消防通道走去,头也不回道。 “抱歉,失陪一下。” - 酒店的电梯门突然被封锁,所有试图离开的娱记都被无一例外堵在了酒店电梯口,黑衣保镖齐刷刷地站成一竖列,架势让人心惊。 酒店高级经理正忐忑地站在一边:“蒲助理,人都在这里了。不知道今天霍董大驾光临,是我们失职。” 蒲川冷眼环视了一圈众人,沉声开口:“刚刚拍到的照片侵犯了我们老板的肖像权,需要各位立即销毁。” 娱记们互相看了一眼,并不认识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其中几个人看蒲川还有些许眼熟。 有人壮着胆子斜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开口:“我们拍的又不是你老板,关你咩事啊。” 蒲川的视线慢慢环视了一圈众人,面容看不出一丝波澜:“如果不删除,各位明早之前就会收到霍氏集团法务发来的律师函。另外,希望各位走出这扇门后,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时,娱记里终于有人认出蒲川,意识他口中的霍氏是哪个霍,纷纷瞪大了眼睛,突然发觉事态的严重性。 某次在香港的高级金融峰会场外,那辆挂着港澳两地通行车牌,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 大家互相不安地对视着,心惊肉跳的感觉涌上心头,确认彼此的猜测是否一样。 但好像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只是众人左思右想,想破脑袋也没想通的是,明明他们一窝蜂赶来,为的是抢是蒋家泽的抓奸新闻当头条,这事儿又怎么会跟霍家那位主儿扯上关系? 狗仔们擦着额头的冷汗,低声窃窃私语着:“唔会真系霍聿深吖?你有收到话佢系几时返嚟嘅咩?” “唔知啊,我都冇谂到。” “难唔成霍家内部嘅夺权又开始喇?” 想起刚刚霍聿深身上难掩的戾气,蒲川已经很多年不曾看到自家老板如此外露的情绪。 如果这件事不能处理妥当,恐怕他这个董事长秘书的位置明天也可以退位让贤了。 看着记者们心里已经有了数,蒲川指了指地上的冰桶,已经快要失去耐心,面无表情地说:“相机放在这里,就可以离开了,补偿会在明天下午前支付到私人账户。相信各位并不想失去现在手上的这份工作。” 话音落下,已经有记者有了动作,率先把自己的相机扔进冰桶里,不敢再多看一眼。 肉痛,但也无可奈何。 有些热度,他们还是不敢要的。 很快,身后响起一行脚步声。 蒋家泽匆匆赶来,看清前方不远处的人,瞬间面露讶然,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蒲川。 男人的眼下还挂着乌青,这些天他一直东奔西走地忙着项目审批的文件,之前他投机取巧,在文件上做了不少手脚糊弄,可那天霍聿深发话之后,他不敢再走偏门旁道,只能重新去联络政府机关重审项目。 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刚回来之后又被枕榻的情人摆了一道,导致他现在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不知道蒲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他还是整理着衣襟走过去,刚刚的戾气瞬间变成了温和的笑脸:“蒲助理?” 蒲川回身,并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他,还是秉承着礼貌颔首:“蒋总。” 既然蒲川在,霍聿深想必也在这里。 蒋家泽接着问:“霍董也在这里吗?不知道方不方便和霍董约个时间,文件已经都准备差不多了...” 蒲川打断他的话:“霍董的确有两件事让我转达给您。” 他不急不慢地开口:“第一,项目的事情霍董亲自过目之后,认为流程可以彻底终止。霍董说,霍氏集团并不需要私生活混乱的合作伙伴,来增加项目运作的风险。” 话落的瞬间,蒋家泽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变得铁青扭曲。 所以从一开始,霍聿深就是在耍他。 垂在身侧的手收拢,就在那股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时,蒋家泽终于注意到面前的一排冰桶,一部分冰块已经化成了水,周围的地上布满水渍。昂贵的照相机浸泡在冰桶里,均已报废。 他作为刚才的当事人,自然知道这些记者的相机里都拍到了什么。 他,黎晓晓。 还有... 饶念。 陡然意识到什么,蒋家泽猛然抬起眼,眼里划过一抹阴鸷,阴沉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他忽然想起那天车上的女人,明白了那阵熟悉感从而何来。 那种所有物被人抢走的愤怒感充斥着大脑,让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变得阴戾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收紧,青筋凸起。 然而蒲川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漫不经心地推了推眼镜,继续用平缓的语气吐出那件残忍的事实。 “第二,您的未婚妻,霍董先带走了。” 6. 第 6 章 饶念躲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里,并不知晓外面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这里好像被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肩膀还泛着火辣辣的疼,不出意外应该已经青紫一片了。 外面的闹剧还没结束,饶念听见保镖的声音,嘈杂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刚才人群中记者的那道声音依然宛如梦魇一般笼罩,好像一下就能将她拉扯回四年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 她靠在门上静静屏息,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紧紧环抱住膝盖,等待外面的混乱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逐渐恍惚起来,听见那阵熟悉的脚步声走近,而后在门前停下。 下一刻,门外响起一道沉稳的声线。 “是我。” 措不及防听到那道熟悉的声线,饶念心尖蓦地颤了一下,瞳孔难以置信地收缩。 霍聿深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的嗓音低醇,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咬紧唇,还是不说话。 默了默,似是低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又低声道:“香港有事处理,一直没得闲。” 顿时,心口像是被什么浅浅挠了一下,有些发痒。 这算是解释为什么这些天没来找她么? 其实他根本不必解释,毕竟他们之间根本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顿时,心口像是被什么浅浅挠了一下,有些发痒。 饶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日理万机。 上次见面时的最后那句,饶念不能否认,她的确因为他的那句下一次见面生出了期待。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越是这样狼狈的时刻,就越不想被他看到。 霍聿深极富耐心地等着,过了片刻,终于听见门里,她的声线还染着鼻音:“外面还有记者吗?” 他看了看四周被清过场,走廊已经空无一人。 “没有。” 话落,门里依然安静着,霍聿深垂下眼睫,大概猜想到了里面是怎样的场景。 他思索片刻,又低声道:“地上凉,先出来。嗯?” 饶念心口微动了下,下意识收紧了指尖。 他怎么猜到她坐在地上的? 前半句还隐约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后半句微微低哑的尾音却又让人觉得... 他在哄。 只是不太熟练而已。 饶念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站起来,缓解了一下因为蹲太久而发麻的酸痛,她又理好凌乱的发丝,才缓缓打开消防通道的门。 一束冷光从顶部洒下来,男人的袖口挽到了小臂上,腕骨上扣了一块银表,质感极好的衬衫被妥帖地束进腰部,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和倦懒,矜贵而禁欲,像一块上好的璞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成熟男人的迷人味道。 霍聿深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眼睛有些红,脸上却没有泪痕,但看着就让人觉得受了委屈。 她很快又垂下睫,躲开他的视线。 “霍先生有事吗?”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角弯了下,似是有些无奈和头疼,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西装,不打算还给我了?” - 暮色降临,一辆挂着港澳两地车牌的豪车从停车场稳稳驶出,汇入高架上的一片喧嚣车流中。 外面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车窗外霓虹斑斓,原本沉闷的夜幕也变得不再压抑,广告牌持续变换,一会儿是浪漫的钻戒广告,一会儿又变换成港乐的MV。 墨色湮没在一片光怪陆离中,隔岸便能望见繁华的港城。 车玻璃倒映出身旁男人的身影,霓虹的光影笼罩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饶念看得微微失了神,第一次在人身上联想到日理万机这个词。 霍聿深正在与人打电话交谈,薄唇轻启,讲的似乎是意大利语,却依然如他说起粤语来一般游刃有余,慢条斯理。 饶念心想,他果真有诺必行,说过下一次见面,便有了这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霍聿深开始,饶念的心里就总是莫名会萌生出一种直觉。 仿佛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不是偶然。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小时后,车停在自家楼下时,饶念还有些许恍惚。 恰巧这时霍聿深的电话会议刚刚结束,她垂睫解开安全带,转头对身侧的人小声说:“我上去给你拿...” 想下车的前一刻,手腕被人轻轻拉住。 冷玉似的长指扣住她的手腕,凉意顺着肌肤相触的位置镀来。 饶念动作一顿,回眸看向他,眼里还写着懵怔不解。 