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伴读的妹妹[清穿+红楼]》 1. 第 1 章 顾思榆自投胎到这户清朝的官员人家已经有三年有余了,她逐渐的接受了这里没有网没有自由的生活环境。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低下,连嫁人都没有什么太大话语权,甚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由来至此。 强烈的主仆分明的等级,让她的心也慢慢的变冷起来。以她微弱的力量,她实在是没办法高喊什么自由万岁,男女平等的这一号宣言。 她都怕自己还没喊出顾府,就已经被身边的人当成失心疯,忙着去请来大夫来给她扎针了。 唯一能让顾思榆有所慰藉的,就是她也不算孤零零的一个人穿越到这个朝代的,同她一起出生的还有她的哥哥顾泓皓。 只是可惜,从她能说话学会满语之后,她已经用汉话和满文问了顾泓皓好多遍,他到底是不是同自己是一个时代来的。 每次顾泓皓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顾思榆即便是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只有她一个人是外来者的结局。 他们虽是双生子,但性格截然不同。 顾思榆因为上辈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导致她一直不敢剧烈运动。她小时候就连学走路,也是被限制时间的。 而成为清代的顾思榆之后,她从一出生没多久就开始让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对着空气乱踢,为的就是活动筋骨。 在她还不会走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在床上练习广播体操。 等她到了会走的年纪,照顾她的人就更加的难以控制,她的行动轨迹了。她总是趁着别人乳娘在忙别的事情,就会找机会消失在奶娘的视线之外,每次都搞得丫鬟们,满院子的,找她到底跑哪去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跌进园子的湖里。 而就在顾思榆还幼稚的想着如何跟身边的人躲猫猫捉迷藏的时候,与她一般年纪,只是比她早出生了片刻的兄长顾泓皓,却已然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每次见他,必然是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独自默写四书五经里的内容。 他们两人虽在容貌上有些许的相似,但却因为性格上的截然相反,导致他们根本就不像是兄妹。 府中的人也从来不会把他们搞错。 一动一静,甚是分明。坐不住的椅子上像是放了钉子,如坐针毡的那个一定是小小姐,坐在那里看书时,挺直腰板,像个小大人的一定是小少爷。 因为生产时难产,所以他们的母亲陈遥榆在他们兄妹俩出生之后,就面临着大出血的意外去世了。 当时还是婴儿的顾思榆怎么都没想到,两个生命的诞生换来的是一个生命的离去。她都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母亲,她就再也听不到了。 而她的父亲迅速的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男人的薄情寡性,以及口不对心。 顾清辉为她取名顾思榆,却在陈遥榆离世后的第三年就为自己续了弦。 父亲娶亲那日,祖母担心顾思榆这坐不住的性子,会到处乱跑,扰乱了婚事的进行,就特意让他们的奶娘周嬷嬷带着俩小孩上街去玩会,躲了这份热闹。 顾思榆看着这屋内张灯结彩的模样,即便身边的人都打算瞒着她这两岁孩童,她自己却知道,她不可以装作看不见。但是为了顾泓皓,她还是忍了。不忍又能怎么办,大哭大闹,让父亲心疼吗? 这样的办法有可能挡住一个心已经飞走的成年男子吗? 自他们记事之后,顾清辉就总以公务繁忙为由,天不亮就起床,天不黑不归家。每日连一起用膳的机会,都不给家里人留。 顾思榆考虑到他在职期间的这位皇帝是康熙帝,玄烨八岁登基,在位六十一年。康熙可以坚持上班,如此长的时间,顾思榆也就信了,顾清辉果真是忙于事业,不是故意冷落他们兄妹的。 强将手下无弱兵,要卷大家一起卷。 明明顾泓皓还比顾思榆先从娘胎里出来,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身体状况还不如顾思榆好。 他总是很容易犯困,且不太爱动。 尽管顾思榆极力想要拉着他每日早起同自己练练太极打打绣花拳,但是顾泓皓一直都不甚喜欢锻炼,每每都是架不住顾思榆的念叨,才会陪着一起运动会。 所以每逢他要是出远门的话,不是周嬷嬷抱着就是丫鬟月盈抱着。 周嬷嬷带这俩少爷小姐出门的时候,只带了月盈还有月华两名下人出门,另外又安排了自己的丈夫驾车。 顾思榆是知道他们今日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和兄长迁离出府的,所以她故意在清晨被叫起来之时,装作没睡醒的样子,要抱抱才肯动身。 她和顾泓皓都是被抱着出门的,月华抱着顾思榆,周嬷嬷抱着顾泓皓一同坐在车里。 在街上随便晃悠了几圈之后,周嬷嬷也不敢随意将他们往城外带,只能随意找了一间酒楼茶肆,开了一个二楼的包间,让他们可以在里面休息吃点吃食。 周嬷嬷担心顾泓皓一心只想着学习,玩不进心里去,还特意从书房的书桌上,拿了他最近正在看的书带着。为了让顾思榆能坐得住,她也准备了糕点果子,放在食盒里,拿到马车上备着。 顾泓皓一进了茶楼包厢,就直接坐上了廊亭的长椅上,周嬷嬷立即从包袱里拿出准备好的书递给他说:“小少爷,这市井闹市吵是吵了些,但你平日都闷在府里。今日出来感受一下烟火气息,也挺好的,是吧?” “周嬷嬷,祖母有没有同你说,我与思榆几时才能归家?”顾泓皓虽不像顾思榆那样,人活两世,但是他的七窍玲珑心比顾思榆通透多了。他什么也不说的放任奶娘将自己带出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周嬷嬷没想到这才刚把两位小祖宗哄出来,其中最好忽悠的那位就已经开始想要归家了。她是坚决不可能背叛老夫人下达的命令的,被顾泓皓问住,也只能装傻充愣的说道:“小少爷,您说些什么呢。这不是小小姐老是吵着要出来街上玩,我才带你们来的吗,关老夫人什么事?” “你知道的,我是三岁稚童,但又不只是三岁。你平日里最喜欢带思榆去正阳门的姚记铺子买糕点,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的朝着距离最远的崇文门来。这不是怕我们出来正好撞上了哪家迎亲的队伍。”周嬷嬷打算就这么忽悠过去,但是顾泓皓却不想当个睁眼瞎。 “嬷嬷,我想吃楼下叫卖的糖葫芦,你跟月盈去帮我跟兄长买两串好不好?”顾思榆听着顾泓皓都快要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了,她想若是周嬷嬷下句再是不肯承认,顾泓皓肯定会将顾清辉今日娶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能立马讲出来。 “月华,你去催下掌柜,看看我们的菜什么时候能上,起的太早了,早膳都未食就出门了,我现下都有些饿了。” “那这楼上就只有小小姐您与公子两人了。”周嬷嬷对顾思榆投来了感谢之意,她也很心疼两位主子幼时丧母,如今不过才两岁,父亲就娶继室过门。这老爷要是娶了一个嚣张跋扈不好相与的夫人,两位主子将来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嬷嬷放心,我们俩这小胳膊小腿的,走是走不回顾府的。你们若不放心,让陈叔在门口守着吧。”陈南和周眠都是陈遥榆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他们的卖身契都在陈府。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顾家的人,只是在顾家打长工。 等顾思榆支开了身边的所有下人之后,她走到了一直看着外面的顾泓皓的身边。大约是双胞胎的缘故,所以顾思榆能感受到顾泓皓的情绪似乎并不高涨。 因为他们的父亲再度续弦这件事情,对顾思榆的感触并不大。她不是很难过,那她现在脑海里的这种难过,可能就是跟顾泓皓的心灵感应吧。 从某种意义上只觉得顾清辉是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而他们的祖父顾朝生才更像是他们的父亲,尽管隔着辈。 顾思榆过去摆正了顾泓皓的身体,果不其然他正在偷偷的哭泣。顾思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他今后别养成一副花死了为花哭河干了为河哭的性格。他好歹是个男孩子,要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不然扛不住事情的话,以后怎么撑起一个家。 “周嬷嬷,她也不过是听命于人,你又何苦为难她,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呢。” 顾泓皓看着一脸坦然的顾思榆,他刚才都把话说的这般明显了,想来思榆也是听懂了。她难道就一点伤心和失落都没有吗,她可是叫顾思榆,也不知道父亲今后在念到她的名字的时候,还会不会想到自己的第一任妻子陈遥榆。 这就是书中写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吗? “父亲娶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们没有办法要求他为我们的母亲守一辈子节吧。他总要再成亲,总要有人与他耳鬓厮磨,花前月下的。” “这真的是你当下最真实的想法吗,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支开他们,是想伙同我一起回府杀他们个回马枪,搅乱这门亲事?” “顾泓皓,你多大我多大啊,我们能不能别那么幼稚。”顾泓皓是三岁,顾思榆这番话就确实有点倚老卖老的意味了。 “即使这门亲事黄了,也会有其他家的姑娘继续被说媒给咱们父亲的。他如今官拜翰林院,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日日伴驾不说。又身负教导皇子的重任。如今他尚且不到而立之年,就因有妻子新丧,碍于古法无人提及亲事,若非此,顾府门槛,怕是早就被媒人踩塌。” 顾思榆不是非要给顾清辉脸上贴金,跟顾泓皓介绍他们的父亲有多么的抢手,而是她明白,今日若他顾清辉只是这个茶楼的掌柜,亦或者是楼下的商贩,再或者是耕作的农民,他这个鳏夫还带着俩拖油瓶孩子,若是没点家财,可没那么容易二婚。 “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在这个朝代,这就是适者生存的不二法则。你若问我,我的真心话是什么,那我想说,现如今,女子丧夫应当守孝三年而不得改嫁,但男子却只守一年,一年之后,皆可自由婚娶。”不公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而要去解决或者说处理这些不公,他们的力量过于渺小了些。 “斩衰三年。我们是不是该庆幸父亲还算是个有情郎,守了三年未娶妻。”顾泓皓虽然才活三年,但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不想成为的那个人。 他擦掉自己挂在眼角的泪,对着妹妹承诺道:“我不会,我一定不会成为像父亲这样的人。” “但愿如此吧。” “你不信我?”顾泓皓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思榆,自己妹妹不信任的话语,比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再娶还要难受。 “你是我兄长,但你同样也是男子啊。是男子将来就会娶妻生子,我要如何要求你,从一而终啊,毕竟现下就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顾思榆可以接受自己在这个时代里生活,但她没发接受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自己,接受并且认同,女子必须以夫为纲的这种封建思想。 顾泓皓虽从未思考过成亲这种大事,但是今日都提及此了,他认真学着之前在府里看见的祖父每次跟祖母承诺时的手势,大拇指按压着小手指,认真对着顾思榆说道:“我顾泓皓,在此立誓,今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哪怕她日后红颜暗老,艾发衰容,我心依旧,绝不更改。” “等一下等一下,虽你是我兄长,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随便发誓,因为天雷不长眼,万一劈到了哪个不诚心的人身上就不好了。” 顾泓皓一脸懵懂无知的看着顾思榆,他也是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不能随便发誓吗,我看祖父经常这样对着祖母说话。祖父经常发誓说再也不偷偷喝酒了,他还发誓说再也不背着祖母偷偷出去同友人作诗饮茶了。还有发誓说肯定不会再偷懒赖床,会早起来书房指导我读书写字。” “所以,你看,祖父发过的这些誓言里有一个成真了吗?”这样看来,大人的言传身教很重要啊。顾泓皓就差点被祖父给带跑偏了。 2. 第 2 章 周嬷嬷也确实足够敬业,愣是硬生生的把他们拖到了日落西山才肯回府。当然这些拖延的时间里,顾思榆在各种铺子里挂账了不少东西,周嬷嬷钱袋子里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她花的。 更别说他们家的小少爷虽不贪果腹之欲,但看的书都是坊间绝版之物。顾泓皓随便在书铺挑一本书的钱,也够买他们普通人家一月的粮食了。 临近入府,顾思榆眼看着马车就要经过前门绕进后门,她赶紧探出头让陈南停下来。不管周嬷嬷怎么劝,顾思榆都坚持要从正门进。 她一没犯错,二不是见不得人,凭什么还要为了她爹新婚要躲着人走。忍了一天了,不想忍了行不行吗? 周嬷嬷掀开帘子看着府门口那不停往外走的宾客,以及怀里都快控制不住的顾思榆,她开始后悔,只觉得自己还是回来的早了点。 周嬷嬷到底还是没拗得过顾思榆这牛一样的脾气,她想着府里的宾客都散了,老爷这个时候早就礼成入洞房了吧。只要这小姑奶奶不往老爷的住处跑,这府里哪个地方她去不得啊。 顾思榆从周嬷嬷怀里逃开之后,就掀了车帘。陈南知道她的性格一刻也等不了,早就在顾思榆叫停马车之后,就立即把下马车的车凳给她摆好了。 顾思榆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挺有自己的想法的,上车下车根本就不喜欢有人扶她。当她快速下了马车之后,随之跟着下来的就是担心她乱跑的周嬷嬷。 顾思榆还没来得及跨过她家的门槛,她对面就快速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着华服,却面带焦急之色,明明在走路还不忘跟旁边的人交代,“快去叫稳婆,快去叫大夫。夫人身边现在有谁守着,让你去雇佣的下人什么时候能到?” 周嬷嬷一看顾思榆身边有人经过,真怕别人没注意一下子把她绊倒,赶紧疾步上前把她抱住,紧接着把她抱到怀里小声嘱咐道:“小小姐,今日府中待客,人多嘈杂,您还是不要乱跑,乖乖在老奴怀里为好。” “嬷嬷,刚才过去的那位大人,你可认识?”顾思榆说话间只见那人已经拐弯将要走进她家旁边的那户人家。她家隔壁的屋子一直空置着,几时搬了户人家。 “此人刚搬来的时候有来过府里拜会过,与咱家老爷不算深交。是刚从姑苏调任京城不久盐运使。那日我听老夫人提了一嘴,隔壁住了人,又见他时不时都同老爷一起散朝归家,所以对他印象还算是深刻,他好像是叫林如海来着。不对,应该是字如海。” 林如海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道天雷一下子正中顾思榆的天灵盖,原本只会出现在《红楼梦》中的名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顾思榆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去思考这个林如海是不是同名同姓的林如海,她只知道从刚才所听到的话来讲。林如海刚来紫禁城不久,他还没来得及雇佣仆人,而他的夫人即将临盆。 所以,是林黛玉要出生了吗? “周嬷嬷,您下次说话能不能先紧着重点说啊,你快放我下来,我有要事。”顾思榆直接一个出溜就下地了,路过顾泓皓的时候还不忘让他先进屋,还对着马车上的陈南指挥道:“陈叔,麻烦你马上去把保和堂那位经常给我阿兄看病的李郎中给请来,我在隔壁府等你们。” 陈南都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顾思榆哪里不舒服,就听见她让自己把郎中给请到隔壁去。 周嬷嬷也彻底被她的这一举动弄迷茫了,以往小小姐是最放心不下小少爷的安危的,总是会拉着他一同进府。今日不仅不等他,甚至还让他自己进去。不过自己都说了,这位大人同老爷的关系并不相熟,她怎么还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一样冲了进去啊。 周嬷嬷根本就没那个心思看顾思榆被人请出来的热闹,她这小短腿一跑,周嬷嬷就立即跟了过去。 顾思榆都没想到她只是跟周眠说会话的功夫,这位林大人就已经走进了他自己的府里,而刚才跟着他的仆人也已经行色匆匆的走远了。 因为是在清代所以一些人的府中并没有牌匾之类的,只是一些位高权重的亲王会有属于自己王府的牌匾。 顾思榆走进林府的时候,发现这座宅子与他们家相差无几。而她完全是凭借着刚才林如海吃酒之后身上散发的浓厚的酒气来找人。穿过前门的长廊之后,她可算看见了前面疾步的林如海。 此刻的顾思榆也顾不上什么她现在是属于私闯民宅了,她赶紧在他们背后出声喊道:“林大人且留步,小女有话要说。” 林如海回头的时候,一时间都没找到叫他的人是谁,直到顾思榆趁着此停歇的机会,跑到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上衣衣摆道:“林大人,小女是您隔壁邻居顾清辉大人的女儿,我名顾思榆。刚在家门口听闻您夫人正处于临盆期,我赶紧让我家家仆去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稍等片刻,便会登门。” “林如海在此谢谢顾大人,谢谢顾小姐了。”面对突如其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年龄虽小但却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此处乃是门禁森严的京城,想来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敢冒认身份。 “我还有一唐突的想法,不知道林大人可否答应,我能陪同您一起去看看您夫人吗。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如此关心您的夫人。皆因三年前,我娘亲就是在生我和我兄长的时候不幸去世了。我如今很是关心生产中的女子,我知自己年纪尚小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身边的一名下人,即是我的乳娘,她有生产的经验。”顾思榆说起以往经历的时候,忍不住潸然泪下。 林如海虽觉她忽然出现有些奇怪,但又怜惜她年幼丧母。也知悉女子生产乃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今夕他也是没有什么能用的人了,多一个人也算是多一份力。 顾思榆摆出一副如泣如诉的模样,即使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位林如海大人,今日这事,她是必要掺和了。就在她提到乳娘的时候,周眠也迅速赶来牵制了她的胳膊,又把她抱了起来,“小小姐,你跑到林大人的家中做甚,赶紧同我回去,我们还要去老夫人老太爷那里请安呢。” 由于周眠的出现,也算是解决了顾思榆的一大麻烦,她再也不用仰着头同林如海说话了。这样不对等的交流,让她的脖子都有些前倾的症状发生了。 “周嬷嬷,林大人的夫人即将临盆,你去帮帮她吧,他们都没找好稳婆,我怕林夫人身边的丫头们没有经验。” 其实周眠很想在此刻对着顾思榆说一句,小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作为官家夫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管事的嬷嬷。还用的着他们这些外人去帮忙,这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她可不敢瞎出力。 “是啊,烦请这位姑姑帮帮忙。我夫人身边现下只有一名乳母还有两名丫鬟跟着,其他的仆人还在老家并没有跟来。她此番胎动,属于早产现象啊。我初入紫禁城不足一月,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还请姑姑伸以援手。”一个小姑娘可能对自己的帮助并不大,但是小姑娘的乳母有着养育孩子的经验。 再加上林如海看这位小姑娘的身高猜测她今年不过两三岁,三岁就口齿如此伶俐,做事进退有度。年幼丧母,仍能保持一份天真的热心肠,当的上一句小神童了。 周眠虽心中有犹豫,但看着刚才她爹爹娶妻都没有哭泣的顾思榆,这会因为旁人家的娘亲生小孩就眼眶含泪。立即想到了自己那可怜早逝的小姐。周嬷嬷虽然已经育有两子,但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斟酌之下到底还是应下了,“那就还请林大人在前面带路了。” 当他们三人行至林夫人所在的院门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主屋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顾思榆仍旧还是下意识的身体开始发抖。她都不知道是该怪自己的记忆力太好,还是该怪自己不该来。 她刚从陈遥榆的肚子里出来没多久,陈遥榆连抱一抱他们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去了。留在顾思榆的脑海里关于她的最后的记忆,就是她那流满泪水的苍白的脸,以及被她的血染红的床单。 顾思榆很怕回忆起这些,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但是她仍然无法直面死亡这件事情。所以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和顾泓皓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度过此生,至少变成六旬老人,才不算重活一世。 一走到紧闭的屋子前面,他们就看到了林如海刚刚口中所说的两名跟在夫人身边的丫鬟正在门口侯着,端着热水。 周眠放下了顾思榆,转头去对着林如海说道:“房中有血,您还是止步于此为好。想必夫人也不想让您看到她这般受罪的模样,就请林大人同屋内的嬷嬷说一下,让我进去即可。” “我,我也要进去。” “小小姐,你就在门口等着吧,你进去也没有什么用啊。再说了屋内血腥味重,您闻了会受不了的。” “对,这位周姑姑说的对,你同我都在门口等。” 顾思榆面上答应,但是在屋内的人开门之后,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比周眠还要快的进入到屋子里面。周眠想要伸手抓她,却连一点衣袖都没有碰到。 顾思榆即便是急匆匆的冲了进去,但是她又担心自己的突然会出现会吓到林夫人,于是乎她放慢脚步的走到了林夫人的床前,此刻的这位妇人正紧紧的抓着自己身下的床单。 顾思榆根本就不敢往她被子盖着的身体那边瞧,她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而后对其说道:“林夫人,我叫顾思榆,我是来陪着你的。” “孩子怎么可以进产房呢,还请这位姑娘赶紧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身下流血本就是一件污秽的事情,会折煞了您的福气的。”说这话的是林夫人身边的乳母,她刚在林大人那里了解了情况之后就赶紧又回到了林夫人身边。 顾思榆根本就不信这些迷信,什么流血就是晦气,她就是从血里出来的。她果断的对其摇摇头,坚持己见的说道:“我不怕,我就要在这里,我愿意把我的福气分给林夫人。” 饱受痛苦煎熬的林夫人尽管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小女孩从何而来,但是她能在自己如此难受的时候守在自己的身边也算是给了自己一种心理慰藉。 她缓缓的握住这个小女孩的手,却不敢用力,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着小女孩问道:“我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像你这般……乖巧懂事吗?” 由于实在是太疼了,她这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顾思榆感受到这位夫人对自己的用心呵护,她笑靥如花的回握住林夫人的手,肯定的回复道:“会的,夫人。您的孩子,一定会是,这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好孩子。” 顾思榆没有夸大其词,在自己心里,林黛玉之性格附加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品格,她就是真善美的化身。 哪怕这个孩子不是她预想的林黛玉,那她也会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小孩。 3. 第 3 章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需要一个母亲付出难以想象的痛苦,顾思榆的母亲因为生他们而难产去世这件事情,大概是她这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在医疗如此不发达的古代,顾思榆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可以让林夫人好受一点。 她唯有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试图从手心给予对方力量。 上辈子就一直在与医生打交道的她,这辈子又因为哥哥的身体不好,所以时常与药材为伴。 旁人姑娘的院子里都是栽种些月季花牡丹花,唯有她的小花园里种满了菊花。 