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逃婚后》 1. 第 1 章 夜色阑珊,繁华喧闹的金陵城依旧不见游人归去,呼朋引伴,走街串巷,都赶往城中最大的酒楼去凑热闹。 听说柳少爷又开赌局了,这人好赌,上至玉石宝器金银钱财,下至蛐蛐鹦鹉闲七杂八的,甚至连头发丝儿都比过长短粗细。 这次比的是谁家的护卫武功更高。 酒楼上,柳少爷哐当一声,价值千金的珠宝首饰砸出来,这便是赌注。 四周哗然,艳羡不已。 旁人看得热血沸腾,虽然私底下没少嘲过这纨绔迟早要将家底败光,可也架不住这激昂的情绪,一个劲喊柳少爷大气柳少爷了不起! 柳少爷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站在廊上看着堂下的护卫门比试,身边美人环绕,四周的吹捧声,都令他飘飘然—— 咯! 咯咯咯! ......是谁发出如此难听的声音? 柳述睁开朦胧的睡眼,揉了揉眼睛,又听见外面的咯咯声,原来是鸡叫了。 鸡叫了! 他的美梦也破碎了。 不对,这不叫美梦,不过是梦到了从前而已。 一掷千金自作欢。 然而现在—— 他困顿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打着哈欠坐起来,看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子,从又冷又硬的床上爬起来,下面垫着一些稻草,再铺上一块布,饶是如此,依旧改变不了床硬的事实,反而增加了噪音,半夜要是翻身太频繁,稻草的挤压声还可能会把自己吵醒。 外面的鸡不停地叫着,此起彼伏,拼命地证明自己饿了。 柳述披上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走到门口,拿起篮子,里面装着晒干的苞米。金黄的苞米在泥地上洒落,这群鸡就迈着短小的腿,晃着屁股咯咯咯地围过来。 远处有一只没有发现他,他“咯咯咯”地唤了两声,那只老母鸡才肯赏脸,慢悠悠地走过来。 “看给你们惯的,这可不是普通的苞米,这是柳大少爷亲自喂的苞米。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鸡犬升天?你们要是在金陵的鸡群里,说出去叫别的鸡一听,都能把你们当凤凰了信不信?”他嘀嘀咕咕地从篮子里抓苞米,一把一把地扔。 一只公鸡突然凑到他手边叫了两声,一副要啄人的架势,吓了他一跳。手一抖,篮子就掉落在地上,苞米全撒出来了。 “诶诶诶,不许吃多了!存粮都不够啦!”柳述一边去推开抢食的鸡,一边从地上捡苞米。 可哪里还能全部捡起来呢,没捡几颗他就生气了:“吃吃吃!撑死你们算了!” 片刻后,他又改口:“算了算了,跟你们说气话的,可不能撑死,还靠着你们下蛋呢。你们没事就多出去逛逛,走得多肉才紧实,知道吗?......阿柯出门去办事了,你们想不想他?” 他转身回到屋子里,躺到床上睡回笼觉,回想起昨晚的美梦,不禁落寞地长叹一声。 ——都怪爹娘,没事提什么娃娃亲! 如果不是他突然得知自己还有门恼人的婚约,他现在一定是醉生梦死,日晒睡到三竿起,又怎会沦落到这里吃糠咽菜喂母鸡! 三个月前,他还在府里热热闹闹地庆祝生辰,爹娘很是宠他,从小养尊处优不说,钱财方面更是没亏待过他。 他还有四个兄长,两个妹妹,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受宠,但他却是子凭母贵。 父亲是个商人,生意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一个算命先生说李家有女,旺夫,于是爹便把娘纳进府里做了三房。 没想到就这么邪门,自从他娘进府后,生意是蒸蒸日上,爹一跃成了江南首富。再加上娘亲口齿伶俐,脑筋转得又快,打理铺子得心应手,所以就成了府里最受宠的人,连带着他也享福。 他也遗传了娘的相貌和口才,小嘴抹了蜜似的甜,打小就会黏着父亲撒娇,对来往的客人也是张口就说吉祥话,街坊邻居都喜欢得紧。 他是父亲的老来子,娇生惯养的,渐渐就染上了纨绔子弟的瘾,不爱识文断字,整日里都是和兄弟们过着闲茶浪酒、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十七岁的生辰宴上画上了句号。 那晚,月黑风高,他爹一脸沉痛地告诉他:“小五啊,爹告诉你个事,你别生气,你可能活不过十八。” 柳述:“.....爹,这已经不是生气这么简单了,你这是诅咒吧?” 爹:“不,小时候给你算过命,说你十八岁有道坎,过不去啊。” 柳述:“怎么,是我四个哥哥终于想通了,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要联合起来把我掐死了?” 爹:“你听我说完,我和你娘找到了解决办法。” 柳述:“什么方法?” 爹:“冲喜。” 柳述:“我没病没灾的,冲个什么喜啊!你别害人家!” 爹:“那家也是愿意的,他家书香门第,在京城里做高官呢。他们的孩子与你一天出生,当年你早产,就是因为你娘路见不平,帮那位险些难产的夫人接生,结果两人一起生了。那算命先生就是当天断言你活不过十八,除非找一个同样生辰八字的人冲喜,或许还有救。于是那夫人为了报恩,就和你娘定下这门亲事了,就是她孩子多少有点问题......” 柳述好奇:“什么问题?” 爹:“是个男的。” 柳述:“哦。” 爹瞧了他两眼:“小五啊,你是什么想法?” 柳述:“要不还是让我哥哥们把我掐死吧,我不怪他们,真的,我做鬼也不会忘了他们的大恩大德。” 爹:“不关你哥哥们的事,这是我们大家一致决定的。你现在十七,转眼可就七十了,也该成个家了。” 柳述瞬间炸毛:“那还成什么家啊,直接入土算了!” “我们也不需要你传宗接代,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何况我听说那家儿子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啊不,十八斗!” 我管他多少斗! 柳述当时就离场了,到了晚上,越琢磨越不得劲。 商人地位一向卑微,即使如今柳家成为了江南首富,可仍然要在官府面前伏低做小。 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敌。父亲平日里常与官员走动打点,也没少受气,所以他一直希望几个儿子能走上仕途,领个朝廷的一官半职。 可偏偏他最讨厌念书,看见书上的字就犯晕,也讨厌自以为是的读书人,在私塾里被一群掉书袋的公子哥合伙欺负过,掉进水里,回家躺了几天才醒过来,哭着嚷着说再也不去念书了,再加上母亲的恳求,爹这才不管他的学业了。 小时候可以宠他,但如今他十七岁了,文不成武不就,只会败家,所以父亲才想用他去拉拢达官显贵吧,就像他那两个妹妹一样,刚及笄就许配人家了。 男人与男人成婚,在宣朝的这几年已经不是稀罕事了,当朝摄政王和大将军两个男人的婚事成为美谈后,便有不少人效仿,也有部分人试图复制他们的成就,是故在京城里有好几对世家联姻的同性婚约。 原来他只当趣闻听听,没成想这事还能落到自己头上来。 至于活不过十八的言论......鬼信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活不过,那他也要潇潇洒洒地玩到十八,而不是跟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成婚。 白日的生辰宴上喝多了酒,趁着酒兴,他爬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装了足足一个包袱的金银珠宝和银票,又在另一个包袱里塞满了衣物,趁着大家都在前厅招待客人的时候,偷偷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 从此天高海阔,潇潇洒洒闯——哦,还没闯到天涯,就被山贼给闯了。 他明明是往偏僻的地方赶路,却忘了越偏僻的地方越容易有土匪窝,他居然还主动送上门了。 就这样,柳大少爷出师不利,勇闯天涯的第一步就被迫中止了。 山贼拿到财物,又把他身上的锦衣华服都扒了,只给他留一两件蔽体的里衣,就让他快滚。 他一路沿着小路下山,压根不敢回头看。身无分文,又不识路,盲目地走了一天一夜,脑袋已经开始犯晕了。 他在河边喝了几大口水,蓦地一愣,看着水中倒映的乞丐模样,哪里半点风流倜傥的样子,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随后倒在地上哭了一阵,才又撑起木棍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碰到个砍柴的樵夫,他豪气地说:“你护送我回家,我家很有钱,到时候我给你一千两做为报酬。” 那人一看他这副模样,只觉他是疯了,挑着柴快速离开。 他追了一会,跟丢了,正颓丧之时,忽然瞥见远处有炊烟。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决定去找那家人帮帮忙,哪怕只是讨口水吃口饭也行,他实在是饿的快要吃草了。 那是间茅草屋,有一个小院,院门紧锁。烟囱里升起浓浓的炊烟,奇怪的是,并没有闻到菜香味,倒像是什么东西煮糊了。 他用尽力气,在门上拍了几下。 “有人吗?” 过了一会,他透过门缝,隐约看见有人出来开门了。 但愿是个好人! 他在心里祈祷着,紧接着,院门打开,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人打开门。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而是下意识打量起对方。 男人警惕地看了他两眼,才问:“你找谁?” 柳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眼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谪仙般的人? 他见识过不少美人,但眼前这人却令他眼前一亮,五官恰如其分的端正,最重要的是,粗布麻衣也无法掩盖他身上的气质,身处茅屋却飘然如外的出尘,令他看呆了,甚至有一瞬间忘了自己的饥饿。 不得了不得了,好他娘的帅哦。 但很快,他就可怜兮兮地皱着脸问:“请问......能借口水喝吗?” 男人在他狼狈的脸上扫了一眼,点点头:“进来吧。” “谢谢,你真是大好人!”柳述如释重负地说。 男人领着他进屋,他一看见水缸,就迅速舀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喝完后,又舀了一大碗继续喝。 “别喝得这么急,小心呛着。” 男人刚说完,柳述就呛了起来,他咳了几声,笑着擦擦嘴:“还真被你说着了。” 男人也笑了一下。 柳述喝完水,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男人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道:“还有事吗?” 柳述转了转眼睛,偷偷往厨房瞄了一眼,没话找话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会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这算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男人清俊地笑了笑。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嗯......”男人似乎有点为难,但对上他诚恳的表情后,想了想,回答道,“我姓柯,单名一个深字。” “好名字。”反正一顿夸错不了,柳述嘴甜道,“那我叫你阿柯好吗?” 沈柯愣了一下,他还没有表字,家人都是唤他阿柯,没料到用了假名后,还能听到有人唤阿柯,令人感到亲切,他嘴角微弯:“好,你呢?叫什么?” 柳述张了张嘴,话音一改:“小五,我家里人都叫我小五。” 沈柯微微一笑,没有追问他的大名,出门在外,或多或少都会隐藏一下,就比如他,为了省去一些麻烦,就报了一个假名。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切忌交浅言深。 说完这些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随后沈柯发现他的眼睛时不时往厨房瞄一眼,才恍然大悟:“我做了点饭,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就不客气了!”柳述如愿大笑,捂着肚子去旁边坐下。 很快,沈柯就端着饭菜出来,摆放在桌上,面色有些尴尬:“做的不太好,你别嫌弃。” “怎么会呢,你做的饭,肯定好吃!”吃人嘴短,就要把话说甜一点嘛,柳述深谙这个道理,他笑眯眯地往桌边一坐,脸色顿时僵住。 看来这位兄台是真没谦虚啊,长那么好看一张脸,做这么黢黑的东西,真是有种别致的......别致的......算了,不硬夸了。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黑,平时不这样的。”沈柯艰难地说道,平时只是一般黑。 “没关系,还是好吃的!”柳述夹了一块和黑乎乎的青菜,放进碗里,和黑乎乎的锅巴一起嚼着吃了起来,连连点头,“嗯!嗯!真好吃!” 沈柯讪讪一笑:“你也不必硬夸。” 柳述哈哈笑起来:“主要是我饿得紧了,能吃出点饭味来,就已经很好了!” 沈柯见他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忍不住笑道:“你真是不要命啊,饿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没进食了。”柳述吃完饭,疲惫感就上来了,他不好意思地问,“我能不能在你这歇会再赶路?” “没问题,你睡吧,到时候我喊你。” “好。”柳述被他带进卧房,里面虽然破旧,但收拾得整齐有序,他规规矩矩地躺上床,“劳烦你一个时辰后叫我,我一定会走的。” “好。” 一个时辰后,沈柯走到床边,望着呼呼大睡的人:“小五兄弟......小五兄弟,小五?” “小五,天快黑了,你还赶路吗?”沈柯推了推他的胳膊,问道。 “来都来了,睡会再说。”柳述睡意昏沉,嘀嘀咕咕地说完就翻个身继续睡觉。 2. 第 2 章 舒舒服服地睡完一觉后,体力终于恢复了少许,柳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这陌生而昏暗的屋子,发了会愣,才想起如今的处境,不禁悲从中来,竟回光返照般的诗兴大发:“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出身未捷身先死,断肠人在天涯啊!”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他蓦地一愣,扭头见沈柯坐在堂屋桌上,借着烛光看书,兴许是觉得那个笑不太合时宜,所以并没有转过来看他,而是头也不抬地问:“休息好了吗?”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柳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走,留下凌乱的被褥堆在床上。 “戌时了。”沈柯这才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左侧脸颊上的红印,浅浅一笑,又看着他蓬头垢面的样子,问道,“要不要继续去睡会?” “不了。” “不用客气,想睡的话就——” “饿了,睡不着。” 沈柯对上他委屈巴巴的眼神,起身去厨房:“锅里还给你留了点吃的。” “这位兄台,你可真是个好人!”柳述大喜过望,喜滋滋地跟着他进去,期待地看着他揭开锅盖,探头一瞧,锅里盛着一些热水用来保温,他主动伸手将里面的大碗端出来,很是捧场,“这碗——这碗......这碗饼看起来就香!” “这是面。”沈柯叹了口气。 “......” 柳述诧异地瞄他一眼,用筷子戳了几下完全成型的面饼,想着自己也算是吃尽天下美食了,还没吃过这种面,但眼下饿得慌,别说是糊成饼的面条了,就是泥巴做的......不至于不至于,泥巴还不至于。 他戳住面饼,咬了一大口,就着茶水吃了一大碗,感觉到肚子没那么空之后,就望着剩下的半块饼发呆了。 继续吃? 可是难吃。 不吃? 拂了人家的好意。 忽然间他想起以前某个兄弟,明明在吃不喜欢的食物,却能盯着花魁的视线疯狂咽下,还美其名曰什么秀色可餐。 思及此,他的视线缓缓挪动,随后定在了沈柯的身上。吃一口,看一眼,再吃一口,多看两眼。 “......” 沈柯只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莫不成是吃出怨气来了? “你要是吃不下就别吃——” “嗝,谢谢,饱了。”柳述愉快地放下碗筷,果然以美色佐餐最佳啊,他摸摸肚子,夸奖道,“难得的一顿大餐。” “......” 沈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里露出几分怜悯的情绪,小小年纪就过的如此窘迫,真是可怜可怜。 柳述坐着坐着突然站起来,揉揉屁股,扭了几下腰,低头盯着自己的腿,一动不动,突然哀嚎一声。 沈柯看穿他一系列诡异行为的背后原因:“你是不是该看大夫了?” 柳述抬头看他:“我觉得我确实该看大夫了。” 沈柯颔首:“就医不可拖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大夫?” “我也不知道......”柳述深深地叹口气,鬼精鬼精地瞅了他一眼,伤心欲绝地说道,“我对这里不熟,也不知道大夫在哪里,又身无分无文,何况咱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也不用因为善良就给我钱去——” “这个不用担心,我也没钱。” “哦,打扰了。” 两人同时沉默一瞬,沈柯转身进房,翻找行李,说道:“我最近在看医书,如果你胆量够大的话,不妨让我试一试?” “真的吗?那太好了!”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可以免费治病啦,他迅速露出自己的伤口。 沈柯转身走到门口,就看见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出现在眼前,他愣在当场,疑惑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看病呀。”柳述站起来,背过身,开始脱衣服,“我挨了山贼好一顿揍呢,浑身都要拆架了,痛死我啦!” 光线昏暗,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现在才看清他的腿上确实很多被殴打的痕迹,屁股上也有一块淤青。 “我去换本医书。”沈柯再次转身回房。 “你手上不是拿了书的吗?” “这本是治脑子的。” ......侮辱谁呢这是! “我脑子很好的!”柳述喊道。 少顷,沈柯重新拿一本医书回来,在桌边坐下,翻找跌打损伤的方子。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很聪明!” “嗯嗯。” “哼,要不是我讨厌读书,这会早就成了状元郎了,你信不信?” “信信。” “我能不能住你那间屋子?” “不可不可。” “......”句句有回应,就是不答应。 柳述丢下外衣,在另一边坐了下来,背靠着桌子,双臂撑在桌子上,翘着腿,晃了半天,扭头看过去:“大夫,好了没呀?我衣服都要脱光了。” 沈柯揉了揉眉心:“找到方子了,但是家里还差两味药,得明天上山去采。你能等到明天吗?或者更想直接去镇上找大夫?” “镇子离这里远吗?” “远。” “你陪我去吗?” “不去,我要去插秧。” “......?”柳述张大了嘴,捏起他的手腕,“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要插秧?” “我可以的。”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柳述听的,还是自己听。 柳述琢磨片刻,觉得一个人去镇子太冒险了,万一迷路挨饿,或者再遇山贼,真是得不偿失,还不如在这好好把伤养好了再离开不迟。 “那我还是在这等你采药吧。”柳述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不会白白麻烦你的,等我回——将来有了钱,一定会用百倍酬金来报答你的。” “想报答我?”沈柯笑着看向他。 “那当然,我可没有白拿人家的道理。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抱嘛。”柳述豪气地说完,伸手抱住了他。 沈柯:“......” 罢了罢了,可能穷人家的孩子,压根就没有进私塾的条件。 夜已深了,沈柯去给他收拾客房,说是客房,其实就是挨着厨房的一间小柴房,原主人用来堆柴和其他杂物的。自从他住进来后,柴快用完了,也还没时间去劈新的,自然就腾出了一块空地。 简单地铺好一张床之后,他才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 柳述望着床单下冒出来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不过仔细一想,顶多也就借住几晚,总好过昨晚那样在山里盖树叶好。 “行,没问题!”柳述重重点头。 沈柯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床实在过于简陋,可现在家里就这个条件,好在对方不嫌弃。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是偷跑出来的,结果遇到了山贼,本就寒酸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柳述不无难过地说,幸好他只拿了一丢丢零用出来,不然真是损失大了。 沈柯表示惋惜,又问道:“因为什么事偷跑出来?” “因为我爹娘要把我卖了。”柳述义愤填膺地说,“我一生气,就跑了!” 闻言,沈柯眉头紧紧拢在了一起,语气也变得生冷:“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就是就是!”柳述像是找到了同伴,恨不得跟他狠狠吐槽一顿,“你知道我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吗?!” “吃了上顿没下顿?” “对呀!吃饭没有定数的!”一天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顿。 “哎,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不,还有几个哥哥妹妹,就偏偏卖我一个人。”柳述不满道,“虽然我那几个哥哥长得不如我俊俏,可拉出去做苦力,也是没问题的嘛,对不对?” “是啊。”沈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想象到孩子众多的贫困家庭,为了糊口而把小儿子送到有钱人家去下人的凄凉场景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柳述:“我还没想好......” 出来之前是雄心壮志潇潇洒洒的,可遇到山贼后还是有点想回家的,可那未免也太没有志气了吧! “你有手有脚,在外面找个活计,肯定不会让自己饿死,总比被卖了好。”沈柯说道。 “可是......” “你害怕被父母找到?” 柳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让我去干活,跟饿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沈柯:“......” 哎,谁说不是呢。 两人同时低下了头。 “你家不是很穷吗?你不用干活的?”沈柯又问道。 “?” 柳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穷酸样,也不怪人家看走眼,不过这正合他意,这世上能少一个人知道他是金贵的柳少爷就少一个吧,不然说出去多丢人啊!而且,他暂时也不想被家里的人找到。 “我年纪最小嘛,什么粗活重活都不需要我干,后来爹娘就想着把我养好看点,好送去别人家里。”柳述随口道。 “也是可怜,那你先把伤治好吧,其他的你再慢慢计划。”沈柯说。 也只能这么办了,总算找到了能住的地方,柳述越想越觉得这位兄台是个大善人。 他在金陵时呼朋引伴,出手阔绰,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私下却在赌他什么时候败完家说他坏话。如今人在他乡,虎落平阳,却感受到了温暖,尽管这温暖是来自身底下的稻草。 柳述拍了拍墙,片刻后,墙那边传来一道迷糊的声音:“有事?” “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说,你人还怪好咧!” “......”沈柯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翌日,柳述是被浓烟呛醒的。 他一路咳着嗽,跑到厨房,慌张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做早饭而已。”沈柯淡定道。 “你不觉得呛吗?”柳述诧异地看着他坐在灶前,烟雾缠绕在他周围,连脸都快看不清了。 “......不。” “我不信。”柳述捂住口鼻,冲进去将他拽了出来。 果不其然,对方早已被烟熏得眼睛通红,一说话,眼泪就从眼角处滑落下来:“我没事。” “快出口气吧,再憋下去人就要爆了。”柳述拍拍他鼓起的胸口。 “呼!”沈柯呼出一大口气,半晌才按着眉心,不太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 “确实挺好笑的。”柳述说完就靠着木门大笑起来。 沈柯尴尬地在原地徘徊了几步,转身进去时,突然停住,定定地看向他。 “?”柳述疑惑地摸了下脸,“怎么了?” “原来你这么好看。” 昨天蓬头垢面的,完全看不清本来模样,今日才注意到他眉目细腻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映着初升的红日,明亮炫目。 “那当然了,谁见了我不得夸一句好看呀,我跟你说,就我们那的花魁都得叫我一声哥。”柳述得意地抬起下巴,手指弹了下额边的头发,“诶——你去哪啊?我还没说完呢。” “锅里要干了。” “哦,这是在煮什么呢?”柳述杵在门口问。 “鸡蛋。” 柳述点点头,想起昨天的两顿饭,已经对于他的厨艺有了大概的了解,担忧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吃完拉肚子怎么办?” “你去看看我院子里晒的是什么。” 柳述听出他话里的自信,好奇地跑到院里去,在石桌上摆放着几个簸箕,里面装的是些草药。 “这些都是治疗腹泻的良药。”沈柯从厨房出来,站在门口,揩去眼角熏出的泪,从容自在地冲他微微一笑,“虽然我并非大夫,但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试验,已经几乎能在这方面做到药到病除了。你放心,饭菜是吃不死人的,我能治好。” 柳述:“......” 几、乎? “不瞒你说,这些时日我的医术大有长进,圣人所言不无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若是只苦读医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这医治的功夫还得放到实处来,一点一滴地.......”沈柯似乎对这段时间的长进颇为自豪,对着柳述侃侃而谈起来。 而柳述整个人都要麻掉了。 所以你是宁可苦苦研究医术,也不肯去提高厨艺吗?! 3. 第 3 章 早饭的鸡蛋总算没有煮得糊掉,但煮老了,蛋白皱得像是柳述他祖父脸上的皱纹,一看就没啥胃口。 “吃吧,这是家里最后两个蛋了。”沈柯招待道。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咽者心碎。 听到这话的柳述再不动口,就显得有点不知好歹了,他接连吃了几口,就噎住了嗓子,抬手给自己胸脯几拳,再接过沈柯递过来的茶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也不知在路上饿死,还是在这被食物毒死,哪个来得更快? “你家里现在连个蛋都没有了?”艰难地吃完早饭后,柳述抱着茶杯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沈柯点点头。 这次轮到柳述叹气了,好好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怎么能穷成这样呢? 他不理解。 再一想到自己的家境,恍然大悟——原来是没有投到好胎啊! “你爹娘呢?”柳述环顾一圈,“怎么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沈柯缓缓低下头,思忖着该如何解释,最后只择了个点说:“我与他们分开了,他们不顾我的意愿,私自决定我的事。” “比如说?” 比如突然被父母告知有一门娃娃亲,要在明年之内完婚,不过这事他还不想对外人提起。 而且为了避免被家人找到,他更不能提及自己的身世,想了想,便回忆起其他的往事:“比如我不吃蒜,他们却在我的碗里偷偷藏蒜,美其名曰可以攻毒。” “蒜他们狠!”