霍聿深眼眸漆黑,斯文有礼地问:“方便我上去拿吗?” - 公寓电梯内。 饶念咬着唇,看着电梯门折射出的倒影。 男人身型挺拔,站在这间狭小的电梯里,未免有些纡尊降贵了。 电梯门在某一层缓缓打开,只见认识的房东阿婆一手牵着狗,一手拿着一串钥匙,大概是刚验收完房子回来。 一进电梯,阿婆好奇的视线就频频往两人身上瞟。 没想到这么点时间里都能撞见认识的人,饶念赶紧把头埋下去,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来人别出声,别出声,但总是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刻,她就听见房东阿婆按耐不住好奇地出声:“小饶,呢个靓仔就系你未婚夫?” 阿婆也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这几年才搬到宁城来收租,普通话讲得蹩脚,时常和粤语混着说,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眼光都分外毒辣,一眼便看出了男人非富即贵的气场,让人忍不住心生敬重。 饶念还没开口回答,阿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身旁的男人,用粤语率先问:“先生都港城嚟嘅?”(先生也是港城人?) 霍聿深微微颔首,谦逊有礼地微笑:“係嘅。”(是。) 阿婆了然一笑:“唔怪得,睇得出。”(难怪,瞧得出。) 阿婆又紧跟着追问:“先生多大年纪喇?” “今年三十。” 阿婆啧了声,满意的目光止不住地流连,发自真心地夸赞:“好有型啊,这么靓仔。” 霍聿深从容地回:“多謝。” 饶念明明上次在游轮上听过他讲粤语,可眼下听见第二次,心脏处措不及防再次荡起涟漪。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电梯里,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耳畔,像情人间的低喃呓语。 就在阿婆还要继续查户口似的追问下去时,饶念终于回过神来,急中生智地开口:“系我哥哥。” 反正他的年纪应该比她大,这样说至少不容易被戳穿。 她的粤语讲得并不熟练,听起来口音蹩脚,却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闻言,霍聿深抬了抬眉,眸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没有否认她这个回答。 房东阿婆清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虽然没相信,倒也没让饶念太尴尬,意味深长地一笑。 好不容易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饶念如释重负,下意识地拉起身边的人往外走。 等电梯门在身上合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动作有些逾矩,立刻松开他的袖口。 抬起头时,只见男人眉眼含笑,并不似往日对人时的那种温和有礼,褪去了因为身份带来的疏离冷淡,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 饶念这才发现,原来他在人前时的温和笑容大多是伪装,他大多数时刻冷清疏离。 他的骨相本就是顶级,此刻薄唇轻勾起的那抹弧度,有些说不出的蛊惑。 不知怎的,饶念的胆量忽然也大了起来。 她眼神控诉地看他:“霍先生刚刚在笑我。” 闻言,霍聿深挑了下眉,眼里荡出几分笑意,却明知故问:“为什么笑你?” 饶念噎了一下,细眉不自觉拧起:“笑我粤语说得不好。” 听着像是在埋怨他,可偏偏语气又带着几分娇嗔,清丽的脸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娇俏。 霍聿深忽而轻勾了下唇,垂眸认真道:“没有笑你,只是觉得很可爱。” 没想到他会突然间如此直白,饶念耳根蓦地一热,脸颊的热意也随之升腾而起。 她只能逃避式地移开视线,快速用指纹解开了门锁。 “好了,进来吧。” 霍聿深没再逗她,从她泛红的耳尖收回视线,抬眸简单环视了一下她的家里。 一人居的复式公寓,很小女生的装修风格,奶油色的沙发桌椅,简单而温馨。茶几上摆着透明花瓶,插了几支白玫瑰,看上去清新雅致,旁边摊开着几本拍卖图录。 家里第一次有男性客人造访,饶念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局促地小声开口:“我去楼上拿西装。” “嗯。” 男人的教养极好,并没有在她上楼时四处乱看,从进入她家里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举动,站在那里也从容而得体。 饶念彻底放心下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又顺手扎了一个清爽的丸子头。 西装早就被她叠好装进了纸袋里,只需要拿下去就可以。 下楼前,她在楼梯上悄悄探头往下看,他正在打电话,不知道是和谁。 电话里,黎承祈问他在哪。 霍聿深单手插兜站在窗前,余光瞥了一眼楼梯上走下来的人,淡声回:“喺一个细妹屋企。”(在一个妹妹家里。) 饶念的粤语不怎么好,但还是听懂了细妹两个字。 她的耳根瞬间有些发热。 看见她下来,霍聿深不再理会电话那头的好奇,直接把电话挂了,幽深的目光直直望向她。 到底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无论在拍卖场上多么自信从容,换下了那身沉闷的拍卖行制服,也能瞧出女孩子的娇气来。白色的V领毛线衫舒适简约,露出漂亮白皙的锁骨,眉眼也清丽动人。 她把纸袋递过去,细白的指尖被袋子上的细绳硌出浅浅的红印来,有些惹眼。 霍聿深的目光下意识停留在那处,紧接着就听见她轻声开口。 “我以为霍先生不会来拿了。” 他抬了抬眉,语气晦暗不明:“为什么不?” 静了几秒,饶念抿了抿唇,才轻声道。 “霍先生应该不缺一件西装,何况是已经穿过了的。” 她的语调十分平静,像是在说手中的这件西装,又像是在暗指其他的。 男人浸淫名利场多年,又怎么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霍聿深眉心微蹙,刚想要开口,饶念便已经先一步出声,打断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霍先生要坐下喝杯茶吗?” 看着女人莹亮的双眼,霍聿深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 刚刚饶念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丁点不易察觉的酒气,猜测他可能是刚应酬过。 上次在游轮上,她曾喝过他的一杯茶,现在也该还给他。 就当是用这杯茶彻底还清上次欠他的人情,西装还了,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大概是抱着这样的念头,饶念烧水泡茶的整个过程都变拖得极为漫长。 随着花瓣彻底在温水中绽放开来,她也仿佛彻底想通了什么,垂下眼,唇角自嘲地弯了弯。 饶念知道,现在饶家的欠债,还有和蒋家泽的婚约,于她而言都不是能轻易解决的麻烦。 而霍聿深这样的人,也不应该和她搅在一起。 如果被记者偷拍到了什么,一定会给他们安上一个偷情的名头。 所以,就这样吧。 她家里没有游轮上他给她喝的那种名贵茶叶,只有再普通不过的大马士革玫瑰泡出来的花茶。 估计男人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便宜的茶,实在是罪过。 饶念端着泡好的茶回去,有些忐忑地把杯子递给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家里只有这个了。” 只见霍聿深从容地接过杯子,神色并无任何异样。 “多谢。” 淡淡的花香充盈鼻间,与霍聿深平时会品的茶截然不同,他往日无论是与长辈也好,生意伙伴也罢,尝到的茶香无一不是清苦和涩意,泡的也都是价值千金的茶叶,廉价的花茶从来不会出现在茶桌上,也从没有人敢用这种茶招待过他。 久而久之,他也已经习惯了茶的苦涩。 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有些新奇。 看着淡粉色的花瓣在温水中漂浮,霍聿深眉心微蹙,却还是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舌尖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清香甜意,是让他觉得陌生的味道,却并不令人排斥。 反而有些让人贪恋。 对上她期待的眼睛,他的眉心不着痕迹地松开,并不吝啬夸赞。 “很不错。” 听到霍聿深的评价,饶念终于雀跃地弯起眼睛,像是被夸赞之后忍不住要翘起尾巴。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时,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剧烈地闪烁几下,熟悉的跳闸声响起,黑暗陡然降临。 饶念脑袋一懵,只见四周瞬间漆黑一片,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停电了? 就在这时,霍聿深开口,仿佛能听见她内心的声音:“今晚电路维修,会停电半小时,门口的公告栏上贴了。” 饶念愣了下,惊讶于他的细心。 所以,他主动提出要跟她上来,是因为知道现在会停电? 她下意识抬脚,想要在黑暗里朝着他走过去,却没注意到前面就是沙发角。 直到小腿撞上沙发尖锐的一角,疼得饶念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就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稳稳接住了她。 触碰到他胸膛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饶念瞬间屏住呼吸,他身上都是成熟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莫名让她感觉到一阵安全感。 同时,她感觉到身下的人也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紧接着,饶念听见他哑着声线问:“摔哪了?” 后腰被男人的大掌堪堪虚扶住,并没有任何冒犯,是绅士手。 但体温依旧变得滚烫起来,男人的吐息依旧克制,周围的气息流速被减慢,分秒仿佛都变得格外绵长。 她紧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我没事。” 外面的乌云笼罩月亮,仅存的光亮暗了下去,双目不能视物,她只能用感官去感受对方的存在。 心照不宣的暧昧流淌在空气里,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理智告诉饶念,现在的距离很危险,身前传来的温度也不允许她再贪念下去。 