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小可怜?我装的!》 1. 第 1 章 盛夏的中午,空气中染着热气,在树荫下吹着风也不解暑,但好歹比在田坝里顶着烈日烤着舒服。 姜枳躺在树荫下,看着日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到她的身上。 一身麻布粗衣,本是米白色的,经过常年水洗,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里面也没有贴身的衣物,穿在身上硌得身子疼。 说到底她还不大熟悉这具身子,这才是她穿过来的第五日,前几日原主被打得呕了血,离了世,穿过来的时候那钻心的疼她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她本是快穿局的员工,经历万千个世界后终于可以退休。 想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差给系统磕头了。 她在快穿局勤勤恳恳不知工作了多久,从每个世界的炮灰到后来世界里的反派,无一不是惨死的结局。 世间千奇百怪的死法她都经历过,人彘、五马分尸、进绞肉机…… 她最后没崩溃,就是想着总有一天能退休养老,不受世界线的限制,不用做降智的人设,为此她忍了又忍,终于到这一天,脑海中已经闪过自己养老的生活,空调西瓜过一个夏天,锦衣玉食是基本,天南海北,私人飞机,豪华游艇…… 姜枳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根本没注意到一旁欲言又止的系统。 她立马忘了身子因前一个任务死亡留下的疼痛,“来,系统,我准备好了!” 系统:“呃……虽然……但是,身份还是不错的,总之,祝您成功吧……” 姜枳无语,在心里默默吐槽,我不想成功,只想咸鱼养老。 然后她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等等……这叫身份不错? 自身有疾,爹娘不爱,小弟欺负,整日受饿,挨骂被打更是家常便饭,十八岁的她骨瘦如柴,面黄肌瘦。 姜枳:“系统,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刚准备功成身退,默默离开的系统垂死挣扎:“宿主,只有这个最合适啊!你也知道,快穿局不能夺生人舍的!” “不是,这也不是现代社会啊!” 系统看了眼周围,“啊,对,这个世界叫大成王朝,宿主,拜拜!” 等到姜枳发现系统溜走后已经完全接收了原主的身体。 不情不愿来这儿,就在眼前的田坝里,姜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拳打脚踢,身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准备死亡。 原主也确实在这里被人打死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穿过来,快穿局有一大铁律——不能夺生人舍,无论是在各个世界攻略还是做任务。 姜枳想到这里,难得对原主产生点同情,只是同情心刚起,就被打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就是睡在床上了。 严格来说,也不算床,只是在屋檐下垫了几块木板,甚至没有被罩,就躺在木板上。 姜枳悠悠转醒,身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入目的便是用土堆砌的房子,瓦楞中还透着光,她这才想起,自己被系统骗了,穿来一个农家小可怜身上养老来了。 她的养老生活彻底毁了,她也不想活了,哪个好人家养老是天天挨打的啊?! 她自问在快穿局的日子勤勤恳恳,虽然天资较差,也不是没有过差错,但是她在的组本来就是别人不要的。 有那拿着剧情线哐哐改的攻略者,也有那天选主角的任务者,她们组就只能按着世界线一步一步走向必死无疑的终点,更别说提前了解剧情之类的。 就如同她现在,只能知道原主以前所知道的一切,其余的根本是一概不清楚。 这些就罢了,她可记得穿过来的时候,系统说了,身份不错,如果系统如今还在,她一定会把它揪出来,瞧瞧她现在的日子,然后暴打系统一顿。 不过当她两天都没喝一口水,刚巧身边有人端着一碗稀薄的粥过来时,她还是喝了下去,虽然她想毁灭,不过强烈的求生欲此时占据上风。 不就是农家女,不就是没有空调西瓜,不就是没有私人飞机,不就是没有豪华游艇…… 既然来了,她得活下去,再也不要像以往的世界那样早早死去。 