柳述同仇敌忾道。 “我幼时身体不好,一点不想锻炼,他们就每天把我要念的书提到东街去,我要跑上半个时辰才能拿回来。” “为什么要跑?你不能直接雇个马车或者轿子吗?”柳述眨眨眼,一脸茫然。 一阵诡异的沉默。 “哦,我明白了,你没钱雇轿子!”柳述自圆其说道。 “对。”沈柯立马顺着台阶下,压根不想承认自己真是被爹娘给忽悠瘸了,居然真傻乎乎的一直跑过去找书。 “可你细皮嫩肉的,看着也不像干过粗活的人啊?”柳述又道。 沈柯瞬间提起一颗心,不动声色地想借口时,柳述突然“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读书人吧?所以才没时间和精力去干活!” 沈柯捏了一把冷汗:“你说的对。” 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样子是个好天气,沈柯背上背篓,出门去采药。 “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回来。”沈柯道。 “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一个人放家里啊?”柳述笑问。 “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想带走什么就带吧。” “......” 柳述环视一圈,确实没什么值得偷的,只有一箩筐书,倒贴给他都嫌重呢。 他百无聊赖地参观起这个小院,不到一刻钟,就浏览完了——巴掌大块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他坐在椅子上,很是无趣,莫名怀念起在家众星捧月的日子了。 要不,回去服个软? 不行不行,爹肯定还是要把他送到京城去的,毕竟对方是高官,爹不可能也不会拒绝。而他现在逃了,让对方认定他是个不可靠的人,然后一气之下主动取消婚约。 但愿那家人不要找爹娘的麻烦,就算真的找了,还有两个妹夫是地方官呢,应当不会不管爹娘的。 如此一想,他就更不能现在就回去了,再等些日子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的情况就是手头紧、时间紧,裤腰紧,眉毛紧,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前程四紧”? 这里地形偏僻,人烟稀少,倒是个藏身的好去处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养养伤,躲避追捕,显然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这里的主人又是个大好人,到时候他再装装可怜,为这个破烂的家里出点力,应当就会收留他的吧? 日头慢慢上来,有些热,他拿起蒲扇扇了扇风,拉开领口透点风进去。这衣服是沈柯借给他的,他自己那一身已经换下了,正泡在盆里呢。 想到这,他立即跑到厨房去,果然看见水缸旁边的木盆里还泡着自己的衣服。 这时候,他又开始怀念家里成群的丫鬟小厮,只要他张张嘴,就有人把他需要的衣裳麻利地送过来,哪里用像现在这样,蹲在墙角根下,亲自用手搓啊! 搓了几下,自认为已经很干净了,就拿去挂到外面的绳索上。 院门吱呀一声,沈柯背着背篓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把小锄头,取下脑袋上的草笠:“你洗衣裳了?” “是啊,不然没有穿的了。”柳述拍拍手,踮起脚偏过头往他背篓里看过去,“采到药了吗?” “嗯。” 外面太阳正烈,沈柯顺手将手里的草笠戴在他的头上,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哗哗滴水的衣服:“......你是不是没有拧水?” “拧水?” 沈柯将衣裳取下来,双手拧紧,多余的水就从褶皱中落下来,溅在土里,也溅在了柳述破裂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的?!”他大为震惊。 沈柯新奇地看了他一眼,逗趣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爹把你卖到有钱人家里去做什么?不怕给主人找麻烦吗?” “那倒不是把我卖去做奴才的,不然岂不白瞎了我这张好脸?” 沈柯微讶,再次打量起他的五官,在草笠下的脸庞显得更小巧精致,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他恍然大悟:“是哪家贵妇看上你了?” “......” 柳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那桩倒霉的婚约的确是两家夫人做主定下来的,这么说来,也算是被贵妇看上了吧? 他挠挠头,结果挠到了草笠上,逗得沈柯发笑。 “我也没见过那贵妇,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居然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了!我呸!”柳述哼哼道。 “你是哪里人?”如果是京城或者附近一带的,他倒是可以书信一封,托朋友去帮个忙。 “江南人。” 沈柯叹息,江南太远了,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最近倒是和一家人扯上了关系。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家姓......” “姓什么?” 姓柳、刘,还是牛? 当日娘在酒后说漏嘴的到底是哪家人来着? 罢了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何况江南那么大,小五这种底层人士未必就认识。 “你想找人吗?跟我说说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算了,你先回屋,我去准备一下,等会给你上药。” “好咧。”柳述立马回屋,裤子一脱,像条跳上岸濒死的鱼,趴到床上去,只等救援了。 沈柯在另一间房里,对照着医书配药,随后放到石臼里开始捣药。 咚咚咚—— 听着隔壁传来规律的捣鼓声,柳述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耷拉了下来,紧接着发现了声音发现了一些变化。 咚啪——咚啪——咚啪—— 捣个药都这么有节奏感! 他一骨碌坐起来,跟着咚啪咚啪的声音加进了自己的和声:“哟哟哟。” 咚啪,哟——咚啪,哟—— 这时,隔壁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得见啪啪的声音。 柳述也疑惑地停了下来,发现还有啪啪的声响。 “怎么回事?”他惊恐地提上裤子,裤腰带都没来得及勒上就跑出房间,问隔壁屋的沈柯,“闹鬼了?” “应该是有人在敲门。”沈柯低头看着沾上药汁的手,“我现在不方便,你能帮我去开下门吗?” 柳述一边出去,一边系裤腰带,打开门一看,差点闪瞎眼。 好亮的一颗卤蛋头,在太阳下都能反光了。 卤蛋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模样有几分清秀,看着年岁不大,表情却有几分肃穆:“许久不见,柯兄,你怎地眼皮都宽松些了?” 柳述:“......” 说你眼瞎吧,你连眼皮都能看出宽窄,说你不瞎吧,你连人都认错! “是慧伤啊,进来吧。”沈柯透过窗子喊道。 法号慧伤的和尚扭头看了一眼沈柯,这才慢悠悠的看向柳述:“那么,这位施主是?” “我叫小五。” “哦。”慧伤点点头,伸出掌,手指在他额头上地点了一下,“小五兄弟,我瞧你印堂发黑,唇裂舌焦,双目泛神,定是有不顺不平之事攻心。” “这都被你说中了?我最近真的事事不顺!”柳述惊讶地摸了摸脸,“大师,我该怎么办?” 有钱就败家,没钱就拜佛,柳少爷能屈能伸,能跪能拜。 “无妨,贫僧这里有几道符文,你拿回去一道贴在房门上侧,另两道随身佩戴在身上,即可消灾避祸,化险为夷。” “那太好了,快给符吧。” “好说好说。”慧伤从经箧里拿出三道符,递过去时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三文一道符,保你余生安康又幸福。” “三文就能保余生幸福了?!”柳述还从来没听过这么便宜的东西,平时打发乞丐都是数十两扔出去,早知道就拿来买符了! “对的。”慧伤眼神微动,期待地看着他。 “真是太便宜了!”柳述激动道,“可我没钱。” 慧伤笑容微僵。 “真的,一文都没有。”柳述拍拍空无一文的衣服,“要不这样吧,我先跟你赊一下,等我将来发达了,就给你还一百两。” 慧伤抬脚就进院:“你搁这给我画饼呢?” 沈柯对着窗外的人笑道:“他也是真的没钱。” “得,白说。我瞧他面相跟你一样都不是俗人,谁知道一个赛一个的穷,当真是我看相功夫不到家?”慧伤再也不理这个穷人,踏进门槛,径自走进屋去,见他在捣药,痛惜道,“可惜我晚了一步,你已经吃过了?这就开始服药了?” 柳述跟进来,听到这话,好笑道:“敢情大师也知道你用药来挽救厨艺的事啊?” 沈柯无奈一笑:“他只是来蹭吃的。” “什么蹭吃的,不庄重,我这叫化缘。”慧伤严肃地纠正他的用词。 柯深将杵子放到一旁,道:“还没吃饭,这是给小五准备的药。” “药?”慧伤扭头问柳述,“你哪里病了?” 柳述指指屁股后面,被山贼从马上揪下来的时候,摔了好大个屁股墩! “能看看吗?” “当然不行。”柳述立马捂住屁股,指了指里面那位没有编制的大夫,“只能给他看。” 慧伤眼皮一跳,想起方才院门一打开,对方匆匆忙忙系好裤子的模样,眼睛瞬间瞪了起来,不住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柯兄,你倒是下手轻点啊。”慧伤表情凝重。 闻言,沈柯和柳述同时否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沈柯:“不是我打的,他是被山贼打的。” 柳述:“......”哦,这样啊,是他思想出了差,一下跑到少儿不宜的禁忌画本上去了。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们圆房了呢。”慧伤说。 两人:“?!!!” 沈柯大惊:“你一个出家人想这么多就很有问题。” 柳述失色:“还真被我猜中了?!” 沈柯突然看向他:“嗯??” 柳述立马闭嘴,抬头看茅草屋顶,吹了个没响的口哨:“嘘......” 4. 第 4 章 天气炎热,柳述扇着蒲扇,和慧伤一道坐在灶前的板凳上,扇着风,悠哉悠哉地看着正在下厨的沈柯。 沈柯穿了身粗布衣裳,袖子用绳结绑住,修长的手指按住土豆,切下粗细宽窄各不同的土豆条,大手一推,就将其推进了锅里的热水中。 “不放油吗?”柳述好奇道。 “我不吃油。”慧伤说。 “好吧。”柳述好想沾点荤腥啊,眼睛盯着灶台上那罐猪油瞧了半天,已经见底了,都忍不住舔了嘴唇。 “收着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慧伤提醒道。 闻言,沈柯没料到一个清水土豆都让他馋了,突然间信心大振,落刀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锅里放了点盐巴后,一盘土豆就做好了。慧伤饿极,迅速端着盘子,就去那边吃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柳述望向沈柯。 “你会烧火吧?”沈柯回望着他。 柳述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在他希冀的眼神中点点头:“当然!” 他拿起干柴就丢了进去,看着火苗越来越大,龇牙一笑:“看吧,就这么简单。”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总算不用手忙脚乱的两头顾了。”沈柯笑着松了一口气。 被肯定的柳述突然间找到乐趣,嘴角噙着笑,不停地往灶膛里放柴:“都跟你说我很聪明的啦,这点小事难不倒小爷我的。” 不一会儿,锅里就飘起了猪油的味道,勾的柳述脑袋都扬了起来,盯着锅里的一堆肉:“你这是炒什么?这么多油?!” “熬一点猪油,村头朱大娘教我的。”沈柯将油渣捞起来,拿起一块吹了吹,放进嘴里,挑了下眉,“你要尝尝吗?” “这东西也能吃?”柳述五官扭曲。 “试试?”沈柯见他手上拿着柴,便走到旁边,主动给他嘴边递一块。 柳述顺嘴咬了进去,嚼了两下,酥酥脆脆的,还有股很奇特的香味,他惊喜道:“还挺好吃!” “嗯。饿了就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咳咳火。” “嘿嘿哟?”柳述也不知道他突然打什么节拍,不过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金陵城的酒楼里,几个好兄弟尤其爱听这类节奏感强的曲子。 “火火火。” “哟哟哟。”柳述来劲了。 “......”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心,动作迅猛地从灶膛里接连取出几根燃烧着的柴,扔进旁边的木灰堆里,火苗很快就熄灭了。 “不能一次性烧这么柴,中间要架空。”慧伤叮嘱万,飘飘然离开此地,继续去吃土豆了。 柳述恍然大悟:“你早说是火的问题嘛。” 沈柯:“......”起码两遍。 这边柳述艰难地烧着火,那边沈柯磕磕绊绊地炒了个青菜,又煮了一锅青菜汤,就这么应付了一顿。 饭后,是时候展现自己的技术与用处了,柳述自告奋勇地去洗碗。 堂屋里,慧伤正在和沈柯说起这些时日的见闻,道:“镇上有户人家在找教书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试,月俸不少,我一打听到消息,就马上赶回来跟你说了。” “教书?”沈柯琢磨片刻,问道,“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出身什么的?” 慧伤摆摆手:“能要什么要求,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家,想让家里的几个孩子识几个字而已,你诗词歌赋都不差,教几个萝卜头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 啪嚓—— 两人同时看向厨房,只见柳述飞快地蹲下,捡起几块碎片,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沈柯说完,扭头继续谈论正事,“可是秧苗怎么办?我斥巨款才买下来的秧苗啊......” 啪嚓——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柳述捡起碟子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 “没关系,你别伤到手了。”沈柯道。 柳述抽了下鼻子,没有遭到责备,就更内疚了,当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的时候,突然站出来,一鼓作气道:“栽秧就交给我吧!” 沈柯微愣:“什么?” 柳述:“你去做先生,我帮你插秧。” “你会插秧?”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秧插地里吗?” 沈柯刚要点头,就听到慧伤说:“是田里。” 沈柯脖子微僵,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柳述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田里嘛,道理都一样的。” 事不宜迟,教书先生是个好活计,机不可失,慧伤催促着沈柯马上动身去镇上,免得被别人抢先了。 沈柯离开前,又特地叮嘱了柳述一遍:“天黑前我要是没回来,你就自己擦一遍药,擦不到的地方让慧伤帮帮忙。”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柳述也不停地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笑眯眯地说,“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要是聘上了,记得带点鸡蛋回来。” “好。”沈柯笑了一下,目光滑到慧伤面无表情的脸上,收了收笑意,正色道,“你自便吧。” 慧伤:“呵。” 沈柯戴上草笠,顶着太阳出门去了。 柳述呼出一口气,跃跃欲试地撸起袖子:“走吧,咱们插秧去!” “什么咱们?是你一个人而已。”慧伤急忙撇清。 “什么意思?你不是留下来帮忙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歇个凉,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什么事?” 慧伤抬起一只手举在胸前,神色庄严,字正腔圆:“化缘。” “......乞丐们亏就亏在没脑子,跟你一样把头剃了,直接上门蹭饭多方便。” 柳树和他坐在屋里歇了一会,感觉没那么热之后,才去院子的角落里取秧苗,道:“你知道他的田在哪里吧?带我去看看。” “这边请。” 慧伤在前面带路,柳述端着秧苗盆没走几步就累了,喊道:“大师,帮忙提一下啊!” 慧伤装作没听到。 “来人呐,秃驴杀人啦!” 慧伤猛地回过头:“你!满口胡言、言过其实,实在可恶!” 柳述挑眉:“少给我拽文,你到底帮不帮?” “......”慧伤退后几步,和他一人抬一边,总算抬到了田边,大手一挥,“去吧。” “这么大一片啊!”柳述放眼望去,全是田,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不,是这一小片。”慧伤小幅度在空中画了个圈,指着面前这块小田地,巴掌大的地方,也就那茅草屋的小院差不多的面积,可把柳述高兴坏了。 “这还不简单?”他直接才下田,待发现小腿陷进泥里后,才后知后觉地挽起裤腿来,盯着田发了一会呆,抬头看慧伤,“你真的不下来?” “佛门中人,不入朝门不入田。”慧伤淡定道。 柳述咬了咬牙,越发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师,神棍啊神棍,奸懒馋滑! 他凭着直觉,拿起一根秧苗,弯腰插/进泥里,紧接着又插第二根,很是满意:“这也不难嘛。” “注意一下距离,你插得这么密,是想让它们抱团等死啊?”慧伤问道。 柳述皱眉,下意识就想骂他,可余光一瞥,发现别的田还真是插得横平竖直,中间都隔着一点距离。 得,重来。 他重新排了一遍位子,弯着腰将所有秧苗都插完了,站起来时只觉腰都要断了,神色痛苦地揉着腰。这时,旁边一个老汉拉着一条牛走过来。 “哞——” 一口热气出在他脸颊旁,他一扭头,就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对视上了,脑袋下意识后仰起来。 “你小子,这田好像都没犁过,你就开始插秧了?”老汉突然说道。 “犁田?” “是啊,你家有牛吗?” 全进肚子了,啊,说得他又想吃鲜牛肉了。 老头见他沉默,摇摇头叹口气,赶着牛去自己的田了。 柳述撩起衣袍,蹲在田坎上,观看了一阵,才看明白犁地是怎么回事,的趁着老汉休息的时候,笑容可掬地套近乎:“大爷,能不能把你牛借我犁一下?” “去吧去吧。”老汉把牛绳交给他。 他点点头,拉着就往前走,走啊走......走不动了。 他回过头,看见牛丝毫未动,又扯了半天,还是没动,于是将绳子扯到肩上,吃出了吃奶的劲往前拉。 日暮时分,沈柯从镇上赶回来,老远就看见田里冒出了一小片浅浅的绿色,不由加快了脚步,率先注意到披着僧袍的慧伤蹲在田坎前,走近了才问道:“你在挖野菜?” “什么野菜,这是折耳根,可好吃了。”慧伤专注道。 “小五呢?” “还在跟牛做斗争呢。”慧伤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沈柯抬眼望去,这才看见远处有一头牛,和一个......泥人? 柳述手掌都快勒出茧子了,仍然没有牵动牛,反倒是牛不高兴了,转个身就把他扯到田里滚了几遭。 “气死我了,信不信我宰了你!”柳述嗷嗷喊。 “你说什么?”老汉问。 “......”柳述立马闭嘴。 “小五。” 柳述听到田垄上的呼喊,定睛一看,是沈柯回来了,又高兴又委屈,刚跑一两步,就被老汉喊停了:“别踩我的秧苗!” 他又退回去,爬上田垄,跑向沈柯:“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条牛有多可恶!” “辛苦你了。”眼见着中午还干干净净的人,一眨眼就变成了个泥人,沈柯很是过意不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泥。 柳述微微一愣,眼神晃动,余光盯着他的手,等他收回去时,才抬起自己的手,眨眨眼:“这里也好脏。” 沈柯又给他擦干净手。 柳述双手一抬:“身上也脏。” “回去洗洗。” “好。”柳述愉快地答应了,先前那些被牛搞得烦躁的心也在沈柯和煦的笑容里烟消云散了。 旁边突然响起鞭子的抽打声,“啪”的一声,落在牛屁股上,牛终于迈开牛蹄,在老汉的吆喝中开始犁地了。 柳述:“......”搞半天是欠抽啊! 回到家后,柳述去洗了个澡。 在这里洗澡自然是非常简便的,接桶水用帕子搓干净就行,哪里还能像平时那样泡在浴桶里,旁边放着水果点心,还有丫鬟按肩捶背,小厮讲笑话逗他开心的。 自己的衣服还没有干,只能又借沈柯的穿着,瞧着那家伙细胳膊细腿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竟然还有一点松垮,他仔细比对过了,是肩膀和腰宽松了些,长度也长了点。 趁他洗澡的这会功夫,简单的晚饭已经做好了,沈柯烧饭,慧伤则负责处理他的折耳根。 三人围坐在桌边,柳述低头看着一大盘凉拌的东西,愣道:“这是什么?能吃吗?” “能,折耳根,这里的人都喜欢吃,可是好东西呢。”慧伤率先夹走一筷子,吃的有滋有味的。 柳述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点,嚼了几口,面露苦色:“呸呸,这什么东西啊,狗都不吃!” 说完,他就发现沈柯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对方显然吃的挺高兴。 沈柯:“.......” 柳述:“......”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单纯的嘴贱。”慧伤接道。 “对,是这个意思。”柳述点头,主动给沈柯夹菜,“你快吃,多吃点,别让秃驴兄吃完了”。 慧伤吃得飞快,不忘抬头瞪他一眼。 “对了,你买鸡蛋了吗?”柳述实在吃不来这鬼东西,打算去煮个蛋下饭。 “没有。”沈柯微顿,在他们疑惑的视线中无奈地笑了下,“我没有钱买蛋,也没有被选上。” “为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道。 慧伤微讶:“他们的选人要求到底有多高?” 柳述崩溃 :“现在鸡蛋到底是有多贵?” 衣食无忧的柳少爷,终于尝到了一蛋难求的滋味,当真是危在“蛋”夕。痛,实在是太痛了! 5. 第 5 章 在柳述扒拉白饭的时候,沈柯道出落选的原因:“他们选了一个更合适的人。” “哪里合适?”慧伤问。 “能说会道,而且还是县令的远房亲戚。” 慧伤点点头:“那就不奇怪了,他们毕竟做生意的,在权力的甜头面前肯定不会优先选贤。” 作为一名老生意人的儿子,柳述有话要说:“这是真的。” “所以那人比我更合适。”沈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好在他并没有太失落,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嘛,他就不信自己脱离了家人,还养不活自己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慧伤问道。 沈柯沉吟片刻,缓缓道:“柴房没有柴了,得上山砍点柴,再种种青菜,买点鸡蛋。” 柳述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么拮据的情况下,他还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如果换做是自己落到这种境地,早就哭着喊着回去找爹娘要钱了。 好有骨气! 我好喜欢! 柳述打心眼里涌起一股崇拜的情绪,他要撤回以前常说的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 这个书生看起来就很有用嘛! “买蛋不如养鸡划算。”慧伤提议道,“你去买点鸡苗,不仅能下蛋,以后还能吃鸡肉。” 沈柯颔首:“好,就这么办。可是钱从哪里来?”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柳述甚至体听到了风吹过头发丝的声音,是从西北边刮来的风。 “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化缘吧。”慧伤真诚地建议道。 柳述:“头一次听人把要饭说得这么佛光普照的。” 慧伤:“那你有办法?” “有。” 两人齐齐看向他,他下巴一扬:“你们先给我筹点本金,待我去赌场大杀四方,准保给你们带回大把银子。” 两人:“.......” 沈柯自动忽略他的话,琢磨片刻,道:“我可以去卖草药,反正晒得这些够我治好几年的腹泻了,可以把多余的拿去卖掉,再买鸡苗回来。” “我看成。”柳述第一个同意。 吃完饭,慧伤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天都这么晚了,他还要走?” “再不走,就要赶不上明天早上的化缘了。” “......”柳述和他坐在院里,握着蒲扇扇风,好奇道,“他的毕生事业都是在化缘吗?我以前见过的和尚,可都是呆在庙里等着大家捐香火呢,有些人想见都还见不到呢。” “那是庙宇出名了,老百姓的钱袋子也满了。”沈柯也是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寺庙都跟京城里的一样香火鼎盛,因为这里过于贫穷,已经没有余钱去供奉佛祖,只能在心里凄凉地求求神佛。 夜晚的凉风吹了过来,柳述放下扇子,揉揉手腕。 “受伤了?”沈柯握住他的手腕,借着月光打量起来。 柳述微微睁大了眼睛,发现他眼神专注又认真,听见他问:“是不是插秧受的伤?” ......是扇扇子太累。 但显然真相更丢脸,于是他借坡下驴地点头:“对,腰还有点酸。” “进屋吧,我给你按按背?” “你还会按背?” “不会。” “......” “但是可以学。” 柳述见他眼里隐隐透着一股兴奋的眼神,顿时了然:“你拿我做试验呢?” 沈柯轻轻一笑:“我一直想弄清后背的这些穴位,奈何自己一个人很难办到。” “怎么不按慧伤的?” “他害羞。” “?”柳述脖子一梗,“那我也害羞呢!” “不,你不会。”沈柯说道,“你屁股都给我看了,还怕后背?” “......我那是为了保命,才让你给我擦药的!我现在突然害羞不行啊?!” “行行行。”沈柯回屋拿着医书就来到了他的房里,翻到穴位图,眼巴巴地看着他。 “......” 沈柯继续盯着他。 “我明天想吃炒鸡蛋。” “可以!” “嘻。”柳述龇牙一笑,立马爽快地脱下衣服,往床上一趴,甘当试验品。 不一会,就传出杀猪般一样的叫声:“啊啊啊啊——!” “痛痛痛!” “嗷呜呜呜呜!” “嘿嘿哈哈哈嚯嚯嚯嚯,你戳我笑点了,快停下!” 烛光渐渐弱了下去,沈柯合上书,贴心地替他把衣服披上:“多谢。” “呼呼......” 沈柯偏头一看,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伸手便去脱他的裤子。 当屁股感到一阵冰凉时,柳述突然睁开眼睛,瞪大了双眼,回过头:“你干嘛?耍流氓啊?!” “不是,擦药。”沈柯举起手,给他看手上的草药。 “哦......不好意思啊,吓醒了。”柳述冲他抱歉地笑了笑。 “无妨。”沈柯亦笑,“有点警觉心总是好的。” “但是对你就不用了嘛,虽然你也是读书人,但你是大好人,跟别人不一样。” “此话怎讲?”沈柯好奇道。 “这事说来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行吧,这事还要从我三岁那年说起——” “......好了,不用说了。”沈柯擦完药,起身走人,替他关上门,“早些休息。” 柳述自个躺床上笑了一会,才渐渐敛起笑意,一想起幼时在学堂的经历,就不爽地撇撇嘴。 起初他也不抗拒上学堂,可偏偏同窗里有几个是官员之子,满嘴之乎者也,可是却明里暗里骂他是男生女相,最生气的一次是几人背地里说他是商人小妾所生,都是贱胚子,气得他冲过去找他们算账,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被推到了池子里,险些溺水。 事后也没得到处置,毕竟那边有官员撑腰,只能白白受了这通欺负,至此他再也不想念书,也平等地讨厌每一个读书人。 但阿柯除外! 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阿柯现在不在学堂,所以严格来说,不在他讨厌之列里。 翌日清晨,柳述又在熟悉的烟雾中起床,明明才来两三天,却仿佛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厨房打水,打着哈欠问道:“今天在煮什么?” “粥,家里只有一点米了。”