明明已经决定了,喝完那杯茶,就让他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道:“既然停电了,我就不留霍先生了。” 饶念本以为他立刻就会放开他,可霍聿深并没有急着松开手,反而忽然低声开口。 “饶小姐为什么这么放心让我进来?” 男人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尖锐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还在叫她饶小姐,听起来礼貌又绅士,可实际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逾矩,早就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两个人的体温无声交换着,饶念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因为他的问题变得急促,她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脑中的思绪开始混乱。 他这样清风霁月,身居高位的人,应当不屑于做这种挖人墙角的事。 饶念并不想自作多情,所以只能状若无事,有些模糊不清的时刻,也不必非要说破,反倒给彼此留有反悔的余地。 况且,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 她甚至开始感谢现在停电了,不至于让她在霍聿深犀利的问题前,情绪暴露得太过彻底。 饶念深吸一口气,声线却仍然不自觉地微微发着颤。 “霍先生是绅士,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 这是在提醒他,不可越界。 黑暗里,他不语,只静静地盯着她的脸。 饶念看着斑驳的光影在他深邃的脸庞上不断变化,隐得他的神情也冥冥不清,难以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绪。 复杂的气息缠绕交织在一处,让她第一次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 发乎情,止乎礼。 霍聿深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松开了禁锢她的力道。 只是,饶念紧屏住的呼吸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松开,他却霎时间逼得更近。 还未等她有时间反应,她的下巴被男人冰凉的长指扣住,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霍聿深的另一面。 强烈的侵略性,让人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气息,包括他此刻的不高兴。 “我不喜欢这句夸奖。” 他十分直白地开口,语气难得强硬,不见平日伪装的温和。 话落,饶念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撞进他眼眸中深不见底的晦色。 他的指腹微微用了几分力道,粗砺的触感让她白皙的肌肤覆上一小处绯色,也让她的心跳瞬间更快。 其实不疼,只是让饶念觉得痒。 就好像他此刻是在教导她什么深刻的道理,又或是想通过现在这种方式。 身体力行地让她意识到,她所以为的绅士,只是对他的误解。 商人的本性是掠夺,他亦如此。 霍聿深的视线紧紧噙住她的,缓慢地掠过她的唇,还有那一寸被他碰红了的肌肤。 是因他而起。 “因为绅士也是人。”他忽而开口。 男人嗓音沉沉,藏匿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喑哑。 “是人就会破戒。” 为您提供大神 木羽愿 的《你瞒》最快更新 6. 第 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7. 第 7 章 夜色渐浓。 公寓楼下,离霍聿深上楼已经过去了约莫四十分钟,蒲川时刻不敢放松,坐在车里等待着,时不时看几眼楼道口。 直到看见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走出来,蒲川连忙下车为他开门。 霍聿深弯腰上了车,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而后低声问:“戒指拿到了吗?” 蒲川细心地发现,自家老板从回来以后,抽烟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听见霍聿深问,他连忙回神答:“佳士得那边已经送过来了,也已经有专门的工匠重新装饰好。” 男人嗯了声,淡道:“过两天给她送过去。” 蒲川有些摸不准自家老板的心意,于是斟酌着问:“需要让饶小姐知道是您送的吗?” “不必。” 今晚他有些冒犯,那枚戒指也恰好当作赔罪礼。 霍聿深一边抽烟,狭长的眼眸轻眯起,思索着,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凡事总要循序渐进。 他明明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这一次却意外有些破例。 尼古丁的作用慢慢将那阵不常出现在他身上的躁动压下去,让男人再度恢复成了平日里禁欲斯文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处亮起的窗口,还有窗帘露出的那道窄窄的缝隙,身影倒映在玻璃上格外明显,她却不自知。 霍聿深复又垂下眼,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蒲川看见后视镜里男人唇角扬起的细微弧度,心里不禁微微一惊。 因为跟在霍聿深身边多年,蒲川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看过如此温柔的笑意,和霍聿深平时待人接物时的温和冷淡截然不同。 可明明.... 老板的心思不能过多揣测,蒲川连忙止住思绪,不再深想下去,汇报重要的事情:“霍董,集团董事们已经知道您回来的消息了,还有祁檀。” 霍聿深回港的消息只能瞒得住一时,现在集团里有心人得到消息,已经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这几年里,祁檀手下的权利越分越多,霍氏集团掌权人的位置也即将面临重新洗牌。 蒲川看着后视镜里男人波澜不惊的面色,又恭敬问:“您打算回一趟港城吗?” 他沉吟片刻,道:“回。” - 与此同时,家里,断电已经恢复,一片灯火通明。 窗口,饶念看着楼下的那辆车驶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重新拉好窗帘,心跳的速度慢慢平复下去。 脸上的滚烫尚未完全褪去,她觉得头晕,甚至洗完澡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时,好像鼻间残存的还是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 他说,是人就会破戒。 可明明他身上哪一处都不像是会为了女人破戒的样子。 经历了混乱无比的一天,饶念闭上眼,脑中的思绪很乱,入睡的速度反而很快。 直到第二天转醒,饶念吃早饭时,才想起来看网上的消息,有没有关于昨天的那出闹剧报道出来。 奇怪的是,她把大陆和港媒的社交平台都看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媒体将昨天捉奸现场的照片发出来。 饶念忍不住蹙起眉思索,按理来说昨天那么多记者在门口都拍到了那出捉奸戏码,这种豪门花边新闻很容易在网上引起舆论,热度不要白不要。可却一张照片都没有发到网上。 除非...是有人在新闻发酵之前就已经压了下去。 至于会做这件事的人是谁,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饶念想亲口问一问霍聿深,可她才突然惊觉,自己根本没有男人的任何联系方式。 她的指尖在屏幕停留片刻,也仅仅是犹豫了不过半秒,饶念便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听筒里响了几声忙音,对面没有接。 蒋家泽不接电话,饶念就没办法跟他说解除婚约的事。 她不想和他再拖下去,尤其是见到昨天酒店里肮脏的画面,她连一秒都不想多拖下去,只想立刻和蒋家泽撇清关系。 男人不接电话,饶念只好又给蒋家泽的助理打。 助理虽然接了,可却说蒋家泽有事出差了,现在没空接电话。 饶念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对方坚持这样说,她也无可奈何。 等到了公司,饶念心里还在思考饶国源欠的钱该怎么办,刚一进办公室,就恰巧撞上从茶水间里出来的邬娜。 邬娜端着咖啡杯出声叫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庄总叫你进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小心点。” 饶念微微一笑,感谢她这句好心提醒,放下包之后就直接去了副总裁办公室。 庄成康作为清宇拍卖行大陆地区副总,早些年负责的一直是古代书画鉴定方向,后来一路升迁,四十岁也做到了现在的位置。 男人穿着西装,身材微胖,长了一张圆脸,双目虽小却有神,看起来十分稳重,但饶念总觉得他的长相酷似港片里的反派警察,是一眼瞧不出坏,总得细品几眼才能发觉的那种。 所以每次饶念被他传唤时,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卖了。 见饶念进来,庄成康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点了根雪茄抽起来。 饶念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男人不急不慢地吸了一口,才直入主题:“这次秋拍的重器不够分量,听圈里有消息说,荣鼎最近已经打算把谢霄请回来坐镇主场了。回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而且他手里应该有比咱们这次更有份量的物件。” 听到那个名字,饶念的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不过神色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庄成康抬手掸了掸烟灰,慢悠悠地继续道:“谢霄可是你师兄,当年你跟在谢茹芸身边学习,你们之间应该很熟悉。拍卖场上相遇,你一个刚入行没两年的小姑娘,他应该也舍不得下狠手吧?” 饶念自然听出这句不动声色的试探。 顿了下,她冲他弯起眼睛,笑得天然无害:“也不见得,我们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面了。” 闻言,庄成康眯起眼睛,又盯着她审视了几秒,也没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看着单纯,实则也精明得像只狐狸,从她这里套不出话。 