在古籍中曾记载,菊花味道甘苦,性微寒,具有疏散风热,清肝明目,清热解毒的功效。 学医远比顾思榆想象的要难得多,光是识别药材与药材之间的区别都需要好长时间的分析。 她仅仅只是坚持了几天就放弃了要成为一名中医。 虽说久病成医,但医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若想深入了解医学,必定要先下一番苦功夫。 顾思榆宁愿把这些心思全都放在学习武功上,如此不算太平的太平盛世,她拥有绝对的武力值才足以自保。 当然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也很重要,毕竟在这个时代要是不小心被利刃划破了皮肤,连破伤风针都没得打。 顾思榆一个走神思绪直接跑偏了,林夫人生产的阵痛让她痛的难以承受,直接加重了握住顾思榆的手,顾思榆被她握的回神,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静脉被她的手指狠狠地按压。 顾思榆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也没有去掰开对方的手。林夫人头上豆大的汗珠,以及狰狞的面孔,全部都表现出了生孩子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缓过一阵疼痛之后的林夫人,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握的太使劲了,她赶紧松开了面前这个陌生小女孩的手,对其温柔的说道:“孩子,谢谢你了。被我握疼了吧,是我的错。” 她能在自己疼的要死的时候还能担心身边的人,可见对方是一个多么善良温柔的人。她松开顾思榆的手之后,就死死抓住了自己身上的绸被,不停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开始难受的大喊大叫。 此时顾思榆也不过才来了一刻钟而已,看着对方难受的样子,似乎是孩子一直出不来。顾思榆急了,难产是古时候,大多数妇人们都会发生的事情,要么是婴儿的体积太大,要么是胎位不正头不好出来。 顾思榆虽年岁不大,但是这种故事没有少听。 她不再坐以待毙的跪坐在林夫人的床头,反而是站起身跑到门口去看一看状况。但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个头身高,她到了门口却没有能够到门上的门闩。门闩并未锁上,但是她也没找到任何可以助力开门的缝隙。 不会就这么被一道门困住的顾思榆,直接拍了拍门对着门外的林如海喊道:“林大人,产婆还没有来吗,我派人去请的大夫来了吗?” 林如海本就关心屋内的情况,一听见有人跟自己对话,赶紧凑上前贴着门与其对话道:“产婆应该还在路上,快到了,你请的那位大夫已经到了。就在门外。” “那你赶紧帮我把门从外面推开,我站在屋内打不开。”顾思榆还有话同李天阳大夫说,总是隔着门对话,她怕以李老的耳力,身边还需要个传话的。 林如海显然被她提出的要求给弄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自己刚才被对方指挥卓越的指挥能力所折服,但是却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顾念到对方现在确实成了他们林家的恩人,既为夫人带来了生产的帮手,又为她准备了后续的大夫。林如海直接关怀的说道:“那顾小姐,你先让远一点,我别在推门的时候撞到你。” “好,我知道了,谢谢林大人。只开个小缝就好,足够我钻出去就好,林夫人不能见风,待我出去之后,您再及时替我再把门关紧。”不过是一个开门的动作,就让顾思榆有些担忧,要是她这来回的进进出出,不小心进了风,让林夫人的月子没有做好,落下病根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了。 林如海到底是没有顾思榆细心,若不是有她提醒,林如海差点就准备把门给大打开来了。 林如海将门打开了一个仅一人能挤出来的缝隙,顾思榆见缝插针的侧身钻了出去。她本就身形小巧,这一进一出毫不费力。很快他们就配合着,把顾思榆从里面给放出来了。 顾思榆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走到了李天阳面前对他行礼问好。在这里你谁都可以不尊重,但是不可以不尊重医生,在不完善的医疗设备的缺失之下,人家可是凭借着自己的本领治病救人。 你若是想让他真心帮你,仅仅只是付出银钱是不够的。 “李大夫,思榆又冒昧的再度叨扰您了,烦请您今日亲自出诊了。房内有一名孕妇正在生产,麻烦您之后,进去帮忙诊个脉。” “顾姑娘莫不是忘了老朽最擅长的是伤寒,而不是妇科圣手。” “我当然记得,但是您肯来,肯定是顾念了我们这三年来结下来的交情不是。李老翁不必自谦,你的医术何止是治疗伤寒,我们不吹嘘什么起死回生,一般的病症还是足以应对的。” “老朽我倒是也不想来,奈何你们家家丁过于勇猛,直接提了我的医箱,把我整个人抗到了马车之上。我医馆里那些排队等候的病人,以及徒弟还有抓药的伙计,看到他如此强盗的行径,都差点要去报官。”李天阳就没有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主仆,好像自己已经成了他们顾府的专属大夫一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李阳山一回忆起自己一把老骨头还被陈南给抗上马车的画面,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的理着自己的胡子平复心情。 “若不是我在旁边拦着些,这要是闹到官府去,我看你们当如何收场。如此蛮狠不讲理,就是顾府的请人治病之道吗?” “这位老先生,不必为难一个孩子。今日是我林府中人,我林某人的夫人需要看病。顾姑娘她也只是一片好心,虽过程过于野蛮了些,但是出发点始终还是治病救人为先。”林如海见这位医者似乎有意责难带他来的下人,不想让顾思榆为难的他,主动上前接话。 李天阳平时除了给慕名到他医馆诊治的病人看病之外,时常会被京城的高门大户的达官贵人给请去治病。顾家也不是他去过的权贵最高的人家,他治的是病,救的是人,没有犯法,由何动他。 所以这位不知官衔的林大人,他也未必会放在眼里。 “怎么,你们达官贵人的夫人的命是命,那我医馆那些贫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家夫人不过是生产而已,就着急忙慌的把我叫到此处来等着。但问一句,哪位妇人不要经历生产,就许你们特殊是吗?”李天阳显然不能接受林如海这一番救人为先的理论,若他真希望自己救人为先,那就不该带自己来这里。 林如海不知面前这位老先生为何出言如此咄咄逼人,房中内人正在经历生死一线,他总不可能为了一己的喜好就把顾思榆请来的大夫再给请走。 一味的与其争论个谁是谁非,有求于人的自己,始终处于弱势。 林如海弯腰直接拱手道:“是我等思虑不周了,但请先生谅解。待我夫人生产之后,诊金必定双倍奉上,若我妻儿无恙,厚礼也将送至您府中。” “你的意思是我是为了钱财,才与你们争论个对错是吗?”李天阳听他提及诊金厚礼,不笑反而面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顾思榆可真怕性子直的林如海就这么当着李天阳的面回答一个是。有才华的人全都是恃才为傲的人,以李天阳如今的名气,他根本无需多言,就会有人送上钱财找他看病。 太医院之前告老还乡的御医,交出来的徒弟,在京城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他的医术还会有人否定吗? 为了避免好不容易请来的李天阳,又因为世俗的问题再生气走了,顾思榆赶紧出声,缓解尴尬局面。这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想不到,有谁能比这位爷爷的医术更为精进了。 李天阳这个人其实很好哄的,他既然没有利用舆论压力让陈叔放他下车,想必也是愿意过来帮这个忙的。只不过他是不爽陈叔以胁迫为主,没有任何尊重他个人意愿的意思。 这一点,才是他最为厌恶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动用权利去逼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钱财厚礼自是应当准备的,真诚的谢意才是李翁最看中的。刚才的事情,是陈叔冲动了,还请李大夫您不要介怀,小女在这里替他向您道歉。事急从权,林夫人确实需要您的救治。”顾思榆说罢朝着不远处站着的陈南使了一个眼色。 陈南也挺心虚自己把李天阳自己扛上车的这件事情,看着他不停的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就连小姐也被自己的牵连,一直在不停的为自己解释,他深感愧疚的,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李天阳的面前,朝着他鞠了一躬,埋头说道:“李大夫,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也只是着急带您来,没有别的恶意。” 陈南都已经想好了,若是李天阳再喋喋不休得理不饶人的话,为了小姐,他就直接给对方跪下算了。若不是小姐一再警告,他们作为下人,但也应当有自己的坚守,不能随便乱跪与人。 陈南都想以跪求,让李天阳消气。 毕竟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让对方感受到他的诚意的办法。 李天阳瞅着他们一个二个的全都在这里求自己谅解求自己原谅,若是再不松口,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同顾府本就没什么交情,看重的不过是这丫头的古灵精怪与蕙质兰心,知道他爱看医书,就还四处帮忙笼络着找人给自己寻些佳品医书。 虽说这书钱嘛还是要自己付,但是这人力还是顾家小丫头有人脉一些。 明明才三岁,就人小鬼大,比她那双生子的哥哥要圆滑多了。 “我也就是同你们抱怨几句罢了,我若是真生气了,早就托人报官去了。这次我就算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年轻人的折腾。” “思榆丫头,你托人帮我找的《金匮要略》有消息了吗?”借此机会,李天阳也得问问他所关心的事情。 尽管顾思榆如今才三岁,但是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琢磨着为自己规划着将来应当该如何。她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这些年她与顾泓皓的压岁钱全都拿出来,投了一家店铺。 主要经营的买卖就是卖些古董字画,副业是帮人寻东西,寻物件寻人寻药寻药方还有寻绝迹的孤本。其铺子名为寻物居,挂名在陈南的头上,陈南作为家仆可以经营自己的铺子,虽然寻物居名声不大,赚不到什么钱,但这也算是顾思榆在古代的第一个产业,她很是看重。 她铺子里唯一最为舍得花钱的顾客就是李天阳了,只不过李天阳要的医书也不是那么好寻的。她找的都是些来往京城的商人,帮忙在四处各地的医馆药铺搜寻药典,往往还会买到些庸医仿写的名家之作。 不能立即明辨真伪,是在古代做生意最大的弊端。好多赔钱的点,都在与假冒伪劣,难辨真伪。 “文瑞堂刊本的早在前几年就销售一空了,我托人打听过,他们书坊近几年没有再刊印的打算。其他书坊刊印的文本,您感兴趣吗?” “除了文瑞堂的,其他我都不要。” 得了,你还挺注重一手资源的。 但是医圣张仲景生于东汉末年,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谁又能保证文瑞堂刊印的文本就是最接近正版的内容呢。 “行了,我的书之后有消息了通知我。屋内这位夫人阵痛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林如海见他们叙旧多时总算是想起了屋内的夫人,赶紧回道:“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李天阳一听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接着泰然处之的说道:“那现在时辰还早,最快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如果胎位不正的话,两个时辰也是有可能的。” 李天阳话音刚落,顾思榆在自家门口看到的跟在林如海身边的仆人终于姗姗来迟的带着产婆出现了。 他在看着产婆进房间之后又打算跟林如海说着自己再去找大夫。但却被林如海拦住,让他在附近找间空屋子,给李大夫看茶。 既然李大夫都说了还需要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那林如海总不好也让别人一直在门口陪他等着。 产婆进屋的时候,顾思榆没有再跟着进去了。确实,她即便跟着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给自己徒添心里阴影。 有了稳婆的助力,林夫人的这次生产用了一个半时辰,陈南担心小姐站的累了,还从屋里给她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着。 唯有林如海一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不停的走来走去,他的身影在顾思榆眼前绕来绕去,让顾思榆忍不住犯困,但是屋里时不时传出的痛哭声,又让她瞬间清醒。 是周眠周嬷嬷先一步开门出来向林如海道喜的,尽管已经清洗了手上的鲜血,但是她靠的很近,身上难免不会沾些血渍,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一见她出来,顾思榆立即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林如海同陈南也一同迎了过去。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了,恭喜您喜得一位千金。” 真的是生了个女儿吗? 就在林如海打算阔步上前进去探望妻女的时候,他的衣摆又被人扯住了。 这熟悉的被拉扯的感觉,以及被拉扯的高度,林如海都不用回头都已经知道是谁了。 尽管心里很急着见屋内的两人,但他仍旧耐着心回头低头看向顾思榆。 顾思榆一脸期待的望着他说出自己等了几个小时的答案,“林大人,可否冒昧的问一句,您夫人在家中的闺名是?” 4. 第 4 章 虽然林如海对顾思榆的问题感到疑惑,但是还是把对方视为他们家的恩人。他真诚看着顾思榆回答道:“我夫人姓贾,单名一个敏字。敏慧的敏。” 顾思榆有那一么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错乱了,她真的赌对了。眼前的这位林海林大人就是她熟悉的《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 也就是说林如海是真实的存在于清朝康熙年间,所以当时的作者讲述的一些故事可能是根据真人真事为依据的改编。 那么贾敏会去世,林如海也会去世,林黛玉最终成为一个孤女,寄居在大观园里长大,与贾宝玉情投意合惺惺相惜,却未能善终。 如果顾思榆今日没有目睹贾敏的生产过程,没有偶然听到林如海与下人之间的对话。那么她或许就错过了与林黛玉认识的机会,但如今的林黛玉还是个小婴儿。 顾思榆想要去守护她,守护她的前提,至少要保证她父母的健全。 顾思榆这么想着之后就赶紧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跑到了李大夫休息的堂屋中,把人给喊来给林夫人把脉了。 林如海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风风火火的性格,见她往李大夫歇脚的地方跑过去的时候,自己则是先一步进屋。他进屋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新生儿,而是走到了贾敏的床前,先去看自己夫人的情况如何。 屋内的血腥味根本就没有那么快散去,贾敏躺在床上的时候,小脸煞白煞白的,头发也湿了好大一片。 林如海看见贾敏为了生孩子,半条命都快没了,心疼她,但也感觉帮不了她什么忙。他坐在床边握住贾敏的手对她说道:“夫人受苦了。赶紧闭眼,休息休息。” “让我先看看我的孩子,夫君可有想好女儿的名字?”贾敏支撑着想要起身看看自己的女儿,却被林如海手快的拦住说。 “你别动,我让赵嬷嬷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孩子的名字了吗,若是男孩就起名羽,若是女儿就叫玉。” 赵嬷嬷听见林如海唤她名字,赶紧上前想要把小小姐递到老爷怀里,奈何林如海一看到女儿那小小的身躯,根本就无从下手。他怕自己一不小心,粗心大意的再把孩子给摔了。 “还是嬷嬷你抱着吧,我不敢。她太小了。” 赵嬷嬷听他如此说,笑的很是开心的说道:“老爷莫怕,孩子都是从这么大长起来的。小小姐很乖,一直都不哭不闹的。” 她见林如海不打算接,也没有强求对方立即学会如何抱孩子。这毕竟是他们夫妻的第一个小孩,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赵嬷嬷把孩子放到了贾敏的身边,让她可以仔细观看自己的孩子。他们俩也算是中年得女,自然要无比珍视。 贾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看着她闭眼正在睡觉的模样,觉得她甚是可爱。而对于名字,她则是有了新的想法,“单名一个玉字,未免有些寡淡了。我想为她起名黛玉。黛色青山,美玉无瑕。” 就在顾思榆将李大夫带进屋之际,正好听到了贾敏为其女起名为林黛玉。她的脚步暂停了一下,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她还是没想到,自己一直喜欢的一位活在书中的女子,竟然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愿此生因为遇到了自己,所以可以改变她那悲凉的一生吧。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作为上辈子同样被病魔折磨了很久早逝的顾思榆,可太同情林黛玉的遭遇了。今夕她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已经是上天的赠送了,就是不知道林黛玉会不会同她一般幸运,不再有恶疾缠身。 “好,夫人高兴就好,那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就唤她林黛玉了。夫人先让赵嬷嬷把黛玉抱起来,让李大夫给你把把脉吧,这位顾小姐为你请来了他们府中有人生病经常会去请的大夫。”林如海看着贾敏强撑着精神还要给孩子起名的样子,总觉得她此刻的脸色不太好。 “还没问这位顾小姐是谁家府上的千金呢?”贾敏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让大夫给自己看病一样,竟然问起了顾思榆的来历。 “她是隔壁顾大学士的女儿顾思榆,我也是方才在席间离席时与其偶然遇到。她得知咱们府中下人紧缺,就立即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仅让自己的奶娘帮你接生,还让下人去帮着请了大夫来。” “那我们夫妻俩可要好好的感谢这位小姐了。” 顾思榆迫切的想要知道这次贾敏的生产对她的身体影响到底大不大,如果她能多活几年,林黛玉就可以免去大观园的路径,依旧养在父母身边了。 “林夫人,你我相邻,既是缘分,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还是让李大夫同你把把脉吧。” 赵嬷嬷作为贾敏的乳母自然也是关心贾敏的身体的,她上前把还是婴儿的黛玉抱了起来,林如海跟着从床边起身,给李大夫挪位置。周嬷嬷也跟在他们身后搬了一把椅子给李大夫坐下,方便他为林夫人诊脉。 当李大夫坐好身形之后,贾敏已经配合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李天阳一探上贾敏的脉就感觉到对方有些气血不足了,他眉头一皱发问道:“林夫人,可是不到足月就生产了?” “离预测的生产时间确实提前了月余。”林如海率先抢答道。 “近日可是有舟车劳顿过?” “有,我们举家才从苏州迁至京城不久。” 林如海每回答一句,李天阳的眉头就紧皱几分。 “我先给夫人开些调理身体的药吧,至于小姐也似乎有些先天不足的症状,她的脸色太白了,虽然在睡觉,但是看她呼气有些不均匀,似有呼吸困难之症。正常孩子的啼哭声也比她大,我一路走来,都未闻她的哭声。”初生的孩童,即便是把脉也没有用,脉象根本就不稳定。李天阳也只能凭借着以往的经验,看向这个旁人认为一出生就特别听话不闹腾的姑娘。 顾思榆听了李天阳的话,只觉得他有所隐瞒,“那就拜托李大夫您好好调理一下这对母女的身体了,我让陈叔跟着您回保和堂拿药。” “顾小姐,还有林大人,可否再借一步说话。你们刚才答应老夫的事情,可不能失信。”李天阳顾虑到了贾敏刚生产完,有些话他不便直说。如果直说,很有可能影响病人此刻的心情,更不利于她病症的缓解。 林如海都不知道李天阳在与他打什么谜语,是担心自己的酬金不会给到位吗? 顾思榆却在心里暗叫遭了,一般医生叫家属单独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事要宣布。一定是一些关于病人的病情不方便让她直接了解了。有些病人会在得知了自己的病情很是严重之后,丧失对病症痊愈的信心,继而放弃治疗。 他们两人在李天阳的带领下,回到了刚才他休息的屋子里。 给林夫人看诊完之后,李天阳还着急回去看他医馆中的病人,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徒弟们能不能替他诊看一些简单的病症。 但是林夫人的病,他不交代清楚,即便是离开,也总会挂念着。他是大夫,有义务向他们告知全部的病情,以此好让他们早做打算,“林大人,老朽既然是顾小姐请来的郎中,那么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跟你们直说。您夫人此次的生产伤了身体的元气,怕是时日无多了。多则十年,少则五六年。如果照顾调理好的话,可能还能多活些年月。” “不论是小姐还是夫人,都尽量少出门吹风,一切以静养为主。我要开的这些方子也主要以调理身体为主,其中有一味药是以人参鹿茸为主,名为参茸固本丸,常年服用可以益气补血,延年益寿。所以药钱可能会偏高。”以林夫人如今这身子骨,若是只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必定用不起人参这等名贵的药材。但是她既然是官宦人家,那就必然用最好的药吊着续命了。 “我不是不信李大夫您的医术啊,只是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怎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我夫人明明好好的躺在那里,怎么会只剩下几年的寿命。你这让我如何相信,如何接受?”林如海除了开头第一句说着不会怀疑李天阳,其他几句句句都在怀疑。 李天阳知道他不好受,但是自己作为一名大夫已经见惯了生死,早就心中没有波澜了。若是在他的医治之中,每去世一个人,他都要为其难过伤心的话,那自己早就忧思难解,先抑郁而终了。 “我以言明我所知,信或者不信,都是林大人您自己的选择,你大可以再请其他郎中来为您夫人诊脉,亦或者是请太医院的太医过府。我敢笃定,他们只会对你,摇头。”李天阳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贾敏这油尽灯枯的脉搏过于明显了,任谁来都是一句没得救了。只能以补药续命,看身体最终能支撑她熬多久了。 顾思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的林府了,她甚至都没有看到新出生的林黛玉的模样。事情如她预料般的差,她同林如海一样难以接受贾敏会不久于人世的结局。 那么温柔漂亮的一位佳人,她还来不及看自己付出一切生出来的女儿长大,就要怅然离世了。 她失魂落魄的出了林府,却在顾府的门口遇到了一直在等她回来的顾泓皓。 顾泓皓提着食盒对着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的顾思榆喊道:“思榆,你回来了啊,快,过来,我给你去厨房拿了你最爱吃的四喜丸子。” 顾思榆一看到顾泓皓就想到了他的身体也是一直很虚,总是抵抗力差容易生病。但好在李天阳没给他判为不治之症,也没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之类的。这一刻,她有些心虚的庆幸,她的哥哥如此健全的站在她的对面不远处。 顾思榆朝着顾泓皓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抱着他就开始哇哇大哭的说道:“顾泓皓,我就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啊,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我愿意把我的寿命分给你的。” 顾泓皓不知她在林府发生了何事,以为她是从林夫人生产联想到了他们的母亲才会如此伤怀。 明明不过三岁,明明是妹妹,却总是要以姐姐的模样自居,看起来那么老成,这会被隔壁夫人的生产画面给吓到了,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女儿的姿态在身上了。 今夜或许注定是个不眠夜,有人洞房花烛,有人家中添子。 “叫我兄长,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你的。我们可是双生子,彼此有感应的。”顾泓皓一点也不嫌弃的用自己的衣袖擦了一下埋头在自己怀里的顾思榆的鼻涕眼泪,接着对她说道:“快别哭了,等会肉丸子都凉了。祖母那里我已经去请过安了,她说你可以不用去了,等会回咱们的院子休息吧。” 周眠没有跟着林如海他们进屋,也就没有听到李天阳最后的判定贾敏没有多少时日了。 看着忽然哭泣的顾思榆,她走到两位少爷小姐的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把顾思榆调转身子到自己面前,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她道:“我的小小姐,也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小小姐。你聪慧良善,年纪小小就懂得,与人为善,广结善缘。佛祖一定会保佑你和少爷平平安安康健的长大的。” “光是长大还不够,我贪心的希望兄长余生可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5. 