沈柯咳了几声,捂住鼻子说。 柳述端着盆子快速离开此地,匆匆洗完脸就又跑回去了,把他挤开:“我来烧火吧。” 沈柯感到内疚:“不好意思,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你怎么会说这种话?”柳述握着火钳,在灶膛里倒腾一会,总算没有那么大烟雾了,才继续说道,“你能一个人生存到现在,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 沈柯嘴角微抽:“是、是啊。” “哦不,我的意思是你能活着就已经很棒了!” “嗯......” “哎呀,我的意思是——”柳述一下卡壳了,早知道就多念点书了,就不至于词不达意了,他狂叫道,“你已经很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嘛!你虽然不会烧火,但你做饭好.......好像也不太好吃......” 越说越难听了。 柳述放弃了,突然自暴自弃地搓着头。这时,他听见一声轻笑,一只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了,头发都要搓出火星子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沈柯忍俊不禁道。 柳述抬头看着他清澈不见一丝杂质的脸庞,那只手温温热热的,就连脸颊都仿佛感受到了温度,他倏地拍开他的手,转头看着灶膛里的火,火光映得他面色有些红润:“热死了。” “那就麻烦你帮忙烧火了,我去准备一下上山的东西。” 沈柯转身去了外面,柳述才悄悄抬起一双眼睛,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发呆,突然间,他一个惊跳:“糟了!” 锅里干了。 一锅粥煮成了面糊,底部还有一层浅浅的锅巴。 沈柯倒是接受良好,也许是早就习惯了随时从厨房里端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食物,吃的很快,却没有狼吞虎咽的粗鲁样。 “哎,其实我也是什么都干不好啦!”柳述失落道。 沈柯笑道:“怎么会,要不是你帮忙,我的秧都插不完,火也烧不好。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嘛,不如说说你擅长的事?” “斗蛐蛐,算吗?”柳述小心翼翼地问。 “.......算吧。” 柳述备受鼓舞:“那我还擅长搏戏、看戏、调戏宦官子弟!” “............?” 沈柯笑容有些支离破碎,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追问道:“这最后一个,调戏宦官子弟,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人哦,比如我们当地官员的儿孙,很讨人厌的,我就会想办法欺负他们一下下。”柳述挑挑眉,得意地说。 “原来如此,那叫官宦子弟。”沈柯松了口气,突然又一激灵,自己可不就是官宦子弟吗? 趁着太阳才刚出山,沈柯准备出发采药,顺便再砍点柴回来。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柳述主动请缨道,“我可以一起去采药。” “你伤还没完全养好,上山不方便,在家休息就好了。”沈柯说。 “那我帮你种菜吧。”柳述想起他昨晚还说了种菜的安排。 种菜倒是可以,只需要将种子撒好就行,沈柯便将菜种子交给他,带着他去了后院的一片空地:“这里就是种菜的地方,你把这些种子撒在这里,再浇些水,应该就可以了。” “好,简单简单。”柳述胸有成竹地说道,摸了摸袋子里的种子,问道,“这是什么种子?” “菜种子。” “什么菜?” “......具体我也不清楚,之前帮一位大娘治疗腹泻,没有收钱,她就拿了几包种子找我,扔下就跑了。”沈柯说。 “这样啊,既然是大娘送的,肯定是能吃的,说不定还是当地人最喜欢吃的好东西呢。”柳述笑道。 沈柯点点头:“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上山了。” “好,我等你回来。” 沈柯脚步微顿,回过头,看见他站在地边,笑着冲自己挥手,心情顿时有些轻松,嘴角弯了弯:“好。” 柳述按照吩咐,将种子洒在了地里,又拿着瓢来浇水,前前后后跑了二十来趟。别问为什么不直接挑桶来,问就是挑不起。 忙完这些后,他倚在不远处的树下乘凉,抬头看着升起来的太阳,想到他在这里种菜,阿柯在山里砍柴,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哟,小伙子这是种的什么呀?”一位大娘出门农作,经过这块地,好奇地过来看一眼别人的庄稼,随后冲柳述点点头,“要的要的,这辣椒种得不少,可得盯紧了。” ......辣、辣椒?! 柳述小脸一白,一想到日后天天吃辣椒,那真是要“腚紧”了! 6. 第 6 章 未时,上山砍柴的人还没回来。 柳述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搬个板凳坐着抖了会腿,依然不见沈柯的身影,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便去厨房准备午饭,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早上的粥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有米有水就行了,简单! 他舀出一大碗米,又掺了两瓢水进锅里。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后,院子里也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他立即跑到门口,见沈柯双手抱着一个大木桩,被压得腰都直不起来,走路摇摇晃晃,背篓里的草药时不时蹦一下,险些洒出来。 他赶紧上前托住木桩,两人一起放在地上后,他又帮忙解下沈柯的肩带,将背篓取了下来。 “谢谢。”沈柯长舒一口气,顺势坐在木桩上,喘着粗气,擦擦脸上的汗,嗓音里都带着还没缓过来的疲劳,“没想到这个木头,这、这么重。” “这个不好抱回来,你怎么不放背篓里?”柳述搀扶着他进屋,倒了杯凉水给他。 “里面有草药,草药要卖钱买鸡苗的,这样你才能吃上鸡蛋。”沈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精疲力尽地问,“还能再来一杯吗?” “能。”柳述将整个茶壶都拿过来,不停往杯子里添水,感动道,“原来都是为了我!” “其实我也想吃。”沈柯嘴角微弯。 柳述直笑,突然间停了下来,郑重地按住他的手:“我想好接下来的打算了。” “是什么?” “你帮了我这么多,还处处为我着想,所以我想住下来,跟你一起拼搏奋斗,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柳述决心要报答他。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值得你——” “值得值得!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万一再也碰不到你这么好的人收留我了怎么办?你忍心看我饿死街头,无人收尸,直到浑身长满了——” 属实是图穷匕见了。 “打住。”沈柯猜出他的用意,笑道,“只要你不怕苦,就留下来吧。” 多个伴也好,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吃吃吃,我什么都吃!别说苦了,就是山珍海味我都吃!” “......”你是会做对比的。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柳述见他欲言又止。 “有。”沈柯低头看着被他抓住的手,“可以松开了吗?我想喝点水。” “没问题,您请。”柳述松开手,突然一拍桌子,转身跑去厨房,“我的粥啊!” 不出意外,粥已经学会了榨干自己的价值,变了九成干的饭。 可是没有菜。 沈柯:“要不我们去田垄上挖点——” 柳述立马看向他,他艰难地咽下折耳根三个字,思索片刻,忽然双眼一亮:“我今天采了板蓝根,可以吃这个。” 柳述双眼写满了迷茫:“你确定?” “嗯,医书上说过,板蓝根可入药,亦可凉拌。” “好懂事的板蓝根啊。”柳述感慨道。 等新鲜的凉拌板蓝根上桌后,柳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等沈柯吃了几口后,他才下筷,放入口中嚼了几下,竟有些想哭:“是不是以后咱们都有吃的了?” “是的是的。”沈柯略显激动地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接连吃了五天板蓝根后,草药终于都晒干了,柳述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跃跃欲试地跟着他一起去逛集市。 途中偶尔会遇到几户人家,沈柯就会给他介绍:“这家是村头的朱大娘家。” “嚯,你们这个村真够大的,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村头?” “这里山路崎岖,并不远的距离却因为曲折的山路而绕远了不少。”沈柯道。 “那家人是做什么的?”柳述指着另一家问道,“门口堆着好多竹子。” “那是村里的篾匠,是个鳏夫,不过手艺很好。” 柳述一路听他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倒也觉得有趣,只可惜路途遥远,耐心也将告罄。 “好远啊,还有多久才到?” “快了。” “半个时辰前你就这么说。” 沈柯笑了笑,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用这个吧。” 柳述撑着树枝走了一会,却见他腰不弯背不驼,而自己跟个苟延残喘的老汉一样,立马扔下棍子,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小五。” 柳述潇洒地摆摆手:“小意思,不就是走路嘛,我还能再走五百里!” “你走错路了,回来。” “......” 紧赶慢赶,达到集市时,柳述已经累成了狗样,双手抓着沈柯的胳膊,吐着舌头喘气,双眼在集市上扫了一圈,大为失落。 不及金陵十分之一的热闹。 所谓的集市,大多还是以物换物的交流场所罢了,许多人都背着自己要贩卖的东西,换到钱之后再去买别人背篓里的货,正儿八经的店铺少得可怜,更别提大规模的了。 就柳家随便一家店铺挪到这里来,那都是阔绰至极。 原本还想逛一逛的柳述瞬间打消了心思,和沈柯一起去找医馆卖药。 然而出师不利,这里的医馆要么店里有人手专门负责去采药,要么就是有固定合作的人了,没有一家愿意接收他们这来路不明的两个稚嫩小伙子背来的草药。 走出最后一家药房,沈柯难免丧气:“疏忽了,还以为只要有货物,就能卖得出去呢。” “那怎么可能,市面上的交易都是有隐性规则的,这是你闷头看医书学不来的。” 就比如那些长期合作的人,中间肯定有跟药房的人打点过,否则没道理不接收他们这新鲜晒干的草药,柳述望着人来人往的狭窄街道,“走吧。” 沈柯叹了口气,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然而下一刻却被柳述拉住了袖子。 “往哪走呢,走,卖草药去。” “可是药房的人都不收,还能卖给谁呀?” “卖给那些看不起病的人。” 沈柯恍然大悟,是他格局小了,平日里有点伤寒杂症都会去找好大夫,已经成了常识,可是却忽略了还有许多人是看不起病的。 “咱们先找个地方摆摆摊。” “好。”沈柯照办,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柳述:“......” “这里凉快。”沈柯站在树下冲他微笑。 “可是没人啊!”柳述一脸生无可恋,“做生意得去闹市中去啊。” 沈柯抿了抿嘴,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柳述扭头,观察半晌,才忽然笑道:“怎么,是不是怕了?” 沈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柳述大笑起来,扛起背篓就往人群中挤进去:“交给我吧,你在这等我。” 那怎么能行,沈柯赶紧追了上去,把背篓夺了回来,紧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最热闹的地方,挤出一小块空地。 “我去找个东西,你在这守着。”柳述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诶——”沈柯伸手想喊住他,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四周有卖菜卖肉卖草鞋的,各式各样的小买卖,吆喝声四起,沈柯有些无所适从,原地踱了几步,半是紧张半是胆怯地偷偷观察着这些商贩的动静。 柳述赶回来的时候,看见沈柯立在那里,已经形成了一道人文景观,不断有人扭头看一眼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或偷偷打量,或交头接耳。 一旦沈柯接到别人的视线后,就会很努力却又很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并指了指旁边的背篓。 背篓上挂了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卖药。 旁边几行小字写的是哪几种药。 虽简单直接又细心,但没用。 “字很好看,可惜了,无人光顾。”他笑着走上前。 “是啊。”沈柯讪讪一笑,“看来今日是卖不出去了。” “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柳述说道。 “是我又疏忽了。”沈柯微微皱起眉,想了想,还是决心尝试一下,喊道,“草药,草药,卖草药。” “你声音再大一点,兴许就能叫隔壁的孩子听到了。” “......”沈柯扭头看了眼隔壁摊的孩子,距离他不过两步的距离,正仰着头呆呆地望着他。他心虚地咳了一声,低下头,略微提高一点点声音,“草药......咯。” “噗呲。”柳述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柯无奈扶额:“这太难了。” 柳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将借到的小板凳往旁边一放,伸手道:“坐。” “我怎么好意思坐。”沈柯连忙推据。 “你坐就是了,等会可有你好忙的。”柳述用力将他按到座位上,在对方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伸出食指挡住他的嘴,“乖,听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娘。 柳述转过身,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清清嗓子,喊道:“好消息好消息!今日义诊,免费给大家看病了,专治腹泻杂症!” 沈柯一惊,小声喊道:“咱们在这路边,怎么会有人相信来看病啊?” “免——费!”柳述再次大喊道。 不消片刻,面前就聚来了四五个人。 沈柯:“。” “来来,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柳述笑眯眯地维持着秩序,把人都交给沈柯,随后又吆喝了几声免费看诊,再次吸引了几人过来。 有些人是真有腹痛之症,有些却只是来免费查看身体的,沈柯全都仔细问询查看一遍,很有耐心。对于没有病症的人的,他由衷地恭喜对方身体健康,若是病症超出了能力范围之内的情况,就会建议去找更好的大夫,而如果恰好是腹痛的症状,他就可以直接抓药了。 剩下的就交给柳述了,柳述一边抓药一边给病人说道:“大夫是免费看诊,可这药难求,免费不了,但可以贱卖给你们,一包药只要三文钱,比药房的还便宜八文钱呢。” 沈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之前去药房时,对方有观察到药材价格,而他却完全没有注意这方面的内容。 很快,这里免费看诊还有便宜药方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摊位前挤满了人。两人忙的午饭都没时间吃,直到把药都全部卖完后,才收起摊。 “一共赚了一百七十文。”柳述数好铜板,放进钱袋子里,交给了沈柯。 “小五,你太厉害了,我以为今天会分文不进呢。”沈柯诧异道。 柳述乐道:“药房的收购价也比这个高不了多少,虽然这样比较累,但能卖出去就好。” “对啊。”沈柯突然抱住他,一起分享喜悦,“你真是个小福星啊!” 柳述被他夸的飘飘然,笑着笑着突然一顿:“不对,这数不对,少了一文!有人少给了一文,而我居然没有发现!” “没关系,一文而已。” “不,你不懂。”这简直是对他抓钱能力的最大侮辱! 沈柯见他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生气,于是将整个钱袋都塞他手里:“别不开心,这些都给你。” 柳述呆住,握着有点重量的钱袋,难以置信道:“全部给我?这些可都是你上山好多天,还被马蜂蛰了好大个包才采回来的药啊?” “......你怎么知道的?”沈柯震惊。 “慧伤说的。” “他怎么这个也跟你说。”沈柯苦恼地按了按眉骨,这还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忽然间又有些庆幸没被他看到被蛰后的丑态。 “连我爹娘都没把全部家当交给我呢。”柳述掂了掂钱袋,心里美得冒泡,莫名觉得自己此刻才是最富有的人,他看了眼天色,还是将钱袋还了回去,催促道,“天快黑了,咱们快去买鸡苗吧。” “好。” 剩下的鸡苗已经不多了,两人买下了最后的八只小鸡崽,明艳的黄,圆乎乎的身体,咯吱咯吱的叫着,煞是可爱。 “嘬嘬嘬。”柳述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和圆滚滚的身体,柔软的羽毛在掌心里扫过,惹得他心情大好,“它们好可爱啊!” “嗯。”沈柯望着他开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一下,“确实很可爱。” “也就这几天了,它们长很快的,再过不久就变丑变老了,不过炖汤最香了。”老板笑说。 柳述一惊,捂住鸡崽的小脑袋,惶恐道:“我们小鸡崽可听不得这些,嘬嘬嘬,你们千万别当真,他就是个鸡贩子,说的话听不得,你们最可爱了。” 老板:“......” 7. 第 7 章 两人又买了一些菜种,然后在路边找了一家馄饨摊填肚子。 皮薄馅多,汤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汁,一点葱花加以点缀,柳述从来没觉得路边的馄饨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他吃得连汤都不剩。 当他捧着碗放下,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时,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人不在了。 他一愣,环顾一圈,也没发现沈柯的身影,赶忙问店家:“刚刚跟我坐一起的人呢?” “他没跟你坐一起了?”店家茫然道。 “是啊,他跑哪去了?”柳述指着空位问。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店家推测道。 “......分析得这么好,你应该去当捕快的。”柳述两眼无神道。 “我知道了,他是逃单!”店家恍然大悟,随后目光紧紧盯着他,生怕他也逃跑了,“你先把银子结了吧。” “谁要逃单啊,瞧不起谁呢。”柳述嗤之以鼻,伸手掏了掏怀里,又摸摸腰间本应该有钱袋的地方,他虚咳一声,两袖清风地说,“我还没吃完呢,等会再付钱,你再给我来一份......汤,汤不要钱吧?” 店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指着鸡笼说:“跑不了的,鸡崽子们都在这,我可舍不得抛下它们。” 店家这才给他舀了碗清汤,他喝得极慢,视线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惴惴不安地抖了下腿,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越来越扩散—— 不会真的逃单了吧? 难道那小子收留他、为他治伤、给他做饭、送他钱袋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逃单这一个大动作?! 嗐,不可能不可能。 柳述一想到对方那一身正气的样子,就马上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继续喝汤。 “小五。”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瞬间抬起头,看见沈柯快步走过来后,才松了口气:“你跑哪去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跟你说了呀。”沈柯眨了眨眼,无辜道,“是你吃得太响了,没听到我跟你说的话。” “咳咳!”柳述捂住嘴,瞪着明亮的双眼,“什么响不响的,我那是吃的专注,是对食物的崇拜,是对人类文明做出的回应!” 沈柯连连点头。 “一共两文钱。”店家立马道。 “喏,现在该你去回应了。”柳述说。 沈柯付完钱,带着他一起回家。 “你刚刚去干什么了?手里提的是什么?”柳述发现他回来后手里就提着一个小包袱。 沈柯颔首,打开包袱一角,让他摸摸料子:“我怕去晚了就关门了,所以就匆匆去买了几件,尺寸应该是合的,你看看颜色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就去退了。” 柳述手指捻着布料,听他说完,才慢慢觉出味来:“你是给我买的?!” “嗯,你就一套衣服,还划烂了几个口子,不好穿出门。你既然要留下来,总得有几件好衣裳......小五?”沈柯突然被他抱住,双手僵在原地,不知该往哪放,温声道,“你......不觉得热吗?” “热死了快。”柳述松开手,转身就往前走。 沈柯在后面拎着包袱和鸡笼,快步跟上去,结果发现他走得更快了:“你走太快了,要保存点体力,路还很长。” “长着呢还。”柳述闷声附和道。 沈柯愣了一下,察觉出他语气有些异常,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偏头去看:“你怎么了?” 谁知道却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沈柯慌神道:“这是怎么了?风太大了?” 柳述嘴唇嗫嚅片刻,开口却笑了:“什么风太大,明明是被感动到了!” 沈柯缓缓道:“不会是因为这几件衣裳吧?” “嗯!” 沈柯没想到一个很寻常的举动竟然能让他感动到想哭,不禁更心疼他了——以前到底过的什么苦日子啊,不就几件衣裳吗? 以前可从来没有缺过衣裳,柳述心想,不管是自家店里还是其他的店,但凡有上新的好衣裳,总会先送到他家去让他挑选,对他来说不过打发时间的小事罢了,而且那一件衣裳的价值可能就抵阿柯三五十年赚的钱,而对方却愿意用仅有的钱给他买衣裳...... “好看吗?”柳述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亲自看看?”沈柯直接将衣服取出来,举在他面前,“怎么样?” 挺好的,再精致一些就能赶上他家小厮穿的了。 “谢谢,我非常喜欢!”柳述将其揽入怀里,抱着不想撒手。 沈柯见他如获至宝般的表情,更是感慨起他可怜的身世,这衣裳粗糙又难看,对方却开心的像个孩子,想来也不曾穿过什么好衣裳。 也怪自己现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倘若日后回了京,再给他买好衣裳吧,沈柯这么想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想去京城吗?” “京城?去京城干嘛?”柳述不明所以。 “去......探访?” “探访谁啊?”柳述一瞬间想到自己和京城的某家人还有婚约,忙摇头,“不不,不去,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权贵,去了还不轻轻松松把我碾死啊?我就要远离京城,过得逍遥又自在。” 诶? 沈柯没料到他居然会拒绝,低头看了看菜种和鸡笼:“逍遥,又自在?” “......种地逍遥,穿衣自在嘛。”柳述讪讪一笑。 沈柯沉吟片刻,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对,还是你活得通透。” 踩着薄薄的黄昏,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村子里,经过篾匠的家时,柳述好奇地往篱笆院里瞅了一眼,正巧和一个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吓得赶紧弯下腰躲起来。 “怎么了?”沈柯也跟着半蹲下来,小声问道。 “我刚刚和他视线对上了!” “所以你在做贼心虚什么?” “对啊,我心虚个啥,我又不是贼。”柳述立即站起来,冲里面的男人龇牙,“嘿,吃饭了吗?” 男人:“......?” “好巧啊,我们也没吃。”柳述说完,就见那男人站了起来,一身腱子肉,满脸胡茬,眉骨上还有一道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对方一动,他就尖叫一声,抓着沈柯赶紧跑,“啊啊啊啊救命!” “小心鸡。”沈柯双手护住鸡笼,才没让它们掉出去。 “那人长得也太可怕了。”回到家后,柳述还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打死了。” “他为什么要打你?” “不知道啊,有的人就是一不高兴就要打人嘛。” “他应该不会。” “为什么?” “他要是会打人,村子里早就传开了。” 也是,曹操都赶不上村里的八卦速度。 已经在镇上吃过饭,所以今晚的闲暇时间有点多,沈柯要整理草药和看书,柳述就出门去闲逛了。 月亮高高挂着,在路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他摇着蒲扇,轻轻哼着走着,直到看见不远处有亮光,还有喧闹的人声,这才加快了脚步。 越走近,就越能听清里面热闹的声音,原来是大家吃饱饭足,围聚在一家人的院子里唠闲嗑。 他一走院子,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喊道:“这不是柯兄弟家的客人吗?快来这坐,瓜子吃不?” “谢谢。”柳述从善如流地加入进去,抓起一把瓜子就吃了起来,随后发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笑笑,“没事,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那咋能不管呢。”坐他旁边的朱大娘盯着他看了一会,笑着一巴掌拍他后背上,差点把他拍去见阎罗,“哎哟,前两天就听说柯兄弟家来了个跟他一样顶好看的人,现在可算见到了,长得这叫一个俊俏,多大了?哪里人?娶亲了没?” “十七了,还没娶呢。”柳述呵呵笑道。 “十七可不小了,长得这么俊,怎么还没娶娘子呢?” “我穷嘛。”柳述信口胡说。 “穷也不怕的,只要有手有脚就行,就怕懒。”朱大娘安慰道。 “是啊是啊,可惜我又穷又懒,这辈子怕是讨不到娘子了。” “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我有个表姐的女儿——” “谢谢姐姐,我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哎哟,叫什么姐姐哟,我可比你大多了嚯嚯嚯嚯......”朱大娘被他一句姐姐哄得都忘记了正题。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另一个大娘啧啧称奇:“所以我就说那家人也是够倒霉的嘛。” “谁说不是呢,不过那小子真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那还能有假的呀,我亲表姑的妯娌的弟弟就是在那家人手里干活的,可是亲眼所见他天天跑青楼。” 柳述听出她们是在继续之前的话题,便跟旁边的朱大娘小声打听:“出什么事了?” “就是有家阔少爷,天天跑青楼啊、喝酒啊赌博,调戏良家妇女什么的。” “咦,好过分哦。”柳述马上就融入了话题。 “是啊,闹得满城皆知,他爹娘觉得丢脸,就把他许配给了一个男人。” “嘶,这很难评哪个更丢脸了。” “结果他卷着金银珠宝,带着小妾逃跑啦。” “嚯,到底是哪家少爷啊?”柳述充满了好奇。 “就是亲表姑的妯娌的弟弟的东家嘛!”先前那个大娘接话道,“他在金陵那边的一家酒楼做工。” “金陵?那我很熟啊,是哪家的,说不定我还认识呢。”柳述期待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你怎么会认识,那东家姓什么来着......