见没法从饶念这探出什么口风来,庄成康遂转了个话题,开始说叫她来的原因。 “现在董事会临时决定,把拍卖图录封面的藏品换掉。我们有一位老顾客在港城,最近正在考虑出手一件清末的粉彩罗汉骑鹿摆件,你跑一趟,想办法把东西签下来,等到下次开会的时候,我再跟董事会提你想做个人拍卖的事,怎么样?” 她在佳士得的那一场并不能算是她职业生涯最辉煌的勋章,想要真的在拍卖行业里站稳脚跟,她还需要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拍卖会,从征集拍品开始,再到上台拍卖,完完全全由她操盘。然后就是白手套。 老奸巨猾。 饶念在心里暗骂了句。 庄成康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明面上打着商量的口吻,实则却是没给饶念半分拒绝的余地。 “港城分部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接洽,去吧。” 直到饶念关上办公室的门,脸上的笑容才能落下来。 想起庄成康刚才说的,谢霄回来了。 饶念认识的人里,能拿出八千万的人,除了蒋家泽之外,恐怕也只剩下谢霄了。 邬娜正坐在工位上涂护手霜,见饶念看上去深情萎靡不振,侧出个身子关心询问:“怎么这就要下班了?” “庄总派我去港城,秋拍的重器要换。” 邬娜震惊得瞪大眼:“现在换?他疯了吧?” 后半句一冒出声,饶念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邬娜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饶念无奈笑:“谢霄回来主持荣鼎秋拍,庄总怕原来的撑不住场。” 邬娜一针见血地捕捉到那个名字:“谢霄?那个你因为他才入行的白月光师兄?” 饶念急急反驳:“不是!” 邬娜揶揄几句:“好啦好啦,不提了,你都害羞了。” 饶念没空再跟她解释下去,她急着走,收拾好了东西便去乘电梯下楼。 恰巧这时,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饶小姐,我怀孕了。」 附图是一张B超检查报告单,女人妖艳的美甲捏着A4纸,隔着屏幕也能瞧出得意来。 饶念平静地点开,又平静地关上,然后回了她两个字。 回复完,她关掉屏幕,摁下面前的电梯。 - 与此同时,片场休息棚里,黎晓晓看着对面回复的恭喜两个字,气得美甲快要掰断。 现在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她不知道幕后操纵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打算。 那人和她约定好,只要她能让饶念亲眼撞破蒋家泽和她出轨,就给她高奢品牌Wistiein的全球代言人。 这样的交换诱惑实在太大,她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却能确定,对方一定是比蒋家泽还要矜贵的人物。 黎晓晓答应了,但是她又自作主张,找来了一群记者,设计把饶念骗到酒店。 她做足了准备,调查到了曾经饶念有过一段桃色绯闻,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后来被人用手段压了下去。 于是黎晓晓找到了一个当时报道过的记者,混入了其他狗仔里。 等着新闻发酵的热度,她说不定就能靠着这一次彻底翻身,再也不用在娱乐圈里当配角。 握着电话,黎晓晓咬紧牙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电话里,蒲川冷声提醒她:“你找了那群记者,就已经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她不仅找了那批记者,甚至计划好买水军热搜抹黑饶念,可所有的计划都被对方预料到,抹杀在了摇篮里。 黎晓晓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太过可怕。 你永远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甚至他都无需亲自动手,便可以轻松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她自己鬼迷心窍,想要借着饶念最近在网络上的热度冲一把热搜,却没想到惹怒了对方。 与此同时,她还想开口,对面已经彻底挂掉电话。 黎晓晓六神无主地握紧了手机,很快,来电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是经纪公司老板打来的。 平时老板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此刻铃声急促,怎么想也不会是好事。 黎晓晓彻底乱了心神,她连忙坐上保姆车,赶到蒋家泽的公司楼下,一路畅通无阻地上到总裁办公室。 男人背立在落地窗前,看不见神情,周围的气息阴沉至极。 黎晓晓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覆上小腹处,幸好她还有一张底牌。 她上前一步,壮着胆子开口摊牌:“蒋总,我已经怀孕了...” 话落,空气安静一瞬,男人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 “怀孕就打了。” 听到他冷血无情的反应,黎晓晓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下意识捂住了小腹。 “这是你的亲生孩子....” 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人狠狠掐住,黎晓晓的眼睛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 他冷笑着:“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吗?” 氧气逐渐从肺部抽离,她对上蒋家泽那双狠戾的眼睛,喉咙被紧紧扼住,几乎快要彻底无法呼吸,瞳孔也因为恐惧和缺氧开始涣散。 就在她几乎因为缺氧而晕厥时,男人的大掌陡然松开,黎晓晓的身体瞬间腿软得瘫倒在地,捂住喉咙不断咳嗽着,眼妆晕成一团。 蒋家泽冷眼看向助理,吩咐:“去,带她把孩子打了。” 助理刚要拖着人离开,就听见蒋家泽再次出声。 “等等。” 男人忽然阔步走到黎晓晓面前,他的长指用力捏起她的脸颊,迫使她仰起头。 他冷笑着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黎晓晓终于意识到眼前男人的可怖,边哭边摇头,泪水狼狈地流了满脸,妆容也彻底花了:“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蒋家泽不傻,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霍聿深那天的出现绝非巧合,如果无人指使,黎晓晓不敢有这种胆子来算计他。 所以一切都是霍聿深做的局,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刺激饶念和他主动解除婚约。 只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家泽忽然大笑几声,嘴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下去,只剩眼底的狰狞扭曲。 就算换成了任何人来抢夺他的所有物,他都会用特殊手段让对方知道代价。 可偏偏,这人是霍聿深。 蒋家泽转身,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拂到地上,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霍聿深。” - 与此同时,饶念乘地铁过了关,抵达港城时刚好下午两点。 天气明媚,阳光晒在柏油马路上,初秋的风也和煦,吹散了一丝燥热,逼仄的街道两旁的CD店里播放着浪漫的港乐,斑马线上人头攒动,抬起头来也几乎看不见天空。 饶念时常觉得这座城市充充斥着矛盾感,复古又现代,贫穷却繁华,环境上极端的天差地别,也湮没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距。 清宇拍卖行港城分部派来与她接洽的人恰好是饶念大学时的同系学姐,名字叫作凌菱。 庄成康让饶念去见的顾客晚上要参加一场宴会,凌菱就负责明晚把没有邀请函的饶念带进会场。 宴会明天才开始,下午索性就空闲了下来。 凌菱微信上发来的见面地址是一家新开的咖啡店,等饶念打车到门口时,凌菱已经提前点好了两杯港式丝袜奶茶,坐在窗边等着她,正忙着拍图发ins。 女人长发烫成了性感的波浪卷发,红唇明艳,典型的港风美人。 饶念推开咖啡店的门,门顶挂着的风铃便叮当作响,风衣的一角也被吹拂而起。 顿时,咖啡店里的不少顾客都被吸引视线,纷纷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凌菱一见她来,便收起手机,开门见山地八卦:“听说上周霍董去你们那里看预展了?” 饶念把包放到一旁的座位上,莞尔应:“嗯。” “长得怎么样?我还没见过霍董本人呢。上次在港城就只匆匆忙忙看见了一个背影,不过很快他就上车了。” 这也是凌菱下午约她的主要目的,八卦。 饶念咬着奶茶的吸管,违心地答:“长得...一般。” 凌菱睁大眼睛,满脸写着不信:“一般?!” 她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回:“嗯,毕竟年龄很大了嘛。” 听出饶念在开玩笑,凌菱松了口气,娇嗔着推了她一下:“你少胡说,才三十岁哪里很大了?男人三十一枝花懂不懂,成熟男人才有那个味道。” “我上次看他的背影,宽肩窄腰,明明堪比男模,估计衬衫下面还藏了八块腹肌。富豪里面有这种身材的根本不多见好不好?” 饶念的指尖莫名有些发痒,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晚手下的触感来。 莫名的,耳根也开始发烫。 确实。这些她倒没法反驳。 凌菱漂亮的眼尾一挑,开始兴致勃勃地分享:“我有一位老顾客,是霍董的好友,碰巧听到过一些八卦。听不听?” 饶念很捧场,笑着问:“什么八卦?” “霍董这个人呢,小时候的确是在香港长大的,但好像从小并不和他父亲生活在一起。只有母亲陪伴他长大。后来听说他的母亲因为意外过世,他就一个人离开港城独自生活了,所以少年老成。” “听说霍董掌权那一年,霍氏集团内部一片混乱,因为他太年轻,董事会直接分成了两党。一半支持,一半反对。反对的那一批人好像是想扶持另一个人上位,内斗搞得风起云涌,听说惊险程度和港剧差不多。” 饶念无声地抿紧唇,心想,难怪她总是看不透他。 “我还听说过一个秘辛,更私人的小道消息。” 凌菱的身体微微朝她倾过来,一只手挡住脸颊一侧,神秘兮兮的模样。 “霍董喜欢观星。” 闻言,饶念微微怔住:“观星?” 