第 5 章 顾思榆之所以如此惴惴不安,是因为她虽从未来而来,但却不知道顾泓皓的结局,也不知道她自己的结局。他们就是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找不到任何的历史记载,亦或者有,但是以她前世的阅读量,并未读过。 而她对于将来,也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 同住一处宅院,即便是顾老夫人有意让他们兄妹避开这位顾清辉的新夫人,他们也总有机会碰见的。 在顾思榆设想的很多个假设中,姚玉英选择了最简单的通关副本,她作为继室,善待了前任夫人留下来的孩子。她先示好的派人送来了一些孩童喜欢的吃食玩具,又送了他们一些成衣还有绸缎。 顾思榆也没有那个闲心去阻拦顾清辉和他的新媳妇恩爱,姚玉英送来的东西,她都收下了,但是却让周眠把它们都放在了木箱中锁着。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她没办法改变谁来当她的后妈,但是她却可以让自己不去接受后妈的存在。 因为即便陈遥榆现在不在了,但还是要有人记住她。 她如果贪恋姚玉英给她的温暖,就是对生母的遗忘。 陈遥榆为了他们兄妹来到这个世上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顾思榆不能忘,也不敢忘。 除了每日必定要跟着先生习武之外,顾思榆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林府了。她逐渐与贾敏混熟,成了她半个女儿了。 明明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都晓得照顾林黛玉这个妹妹。学着抱她哄她睡觉,给她喂一些汤药。 林如海频繁的给贾敏找大夫来看病这件事情,还是引起了贾敏的怀疑。她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一定的了解,从太医再到民间的郎中,这一年里,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个大夫了。除了最初李大夫调配的药丸之外,她每日还喝着太医院的太医给开的方子。 她住的屋子里整日整日的弥漫着散不开的药味,贾敏都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同自己一起受苦,让她的奶娘王嬷嬷带着住进了隔壁的屋子。 按理说奶娃娃整日里喝奶睡觉长得会很快,但是顾思榆看如今一岁的林黛玉瘦弱的一如当初的顾泓皓。他们都是在娘胎里没有吸收好营养,所以出生之后先天的体弱,发育的也比其他孩子慢。 不过令顾思榆很开心的就是,他们一样的聪慧。牙牙学语时,比普通的孩子要快的多。林黛玉刚满一岁生日,就已经会喊爹娘,以及姐姐了。 贾敏虽身体有恙,但依旧是一个有才情的大美女,她拖着病体经常教导林黛玉一些诗词。顾思榆平日在她们身边待着,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顾思榆认为贾敏的启蒙教育与将来林黛玉能成为大观园之首有着必然的联系。如果她的母亲不是贾敏,她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文化基础底蕴。 只可惜顾思榆白白浪费了跟着这么好一个老师学习的机会,她的脑子里不是想着如何飞檐走壁,就是想着今天中午吃什么。那些诗啊文学方面的问题,与她而言,太难懂了。 如李天阳所预测的那般,贾敏在生下林黛玉的第五年身体已经呈现了油尽灯枯的模样,她每日吃不下什么饭,唯有林黛玉每日守在她床边喂她喝点人参汤续命。 即便是早就做好了会失去贾敏的准备,但是临到终点之际,顾思榆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结局。顾思榆想尽一切办法的在贾敏最后的时日里逗她开心,陪她出府去做新衣裳买新首饰,看戏听曲,去寺庙拜佛。 把贾敏这些年为了养病一直都呆在院子里不敢到处乱跑的时间全都一次性补了回来,她到了京城五年,还没有好好看过城内的风光。 因为夫人的时日无多了,所以林如海告假在家一直陪着贾敏,他们四个人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同吃同住同行同游玩。 顾思榆在林府悠然自处的模样,俨然成了林府的大小姐,虽然他们夫妻还没有正式的举办认亲仪式,但是口头上已经对着林黛玉和顾思榆她们说了很多次,想要把顾思榆收做义女,要她当林黛玉的姐姐了。 贾敏这边已成强弩之末,顾泓皓那边又突发恶疾。在李天阳的救治之下,顾泓皓也需要在家静养些时日,调理元气,才可恢复正常。 顾思榆一向身体都好,也不怕别人过病给她。不论是贾敏还是顾泓皓,她从来都没有防着他们传染给自己的心思。所以顾泓皓一病,她就会一直守在对方的床前不肯走。 她担心自己走了,顾泓皓肯定又会拖着病体在灯下看书了。她在,就是为了监督顾泓皓让他能好好休息。 顾思榆很尊重顾泓皓,平日里的大事小事他们从来都是和平商议。唯独就只有一件事情,是顾思榆极力反对,但是顾泓皓却不太听她的劝阻,一意孤行的。 顾思榆不反对顾泓皓读圣贤书走科举制度,但是她不希望顾泓皓过早的去接触皇权,以及参与到九子夺嫡的风波之中。她是不知道自己同顾泓皓的结局,但是她知道这个皇朝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 三岁就能作诗的美喻一但传扬出去之后,京城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顾清辉有个神童的儿子。 一传十,十传百,这名声就传到了宫里的那位耳朵里了,在顾泓皓六岁的时候,宫里的那位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好的伴读,选中了顾泓皓。 旁人只知顾泓皓聪慧,却不知他身体薄弱,外人都以为一直体弱多病,需要大夫入府看病的人是顾清辉的二女儿顾思榆。 在顾泓皓被选为太子伴读的时候,林黛玉三岁,彼时顾清辉的第三个孩子都已经两岁了。 当顾清辉把这个好消息传递回家的时候,顾思榆是他们家唯一一个持反对意见的人。顾家老太太还有老太爷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毕竟不是谁都能跟着太子一起读书的,太子的先生必然是朝中最有学识的人。 这也是普通的先生所达不到的高度。 旁人只觉得她的反对是任性,是不想与自己的兄长分开,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让顾泓皓羊入虎口。 在顾清辉带着顾泓皓进入书房详谈事宜的时候,顾思榆也非要跟着一起去。还没等顾清辉陈说给太子伴读的一系列的好处,顾思榆就先一步开口道:“劳烦父亲谢绝皇上好意,我兄长他常年体虚,不能过度劳累。再者就是怕长久与太子相处一室,过了病气给太子就不好了。还是让圣人再挑选一下其他大臣家的公子哥吧。” 顾思榆就不信了,放眼望去,全京城就顾泓皓一个人符合康熙帝的要求。其他大臣家也不乏有年纪适中聪颖过人的男子吧。不然这以后的朝堂之上,哪有这么多的中流砥柱辅佐帝王。 就她所知的人物里,她就觉得张廷玉就挺符合太子伴读的身份的。其父张英,不正好就曾做过太子的太傅吗? 顾思榆曾看过一本书叫做父子宰相,里面讲的就是张英和张廷玉同朝为官,张英告老还乡之后,张廷玉继续在朝堂之上盘旋,躲过了九子夺嫡之争,辅佐了雍正,乾隆两帝,三朝元老。 而张廷玉最终职业生涯所抵达的高峰,是在清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任何一位有历史记载的汉臣都未曾达到的高度。配享太庙,这是何等的殊荣。 “你一向都是心亦甚大的,但是这次要去伴读的人是你兄长,不是你,我要他自己说,拒绝也好,答应也罢,他不能总让你帮着传话。没有自己的想法吗?”顾清辉没有一上来就责骂顾思榆的异想天开,天子的圣旨一下,岂有他们臣子拒绝的可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不是让你去死,是给你委以重任。今日你是太子伴读,他日说不准就是天子近臣了。这一起度过书的年少的情谊,自然能得太子一份天然的信任。 “兄长,别答应,给太子伴读肯定不是什么好活。要进宫的话,你以后肯定要跟父亲起的一般早了,寅时就要起床不说,申时都未必能回府。这么长的时间,都要待在宫中侯着,你的身体肯定扛不住的。”顾思榆才不管顾清辉如何想她,她要做的就是让顾泓皓不要去。 “又不是让他一整日都陪着太子读书,未时,待太子用过晚膳,他便结束了陪伴,可以在专供大臣休息的内室中等我一起归家了。”顾清辉与顾思榆俩父女,一来一回完全都不给顾泓皓说话的机会,还说尊重他的决定。 顾泓皓本身肯定也是想去的,皇家的藏书不是他们这等平头百姓可以接触到的。但是顾思榆反对的如此激烈,不惜跟父亲对着干也不让自己去,他又不好直接表态了。 “太子每日不光要学习满文还要学习汉文,光是汉文师傅就有两位。其主讲太傅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英张大人。你不是也听过张大人的事迹了吗,他为人谦逊有礼,从不与人有口舌之争。真乃谦谦君子是也。” “外加之,只有才学品德兼优的臣子才可在南书房行走。张大人深受皇上器重,身兼多职,还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由此可见,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是无人可比的。” “所以太子深受皇上喜爱,跟我兄长给太子做伴读有什么关系吗?”顾思榆不想否认,康熙帝最喜欢的皇子是胤礽这个事实,因为她所得知的历史里胤礽被两次废除过太子之位。 但是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帝王之爱,焉有长久可言? 皇上即便是再喜欢一个儿子,儿子也终归只是他的臣子。一但威胁到他的地位,他的皇权,最终都将被他舍弃。 而顾思榆对于皇太子胤礽最为印象深刻的,怕不是她从哪里看到的一句不知真伪的话。 就是胤礽对着康熙说的那一句,“天下岂有三十年的太子?” 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委屈,全都在这句话里了。 “得太子青睐,就等同于将来的仕途平步青云。这个机会对你兄长来说,就是最好的青云梯。太子伴读一职,是他飞黄腾达的垫脚石。”其实顾清辉所谓的征询顾泓皓的想法,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为了他今后的仕途可以走的顺畅,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忤逆皇上的意思的。 哪怕顾泓皓不愿意,但是谁让他是顾清辉的儿子。既然享受了自己这个父亲所带给他的一切安稳的日子,就也要为这个大家族做出一点牺牲。 他与自家兄长同朝为官,还不是要互相扶持,彼此提醒。在皇上身边当差,一言一行,必谨慎言之。他们每天还不是生怕自己会说错话,做错事,惹得天子震怒。 “张英大人曾说过,与人相处,则宽大为怀,多方忍让,多投注心,力学读书学问之上,以增进内圣外王工夫。” 顾思榆没想过她与顾清辉讨论了半天皇太子胤礽和康熙帝,却没敌过一个臣子张英。果然,能让书呆子共情的只有读书还有学问,而不是皇权富贵。 “张英大人现在是太子太傅,但不可能一直是太子的先生的。兄长,你可不能为了张大人勉强自己入深宫。”顾思榆真想告诉他们,不久的将来,张英即将回乡为父亲守孝三年。顾泓皓即便此刻入宫,张英也当不了他多久的老师。 因为有了张英的加持,顾泓皓已经做好了决定,“思榆,我想去,我想跟着张大人学习四书五经。他是个真真正正的读书人,我也想成为像他这样的读书人。” 从长远的发展角度来看,张英教育出来的儿子是将来的中枢名臣,辅佐过三位帝王,仕途直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之张英张廷玉父子分别一个活到了古稀之年,一个是耄耋之年。 对顾思榆来说,他们两个就是长寿老人啊。 而长寿就是顾思榆此生的追求。 顾泓皓若能同张英亦或者是张廷玉在养生方面,请教一二,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6. 第 6 章 但是跟在太子身边读书,眼前的利益是唾手可得的,但是之后的牺牲却是难以预测的。 尽管顾泓皓在顾清辉的面前答应了要去宫中伴读,但是顾思榆依旧是不死心的跟在他身边劝他改变心意。 这是他们两兄妹之间第一次产生这么大的分歧,也让顾思榆想明白了一点,原来那种我认为对你好,但是你不领情的感觉真的挺难受的。 她忽然能理解长辈们之前一直说的那句话了,我是为了你好,你要不是我的外孙女我还不会对你唠叨这么多呢。 “兄长,自古以来都有伴君如伴虎一说,我不知你为何非要入宫。你根本就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啊。”顾思榆不明白顾清辉所罗列的那些好处,真的足以让顾泓皓心动吗?他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没有别的爱好,不见其对金银珠宝有什么大的追求,就连他每月多出的月钱也都是交给了自己保管。 顾泓皓望着一心非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去的顾思榆,虽不明白她为何在一众支持的情况下,固执的持反对意见。但是他永远相信这个与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妹妹,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加害自己的事情。 “思榆,你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同意我去啊,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咱们父亲不是真正的在伴君吗?” “那你呢,你到底为什么想去,只是为了张英张大人吗?” “张大人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是我想要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教育。而如今为太子授课的师傅,必定是天下最好的师傅。”顾泓皓很贪心,他想,放眼天下,大概也没有谁的教书先生比太子的先生要更懂得多吧。 太子乃未来的国之储君,是当今皇上一心培养的接班人。他将来的才情,将来的谋略,必定要是天下最强的人,不然何以服众,何以让众人俯首称臣。 “只是为了读书吗,你我乃双生子,不说心有灵犀心灵相通,但我仍觉得,你想要的抱负远不于此。”这是第一次顾泓皓在顾思榆的面前展现了自己的野心欲望,顾思榆可以理解自己是因为多活了一世才会如此的脱离世俗。 可以理解她与顾泓皓的想法不一致。 她不求自己可以大富大贵,也不求珠钗首饰绫罗绸缎不断,惟愿身边人平安。 “你曾对我说过,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随便决议他人的命运。而我并非想掌握他人的命运,我只想为你我谋一个前程。我们为翰林学士的子女,父亲官从二品,你作为女子将来必然逃不开选秀,你若是被选进宫为妃,我必然要成为你在宫外的最大依靠。”如果单单只靠父亲,顾泓皓明显不放心。 顾思榆被他的话给震撼到了,也同时为他的未雨绸缪感到深深的佩服。就像自己傻傻的以为是自己一直在守护顾泓皓,却未曾想,他也在为自己谋划着将来。 让她进宫入妃那是绝对不可能,先不说如今康熙的年纪比她父亲还要大,就是那宫廷里磨死人的规矩,她都受不了。 如果要她成为笼中雀,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直以来我在外的名声都是体弱多病,等到十三岁需要上报秀女的时候,我去求父亲对外宣称我重病了就好。能拖一年是一年,等到年纪大了,自然就躲过去了。”称病逃过选秀是她的最佳方案,再不济就来一波假死,直接从顾府离开。只不过离开了顾府,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我不愿入宫为妃,我想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而不是一辈子都困在紫禁城的四方天地里,每天的日常就是看着一群群从头顶天空飞过的燕雀。”也正是因为他们周围私下无人,顾思榆才敢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你无需为我做些什么,那尔虞我诈的朝堂,不是你想呆就能呆的。我宁愿你这辈子做个闲散人,也不希望你入朝堂。你既想入朝为官,必然要肩负为民请命,为民生所筹划的使命。”顾思榆就觉得顾泓皓不是个当官的料,他对于一些事情根本就转不过来弯。说好听点叫有自己的坚持,说不好听点就是不懂为人处世之道,不够圆滑。 他这样的人在朝中必定是一股清流,你若是清流,必然有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稍稍找个理由弹劾你一下,你就不知道被发配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了。 毕竟康熙虽算明君,但是他治下的严厉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的。 若是以顾泓皓的这幅小身板被发配到偏远地区,他可能人还没到,就因路途遥远,一路风餐露宿,撑不住了,所以挂了吧。 “可是,有些时候,大部分人的利益会阻拦小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小部分的人会利用自己的职权打压一部分捍卫大部分人利益的人。”顾思榆不想把话说的这般明显,但是她知道以顾泓皓的悟性,能懂她在说些什么。 “若人人都只考虑自己,无人敢站出来,那大部分人的利益又有谁来维护。我们享受了父辈带给我们的便利,已经过得比寻常人家要好。若我想走仕途,也会比一般人轻松。捷径已然出现,我必要丰满我的羽翼,才足以振翅高飞。”顾泓皓明白她所求的自保是何意,但是他们既然是官宦子弟,做个闲散废物容易,但想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却难。 这可能真的就是他们思想上的巨大分歧,顾泓皓有他长远的抱负,想为民造福。但是顾思榆只想安稳度日不平添波澜,在皇权滔天的环境之下,她畏惧死亡,只求自保。 “就没有可能一种,你这么喜欢读书,今后做个教书先生不好吗,那些孩子同样也需要有人传授他们何为尊师重道何为安身立命。”顾思榆是真的认为顾泓皓适应不了朝堂的,哪怕她从来没有去过朝堂,也从自己读过的那些史书以及古装电视剧中有所了解。 朝堂之中,波诡云谲,稍有错处,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 “教书先生读过书的人都可以当,但是朝廷大事,不是读过书的人就可以随便议的。”顾泓皓自顾清辉续弦之后,整日在府中看着他与新夫人耳鬓厮磨好不自在。为了能让父亲多关注自己几分,他努力学习,作诗写词,但这些都换不了父亲多少注视。 他也要让自己成为可以决策的人,也要父亲多高看他几眼。当他成为了太子伴读,父亲就再也没有忽视他的理由了。 顾思榆眼瞅着他就掉进了想当官的坑里怎么都不想出来,为了他的将来。顾思榆不惜道德绑架的说道:“你就当是为了我,我们不要去参与这些斗争好不好,你我的力量太微弱了,能保护好我们自己就好了。顾鸿嵘有父母照拂,你我就只有彼此了。” 他们的父亲顾清辉送儿子到太子身边伴读,何尝不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父子同朝为官,又为顾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多增加一分。 若为官,必要报团。不报团的人,要么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好官,那他也就享受不了什么好的待遇,通常是过得穷困潦倒。要么就是边缘化的不被重视,无足轻重的小官。 “我想让父亲看到我,我要表现的比弟弟好。如果做太子伴读是父亲想要我去做的事情,那我要去。对不起了思榆,这一次,希望你能尊重为兄的选择。” 顾思榆愕然,她到底是忘了此时的顾泓皓也不过是个五岁的稚子,换做在现代他还是坐在电视机前面看动画片的小男孩。哪至于已经早熟到开始谋划将来了。 自己时常以成年人的角度与顾泓皓对话,却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渴望父亲关爱渴望父亲目光,多多停驻在自己身上的孩子。 “罢了罢了,你想去便去吧。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在贵人面前少说话,你是去学习的,不是为了别的。”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拦是拦不住了。她许的顾泓皓的一个安稳未来,不是顾泓皓自己所期待的。那即便自己可以勉强他今日,那来日,他还是会找寻机会的。 “还有就是如果你今后,在宫里遇见了四皇子胤禛,一定要慎重待之,切记不卑不亢,不能过于谄媚,也不可,避不结交之。他若是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一定要帮之。或许他日,另有福报,也未可知。”按照历史记载,年幼的胤禛并不得康熙所喜,所以他小时候应该过得还不算好。 如果顾泓皓能在胤禛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出来帮忙。那么即使将来他做错了什么事情,也能求得一份恩典吧。 毕竟从浅显的记载来看,爱憎分明,是雍正帝的性格特点。 “当今皇上如今膝下有十几名皇子,你为何单挑四皇子另与我交代?”顾泓皓不知她为何对皇上偏爱的太子没有什么好的态度,却有意让自己与四皇子结交。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且听我的就是。四皇子生母乌雅氏身份低微,他虽寄养在皇贵妃佟佳氏身边,但皇贵妃不久前,才饱受丧女之痛,肯定再也无暇顾及养子了。”现如今他们处在1683年,康熙二十二年,皇八女早殇,而根据百度百科所写,1689年在皇贵妃被册封为皇后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去世了。距今只剩下六年。 其实顾思榆不明白同样是生母出身不好的八皇子胤禩,却为何在年幼时受康熙喜爱。 帝王之心,也不是她这个平头百姓可以随意揣度的。 还未有机会能与康熙帝见上一面的顾思榆,也只能凭借着微弱的知识,猜测八皇子可能会比四皇子更会讨人欢心吧。 “哎,哎,好烦啊。”顾思榆在林黛玉屋内的贵妃榻上,躺了没多久,就已经连续叹了十几声气了,就连一旁放着的平时最爱吃的茯苓糕也一口未动。 林黛玉本来是一直坐在书桌前看着诗人袁牧所写的《随园诗话》的,听见顾思榆不断的叹气声,她只好放下书,走到了顾思榆的身边,关心的问询道:“姐姐,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为何一直唉声叹气的?” “小黛玉,是不是我打扰到你看书了?”因着林黛玉走近,顾思榆便从侧躺着起身坐了起来。 “思榆姐姐,无妨的,书我什么时候看都行的。姐姐的烦忧,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听一听,我虽不能为你解忧,也当一回倾听者。” “我只是很烦我兄长非要一意孤行的去给太子殿下当伴读,也不知他今日入宫能不能习惯。”顾思榆烦死了这清朝的随时随地都需要下跪的腐朽规矩,顾泓皓进了宫自然是要拜天子拜太子,就连回话也都是跪着的。 “泓哥哥去太子身边读书了吗,这也算是一件极好的差事了。一直听闻太子殿下聪慧过人,由皇上亲自待在身边教导。皇上每日必做的两件事情,一是去给太皇太后问安,二就是召见太子殿下,问询功课。” “就在今年为了让皇太子能好好的读书,皇上还特意修缮了文华殿。” 林黛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所言的一直听闻,大概率就是从林如海的口中得知的吧。 连林黛玉这样的深闺小姐,都知道胤礽的名号,想来这紫禁城里大概无人不知,当今皇上对于皇长子胤礽的这份偏爱了。 “太子现在确实很好,但是现在不代表将来。我只是不明白,他一直要追求入仕途,就没有想过可能会因此送命吗?”即便不被同僚诬陷至流放,以他的小身板万一操劳而死怎么办? 顾思榆就觉得此刻的自己就跟那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只想他安安稳稳,不求他有所成就。 彼时年仅三岁的林黛玉已然看破,有些事情,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论语》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一但一个人有了自己的想法与追求,这些是可以高于生死,无惧生死的。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士一直都排在首位。泓哥哥为男子,想追求一番功名,也属常理。” “唐代诗人沈千运在《濮中言怀》中写道,圣朝优贤良,草泽无遗匿。人生各有命,在余胡不淑。现下乃太平盛世,他若有才,将来必当会被委以重任的。” 顾思榆没有说当官不好,毕竟在她之前所在的时代里,公务员这个岗位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走到桥另一边的才是赢家。几百年之后,仍旧抢手的岗位,顾泓皓能占一个,也是他的机遇造化。 但问题是他现在是太子伴读,总不可能一直都是。等到他到了科举的年纪,自己一定要提醒他,专注入仕途,切勿瞎战队,独守本心,任由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只专注一个宗旨,作为朝臣,只忠于我朝皇上。 只要不参与夺嫡,当个看管书籍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闲散官也好。 7. 第 7 章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顾泓皓当了太子伴读已然三年,而张英张大人也没有教导他多久,就归乡守孝去了。 从顾泓皓的口中,顾思榆并未听到任何关于胤礽的不好的话,想来这个时候的皇太子还是符合史书记载的聪慧好学,文武兼备的。 只不过顾思榆到底还是轻信了自家哥哥的话,忘了他从来都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 那天当她从贾敏的床前,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听到照顾兄长的仆人说顾泓皓今天是先被家里的马夫给送回来的,且回来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陈叔已经派人去请李大夫了。 