哦,对了,姓柳!” 柳述笑容僵住,疑惑地皱了皱眉:“不会是杨柳的柳吧?” “不是,是柳树的柳。” 柳述:......你咋还直接点我名呢! 吃瓜子吃了半天,最后吃到自己头上来了,他难以理解:“消息可靠吗?柳少爷怎么就有小妾了?” “金陵来的消息,你说可不可靠?再说了,他都快住在青楼的人,怎么会没有小妾?” “兴许,他住在青楼只是为了听曲和喝酒呢?” “你信吗?”大娘转头就问院里的男人,“你们去青楼,放着白花花的姑娘不管,只去喝酒?你们会吗?” 男人们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 柳述:“......” 啧,有点道理。 说的他本人都要信了! 8. 第 8 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柳少爷他本身就风流倜傥、风采卓然、风姿绰约、风里来雨里去......”柳述用完毕生所学后,清清嗓子,朗声道,“觉得再没有比他更漂亮的女人能吸引住他,所以他可以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没这个可能。”朱大娘说。 “......”你刚刚还夸我顶好看的呢?果然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有,没有男人能做到片叶不沾身,尤其是他那样的阔少爷。”这时,朱大娘的丈夫接话道,“除非他有问题,比如隐疾什么的。” 其他几个男人也附和起来:“是的。” 柳述一惊:“隐、隐疾?” “对。男人最了解男人了,对吧?”朱大娘看向几个大男人,几人纷纷点头,表示她说的有道理。 柳述:“不可能!” ......的吧? 柳述也迷茫了,他想起每次和自己一起去青楼的兄弟们,都是左拥右抱,然后搂着美人各自进房......该不会只有他真的是在房里听曲,看歌舞表演吧?! ——那花魁数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也许并不是含羞带怯,而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怜悯他的隐疾? 柳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板凳烫屁股了?”朱大娘关心地问。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歇息了,各位后会有期!”柳述转身就快步走出院子,见无人注意自己,立马拔腿就跑,一路奔跑回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么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沈柯见他跟一道烟似的冲进了堂屋,片刻后,柳述又慢慢倒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沈柯再次问道。 柳述挠挠头,想问又问不出口,索性蹲下跟他一道搓衣裳。 “去哪里玩了?”沈柯从他袖口上取下一片瓜子壳。 “种了向日葵的那家。” “那是向姐家。” “哦,就是去她家了,挺热闹的呵呵呵呵。” “是啊,她们家瓜子最多,大家都喜欢晚上去她家乘凉嗑瓜子。”沈柯道。 “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太习惯。”沈柯笑道,“她们太亲切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这有什么难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柳述从来没有交际上的烦恼,可沈柯就不同了。 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几乎都是呆在自己府里,接人待物也有兄长去负责,自己则一天到晚都缩在房里沉迷看书,鲜少与外人接触。 若不是这趟出门,亲自看看外面的世界,恐怕他依然是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等等,他现在好像也没能分出五谷? 哎。 “你叹什么气呢?”柳述问道。 “叹我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沈柯长叹道。 柳述沉默片刻:“......说人话。” “我真没用。” “哎。” “你又叹什么气?” “蹲麻了。” 沈柯笑了起来,起身拿着板凳放到他屁股后面:“坐会吧。” “那衣裳怎么办?” “我来洗就好。”沈柯搓好衣服,拿去晾在绳子上。 “衣服都会洗的人,怎么会没用呢?”柳述翘着腿说道,“我爹以前告诉过我一句话,叫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沈柯听到他用这话来鼓励自己,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些想笑,下一刻就听他侃侃而谈道:“就是说做生意的人呐,不能因为一时的亏损而泄气,笑容一扬,黄金万两!没什么是一个笑容解决不了的。” “......?” 一句话,就让男人怀疑自己寒窗十年的书白读了。 夜深人静时,柳述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辗转反侧好一阵,起床准备去外面吹吹风,却发现隔壁屋的门缝中透着一点光亮。 他敲了下门,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见沈柯在借着烛光看书,小心走进去,像是怕打扰到他,声音都不自觉放低:“都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医书?” “不是。”沈柯将书皮亮给他。 “看不懂,我晕字。”柳述摆摆手。 沈柯低声浅笑,视线复又回到书上。 蜡油顺着蜡烛往下滴落,到尾端时又慢慢凝固成一小块的不规则物体。 柳述趴在桌子上,盯着蜡油看了半天,几次抬眼,都没发觉沈柯有犯困的痕迹,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 沈柯眸光微动,心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时应该已经奔赴考场了。 可惜如今他已不在京城,而且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没那么向往科举了,准确来说是紧迫程度没那么强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沈柯道。 京城权贵聚集,一派繁荣景象,叫他险些以为全天下都如此。若不是一路亲眼见证了老百姓的生活,亲自感受真正的生存困境,压根无法能体会到百姓的艰难与不易。 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通晓圣人智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弄不明白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拿不出解决百姓们困顿的实际办法,那么高中状元除了能光耀门楣,又有何用呢? “确实,春闱都要过了,你也来不及了。”柳述说。 沈柯笑着点点头:“对,来不及了。”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的!” “谢谢。” 两人再度无话,柳述支着下巴,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到了沈柯的脸上。暖黄的光晕在他白皙的脸上映衬出落日般的余晖,鸦羽般的睫毛上都沾上了光,翻书的动作缓慢又郑重,周身气质与这破旧粗糙的环境完全不符。 柳述想不到他应该出现在哪里,反正不会是他常流连忘返的青楼赌坊酒楼,也不像是学堂的那些人,沽名钓誉假正经。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一下想到了最适合他气质的地方:“阿柯,你会出家吗?” 沈柯一顿:“嗯?我什么要出家?” “我现在看你就很佛光普照!” 沈柯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吹一口气,蜡烛熄灭,房间一片漆黑。 “现在还佛光普照吗?” “不了不了,是我瞎了眼了。你在哪里啊,好黑好黑!”柳述伸出手,在黑暗中四处慌乱地摸索着,直到被一只手牵住,才镇定下来。 房间重新有了光。 柳述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注意到两人握着的手,掌心有些热,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还没等他回过味来,沈柯就松开了手,将他推到自己的房间,温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那你呢?还要看书?” “不看了,我也要睡了。” “好,那祝你做个好梦。” 柳述掩上门,躺上床后很快就困意来袭,却在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等等,我刚刚不是准备去找他问问隐疾的事吗? 清晨,阳光拨开云雾,落在小院里,和窗棂上。 柳述睁开眼,就和一对鸡眼对上了视线。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一惊,抓住爬到床上来的小鸡崽,审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你没有家的吗?!” “叽叽。” “怎么了?”沈柯听到动静,来到房门口,看见他和小鸡大眼瞪小眼,不免好笑,走进去握起小鸡,目光在他白净光滑的肩膀上停留片刻,扭头看向窗子,“是不是很热?” “嗯,天气越来越热了。” 柳述懒散地坐起来,半敞着挂在肩头的衣裳直接滑落下去。他打着哈欠看向沈柯,突然顿住,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以前花魁在他面前也是这样时不时剥一下衣服,然而他不仅没有热血直涌,反而替人家把衣服拉好,还关心道:“小心着凉。” ......他是不是有病啊?花魁不过是在尽她的本分罢了! 还是说,他真的有隐疾? “小心着凉。”沈柯咳了一声,替他把衣服拉上来。 柳述瞪大双眼,如同见了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差点就脱口而出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有隐疾了。 “慧伤来了。”沈柯解释道。 “哦。”柳述起床穿好新衣服,料子虽粗糙,但合身,他心情愉悦地从沈柯手里接过小鸡,走出房间,就看见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这么快又来化缘了?你这是巡回化缘啊?” “阿弥陀佛,小五施主别来无恙。”慧伤庄严道。 “他怎么了?”柳述小声问沈柯。 沈柯捂嘴回答:“饿了。” 吃完粥后,慧伤脸上的表情终于多了点人味,道:“你们听村子里的人说了没?” 沈柯:“什么?” “据说金陵有家少爷,带着小妾跑啦。” 敢情是多了点八卦味! 柳述赶紧打住他的话题:“行了你,一个出家人还这么爱听信谣言,信不信我告诉你方丈?” “方丈过世了。” “哦......”柳述心道我真该死啊,“对不起。” “但他私生子成了我们的新方丈。” “......贵庙真乱。”柳述眨巴眨巴眼,双眼突然放光,“来,展开说说里面的故事?” 两颗脑袋迅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咕咕嘀嘀,眉飞色舞。 沈柯:“.......” 他洗碗完后,发现这两人还在唠,有些头疼:“你们能不能说点别的?” 两人一静,同时看向他,随后柳述突然叹了口气:“连和尚都有私生子了,我还没有。” “哎,我也没有。”慧伤道。 沈柯:“......”你们在伤心什么? 柳述的心病再次冒了出来,他起身拉着沈柯去厨房,小声问道:“你看了那么多医书,有没有看过隐疾方面的?” 沈柯眉毛缓缓往上挑,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你......” “不是我!”柳述下意识否认,“是、是慧伤!” “他?” “对啊,他有隐疾,所以出家了嘛。” “竟是这样?” “是啊,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过这方面的医书?你看他还有救吗?” 沈柯回过头,看了眼坐在桌边抠完脑壳抠鼻孔的慧伤,摇头:“没救了。” 柳述:卒。 9. 第 9 章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沈柯担忧道。 “哪有,我有什么心不在焉的,我好着呢,再好不过了!”柳述用嘴硬来掩饰心痛。 “那你抠脑袋干什么?” “想问题嘛,难免伤脑筋。” “可你抠的是慧伤的脑袋。”沈柯提醒道。 “......” 柳述突然停住,低头看着锃光瓦亮的脑门,搓了搓,讨好似的冲慧伤一笑:“大师,还满意我的服务吗?” 慧伤面无表情地抬眼:“可惜还是差一点,不然就能搓出火花来了。” 柳述讪讪一笑,心里总是惦记着隐疾的事,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撞了他胳膊一下。 慧伤:“胳膊不想要就捐给我们庙吧。” 柳述又撞了一下,好奇道:“你们出家人有什么要求吗?” “你想出家?”慧伤意外地看向他。 “我就问问,你们出家人对家世啊、身高体重这些有要求吗?” 慧伤打量他几眼,摇头:“你不行。” “为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不行?!”柳述一下就炸毛了。 “你六根不净。” 迟早都要净的,花魁在他身边跳舞脱衣,他都没反应,跟和尚还有什么分别?! “要剃头发。”慧伤又说。 “那不行那不行。”柳述一想到自己这么英俊一张脸,顶着一个鸡蛋头,吓得他直接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怎么会有出家的念头?”一直沉默的沈柯突然发问。 柳述:“我没有,我就是好奇,难道你不好奇怎么当和尚的吗?” “不好奇。”沈柯摇头。 “......我好奇!” “原来你求知欲这么旺盛,那你好不好奇怎么念书?”沈柯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不,一点也不!”柳述才不上当。 “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好奇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个男人是怎么在一起生活的呢。”沈柯惋惜道。 “什么?还有这种事?!”柳述眼里闪烁着光,“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讲!” “......”慧伤怜悯地看着他,但凡看过一点水浒传,都不至于被忽悠的这么惨。 沈柯只给柳述讲了一点开头,就把他的心勾的七上八下的,迫不及待想听后面的内容,却被沈柯以种菜为由结束了。 三人一起去了菜园子,柳述逮到一只小鸡:“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把它们关起来?” “不是有鸡笼吗?”沈柯说。 “太小了吧?总不能一直把它们关在笼子里?” “那到底是关还是不关呢?” “你们能长这么大真是全靠老天垂怜了。”慧伤扶额,一句话就让两个男人伤心不已。 “去找篾匠吧,他会编这个。”沈柯建议道。 “行。”柳述拿过他的菜种子,“你去,我来种菜。” 沈柯观察着他的神色,含笑道:“你怕他?” “谁说的,我才不怕呢,我只是......只是不想跟丑男人说话罢了。”柳述支支吾吾道。 闻言,慧伤蓦地抬高了头颅,面上闪过一丝骄傲的神情。 沈柯好笑道:“行,我去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去吧去吧,千万注意安全。”柳述打气道。 沈柯离开后,柳述看了看种子,又看看菜地,总觉得这里的菜地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他往远处瞅了一会,问道:“为什么人家的地那么蓬松?” “锄过。” “我们的怎么不蓬松?” “没锄过。” “......”柳述犯了难,“那要怎么锄?” 他看着慧伤,慧伤看着他,摊手:“你猜我为什么要做和尚?” “因为热爱?” “因为不想锄地。”慧伤机智道,“化缘可简单多了。” “你就别再诱惑我出家了。”柳述捂住胸口说。 磨刀不误砍柴工,既然要种地,还是得先锄地。他回到家去找工具,很容易就找到了沈柯采药用的小锄头,约莫是小臂的长度,轻便小巧的很。 “简直不要太轻松。”柳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把地搞松就行了是吧?” “嗯。你在此锄地,我去办点事。”慧伤眺目远望,掀开僧袍就大步离开。 “你去哪?” “折耳根。” “......”柳述冲着他的背影挥了一拳,才拿着小锄头在地里疯狂挖呀挖。 “这可一点也不简单!”没挖一会,他的力气就费完了,也顾得干不干净的问题,直接一屁股坐在地里,无助地望着天。 头上落下一片阴影,沈柯低头看着他。 片刻后,沈柯疑惑道:“你在干嘛呢?” “挖地啊。”柳述道。 “哦,挖地,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在挖坟呢。”沈柯抬眸看向他面前的一个大坑。 “我这是在松土,你不懂。” 沈柯是不懂,他一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难道这真的是种菜的法子? “你看那块地是不是很蓬松,跟你这块死地不一样,而我现在就是在让它起死回生。”柳述理直气壮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沈柯深知自己并不太懂地里的事,看起来小五比他有经验多了,所以很谦卑地说,“幸好有你在。” 柳述嘿嘿一笑,辫子翘得更高了,心满意足道:“那你就交给我好了,准保给你种出一大片好菜来!对了,篾匠那里说好了?” “嗯,他说会帮我们做一个大点的鸡笼,只需要晚上把鸡关起来就行了。”沈柯说。 “那就好,贵吗?” “免费的。” “还有这好事?”柳述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虽然他并没有经管家里的产业,但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事,深知越是免费的东西就越贵,“他是不是提别的条件了?” “对。” 看吧,就说没好事! “什么条件?” “帮他写信,他不识字,想给远方的亲人写封信以解思念之情。” “村子里就没有其他人会识字了吗?”柳述好奇道。 沈柯摇头。 “哇,这里简直是我的快乐窝啊。”柳述一想到再没有人天天当面背后骂他大字不识几个,就觉得开心,不过再转念一想,他又乐道,“那你岂不是可以靠写信致富了?一封信赚他个一两文,就不用辛苦去采药啦!” 闻言,沈柯还是摇头:“写封信而已,不费心不费神,不必收钱了。” “可是物以稀为贵,你的才学是其他人没有的,而他们又需要你,这不是互惠互利的好生意吗?”柳述不理解,明明有上好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非要吃糠咽菜挖土种田才香吗? “他们也不富裕,又是给亲人的书信,我不能赚这个钱。”沈柯还是坚守原则。 两人话不投机,都沉默地干各自的事去了,沈柯先回家去做饭,柳述继续挖坑撒种。 晌午,慧伤握着一大把折耳根回来,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和睦友好的说笑声没有了。他环视一圈,还是走到了嘴比较松的柳述身边,问道:“你们怎么了?” 柳述正愁没人抒发心中的苦闷呢,立马跟他把上午的争执说了一遍:“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都穷成这个鬼样子了,也不肯去赚这个钱,怎么这么迂腐呢?” “咳,我听得到。”沈柯在灶前忙碌,头也不回地说道。 “就是让你听的。”柳述扬声道。 “阿弥陀佛。” “你怎么说?”柳述推了推慧伤的胳膊,示意他劝劝沈柯,“在考虑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是的。”慧伤点头。 柳述像是找到了帮手,立马回头跟沈柯说:“你看看,你看看,大师都这么说了。” 慧伤:“......”有事大师,无事秃驴是吧? 沈柯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沉默不语。 “柯兄不止迂腐,还呆头呆脑、生搬硬套、满嘴仁义道德、假大空。”慧伤道。 “诶,你个秃驴怎么说话呢?”柳述皱起眉,不满地看着他,“他怎么就呆头呆脑了,我看你才光头光脑嫉妒人家吧!” “他本来就......” “就就就就你个光脑壳!人家聪明着呢,看过的书比你蹭过的饭都多!什么满嘴仁义道德的,要是他不仁义,能在这么穷的情况下还让你三番两次地来化缘啊!要不是他善良,我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柳述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来,咬了下唇,缓缓看向沈柯,正对上他微微含笑的眼神,立马就羞愧地红了脸,转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低下了头,“阿柯,对不起。我不该说你迂腐的......谢谢你收留了我。” “没事,我不生气。”沈柯见他道歉的样子像只收敛起爪牙的小猫,乖顺极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柳述意外地抬起头,眨眨眼:“那你会——” “不会。” “好的。”柳述立马站直,拍拍胸脯保证,“不做这门生意就是,反正我也不会让你饿死的!” 沈柯:“哦?” “哦?”慧伤一声冷笑,拿起铲子翻炒锅里的菜,“你们说够了吗?菜都糊了,再不起锅我们马上就要同归于尽了。” 柳述:“......” 10. 第 10 章 下午,沈柯上山去采药,柳述则睡了一会,才爬起来去撒种子。 这次买种时,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买到辣椒种,所以这次就买了一些真正的青菜。 “这是在种什么?”慧伤看着他把种子一把把撒出去,随口问道。 “香菜。” “......看来你们为了躲避我的化缘,真是绞尽脑汁啊。” “你不喜欢香菜?” 慧伤点点头,以为他能良心发现,谁知道柳述却幸灾乐祸道:“谁管你,我喜欢!” 接下来还要种番茄、萝卜、黄瓜...... “好累啊!”忙活一下午,才种完两块地,一想到往日里随意尝一两口就扔掉的青菜,柳述就觉得心痛,“早知道就多吃两口了嘛,种个菜这么麻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慧伤感慨道。 “麻烦你挪下屁股,我就数到五。”柳述咬牙道。 “......” 太阳落山后,柳述回到家,看见沈柯回来了,端正地坐在院子里,走近了却发现他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打颤。 “这是怎么了?”他连忙蹲下查看情况。 “没事,就是山路有点打滑,我走得快了些,休息休息就好。”沈柯喘着气说道。 “摔着没?”柳述不免担忧。 “没有。”沈柯摆摆手,撑着大腿准备站起来,“你们饿了吗?我去做饭。” “你别动了,好好休息吧。”柳述把他按回椅子上,“今晚我和慧伤做,慧伤,走。” 慧伤:“......你还记得我只是个来化缘的和尚吗?” “我可没他那么好说话,不做就到别家化你的缘去。”柳述凶巴巴地说。 “施主我来也。”慧伤从善如流地跟上。 厨房里很快就响起噼里哐当的声音,沈柯揉着小腿,听见里面的声音,回头隔着一点缝看见柳述挥舞着锅铲,指挥慧伤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 家里好像真的热闹起来了。 这里不比京城,荒郊野岭的,连最近的一家邻居都得走上一段路程。 他虽不喜吵闹,可是每当夜幕降临,一个人坐在院里时,偶尔也会感觉到寂寞在黑夜里蔓延。 “我都跟你说了放盐,你放什么糖啊秃驴!” “这明明就是盐,不是的话我脑袋都拧下来给你下酒!” “你别这么说,说的我都想喝酒了!” 厨房里传出吵闹声,和锅里滋滋啦啦的声音混在一起,令沈柯疲惫的身体都放松了几分,起身走进去,笑容一僵:“锅里要烧干了。” 等饭菜上桌后,面对死一般的寂静,柳述戳了戳黑黢黢的饼:“行了,谁也别说谁了,将就着过吧。” 沈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低头默默吃饼。 “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化缘的地。”慧伤起身就走。 “秃驴兄。”柳述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 “知道了,给你们也化点!”慧伤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真懂事啊大师。”柳述扭头看向沈柯,两人噗嗤一声,同时笑出了声。 慧伤再次离开了这里,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可一点也没安静下来。 “叽叽叽叽~” 沈柯放下书,打开窗,看着柳述蹲在院子里逗弄鸡笼里的小鸡们,笑道:“还不准备休息吗?” “叽叽叽。”柳述叫唤了一阵,见这群鸡还是不理自己,伤心地来到窗边,愁眉苦脸地说,“好无聊啊,除了鸡,都没人跟我玩了。” 这荒郊野岭的,压根不存在说夜生活一说,他老实了没几天,浑劲又犯了,非常、非常非常想沉迷酒色。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沈柯思索道,“看书?” “......”柳述抬手就关上了他的窗。 沈柯在里面闷笑出声。 “我出去玩了。” 他晃晃悠悠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向姐的院子,里面叽叽喳喳的,间或还有嗑瓜子的声音,该不会又在聊他的事吧? 他一个闪身,鬼鬼祟祟地躲在院门外,凑上耳朵偷听,依稀听见什么吵架、离家出走的关键词,心里一个咯噔—— 嘚!果然又在背后骂我! 他倒要听听,今日又要说他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一道粗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脚步蹒跚了一下,就绊进了院子里。 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看过来。 柳述这才看清来人,是篾匠,他咳嗽了两声,不慌不忙道:“我来玩啊,倒是你,鬼鬼祟祟躲我身后做什么?” 篾匠没有答话,里面的人乐呵呵的打起了招呼:“是你们啊,快进来乘凉。” 篾匠一声不吭,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柳述后,就转身离开了。 柳述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大大的鸡笼,这么快就做好了? 他张嘴想问对方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隐入黑暗里,不知所踪了。 “他会不会是听到什么了?”里面的人都来到了门口,在门外巡视一圈,都没见到篾匠的身影,嘀咕了起来。 “应该没有吧?要是听到了多尴尬啊。”朱大娘神色复杂。 “算了算不管了,反正说的都是事实嘛。” “你们刚刚说的是......他的事?”柳述问道。 朱大娘点点头:“是啊,他娘子与他天天吵架,然后就离家出走了嘛。” “明明是跟野男人跑了,我还见过那野男人的,倒在路边受伤了,篾匠把他救回去,结果没想到那人恩将仇报,将他娘子给拐跑了。”向姐啐了一口,“倒霉催的,但愿那野男人这辈子都不行。” 其他人哈哈笑了起来,柳述感觉胸口中了一箭,跟着假笑几声,就提着鸡笼回家了。 “阿柯阿柯,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什么了吗?!”柳述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跟沈柯分享刚刚听到的八卦。 “嗯,知道了。”听罢,沈柯又拿起了书。 “这就完了?”柳述见他反应平常,兴致也减了几分,指了指鸡笼问道,“这东西看起来挺牢实的,要不现在就给鸡崽们换个窝?” “好。” 两人捉着小鸡一个个地放进去,放在院子里,这才去洗漱睡觉,然而隔天却下了大雨。 