见饶念面上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凌菱坐回去点点头,继续说:“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很意外,很少见他们这种富豪有这种浪漫的爱好的,而且我听说霍董还有自己的天文台,据说耗资了上亿,建在了北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饶念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的确不像是商人会有的爱好。 她顿了顿,状若随意地开口:“那霍董他...有婚约吗?” 见饶念终于问起真正的八卦来,凌菱特意压低了音量,凑近她小声道:“晁妍,听说过吗?苏富比特聘的艺术顾问。” 她指尖一蜷,啪得清脆一声,齿间的吸管便裂出了缝隙,有几滴奶茶溅到了桌面上。 饶念听过这个名字。 世界顶尖的苏富比拍卖行,官方在去年春天宣布了重金聘请而来的艺术顾问,也是刚刚拿下世界级艺术大奖的年轻亚裔画家。 凌菱并未发觉对面人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有一个朋友在苏富比工作,听说去年秋拍还在伦敦见到了霍董,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晁妍去捧场的,但我猜多半是真的吧。除了晁妍之外,就没听说过霍董有什么绯闻了。” 饶念面色如常把坏了的吸管拿出来,重新从一旁抽了一根新的,又拿出纸巾将脏了的桌面擦拭干净。 她忽然想起,那次在霍聿深车上,她试探的那一句,男人并没有回答。 刚刚还醇香四溢的奶茶莫名泛起些苦涩的味道,连面前的蛋挞看起来也变得索然无味。 凌菱怂了怂肩,总结了一套人间清醒的发言:“不过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哪有什么结婚自由,恐怕小时候就已经定好了以后的结婚人选,最看重门当户对。” “不过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就是肖想一下罢了。我也就花痴这么一会儿,很快就会清醒了,谁要去给他们这些港圈大佬做情人啊。” 说到最后一句,凌菱的语气掺杂上一丝嫌恶。 她们这行和富人打交道太多,见惯了那些奢靡生活背后的肮脏不堪,有些骨气的人便不愿意涉足。 恰巧这时,店铺有新的客人推门进来,风铃声清脆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饶念弯了弯唇,藏起眼底的黯然,轻声附和她的话。 “你说得对。” 她也该清醒过来才对。 为您提供大神 木羽愿 的《你瞒》最快更新 7. 第 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8. 第 8 章 下午五点,港城半岛酒店。 房间里,饶念基本已经画好了妆,宴会是6点开始,凌菱约好了提前来酒店找她,两人再一起前往宴会所在的酒店。 门铃突然响起,饶念停下手里的动作,以为是凌菱来了,起身过去开门。 酒店侍者微笑着询问:“你好,请问是饶念小姐吗?” 饶念不明所以地点头:“我是。” 侍者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一位先生让我们送上来转交给您的。” 她狐疑着接过:“给我的?” 饶念看见那个贵重的红木盒子,总觉得有些眼熟。 “是的。” 侍者礼貌一笑,还未等饶念反应过来,便已经合上门离开。 她迟疑着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她骤然一怔。 黑丝绒布上,一枚晶莹剔透的无烧鸽子血钻戒正静静躺在里面。 是那枚她亲手拍卖出去的血钻。 钻戒应该是经过重新设计,在周围装饰上了一圈钻石点缀,现在戒指的价值远比拍卖时还要高。 可怎么会送到她这里? 饶念握着盒子的指尖收紧,并不认为这会是蒋家泽送的。 可除了他,好像没人有理由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还有一个人... 霍聿深。 就在饶念怔然时,凌菱一进门,就被她手里的戒指吸引了视线,惊喜道:“你未婚夫送的?” 她瞬间认出来这时饶念那次拍卖会拍出一个多亿港币的无烧鸽子血,瞳孔都缩了缩。 “我去,你未婚夫出手够阔绰啊。搞了半天是他拍的。” 饶念噎了一下,刚想解释这不是蒋家泽送的,话未出口便顿住了。 她现在否认是蒋家泽送的,万一凌菱追问下去,她总不能回答,这戒指或许是霍聿深送的。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和霍聿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把这个戴上吧,晚上宴会,不戴枚戒指,到时候万一要被人缠上了,你还怎么找客户聊。” 美貌从来都是稀缺资源,就像是上好的藏品玉器,只是摆在那里,就会引来无数觊觎,尤其是宴会这种场合。 有时候和蒋家泽的婚约也算是挡箭牌,饶念见的富人多了,也遇到数不胜数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饶念欲言又止:“可是...” 凌菱还在怂恿她:“戴一晚上又无所谓,快戴上吧,这么漂亮的戒指,又是给你的,干嘛不戴?” 没有女人可以抵抗昂贵又华丽的珠宝,她也不能免俗。 面前的黑丝绒盒子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打开,戴上那枚其实不应该属于她的戒指。 饶念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听了凌菱的话,将那枚戒指带上。 通透的天然红宝石钻戒点缀在她白皙的指间,交相辉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只是今天一晚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明天,明天她就亲自去找霍聿深,把这枚戒指还给他。 今晚就当作是她放纵自己,做的最后一场美梦。 - 宴会地点位于港城某座半山腰上的高档酒店,来往的宾客都是富商大贾或是明星。 两人打车到了酒店门口,凌菱要先去找熟识的酒店经理去拿纸质邀请函,才能进入宴会厅,饶念遂留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饶念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一字领黑色礼裙,没有上次在游轮时那条墨绿绸缎裙那般典雅,背后是绑带的露背设计,她把长发都拢在背后,纤细漂亮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近日港城总是落雨,空气潮湿,此刻晚风徐徐,吹拂到身上已经沾染上了些许凉意。 她在掌心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手臂驱赶寒冷,安静等待起来。 与此同时,夜幕里,一辆纯黑宾利从酒店门口驶入。 连续几天连轴转的工作强度让人有些难耐,香港总部最近几项地产项目到了审批流程的最后一步,却被政府新出的政策拦住了,只能他亲自出面周旋。 霍聿深靠在后座,从烟盒里拿了支烟点燃。 火光映亮他如墨般深沉的眸底,他的脑中忽然又想起那天下午在车上,怀里温香软玉的手感似乎还残存在掌心。 他很少会去回忆一些已经发生的事,偏偏这次总是想起,工作时也会偶然分神。 这是成瘾前的征兆,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他低声问:“东西送过去了吗?” 蒲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回答:“上午已经送到饶小姐住的酒店了。” 蒲川坐在前排,率先看到了门口屋檐下站着的人。 他顿了下,对着后排恭敬道:“霍董,前面好像是饶小姐。” 霍聿深还在和香港总部的业务经理通电话,手中的雪茄徐徐燃着。闻言,他顺着蒲川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正安静地等在廊檐下,百无聊赖地低垂着头,身前刚好有一汪落雨积起来的水洼,她用高跟鞋的鞋跟轻点水面,制造出一圈圈荡起的波纹。 有些孩子气的举动。 女人只化了淡妆,黑缎般的长发披散而下,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萦绕着淡淡的光晕。 霍聿深还记得掌心隔着布料也能碰触到的柔软触感,好像又泛起了细微痒意。 她的颈部太细,像只猫似的瘦弱。 视线往下落,她把那枚戒指戴上了。 水滴型的天然红宝石,和他想象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的画面一般无二。 很衬她。 青白色的烟圈盘旋笼罩在男人脸侧,冥冥不清,一点猩红在指间闪烁跳跃。 片刻,他把手里的烟掐灭,开口:“我在这里下车。” “是。” - 酒店门口,饶念正低头专注地看手机上其他拍卖行最新发布出来的拍卖会资讯。 不远处有车灯在晃,她轻眯了眯眼,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细雨如丝,黑色豪车停在朦胧的雨幕里,闪烁的车灯撕开薄雾,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下了车。 很快有门童上前恭敬地为男人撑起一把黑伞,雨水顺着伞骨簌簌滑落,水雾弥漫,身后的夜幕漆黑,几乎快要与他的身影融为一体。 他缓步走过来,骨节修长的手握着手机,银质的领带夹折射出金属质感的冷光,沉敛而矜贵。 几天没见,见到霍聿深的瞬间,饶念忽然再次回忆被那只手扣住后颈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颤栗。 那天停电时蔓延的暧昧像是藤蔓重获新生,重新在心脏处盘旋缠绕。 她很想试图忽视,但心口那阵悸动似乎无孔不入。 就在饶念发怔的短短几秒里,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霍聿深垂下眼,视线落在她指间那枚戒指上,颜色热烈,鲜红如血,仿佛是雨夜里唯一一抹鲜艳色彩。 饶念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手上的戒指。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那天在车上,霍聿深突然提起这枚红宝石。 甚至不用再确认,她就已经断定。 是他送的。 可...为什么要送她戒指? 饶念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明明只想着戴今天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还回去,可还是被他看到了。 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摘掉那枚戒指。 却听见男人的声音传来,低沉磁性,阻止住她的动作。 “不必摘,很衬你。” 她的动作骤然顿住,抬眸望向他。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男人的眼底如夜色浓稠,一滴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落到她指尖,冰凉潮湿的触感,仿佛直直能蔓延进心底。 