顾思榆一听完石庆的汇报,赶紧就往顾泓皓的房间跑去。这好端端的出去的时候,还一副健健康康的模样,怎的回来了,就开始发烧。 虽说这天也逐渐的冷了,但也还只是十月份而已,他就是再怕冷身体再弱,之前也都是在下雪天才会生病。 等顾思榆来到顾泓皓的身边的时候,顾家的老太太老太爷也早就闻声的过来了。顾老太太看到顾思榆同顾泓皓同住一院,却来的比他们还要晚的时候,明显就有些不开心了。 顾思榆的祖母崔玲一看到顾思榆进屋,就开始说她,“思榆,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天天都不着家,姑娘家就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整日舞刀弄枪的,也不知道学习些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将来嫁了人,连当家主母的职责都不懂,是该找些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教你一点规矩了。” “祖母,我不想学,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顾思榆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压制人权的规矩了,她才不要学这些。她现有的懂得这些规矩,已经足够她在这个朝代生存就行了。什么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套,即便是听了,她也不会遵守的。 “不想学也得学,你从言行举止再到为人处世,就没有一点,像是我们顾家的孩子。你再看看你兄长,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崔玲就不知道了,明明是双生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顾泓皓除了身子骨弱一点之外,在其他方面从来不让他们操心。反观顾思榆,她都担心之后,若是顾思榆选秀失败,连一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 顾泓皓不想因自己这一病,倒是连累了顾思榆要学习规矩。尽管头疼的要死,但是他依然还是为自己的妹妹解围的说道:“祖父,祖母,思榆天性率真,不愿意世俗所束缚。她的性格已然定性,即便是硬要强求,也恐怕达不到祖母的要求了。还不如让她随性而为,或许今后终会有人懂她的好。” “你啊你,就是你跟你父亲把她给惯坏了,小姐不像个小姐的样子。你看哪家的姑娘像她一样不爱女红,整日与刀枪剑戟作伴的。她啊,就是投错了胎,身为男儿身,练这些,他日或许还能建功立业,做个将军。为女子,就无任何用武之地了。”崔玲甚至都怀疑顾思榆应该是个男儿身才对,她对女孩子喜欢的事情是一点也不喜欢。从来不爱打扮,素面朝天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之后,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顾府的老太爷顾昆也跟着插了一句道:“那也未必无用,说不定,我们家思榆将来还能凭借着自己的一身武艺,教训教训自己那不听话的夫君呢。” “我看我要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老头子,我看你们姓顾的就是顾着你们姓顾的,我是一句话也说不得了。”崔玲倒是没想到她在这里教训孙女,连自己的夫君都帮着孙子孙女说话,倒显得她自己一个人成了顾府的坏人了。 “行了行了,夫人,我看泓皓的样子,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就先走吧。这里有思榆陪着呢。”顾昆不怕被崔玲教训,他就是担心自家夫人在小辈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本身他们兄妹年幼丧女就已然很惨了,他们作为长辈,肯定要爱护之。 莫要因为一点小事,与孩子离了心,不亲了。 “要走,你先走,我要等李大夫来看过了再走。不然我不放心,好好的怎么就又病了。他都已经有小半年没有病过了。”最初,崔玲是与他们俩一直同吃同住的,后来孩子大了就搬出了她的院子住到了隔壁院子。 现在每天陪着崔玲吃饭的就是姚玉英和她的俩孩子,顾清辉和顾泓皓在宫里当值,顾思榆整日在隔壁林府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林府的小姐,而不是顾府的呢? 大夫来了是来了,却不是往日经常来的李大夫。 还未等顾思榆他们发问,李天阳的徒弟叶昭采就先率先一步解释为何是自己孤身一人前来。 “顾老太爷,顾老夫人,顾小姐,顾少爷。我师傅被侍郎穆大人给请到府中为他的母亲看病去了。故而,由我前来为少爷看病。小人叶昭采,是师傅的大徒弟。” “叶大夫,快快上前,无需多礼。快为我孙儿看看他为何突发急病?”崔玲虽惊讶来的不是李天阳,但听他说,自己是李天阳的首席大弟子,也就也自然而然的相信叶昭采的医术。 李天阳是顾家的常客,叶昭采自然也理所应当的知道一些顾泓皓往日的病情,基本上了解这家的少爷体虚,受不了寒气。 叶昭采在为其把脉之后,他开了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方,对着他们几位陪诊的人员说道:“顾少爷,这病来的急,恐需要静养些时日。应该是见了风,导致的风邪入体。我开些散寒除湿的药以内服,另每日睡前,用热水浸泡双足半刻钟,有祛风散寒之功效。” 当崔玲瞅着顾泓皓喝完了一整碗药之后,才放心的带着顾昆离去。他们没有细细追问顾泓皓因何发病,但顾思榆却将叶大夫的那句见了风给暗自记在了心里。 等四下仅有她兄妹再无旁人之际,她看着正坐着靠着床帮吃蜜饯的顾泓皓,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对其审问道:“说说吧,什么情况?” “没什么事发生,思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我没什么大事,吃过药,身体发汗就好了。”顾泓皓知道自己瞒不住,也知道自己撒谎很容易被顾思榆看穿,但是他若是坦白了,知晓始末的顾思榆,更不会同意他进宫了。 顾思榆猜到了他什么都不会说,但是他那被挂在架子上的沾满了灰尘的外袍已经替他说了,“你不说也没事,等父亲下朝了,我去问他也一样。但是你现在有什么事情都想瞒着我的这幅态度,令我很失望。你以为你有意替皇太子遮掩,我就不知道和他有关吗?” 即便再风尘仆仆,他的膝盖处也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灰尘,一定是太子因为什么事情罚跪他了,他在外面跪着一直吹风,这才得了病。若是一直在屋里待着,他没可能烧的这么严重,嘴都开始起皮了。 “我也不想像审问犯人那样一直这样与你对峙,但是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今天哪怕你告诉我实情,我还能立马冲进宫里去替你报仇不成。”顾思榆的以退为进,就是想让顾泓皓放松警惕,老实交代。她是进不了宫,但是在脑子里偷偷诅咒一下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惩罚这点还是可以的吧。 “是张英张大人回来了,我在无逸斋的时候与他见到了。只是现在太子身边已经有了汤大人做太傅,张大人就被皇上委派给三皇子四皇子做师傅了。” “然后呢,说重点。”张英是顾泓皓敬重的人,他能回来,顾思榆也很开心。但问题是,张大人做了四皇子的师傅,这点从哪里惹恼了他们的太子殿下。 “我与张大人重逢之际相谈甚欢的场景,被太子殿下看到了,他问我是否还想让张大人做师傅,我回答了是。那他又问我,若是张大人做我师傅,就没有办法继续当他的伴读,那我要如何抉择。” “你该不会说你选择做张大人的学生,而不是太子伴读吧?”若顾泓皓真这么作答了,那他被胤礽罚,也就当属情理之中了。顾思榆都不知道,顾泓皓怎么平时这么聪明,在为人处世方面就是榆木脑袋。 “我没有这么说,我是说,如果四皇子也需要伴读的话,我也可以去给四皇子做伴读的。” “顾泓皓,我替四皇子谢谢你啊。你真的是拉的一波好仇恨。皇太子本就受皇上独宠,他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伴读去给其他人作伴。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要,但他也未必会大度的,让你得偿所愿的去四皇子身边。”顾思榆都快替顾泓皓的耿直捏了一把冷汗,他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想跟随自己的师傅,而得罪太子的人吧。 “太子他的确很生气,直接让我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若不是父亲前来为我说情,我可能此刻还在无逸斋门前跪着呢。” “兄长,我早就跟你说过,在深宫之中,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前都要细细思量,你以为你与太子相处三年,他就能把你视作朋友,你就能当着他的面畅所欲言吗? “君臣有别,你要记住,有些喜欢,必须放在心里。他是个连亲兄弟都视作绊脚石,视为眼中钉的上位者。” “思榆,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从未见过皇太子,为何言谈间却总是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他确实是个勤奋勉励的人,但同时身上也有不可忽视的缺点,太子善妒,见不得旁人功课比他好。在皇上考察皇子们学习进度之时,若有其他皇子得了皇上的夸奖,他回到毓庆宫之后,都会发好大的脾气,然后宁愿饿着肚子,也要把刚才皇子们背过的诗给背会。” 要是换做现代的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皇子们之所以这么卷,最终卷生卷死,跟康熙的激励教育有分不开的关系,也正因为教育出来的孩子太过优秀了,才发生了九子夺嫡的历史进程。 8. 第 8 章 顾思榆倒也想让自己聪明一些,可以猜透帝王之心,这样也好给顾泓皓讲讲该如何趋吉避凶。奈何她脑力实在是有限,除了一些浅显的提醒之外,她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若是她此生没有成为顾清辉的女儿,而是成为了皇子中的一员。那她除了远离是非明哲保身之外,怕不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到权利的中心去与其他皇子争斗一番。 要有多劳心劳力才能当皇帝啊。 顾思榆可没有这个脑子与精力去奉献一生,为民为国。 “之前我问你,你一向都只言太子尊师重道,体恤下属,对身边的人都很好。现如今你被罚,也算是知道了,人无完人。” “往后,若再想安稳的留在他身边,莫要被他察觉你有二心。不然到时候,是害人害己。张英大人在前朝有官衔,可能太子奈何不了他,但是你就不一样了,随便的惩罚,那对他来说,不就是家常便饭。”得罪太子,日子不会好过,顾泓皓显然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选择的权利从来不在他这边。 “那四皇子呢,你曾让我与他亲近。但我发现他待人凛如霜雪,很少与旁人交谈。我与他几乎每日都要见面,但很少有机会,能说上一两句话,皇上每日都会在上书房检阅皇子的背书情况。” “你之前不是交代过我,尽可能的对他好一点吗,我有次见他是皇子中来的最早那个,担心他未食早膳,就偷偷把你给我带的海棠糕塞到他的手里了。”顾泓皓一副我做的很好求表扬的模样看向了顾思榆。 顾思榆没忍住情绪未曾鼓励他做得好,反而给他泄气的说道:“他既为皇子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极好的,会因为你的一块桂花糕而铭感五内吗?” 顾思榆曾看过一些记载,康熙年间,宫里的嫔妃皇子公主的待遇,已经算是整个清代里面待遇最高的了。 “是海棠糕。我又不求他记着我的好,只要别觉得我坏就行。毕竟太子老是仗着自己是兄长就欺压年纪比他小的三皇子,四皇子,还以传授他们课业为由私下里给他们加作业。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个你肯定不知道的关于四皇子的事情。” “我不想听,你还是躺着睡会吧。皇子之间的这些秘闻,我一点也不好奇,也一点都不想知道。”顾思榆想着,若是自己是那,文能安邦平天下,武可鞍马定乾坤的大才,她是绝对不会让顾泓皓受这些委屈的。 可惜,她不是。 甚至连有才华都算不上。 她的内心就如苏轼那首《赤壁赋》里写的那样: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顾泓皓顺从顾思榆的话躺了下来,接着问道:“你不走吗?” “我先不走,等你烧退了,我再走。”顾思榆始终不放心顾泓皓的身体,对别人来说发烧感冒就是一般的小毛病,对他来说,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贾母那边有黛玉一直侍奉在左右,她也放心,她哥这边,必须亲自看着。 “那你不走的话,我就再多说一句啊。我发现四皇子最为擅长的竟然是模仿皇上的笔迹,他们两个写的字几乎无差。” 顾思榆心中咯噔一下,为了讨皇上喜欢模仿他的字迹并不是什么怪异的事情,但是顾泓皓是如何接触到康熙皇帝的字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你能看到四皇子的字,如何看到皇上的字?”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顾泓皓就知道她对四阿哥的事情格外的关注,嘴上说着不想听,实际上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 “你说与不说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今后,你别再同人说,你有偷偷观察过几位皇子。在宫里面听到的那些传闻,就烂在肚子里,连我和父亲都不要提。”顾思榆很难保证在生死关头,她会不会选择自保,继而抛弃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 毕竟,她真的很怕死,很怕很怕。 顾泓皓不是傻子,旁人他肯定是不会与他们说那么多的,简直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但是顾思榆不同,他想与妹妹分享自己发现的新奇的事情。 但是顾思榆如此正经的劝自己不要乱说,他之后再听到看到些什么,也就只能憋着藏在心里了,“知道了,那就仅此一次,我只对你透露。我是在皇上给太子看的奏折上看见的字迹,还有就是皇上对于太子功课的批阅。” “皇上有给太子批阅奏折的权利吗?”如此看来胤礽受宠的程度,远远比史书记载的还要多。现如今太子已经有十一岁了,再过一年,他就要读完四书五经,在康熙皇帝的安排下出阁讲学,一鸣惊人了。 或许再有一年,顾泓皓的伴读之路,就会就此终结了。 “不是把奏折交给太子批阅,而是让太子殿下阅览一下皇上曾经批阅过的奏折,以此来了解当前的朝堂之事。我伴太子左右,自然而然的,也能看到一些奏折上面写了些什么。”顾泓皓这会学聪明了,知晓先斩后奏了。 不等顾思榆说她不想听奏折上面写了些什么,他就先一步的快速讲到,“当今天子,嫉恶如仇,极度厌恶贪污受贿之人,惩治贪官污吏是他处理的奏折中最为多的事件。” 顾思榆望着一脸计谋得逞的顾泓皓,只觉得她兄长确实不呆,今天想说的话,绝对不留到明天。 她还想对顾泓皓再交代些什么,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她道了一句进来。周眠就推门而入走到顾泓皓的床边,对他们说道:“小小姐,老爷那边派人来喊你到书房一趟,说有要事与你商量。” “能有什么要事同我商议,还需要派人遣我去书房。兄长病了,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顾思榆一点也不想看到顾清辉的那张脸,明明是个文人,却写满了对功名利禄的欲望追求。 再加之,顾思榆也很讨厌如今的自己,明明厌恶对方,却又必须为了生存依附对方。 如今,在顾清辉的努力之下,她和兄长一同有了一个六岁的弟弟顾清风,和两岁的妹妹顾琅月。 “思榆,不可对父亲不敬。他再如何不好,也终归是生养我们的父亲。再加之,今日若不是父亲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来为我向太子求情,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脱身的。” 顾泓皓之前同样一直埋怨顾清辉不顾子女意愿的再娶,但是他现在经常同顾清辉一起出入宫廷,也理解了父亲在官场的不易。 在宫里受了同朝为官的臣子的打压或是意见的相悖,难以迅速释怀。若是再回到家中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更是心生凄凉之意。 顾思榆闻言不得不感慨被顾泓皓被同化的未免太快了些,三年前还义愤填膺的同自己说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像顾清辉那样的人的顾泓皓,三年后也学会共情他理解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危险也是他给你带来的,若非他三年前执意让你入宫伴读,你如今又如何会有机会惹得太子不喜,突发急症。”顾思榆不喜顾清辉何尝不是在为顾泓皓鸣不平,奈何,顾泓皓已经有些不领情了。 时至今日,顾泓皓从来没有后悔进宫。对于顾思榆的耿耿于怀,他依旧直言不讳的说道:“当初的选择是我自己的决定,与父亲无关。” “行行行,你们父子情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是我固执己见,以小人之心度你们君子之腹了。”既然顾泓皓不曾后悔,那自己也是枉做小人了。 “那我就不多余在这里打扰,顾大才子,休息了,我这就去父亲面前聆听他的教诲,以免让他等太久,耽误了他这个大忙人的急事。” 顾思榆是带着气离开顾泓皓的屋子的,顾泓皓也不知他与顾思榆怎么就说着说着,对方就气鼓鼓的走了。 自己是顾家大才子,那她还是顾家大小姐呢,大小姐最近的脾气好像见长了,气性越来越大了。根本听不得旁人的解释,只有她自己的看法,她自己最为坚持。 顾思榆的脾气可不是只对着顾泓皓一个人有的,顾清辉同样能享受到同等的待遇。当她在下人的推门之下,进入书房之后,对着还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的顾清辉,单刀直入的问道:“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顾清辉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正好同顾思榆处在同一位置,他要是在此刻站起身,那顾思榆同他说话还得仰望。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对着性格直爽的女儿,同样开门见山的说道:“妞妞啊,父亲确有一难事,需要你相助。” 这一声妞妞叫的顾思榆整个人都不好,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顾清辉能这么同她客客气气的说话,那绝对是有要事要同自己商议。 换做平时,他都不会委屈自己叫出如此亲昵的称呼,只会连名带姓唤她顾思榆。 “父亲大人,你有话就直说吧,不必说什么帮不帮助的。我就一小孩,你一个大人,我能帮你什么。”顾思榆轻易不会给自己揽活的,她天天急要忙着学习骑射功夫,又要去贾敏面前逗她开心,时不时还要关心一下顾泓皓在宫里过得如何。 她每天忙的连祖母都不满她天天都不着家,她实在是没空相助。 “怕就怕这事,只能你去。我刚要离宫之际,太子殿下派人来同我说,不批你兄长的病假,即便是相当于把之后的休沐提前,他也不允。”顾清辉刚才拿着毛笔,看似是在那里写写画画,其实心里乱的很,什么也没有画成功,画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滩黑墨徒留纸上。好好的一张白纸,被他浪费了。 综合今日顾泓皓同自己讲的太子的事迹,顾思榆一点也不惊讶太子会做出这种不批假的事情。 “为此,我还特地前往毓庆宫同太子说明了你兄长高烧不退已经被送回府的事情。但是太子说了,他今日已经算是早退,至归家休一晚即可。明日若是起不了身,即便是抬,也要我找人把他抬进宫。”顾清辉极力的想像顾思榆证明,他绝对有在这件事情上尽心尽力的与太子周旋,而非盲从。 “所以太子殿下为何执意要我兄长在其身侧,难不成是需要我兄长在圣人对他进行考核之际,在旁边提点或是帮忙作弊?”顾思榆一点也不想恶意揣测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兄长能好好休息治病对她来说是重中之重的一件事。 他继为太子,却如此不能体恤民情。 病了还让人拖着病躯继续上岗。 “太子言之,他与皓儿相伴长达三年有余,若一日不见,他恐自己会不适应,会茶饭不思。” 顾思榆闻言失笑出声,敢情什么好话都让太子给说了。她诚心实意的发问道:“那么我很想问问太子殿下,造成如今局面的是何缘由,还不是他苛求他人对自己一心一意,不许他人直言不讳心中所想。” 9. 第 9 章 顾清辉知晓他们兄妹自小就没有母亲在身边教导所以对他们很是宽容,但未曾想在他的宽松教育之下,倒是出了顾思榆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叛逆的小孩。 “放肆,大胆,太子岂是你我可以随意妄言的,你怎的这般不懂规矩,平日里在府中放肆了些就算了,私下里竟然连皇子都敢议论。”若是顾思榆总是这样以一副不可一世的态度说话的话,那顾清辉所设想的画面,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步伐。 顾思榆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理想状态里希望成为的那种女子,但是她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想被这里的环境所同化。 她始终记得自己原先所受的教育就是男女平等,且女子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活法。 不一定要拘泥于女子一定要笑不露齿,一定不能抛头露面,一定要顺从他人的决定过日子。 如果说顾清辉责怪顾思榆以下犯上,还当属可以接受的实情,那么他接下来的话直接是相当于在顾思榆的头上点火。 “是该让你母亲教导你些大家闺秀应当遵守的礼仪了,夫人出自名门世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妹妹琅月不过才两岁,那一言一行都比你懂礼数,断然不会像你这般咄咄逼人。” “我母亲是陈遥榆,她已经去世了,没有办法教导我。至于顾夫人,她只是你的夫人,不是我的母亲。”顾思榆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姚玉英是她的母亲的,她们之间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放肆,大胆,你目无尊长,没大没小。玉英既是我妻,自当得你一句母亲。若没有她在家中操持家务,哪里有你我身上所穿的好衣裳,精细的吃食。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知感恩,傲慢无礼又骄横跋扈的女儿。”顾清辉被顾思榆气的,直接一手拍在了自己身下坐着的官帽椅的扶手上。他感觉自己要再同这不孝女多说几句话,指不定少活多少年。 “所以父亲您找我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歌颂您夫人的丰功伟绩吗,我知道她是您的贤内助,是您的解语花,这一点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从他们频繁生子的行为中,就可以看清他们夫妻之间有多恩爱。 顾清辉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深知她对自己的怨念极大。但如今正是自己需要她出力的时候,自己倒不好过度责骂她,以至她心生怨怼,“罢了罢了,我也不同你这顽劣之辈讲这些了,任是我说破了嘴皮,你也听不进心里去。我今日叫你前来是想让你代替你生病的兄长进宫陪伴太子读书。最多就三五天,等皓儿康复之后,便可不用去了。” 顾思榆很难想象,父亲这让她替兄念书的灵感来源于哪里,木兰从军吗? “顾大人,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您就不怕吗?” “您不怕的话,我怕。我认为,就趁着阿兄生病,跟太子辞了这门差事,甚好。”顾思榆从一开始就反对顾泓皓去太子身边当差,这次正好借由生病这个缘由推了这份差事。 “再者说,既然太子不肯批假,那就绕过他,直接去找皇上上好了。我就不信皇上能不顾臣子之子的死活,非要兄长带病当值。” 康熙应当属于仁治,他常言的一句话是,“天下当以仁感,不可徒以威服。” 而且从一些边角料的记载中,可以得知康熙对待下面的臣子还是十分关心的,甚至于有时候,在批改奏折时,看到有官员说自己身体抱恙,会详细问其病情,直接化身大夫,写些治病的方子给他们。 “太子乃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儿子,亦是在他刚满周岁就被立为太子。我若是做出这般告状的行径,难免会影响皇上对太子的看法,对他有所失望,认为其,苛责身边的人。得罪太子,非我本意。” 顾清辉不愿与太子硬碰硬,就把自己女儿送入虎口吗? “即使是需要有人代为前去侍奉太子左右,清风为男子,不是更为合适吗?”顾思榆就想不明白了,他们同顾清风相差不过三岁,于情于理,都应当是男子去才不容易被人看穿。 她与顾泓皓虽是一母同胞,但属于异卵双生。在容貌上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 再加之他们一男一女,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太大了,顾清辉的这个提议过于冒险了些。 他既然看不上自己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儿,还委以重任给自己。到底是自己合适,还是说只有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最适合牺牲。 