柳述先是听见雨水拍打窗子的声音,寻思着今天总算要凉快些了,就突然想起院子里的鸡,一屁股坐起来,慌忙地跑出去一看,沈柯正手忙脚乱地提着打湿的鸡笼进屋,身上都淋湿了。 他赶紧接过伞,搭手把鸡笼提进来,抬头看着湿漉漉的沈柯,脸上滚落不少雨珠,白色衣服打湿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地透出一点肌肤纹理,他怔了一下,缓缓瞪大了双眼——不是吧不是吧?有的人表面上看着斯文瘦弱,衣服下却藏着好些肌肉呢!!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这里我来弄,等会我们再聊聊肌肉的事。”柳述言简意赅道。 “嗯......嗯?” 柳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才回房拿出自己那身破烂衣服,因为被山贼撕扯过,已经没法再穿了,索性拿来当抹布,把小鸡一个个都擦干,嘴里还一直吹气,想让他们干得更透一点。 下了雨,也上山采药,两人坐在屋里逗了一会小鸡,就无事可做,围着鸡笼休息了。 “我看会书吧。”沈柯说。 “我去玩会蛐蛐吧。” “?”沈柯问道,“哪里有蛐蛐?” “对哦,你家没蛐蛐,嗐,连个蛐蛐都没有。”柳述愁眉苦脸地支起下巴,百无聊赖地转着茶杯。 “蛐蛐没有,苍蝇倒是有,你要吗?” “......我谢谢你。” “不客气。” “好了,该进入正题了,老实交代,你的肌肉哪里来的?”柳述突然指着他的腰腹问道。 沈柯顺着视线,低头看了几眼,才回道:“我不是说过吗?小时候被父母忽悠着去锻炼身体了,然后......就习惯了。” “习惯?” “嗯,我每天都早起,沿着这条路跑上一阵子。” “胡说,我都没有见过。” “因为你没有早起。” “......哦!” 柳述尴尬地走到门口,望着屋檐下滴落的水柱,注意到雨幕中有个人影,肩上横着扁担,挑了两大筐东西,不由纳罕道:“这么大的雨,还有人出门干活啊?” “生活所迫。”沈柯叹了口气。 “诶,那人好像摔倒了!”柳述拿起挂在墙上的伞就跑了出去。 等跑得近了,才发现是篾匠,对方艰难地从泥地里爬起来,脚上都是泥,整个人都有几分狼狈,连那可怕的面容都显得有点可怜。 “你没事吧?”柳述上前给他撑伞。 篾匠摇摇头,捡起地上掉落的红薯,扔进筐里,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 雨这么大,距离他家还有些远,柳述看着他深一步浅一步的脚印,道:“先去我们那歇会吧,等雨停了再走。” “不用了。”身上的重担令篾匠本就粗糙的嗓音更厚重了。 “你这样回去得什么时候,红薯一直泡在雨里也不好吧?”柳述问。 篾匠顿了顿。 “走啦走啦,我们家又没有女人,你害羞个什么劲。” 篾匠:“......我没害羞。” “那你是什么?” “......有点紧张。” “?” 雨水滴落在篾匠的脸上,他狠狠用力一抹,再次露出那凶神恶煞的面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俩。” “......”夸人就夸人,别用这种表情啊喂! “快进屋吧。”沈柯守在院门口,等他们一走近,就上前帮篾匠提担子,一时没防备,差点闪了腰,“唔——呃啊!” “超重的。”柳述深有体会,方才他也是想帮忙,直接劈了叉。 沈柯讪讪点头。 两筐红薯就放在屋檐下,三个人坐在屋里,气氛有些奇怪,篾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 小五,你衣服打湿了,去换一下吧。”沈柯说完,又看向篾匠,笑道,“大哥,信已经寄出去了吧?” 篾匠这才有了动静,他缓缓点了下头,嗫嚅道:“谢谢。” “以后要是还要写信,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或者我教你写字?” “不了不了,我一个大老粗,学不会那玩意。”篾匠摆摆手。 柳述听着他们在外面聊天,便没有去打扰,干脆在房里试沈柯给他买的几件新衣裳。直到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他才疑惑地打开房门:“他走了?” “嗯。”沈柯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桌上是什么?” “他送给我们的红薯。” “他人还蛮好的嘛。”柳述走出去喝水。 沈柯咳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无奈道:“你穿的是我的里衣。” 柳述低头一看,好像还真是,两人的衣服一直晾在院里,收的时候可能混乱了,他赶紧脱下外衣。 “去屋里换。”沈柯扶额。 “哦对,你等等。”柳述匆匆回房,换下里衣,还回去时脸羞的通红,“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沈柯注视着他泛红的脸颊,不自觉笑了起来。 因为下雨的缘故,大家伙都没有上山下地,所以晚上聚在一起的人就多了起来,柳述这次把沈柯也带了过去。一进院子,就听见她们在继续昨晚的话题,议论着篾匠凄惨的经历。 “这故事都老土死了,怎么还在聊啊。”柳述乐呵呵地走进去,“我给你们带了说书先生,来听听什么叫真正的八卦!什么叫刺激!” “柯兄弟也会讲这些?”朱大娘好奇道。 “他们读书人能有什么好故事,别是给我们吟诗作赋吧?那玩意我们也听不懂啊。”向姐大喇喇地说。 柳述神秘一笑,哼哼道:“是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个男人在一起的故事!怎么样,想不想听?” 众人愣了一瞬,紧接着递瓜子的递瓜子,搬板凳的搬板凳,齐齐望向沈柯,眼神滋啦带光。 第 11 章 接连几日都在下雨,等到赶集日,也只能凑齐半背篓的草药,沈柯还是决定去集市卖掉,一来可以换点物资,二来也是想尽力帮助一下病人。 许是有人打听到了他们这里有廉价的药材,不一会儿就一扫而空。两人正准备收摊,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与他们年纪相仿,身后却跟着好几个壮汉。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大街上随便卖这么便宜的药材,怕不是假药吧?要是吃死了人,你们担待得起吗?”少年厉声问道。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聚拢过来,沈柯解释道:“不是假药材,这些都是我亲自上山采的。” “那你是大夫吗?”少年责问道。 沈柯沉默一瞬,少年立马指着他跟大家伙说:“看到没?这就是个假大夫!人命关天的事,你们也敢相信他?” 四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起来,有人刚买了药,此时脸上已经出现了后悔的神色。 “只要能治病救人,就是大夫。”柳述看着少年得意的神色,和他身后带的人,就知道是故意来找茬的,他向前一步,“难道你是大夫?” “我爹是,他可是镇上有名的大夫。”少年趾高气昂地说,“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在这摆摊,不然小心我报官。” 哦,搞半天是竞争对手,他扯了扯嘴角:“哦,那你报官吧。” “你说什么?”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你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让官府来看看,到底是我们这些做亏本买卖的人适合进大牢,还是你们这些恶意哄抬药价的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少年故作镇定,眼里却透着一丝不安。 “根据律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规定,凡扰乱市场秩序,哄抬物价者,处三至五年的刑罚。我们已经走访过镇上的所有药房,什么药用什么价格,都已经了解清楚了,还需要我给大家伙仔细讲讲里面的细节吗?”柳述挑眉问道。 沈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 少年脸色泛白,气势减弱,向后退了一步,身边的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才虚张声势地抬起头,指着柳述骂道:“你给我等着!别让我再看见你!”说罢,便嚣张地带着人走了。 一段小插曲就此揭过,柳述让大家都散了,一转头,发现沈柯已经背起背篓准备离开了。他三两步跟上去,得意道:“你怎么都不夸夸我?” “你真棒。”沈柯说道。 柳述正洋洋得意,就听他笑着说:“唬人的样子很吓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唬人?” “律法第三百四十七条,根本不是这个规定。”沈柯一针见血道。 柳述笑出了声,扒拉着他的胳膊快步走着:“我就诈他一下嘛,没想到他还真不知道。” “那他万一要是知道呢?” “那就算他聪明咯。”柳述嘿嘿一笑,“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聪明人,居然直接就把家底透出来了,还光明正代地带人来砸场子,想来就是没有脑子的。真要打起来也不怕,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沈柯笑了笑,沉吟片刻,道:“不过他有句话倒也没说错,人命关天的事,我确实担待不起,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以后还是不要卖药了,正好天气越来越热,有两味草药采不到了。” “行。”柳述点点头,“但是咱们得想条新的致富路子了。” “是啊。”沈柯思索片刻,忽然被拍了一下。 “今天赚了多少,能不能把钱给我?”柳述眼巴巴地问。 “你要做什么?” “给我就是了,你去馄饨摊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柳述离开前还不忘给他几个铜板去买馄饨,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柯拿着仅剩的几个铜板,也不知道对方要多久才回来,就先点了一份。 “是你啊,你的同伴呢?”店家一看见他就想起来了。 “去办事了,你还记得他?” “记得,怎么不记得,差点以为你们要逃单来着。你们长得这么好看,我印象可深呢,有好几个姑娘还一边吃一边偷看你们呢,”店家呵呵笑了起来。 沈柯浅浅一笑,在桌边坐下等人,没一会这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女客人,时不时往沈柯这里瞅一眼,再一阵窃窃私语。 吃完馄饨后,柳述还没有回来。 沈柯枯等一阵,不免有些担心。 “哎哟,今儿真是运气不错,刚在赌坊那儿遇到个相当好看的男人,现在又在这里碰到个。”身后一姑娘说笑着将碗放下。 沈柯愣了一下,暗忖该不会是在说小五吧? 他回过头,礼貌问道:“敢问姑娘,赌坊那里的男人长什么样?” “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比我们姑娘家家还好看呢。”这姑娘直白道。 兴许说的是别人,但沈柯还是一下就想到了柳述,他起身往赌坊走去,打算碰点运气。 这里的赌坊当然不如京城的大,所以找起来也费了一番功夫,问了几次路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还未走进,就听见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赢了,快拿钱拿钱!” “小五。” 柳述一回头,就发现沈柯来了,高兴得招招手:“阿柯快来这,我们要发了!” 沈柯望着他面前的一堆铜板,和他脸上控制不住的猖狂的笑容,道:“你该吃饭了。” “我不饿。”柳述正上头,许久没有碰过骰子了,手痒得很,再加上今天手气不错,就忘了时间。 沈柯在一旁等待了一阵,见他兴奋得不行,道:“我先回去了。” 柳述赌完一局,转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沈柯的身影,只好结束赌局,收起面前的铜板走人,结果一出门,就看见沈柯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门外。 “在等我吗?”柳述笑着走上前。 沈柯垂眸扫了他两眼,转身就走。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且有一定的技术,决定不会亏本的。”柳述赶紧跟上,就差告诉他自己五岁就上赌桌了。 “只要进了这里,鲜少能有好好出来的。”沈柯冷声道,“输的倾家荡产者不在少数,倘若你运气好,赢大了,也不可能安全出来的。” “我知道。”这些暗规他熟的不能再熟了,不过以前赌钱也就是为了乐子,要是哪天赢得多了,还会故意输一些当彩头。 “知道你还去?” “我想多给你挣点钱嘛。”柳述将钱袋子还给他,“没有赢很多,加起来也就一两多点吧,都给你。” 虽然只有一两,可也抵过他们卖五六天的草药了。 沈柯从钱袋里掏出今天卖草药赚的钱,将剩下的都还给了他:“你需要什么就去买吧,这钱我不要。” 柳述掂了掂钱袋子,可是看着他的神色,头一次感觉赢钱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不过这种低落的情绪没维持多久,他就又开心了起来。 “老板,给我来个烤鸡!” “猪蹄来一份!” “蜜饯来两包!” 路过一家字画店时,沈柯见他沉迷买小吃,便独自走了进去,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在一副字迹面前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地停在落款上。 “小兄弟你太有眼光了,这个可是翰林院沈大人的亲笔。”掌柜见他似乎很感兴趣,又详细地讲解了一番,“沈大人你知道吧?掌管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啊,你知道吧?他的字可是连圣上和摄政王都交口称赞!一字千金,贵得很呐!我看你有缘,可以便宜点出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不用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想求沈大人的字都求不到的!”掌柜极力推荐。 “不必了,这个是假的。”沈柯道。 掌柜笑容微顿,态度也变差了:“去去去,不懂就算了,要不是看你一表人才不像个粗人,谁来搭理你,沈大人的字岂是你三两眼就能辨认出来的?我这可是花高价买回来的。” 沈柯摇头失笑,离开店里,正撞上四处找人的柳述。 “你跑哪去了?是不是生我气了?”柳述神色焦急道。 沈柯低头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倏地笑了起来:“好了,现在不生气了。” “真的吗?” “嗯。” “那就好,那下次我——” “下不为例。” “好吧。”下次偷偷的! 回家的路上,柳述用树枝吊着烤鸡,扛在肩膀上,一路闻着香味走,缠着让沈柯继续讲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个男人的故事。 淡淡的黄昏下,沈柯清凌凌的声音像是清泉,潺潺地流过乡间的小路、稻田,和柳述的心里。 柳述突然抬起头,看着太阳渐渐没入山头,莫名觉得这一刻异常的平静又幸福。 “阿柯,我好喜欢听你讲八卦啊。” 沈柯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好。” “以后你也会给我讲吗?” “以后是什么时候?” “就是哪怕我们不在一处,天各一方的时候。” “......你是在为难我?” “也是,都不在一起了,还怎么讲嘛。”柳述才觉得幸福快乐,就又开始为将来的分别伤感了。 与君相逢,终有一别。 ......等等,他不要分别不就行了吗? “阿柯,你想赚钱吗?”柳述期待地问。 “自然是想的。” “那你以后给我做......”柳述想了半天,始终想不出家里有什么职位是适合他的,好像账房先生也不错?最后一咬牙,豁出去道,“给我做书童吧!” “?”沈柯一脸茫然,“你要书童做什么?” “摆设?” “......” “大不了、大不了我努力多看几本书嘛!” “那你哪来的钱呢?我做书童,可不便宜的。” 当今圣上是少年天子,还是太子时,他差点被选去做伴读,但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去成。 “没事,我可以努力赚钱养你嘛!你多贵我都养得起!”柳述说。 “嗯,那你好好努力。”沈柯鼓励道。 “我会的,我可以——” “靠赌博是不行的。” “哎!” 柳述想着以后两人还在一起的快活日子,就嘿嘿直笑,路上碰到了农作回来的朱大娘。 “小兄弟是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呀?”朱大娘笑着打招呼。 “以后阿柯要给我当书童啦。”柳述开心地跟她讲。 “那敢情好啊,当书童好......书童是什么?” 柳述快速给她解释了一遍,她又乐道:“那咋可能哟,你们都这么大了,迟早要娶亲,等柯兄弟娶了娘子,哪还有空去给你当书童哟。” 柳述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娶、娶亲?! 啪地一声,烤鸡摔落在地上。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2 章 柳述甚至都没想起这茬,只冒出个两人以后还要在一起的想法,完全忽略了对方还要娶妻生子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呢?”柳述捡起地上的烤鸡,拍拍纸包上面的灰,脸色暗的跟天色一样,不见一丝阳光。 “暂时没这个打算。”沈柯回道。 “真的吗?”柳述嘴角一咧,噌地一下站起来,“暂时是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三五年?” “不知道,不过这一年内应该是不会的。”沈柯笃定道。 柳述莫名高兴了起来,接着畅想起他给自己当书童的日子。 告别了朱大娘,两人继续前行,柳述乐道:“等你做了我书童,我说不定就真的能好好念书了,万一不小心就考中了状元呢!” 沈柯笑了笑,没有去戳破他的美梦,随口问道:“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我成不了了。”柳述突然失落。 “怎么?”沈柯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鼓励道,“别灰心,虽然你不富裕、不会下厨、不起早床......” “你最好有但是。”柳述咬牙道。 “但是你相貌端正,人又机灵,肯定会人喜欢你的。”沈柯说。 “喜欢我也没用。”柳述瘪嘴。 “为什么?”沈柯不免好奇,似乎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丧气。 “以前吧,是我眼光太高了,看不上身边的女人。”柳述神色郁郁。 沈柯等了一会,依然没等到下半句,于是试探地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该是她们看不上我了!”柳述搓搓脑袋,绝望地抬起头,望着天空留下的最后一点灰白,“阿柯,我完了呀。” “到底出什么事了?”沈柯担忧地问道,顺手取下他脑袋上的树叶,“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你帮不上的。”这事憋在他心里好几天了,郁闷得很,找个人商量商量也好,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勾住沈柯的脖子,再环视一圈周围有无其他可疑之人,才对着他耳边小声说道,“这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空旷的山野一片静寂,只有微风拂过树叶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温热的呼吸一深一浅地拍在耳边,像是羽毛轻轻扫过,有些痒,又有些麻,沈柯愣了一下神,才点点头。 “那个......就是吧......其实我......好像有隐疾。”柳述磕磕绊绊地说完自己的病情,并痛心地捂了一把脸。 “哦,这事啊。” “嗯?”柳述侧过头,疑惑不已地看着他,“你一点不惊讶?” “你上次说是慧伤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了。”沈柯道。 “为什么?难道这事已经从表面上就能看出来了吗?! ”柳述一惊。 “不,是你当时的反应告诉我的。”沈柯解释道。 “原来只是我演技不过关啊,不是肾虚到表面都能看出来就行。”柳述拍拍胸口,安抚好差点吓停的心脏。 沈柯安静片刻,问道:“你确定是隐疾吗?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还没有,不过照向姐她们的说法来看,我是八九不离十了。”柳述惋惜道,但凡早点知道自己的病情,说不定就能在金陵找个好大夫了,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自怨自怜,好不凄惨!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应该先找个大夫看看。”沈柯顿了顿,又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就是以前我吧,也是有很多机会见到美人的,比如花魁啊、四大金花啊、十小娘子啊......” 沈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生活还挺丰富多彩?哪来的银子上青楼?” “......打杂,我就是个打杂的。”柳述快速略过这个话题,接着说,“但我最近才意识到,即使我阅过无数美人,却对她们都没有欲望!你说我是不是有隐疾?” “奇怪,为什么看见美人就要有欲望呢?”沈柯皱眉。 “......难道你不会吗?” “不会。”沈柯摇头。 柳述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我现在不仅发现了隐疾,还发现了龌龊的思想?” “恰恰相反,说不定你并没有隐疾,只是一个正人君子呢?”沈柯反问道。 柳述顿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我还是个君子呢?!” 活了十七年,真是头一次知道这事。 沈柯摇头失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一点点浅淡的月光照在路上,不得不小心走路。 刚得知自己是君子的柳述迈着嚣张的步伐,猝不及防被石头绊了脚,万幸沈柯反应快,立马抓住了他......的裤腰带。 “哎——啊!” 柳述痛苦倒地,并扯落了裤子。 “你没事吧?”沈柯连忙蹲下去扶人。 “......能不能先把裤腰带还给我?”柳述道。 拿回裤腰带后,柳述摸黑去系裤腰带,这时,不远处出现一点光亮。有人慢慢朝这里走过来,脚步声很轻,犹如鬼魅,三两步来到了他们身边。 柳述和沈柯同时抬起头,望向来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你们......”慧伤提着灯笼,照亮他们的脸,再一定睛一看,只见柳述倒在地上衣衫不整,一手握着裤腰带,另一只手被沈柯抓着,场面怎么看怎么......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慧伤直念三遍,随后目不斜视地往前继续走,“佛祖在上,弟子与他们不熟,真不熟。” “回来。”柳述喊道。 慧伤脚步微顿,退了回来,十分生疏地问道:“这位施主,找我所为何事?” “借一下光。”柳述坐起来,借着灯笼的光线,总算系好了腰带。 沈柯适时将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身上的灰,再次确认道:“没事吧?” “没啥大事,就是屁股有点疼,一会就好了。”柳述揉揉屁股。 “不是我说你们......”慧伤痛心疾首,面色沉重,“你们就非得在野外行事么?我该不会是你们乐趣中的一环吧?” 沈柯:“......” 柳述:“???” “小五刚刚不小心摔了。”沈柯解释道。 “嗯,人没事,裤腰带摔惨了。”慧伤点头。 沈柯:“......” “少在这说风凉话,走,回家吃鸡去,我要饿死了。”柳述捡起地上的烤鸡,扛起就走,脚步一轻一重,时不时揉一下摔疼的屁股。 沈柯在一旁扶着他,不断地叮嘱他走慢一点,小心一点,多看路,少闻烧鸡。 慧伤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几眼,啧啧称奇。 多亏了慧伤的灯笼,后面才一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柳述不敢久坐,一直撅着屁股站着,将今天买的吃食都拿了出来。 “你们今天......是不是偷人家肉了?”慧伤看着桌上四五个荤菜,惊讶道。 “会不会说话,我是光明正大赌来的肉。”柳述得意地晃晃腿,不小心碰到了沈柯的小腿,旋即一笑,给他夹了个鸡腿,“你快吃啊,机会难得。” 沈柯道了声谢,又看向慧伤:“我去给你弄个青菜?” “不必了,我吃过了。”慧伤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沈柯:“什么事?” “我今晚能否在这里借住一晚?”慧伤神色中有几分局促。 平日里不管他在这里呆的多晚,总是会离开,从未借宿过,这次倒是有些令人感到意外,不过沈柯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追问原因,点头答应了:“没有问题。” “我有问题。”柳述含着鸡腿,举起一只手,茫然道,“这里只有两间屋子,我们三个人,怎么睡?” “这个简单,柯兄的房间大一些,你俩可以挤一挤。”慧伤大度道。 柳述:“......你的意思是,你再委屈一下睡我的小房间呗?” 慧伤点头,柳述翻了个大白眼:“你这算盘打得佛祖都听见了。” “还是让小五一个人住吧。”沈柯说。 柳述嘴角一弯,得意地冲慧伤挑挑眉。 慧伤看了沈柯一眼,突然羞涩:“这样不好吧,那我岂不是要跟你挤了?” 柳述笑容微僵,一想到他俩挤一屋睡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想劝阻,就听沈柯说:“你打地铺。” 慧伤:“......有点伤心了柯兄。” “不然你换一家借住吧。” “谢谢柯兄,地铺甚好。”慧伤立马改口。 夜深人静的时候,慧伤躺在堂屋的地板上,看着还间还亮着光的房间,一间是在看书,另一间是在做手工。 “你在做什么呢?”慧伤见柳述扒在烛光下,那认真专注的样子令他很好奇。 “好了,大功告成!”柳述扔下小刀,吹了吹木屑,一个骰子便做好了。他握在手里转了几圈,虽说现在没有钱财去赌坊大杀四方了,但过过干瘾也是不错的。 “你做骰子做什么?”慧伤问。 “什么骰子?”隔壁屋传来沈柯的声音。 “没什么,他看错了!”柳述将骰子塞到枕头下,转过身,气鼓鼓地走到慧伤旁边,命令道,“你快睡!” “我倒是想睡,但你们能不能先把蜡烛灭了?”慧伤痛苦道。 “不好意思,马上。”沈柯放下书,也走了出来,倒了杯水喝,路过地铺时停下来关心了一句,“这里睡得舒服吗?” 慧伤挣扎道:“要是不舒服呢?” “那就克服一下。” “......” “走吧,我们也该睡了。”柳述站起来,推着沈柯往他的屋里去,“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你也是。”沈柯进屋,转过身,握住门锁,微微一笑,“明天早上煮鸡蛋,你早点起来。” “好!”柳述期待地搓搓手,“那我回去睡啦?” “嗯,去吧。” “你关门了我就走。”柳述扒在门口说。 “你走了我再关门。”沈柯温声道。 “不,你先关。” “你先走。” “不是,你们是不是有病?!”慧伤掀开被子就爬起来,一手拉过沈柯的房门,另一只手将柳述推回了他的房间,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阿弥陀佛。” 第 13 章 慧伤没有道出借宿的原因,隔天更是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 柳述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慧伤的身影,他习惯性地走到厨房去,当看见沈柯在烟雾中的身影时,起床气都会散一些。 “醒了?”沈柯听到动静,回过头,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微微一笑,“去洗脸吧。” “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柳述打好一盆水,拿帕子搓了把脸,又把帕子洗过一遍,起身走到沈柯旁边,捏住他的脸。 沈柯:“?” “脸上有灰。”柳述给他擦完脸颊上的一抹黑迹,才转身去倒水。 沈柯下意识摸了下脸颊,轻笑一下,将鸡蛋捞起来,道:“慧伤一大早就走了。” 