饶念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唇瓣,刚想开口,身后却响起一道年轻女声。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里走出一个大方优雅的女人,径直朝着霍聿深的方向走过来。 女人巧笑嫣然地走过去:“霍董,您来了。” 饶念攥着包带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几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和男人之间的距离,生怕让人发现他们刚刚的交谈。 装作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躲得很快。 注意到她的动作,霍聿深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却也没有说话。 尹思琪笑意盈盈地望着霍聿深:“霍董,我们进去吧。穆总他们已经到了。” 片刻,他收回视线,嗓音冷淡:“嗯。” 饶念表面看似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注意力却全在他们身上。 直到听见那阵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微微放松下了紧绷的背脊。 饶念垂下眼睫,看着手指上漂亮的钻戒,一时间有些失神,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涩意。 也许刚刚出来的女人就是他今晚的女伴,两人连说话交谈时用的都是粤语,的确般配。 钻戒的光芒忽然变得有些刺眼,饶念突然抬手摘了下来,放进手包里。 很快,霍聿深一行人进去没多久,凌菱也带着邀请函回来了。 看见饶念失神地站在门口,凌菱关切地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饶念回过神,笑着摇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进入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偌大的会场里,饶念一眼便注意到了那道显眼的身影。 男人已经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围住,身处名利场内,他身上淡漠的疏离感反而更加明显,贵不可攀。 有人上来攀谈,他便举起酒杯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也游刃有余,透着上位者的气场。 和她之间的距离也间隔得足够远,他恐怕根本看不到她。 凌菱没注意到饶念在注意哪个方向,在餐桌上端起一杯香槟,对她说:“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个客人也在这,我去寒暄一下。” 饶念轻声应:“好。” 凌菱走后,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朝刚刚的方向瞥过去。 霍聿深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是刚刚酒店门口出来迎他的那个漂亮女人,大概是他今晚的女伴,饶念猜测。 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他是霍氏集团董事长,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任何联系。 今晚之后,她就把那枚戒指还给他。 坚定下来这个念头,饶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过神,不再注意那边的光景。 她一会儿还要见藏家,身上的礼服却有些不舒服。 饶念随手叫住一个女侍者,礼貌询问:“请问这里有别针吗?” 侍者礼貌询问:“您是礼服不太合身吗?” 饶念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解释:“裙子背后的绑带有些松。” “我带您去休息室整理一下。” 她温声用粤语道谢:“唔该。” 饶念转身跟着侍者离开的瞬间,却并未注意到身后的那道视线已经看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 将饶念带到一件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内,女侍者转身离开,准备去帮她找用来别衣服的别针。 休息室里只剩下饶念一人,礼服背后的绑带已经松松垮垮的。 这种礼服背后的绑带是需要一圈圈缠绕的,从背后到腰部,绑起来才好看。可绑带一扯就会开,总让她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饶念只能尽可能地自己把绑带系紧一些,她自己绕了两圈,手臂已经累得有些发酸。 这时,门口忽而传来几声敲门声,回荡在休息室里。 “进。” 饶念没回头,以为是侍者去而复返,专心地系着腰后的绑带。 为了方便动作,她把长发都撩到了胸前,其实刚刚她在宴会上时的打扮十分保守,如瀑的长发遮挡住背后的肌肤,朦胧隐约的美景,并不能让人看清太多。 但此刻不同,白瓷一样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下,绑带勒出了细微的红痕,布在那一片宛如绸缎般的背部,有些过于惹眼。 没料到进来时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霍聿深的脚步骤然顿住,目光不自觉暗下来。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停了,饶念也察觉到不对劲,她警觉地回过头。 直到看到背后男人熟悉的身影,饶念的瞳孔骤然一缩。 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霍聿深,她下意识慌乱地转过身,把暴露出来的背部藏起来。 “霍先生?” 饶念不知道为什么霍聿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明他刚刚还在名利场上与人交谈甚欢。 霍聿深回过神,迟了片刻移开视线,喉结轻滚了下,十分诚恳地致歉。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句道歉在这样的场景下显然诚意不够。 差点就被他看光了,饶念现在羞得想哭。 “你....” 他似乎猜到她下一句想说什么:“我刚刚敲门了。” “.......” 饶念被噎了一下,又羞又气,可又没法反驳这句话。 确实是她刚才亲口让他进来的。 霍聿深的视线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上,眉心微动。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现在记得我是谁了?” 虽是勾着唇角问的,可他眼底却没有笑意,说明他此刻流露出的温和只是表面。 他指的是刚才在酒店门口的那一幕。 饶念抿抿唇,那股倔劲莫名也上来了。 她垂下眼,小声道:“不敢忘。” 男人抬脚朝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晦暗的目光落在她藏起来的手上,注意到她此时的窘迫和狼狈。 他缓声开口:“我看看。” 闻言,饶念眼睫一颤,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无声地攥紧了身后的绑带,倔强道:“一会儿就有人来帮我系了。” “谁?” “刚刚出去的女服务生。” 霍聿深面不改色道:“她被她的主管叫走了。” 饶念心里半信半疑,可看霍聿深的神色,却又瞧不出半分他在说谎的破绽。 他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她。 就在她犹豫迟疑时,男人已经慢条斯理地抬手摘去了腕间的表,搁在了茶几上。 手表材质冰凉,总不至于一会儿冰到她。 表盘碰撞茶几玻璃发出的清脆声响,饶念心尖也跟着一颤,窘迫更甚,脸颊也更滚烫。 他西装革履,她却衣衫不整。 霍聿深放缓了声音,低声询问:“我闭上眼,不会偷看,好不好?” 他明明在礼貌又绅士地询问她的意见,可嗓音又莫名夹杂着几分引诱和蛊惑。 还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饶念知道自己应该出声拒绝。 可她张了张唇,原本坚定的意志却慢慢动摇了。 最后彻底败在他的幽深晦暗的目光下。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她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他既然承诺了她不会睁眼,就会说到做到。 只是系一下绑带而已。 不算越界。 见她妥协,霍聿深也从容地闭上眼,从她手中接过那两根细细的黑色绑带。 他按照刚刚记忆里的画面,脑中简单模拟了一下距离,确保自己的手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随后开始。 虽闭着眼,可脑中刚刚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女人的腰线窈窕,像一片白皑的雪山,弧度隆起又落下。 霍聿深闭着眼,喉结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 房间内灯色柔和,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背后响起,绑带被男人冷玉一般的指节勾着,一圈圈缠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呼吸相闻的距离,饶念颈侧的肌肤都被男人温热的气息掀起一片颤栗,还有腰腹摩挲而过传来的异样触感。 这样的姿势,莫名给她一种,被男人囚于身前的错觉。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饶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感觉周围的氧气都已经缺失,像是被一团云包裹住。 即便再怎样避免,到了最后一步,他的手指都会碰触到她的肌肤。 到时候要怎么办?她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响动,饶念的心脏都跟着一缩。 只听见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霍董在里面吗?” 刚刚离开的女侍者也在此刻回来了,拦住门外就要闯进来的人:“里面没有霍先生,只有一位女客人。” 尹思淇一副见鬼的语气:“怎么可能,我刚刚亲眼看到霍董进去的。” “您应该是看错房间了吧,里面确实只有我刚刚带进去的一位女客人。” 