顾清辉绝口不提他不让顾清风去的理由是小儿子是夫人的心头肉,他起初也是有想过让小儿子去的,奈何夫人那边死活都不答应。 他只能转换念头的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顾思榆身上,不断的劝说其接受,“你去最为妥当,你与泓皓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你们的样子本就有七分相像。再加上若不幸被人识别,我也好解释你是小女儿贪玩心态,对新事物的好奇,所以这才替兄上学。” “再不济就说你是担心兄长生病,不能来回跑动,你们是亲兄妹,我相信皇上仁厚,自能领会你的一片苦心。” 顾清辉的这句话可能说到点子上了,康熙帝年少即位,在亲情方面有所缺失。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画面。 “还有你忘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同你兄长互换身份,好借由他的名字,去训练场上练习骑马射箭。” “小时候,父亲说的我好像现在已经很大了一样。” “我是你父亲,你就是这样同父亲说话的吗?” “总之我就一句话,会掉脑袋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还请您,另想其他法子吧。”顾思榆才在这里生活了八年,不想这么早就送命。她也不期待什么长命百岁了,能比上辈子活的再长一点也就知足了。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姚玉英出现在了门口敲门时说自己泡了一壶热茶送来给顾清辉喝。 顾思榆想到自己刚才有恶毒的想过连累顾清风入局,现如今姚玉英的出现倒让她有些许愧疚。她怕死,同样也不能自私的把他人推进火坑。 “你且再考虑考虑,不只是为了我,更是为了你阿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顾思榆离开书房之后,姚玉英就倒了一杯茶给顾泓皓,她知道顾思榆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这才不放心的前来查看。果不其然,即便是顾清辉出马,依旧无法说动顾思榆。 但是姚玉英并没有指责顾思榆的不听话,反倒是替她在顾清辉面前说好话,“夫君莫要同思榆计较,她尚且年幼,之前从来没有进过宫,夫君,你现在一时半会让她接受要入宫的现实,那宫里那么多贵人,她肯定是会怕的。” “要我说,夫君既然如此为难的话,还不如就顺着太子的意,就把泓皓给放担架上抬进宫好了。” “皓儿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是吧,他自小就一身病,再这么折腾下去,难保不会落下病根。他既是长子,日后可是要继承家业的。”顾泓皓是顾清辉的嫡长子,他也是顾清辉最看好的孩子。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顾及儿子的身体,想到了让其他子女李代桃僵的主意。 姚玉英这还不是怕顾思榆不答应,顾清辉最终还是会把主意打到自己儿子头上,就想着谁的差事谁去当值就好了,何必连累身边的人。 但是面对顾清辉指责她养母不及生母亲,她也很是委屈。即便顾泓皓与顾思榆从未把她这个继母放在心上,但是她从来也没有对此有何怨言。对待两个孩子,就像对待自己孩子一般一视同仁。 “夫君,你这般言语是想伤了我的心,我虽不是他们生母,但却对他们视如己出。吃穿用度方面,我可有任何的克扣。我可从来没有强求他们尊称我一声母亲,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恶毒,是个盼望着泓皓出事的毒妇吗?”姚玉英其实有些嫌弃顾清辉的这点小心思,他既无爵位给孩子继承又无万贯家财可以分,他们的儿子又何必费劲心思去同顾泓皓争。 “夫人这话严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都是思榆她太过固执,气得我冲昏了头脑,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顾清辉赶紧同姚玉英赔不是,顾清风不能去,顾思榆不愿意去,顾泓皓病了不可去。 “我倒是宁愿自己能替孩子受了这份病,亦或者是替他进宫。但是我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顾思榆才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顾清辉的提议,还没进自己的院子就被等在门口的周嬷嬷给迎面拦住了。 “小小姐,刚才给小少爷看病的叶大夫又去而复返了。他让门房前来禀告,说是想要见你和少爷一面。” “可是兄长的病情有什么异样吗?” “他没细说,小冯也没细问,我也就不知情了。只是让小冯传话,让叶大夫再等等。” “那我们赶紧去看看吧,别耽误了叶大夫治病救人的时间。” 顾思榆自出生再到今日与李天阳打了有八年的交道了,他为人正直不掺半点虚假,收的徒弟应当也是同他一般品性的人。 若是叶昭采有事来寻她,能帮得上的忙,她自然也会帮衬一二。 顾思榆行至大门口,还未走到叶昭采的面前,叶昭采一看见她来了,就赶紧疾步走了过去,他这一行为,倒是让顾思榆身后的周眠起了防备之心,刚想立步与顾思榆身前就被顾思榆拍了拍胳膊示意无妨。 以叶昭采这清瘦的模样,若有异动,顾思榆一掌就能将其拍的远远的。 “叶大夫去而复返,可是我家兄长的病情还有什么未交代的吗?”顾思榆考虑到他可能第一次来为顾泓皓治病,刚才顾家的长辈都在,倍感压力,所以有些话未曾交代明白。 叶昭采听了顾思榆的话之后,直接掀开衣袍对着她跪了下来,“小的并非为顾公子的病情前来,但请顾小姐能对我师傅施以援手,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他这么结实的一跪,把顾思榆给跪的当场愣住了。听闻不是跟顾泓皓有关,她才刚松半口气,就又开始为李大夫担忧了。 “先生请起,李大夫出了何事?” “师傅出诊一向不爱带药童,所以他在侍郎家中看病到底是何情况,我也不得知。只知道穆大人请了师傅好几次入府,这次也是依旧派了轿子来。但我自顾府回到医馆,见师傅久久未归,我就去穆府寻人。但穆府下人却言,今日未曾见过师傅。” “那是有歹人劫走了李大夫?” “我可以断定师傅就是坐了穆府的轿子走的,那抬轿的人就是以往来接他的穆府的下人。我知师傅定在穆府无疑,但又不知道他们为何隐瞒师傅的下落,就在穆府门前蹲守了片刻,没多久,穆府门前就挂起来白布,府中进出的下人也身作丧服。” “小人没有办法,最终再返回到医馆,拿了银钱,买通了穆府门房,才得知,侍郎大人说我师傅是庸医,救不了他的额娘。把师傅打了一顿,又送进了盛京的班房之中。” “我们是大夫,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又如何同阎王爷抢人。” “知晓师傅被关之后,我立即赶往了班房想要问师傅有何内情,却被牢头拦住不让我进去。还说师傅是图财害命之辈,还偷了穆大人的玉佩。” “为了替师傅洗清冤屈,我拜访了曾经与他有过交情的大人们。他们一听我师傅得罪的人是礼部侍郎穆尔德之后,连见我一面都未见。”这也是为什么叶昭采在来拜见顾思榆的时候,未提前跟门房表明来意的真正原因。 他怕再把实情先全盘托出,对方会畏惧权势,不肯从中周旋不说,连见他一面,听他禀明原委的机会都不给。 10. 第 10 章 可是即便顾思榆愿意听叶昭采说,知晓了始末,但以她如今八岁之龄,如何去撼动礼部侍郎的地位。 顾思榆固然有心,但却无力。 叶昭采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将顾思榆视作救命稻草。顾思榆虽无权无势,但是她身后有顾大学士作为依靠。 若是顾大人能够对家师施以援手,那师傅必定可以逢凶化吉。 “我知这件事情很让顾姑娘为难,但是若是顾姑娘能说动顾大人出面,我相信一定能把我师傅救出樊笼的。若是家师平安归来,我们保和堂一定必有重谢,之后再来顾府问诊,定分文不取。”叶昭采说了一堆堆,实际上真正想求的人不是顾思榆,而是她爹顾清辉。唯有位高权重者从中周旋,才能把李天阳从牢里给捞出来。 顾思榆不是不想救李天阳,而是她刚刚才口无遮掩的得罪了顾清辉,现在再回去求他救人,他未必会出手。再加之,京城的大夫数不胜数,他没有必要为了李天阳去得罪同僚。 “你且先行回去,再拿些钱去班房里贿赂贿赂一下狱卒,李大夫年纪大了,经不起酷刑,让衙役们待他好些。”顾思榆难以想象,若是穆尔德一心想要因为母亲的去世迁怒李大夫,那他在牢狱之中会饱受什么样的折磨。 “至于营救李大夫的事情,我会同我父亲讲的,成与不成,我都会让陈叔去保和堂通知你。” 顾思榆没有十成的把握,不敢轻易在叶昭采的面前把这件事情给独揽下来。但是对于她来说,在苟且偷生的自保与护住与之交好的长辈之间,她良心未泯的选择了后者。 不管能不能成,她都要去试一试。 周眠自知自己一手带大的顾思榆是个好姑娘,但是在她今日二度进入顾清辉的书房之前,周眠还是忍不住的提醒她道:“小小姐,我知你救人心切,但也许量力而为。对方既然能轻松的将李大夫给送进牢房,必然是背景雄厚,不然他肯定会担心李大夫出来之后,会报复自己。” “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其实就是以卵击石,但是我不信老天爷不给他一个公道。既然叶大夫能找到顾府,自然也是知晓,权利与权利对峙之下,谁更有背景,那还不一定呢。”她的父亲顾清辉是翰林院学士,兄长顾泓皓是太子伴读,他们的大伯顾明辉同样也在朝为官,官拜兵部侍郎。 母亲陈遥榆的哥哥,顾思榆的舅舅陈景星是太常寺寺卿。 按现有的背景关系来说,顾思榆的好几个亲戚都是大官,联合起来捞一个无罪的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说李大夫被谁给送到大牢里去了?”顾清辉在得知李天阳入狱之后,对着顾思榆反复确认始作俑者的人是谁。 “我听叶大夫说,是礼部侍郎穆尔德。”在顾思榆贫瘠匮乏的历史知识里,搜索不到这位穆大人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敢这样目无王法的随意污蔑人下大狱。皆因他的姐姐是备受皇上恩宠的襄妃娘娘。”顾清辉的这自问自答,还挺好的,省事了,根本就不用对话的人,傻傻的问一句为什么了。 不好意思,历史上康熙玄烨的儿子和妃子太多了,顾思榆根本就记不全他们的名字。至于这位襄妃,在顾思榆的脑子里更是查无此人。 “所以他身后有妃嫔为其撑腰,你就不敢得罪他是吗,那要是我愿意代替兄长明日进宫呢,这样能把救李大夫这件事情,作为交换条件吗?” “后宫不得干政,即便襄妃再受宠爱,她还能直接在皇上的身边吹枕边风,明目张胆的说些关于你的坏话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一个后宫妃子如何能得知你的言行,若她真想替弟弟出头,有心干预,那无疑是在自掘坟墓。”再加之犯罪的人诬陷别人的人都不怕,他们只是为李天阳讨个说法,求个公道,凭什么要害怕的畏畏缩缩不敢去争取。 顾清辉可以同皇上表明穆尔德的恶性,穆尔德也可以从中找到顾清辉的错处,他们之间可以互相检举。但若是穆尔德想借姐姐襄妃之势力,打压她爹顾清辉。那在康熙皇帝眼中,怕不是容不得这么大的沙子。 后宫妃嫔是为了笼络前朝大臣为自己尽心尽力,而不是让他们互为彼此的靠山,作威作福的。 “你愿意去宫里,你不是说这是欺君之罪你怕死吗,如今竟然为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赌上性命。”顾清辉有些不懂她了,不为自己的兄长去拼命,反倒是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大夫去拼。 赌命吗,倒也不至于,她兄长虽易病,但也好的很快,就像之前父亲所说的那样,最少三天最迟五天,大概就可以了。装作哑巴,糊弄个四五天,总不会这么容易被人看穿吧。 这么好的拿捏父亲顾清辉的时刻,顾思榆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继续畅言道:“我也不单单是为了李大夫,我还有其他事想同你交换。” “你且说说还有是何事,要是还同这件事情这么难办,我可就不能一一允你了。”顾清辉能抗住一个皇亲国戚的攻击,可没有太大的自信能扛过左右夹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是没错。 但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 给不给自己辩解的机会,完全都在皇上的手上。他若是信你,你便扶摇直上九万里。他若是疑你,你便是连十八层地狱都能走一遭。 “周嬷嬷的儿子陈宣颐同我跟兄长同岁,现如今还一直在府中空闲无事做,我想让你调他来做兄长的书童,照顾他起居……” “这简单,依你。”顾思榆才刚刚把话说到一半,顾清辉就爽快的答应了。 顾泓皓逐渐长大了,从男童变为男子,身边都是些丫鬟和嬷嬷也不行,还是需要点阳刚之气来综合。 周眠与陈南两人已经入顾府十年有余,属于信的过的人。他们的孩子继续照顾顾泓皓,顾清辉用人也很是放心。 “我还没说完呢,我想要陈叔和周嬷嬷的卖身契,我想要他们今后做个良民。”如顾清辉想的差不多,陈南夫妇是值得信任的人,那顾思榆就不想只让他们当自己的下人,要把他们放在更有价值的位置上。 一但陈南摆脱了下人的身份,他就可以替顾思榆好好的去经营《寻物居》。不再是整日在顾府当马夫喂马,架马车,走街串巷。 “可是他们俩的契约都在你外公府中,他们属于你外公府中的仆人。我没有这个权利啊,而且若要赎人,必须要银子,还需征得岳丈的同意。” “你只管说是我的主意,外公必然会应允的。至于这银子嘛,自然是你出。我一个小孩,能有多少银两。”顾思榆给他们自由,也相当于是变相的笼络了人心。与他们来说,有了良民的身份之后,他们的子孙后代就再不用一直都在顾府或者是陈府做下人了。 若是一直都以家生子的名分生存下去,那么今后不论是生出来的孩子,还是孩子生的孩子都将成为府中的下人。 “你可不是普通的小孩,这好人都是由你做了,麻烦事都是我去办。但你若能在太子面前演好你兄长,你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于顾清辉而言不就是释放了两个家仆的身份罢了,他们即便是得到了良民的身份,身上没有银钱,又没有良产铺子,还不是要继续在顾府当差。 “这只是你答应我的前两件事情,至于第三件事情,我暂时还没有其他需要你去做的。待我想好,再通知你吧。”顾思榆既然敢说自然也知道这些事其实对顾清辉来说不说易如反掌,至少没有什么难度。 “你还有要我做的事情,不对啊,我是何时答应要替你做三件事的。思榆啊,为父不得不劝诫你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在此时,且看你答不答应吧,需要我配合你的话,你现在就必须听我的。我承认我贪心,我这种行径完全相当于趁火打劫,但那又如何,无论最终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 “既然你都说了,我是你父亲,又是大人,自然会应允你。李天阳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陈南卖身契的事情,明天同样这个时辰,我会派人送到你手上。” “爽快,那我就先行回去做准备了。明日寅时前门见。” “行,明日在轿子里我再同你讲些在宫中需要注意的规矩。你懒散惯了,我怕你一个不注意得罪了宫里的贵人。” “父亲无需担忧,明日我就是个哑巴,只需谨记,察言观色,多听多看不说话即可。” 别看顾思榆在顾清辉面前表现出一副,不慌,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的那种从容淡定。一出了书房,她就泄了气。若不是为了让他能出手相助,顾思榆也不至于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同顾清辉结盟。 当顾思榆推门进到顾泓皓屋子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正背着自己偷偷又在带病看书。但这个时候的顾思榆,已经顾不得同他生气了。 她先上前摸了摸顾泓皓额头的温度,又接着坐在床边,请求支援的说道:“兄长,你同我说说,与太子相处,需要注意些什么?” “你为何突然会问此问题,是父亲叫你去说了些什么吗?”顾泓皓一看到顾思榆进屋就赶紧把手中的书给藏到了枕头底下,虽然晚了一步被她发觉,但好在对方没有伸手抢,自己也算是护住了。 “无事,他只是找我过去问问你的病情而已。你这两天就好好听医嘱在家休息,太子殿下那边,父亲已经为你告好假了。哦对了,干娘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我白日都要去她身边陪着,就不能一直在你跟前了,你记得按时吃药。”顾思榆不打算把他们的决定告知顾泓皓,不然顾泓皓得知真相,肯定会拖着病体也要进宫的。 她已经快要失去贾敏这个亲人了,不能再让顾泓皓有任何的危险。 “好,你告诉干娘,等我病好了,就过去看她。”贾敏是他们干娘的事情,是两兄妹都认定的事情。 顾思榆也挺愁的,身边的人个个都不让她省心,亲哥哥亲哥哥身体不好,动不动就需卧床静养,干娘干娘身体虚弱整日汤药不断,就连干妹妹林黛玉也需要常年服用人参丸补身体。 “至于太子殿下,同他一起,必须时时刻刻提高注意力,顺着他,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些什么。不过,他也不会故意为难人的,今日之事只是意外而已,他只不过脾气性子太直了些,见不得旁人忤逆他的意思。” 从顾泓皓那里取了不少经的顾思榆,翌日还是带着忐忑的心进了宫。一路上跟在顾清辉的身后,她根本就不敢好好抬头领略一下宫里的风光。 要知道上辈子她可还无缘见一见北京故宫的真容,只是在照片上看过一些全景俯拍。 初见太子胤礽,行礼跪拜之际,顾清辉还在一旁伸手撩起衣袍,他旁边站着的穿着顾泓皓衣服带着一顶小帽,以白纱遮面的顾思榆就反应极快的,比他动作还快的跪下了。 为了不被挑出问题,顾思榆跪的这一下是结结实实的膝盖触地。往年给祖父祖母辞旧迎新拜年时,都没这跪的实诚。 小女子能屈能伸,当为现今的为人处世之道。 不只是胤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连带着顾清辉也查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在家里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怎么才刚到了,太子面前就如此的谨小慎微畏手畏脚。 这下跪的姿势,未免也太顺滑了吧。 把他这个跪了这么多年的老臣都给比了下去 这还是那个在他的书房里中气十足的嚷嚷着太子不知变通,不顾他人安危的女儿吗? 如此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只会在窝里横,一捅就破的纸老虎。 第 11 章 胤礽见顾泓皓行至自己身前,二话不说就开始行跪拜之礼,错愕之下,赶紧上前去扶顾泓皓起身,“我不是特许了你我之间若无外人,你便不必向我行礼。” 顾思榆是想躲开胤礽的搀扶来着,但是她要是躲了就显得过于刻意了些。 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这是顾泓皓与胤礽之间的约定。 连顾清辉不知的话,那第一次与其见面的顾思榆就更不知了。 顾思榆被太子给扶起来之后,顾清辉还跪在地上等待太子对他说平身,他才敢起身呢。 然胤礽的目光就未从顾思榆的身上离开过,他见对方今日不仅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未敢抬。料想定是自己昨日对他的惩罚过于重了些,让顾泓皓心中有了隔阂。 胤礽继续说道:“泓皓,可是我昨日一时冲动罚了你,让你心有芥蒂了。但事情已然发生,反水不收,后悔无及。” 顾思榆内心都快烦死了,伪装成兄长是她之前做过的事情,但是之前即便有人发现也不会说她些什么,所以她心中是没有这些顾虑的。 而如今面对对着自己喋喋不休的皇太子,顾思榆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些什么?昨日是他狠心在我兄长在书斋门口长跪不起的,今日怎么又一副我很愧疚,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弥补也晚了的样子。 顾清辉瞅见太子一副顾思榆不说话就是在生他气的模样,赶紧出声帮助女儿解围的说道:“老臣跪谢太子对我儿的另眼相待,但我儿昨日受了些风寒,风邪入体。为了太子殿下你的身体安康,还请您与犬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再加之他昨夜一直咳嗽不止,嗓子都给咳哑了,现不便说话,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那你要是嗓子疼不想说话,你就用点头摇头回答我吧,你可有生我的气,怨我对你太过无情?”胤礽一听顾泓皓病了就无比后悔昨日自己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如今他一来看对着自己下跪,明摆着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顾思榆心想那肯定是生气的,但为了不多生枝节,她果断的对其摇了摇头。 之后圆滑的顾清辉跟着说道:“泓皓怎么可能会生太子殿下的气呢,作为太子您的伴读,让太子殿下不悦,他自当领罚。” 顾思榆有点喜欢顾清辉这个嘴替了,他若是能一直在自己与太子身边跟着,那这顶替顾泓皓的活,也没有那么难完成。 “泓皓自入宫以来伴我左右,时常为我分忧,我对他甚是器重,怎会轻易罚他,昨日之事,是我鲁莽了。我在这里正式向贤弟道歉,请你原谅,忘却不好的前尘往事,与我重归就好。” 顾思榆都没来得及替顾泓皓点头,仍旧跪在地上的顾清辉继续接话道:“承蒙太子殿下您的厚爱,不然犬子也不会有机会能同您一同听课。汤大人乃当代之大儒也。” “顾大人此言差矣,即便是名师未必能出高徒,还是泓皓他自己天资聪颖,不论是哪位师傅都夸他敏而好学,过目不忘。” “说了这么久都忘了顾大人,还跪着呢,赶紧免礼起身吧。” “若是无其他事,那你就退下吧,我与泓皓到时间该前往上书房无逸斋了,不能让汤师傅久等。” 顾思榆在心里盼望着顾清辉可千万别走啊,他一走,自己不就得一个人面对脾气阴晴不定的胤礽了。他现在是同意自己点头摇头的回话,若等到父亲走了,他威逼自己开口可如何是好哦? “那臣就暂且退下了。泓皓啊,好好在太子身边当值,莫要再冲撞了太子殿下。”顾清辉也想多待,但是皇上那边他也需要去当差,太子这边只能全凭顾思榆自求多福了。 好在胤礽信了顾清辉的那套说辞,真以为“顾泓皓”是嗓子哑了所以不想说话。顾清辉走了之后,他也没有为难顾思榆,就让其跟在身后,一同前往文华殿。 顾思榆别说全程不敢说一句话了,她就连呼吸都不敢过重,以免引起身边人的关注。 等她跟着太子的一众侍从人员来到文华殿的上书房之后,她发现原来只有太子的师傅专属于他一个人,而其他几位皇子的师傅可能存在着一段时间都是那一两位教几个人。 比太子更早到达书斋的有四个皇子,顾思榆根本就分不清他们几个中间谁才是雍正帝。只知道他们看到太子之后,都一一行礼了。 与皇子们碰面之后,太子就继续前往了他日常读书的无逸斋。顾思榆依旧跟在他身后,发现屋内的最中间的书桌的斜后方旁边放着一张稍微小一点的桌子,顾泓皓同顾思榆讲过每日太子背书之际,其他师傅当跪在其正前方的书桌前面听。 由此可见,最中间的位置的对面的那三张桌子,就是留给太子师傅的。 当胤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开始翻书之后,顾思榆也精准的找到了顾泓皓的桌子,他的桌面很干净,除了几本书之外,就是一沓纸一块砚台一纸笔。顾 顾思榆翻了翻书,发现扉页上写着《大学》《中庸》以及《孟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等会肯定会死定了,她忘了自己在读书方面的天赋有多差了,还敢顶替兄长读书的岗位。 若是等会读书的师傅来了,亦将她视作考生,一同拷问学问,那这三本中的哪一本,她可以对答如流。 此刻再临时抱佛脚,也不知有用无用。 当满文师傅与汉文师傅以及少詹事,还有记录皇太子言行的起居注官依次进入屋内之后。顾思榆赶紧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他们面对太子,依旧是繁琐的跪拜仪式。 众人虽诧异顾泓皓今日的这身装扮以及他不以真面目试人的行为,但碍于太子在主位都未说些什么,那他们这些臣下就更不会有所异议,大放厥词了。 毕竟他们也都知道了,昨日太子惩罚顾泓皓跪在外面吹冷风的事情,他们谁都不敢与太子再起冲突。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显得没有那么的特殊,顾思榆赶紧趁着人多咳嗽了几声。已然在太子面前说了病重勉强支撑着身体前来,如果顾思榆全程都一副我没病我很好的样子,那这谎言还能支撑多久。 胤礽一听他咳嗽,心中又有些愧疚,侧过头对其说道:“泓皓,等下了课,我再宣太医为你诊治诊治,你这一咳,我都觉得你的肺都要被你咳出来了。” 顾思榆赶紧摆手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这么好心了,她没病啊,这一被查,又容易露馅了。顾思榆眼睁睁的看着记录太子言行的官员已经开始刷刷的动笔写字了,太子胤礽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被记录的。 但顾思榆可不想自己同兄长一起成为被记录的中心人物,她这一直沉默不语,装哑巴也是麻烦。 好在还有汤斌无惧太子的威严,直接同胤礽讲道:“太子殿下,课上请勿说些与读书无关的话题。你与顾公子有话,请在课下说。” “我知晓了,汤大人。” 顾思榆朝着汤斌感谢的点了点头,原来这位年迈的长者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太傅汤斌汤大人。也就只有这种有才华,又有能力的人,才能降得住胤礽这种小魔王吧。 汤斌未曾注意到顾思榆同自己投来的目光,他从自己的书桌前走到了胤礽的桌前,向其伸手言:“近日我们讲到了四书中的《孟子》,烦请太子殿下将手中书递与我,我随意的考考你,背诵一段。” “汤先生但问无妨,我以熟记于心。父皇曾言,他幼时读书就是将每段要记的诗要背的文章读够120遍,少一遍也不可。我亦会照着父皇的要求,要求自己。” “太子所言甚是。勤奋好学乃求学路上最为重要的一环。” “太子,请听。”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 “这一段话的下一段是什么?” “这段出自《孟子·梁惠王下》。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好,背的好,希望太子谨记,自己身上的担子,即为太子就要具备忧民忧国之情怀。”