柳述脚步一顿,惊讶地回过头:“糟糕,我都忘了他昨晚还住在这里,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可能是有事吧。” “我倒是一直好奇,你和慧伤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他总来找你化缘呢?” 也不知是看上了你家徒四壁的房子,还是可怕的厨艺? “可能是因为我从没问过他为什么会出家,今年多大,哪里人,有没有想过还俗娶亲?”沈柯缓缓道。 “懂了。”柳述了然地点点头,“他怕被人揭伤疤,而来你这里只需要张张嘴巴,哪怕是给点锅巴,也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沈柯摇头失笑,将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吃吧。” 柳述吃了几口,差点噎住,拿起茶水喝了一大口,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你让人感到温暖,不管你多穷,都会帮助别人。就像现在,哪怕只有一口吃的,都会分我一点。”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分吃的。”沈柯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鸡蛋,又煮老了,而对方一口鸡蛋一口茶水吃个不停,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脸上还洋溢着笑容,“我只给善良的小家伙吃,他能不计较我的厨艺,吃完我所有的饭菜。” “你说我善良?”柳述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问。 “嗯。” “谢谢,谢谢,这可真是......我还是这两天才知道自己不仅是个君子,还是个善良的人呢!”柳述有些激动,一口气将剩下的鸡蛋全吃了,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冲沈柯憨厚一笑,笑着笑着突然一顿,猛地咳嗽起来。 沈柯习以为常地给他倒了杯水。 今天天气不错,微风。 既然不卖草药了,沈柯就得找点其他事做了。 两人给鸡喂完食后,就下地去了,沈柯昨日在集市上买了些南瓜苗,趁着今天天气好,得赶紧种完。 “我先去松松土。”柳述提着小锄头就往地里去,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沈柯见他费力地挖地,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道:“你先歇会,我去找个人。” 过了一会,沈柯返回来,手里拎着两把锄头,长度是柳述手里的好几倍。 “这是什么?”柳述看呆了,再一看小锄头,顿时不香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 “找篾匠大哥借的。”沈柯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无意间看到他们扛着锄头的样子,含糊道,“用这个省力些。” “好。”柳述立马扔下小锄头,换成大的,下意识就挥起手来,结果发现一只手很难拖动它,他尴尬一笑,“嘿,一个成熟的假动作。” 沈柯也提着锄头下地了,他握住把手,抬起锄头,有模有样,令柳述目瞪口呆,只见他用力往下一挖......在地面几公分的位子上突然停下来,回头问道:“是这样吧?” “应该是吧?看起来挺威武的。”柳述摸着下巴,揣测道。 沈柯复又扬起锄头,这次用力挖进地里了,然后双手将其拔了出来,只听当的一声,带出泥土的同时,还挖出了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柳述好奇地走上前查看一番,发现是块石头,反震力不小,他扭头一看,沈柯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没事吧?”柳述握住他的手揉了起来,“是不是有点麻?” 沈柯点点头,又觉得丢脸,重新去捡锄头:“没事,我可以的。” 他再次挥舞起锄头,正要落地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回头,锄头直接砸到了他的小腿上。 “唔——!”沈柯扔下锄头,抱着小腿原地跳了起来。 “阿柯!”柳述急忙去扶着他,回头看着来人,眉头都挤在了一起,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朱大娘,你突然喊什么呀?” “哎哟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喊一下柯兄弟,你们挖我的地做什么?!”朱大娘问道。 两人一愣,沈柯一只手撑着柳述的肩膀,缓缓站直,先是看了一眼脚下的地,才抬起头来问道:“这是您的地?” “是啊。”朱大娘走过来,站在旁边的地垄上,指了指面前的分界线说,“你都挖过界啦,这是我的地。” 仔细一看,中间的确是凹陷了一段距离,只是已经被柳述用小锄头挖过,所以他也没弄清楚这就是分界线。 “不好意思,我们不太懂这个。这样吧,我马上给你填上。”沈柯道歉道。 “行吧,记得帮我填好啊。”朱大娘交代几句就干活去了。 沈柯和柳述对视一眼,干笑道:“开始吧。” “你去旁边休息吧,这本来就是我挖坏的,还害得你受伤了。”柳述内疚道。 “没事,这次我不会再受伤了,两个人会快一些。”沈柯又双叒叕挥起锄头,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没再出错,只是不太熟练,动作别扭地将刨出来的泥土填回去。 忙碌一上午,他们终于做完了挖土填土一系列无用功。 远处有炊烟升起,到晌午了,两人回家做饭,商量着下午一定要把南瓜种完。 午后阳光很烈,不适宜劳作,午睡了一会才起床继续去忙碌。 两人已经熟悉锄头的结构了,挥舞起来也有模有样的,就是动作很生硬,艰难地把地挖了一遍后,就开始播撒种子了。 “终于!”柳述扬天大吼了一声,捶了捶胳膊和腿,走路都颤颤悠悠的,浑身疲惫,回去都是拽着沈柯的衣服走的。 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到家,一口气瘫到床上,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灰麻麻的天空提醒他们该生火做饭了。可都累的连起来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谁还有精力去做饭啊。 “阿柯。”柳述有气无力地拍拍墙,跟隔壁喊话,“要不晚上不吃饭了吧,饿上一顿也不会死人的。” “不行。”沈柯若是一个人也就将就着饿过去算了,但家里现在还有一个人,总不好叫他饿肚子,于是又艰难地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翻出了篾匠送的半箩筐红薯,喜道,“晚上吃红薯怎么样?” “可以啊!直接生吃就好了!”柳述瘫在床上提议道。 “生吃?好吃吗?” “好吃的很。”柳述想起以前和朋友去踏青,有人就在农户家里买了一斤红薯,削了皮直接生吃,汁水很足,甜津津的。 “我试试看。”沈柯没吃过生的,用刀削完皮后,吃了几口,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又迅速削完另一个,送到柳述嘴边。 “......”柳述没忍住问道,“碗大个红薯,现在就剩拇指这一截了?” “嗯。” 行吧,柳述张嘴一口就吃了进去,竖起大拇指:“你削的红薯就是好吃,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嘴啊......”沈柯好笑道,“是吃蜂蜜长大的吗?” “是的啊,你要尝尝吗?”柳述乐呵道,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睛,人也一下坐起来了。 沈柯眉头一挑,怀疑自己听错了:“嗯?尝什么?” 柳述立马捂住嘴,尴尬地堆起笑容:“我就随口说说!虽然我嘴是甜的,但脑子是傻的!” “......”居然对自己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知? 两人吃生红薯吃了个饱,沈柯见他行动间哼哼唧唧,知道是劳累所致,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到床上去等我,把外面的衣裳脱了。” “做什么?!”柳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沈柯沉声道,“给你按按,舒缓舒缓筋骨。” 柳述又开始捂胸口:“真的要按吗?”上次的阴影还残留在心里呢。 “上次是认穴位,这次应该不会弄疼你了。”沈柯说。 “那好吧,我就勉强再信你一次。” 夜黑风高,林间有鸟叫声,声音算不得多么动听,时不时来那么一下,只觉得瘆人。赶路的人若是胆子小一些,说不准会被吓到。 但慧伤已经是个成熟的赶路人了,无数次行走在夜路里都轻松得很,今日他又不得不去沈柯家借宿。 院门没有关,他走到堂屋里,看见沈柯的房间空无一人,正疑惑时,旁边的房间突然响起一声闷哼,随后是一阵绵长的呻.吟。 慧伤:“?” “怎么样,我就说这次不会弄疼你了吧?” 慧伤听见沈柯的声音,神色骇然——天色刚黑,你们就......倒是关上门啊! “这次还可以,但上次你是真的差点要了我的命啊,唔......可以再轻一点。”柳述说道。 慧伤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昨晚在路上碰到衣衫不整的柳述,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外面好像有人影,是不是有人来了?”柳述问。 “可能是慧伤。”沈柯猜测道。 柯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仅凭一个人影就猜出是我了,慧伤感动不已。 “来得正好,让他也一起来试试吧。”沈柯说。 慧伤:?? 柳述:“可以,不过你先等我穿好衣服再开门。” 慧伤:!!! 你们龌龊!出家人都不放过!!!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4 章 正当慧伤在思考着是玉石俱焚,还是就地超度他们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昏黄的光线里,一男子躺在床上,发丝散乱,懒洋洋地揉着后背,朝这边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而另一男子站在门边,气质儒雅,气息稳重,冲他微微一笑。 “你来了。” “嗯......我来了。”走是走不掉了,慧伤后退一步,疯狂转动着手中佛珠,“柯兄,我敬你是个君子,才特地赶来投宿,但你要明白,我是个出家人。” “嗯。” “你真的明白?”慧伤迟疑地看着他风华绝代的脸,又快速盘佛珠,庄严肃穆道,“我决计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更不可能让你们动我分毫,今日就是死,我也要保全我的舍利子不沾到一点尘埃!” “嗯......嗯?”沈柯迷茫地看着他,缓缓回头,问躺着的柳述,“他怎么了?” “饿疯了吧。”柳述翻身下床,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肩膀,惊喜道,“真的有用诶,你这么一按,酸痛真的有好转!” “有用就好。”沈柯满意道。 “我也来帮你按按吧。”柳述拍拍床,“来。” 沈柯虽然很想按一按,但是还有客人在,他扭头注视着慧伤,发现慧伤的表情已经有一丝丝皲裂的痕迹。 “你昨晚用过的被褥就放在我房间的柜子里,你自己去拿来打地铺吧。”沈柯说完,就转身走到床边,脱掉鞋和外衣,趴到床上去了。 “要是疼你就说一下。”柳述搓了搓手掌。 “你们......”杵在门口许久的慧伤,眼见着柳述跪坐在两侧,给沈柯按背,才渐渐回过神,“你们刚刚一直在做这事?” “不然你以为呢?”柳述扭头问道,沈柯也转动脑袋,直直地看向他。 “......”慧伤抠了抠脑袋,尴尬地原地转了两圈,随后脚步慢慢靠近床边,“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说,让我也试试?我赶了大半天的路,浑身都要散架了......” “不怕我们脏了你的舍利子?”柳述不悦地看着他。 慧伤使劲摇头。 “来吧。”柳述把沈柯推开,让慧伤趴上来。 慧伤神色一喜,立即趴下,却听到沈柯幽幽道:“你保重。” 正疑惑之际,忽然后背传来一阵痛彻心扉的痛。 “啊啊啊啊啊!”慧伤一边忍着剧痛,一边不停地转佛珠,满头冷汗,“佛祖佛祖保佑我!” 凌.虐了一通臭和尚后,柳述就把人交给沈柯了,沈柯安慰道:“没事,伤得不重,我正好最近在研习跌打损伤的医术,可以一试,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慧伤欲哭无泪。 * 后面接着忙碌了几天,总算种完了所有的菜种,可是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就没有头绪了。 “能种的种子都种了,草药不能卖就没有收入,也无钱去买别的种子,得重新找个谋生的生意。” 沈柯陷入了沉思,发觉自己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在这乡野间没有施展的地方。这里没有人需要他吟诗作对,畅谈政事,而种地种田,又显然不是他的长项。 “篾匠的生意好像不错,我发现村子里的人都会去他那里买点东西,要不我们去跟他拜师学艺?”柳述提议道,实际上他也怕下地种田这些苦力活,如果硬要选的话,还不如学点手艺,起码没那么累。 这倒是个法子,两人说学就学,吃过饭就提着半篮子食物去拜师了。 “这点红薯你们还没吃完吗?”篾匠打开门,看见是他们,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他们篮子里的东西。 两人:“......” 糟糕,这红薯好像就是他送的! 柳述讪讪一笑:“我们这不是看见红薯,就想起大哥你了嘛,特地来看看你,吃了吗?” “正在吃......”篾匠说完,见他们没有反应,半晌才接着问道,“你们要不要再吃点?” “不必了,我们已经吃过了。”沈柯笑道。 “那你们......”怎么还不走?! 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半垂着头,似是豁出去一般,邀请道:“那就进来坐会吧。” “诶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柳述笑了一下,抓着沈柯就快速进院。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参观篾匠的家,之前柳述只在门外看了一眼,沈柯倒是进过院子,但是没有被邀请进屋。 房子比他们住的要大一些,但是到处都是竹子、竹条堆积着,堂屋里也到处堆放着一些半成品。背篓、簸箕、竹椅竹凳以及各式各样的笼子等等,他们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竹制器具,几乎涵盖了家里能用到的大部分用品,很是新鲜,一边参观一边发出惊叹声。 “阿柯你看这个簸箕,拿来晒你的草药好合适!” “嗯,这个背篓也不错,很省力,还不勒肩膀。” 篾匠:“......”是不是在点我?你们是不是在点我啊? 这边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东看看西摸摸,那边篾匠一个人沉默地吃着剩下的半碗饭,明明在一个屋子,却仿佛有道天堑将他们分隔开。 篾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一旦他们看过来,就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三两口刨完剩下的饭菜,才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 等了一会,也没见他从厨房出来的痕迹,沈柯疑惑地走到厨房门口,奇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洗、洗碗。”篾匠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那个碗,我见你已经洗了三遍了。” “......”篾匠局促道,“有、有点脏,多洗洗。”动作突然快了起来。 观察半晌,沈柯忽然道:“大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们?突然来访实在冒昧,我们这就回去。” “不,不是的。”篾匠赶紧喊住他,转身看着他,搓了搓手,“我只是不太习惯家里有人来......” 尤其是还有个不太熟的人,眼前这位柯兄弟已经来村子里快半年了,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已经慢慢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可最近又冒出个小五兄弟,他还没适应过来。 沈柯扫了眼厨房,东西不少,但摆放的都不整洁,家里没有女主人打理,其他地方也乱糟糟的,所以村子里的人其实也不太爱来这里串门。 篾匠本身就长着一张凶脸,又不善言辞,已经让人感到有些难以相处了,更何况又是个鳏夫,女人们自是不敢独自来串门,免得被传出什么闲话。 是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偶尔接点村里人的生意,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孤独地做着活计,隔一阵子就去集市上卖点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孤独,但他习惯了,习惯就不觉得孤独了。 “那事情有点难办了。”沈柯沉吟道。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篾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迟迟没有等到他们主动开口,就拖到了现在。 “是这样的,我们想跟着大哥你学点手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沈柯顿了顿,马上道,“如果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们。” “麻烦。” “好的。”沈柯不愿让别人为难,礼貌地点头微笑,“那我们就打扰您了。” “等等。”篾匠突然喊住他,“我是说,这门手艺很麻烦。” 沈柯缓缓看向他,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您的意思是,愿意教我们?” “进行到哪一步了?”柳述逛了一圈回来,就听到沈柯的话,立马凑过来,“是不是可以直接走流程下跪拜师了?” “不不,不用拜师。”篾匠摆摆手,快速道,“只要你们肯吃苦就行。” “能吃苦能吃苦。”柳述连忙答道,不吃苦就只能吃西北风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从明日起他们就过来学手艺。回去的路上,两人商量着等赚了钱,还是要把拜师礼给补上。 “别看他长得凶,我觉得他人还蛮好的,既不收礼,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柳述说。 “是啊,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学。” “好!” 翌日,两人雄心壮志地去了篾匠家,第一件事就是跟着一起上山砍竹子。 路上篾匠沉默寡言,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的是叽叽喳喳的柳述和随时回应的沈柯。 “阿柯阿柯,你快看,那里好像有蜻蜓!我好想去捉——” “不,你不想。”沈柯指了指前面的篾匠,示意他跟上。 柳述三两步跑前去,嘴里不知何时叼了根竹叶,哥俩好似的一把勾住篾匠的肩膀:“师父,还有多远啊?” 篾匠浑身僵住,不敢动了。 沈柯扶额,将他拉回来,篾匠这才得以自由,快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快了。” 柳述忍不住偷笑,跟沈柯说悄悄话:“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可能不太习惯吧。”沈柯道。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柳述又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喏,多自然!” 沈柯面色微顿,缓缓侧过头,看着他张扬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转回去,目视前方继续前行。 抵达目的地后,篾匠给他们一人一把蔑刀,径自走到一棵竹子旁,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看自己,讲道:“竹子也分很多种,毛竹的柔韧性是最适合编织的。这里是毛竹林,偶尔也有几棵别的竹子,要注意区分。” 沈柯在一旁点头。 “好了,开始吧。”篾匠说完,一刀砍下去,一道裂口就出现了,紧接着在周围再来一两刀,顶部的竹叶开始晃动,竹子从上往下倾倒。 见状,二人也如法炮制,一人找了一棵竹子。很快,沈柯就砍好了一棵,忽然间有种异样的通快感,眼中的竹子已经不是四君子之一,而是能糊口的竹子。 他环视一圈,看见柳述背对着他蹲着,不停地挥舞着蔑刀,竹子却丝毫未动,问道:“小五,你砍好了吗?” “你猜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柳述兴奋地将手里的东西举给他看,“是竹笋!我们可以吃竹笋了!” “太好了。”沈柯忽然一顿,“可是,我不会做竹笋。” “......”忘了这茬了。 很快柳述又宽慰道:“没事,反正其他菜你也不会做,不照样做出来了?” “......”沈柯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行,那今天就把它炒了。” 篾匠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走上前,主动说道:“你把笋都挖坏了。” “啊?” “除了冒头的这部分,底下还有根,你得从周围挖,挖出它的根。”篾匠给他示范了一遍,柳述这才明白,重新挖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篾匠将竹子砍成几截,扛在肩上,准备回家。 沈柯也跟着照做,动作慢了些,但总算剔完竹子上的细枝,扛起来跟着往前走。 “小五,回去了。” “来了。”柳述抱着几个竹笋,追了上来,视线追寻着他的背影,见他肩膀被一捆竹子压得有点弯,修长的手指抱着竹子,一路喘着粗气,真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突然有点心疼,心道这人不应该在这里做这些活。 柳述思考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喊道:“阿柯,我知道你可以做什么了!” “什么?”沈柯下意识转过身,肩上的竹子也跟着转动。 竹子猝不及防扫过来,柳述一惊,迅速蹲下,才躲过这一击。 “不好意思。”沈柯抱歉道。 “没事,我是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活计,很适合你。” 柳述站起来,那竹子又横扫过来,是沈柯转回去了,他下意识后仰起腰,堪堪躲过偷袭。 篾匠回过头,就看到这一幕,凶恶又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而怀念的神情——少年果然好腰啊。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5 章 一道色香味俱不全的菜上桌,柳述扒拉几筷子,才认出是竹笋的模样,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说。 吃到一半,老化缘人也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慧伤进门念了声阿弥陀佛,就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拿碗筷。 “你来的正好,我找你有事。”柳述说。 “什么事?” “你不是到处化缘嘛,下次去镇上帮忙问问,看看有没有哪家公子需要抄书的。” 慧伤和沈柯同时看向他:“抄书?” “嗯,你们要相信,并不是所有读书习字的富家子弟,都有心好好学的,还有很多人只是为了应付罢了。”虽说柳述只上了半年学堂,但他还有几个好哥们经常在学堂混日子,白日里柳述带着他们搏戏赛马,夜晚青楼听曲,而先生布置的那些课堂任务,自然是花点银子交给别人做了。 “这些人人傻钱多。”柳述总结道,压根忘记这馊主意还是他教给兄弟们的了,“他们高兴了还会多给些赏银,能赚不少呢。” 慧伤看向沈柯,沈柯有些犹豫,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我再考虑考虑吧。” 有什么好考虑的?柳述纳闷,这么好的生意难道还能放着不做?而且比起砍竹子这些重活来说,抄书对来说他不是更友好吗? 慧伤离开的时候,柳述还是偷偷叮嘱慧伤去帮忙打探一下消息,他再负责去说服沈柯。 “你还犹豫什么呀?这是一本万利的事,你只需要动动手写写字就好了。” 沈柯沉默。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虽然可以跟着篾匠学手艺,但得学多久都还没个准呢,这期间入不敷出,该怎么办?我们不能两个人都耗在这件事上。”柳述又道。 沈柯神色有几分松动。 “我知道你的担忧是什么。”柳述叹气道。 “你知道?”沈柯疑惑地看向他。 “嗯,你不就是不想天天走那么远的路去镇上嘛,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 柳述讨厌念书,所以不理解他念书的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就是没有想过要为一群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抄书。 这事还没讨论出个结果,两人就得去篾匠那里了。下午,篾匠教他们刮竹和劈竹,将竹子表面修整得光滑,再劈成需要的大小粗细。鉴于他们刚上手,篾匠只要求他们能把竹子劈成等分的竹条就行了。 两人一站一蹲,处理着自己手里的竹子。 篾匠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一张板凳,扔到他们面前:“坐着弄。” 两人疑惑地看着他,他在一张凳子上坐着,一手握着竹子,不停地往前送,手上的蔑刀没有变换过位子,却很快就将竹子刮完了。 两人了然,立即坐下,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没坐一会,柳述就有些坐不住了,看看沉默的篾匠,再看看认真学艺的沈柯,抬起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柯问道。 见他又说话了,柳述立马跟他说起悄悄话:“你觉不觉得好无聊?难不成以后我们就要这样一坐做一天?” 沈柯往篾匠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大哥就能做到。” “真不是一般人,对了,中午的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没想好。” “咳。”篾匠突然咳嗽一声,两人立马闭嘴。 过了一会,柳述撞撞他的胳膊肘,非常小声地问:“考虑好了吗?” “这过去才一刻钟。” “我一刻钟都能做好多决定了!”东街买马西街遛狼,北市看拳南市买裳,一点不耽误,,多么肆意的生活啊,想想还有点小怀念呢。 离家久了,还是会想念家......和丰盈的钱袋子的。 就是不知道他的家人有没有想他,应该在四处找他了吧? 让他先躲过这一年再说,到时候一定哭着回去见爹娘呜呜呜呜呜呜。 “你怎么了?”沈柯见他眼眶渐红,漂亮的眸子被一层浅浅的水雾蒙上,有些慌神,难道是因为自己迟迟不做决定,让他伤心了? “你别哭,我答应你就是了。”沈柯抬手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嗯......嗯?你说真的?”柳述倏地看向他,“真的答应了?” “嗯。”沈柯见他不再哭泣,这才放下心,点头道,“抄书......就抄书吧。” 其实小五也没说错,接下来家里就要进入赤贫阶段了,总得有点收入才行,这不是讲理想和抱负的时候。 “太好了。”柳述激动地抱住了他。 “但是接下来你就要很辛苦了,得好好跟篾匠大哥学手艺。”沈柯在他耳边轻笑道,“你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柳述自信道。 “咳咳!”篾匠警告般的咳嗽声再度响起。 两人松开手,继续刮竹子,只是时不时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无声地笑起来。 篾匠:“......”好羡慕啊,男人之间的友谊,永远热血,永远热泪盈眶! 刮完竹子后,就该劈竹子了,沈柯一刀下去,劈成了两半。柳述一刀下去......卡住了。 “喂,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给我丢脸。”柳述对着自己的蔑刀说完,再挥起刀,脸上表情凶恶无比! “注意别伤到自己。”沈柯关心道。 “放心,我不会伤到自己的。”柳述举起刀,开始蓄力,后退几步,一不小心踩到了篾匠的脚。 “啊!”篾匠没忍住叫出了一声。 沈柯:“......”但会伤到别人。 “大哥,你没事吧?!”柳述赶紧去看篾匠,一脚踩到地上的竹筷筒,“啊——!” 扑通一声,脸摔进在竹屑里。 沈柯:“............” 回去的路上,柳述趴在沈柯的背上,道:“我只是不小心摔了,并不代表我不适合干这行,所以你还是放心去抄书吧!” 沈柯没有理会他的担忧,而是问道:“膝盖还疼不疼?” “有点。”柳述有气无力地趴下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在他胸前晃啊晃,“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歇一会吧。” “不累。” 柳述扯了扯嘴角,发现太阳要落山了,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风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宁静。 他嘴里哼起了调子,是江南小调,沈柯没听过,但是挺爱听的,调子里像是掺了柔情蜜意的江南细水,悠扬婉转。 聆听了一会,突然发现曲子变了点味。 “小娘子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桥上~郎想要跟我诉衷肠啊~直把我蜜嘴尝~” “????” 沈柯脚下一崴,险些摔进旁边的田里。 “这什么曲子?”他额头青筋跳了一下。 “《霓裳送君曲》”。 “?” 沈柯只听过《霓裳羽衣曲》,这送君曲倒是头一次耳闻:“是谁作的曲?” “是我们花魁霓裳做的曲,怎么样?好不好听?”柳述追问道。 “......不好听。” “你好没品味。”柳述大为惋惜,这送君曲可是霓裳的拿手好曲,多少人想听都听不到的,还得是他银子砸的多,回回都能尊享一对一服务,不知羡煞多少纨绔子。 到家后,沈柯在堂屋把柳述放下,检查一遍膝盖上的伤口,给他敷了点草药,让他坐在这里别乱动,然后才去准备去处理别的事。 “你等等。” 沈柯感觉手被人拉住,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按住了他的手心,他怔怔地回过头,柳述正低头看他的手,手指指着虎口上的刮痕:“这里划破了皮。” 语气里有股说不出的担忧,沈柯笑道:“无妨,只是一点而已,很快就会长好了。” “那不用处理一下吗?” “不用。”而且敷药会影响他做事。 沈柯回到房中,收拾屋子,既然要去抄书,就得用上纸笔,他将上好的宣纸和狼毫存放起来,用普通的纸笔即可。当目光停留在另一个包袱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的是他收藏的名家字画。离家之时,他没带多少盘缠,倒是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 当初他也不是没试过靠卖自己的字画为生,只是这里都是以种田为生,谁会舍得拿糊口的银子去买看不懂的字画呢? 天色黑了下来,厨房里又响起忙碌声。 柳述坐在灶前烧火,闲来无事,又哼起了送君曲,不停地哼,反复地哼。 沈柯忙于炒菜,无心去制止他,听着听着也就麻木了。 只是不知是这曲子过于朗朗上口,还是听得太多有些上头,以至于柳述唱完“郎想要跟我诉衷肠啊~”这句,想歇口气时,就听见沈柯一脸正气地接道:“直把我蜜嘴尝~”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向对方,死一般的沉默。 “有品位。”柳树缓缓竖起大拇指,他就说嘛,没有人能拒绝如此好听的送君曲! 沈柯:“......”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6 章 晚上,慧伤紧赶慢赶,赶上了他们的晚饭,顺便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还真有个公子哥想找个抄书的人,每天帮他抄抄书、写写字,一个月三两银子。” 柳述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神色,虽然月例就这么点,搁以前真是随便一抛当个屁放了,不过针对眼下的情况,三两银子对这个家来说,已经算的是天降甘霖了。 沈柯显然也觉得三两很多了,却又有些微妙的失落感,到头来圣贤书也得为五斗米折腰。更令他感到郁闷的是,许多人没有进学堂的命,而有的人却并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浑浑噩噩度日子,巨大的落差感令他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他们的沉默,慧伤视而不见,继续说着东家的情况:“那位公子哥姓张,家里经营着布匹生意,是,张老爷想让他走仕途,奈何他资质愚钝,每天只是混日子罢了。这样,你明日跟我去镇上见一见他,谈谈具体细节。” 至于回来的时间,就说不准了,沈柯就给柳述叮嘱家里的事:“早上我会给技喂食,晚上如果回来的晚了,你记得喂一下,白天就让它们出去遛遛。我等会去跟篾匠大哥商量一下,让你中午去他那里添个碗筷,等我拿了月例,就会把餐食费用给他补上。” 柳述感动地握住他的手:“那你在外面也要好好的,要是那姓张的小子欺负你的话,你就跟我说,我去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沈柯嘴角微微弯了起来,泄出一点笑声。 慧伤垂眸,盯着桌上他们握成一团的手,被他们的兄弟情深所感染,双手也覆了上去:“我——” 话未说完,那二人就先后撤回了自己的手。 “?”慧伤委屈,“你们排挤我?” “不是,你一个和尚,跟我们搞这么暧.昧干什么?”柳述问。 慧伤:?哪里暧.昧了?不是你们先开始的吗?! “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沈柯抱歉道。 慧伤:跟他就习惯了是吧?呵呵,终究还是被排挤了,难怪天天让我打地铺呢,面软心狠的男人! “散了散了,睡觉吧。”柳树打着哈欠起身,沈柯也准备回房。 两人在房门口碰到,对视一眼,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慧伤阴恻恻地看着他们,一手一个推进各自的房间:“睡觉就睡觉,别搁这依依惜别的,佛祖听了都摇头!” 二人:“......” 一大早,柳述就早早睁开了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慧伤在堂屋里念经,而沈柯正在院子里喂鸡。 他利落地起床,穿上衣服就往院子里跑,沈柯听到动静,回过头,笑道:“今天起这么早?” “你们什么时候走?”柳述呆呆地问。 “吃完早饭就该出发了。” “好。”柳述迅速去洗漱,吃饭的时候又忍不住叮嘱道,“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你就跟我说,我去把他打得稀巴烂。” 虽说这事是他建议的,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又不禁担忧起来,万一那姓张的小子脾气臭可怎么办?纨绔子弟的那些作派,他还能不清楚吗? “我们是合作关系,他为什么要欺负我?”沈柯含笑道。 不,纨绔的世界你不懂。 越想越不放心,趁着沈柯去房里收拾需要的东西时,柳述偷偷将慧伤拉到角落,交代他今天要紧跟着对方,不能落单,随时保护好对方。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慧伤沉默半晌后问道。 柳述一愣,不解:“什么?” “像他娘,你就差临行密密缝了。”慧伤说。 “缝什么?”柳树云里雾里。 “......当我没说。”慧伤颇为无语地扫了他一眼,“有空还是多读读书吧。” “呸呸呸,别给我下咒。” 离开的时候,柳述就站在院门口目送他们。走出一截路,沈柯回过头,还能瞧见那道身影立在原地,他喊道:“回去吧。” “好,你注意安全!”柳述双手合在嘴边喊道。 “我会的,你也是。” 慧伤:......就没人关心一下我吗? 太阳升起来,劳作的人也陆续出门,柳述到篾匠那里去报到了。 昨晚沈柯特地来找篾匠道歉,原本说好是两个人学艺的,这才开始了一天,他就要退出了。 说明原因后,篾匠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高兴,高兴的主要方式是不停地点头:“好,好,好,少一个人吵闹也好。” 沈柯哭笑不得,又跟他提了一下让柳述蹭饭的事,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三十文做定金,这三十文差不多是所剩无几的一半家当了,剩下的得等月底再补上。 定金的事柳述还并不知情,他一到篾匠那里,就垂头丧气得很。没有沈柯一起来作伴,连上工的劲头都没那么足了。 今天继续劈竹子,柳树劈了一会,劈得乱七八糟,有些丧气:“这得学到什么时候去?” 篾匠根据他的天赋和实力做了一个评估,言简意赅道:“短则三年,长则十年。” 柳述吓得五官都歪了:“这么久?!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啊,我想马上赚到钱。” “急不得。”篾匠坐在板凳上,头也不抬地说,“要有耐心。” 有耐心也赚不了几个钱啊,柳树心道,就这么天天做几个椅子篓子的,压根发不了家,顶多管个温饱,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耐心,能一坐坐一天,坐一辈子。 柳述懒洋洋地走到他面前,蹲下,好奇道:“大哥,你就没有不耐烦的时候吗?” 篾匠眼神微动,良久的沉默后,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有。” “什么时候?” “她想买新衣裳的时候,我不耐烦了。”篾匠声音很低地说。 柳述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这个“她”是说的妻子,正斟酌措辞时,又听他说了一句:“是我没用。” 柳述意外的看着他,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愤恨的情绪:“你不生她气吗?” 篾匠摇摇头,埋着脑袋,削竹条的动静一点没停:“我给不起她想要的,她跟着我已经很受罪了,但愿那个男人不要辜负她。” 柳述抿抿嘴,突然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差点给他把刀拍落在地上:“你这么勤快,已经是村子里比较有钱的了,家家户户都得找你做生意呢,好好干,肯定还能遇到好娘子。” 篾匠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顿了顿,又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在偷懒?” 被戳中小心思的柳述讪讪一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埋头干,但要比刚才认真一些了,说不准是因为什么。 午饭是篾匠做的,青椒土豆丝,味道虽说比较一般,但是比起沈柯那甚至都分不出是什么菜的手艺还是好多了。 可惜,柳述却食之无味。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篾匠吃饭时依旧保持沉默,咀嚼速度很快,和沈柯完全不同。 沈柯的菜不怎么样,但是吃相很好,不紧不慢,不声不响,相当斯文,当视线相交时,还会以为他没吃够,微笑着给他夹菜。 而篾匠,你视线一跟他对上,他就立马把头埋下,生怕你跟他搭话了。 柳述并没有因为他的局促而停止叭叭叭:“大哥,我想阿柯了,你想他没有?你说他这时候有没有吃饭?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 篾匠思索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发现对方似乎压根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么晚了,应该已经吃了吧。他人挺聪明的,事情应该进行的很顺利......天黑应该就回来了吧!” 下午,院子里安静得很,只听得见刀与竹子碰撞发出的撕扯声。柳述实在不喜欢这么安静,他没话找话道:“大哥,我给你讲个事,你听不听?” 篾匠:“......” “是阿柯跟我讲的,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个男人的故事。” 篾匠终于抬头瞅了他一眼,这是短暂的一瞬,快到柳述压根没看见,依然乐呵呵地讲起了故事。 “哟,今天这么热闹啊?”外面一对夫妻经过,是朱大娘两口子,刚从地里回来。 “是啊,我们在讲故事呢。”柳述走到门口来回话。 “啊哟,是柯兄弟讲的那个故事不?我也想听。”朱大娘说。 “来啊,一起来!” 丈夫提醒朱大娘得回去吃饭了,柳树道:“那晚上再给你们讲。” “行啊,我们吃完饭就来这里!”朱大娘乐呵呵地说完,从篮子里拿出几个水红水红的番茄,“这个是刚摘的,给你们。”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柳述嘴快,身体更快,双手接了过来,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娘,等我们的番茄熟了,给你们也摘点。” “行啊,没问题。”朱大娘笑着笑着,看了院里沉默的篾匠,这家伙平日里基本不跟村民们来往,只有在找他做事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怎么跟他搭话了。 她又从篮子里拿了两番茄,塞给柳述,冲篾匠的方向挤挤眼睛。 柳述立即反应过来,冲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朱大娘一愣,盯着他竖起的三根手指上,有些哀怨地又拿出一个大番茄,凑出三个,交给了他。 “哇,你人真好,好人会有好报的!”柳树惊喜道。 朱大娘又被他说笑了。 “大哥,这个是朱大娘给你的。”柳述等她们两口子离开后,才转身跑进屋,将番茄放在桌上。 过了一会,篾匠走进来,盯着那三个大番茄发呆,有些局促地说:“也没跟她个谢谢。” “没事,我已经帮你说啦。你要是想感谢的话,不如拿点瓜子出来?晚上我再给你们接着讲后面的故事。”柳述说。 “瓜子......”篾匠在家里翻找一通,才找出一包有些潮的瓜子。平时没有人留下来做客,都没准备过这些,他原地转了转,忽然看向柳述,“你,你会烧火吗?” “会,就是烧的不好。” 不一会儿,烟囱里就升起了烟雾。柳述站在旁边,看着锅里重新炒起了瓜子,他站在旁观看,很是新鲜。 “请问,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吃过饭了?”这时,外面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 篾匠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身边的人就嗖地一下串了出去。 他看向外面,沈柯和一个和尚站在院里,下一刻柳述就冲了上去,却又在要碰到对方的时候急促地停下来。 啊,少年们的友谊真好啊,篾匠再次想道。 “你可算回来了。”柳述开心地看着沈柯,随后绕着他转几圈,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打量,“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是去抄书,不是去打架。”沈柯好笑道,“吃饭了吗?” “还没有,你们呢?” 慧伤突然哼了一声:“原本张公子要带我们去酒楼,结果他不干,说什么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吃饭,白白损失一顿大餐。” “你一个和尚吃什么大餐。”柳述说。 慧伤:“多吃盘青菜也是好的。” “走吧,回家。”沈柯微微一笑,提起手上的纸包,“买了你喜欢的烧鸡。” “啊!我可太喜欢了!”柳述还是没忍住,激动地一把抱住他,然后勾着他的脖子往外走,“走走走,回家!” “咳!”慧伤重重地咳了一声。 两人停住,柳述回过头,将手一伸。 慧伤瞅了几眼,脖子一缩,主动环进了他的胳膊肘里。 “回家咯!”柳述一手勾一个,仰天大笑,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不是,你们比我高这么多吗?我脚都快够不着地了!”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7 章 桌上的烧鸡很快就被消灭光了,慧伤只能看不能吃,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折耳根和凉拌西红柿,完全不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这二人似乎压根就没想起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感觉如何?累不累?”柳述问道。 沈柯知道他问的是抄书的事,点点头:“不累,张公子在外面给我找了间客栈,没有人来打扰,王我可以安心写文章。” “写文章?”柳述愣了一下。 “嗯,他的先生并没有给他布置抄写的任务,全都得自己做文章,所以他才想找个人帮忙。”沈柯解释道。 “那也行,反正都难不倒你吧?”柳述不确定地问。 沈柯点头,柳述这才放下心,两人又聊了一阵,才起身收拾碗筷。过后柳述又邀请他一起去篾匠家里玩,两人提着灯笼出发,发现慧伤没有跟上来。 “我就不去了。”慧伤目光远眺,随后收回视线,无奈一笑,“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庙里了。” 这几日他都是借宿在这里,沈柯没有问过他原因,如今要走,同样没有过问,只是说道:“好,路上注意安全,随时欢迎你回来,地铺永远给你留着。” 慧伤嘴角抽了抽:“多谢。” 和慧伤道别后,两人沿着小径走去,柳述好奇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应当是和新方丈有关吧。”沈柯猜测道,他记得慧伤说过自己是被老方丈捡回去的,一直当成最亲近的人,亲近又崇拜,结果没想到老方丈圆寂之前,居然又带了个私生子回来,让他三观受到了很强的冲击,保不准都想还俗了。 两人是最先来到篾匠家的,院子里堆放的竹子已经整理在角落里,特地空出一块地方,似乎是在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大哥,瓜子炒好了吗?”柳述三两步跑进屋。 篾匠指了指桌上用竹子编织而成的盘子,里面装满了瓜子。 “我们也带了点吃的。”沈柯拿出一袋蜜饯,今日回来时顺手买的一袋。 三人围坐在桌边,柳述已经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见篾匠坐着不动,抓了把瓜子放他面前:“大哥,你也吃啊,别傻愣着了。” “哦......谢谢。”篾匠将瓜子刨进手里,埋头嗑了起来。 到底谁才是主人啊,沈柯有些想笑。 不多一会,外面就响起了朱大娘热闹的声音,一边走一边拍了下自己的丈夫:“来晚了来晚了,这家伙吃个饭磨磨蹭蹭的。” 几人互相聊了几句,就齐刷刷地望着沈柯了。 沈柯接着往后面的故事讲起,好险下午柳述已经给篾匠讲过开头,所以篾匠还能跟得上剧情,听得他拳头都攥紧了。 等到蜡烛快燃尽了,沈柯才止住话头,结束这一晚的故事,和他们约好了下次再继续。 回去的路上,柳述还意犹未尽地追着他问后续剧情,脸都快怼到他的脸上了。 “别看我,看路。”沈柯伸手贴住他的脸颊,将其掰正,目视前方。 “要是我以前的先生会教我这些,我说不准就没那么讨厌学堂了。”柳述笑着说完,一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 “你进过学堂?”沈柯有些意外。 “嗯,去了小半年吧,就没继续了。” “为什么?” “因为那些王八蛋骂我!还骂我娘!”柳述气鼓鼓地又踢开一个石子,“我娘年轻又漂亮,手腕又强,不过因为是妾室,就被他们一起群小王八蛋辱骂,真是气死我了啊啊啊!” 即使是现在想起这事,也能气得他大叫:“我要弄死那群王八蛋!” 从简短的话语里,沈柯又添了一点关于身世的了解,小小庶子在家不受重视,在外被侮辱,真是可怜。 “别生气了,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得。”沈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的情绪。 那只手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给柳述的气儿都抚顺了,燥郁的脸上缓缓平静下来,甚至闪过一丝享受的神情。 他没有说自己后面耍了不少小计谋去欺负那些人,总觉得好像被光风霁月的对方知道这些事后,会瞧不起他,或者不跟他做朋友了。 从来都是别人求着跟柳少爷做朋友,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还真是少见。 一连数日,沈柯每天都往返于村镇,柳述跟着篾匠学艺,日子过得很快,但又有些漫长。 转眼便是夏至,俗话说冬至饺子夏至面,到这天村子里的人都煮了面,柳述早上吃了沈柯煮的面糊糊,中午在篾匠这里吃上了肉丝面,晚上又吃到了朱大娘特地端过来的清汤面。 “嗝。”这给他撑的。 这天天气很热,大家早早收工,到了夜晚都来篾匠这里了,乘凉唠嗑的去处不知何时从向姐家转移到了篾匠家。 篾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但大家也不再强求,反正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听柯兄弟的故事,也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拿热脸贴篾匠的冷屁股了。 反正每次来,这里的瓜子花生管够,吃的多了,大家也会自发地带点瓜果来一起吃。 今晚讲完故事后,朱大娘还托沈柯帮她写封信,这一耽搁,回去的就晚了些。 伴随着蝉鸣、蛙叫,两人一会低语一会轻笑,从这“贫贫无奇”的日子里,找到了最舒心的时刻。 经过大半个月的磨炼,柳述已经能将竹子劈成差不多的几等份了,今日又要上山去砍竹子。 太阳烤人得很,没一会身上就热出了汗,他想快点砍完回去休息,动作就快了许多,捆好地上的竹子,艰难地去往自己身上扛,忽然间脑袋一阵眩晕,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 沈柯端坐在客栈的桌上,埋头写字,提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屋内一片寂静。 突然房门被人急促地推开:“柯兄弟,快!快去找个大夫!” 沈柯回头,看着满头是汗的篾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焦急的神色,他疑惑地起身:“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五晕倒了!”篾匠之前听柳述叭叭叭的时候,提到过沈柯在这家客栈给别人写文章,这才第一时间赶来找他。 沈柯脸色一变:“他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楼下。” 话音刚落,沈柯已经错开身,飞快地下楼。 门外停放着一辆木板车,客栈掌柜正在门口骂拉车的驴:“谁呀,这么没公德心,把驴停在这里!这里面的人不会是死了吧?” 沈柯神色阴沉了一瞬,立马跑向驴车,看见柳述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脆弱不堪的模样让他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篾匠也跟了出来,他事先并不知道沈柯在哪间房,只能先把人留在留下,一间间地找。 “我们先把他搬——”篾匠话未说完,就看见沈柯已经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跨进门槛,头也不回地往楼上抱去。 篾匠望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想起他第一天去砍竹子的场景,力气有这么大吗? “我去找大夫,大哥你帮我看好他。”沈柯将人放下床后,匆匆交代几句,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了。 不一会,大夫赶过来,检查过后说是贫血加上暑症所致:“平日里是不是营养不良又太操劳了?这几天热得很,又容易患暑症,我先开几副药方,最重要的还是平日里要多吃点营养的东西,多休息一下。” 沈柯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面露愧色,转头又去抓药。 抓完药后钱财所剩无几,还要给大夫付诊金,他尴尬地摸遍了全身,最后摸出一块藏在怀里的玉佩:“这个是我祖母留下的,我先抵押在您这,等我回家去拿好银子就来找您,您看行不行?” 大夫看了眼玉佩的成色,也不知到底值几个钱,不过想来对方也不会赖账,便说:“快去快回。” 篾匠来这一趟,已经耽误了大半天工夫,他还得抓得抓紧时间回去,所以不能再留在镇上。 幸好慧伤这几日在镇上化缘,沈柯找到他交代几句后,就坐着篾匠的驴车回去取银子了。 “你们家......还有银子吗?”篾匠早已从柳述那缝不住的嘴里得知他们的经济情况,入不敷出,他担忧地皱起眉,“我这里可以借你们......” “没事。”沈柯低着头,“我们还有点余钱,不用担心。” 即使借钱,度过这一关,后面也还有缺钱的时候,小五已经跟着他受罪了,不能再让小五天天跟他一起吃糠咽菜了。 回到家后,他翻出那包裹了几层的行李,里面是他的珍藏。 柳述对这些一点不了解,即使经常看见沈柯没事就看一看摸一摸,也压根没想过这些他看着就头疼的字画,能换取到多少财富。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8 章 柳述缓缓睁开眼,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瞳孔短暂地瑟缩后移开一点视线,看着眼前都有点反光的光脑壳,咳了一声。 正在打瞌睡的慧伤突然醒了,打着哈欠问:“醒了?饿不饿?” “饿。”柳述摸摸肚子,眼睛转了一圈,“这是哪里?” “客栈。”慧伤把他拽起来,拖到桌子旁,“吃饭吧。” “能不能轻点,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柳述骂骂咧咧地说。 “我要会那玩意,也不至于出家了。”慧伤又打了个哈欠,往桌上一趴,继续补觉。 “喂,阿柯呢?”柳述喝着快要冷掉的白粥,四周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沈柯的身影。 “去找张公子借钱了。”慧伤头也不抬地说。 “借钱?”柳述看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晌午了,也就是说他从昨天下午睡到了现在,虽然脑袋还有些晕,胃口也不大,但比昨天的情况好多了,应当是找大夫来看过了,他又问道,“看病是不是很花钱?” “你说呢?”慧伤迷迷糊糊地说,“穷人哪敢生病啊,你真是一点没有穷人的自觉。这下好了,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柳述一听,更没胃口了,低头看着好几根鸡骨头,讪讪地把手里的鸡腿放下,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回了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声很轻,似乎怕惊扰到休息中的人,然而待走到床边时,脚步忽然一顿。 “小五?”沈柯不可思议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只有两行水痕沿着面颊缓缓滚落,眼眶泛着红,他立马在床边坐下,握住对方的手,神色急切,“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柳述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闷声道,“都怪我,要不是我生病了,你就不用去借钱了,多没面子啊。” 