尹思淇盯着紧闭的门,心里怀疑更甚:“不可能,我不会看错。” 说着,她就要上前敲门。 女侍者试图阻拦她:“对不起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饶念已经惊慌失措起来。 她呼吸急促,压低音量对身后的人说:“有人来了,你先放开...” 饶念想让霍聿深先放开她,起码别让人看见,他们现在这样的姿势。 她知道男人是在帮她系,可但凡换个人撞破,恐怕都会以为.... 他是在解她的衣服。 可霍聿深的动作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也并不打算停下。 饶念急得想哭,下一刻,却听见身后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忽然响起。 “饶小姐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一句话?” 都这种时候了,他的语调依然不急不缓。 饶念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跳出胸膛,嗓子都是涩的,耳尖红得几乎快要滴血。 “什么?” 霍聿深的动作缓慢地将绑带绕上最后一圈,在不能视物的前提下,指节灵活地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仿佛在亲手打包一份送给自己的漂亮礼物。 做好一切,男人的长睫终于缓慢抬起,他的视线清明,眸底汹涌的情绪已然被克制回去,嗓音却无法克制地泻出一丝哑。 “做事要专心。” 为您提供大神 木羽愿 的《你瞒》最快更新 8. 第 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9. 第 9 章 咔嚓一声,随着门把手被摁下,门内外的人皆是一愣。 门被反锁了。 见状,女侍者连忙继续解释:“小姐,您要找的人真的不在这里,我刚刚才从这间休息室离开的。” 尹思淇进不去,只能转头问一旁的侍者:“刚刚进去的女客人穿的是什么颜色的礼服?黑色吗?长发?” 女侍者怯怯点头:“是,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客人。” 尹思淇想起刚刚在酒店门口时,还有刚才在宴会厅里,霍聿深频频分神,与人交谈间,余光瞥向的地方,一直是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已经找人问询过,知晓饶念是蒋家泽的未婚妻。 可尽管有这样一层身份,却也是远远不够高攀霍家的。 又凭什么值得霍聿深另眼相待? 她深深蹙起眉,盯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大门,心里怀疑更甚。 因为门被反锁无法闯入,尹思淇只能暂且作罢离开。 她离开后,女侍者又叫了几声门,见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刚想去找备用钥匙,就听见门口传来窸窣声响。 门被从里面打开,里面走出的人脸色绯红一片。 女侍者看着饶念逃一般地出来,又飞快地关上身后的门,一时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于是关切道:“小姐,您不需要别针了吗?” 饶念强装镇定地摇头,挽起一抹笑:“不用了,谢谢,麻烦你了。” “好的。” 目送饶念的身影走远后,女侍者刚想要走进休息室里打扫,就见一道西装革履的笔挺身影紧随其后,从房间里走出。 男人正从容不迫地将摘下的腕表系回去,深邃俊美的轮廓分明,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眼底却藏匿着一抹还未彻底褪去的暗色。 看着里面走出的人,没想到霍聿深真的在里面,女侍者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幕。 “霍..霍先生?” 霍先生真的在里面?! - 饶念逃也似的回到宴会厅里,只觉得背后残余的触感依旧滚烫。 她仰头抿了几口香槟,试图通过酒精的麻痹淡忘刚刚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 等到脸上的灼热褪去些许,饶念的目光搜寻着宴会厅内。 她今晚要找的人也正是宴会的主办方,穆文皓,港城金融圈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饶念提前看过照片,很快就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锁定了刚刚才出场的男人。 男人年约四十左右,平日里大概有健身的习惯,没有商人惯有的大腹便便,看起来便知是一个足够自律的精英男人。 饶念收敛起心绪,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抛在脑后,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端着香槟款款走过去。 “您好,穆总。我是....” 礼貌的寒暄还未说完,穆文皓眯起眼睛,大概是觉得她眼熟,正在记忆里搜索她的脸。 几秒后,他得出结论:“蒋总的未婚妻,对吧?” 饶念不喜欢这个称呼,她极为认真地自我介绍。 “我是饶念,清宇拍卖行的拍卖师。” 穆文皓冲她扬了扬酒杯,语气倒是十分温和熟稔,并没有因为饶念是新人就薄待:“饶小姐,我看过你在佳士得的那场拍卖。成绩斐然啊。” “多谢您的夸奖,只是刚好那次运气好而已。” 穆文皓开门见山地点名她的来意:“饶小姐不必谦虚。庄总给我打过电话,饶小姐今天来,是为了那件罗汉骑鹿摆件对吧?” 饶念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不过也立刻反应过来,笑容不变:“是。” 穆文皓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饶念,说话也不绕圈子,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饶小姐今晚打扮得这么漂亮。” 饶念笑容款款,语调依然柔和从容:“怎么会是白跑一趟,能结识穆总,今天晚上来这里也算值了。” 美人说起好听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格外舒心,哪怕明知是奉承,听着却也不叫人反感。 下一刻,穆文皓却话锋一转:“不过饶小姐,实在是抱歉,你来晚了一步。” 闻言,饶念一怔,神色流露出不解:“穆总的意思是?” 男人抿了一口红酒,对她倒是极为坦诚:“我知道饶小姐是为了那件粉彩罗汉摆件来的,只是可惜的是,我刚刚知道霍董也打算接手这件。既然如此,我就不出给清宇了。把东西卖给霍董,也总比到时候被只想着投资的买家买走强不是?” 话落,饶念一时间哑口无言,的确有的藏家并不倾向把自己的珍藏转手卖给拍卖行,如果有更合适的买家人选,反而能剩下一笔费用。 藏家临时变卦,也是他们这一行经常能遇到的情况。 只是,饶念并不觉得霍聿深满堂金玉,会缺她那一件摆件。 除非... 他知道她为什么来,故意抢在她前面。 她细眉拧紧,心里已经越来越确信,这男人究竟有多心思深沉。 谈话到最后,穆文皓饮尽杯中的红酒,好心地给她提议:“饶小姐要是实在相中了这件,不妨找霍董聊聊,看看霍董是否愿意割爱。” - 宴会过半,会场内依旧觥筹交错,酒店外细雨尚未停歇。 饶念独自一人出来,远离了人群,地下停车场内空无一人,地上是车轮碾过的斑驳水痕,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发出声声清脆空荡的回音。 饶念环视了一圈四周,一眼便注意到那辆低调停在角落里的豪车,发现并不是之前在宁城看见他开的那一辆,挂着的车牌也不同。 她定睛,看清了上面的数字。 P 1009. 很奇怪的英文字母和日期,那字母却并不是他的姓氏。 饶念忽然想起听凌菱说过的,霍聿深的爱好,他喜欢观星。 脑中突然鬼使神差地联想到一个天文学里的名词。 P,Pluto。 所以,是冥王星的意思吗? 而1009,大概是哪个对他来说意义重要的日子。 饶念下意识想要朝那个方向走去,可就在这时,手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的脚步被迫停住,只能先侧身找了一根柱子遮挡住自己的身影,确保自己不会被车内的人发现,然后才拿起手机接电话。 是饶国源打来的。 电话接通的一瞬,饶国源先发制人地开口:“我听家泽说了,你打算解除婚约是不是?” 饶念静了一瞬,声线冷静:“是。” 听到她连骗都不愿意骗自己,饶国源瞬间怒不可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和蒋家的关系闹僵了,蒋家还怎么可能愿意借钱给我们?” 饶念的嗓音有些发涩,顿了顿,她自嘲地弯了下唇角:“所以您当初收养我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算计好了我能值多少钱,对吗?” 饶国源陡然噎了一下,语气很快又强势起来:“家泽还说你背地里跟一个香港富商勾搭上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还知不知道检点自爱,你自甘堕落,好好的正牌未婚妻不做,你非要跑去作践自己给人当情妇?” 字字伤人刺骨,饶念本来一直安慰自己,不要再对他们抱有期待,可真的听到这些话时,心脏却依然会不自觉地抽痛。 饶国源还是一副口口声声替她着想的语气:“他们这些有钱人哪里有什么真心,你现在年轻漂亮,可等以后呢?” 停车场内依然有凉风侵袭,刮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激起细小的颗粒,仿佛连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也要无情夺走。 她紧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轻声开口:“我被您卖给了蒋家,我还得为他守德,他可以在外面肆无忌惮,因为您说有钱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也要默认接受这种生活。如果我真的答应了嫁给他,以后就算他外面有私生子带回家里,我也要感恩戴德地替他抚养,对吗?” 饶念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完,对面反而突然安静了,大概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言语。 她静了静,最后道:“我替您还清那笔钱,以后,我们别再联系了。” 说完这句,饶念便挂断了电话。 停车场里回荡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更显得空旷幽静。 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只有冷风包裹着全身,心口的疼痛才不会更加清晰。 可涌进脑海的画面却一帧比一帧清晰。 “念念长得漂亮,怎么打扮都漂亮。” “念念是爸爸妈妈的公主,只是爸爸妈妈之前没有找到念念,所以才来晚了。” 