随时随地都要提醒太子身上的使命,以书上的知识,引导他融会贯通,结合实际。 “那顾贤侄今日也有背会的段落吗,可以让我们这些老臣听一听吗?”汤斌并没有因为顾泓皓只是个伴读继而在书斋中忽略他的存在,时不时的,在考太子学问的同时,也会考考顾泓皓。 顾思榆有想过自己会被叫到名字但没想到这叫名仪式也太快了些,而且,她若是此刻不出声,倒显得兄长不认真读书,若是出声了,两人的声音相差甚多,在场这么多官员以及宫人,不被人怀疑才怪。 好在,胤礽还算是个护犊子的好队友,汤斌一说要考顾泓皓,他就赶快表明对方的难处,“汤先生,今日泓皓的嗓子因受了风寒哑了,那关于他的那部分,就改日再问吧。” “既如此,那就默写一段吧,写完后,直接交于我就好。”汤斌并没有因为顾泓皓生病,而免了他的功课。 顾思榆刚刚的临时抱佛脚可能还有些用,她在上面看到了一段很熟悉的话,若是能把这段话写出来拿去交差应当可以勉强混过去。只是她的字,与顾泓皓的相差甚远,但愿这位老先生能在看完她的字之后,不会被自己气的吹胡子瞪眼。 除了汤斌教学的汉文之外,满文师傅也在之后问询了胤礽一段满文的读法,同样的也让他继续默写下来。于是乎,他们两个人,都挺忙的。忙着读书写字。 顾思榆自穿越到这里,在顾府混日子混了整整八年有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认真的端坐在书案前写字。 毛笔字虽写的不好,但是至少不会有错字。四书五经不会通篇背诵,但是至少能了解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请先生查阅,但请先生原谅学生如同鬼画符的字体,病了之后,全身无力,手抖的不行。] [《孟子·告子上》]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顾思榆在写完之后,把纸折叠在一起,盖住了上面的字迹。她的这一手不是狗爬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的字,还是由汤斌一人品鉴就好。 当顾思榆走近的时候,汤斌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胡子,一手拿着一本名为《云间据目抄》的书。顾思榆虽不知这书内写了些什么,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书名,她料想这本书,如果被小黛玉看到了,肯定会爱不释手的。 汤斌见她靠近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书,以一副很慈祥的口吻问道:“你想看?”他善待每一位好学的学子,不分身份之贵贱。 顾思榆先是摇了摇头表示她不想看,但又觉得既然对方就发问了,很有可能会愿意借给自己。她跟着又点了点头,示意想要。 “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到底是想与不想?”汤斌只觉得今日的顾泓皓与之前有所不同,原来的的他,若是想借书,哪会如此别扭。直接一句,先生可否将书借我阅览数日,数日之后,我必原璧归赵。 顾思榆这次学聪明了,只点了一下头,代表一个字想。 “那你课后再来找我拿吧,还是同以往那般借你五日,五日之后还我就好。”现下自己还要看呢,不能立即就把书给他了。 顾思榆再度点头,将手里默写好的《孟子》交到汤斌手上,汤斌放下手中的书,去接之。 在看到顾思榆的字之后,他眉头明显一皱,再度望了望身前站着的这位“顾泓皓”,不论是从她写的字,以及前篇留下的话,还有她的站姿,以及遮面的面纱,让汤斌不得不怀疑眼前人是不是顾泓皓。 顾思榆拿出这种字,完全是在丢顾泓皓的脸面,她根本不敢与汤斌眼神对峙。只要一看,眼睛里就只有心虚二字。 “原文是得兼,不是兼得。”汤斌虽察觉有异,但也保持了看破不说破的态度。他拿着红笔,批阅了顾思榆写的有误的地方,顺带念与她听。 接着又在纸张的最末尾处,批注了一句话之后,又把她的文章还于她。 顾思榆自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把舍生取义给拿了回来,未曾想,在看到汤大人的最终批注之后,她整个人楞在原地。 原来,这些小把戏,终究逃不过汤大人的慧眼。 他在上面批注了一句诗,是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顾思榆的两鬓如今被面纱遮住,但是若是靠近细细一看,还是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来。 汤斌的这句诗,有意在提醒她,女扮男装也要注意细节。 第 12 章 顾思榆就知道女扮男装没有那么简单,这边轻轻松松就被人识破了。她与父亲现在也不过是钻的年龄的漏洞,仗着她与顾泓皓的年龄尚小,分不出什么太大的区别罢了。 若等她成年,若再想假扮哥哥,那样要做的前期准备就更多了。 顾思榆也不知道汤斌汤大人那边是否已经被自家父亲给打过招呼,还是对方看自己只是个几岁的稚童,一心为民的他,也不忍心为难自己。不管是哪种可能,她打从心里感激汤大人的成全。 因为一眼就被汤斌所识破,所以顾思榆不太敢再去面圣了。这欺君之罪太大,她根本就不敢就不敢与当今皇上进行面对面的交谈。她估摸着时辰,快到了顾泓皓所说的皇上过来检阅太子功课的时间,就赶紧弓着身子移步到太子身边。 她如同做贼一般扯了扯胤礽的衣袖,正在案前俯首写字的太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放下手中的笔,彻底朝她这边转身。顾思榆见状赶紧单手捂着肚子,另外空着的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倒立过来做出了走路的姿势。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既然写字也容易被人看破,那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用演的,用比划了。 “泓皓,你虽嗓子哑了,但也不是哑巴,你想做些什么,还是可以同我说的,这般比划,我虽能懂,但总觉得有些别扭。” 顾思榆主打的就是能听懂,但是我就不说话,不回你。 胤礽等了他好一会,见他依旧是捂着肚子低头沉默不语,也不再为难他,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如厕?” 顾思榆赌的就是谁能忍,她就是主打的不说话,她能忍。 入宫不到半响,她唯一熟悉的技能,就是点头了。 “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顾思榆仍旧顺从的点了点头,但是早回那是不可能的。她怎么都得抗到康熙皇帝离开,才能再回来啊。 他们可能不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奇怪,而是不觉得顾家人有胆子让人来冒名顶替顾泓皓吧。 顾思榆得到恩典出了门,接着就发现更大的难题来了,她不仅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连厕所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她不嫌弃里面有味道的在里面待着呢。 顾思榆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人问个路,就在廊亭上遇到了身后带着一位太监的身着华服的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从他衣服的花纹可以断定,他应当也是位皇子无疑。 如今快要迎面撞上,再转头逃窜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但是顾思榆此刻又不能说话请安,又不知道对方是谁。她思索之下,为求保命,只能先跪为敬了。 这该死的皇城,要人命的规矩。 顾思榆的每一跪都不敢敷衍。 那位皇子显然从顾思榆的衣着上认出他就是顾泓皓,看见对方向自己行礼,赶紧上前去扶,他这一扶正好碰到了顾思榆的手。 顾思榆昨日才刚刚为了进宫,把黛玉给自己涂的手上的花汁做成的指甲给卸掉了。这会被人碰到手,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千万别被人发现,她做了指甲。 “泓皓兄,与我不必如此多礼,这边没有旁人,我们还是可以像往常那般相处。” 顾思榆听着这位孩子的叙说,只感觉顾泓皓可以啊,在宫里人缘挺好的,她一替顾泓皓下跪,就有人让她不必多礼。 但是哪位好心人能告诉她,这是哪位皇子啊? 现今到了年龄可以入上书房的皇子,除了太子殿下之外,还有大皇子胤褆,三皇子胤祉,四皇子胤禛,五皇子胤祺。而五皇子养在太后宫中,所以在这里遇到他的概率不大 。 大皇子胤褆算算年纪应当有十一岁,也会比她长得高。皇三子,和皇四子年龄只相差一岁,这就是极限的二选一。 许是见她久久不回话,没被她认出身份的皇子还没说些什么,他身后的太监就开始为他鸣不平了,“顾公子,四皇子同你说话,你为何不应答?” 在得知眼前人是谁之后,顾思榆瞬间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被衰神附体了,她的点也太背了,一出门就撞上了未来的帝王,这种福气,她是真的不太想要啊。 如果她有幸能活到四皇子登基为帝,那么这个时候就不能得罪他啊。 “微臣不是不想回话,而是昨日偶感风寒,现如今嗓子嘶哑,怕辱了四皇子的清听。”顾思榆为了让胤禛相信,说话间不光声音沙哑,连带着捂着脸咳嗽。 原本还站在四皇子身后的太监一听她在咳嗽,赶紧挡到了四皇子的身前。他一脸嫌弃的说道:“既身体抱恙,何不在家休养,顾公子对于学业的专注,真是令人佩服。” 顾思榆想着但凡有人知道顾泓皓生病都觉得他应当在家好好养病,别来这边与皇子们接触挨边。怎么就偏偏太子胤礽一身反骨呢,又不怕被传染,又不体恤下属。 “怪不得今日见泓皓兄你以面纱遮面,我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原来是感染了风寒。若是热咳,痰厚且黄,可将贝母粉撒入清粥中食之,若是寒咳,痰多为白色,可食用生姜当归老母鸡汤。”胤禛见他咳嗽不止,未同其说些应当喝什么药,而是选择更为稳妥的食疗。最初见他以面纱遮脸,他还真有些担忧对方会不会是得了天花之类的病症。 顾思榆有些恍惚,之前有看过类似记载,康熙帝精通药理,时常还会为生病的大臣们开方赠药。 她没想到,四皇子胤禛也会替人看病,只是这望闻问切,对方就只有一项听闻了。 上阵父子兵,他们不愧为父子,相似度如此之高。 “四皇子,您要赶紧去书斋了,改日再同顾公子闲聊吧。奴才估摸着这个点皇上已经到了太子殿下那了,等他查阅了太子殿下今日的课业进度之后,就要带着他去你们其他皇子那了。” “微臣恭送四皇子。”顾思榆找准机会继续同他身边侍从催促他离开。 “高公公,我同泓皓兄还有话要说,你先到前面等我一会,我很快就过去。”即使好像在场三人有两人都不太欢迎自己的驻足,但胤禛依旧还坚持的要同“顾泓皓”把想讲的事情讲完,因为这对他很重要。 “奴才遵旨。” 顾思榆都不知她兄长与四皇子的关系几时发展到要避人耳目交流了,连身边最信任的侍从都不能听的话,那她听了有没有什么危险啊? “泓皓兄,你前些时日赠我的那些糯米凉糕,贵妃娘娘吃了觉得味道甚好。你有空闲的时候能不能再去得意楼帮我买一份。娘娘她同我说过,未进宫之前最喜欢的酒楼便是得意楼。如今能再吃到得意楼的糕点,很是怀念。” 什么时候又送了糯米凉糕,不是只送了一份海棠糕吗?这顾泓皓又不老实不对自己说实话。自己怕他读书辛苦费脑子,想尽办法的让陈叔在得意楼给他变着法子买热销的糕点,敢情全被这小子拿来送人情了。 只不过想吃糕点的人若是佟佳氏的话,那自己也可以成全她。毕竟按照历史的记载,这位贵妃娘娘也快要成为记载了。 顾思榆终归是不忍心,或许她怀念的不是得意楼的口味,而是那个年少在宫外自由自在的自己吧。 “劳烦四皇子您再问问贵妃娘娘还想吃些什么,我都去给她买来。” 对于这个即将早逝又饱受丧女之痛的妇人,顾思榆是带着怜悯之心的。 即使从未见过这位贵妃,但在她之后,康熙帝再未立过皇后,想来她身处贵妃之位的时候,有好好帮助康熙打理后宫,教育孩子。 “泓皓兄,你的声音?” 顾思榆猛然见他提及佟佳氏,沉浸在对方的悲惨结局之中,竟然忘了隐藏声音,就这么被四皇子胤禛给听到了原声。 慌乱之下,她赶忙的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失误,“若四皇子无其他事情的话,那微臣就先行退下了。臣还赶着去净房如厕呢。” “但是你要去的净房与你现在所行的方向是相反的方向呢。我让高公公带你去吧。”胤禛虽疑惑他今日竟然连上茅房的位置都不知道,但还是好心的让自己侍从带他去。 什么叫做多说多错,顾思榆今天算是了解了。 “多谢四皇子好意,微臣知道地方。” “待四皇子将贵妃娘娘所想食之物列好清单之后,可以再交于我。” “不用问了,嗯捏最想吃的是得意楼的得胜糕。得胜糕的名字由来于,一位将军上战场杀敌之际,他的夫人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归来,就用糯米粉加白糖,加少许的红枣桂花,做成了一款白色的糕点,取名得胜糕,意为得胜归来的意思。” “好,请四皇子等微臣的好消息,若是顺利,明日便给您送来。”顾思榆说完,便转头往自己刚才走过的位置倒回去继续走了,毕竟人家刚才已经提醒自己了,再往前走也不是去厕所的位置。 等胤禛从自己袖口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两,再抬头时,对方已然只留一个背影给他去看。 今日的泓皓兄,倒与往常相差甚大啊? 大约是发烧生病了,脑子有些糊涂了吧。 凭借着顾思榆自己的力量她怕是在这宫里转上个一天一夜也找不到放置恭桶的净房在何处。于是乎,她就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又倒了回来,根本就不敢离无逸斋太远,她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顾思榆大概躲了有两刻中有余吧,看见了皇帝还有他一大批随从从正门进入,又从正门离开之后,她才敢回到太子所处的书斋。 但是还没等顾思榆踏进院子里,就听到院内有争吵声。这,皇上才刚走,怎的里面就传出来吵闹声,这个点应该到了吃饭的点才对啊。 “我同四弟说过很多遍,顾泓皓,他是我的伴读,不是你们的伴读,你为何总是不能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你到底是不想听,还是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皇兄也是,三弟也是,为何总是不听劝的要送顾泓皓一些吃食或者小玩意。他是太子伴读,等你们做了太子,再来与我争吧。” 待顾思榆走近正好听见了太子的声音,以及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四皇子胤禛。看他的姿势,应该是被人在身后从台阶上推了下来。他身边的太监只敢跪在身边,却不敢去扶他起来。 他如此明面上的针对四皇子胤禛,是行的一招杀鸡儆猴吧,太子心中真正埋怨的人,其实是大皇子胤褆还有三皇子胤祉。 胤礽到底是为了顾泓皓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有几分真心,才会舍得把他当做箭靶子,用来瞄准,以及当做其他皇子之间的利益相争。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成为舆论中心的顾泓皓,也就是现在的顾思榆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或者是同其他皇子一样当做旁观者一样看太子责难于胤禛。 但是顾思榆已然发现趴在地上的胤禛手中还握着一个钱包,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才为了快点摆脱他就没管他还想说些什么,先跑了,如今看来想必他是为了贵妃的得胜糕来同自己送银子来了,这会若是自己再视而不见袖手旁观,那未免有些过于冷血无情了。 毕竟由此情此景可见,胤禛被推,罪魁祸首可能是自己。 她不再犹豫,直接快步走到了胤禛身边,望着台阶上站着的那三位皇子,直接跪下,“还请太子殿下息怒,一切都是微臣的错 。” 胤礽倒是未曾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了,依旧想装作没事人一样过去扶他,却被顾思榆以为他想下来再补两脚,赶紧伸出双手护住胤禛,继续大胆进言:“四皇子年龄尚小,有行错之事,太子殿下作为兄长当然可罚之,但若是罚的太重,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对于太子您的印象可就不好了,你对待弟弟过于苛责,圣上不会喜欢的。” 顾思榆之所以敢这么直言进谏,也是从昨日顾清辉那里得来的灵感。若是问太子还有怕的人吗,那除了他的父皇,应该没有人能治得住他了吧。 康熙刚走他就敢如此欺负自己的弟弟,大概率是仗着他是这宫里地位最高的人。若是顾思榆一味的拿皇帝的身份压他,他也不得不从。 顾泓皓本身就还没有经历变声期,又因为常年生病,身子骨比较虚,所以他说话很少中气十足。对于顾思榆来说,模仿他说话,不说十成像,五六分还是可以的。 胤礽闻言没有再上前,也没有继续去扶“顾泓皓”起身。他如此顾全大局的一番话,到底是为了保全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形象,还是为了保护四皇子在宫人们心中的形象。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未再迁怒顾泓皓。 因为他深知一点,无论他们之间是多么的惺惺相惜亦或者是双向奔赴,顾泓皓亦只会是太子伴读。 而他胤礽,才是当朝太子。 “四弟,你现在是打算趴在那里不动了吗,是打算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好让顾泓皓心软,在你前面护着你是吧?” 胤礽这话一出,倒让顾思榆额头落下三滴冷汗。她怎么就觉得这话特别像小孩子之间的争宠,亦或者是为博美人一笑互相厮杀。 往常留名的都是红颜,今夕竟然有人为了蓝颜争个高低。 她与顾泓皓日夜相对,竟不知兄长有如此魅力,引得几位皇子竞相示好。 到底是自己眼拙了。 第 13 章 有了胤礽的发问,顾思榆才意识到好像躺在地上面部朝地,下意识用胳膊挡着脸的四皇子胤禛似乎一直趴着那边动也没动。难不成是因为四肢朝地的样子过于丢脸,所以他不好意思爬起来? 高公公为他们答疑解惑的回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四皇子他晕过去了。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了四皇子这一次吧,奴才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四皇子靠近顾公子了。之后,再遇见一定绕着走。” 这顾泓皓已然被太子当初了私有物,四皇子只是靠近了顾公子的书案,但什么都没有放在上面,就引得了太子的报复。 “还算你这奴才懂事,那就让他在这里晕着,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回去。”太子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就是知道自己不过是踢晕了胤禛罢了,即便传到父皇那边,顶多也就是嘴上几句责骂罢了。以小四在父皇心中地位,还不至于对自己多加责罚。 太子恃强凌弱,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居高临下,他不说走,其他人根本不敢走。他一进屋,其他两个不属于这个屋子的皇子也赶紧带着自己的侍从离开了,连带着地上躺着的四皇子,问询都不敢多问一声。 “奴才知道顾公子心地善良,但您还是赶紧进去吧,四皇子这里由我守着呢。您不进去,等会太子殿下等久了,又要发脾气了。”高公公看着这些看热闹的人一一散去之后,在躺着的胤禛旁边对仍然跪地的顾泓皓提议到。他刚才努力的帮他们划清界限,也是为了太子之后不再针对四皇子。 顾思榆其实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太子为何要打着不让皇子们靠近兄长顾泓皓的由头去欺负四皇子胤禛。 他的脾气如此不稳定,也知道柿子该捡软的捏。四皇子如今寄养在佟贵妃的名下,按理说养母的身份不低,他不应该如此不受待见才对。 就在顾思榆愿意听从高公公的建议,先行进屋之际,她的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荷包。顾思榆朝着胤禛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顾思榆朝他点了点头,收下了他对长辈的一片孝心。 在确认四皇子胤禛已经醒了之后,顾思榆也没有什么闲心向他邀功了。她起身,回了屋子,等她进屋关门之际,正好看见了高公公正扶着四皇子起身。 顾思榆不免有些唏嘘,在不受皇帝待见的这些年月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长到现在了。被自己的哥哥踹了一脚,也不敢哭,也不敢闹了。不得不说,此刻的胤禛确实挺能忍的。 她刚靠近的时候以为是胤礽推倒的,但是跪在胤禛旁边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屁股上那清晰可见的脚印。 等她再度回到兄长的书案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走时还原本没放置多少东西的书桌上,多了几道菜,还有一碗茶盏。有吃有喝,不亦美哉。再反观太子殿下的书案前,却是空空如也。 想必这就是大皇子或者是三皇子送来的,让太子殿下生气发火迁怒于四皇子的原因。 怪不得兄长时常回府之后就不再进食,敢情是在宫里就被喂得饱饱的了。 不过最让顾思榆惊喜的是,她刚惦记的汤斌手中的那本书,也被汤大人放置在顾泓皓的书案前了。 太子虽一进屋就拿起了今日从乾清宫送来的奏折看,但是余光还是撇向了顾思榆这边。看着她只是望着这些吃食,却未动口,他心下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欣慰的,故作大度的说道:“既然食物已然送来,就断没有浪费的道理。我已然在门口说了大哥他们,想来他们明天就不会再送了。”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频频向你示好吗?” 顾思榆果断的摇摇头,她才第一天来报道,哪里知道这些。 “那是因为刚才父皇在查阅我功课的时候,我有提到你有最近在帮助我学习。耐心的听我一遍遍的背诵《孟子》,不然我也不至于进步如此飞快。” “父皇夸你德才兼备,有辅佐我之功劳,更有其父之风,还特意口头下旨赏你白银百两,御马一匹。你当时不在,你父亲顾大人替你领的赏。” “他们就是见你在父皇面前得了赏,这才有意来向你示好的。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你能得赏,多亏了我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顾思榆依旧沉默的点点头,顾泓皓在宫里常伴胤礽左右,他一定是皇子中最熟悉顾泓皓声音的人。所以在太子面前,顾思榆始终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漏了底。 太子胤礽见她态度还算不错,接着说道:“父皇将你定为太子伴读,为的就是让我学习你身上的那股冷静沉着的性子。你父亲在朝为官,为人正直但又兼顾了圆滑。为此深得父皇器重。而你,就是我父亲为我之后安排的左膀右臂。但是父皇最忌讳的就是在朝为官,结党营私,所以其实大皇子他们有意接近你,在父皇那边肯定是得不到任何认可的。” “好了,我同你说这些,也是表达了我对泓皓,你的信任。父皇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放纵徇私舞弊之辈,就拿我手里的这份奏折来看。御史钱大人参广西巡抚石大人为官期间,买官卖官,结党营私,贪污老百姓上缴的钱粮。父皇直接批道,会立即派人去核查,证实罪行之后,革职查办。” 胤礽说什么,她也只能听着,不敢随意发言了。刚才为了四皇子冲动之下,贸然的得罪了他。为了之后兄长能继续在他身边读书,顾思榆也只能对其点头哈腰了。 熬过了无聊的文化课之后,顾思榆终于等到了可以让她身心愉悦的骑射课。只不过考虑到顾泓皓的基础肯定没自己好,她在射箭的时候都要故意的偏离靶心,不过至少这宫里的马,都是千里良驹,她骑在上面,感觉视野开阔好多。 顾思榆已然收着了自己的骑射,但是在太子胤礽的眼中,却觉得“他”今日格外的卖力。许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了,知道要练好骑射,将来或许能同自己一起上战场了。 明明前两天还十箭都会有五箭脱靶,今日就进步飞速的,十箭全都射到了靶上。 “顾泓皓”有今日这番表现,定是回家之后偷偷加练了。他如此努力的想要追赶上自己步伐的样子,是这样的深得我心。也不枉自己一直都觉得他文能做文章,但手不能提重物,身子太过于单薄。 看来,十箭中靶的好成绩,就证明他有好好训练。 等顾清辉来接顾思榆回家的时候,太子胤礽笑的跟朵花似的目送“他”离开。顾清辉不敢频频回头,但也回头了两三次,还是看见太子站在宫殿前看着他们父女的背影。 “你今日没有被太子发现什么破绽吧。我怎见他一直在看我们。”顾清辉虽替儿子领了奖赏,但是今日当值的却是女儿顾思榆,他却不是很放心。顾思榆本就是跳脱的性子,今日能忍着一天不说话已经是奇迹了。 “我可以确保太子并未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你若是一直回望,指不定他会不会多想。”顾思榆在这里呆了一天了,都快被憋死了。如今身边只有她父亲,她总算是能以正常的声音说话了。 “你还敢说,你替四皇子出头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得罪太子的下场,你我都承担不起。你已经亲眼目睹,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敢随随便便的乱踹。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传出皇上对他此行为有任何的不悦,连传召太医去给四皇子看看都没有。”皇上的态度就是他们臣子的风向标,除了太子之外,再比较受关心的就是三皇子胤祉了。皆因皇上把他也定为之后可以辅佐太子的人选。 “我这么做,也不单是为了同情四皇子的遭遇,为的是向他示好。以至于日后,若是我们顾家需要他相助,他会顾念着今日的旧情,帮我们一把。”顾思榆即便再好心泛滥,也不至于拿命去救人。 顾清辉却对她的这番示好表示极度不认同,“即便是要抱紧大腿,你也应当找对人。” “你认为的对的,现在是对的,再过几年,未必还是对的。