他都见过的,那些四处借钱而忍气吞声的人。 他朋友的弟弟就喜欢给别人借钱,看别人为了求他而忍受各种折磨,自尊被狠狠践踏的样子会让他感到兴奋。 他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做法,但也没在意过,他只是个旁观者罢了,倘若那被折磨的人要记恨,也只会记恨始作俑者,与他有何干系呢?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那位被沈柯借钱的张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一想到沈柯低声下气地求人,他就生气,气自己连累了他。 “没丢面子。”沈柯抿了抿嘴,眼里浮起一点笑意,“你是因为这个哭了?” 柳述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更丢人! 我滴个亲娘咧! 他流亡至此地,锦衣华服的柳少爷摇身一变,成了插秧种地编篾条的农夫,每天吃着莫名其妙的食物,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呢! 丢人了丢人了,说出去叫他那些兄弟们怎么瞧他? 他缓缓拉上被子,将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小五。”沈柯去扯他的被子,“天气热,快松开,别再患暑症了。” 柳述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脸上又带上了笑意——对啊,丢人的是小五,关他柳少爷什么事! “那个张公子给你借钱了?”柳述马上关心起正事。 “不是借,是预支酬劳。”沈柯说。 但也预支很少一部分而已。 反而那副前朝遗留下来的名画换了九百多两,但突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出来,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他才假意又去找张公子预付一点月俸。 他目光顺着窗户,飘向对面的当铺。 此地偏僻,能懂画的人少之又少,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来买那幅画,他特地跟掌柜交代过,等日后他有了钱再来赎回。 而赎回的方法,要么,赶紧多赚些钱,要么,是回京城...... “他真的没有为难你?” 柳述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回头,微微一笑:“没有,饭菜要凉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要!”柳述方才就没吃饱,听到这话又重新起床,拿起鸡腿,一边吃一边不放心地问道,“那张公子家里做什么的?家底多少?性格怎么样?有没有让你求他的时候提出什么条件?比如卖身卖艺之类的?又或者让你答应了不平等条约?” 沈柯怔了怔:“倒还真有一个......” “谁啊?”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两人一愣,慧伤垂死梦中惊坐起,茫然地看向门口,一个穿着锦蓝衣袍的男人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地走了进来,视线在屋里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径直走到柳述面前,扇子一合,指着他,眼眸微眯:“是你?” 柳述看了他几眼浮夸的造型和嚣张的动作,确认过眼神,是个同类人。 “是我。” “你就是柯深那个生病的朋友?” “正是。” 张公子低头看了眼他面前快要啃完的烤鸡,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沈柯口中所说的那个虚弱不已的人,视线再一抬,落在他的脸上,好半天才不屑地冷哼一声:“长得倒是好看。” “对。” 等了一会,张公子皱眉:“你不礼尚往来一下?”怎么还不来夸我? “你长得也......嗯,你也长了两只眼睛呢。” “?”不会夸就不用硬夸了! 张默阳额头青筋突突了两下,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扭头跟沈柯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忘带今日的功课了,你自己上我家去拿吧。” 沈柯颔首,叮嘱旁边还在醒瞌睡的慧伤照顾好小五,就离开客栈了。 他匆匆来到张家,大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待了,张公子的妹妹一见着他就忙不迭招手,还未等他禀明来意,对方就将功课交给他,冲他微微一笑,脸颊因为太阳而晒得通红。 “多谢张姑娘,天气热,快进去吧。”沈柯拿上东西就转身离开,压根没有留意到张家小姐还停在原地挥手。 “小姐,他虽然模样俊俏,可终究是个穷小子啊,贫贱夫妻百事哀......”丫鬟提醒道。 “出身是他选择不了的,可他一身才学,少说也能中个举人。更重要的是,他品行很好。”张小姐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旋即有些羞怯地问道,“他真的答应哥哥,不中举人不娶妻了?” “是的,少爷都按你说的办了。” 太阳像火炉一般挂在天上,街上没什么人,没走一会沈柯就热出了汗,他不明白昨晚找张公子预付月俸的时候叫他立下的承诺。好在他现在也并不想娶妻,未立业不成家,所以也就应承了下来。 倒是小五,居然一下就猜到对方会提条件了。 一想到小五,他又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着回客栈,有些担心对方和张默阳这个纨绔子弟呆在一起会出事。 刚到楼下,就听见一道叫声:“啊——!” 是小五的声音,他神色一变,连忙跑上楼,一掌推开了门,就看见小五兴奋地拍了下双手,扔下手里的木骰子,指着对面快要崩溃的张公子说:“你又输了,还不快叫爹!” 嗯? 沈柯脚步一顿。 “再、再来一局!”张默阳嚷道。 “再来几局都是一样的,你已经输了十八回了。愿赌服输,你还是不是男人?”柳述转着骰子问道。 沈柯走进去,看着双手抱头直搓的张默阳,正欲说话,就被张默阳粗暴的声音打断—— “谁说我不是男人了!爹——!!!” 沈柯:“。” 他幽幽地看向柳述,柳述冲他羞涩一笑:“怪不好意思的,我又无痛当爹了。”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19 章 “来,这是你叔。”柳述拍拍沈柯的肩膀,冲张默阳说道,“快叫人。” “凭什么!”张默阳瞬间炸毛,“我只输给了你,可没输给他,有本事叫他跟我来赌一把啊!” 柳述悄悄跟沈柯说:“跟他赌,我有办法让你赢。” “喂,我听得见好吗!”张默阳怒道。 沈柯笑了笑:“不用了,我没有当叔叔这个癖好。” 张默阳哼了一声,低头指着他手里的功课说道:“这是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课,你早些做完,晚上我再过来取。” “好。”沈柯点头。 “你......算了。”张默阳上下打量他几圈,不屑地转身离去。 待屋里就剩下三人时,沈柯深深看了柳述一眼,目光落在桌上的木骰子,粗制滥造的,像是自己做出来的玩意。 柳述眼疾手快地将它抓回来,塞进怀里,装起柔弱:“咳咳,有些头晕,我去睡觉了。” 沈柯坐下,将功课打开,头也不抬地问桌边的慧伤:“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两个赌鬼碰上了呗。” “那你怎么没阻止一下?” “他们说给我买大饼吃。”慧伤舔了舔嘴唇。 沈柯看了他半晌:“饼呢?” 慧伤一愣,猛地看向柳述,“饼呢?!” “你现在吃到了。”柳述笑眯眯地说。 “......” 不一会,大夫来给柳述检查身体,重新开了几副药方:“这个药材虽然贵一点,但效果比较好。” 柳述立马想说要便宜的,就被沈柯抢先一步:“好的,还需要买什么吗?” “平时也要注意补充营养。”大夫又介绍了一些补物。 “好的。”沈柯一一记下,亲自把大夫送下楼。 一回房,就看见柳述在捶床:“他怎么敢的,连灵芝人参这些都敢说!?” 沈柯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别捶了,床板捶烂了我们还得赔钱。” 柳述立马收手。 吃过药后,慧伤准备回一趟寺庙,这里距离他的寺庙不远。要不是柳述现在身体虚弱,还打算跟他一趟去转转呢。 屋里只剩下沈柯翻动书页的声音,柳述盯着他坐在窗边的身影,盯着盯着,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而对方还坐在原位写字,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醒了?”沈柯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渴不渴?” “有一点。”柳述刚坐起来,茶杯就递到了嘴边,他接过来,小口小口嘬着,心里莫名有点美,舍不得一口喝完。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柳述恋恋不舍地将杯子还给他。 “再住几天。”沈柯重新给他倒了一杯,他飞快地接过去,又小口地嘬了起来。 “可是在这里吃住不便宜啊。” “没关系,你身体要紧,等完全恢复好了我们再回去。”沈柯说道,“钱的事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他方才已经找张默阳打听过了,这个月的月俸都还没日子领呢,只是找张默阳预支了一点酬劳,压根不够这么浪费下去的呀。 他眼睛一动,起了别的小心思。 “不许去赌坊。”沈柯一眼看穿。 “......”柳述眼睛又动了回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只是想为这个家出点力。” “你出口气就行了。” “呜。” 晚上,柳述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看着这间房唯一的一张床,奇道:“你昨晚是睡在哪里的?” “地铺。” “那多不好啊,地上湿气重,万一你也生病了怎么办,这个家可经不起第二个人生病了。”柳述说。 “不会的,现在天气......” “睡这里吧。”柳述拍拍床,眼巴巴地看着他。 “会影响到你休息。” “不会的,我睡觉很乖,你压根影响不到我。”柳述笃定道。 沈柯还是有些为难,柳述说:“这几天花你这么多钱,还让你睡地铺,我良心过不去,半夜会失眠的。” 沈柯望着他的眼睛,半晌,笑了一下:“好。” 黑暗中,两人都下意识往各自的边上靠,免得打扰到对方的休息,很快,沈柯就后悔了—— 他确实不会打扰小五的休息,但他会被打扰到。 他抬起左手,将突然打在他胸膛上的手往旁边挪去,脚踝又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小心翼翼地缩起自己的脚,一条腿又勾上了他的腰。 “......” 晨光熹微,柳述迷蒙蒙地眯起眼,看着面前的白色领口,晕晕乎乎地用脑袋蹭了几下,才靠着这个温暖的胸膛继续睡回笼觉。 而被他紧紧抱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垂眸看着他,攥起来的拳头松开些许,抬起手在空中试探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在不惊醒对方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这时,房门突然被重重推开,慧伤走了进来,往床边一站,和沈柯对视。 “唔。”柳述幽幽转醒,刚要抬起头,慧伤就从善如流地离开了,顺便把门拉上。 “怎么了?”柳述打着哈欠问。 “没事,继续睡吧。”沈柯拍拍他的脑袋。 这两日,柳述吃得好睡得好,一睁开眼就是大天亮,还有人贴心地给他端茶倒水,日子久违地舒适了起来。可是他良心又有些过不去,垂头丧气地跟沈柯倾诉,总觉得自己成了累赘。 “别想太多,你现在只是生病了而已。” “可我什么都不会,偷偷告诉你吧,半个月了,我连篾条都削不整齐。”柳述神色悲戚。 “我知道,但是篾匠大哥说你做的竹蜻蜓很好。说不定你的能力还没完全被发掘呢,也可能是你更适合做别的事,别灰心,是金子总会......” “是金子总会花光的。”柳述醍醐灌顶,“你说得对,我这个人身上确实不能有太多的金子,可能我就适合当个窝囊废?” 沈柯:“......?”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一会儿,张默阳又来拿功课了。 这两天柳述也摸清了沈柯的每日安排,平时是每天一大早就从家里赶到镇上来,吃顿饭,张默阳就拿着功课过来让他做,直到傍晚再来取回。 现在因为他生病住在客栈里,沈柯不用回到村里,时间就充裕了许多,所以张默阳就来得越来越晚了。 这家伙一进屋就带着一身酒气,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功课,杵在桌边晃晃悠悠的。 沈柯担心他来个原地摔,把他按到椅子上,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吧。” 柳述眼皮一跳,盯着张默阳嘴边那杯茶水。 张默阳扭头:“看什么看?” 柳述坐在桌边,拖着腮别过头,正眼都不给一个,张默阳反倒嘻嘻哈哈地放下杯子,去掰他的脑袋:“我发现你小子还有几分姿色,人也比柯深这大木头有趣多了。” 两人拉拉扯扯起来,沈柯上前去把两人分开,谁知道张默阳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还是看你比较顺眼,要不你来做我妹夫吧。” 沈柯下意识看向柳述,柳述甩开他的手:“差辈了啊,我可是你爹。” “爹,你做我妹夫吧。”张默阳抓住他的胳膊,又醉醺醺地说,“你去见见我妹,她被柯深这家伙迷得魂都没了,柯深这穷光蛋除了有张脸,他还有什么好的?” 柳述和沈柯同时愣住,疑惑地看着这个醉鬼,两人对视一眼,沈柯摆摆手:“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说,你妹妹喜欢阿柯?”柳述把张默阳扶稳了,仔细问道,“消息可靠吗?” “那还能有假,我妹妹都打算给这穷小子倒贴,送他去科考了!”张默阳凶巴巴地说,“爹,你可要为我们小妹考虑考虑啊!” 家丁把骂骂咧咧的张默阳带回家,柳述转头盯着正在铺床的沈柯,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连当事人都没有什么感觉,为什么他这个无关人士还会有点憋闷呢?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待沈柯出门去张家拿今天的功课后,更是快要郁闷到了极点。 “你在做什么?”慧伤推开门,就看见他扒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赶紧冲过去将他拖了回来,“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剃度出家。” “谁要出家了,我是在看阿柯什么时候回来。”柳述有气无力地往桌子一趴,宛如一条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出什么事了?”慧伤问。 柳述抿了抿嘴,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听完,慧伤摸摸下巴:“这是好事啊,张家小姐有钱,柯兄弟有才,般配般配。” “般配什么呀,张默阳说了,他妹妹就是被他的外表迷得神魂颠倒的,她压根就不懂,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对方外表的!”柳述顿了顿,冷哼一声,补充道,“还得看看自己的外表!” “张姑娘的外表吗......”慧伤不禁回味道,“那也是顶好的。” “你见过?”柳述好奇不已,“有多好看?” “好看到我想还俗。”慧伤一脸庄重地说。 “......” 喂,你别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种话啊臭和尚!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0 章 “这是好事啊。”慧伤这样说,“这说不准是柯兄弟的好姻缘,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柳述趴在桌子上,眼帘微垂,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他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那姑娘为人怎么样?” “善良,大方,经常施粥,镇上许多人都喜欢她。” “包括你吗?” 慧伤颔首:“我受过她不少恩惠,她也从来不骂我臭和尚、秃驴、神棍。” “你这是在点我呢?”柳述后知后觉地抬眼,瞪了他一眼。 慧伤笑了两声,道:“他们郎才女貌,都是良善之人,张家家境也不错,若是真能成就这段佳缘,对柯兄弟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的事。” 柳述皱了皱眉:“添什么花啊,不就是有点臭钱嘛,跟谁没有似的......” “我们就没有。”慧伤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 “......”柳述不满地坐起来,“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有......” “但是关你什么事啊?你跟柯兄弟是什么关系?”慧伤一针见血地问。 “当然是好兄弟啊,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柳述吼道。 “兄弟就该为他开心,不是吗?” “是吗?”柳述又趴回了桌上,嘀咕道,“那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因为你......”慧伤低头,凝视他半晌,一副看穿他伪装的表情,“你嫉妒他。” “?” “嫉妒有张姑娘这么好的人看上他,而不是看上你,是不是?”慧伤乐道。 “是个屁是!”柳述气愤道,“区区一个张姑娘,我可是跟十大名魁都是朋友的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推开,沈柯抬脚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本书,衣袖灌满了清风,拂过木门。 柳述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沈柯立在他面前,微微疑惑,语气里依然带着些许笑意,“好像傻了一样。” 柳述是傻了,看傻了。 “你今天见到张姑娘了吗?”慧伤在一旁问。 “没有。”沈柯将另一首坐下,摊开书,准备完成今天的任务。 见他似乎并没有被这件事所影响,慧伤也就不再多问,站起身往外走:“我出去办点事。” 柳述立马跟上:“我陪你。” 慧伤一顿:“我是去出恭。” “那我也陪你!走走走!”柳述抓着他就大步往外走。 沈柯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一起出去,有些纳闷。片刻后,他转身从窗户外看去,就见这二人勾肩搭背走在大街上,头也不回地离开,明晃晃的身影有些扎眼。 “你小子,是去蹭粥的吧?”柳述勒着慧伤的脖子逼问道。 “咳、咳......”慧伤没能挣开,悻悻地点了下头,“今天的确是张姑娘施粥的日子。”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收了人家的恩惠,特地来给阿柯说媒的?”柳述用了下力。 “咳咳,胡说!咱们出家人,不做保媒的事!”慧伤义正词严道,“我只是单纯觉得粥好喝罢了!” “嘁,能有多好喝?”柳述不屑道。 半个时辰后—— “真他娘的好喝!”柳述蹲在墙角,手里捧着一个碗,里面的粥喝的精光,只剩下一点糊糊黏在碗里,他扭头去看慧伤的碗,对方已经开始舔碗底了。 周围还蹲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都在口口称赞张姑娘,他扭头望向粥摊,张姑娘的确很漂亮,面容端庄,气质温婉,施完粥后正在等下人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怎么样?看了张姑娘,你心不心动,嫉不嫉妒?”慧伤问。 “我都说了我没有嫉妒!”柳述凶道。 “你没否认心动!” “......”柳述掐住他胳膊,怒道,“我也没心动!我才不会因为一碗粥就喜欢她呢!” “是吗?”身旁突然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柳述一愣,回过头,先是瞧见一双精致小巧的鞋子,才慢慢抬起头,和张姑娘四目相对。 张姑娘蹲了下来,和他平视片刻,微笑道:“你就是柯深的那位好朋友吧?” “你认识我?”柳述不免诧异。 “柯深时常和兄长提起你。” 柳述抿了抿嘴角,还是没忍住,轻轻翘了起来:“他说什么了?” “他说不能回去太晚,不然家里的人会饿死。” 柳述嘴角一抽,慧伤肩膀颤了两下,直接笑出了声。 “那你也不能仅凭这一两句话就认出我了吧?” “是的,但是慧伤在你身边。”张姑娘轻笑道,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拿出一个香囊,双手呈给慧伤,“这是这个月的香火钱。” 慧伤道了声阿弥陀佛,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柳述:“......” 在这二人的讲述里,他才知道原来慧伤早就和张姑娘相识了。张姑娘是他们寺庙里的香客,慧伤从她那知道张默阳要找抄书的人,这才马上把阿柯介绍了过去。 柳述偷偷剜了慧伤一眼,趁张姑娘走在前面的时候,压低声音问:“所以你早知道她对阿柯心怀不轨了?!” “我也是昨晚才从张默阳的嘴里得知这事,还有,这怎么能叫心怀不轨呢?” “那叫什么?暗度陈仓?包藏祸心?朝三暮四?欲罢不能?”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硬用了。” 一炷香后,三人坐在饭桌前,柳述看向坐在对面的张姑娘:“还不曾知晓姑娘的芳名?” “张默笙。”她浅浅一笑,让小二快些上菜,随后微笑着看向柳述,“久仰大名,一直想见见你,没想到今日这么凑巧。” 柳述看着盛上来的一盘盘好菜:“姑娘客气了。” 张默笙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谈吐大方,和他们两人都有话聊,不知不觉饭菜已经消灭一大半,酒也快喝光了。 “还需要添点菜么?”张默笙问。 “不用了。”柳述晃了晃酒壶,醉意熏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张默笙低头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双颊微微泛红:“昨晚的事我哥已经同我说过了,我想知道的是,柯深对这件事的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柳述说。 张默笙扭头看向慧伤,慧伤没有饮酒,非常正直地点点头:“的确如此。” 张默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问道:“那小五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我们没聊过这个。”柳述如实回道。 “那你知道他以前可有过喜欢的人吗?” “我也不清楚。” 最后三个人齐齐托着腮,发着呆,各想各的心事,直到天黑才散场。 慧伤扛着他肩膀,跟张默笙道别。张默笙笑问:“小五,你能不能帮我在他面前多美言几句?” 柳述刚要开口,突然感觉有点反胃,立马跑到旁边的树下去了。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老爷和少爷该着急了。”丫鬟催促道。 张默笙点点头,叮嘱慧伤把人好好带回去后,就先行离开了。 “你没事吧?”慧伤走过去扶住柳述,“亏得你以前还天天吹自己千杯不醉呢。” 柳述难受地摆摆手,然后搭在他肩膀上,颠三倒四地回客栈,路上直嚷嚷:“这才几壶,我不可能醉,一定是酒有问题,她下药了!” “她也喝了一口。” “那就是最后一壶有问题,不然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晕乎乎的?这不合理!” 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沈柯放下笔,起身打开门。柳述一不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双手扑向他,幸好被及时扶稳了。 “你们去喝酒了?”沈柯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可思议地看向慧伤,“你们背着我,去喝酒了?” “不是,是跟张小姐,我可一滴都没喝。”慧伤急忙撇清。 沈柯搂着柳述回到桌边,一边给他喂水一边问道:“你们怎么会一起喝酒?”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张小姐想跟我们结交友好关系,好跟你有进一步发展。”慧伤说。 沈柯微微皱起眉,转身去拧帕子给柳述擦脸,然后把人抱上床,这才转身跟慧伤说道:“最近别让他再喝酒了,病还没好全。” “我看他喝得挺猛的,都来不及劝。” 沈柯扭头看了眼面色绯红的人。 柳述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脱他的衣服,眯开一只眼,见是沈柯,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随后被一双手紧紧按住。 “别乱动,小心摔下去。” 柳述还要动。 “别动,床坏了要赔钱的。” 这下不动了。 “手伸出来。” 柳述很配合,脱了外衣后就自动翻身滚进了里面一侧,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人上床,捶床坐起来,迷迷瞪瞪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来了。”沈柯算好这几天的花销,将账册收起来,吹灭蜡烛,谁知刚躺下,身上就挂了一只八足虫。 平时睡前格外规矩的人,这会仿佛已经进入到了睡后的状态,双手勾着他脖子,腿搭在他身上,呼出的气息里带着酒香。 他捏住对方的耳朵,搓了搓,问道:“张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她打听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柳述嘟哝道。 “还有呢?”沈柯轻声问。 柳述一个激灵,耳朵有些痒,报复性地抬起头,在黑暗中摸到他的耳垂,翻身在他耳边说:“还让我多给她说说好话。” “你会说吗?”沈柯带着笑意问道。 “我说了,你会听吗?” “不知道,不如你试试?” “不试。”柳述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整个人都快贴上墙了。 “小五。” 没反应。 “你生气了?” 还是没反应。 “骰子我没收了。” “不要!”柳述翻回来,双手在他身上搜索起来,“我说今天怎么没摸到我的宝贝呢!” 沈柯被挠得哈哈笑,抓住他的双手,问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不知道。”柳述的手指还在负隅顽抗,“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把骰子还给你,就不许生气了,行不行?” “行!” 沈柯从枕头下摸出那颗木骰子,柳述宝贝似的捏进手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会突然在意起了这个东西。 过了一会,就在柳述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只手伸进他的手心,不小心和他十指相扣了。 “!!” 柳述突然睁开眼,醉意也消了一半。 沈柯趁机拿走他手心里的骰子:“好好睡觉,别摸它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柳述居然很乖,一点没跟他闹,任由他把骰子拿走了。 黑暗中,柳述一只手缓缓按住胸口,娘的,心跳突然好快,跟赛马似的,这么能跳,不要命啦?! 为您提供大神 顾三跃 的《纨绔逃婚后》最快更新 第 2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