她还想起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夏俪亲手给她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他们还送了她一把拍卖槌。 虽然不是专业拍卖场上可以使用的,但当时饶念还是妥帖地收了起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毕竟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来自父母的礼物。 原来她也曾经感受过那么一点零星的温暖。 可剥开了那层甜蜜的糖衣,里面藏着的又是什么呢? 是把她当作筹码交换。 她不喜欢被人欺骗利用,最后沦落被抛弃的命运。 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一开始,他们就不要对她好。那样的话,她就算现在对饶家弃置不顾,也能做到心安理得。 可偏偏不能。 似乎有水滴声在耳边嘀嘀嗒嗒,坠进一小汪水洼里,时间的流速也变得缓慢,万籁俱寂。 饶念感觉到体温逐渐流失,就连刚刚抽疼的心脏也变得麻木,明明冷得她微微颤抖着,她却竟然生出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感。 直到,一件沾染着体温的西装披到她的肩上,沾染着熟悉的沉香木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翼中。 她怔然片刻,意识到了什么,终于缓慢地抬起头。 头顶的光线被那道颀长挺括的身影遮挡住,朦胧的光线勾勒出男人周身锋利分明的轮廓线条,西装矜贵得体,背光的角度,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饶念生出片刻的恍惚,她的呼吸不自觉屏起,心口酸胀复杂的情绪忽然在此刻达到了某种巅峰,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湮没,脑中的思绪也开始换乱。 她忍不住开始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假设。 如果...如果他不是霍聿深就好了。 他们之间或许就不会距离那么远。 霍聿深并不知晓她此刻的想法,垂下眼看着眼前的人,原本白皙清透的肤色已经被冻得微微泛着青色,仿佛整个人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女人巴掌大的脸微微抬起,那双莹亮动人的杏眸静静望着他,眼睫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泪花,眼底倒映出他的身影。 她的细眉微微蹙着,鼻尖也有些红,像霍聿深儿时曾圈养过的某种小动物,因为她们都曾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诡异的错位感,让他的心念微微一动。 他自诩不是一个会对人心生怜悯的人,这些年在商场里,他其实见过很多眼泪,或是虚伪,或是悔恨,又或是乞求,却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霍聿深忽而半蹲下身,与她平视着。 直至对上她的视线,某些冲动忽然变得无法克制藏匿,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用指腹擦拭去她眼尾的泪痕。 冰凉湿润的触感沾染上指尖,异样的感觉,让两人的身体皆是一僵。 男人率先回过神,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冒犯。 “抱歉。” 饶念心尖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这句道歉。 所有的晦色汹涌被不着痕迹地掩去,他的声线掺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怎么不上车?” 饶念不知道他刚才听到了多少,她此刻不想面对,只想装傻。 她慌乱地垂下目光,随口扯了句借口:“腿麻了。” 说罢,她快速地起身,克制着视线不再看向他。 饶念想,她不能再被继续蛊惑下去。 后座舒适宽敞,没有刚刚宴会厅中的酒气,充盈在鼻翼间的只有浅淡而温暖的沉香气。窗外的细雨还在淅沥下着,车窗雾气氤氲,外面的路灯也被映得柔和。 霍聿深的视线掠过她光.裸纤细的小腿,眉头微蹙了下,随即体贴入微地把后排的空调温度调高。 暖风徐徐从空调口泻出,让她冻得麻木的四肢渐渐回了暖,原本混乱的思绪也逐渐冷静下来,一个念头越来越坚定。 饶念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忽而轻声道:“霍先生是故意的。” 她指的是那件被他横刀夺爱的摆件,逼她来找他。 霍聿深顿了下,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目的:“是。” 饶念抿紧唇,没有过多纠结在这件事上,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枚戒指盒。 她的呼吸不自觉屏紧,嗓音听着却平静异常。 她把戒指盒推到他面前,轻声道:“这个太贵重了,还给霍先生。” 男人送女人戒指,可以解读成很多种意思,有些意义也不必宣之于口。 饶念还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是要娶她,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女朋友也好,妻子也罢,他都有比她合适百倍的选择。她也不愿意委身做他的情人。 所以,无论是哪一层含义,她都不会收。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忽然凝滞住,刚刚还称得上是温馨的气氛骤然消失。 霍聿深的视线掠过那枚戒指盒,语气辨不出情绪:“我说过,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强硬,不容置喙,高高在上。 上位者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强势和霸道,只是前两次见面时被他巧妙地遮掩起来,让人很难看透他的情绪。 但饶念知道,他不高兴了。 也对,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恐怕也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她估计是第一个。 饶念顶着那阵强大的压迫感,她也有她的倔强,清丽的脸蛋写满了抗拒。 “无功不受禄,霍董还是收回去吧。” 闻言,他掀了掀眼皮,语调依旧漫不经心:“不喜欢就扔了。” 车厢内的气氛陷入僵持,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车玻璃上的雨珠也凝结在壁,与地心引力负隅顽抗,怎么也不肯坠下来。 无声的对峙,谁都不愿先低下头来。 霍聿深侧眸望向她,只见女人身型纤瘦,明明看着十分柔弱,背脊却偏偏挺得笔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倔强。 她不愿意。 心口骤然升起一阵烦闷,沉寂片刻,霍聿深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顿时眉心微松,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放缓了语气同她解释。 “饶小姐,我没有女朋友。” 话落的一瞬,车壁上附着的雨珠也终于挣脱引力的束缚,摇摇晃晃地在雾气中划出一道清明的水痕。 这是在回答上次在车上试探他时,他没答的问题。 饶念好不容易建起的堡垒因为他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骤然坍塌。 她指尖收紧,一时间乱了阵脚。 他突然间这样直白,反而让她措手不及起来。 饶念咽了咽喉咙,再抬起眼时,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 “我已经有婚约了,霍先生知道的。” 男人如墨的目光直直凝着她,近乎逼视,似是要望进她心底,任何想法都无处遁形。 他眸色微沉了几分,意味不明地开口。 “即便是那样,也不愿意离开他?” 即便他已经让她亲眼看见了不堪的场景,她也还是不愿意。 饶念难以承受这样深邃的目光,只能移开视线,违心地答。 “是。” 她已经把话说得不留余地,霍聿深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总不至于再跟有婚约的人一直在暗地里纠缠不清,也和他的身份不匹配,他理应不会做这样的事。 难道他真的打算和她偷情? 饶念不相信。 所以,她认为霍聿深只会选择到此为止。 迄今的所有,不属于在他生活里的行差踏错,都应该被修正。 霍聿深不说话,后排便陷入死寂的氛围里。 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复杂深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饶念的呼吸片刻也不敢放松。 约莫过了片刻,她终于听见男人说:“好。” 饶念一时摸不清,霍聿深的这句好,究竟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答应了的意思。 心底的那阵酸胀越来越满,连嗓子也开始发涩。 饶念觉得自己不能再久留下去,多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像是杯口盛满了水,稍多一分便有可能满溢出来,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她把身上披着的那件西装脱下,果断地将最后的暖意剥离开来。 饶念转身想要拉开车门,逃离这片充斥着他的气息的分寸领地。 然而下一刻,手腕却忽而被人从身后扣住。 男人冰凉的指腹牢牢扼住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强势地不容她逃离。 “我的话还没说完。” 饶念被迫止住动作,浑身僵了一下。 下一刻,她怔然回眸,却措不及防撞进他乌黑的眼眸里。 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交汇,饶念的心跳忽而开始加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或许眼前的男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端方正直。 大概是为了印证她此刻的想法,霍聿深定定地望着她,薄唇轻启。 他的嗓音沉沉,字字清晰地落进她耳中。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为您提供大神 木羽愿 的《你瞒》最快更新 9. 第 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