我们现在找人当靠山就如同赌博,但也不仅仅是赌大或者赌小两种结果,还有可能是庄家赢呢。分人分量把所有的结果都给买了,最终或许会赔钱,但是其中有一个肯定是对的。”顾泓皓现在属于太子阵营,顾清辉站在了圣人这边,那自己就包庄站在胤禛身边。 顾思榆同顾清辉一同行至宫门前的时候,除了顾府来接他们的马车之外,还有皇上刚才赏赐的那匹御马同样在宫门前等待。 顾思榆一见到马就十分的喜欢,只是这匹马却不如刚才在骑射场上骑的那匹健壮,“这御马,是不是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了些,官马不是由专门的人饲养吗,不至于说皇上赏赐,还专挑个品相不好的马给我?” “有的送,你还挑剔。这是他们考虑到你兄长的骑射功夫不好,特地选了一匹温顺的良驹。至于它为什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那为父也不懂马语,不能窥探其心。”一匹马而已,顾清辉对它的状态如何并不感兴趣,牵回家中由下人养着,别死了就好。 “兄长不喜骑射,这匹马儿,以后就送给我吧。”即便它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但是这匹枣红色的骏马,还是能看得出来它的品种很好。若是带回家,细心照顾,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真正的千里良驹。 “你都这般说了,那就归你处置了。”顾思榆都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了,顾清辉不可能连匹马都不舍得给她。他同顾泓皓日常出行都是坐马车,也不可能直接让御赐的骏马给他们拉车。 既然顾思榆喜欢,那就归她吧。 “那我要骑着它回家。” “你现在还是顾泓皓,不可如此招摇。等你回了府,之后再带马儿出去散散心。你兄长在没有急事的情况下,也断然做不出这般行径。他可是极守规矩的人,就怕行差踏错。” 顾思榆不甘心的同顾清辉一同进入马车之中,当车夫驾驶着马车慢慢悠悠的离开紫禁城的大门的时候。 顾清辉看着一门心思都盯着车帘外的被马夫牵着缰绳的马,决意与顾思榆就在今日摊牌,“我知晓你的心不在于后宅,不想学那些繁琐的规矩,但是管家之道,会看账本这些,是你必学的。” “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想让陈南脱离贱籍,不就是为了方便他之后替你打理生意吗?” “但你若是想让你的生意做大做强,你连账本都看不懂的话,那下面的人中若有人,中饱私囊做假账,你都发现不了。”顾清辉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知道自己母亲提议给顾思榆找教习嬷嬷的事情被她给拒绝了。 比起担忧将来手底下的人会因为私欲而动手脚,顾思榆震惊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不止没瞒过顾清辉,甚至顾清辉还在教导她要如何打理生意才会更好,“你知我要做生意,竟然不反对吗?”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是被世族大家所摈弃的一身铜臭味。再加之,女子经商在外抛头露脸,在本朝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我反对,你就会不去做吗,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劝。若你生为男子,这天地,任由你去闯,但你却为女子。这世道对女子的限制太多,我怕就怕你才疏志大空腹高心,有野心,但却不具备实现抱负的能力。” “会用人,能识人,确实是经商的手段之一,但是你自身的能力不够,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了,你认为除了陈南,你还可以驾驭的了其他手下的人,让他们对你唯命是从吗?” “父亲,你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第 14 章 顾清辉看着一心只想问个明白的顾思榆,只觉得她的脾气性格太像陈遥榆了。陈遥榆就是那种眼睛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追求公平正义的那种女生。 顾清辉并不否认他对不起陈遥榆这件事情,但是他却深以为自己对于顾思榆的纵容,已经是多数父亲都做不到的宽怀。 若是像她,那就护她周全吧。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是我对你兄长的要求。但若是你,我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无忧无愁。接受你祖母的提议,让方嬷嬷进府教导你礼仪,我会再为你聘请一位账房先生教你算账。”即便她不想学不想去接触,但是为了她将来能更好的管家,不说打理大宅中的事物,至少能把自己嫁妆给理清楚。 什么都不懂,又要怎么自保。 顾思榆被顾清辉的交换模式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说是让自己学规矩,其实也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大环境中,显得不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一心倔强的坚持,似乎自己只要一直躲在自己的四方天地中,不去接触外面的人或者事。那她就永远还是一个拥有自由思想的现代人,但是现在顾清辉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可以仗着年纪小就任性妄为,但是当她成年之后,就没有那么多人会惯着她的这个臭脾气了。 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其实都是在为她好。不是说让她学习她不想学的规矩就是在迫害她,顾思榆清楚的明白,愿意在你身上花时间关心你了解你的想法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为了不辜负顾清辉对自己难得的这份关心,以及对未来的筹谋。顾思榆难得的没有跟他犟嘴,答应了他的要求,“我愿意学规矩,也谢谢您。” “既是夫妻都没有隔夜仇,更何况是父女,你我之间无需言谢。终归,还是我亏欠了你们兄妹。”顾清辉对于这个最像早逝的夫人性格的女儿的感情最为的矛盾,他既希望顾思榆像长子一样懂事,又期盼着她能无忧无虑的长大。 “不管你是怎么样的父亲,但是在您的谋划中,确实也为我和兄长选择了一条锦绣之路。罢了,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改变现状,也就不提,你选择的这条路会不会是歪路了。”她只是笃定最后为王的四皇子,只想让顾泓皓找准队伍,但是却忘了现在明面上最为辉煌的确实是太子胤礽。 在顾清辉的思维里,年仅八岁还未能达到参加科举考试的顾泓皓,在太子身边磨炼心智,确实不失为一件提升自我修养的事情。 如他们全都默认的一点,这世间能留下姓名的才子佳人,再也没有比太子太傅还要有学问的人了吧。 “太子伴读只是踏板,我真正想要的是,他能辅佐帝王。”顾清辉在顾思榆面前毫不掩饰他对于顾泓皓的期望。不说之后权倾朝野,至少也要像现在这样,在皇上面前留有姓名。 顾思榆是不懂他们对于权利的渴望为何如此之甚,辅佐帝王成就大业,真的这么有成就感吗? 在穿来清朝之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她根本就没有这么远大的理想抱负。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能摆脱病魔的纠缠,而如今她做到了。 愿望又随之变成了在清朝好好的活下去,安稳的活下去。难道对他们来说,如果不能手中掌握着权利,就不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吗? 命运很快残忍的给了顾思榆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有一个回答。 当马车停在顾府门口,顾思榆第一个掀开帘子准备去把自己的小马给牵到后面马圈里去。但是她才刚打开帘子,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顾泓皓,以及他身后的周嬷嬷。 她不放心保和堂的情况,一早就让陈南带些银钱去照应着叶昭采,同他一起去关押李大夫的地方活动活动。 从顾泓皓的脸上,顾思榆看到了震怒,但是她很快就把注意力调转到了隔壁的林府。她出门时,林府还是如往常一般,但是现在回来时,门口的牌匾上却是挂满了丧事的白布。 顾思榆再转头一看,她兄长顾泓皓今日一系白衣,腰间同样挂着一截白布。这白布代表着什么,根本就不用他人言语。 明明是早就只晓得的事情,但是却在发生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弯腰站着,在她身后的顾清辉不知道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如此呆愣,却在打开马车的车帘子,看到门口等候的顾泓皓之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也不着急下车了。 顾思榆不知道该如何跟顾泓皓解释她为什么会穿着顾泓皓的衣服出现在顾清辉的马车之中,可能她也无需解释。顾泓皓站在门口,就是为了与她对峙,找她兴师问罪。 但是顾泓皓的这一身素缟,足以让顾思榆措手不及。 顾泓皓见她停在原地不下车,一脸悲愤的走到她面前去通知她贾敏的丧讯,“若不是干娘出了事,林府的人来寻你寻不到,我去找了周嬷嬷问询原委,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你知不知道,她在临终前,最想见的人其实是你。她想对你说,她最放不下的人是黛玉妹妹,想让你代替她照顾她的女儿。”顾泓皓不知道自己在贾敏的病榻前,听了她最后的遗愿,这样她会不会没有那么多的遗憾。 即便他不是顾思榆,他也可以替代顾思榆。 顾思榆不知道她此刻要说些什么,贾敏的突然去世,让她心中忽然没有了安定。她开始害怕看到林黛玉,害怕看到她那为母亲离去而伤心欲绝的表情。贾敏的临终遗言是让自己照顾她,但是自己真的能照顾好她吗? 哪怕自己可以探知到好多人的命运,但是她却无法改变这些人的结局。这种与他们相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向悲惨结局的经历,让顾思榆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根本没有办法回答顾泓皓的话,泪流不止。 她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了白布笼罩着的林府,一进去之后,院子里到处也都挂着白布,换上了白色的灯笼。 周眠紧跟着顾思榆身后,向她继续阐述顾泓皓在门口未说完的全部故事,“小小姐,林夫人刚才快要不行的时候,林大人派人去请李大夫,但是保和堂的门窗紧闭着,停业了。他们没有办法又请了别的医馆的大夫,但大夫仍然说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小少爷本来是在屋里看书的,但是林夫人一去隔壁院子就已经哭声不断了。” “周嬷嬷,你说,如果来给干娘看病的人是李大夫,她会不会能支撑的更久一点?”顾思榆开始设想着如果不是这位侍郎大人的滥用职权,李大夫也就不会无辜入狱,贾敏或许可以在李大夫的救治之下,多活几个时辰,自己或许可以看到她最后一面。 “小姐,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没有如果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结果。我家的那口子回来说,李大夫那边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他的腿在被关进班房之前,就被穆府的下人给打断了。叶大夫花了好些银钱,牢头们才愿意让叶大夫进去给他治疗。”周眠知道这个时候跟顾思榆提到李天阳的处境,只会让她更难受。 但是逝者已逝,她要救的人,还处在煎熬之中。 “嬷嬷,你不必跟着我了,你把对我说的这些话再去用我父亲说一遍。让他抓紧时间去处理,营救李大夫的事宜。李大夫一把年纪了,身上又带着伤,牢房里潮湿阴冷的环境,根本不利于他养伤。若是他出来之后不愿意回医馆,你就让陈叔把他接到寻物斋修养修养吧。” 不到一日,林府的下人已经全都身披白衣麻布,顾思榆看着这院子里到处入眼的白色,以及院中不断传出来的哀嚎声,让身处在在此的顾思榆,越发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命。 周眠被顾思榆的话给绕晕了,李大夫从班房出来为什么不愿意回医馆啊,那里不仅有药材更是他以往长期居住的地方。不像寻物斋,除了一些字画书籍之外,也没什么空间可以供他休息。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问顾思榆,顾思榆就已然走到灵堂处了。为了不打扰她给林夫人做最后的告别送行,周眠只得按照她的吩咐出林府去找自家大人。 顾思榆一靠近灵堂就听见有妇人在使劲的哀嚎,哭丧哭丧,就是要哭的越大声越好。 反观跪在棺材侧面的林黛玉,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在那里默默垂泪,她不停的往火盆里烧着纸钱,甚至有时候火星子都燎到了她的手,她也只是抖了一下,没有收回手。 顾思榆没有说一句话的走到了灵堂前摆放的跪垫前,掀开衣袍跪下,对着贾敏的棺椁叩了三个响头。 她接着又跪着移动到林黛玉的身边,想要同她忏悔,但是对方却用超出同龄人的冷静面对了母亲的死亡,她看见顾思榆平安归来,哭着对其说道:“榆姐姐,母亲走了。你不在,她是拉着我还有皓哥哥的手走的。” 顾思榆早在昨日与顾清辉谈完之后,就把她要进宫冒名顶替的事情同林黛玉讲了。黛玉虽不赞同,但却也没有阻拦她的理由,毕竟她也给不出,更好的办法去解决困境。 有时候你觉得权势离我们太远,有时候你又会觉得权势如同烟雨消散的很快。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能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顾思榆也很想像屋内的其他妇人那般大声的哀嚎,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心里很憋屈,憋屈到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比她还要小还要伤心的妹妹。 “我同母亲说了原委,她不会怪你的。”林黛玉明明应当是最难受的人,却还要在这里安慰顾思榆。 顾思榆难以想象她自己从书中所了解到的那个大家闺秀那个敏感脆弱那个时常以泪洗面的姑娘,在此刻,不过才五岁,就独自承受了丧母的痛苦。 她虽悲伤,但却依然有着自己风骨,跪在那里的时候,她的背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笔直。 在她看到自己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去依赖自己,而是同自己解释,贾敏虽离去,但却不会怪她。她明明应该埋怨自己才对,应该让自己带着愧疚过一辈子才好。 说好的会陪着她,却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不再她身边。 “干娘那么好,我知道她不会怪我的。小黛玉这么懂事,我想她肯定会很欣慰的。你以后还有我,我会照顾你的。”如果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那顾思榆只能去遵从贾敏最后的遗愿照顾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李嬷嬷,麻烦你帮我拿一套丧服,我想为干娘披麻戴孝。” 在林黛玉身边跪着的奶娘李嬷嬷一听顾思榆问她要丧服,虽知晓她们关系甚密,但是披麻戴孝都是亲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顾思榆还小,可能不太懂这些。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抬头对其说道:“顾姑娘,穿孝服乃是大事,您要不要先征求一下顾大人的意见啊?” 而被李嬷嬷提到的顾清辉,此时此刻可能也无暇顾及顾思榆了。 顾泓皓当然知道顾思榆顶替自己进宫的馊主意一定是父亲出的,所以他本来就没有责怪顾思榆的意思。只是顾清辉这打定主意窝在马车上不下来的行为,倒让顾泓皓觉得他有些没有担当了。 他敲了敲马车的门框,对着稳坐不动的顾清辉说道:“父亲,您已经在里面坐了许久,是等着儿子上车扶您下来吗?” 听见顾泓皓并未随着顾思榆一同进入林府为林夫人奔丧,顾清辉是有些失望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偷梁换柱之计,短短一日就被识破了。以顾泓皓的品性,他是绝对不会继续安心在府中养病了。 顾清辉掀开车帘,对着神情严肃的顾泓皓讨好的说道:“皓儿,在府门口,还有下人在场,你还是要给我留些颜面的吧?” 顾泓皓很给面子的对着伫立在一旁的牵着两匹马缰绳的马夫钱文说道:“文叔,辛苦你了,你把马带回马厩之后,就回屋休息吧。” 第 15 章 即便顾泓皓发话,但是顾文仍旧未动,反而望向了马车上的顾清辉。自家老爷不发话不下车,这车他是牵不走的。 顾清辉知道顾泓皓的脾气好,但是他认定的事情也同样是一倔到底。即便是心虚,心里没底,他还是踩着车凳下了马车,对一旁伫立的下人说道:“老文啊,你先把车上的银子搬到小姐院子里去,再把她的马牵回去好生照顾着。” “老奴知晓了,老爷。”有了顾清辉的指挥,顾文这才牵着马车再带着马从墙这边绕到侧门进入顾府。 待等到顾府门口只剩下他们二人之后,顾泓皓沉着脸看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顾清辉,冷冷的说道:“父亲同思榆一同从宫中回来,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今日在府中休了一天,身上的疲惫劲过去了吗。大夫开的药可有吃,没有发烧了吧?”顾清辉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不是吗,结果已经出现了,怎么出现的这个结果重要吗? “为什么父亲你会想出如此下下策,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你有想过后果吗,你有替思榆考虑过她的安慰吗。欺君之罪,不是小事。皇权压顶,由不得我们如此放肆。”顾泓皓怎么都没有想到平日里沉稳的父亲,竟然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他更想不到的是顾思榆竟然会不要命的配合他。 明明一直都是自家妹妹劝自己要低调做人,怎么这一次她自己做事就如此张扬。 “没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若真到了,那万不得已之时,顾家无论是谁,都要站在你前面挡着。不止思榆,就连我,也亦会如此。”顾清辉毫不掩饰在他的心里,谁都可以作为顾泓皓的替代品去做出一定的牺牲。顾泓皓不只是他生命的延续,更是他对将来仕途的追求。 他的官衔最高也止于此了,但是顾泓皓作为太子伴读,前途无量。他们家最终能不能光宗耀祖,有没有可能有顾家人封侯拜相,就全看他儿子顾泓皓了。 “我不希望你们为我做出任何的牺牲,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即便我不去宫中,我也自会向太子请罪,而不是让我的妹妹假冒我之名去糊弄太子殿下。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以太子的脾性,若是知道被你们欺骗,他将会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我们顾家?” 顾泓皓从来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而拖累任何人,从懵懂无知到现在,顾思榆为他牺牲的已经足够多了。明明他才是哥哥,但却一直都是被保护的那个。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即便是病死,也要死得其所。”自被太子这么一罚,顾泓皓才明白既为太子伴读,就要做好与太子共进退的准备。 他虽然从来都不是为了成为太子身边的人,而留在太子身边。但是现在的局势已定,他不想留亦或者是不想成为,都已经是无用功了,他在与太子殿下日渐相处之中,早已被太子殿下划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域。 “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明日我要亲自回去复职。黛玉妹妹初丧母,身边少不了人陪伴。她身边自是离不开人的,就让思榆留在林府照顾林妹妹吧。” “只养一天就回去,你的身体撑得住吗,我看你妹妹适应的还算不错。除了在太子殿下推搡四皇子的时候,不应该出头之外,其他时间应该没有做出什么会被他人察觉有异样的事情。”顾清辉也不想如此冒险,但是顾泓皓的养好身体才是重中之中。 他的病反反复复的,都是些小毛病,换季的时候,尤为频发。来的快,去的也快。 “思榆帮四皇子出头,四皇子是如何惹到太子殿下了?”顾泓皓总觉得顾思榆同四皇子之间应该有什么关联才对,但是按照顾思榆今日头一次进宫来推断,他们没有理由有机会在此之前结识的。但他知道,顾思榆对其他皇子的关注度远远没有四皇子高,就连太子,也引发不了顾思榆多大的兴趣。 “这个我就不甚清楚了,只有你妹妹还有这些皇子们知道。我们这些外臣所听到的不过是一些零星半点的,经过多人口中传播复述的消息,真正的内幕,只有亲临其境的人才知道。太子发火,总归不是那些理由,见不得其他皇子比他优秀罢了。”说白了就是嫉妒作祟,皇上的这几个儿子,个个都天赋异禀,论聪明才智,真要分个高下,选个排名先后,也挺难的。 灵堂内,顾思榆被李嬷嬷这么一提点才想到,之前自己只是小的时候参加过奶奶的葬礼,那个时候年纪小连摆放棺材的灵堂都不敢进去,全都是在隔壁屋子里待着,听着外面的舞台上的请来唱歌的歌手的音乐。 这还是她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离灵堂如此接近。哪怕已经死过一次的她,也没有能以灵魂的状态参加过自己的葬礼。她甚至都不明白,传说中的地狱轮回孟婆汤,她也没去过没喝过,就这么投胎了。 “不用问了,我的事情,我可以做主的。这种小事,我父亲他不会管我的。谢谢嬷嬷的好意提醒,思榆心领了。” “嬷嬷,我同榆姐姐就是没有血缘的异姓姐妹,她能来给娘亲守灵,我相信娘亲会感到欣慰的。”林黛玉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抽泣着同意顾思榆为她娘亲守灵。 李嬷嬷看着顾思榆的一片情真意切,也只能顺着两位小主的意思,去放置丧服的地方找了一套,来帮着顾思榆穿好。 她不似其他小姐一样出行身边都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今日身着男装出现,也并未让林黛玉身边的丫鬟嬷嬷感到震惊,这是她顾姑娘会做出来的事情。定是出府玩了,身着女装不方便,所以换了男装方便出行。 顾思榆换好衣服之后就同林黛玉一同跪在了贾敏的灵前,她很难将情绪宣泄的大声的哭出来,一边是贾敏的突然离去,一边是脑海里跟放电影一样的同贾敏的记忆。 贾敏不再是书中那寥寥几笔的存在,不再只是林黛玉那早逝的母亲。她与顾思榆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贾敏的深交,填补了顾思榆这些失去的母爱。 她往火盆里烧纸钱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贾敏也同自己一样有来世的话,就请她忘记这辈子受过的这些病痛,下辈子同自己一样做个健健康康的人吧,不论在什么年代,身体始终都是革命的本钱。 从日暮西山再到悬月高挂,期间,顾思榆感觉到自己快要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眼泪全都要给哭完了。从李嬷嬷的口中,顾思榆也得知一直未到的林如海是忙着处理贾敏的身后事,为她寻一处风水宝地安葬。 贾敏之死,让顾思榆意识到即便是她有意改变林黛玉最后的故事走向,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她救不了贾敏,也可能预示着她无法改变林黛玉之后的命运。 如果林黛玉的将来仍旧会按照原本的《红楼梦》的剧情走向,那么不久之后,她就会入贾府,被自己的外祖母抚养。她既入了大观园,那就避免不了与贾宝玉相识。 宝黛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黛玉终将还泪。 但是如果自己出手阻拦了她去外祖母的家中,若是不日,林如海又如书中所写去世。那么仅凭林黛玉一个孤女,如何能守得住林家的产业,不被其他人,有心之人瓜分吞并。 这是顾思榆自顾泓皓不听自己所言执意入宫为太子伴读之后,她再一次,陷入了两难。 顾思榆很难去保证她可以护得林黛玉的平安,她很怕自己会辜负贾敏对于自己的期望。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权利去替林黛玉选择一条她自认为对的路。 如果能在至亲的身边承欢膝下,哪怕只有几年,那活着的这些年,想必也是快乐的。 就看她是选择在父亲的身边,还是在外祖母的身边了。 那就让林黛玉自己选择,留下或者是离开吧。 她只会从旁给出自己的建议,不会去干涉林黛玉最终的决定。 从母亲溘然长逝到此刻,林黛玉的心中如乱麻一般烦躁,若不是身边有顾思榆陪着,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的下去。 心疼,眼睛哭肿了也睁不开的难受,一直跪着膝盖也疼,灵堂中的烟熏得她头晕眼花,一看到屋子中间摆放的棺材,她就又控制不住眼泪的难受。 顾思榆知道这灵堂中的长明灯不能灭,所以这灵堂日夜都需要有人守着。按理说一般都是男子守夜才对,轮也轮不到林黛玉一个小姑娘。但林如海本就是独生子,没有什么兄长弟弟能帮着守着的。 从她来就已经跪了两三个小时了,就更别提林黛玉了。她一直喊着没胃口,除了服了李嬷嬷端来的人参汤,吞咽了几颗人参丸之外,顾思榆就没见她再进食过。除了哭,还是哭,哭累了就趴在了李嬷嬷怀里歇会,没多久,就又强打起精神。 顾思榆揉了揉自己跪麻的小腿,只觉得这充满着哭声的灵堂到处都是压抑的沉闷。她望着已经好久都不曾说话的林黛玉,只觉得要是以黛玉的身体,一直跪在这里肯定是撑不住的。 “我的好妹妹,你且回屋歇歇,这里有我守着。你白天在这里守了一天了,晚上再守一夜,身体会吃不消的。” “榆姐姐,我不走,我想守着母亲。我舍不得她走,我想留下来陪她。”林黛玉知道顾思榆是怕她的身体扛不住这样熬着,但是这里面躺着是她的母亲啊,若不能为母亲守灵,即便是回屋了,她也睡不着。 “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如果你不休息,那么明天你还有精神来守吗。我们就这样一人守一个半夜就好了,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到天亮。这里也不只有我,还有其他下人在,长明灯肯定会一直燃烧的。”到了晚上,那些哭的大声的妇人们也都离开了,但是灵堂里还有下人守着,是不可能让她们两个小姑娘单独在这里的。 “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吗,我保证绝对不会进入梦寐的。”为了能让林黛玉能短暂的休息一会,顾思榆肯定会守好这盏长明灯的。 即便是顾思榆拿着人格担保,但是林黛玉仍旧未有想要离开之意。刚从门口进来的林如海听见了顾思榆的话之后,人行至她们身前就对着林黛玉说道:“黛儿,你就放心去睡会,你母亲这边有我还有思榆在。你身体不好,敏儿她会明白的。” “那父亲您同榆姐姐一起在这里守着,你可千万不要再离开了,我怕榆姐姐会害怕。”林黛玉不想离开这里的原因除了想继续守着家母之外,还担心自己走了,顾思榆一个人跪在这里面对贾敏的遗体会害怕。 尽管之前朝夕相处,但如今已经是阴阳两隔,面对亡故之人,多少会有畏惧之心。 “好,我不走。你放心。”林如海倒是没有林黛玉那么心细未曾注意到顾思榆作为一个小女孩会害怕已故的人这件事情。经黛玉这么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的迟来,对于两个女儿的伤害有多大。 第 16 章 得了林如海的保证之后,林黛玉才肯在李嬷嬷的搀扶之下起身。 她的丫头紫娟,也随之跟着从跪着的姿势起身,顾思榆想到了怀中的书还未来得及给林黛玉,就扯了扯紫娟的衣袖让她别那么着急走,“紫娟,这是我从一位大人那里为黛玉妹妹借来的书,你等会交到她手上,若是她实在是睡不着,就让她看看书吧。” 顾思榆从怀里掏出书之后,说了这些,又看了看被李嬷嬷搀扶着并未回头的林黛玉。对其小声叮嘱道:“若是你家姑娘,等会能睡着,就别再喊她起来了。刚才说什么要她来守下半夜,不过是哄她安心离开的说辞罢了。” “她身子骨弱,经不起这般折腾。就让她好好睡会,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难受了。” “顾姑娘的话,紫娟都记下了。奴婢替小姐谢谢姑娘了。” 林黛玉走后,林如海跪在了她刚才跪过的地方,听着她们姐妹之间互相的惦念,林如海不禁感慨的说道:“还是你们姑娘家的心细,知道挂念着彼此。不像我这种粗人,只知道去应付杂事,不知道及时关心你们。” “义父无需自责,你对我和黛玉妹妹的好,我们都会记在心里。” “您既要通知宾客前来吊唁,又要操心张罗丧事酒席以及下葬事宜。这些事,我同黛黛妹妹,都帮不上您什么忙,就只能在这里守着娘亲了。”顾思榆知道古代很注重喜丧婚嫁这几种事情,若不能把葬礼办的体体面面的,那对于林如海来说就是对贾敏的一种亏欠。 年少夫妻,未能一起到白头,已是憾事。她的身后事,自然要办的妥妥帖帖的,让她体面的离开。 “敏儿嫁我为妻之后,并未享到什么福。她本就是世家名门贵族里养出来的娇小姐,嫁给我已经算是低嫁了。”林如海不禁感慨自己还未曾让贾敏享受到多少官家夫人的派头,就早早的让她离开人世了。 “她生黛玉时,早产就已经要了她半条命,即便每日服用补药,但身体还是每下愈况,不过五年就香消玉殒了,而现如今,我想补偿,却也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了。”林如海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那口棺材。 他对不起贾敏太多,等他想起来要弥补的时候,贾敏已经不在人世了,再多的想法都已于事无补。 “斯人已逝,逝者如斯。娘亲虽离开,但黛玉仍旧是她在这世间生命的延续。您如果想补偿,可以加倍的对黛玉好。” “我们其实心里都明白,干娘,她在这个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黛玉妹妹了。”母爱的伟大在贾敏的身上展现无疑,即便只有五年,即便这五年她一直都处在病殃殃的提不起什么精神的状态,但是她把自己仅剩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教导黛玉上。 现在的林黛玉比书中写的品质还要美好许多,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她遇事有主张,上孝敬父母,下尊重关怀身边的所有人。她不再用眼泪去解决问题,拥有坚韧向上的精神。 也正因为身后有这么个足智多谋的女军师,顾思榆才敢放心的冒险去老虎身边盘旋。 “她也很放心不下你,你与玉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即便顾思榆未能赶来见贾敏最后一面,但林如海未曾埋怨过她的缺席。若五年前顾思榆没有主动来到他的府中,他或许都没有办法看到新生儿林黛玉的诞生。 这么多年,他一直视顾思榆为他们林府的救命恩人,没有顾思榆的出手相助,就没有如今的林黛玉。 其实他也挺不明白的,三岁就知道对需要的人伸出援助之手。这么懂事的姑娘,为什么在顾府就是得不到偏爱。 顾思榆若是他的女儿,他就见不得这姑娘受一丁点的委屈。 “敏儿她时常让我在顾兄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让顾兄待你好些。她知你心思细腻又比同龄人心智成熟,有些事情即便是渴望,也倔强的不肯低头。” “敏儿说你看似坚强,实际上心里弱得很。在意的东西就想握着,不在意的东西就随它怎样都行。” 顾思榆未曾想到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知己竟然是已故的贾敏,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卑微的自尊心。 贾敏从未向自己提及过这些,她有让林如海在顾清辉面前为自己美言的事情,若不是林如海此刻说起往事,顾思榆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贾敏在她背后为她做过的事情。 即便顾思榆从未在贾敏面前,谈论自己在顾府所受的关注不如兄长顾泓皓,但是对方仍旧凭借着自己的玲珑心,敏锐的发现了,顾思榆一直窝在林府不喜回家的真正原因。 “干娘从未向我说这些事。” “她是怕你不愿意接受,她这种私下里的好意,怕你嫌弃她多管闲事。她心里明白,即便我们给你再多的关心,也终归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尽管你从来不说,但你看我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那艳羡的眼光,过于明显,根本藏不住。在你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顾兄能一视同仁的对待你与泓皓的。”这些话,都是贾敏说与他听的。平日里他忙着在朝中听候皇上的差遣,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同她们母女一同吃饭。 以林如海对于身边事物的敏感度来说,若贾敏不说,他可能就一直都以为是顾思榆喜欢贾敏,喜欢同林黛玉玩耍,才一直在林府待着的。 “她知道你在顾府的位置很尴尬,上面有个备受关注的哥哥,下面又有新夫人所生的孩子,你夹在中间,自是容易被忽略的那个。”有了顾思榆在顾府的遭遇作为铺垫,林如海越发的觉得还是独生子女比较好一点,至少这样就不用将父母的爱平分出去。 他有了黛玉这么一个女儿,也足够了。 孩子太多了,反而照顾不过来。 容易顾此失彼。 顾思榆还是第一次听林如海对自己讲这么多的话,这些年她接触最多的人除了贾敏就是黛玉。林如海白日里同自己的父亲一般上朝,等他下了朝归来了,顾思榆也到点回顾家报道了。 这一句句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但再深有感触,她也终究只能用方才劝慰林如海的那一句话安慰自己,斯人已逝,逝者如斯。 为了告慰此生唯一知己的在天之灵,顾思榆同林如海商量道:“义父,我可以靠近棺木,再看看母亲的样子吗?” 坦白讲,亲生母亲的样貌已经逐渐在她脑海里慢慢变得模糊了。即使当时她已经记事,但时隔八年,有些画面被新的记忆所覆盖。最重要的原因是,当时还是婴儿的她,未能有机会仔细的盯着陈遥榆看很久。 不过比她更可怜的是顾泓皓,在顾泓皓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对于陈遥榆的记忆。他们兄妹俩唯一的念想,就是那副挂在陈遥榆房间的画像。 陈遥榆生前所住的屋子,顾清辉没有带着新夫人住进去。房间空置着,顾泓皓就一直把它当做书房使用。 她们对于母亲的惦念,音容笑貌,全都寄托在一张画上。 “这么晚了,你不怕吗,她的样子现在是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我怕吓着你。”林如海没觉得心智成熟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她们这年纪,哪经历过生死别离啊。 “我不怕,我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的。若是这世间真有鬼魂,那我倒是希望她能在转世投胎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想看见她,守着她。”顾思榆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希望人都有转世轮回,这样对她来说,贾敏的下辈子,是足以让她有所念想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带着记忆的重生的概率是多少,她只能让自己这个死过一次的人,理想化的去相信,轮回转世真的存在。 “那你牵着我的袖子,我带你过去。”不止是顾思榆想看,林如海又何尝不想把妻子的面容刻在脑子里。 顾思榆拉着林如海的袖子,艰难的起身移步到了贾敏的棺材旁。她之所以想征得林如海的同意,不是因为贾敏的棺材紧闭,她打不开。而是因为她的个太矮,即便是踮起脚尖,也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时候去移动椅子到贾敏面前,顾思榆怕自己不懂丧礼上的禁忌,冒冒失失的冒犯了对方。她长这么大就没有参加过几场葬礼,在这个场景下,她不敢有异动,一举一动都先去征得了林如海的同意。 林如海见她整个人不及棺材高,就把手伸到她的腋下,将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顾思榆如愿的看到了贾敏的最后一面,她的脸上还化着淡妆,头上梳着发髻,应该是入殓时有人给她重新打扮了一番。 她还是那么美,却美的毫无生机。 在林如海的心中,顾思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担心顾思榆看多了逝者会有阴影,担心她晚上会做噩梦。在她看了没多久之后,就又把她放下去了。 顾思榆本来已经收了的眼泪,在看到贾敏的那一刻,又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从眼睛里流淌了出来。 她很难相信昨天还同自己说过话的人,今天就这样安静的躺在这里。 她要如何去接受贾敏这辈子都醒不过来的结局,如果连她都不能接受的话,那么林黛玉要如何释怀。 林如海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已经处在奔溃边缘的顾思榆,好好的一身衣服已经被她折腾的完全不能要了,衣摆上沾满了纸钱燃烧殆尽后的灰烬,衣袖被她当做手绢用的皱皱巴巴的。 她们还是小啊,说哭就哭,这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不像自己,有旁人在,他就很难当着别人的面哭出来。 林如海不想让她们年纪轻轻就背着对故去之人的负担走下去,她们应当无忧无虑快乐自在的活着才对,“思榆,我想同敏儿再单独说说话。我派人送你到玉儿的房里休憩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你们已经守了很久了。只要有一个熟悉的人陪着,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顾思榆知晓他们是夫妻,同床共枕,现在贾敏突然离世,不止黛玉,连他肯定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的。 她可以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但又害怕林如海一个人在这里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她不敢离开太久的对林如海说道:“那我就先去下茅房,等会再回来。黛玉妹妹那边我不想去打扰,若是我累了困了自会回你们给我准备的屋子休息的。” 顾思榆在林府经常待的地方不是黛玉的闺房就是贾敏的屋子,她虽不在林府过夜,但是她在林府也是自己的一个单独的屋子的,就在黛玉的院子里,与黛玉是门对门相隔的距离。 “你这孩子比玉儿还要犟。”自己明明是想让她回去休息,找个理由支开她罢了,她却非要固执的一直守着。 “我这是仗着自己比黛玉妹妹身体好,能熬夜,才做出这般决定的。” “那你出去就转转吧,这屋子里烟熏火燎的,想必你待了这么久,也挺难受的。” 第 17 章 顾思榆从屋子里走出去,林府她已经很熟悉了,完全不用担心会迷路。 只不过原本的红灯笼,全都换成了白色的灯笼。在无边的月色的照耀之下,偶尔一阵风吹过来,看不到头的长廊,一个人走着,确实还有点吓人。 不过很快顾思榆就顾不得害怕了,因为她快走到厨房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的声音,“疏禾,你赶紧过来吧,这腊八粥还是要趁热喝才好喝。” “雪梅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喝粥呢。你就没有想想以后吗,顾府之后要是换了新的女主人,还能像夫人这般对待我们下人这么好吗,早早的就安排了厨房买了腊八粥的食材。” “可惜了,夫人连口热乎的粥都没有喝上就去了。可怜小姐年纪这么小,就要经历丧失亲人的痛苦。” “我担心的是丧母,还只是小姐可怜的命运的开始,你瞅瞅隔壁的顾姑娘的父亲,夫人去世不过一年就着急续了弦。也不知道咱们家大人,可以撑几年哦。”疏禾极度担心新夫人入府不仅不会好生对待小姐,更是苛刻她们这些曾经侍奉过旧主的丫头下人们。 “新夫人未必会对小姐不好,她可是大人唯一的孩子。为了讨大人欢心,即便是做做样子,她也肯定会对小姐好的。”比起负面情绪高涨的疏禾,这个叫雪梅的女子倒是乐观许多。 “怕就怕,男人薄幸,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新媳妇还不是一样可以生孩子,若生了男子,我们家姑娘自然就不受重视了。” 顾思榆这样也算是偷听墙角了,以她家作为例子去编排自己家主子的消息,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黛玉的耳中,她该有多伤心啊。 顾思榆无法保证林如海之后会不会想要再娶,所以她没办法阻拦这些人的猜想。但是有些话,你可以在心里想想,你说出来,又让被说的人听到那就不好了。 她不再犹豫,在疏禾说的兴起的时候走了进去,直截了当的对她们说道:“我竟不知道滚烫的腊八粥,也挡不住两位姐姐的多嘴。” 疏禾正同雪梅说的起劲,是因为她知道主子们都在灵堂里守着,不会来这边,这才敢如此放肆。 说的这些话是被人听到都会掌嘴的话,被顾思榆给听了个正着不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门口站了多久,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到自己内涵她的父亲。 “这位姐姐,无需多想,从你们开始说,我就听到了。我父亲是我父亲,林大人是林大人,他们共同点是父亲是男人,男人未必都薄情。” “顾姑娘,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担心小姐之后会受委屈。”雪梅知道顾思榆虽然不是林家人,但也是半个林府的主子。疏禾也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了些,还望她不要往心里去,别去找林老爷告状。 “你们的这些担忧,我替黛玉妹妹收下了。但你们若是还想来年继续在林府喝上腊八粥,以后还需谨言慎行。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我希望你们能知道。” “我妹妹心善肯定是不会同与你们计较些什么,但是我这个人极其护短,又不喜欢讲道理。谁都不能让她伤心,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若是让我再听到你们之间再拿这些子虚乌有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嚼舌根。那之后,把你们打一顿发卖出去,对我来说应当不是难事。”这还是顾思榆头一次利用强权压人,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悄悄的开始改变了。 “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请顾姑娘饶了我们这次吧。”一听到打出去发卖,疏禾立即跪地向顾思榆求饶。 雪梅也同样的反应极快的跪下,“顾姑娘的话,我们牢记在心,以后一定不会再乱嚼舌根了。” “我无意为难你们,只希望能给黛玉妹妹留下一片净土,我不希望这些污言秽语影响她的心情。”这个坏人,也只能她来当了。 当顾思榆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高人一等的成就感,接着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泓皓。想来,他也是听到了自己刚才在厨房里那咄咄逼人的话了。 顾思榆没有同他说什么,此刻在门口说话,又会让屋内的人听了去。她继续往院子里面走,走到了花园中的一处假山,顺着石缝,就这么爬到了假山上。 顾泓皓也安静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身手矫健的站在了假山之上,而后坐在石头上向下俯瞰着自己。 “我以为你进厨房是为了找些吃的,没想到是越俎代庖的教训别人家的下人。即便她们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你也没有必要用发卖,吓她们吧。”到底还是顾泓皓没有沉住气,率先为疏禾她们鸣不平。 顾思榆坐在假山上,月光洒在了她的身上。面对顾泓皓的质疑,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吓她们,如果她们再说这些话,我是真的会让义父将她们送出去府去。”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不近人情,听不得任何忤逆你想法的反话。”顾泓皓看着处于居高临下的地位的顾思榆,逐渐的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认识自己的亲妹妹了。 “如果在她们有这样想法的时候不制止,难保她们不会继续同打扫庭院的人说,同采买食材的人说,同守着大门的人说,到时就会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黛玉妹妹同样也会有所耳闻。”她理解她们打着关心林黛玉未来的理由说出这些猜想,但是她们真的会忠心不二吗?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待遇,会不会跟着下降吧。 “我相信以林妹妹的品性,是不会与这些下人们争辩些什么的。”顾泓皓并不认为林黛玉是承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的脆弱之人。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从源头上杜绝别人设想些什么事情的发生。 “是非自有曲折,公道自在人心。” “你能保证你刚才责问她们的时候没有带着私心吗,你何尝不是带着对父亲的怨气,迁怒于她们。”顾清辉再娶的事情,一直都是顾思榆心中的一根刺,她们刚好触及到了,就不幸被她拿来出气了。 “你不是担心她们说了些什么,而是担心她们的话真的会成真。担心林大人会走我们父亲的老路,早早续弦,忽略发妻的孩子。” “是,我刚才确实很生气,言语中带着怒气。但是我不后悔,杀一儆百是我杜绝流言的最好方式。我有我想守护的人,守护的事。如果在这条路上,必须要得罪或者是伤害一些人,我也只能这样做。”顾思榆做不到成为一个不埋怨宽怀的对待所有的人和事的圣人,她有自己的欲望,就无法做到平等。 当个恶人,其实也只是为了护住想护住的人罢了。 “顾思榆,你这样做太自私了。”顾泓皓与顾思榆再度产生了分歧。 “顾泓皓,做个圣人,普度众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做人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如果我们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守住,如何去守护别人。” “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菩萨,怜悯那些正遭遇不公,生活孤苦之人,想为他们求得一个公平。但是,你真的有从本质上帮助她们吗,纵容她们随意乱说,只是你的慈悲。”顾思榆其实很想让顾泓皓看看他到底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被保护的太好了。 顾泓皓看似是在体恤下人,却有意纵容她们畅所欲言。 在贾敏尸骨未寒之际,就早早的预判了她的丈夫会再娶,这是对林如海人品的不信任,也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质疑。 她今日的提点也是为了这两个女子好。今天是她听到他们说这些,他日若是黛玉身边的人听到,能容得下她们吗? “我感觉到你有些陌生,从前的你,是不会同我说这些的。”顾泓皓不明白对身边的人慈悲为怀有错吗,她们是照顾人的人没错,但是她们也同样是人。 “环境教我做人,从前有干娘护着我,现在也是时候是我挺身而出站出来护着黛玉妹妹的时候了。” 顾泓皓不反对顾思榆知恩图报,这些年贾敏不止待顾思榆如亲生女儿一般,更是连衣食住行都等同于自己的女儿林黛玉一般待遇,她做的如此之好,他们兄妹都对林家夫妇有着感恩之情。 “那你借着我的身份对四皇子挺身而出,又是怎么回事,他也在你想要守护的人之中吗?”他总觉得顾思榆虽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但自己却从未看穿过她。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同自己说的还是太少了。 “你不提他,我差点都忘了,我还答应了他要给他母妃带德胜楼的得胜糕,这几天我肯定是没有时间去办了。你让周嬷嬷带着月华月盈去一趟呗,这是四皇子给的银子。”顾思榆不知他如何就在此刻提到了四皇子胤禛,但她差点就违约了,忘了答应人家的事情。 “递给四皇子糕点的时候,避讳着点人。我怕以太子殿下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又误以为你想另找靠山,多方位找下家。” “你不是那种爱管其他人闲事的人,也一直敬畏着太子殿下手中的权利。何以唯独对四皇子另眼相看?”之前还是只嘴上交代着莫要与四皇子起争执,如今直接去了一趟宫里,连带着成为了四皇子的跑腿。 顾思榆坐在高处,虽然周围很暗,但依稀也能辨别他们周围有没有第三人的存在。她自小走的就是强身健体,习武之路,为的就是保持身体的灵敏度。 当顾泓皓再度好奇她为什么偏偏对四皇子不一样的时候,她为了成全顾泓皓的好奇心,编了一个有些蹩脚且不太成立的理由说与他听,“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太子殿下最终的结局并不算好,他会被当今圣上两度废除。时间大概还有四十年吧,四皇子会即位成为下一任皇帝。” “你知道你这个梦有多么的荒诞吗,三言两语就判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结局。”顾泓皓在宫中不说日日都能见到皇上,但也因着太子的原因时常可以见到皇上。以皇上对于太子的关注度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舍得废立太子,改定四皇子为继承人的。 “不管你信不信,只需牢记一点,不要得罪四皇子就好。他如果有任何用的上你的地方,你就帮帮他。这个帮忙,只要不会引火烧身,就对你有利无害。”梦境成真的可能性并不大,顾泓皓不愿意相信,只当自己是在胡言乱语,顾思榆也可以理解。 但是为了避免他在之后的路上,站错队饱受牵连,她只能泄露天机了。 “我同你说的这个梦,不用跟旁人提及。连父亲也不要说。我怕有些话传到了太子耳朵里,让他对四皇子有所猜忌,对如今处在弱势的四皇子不利。” 当着这么多皇子的面,太子都敢一脚把四皇子踹飞。 若是知道自己日后会被胤禛所顶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在对方还没有强大到威胁自己地位的时候,先一步将绊脚石给铲除,继而稳固自己的地位。 “四皇子的事情,我定然会守口如瓶。你的这个梦,虽然过于荒诞了些,但周期有四十年,难保不会有变故发生。不过既然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我们也没必要杞人忧天。”顾泓皓虽然不信顾思榆的梦,但过于无稽之谈的事情,也有一定成真的概率。 “你来找我就是想同我谈论四皇子,若不是你好心给他一份海棠糕,他又如何会找上我买得胜楼的糕点?”不就是兴师问罪,溯本回源嘛,谁不会啊。顾泓皓会盘问自己,自己也可以反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