这样迷迷糊糊的,躺在木板上醒醒睡睡,期间听到姜家人的争吵,她也没力气说话,到了今日才转醒。 姜家在白滩村的边上,白滩村在大成王朝的西北边,全国的土地都是朝廷分发,赋税严重,村民种得多,就留得多。 但是姜家人口简单,除了姜枳的爹姜大,就是姜枳的娘张大娘,还有姜枳以及弟弟姜亮。 一家四口人,能种地的就只有姜大和张大娘两人,姜枳从小有心疾,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姜亮如今才五岁,更是混不吝的年纪。 姜枳也因为这病,在十里八村被人叫做活死人,十八岁的年纪还没出嫁,在周边村里算是老姑娘了。 每家留的粮食不能养个闲人,所以周边的村镇都没有来提亲的,姜枳身子矮小,剪着厚重的刘海,遮住眉目,常常低着头走路,一天憋不出三句话,身上穿的衣裤均是周边人家办丧事扔掉的丧布,她捡回来缝制成上衣和裤子,一身的白。 加上她的病,脸色暗青,就更像别人口中的“活死人”了。 昨日她在木板上醒醒睡睡间就听到姜大和张大娘吵,“要我说,这没用的东西早该扔了,留着浪费粮食。” 张大娘知道他还在因前几天赌钱输了生气,也顺着他安慰几句,“你也知道,如今锁阳州整个地界有成关军在呢,扔了死外面,州府查起来,我们可就摊上一条人命。” 两人又吵吵几句,才止住话头。 今日一早姜枳终于能动弹了,身子还没好全就被赶出来割稻谷,姜枳割了十几捆后就躲到了树荫下,反正她有心疾,割多割少也有借口。 虽然在刚穿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病好似被系统治好了,算得上是系统做得最后一点补偿。 一大早姜家三口就去了隔壁村,姜大有个弟弟,刚死了妻子。 原主虽然是姜家的女儿,但是身体不好,被姜家视为拖累,姜亮是姜家的老来子,在姜家也是时常打骂原主。 姜枳不打算突变性情,这个朝代日子不好过,她一没钱二在这穷乡僻壤的边境,只得继续装成小可怜等着姜家给她吃的,等到姜大等人死了就好了。 反正她也才十八,总不能她比姜家父母先死。 姜枳想明白后也不割稻了,提着铁镰就回家吃午饭去。 说是午饭,其实就是一点薄粥和一个粗面做的窝窝头,吃得剌嘴。 这还是姜枳来这里吃的第一口干粮,以往几日都只有一碗粥。就是以往的时日姜枳在姜家也很少日日都能吃到窝窝头,她在家做着洗衣挑水的活儿,在姜家本就不受待见,能有碗粥吃在姜家看来,就是恩赐了。 吃完午饭不久,姜大他们就回来了,眼下正是农忙时节,田里离不得人。 只是这次回来,姜家三口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姜枳抬眼望过去,循着记忆,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姜二。 姜大的弟弟,也是刚死了妻子的人。姜枳很反感这人,因为从原主的记忆里,这人在无意间看到过原主的长相后就骚扰过几次,但是他又怕家里母老虎的妻子,只动过几次手脚,没有做更过分的事。 “侄女!” 远远的,姜枳站在屋檐下,姜二就扬起声叫着姜枳,丝毫不见为刚去世的妻子伤心半分。 姜枳撇撇嘴,低着头也不应声。 姜大一家对这样的姜枳习以为常,姜大早看她不顺眼,姜亮回来就要去隔壁玩,只有张大娘问了她句,“身上还疼不?” 姜枳摇摇头,跟着张大娘进了堂里。 姜大看着姜枳手里的铁镰,问到:“让你上午割稻子去,你拿着镰刀在屋里转悠做甚?” 姜枳的声音如蚊虫飞鸣,“我上午去了,心口疼,在屋里歇会儿。” 说到心口疼,姜大又想起家里浪费的粮食,脸色不好,就要劈头盖脸骂过来。 姜二在一旁喝了一大碗水,笑意盈盈地对着姜枳说到:“侄女这病就跟那镇上的小姐一般,马虎不得勒,得好好养着。” 他说完看了眼姜枳,亲昵得拉了拉姜枳的肩膀,没拉动,又笑笑,“刚巧这次我过来住一段时间,保准把农活儿做了,让侄女好好养着。” “恶心!”姜枳低着头,捏紧了手里的铁镰。 姜枳低着头,自然没有见到张大娘的神情,不过却听到了她的声音传来,“午饭也吃了,赶紧去田地里。” 这大中午的,正是日光正烈的时候,要是她如原主一般有心疾,去晒半个时辰必定又要发病。 不过张大娘这话倒是给她一个离开的理由,相比其他的,姜枳更不想和这姜二呆在一起。 姜枳乖巧地转身出门,后背还能感受到那姜二游离看过来的眼神,若是原主,必然是像往常一般心慌意乱,手心冒汗,又不得不与他周旋。 不过此时转身的姜枳,眼眸中闪烁着冷意,这姜二明显是个混蛋,自己还是他侄女,他都敢如此嚣张胆大。 姜枳慢悠悠往那稻田里去,一路上停停走走,偶尔还扒开草丛找野果子吃。 那边姜枳走后,张大娘的脸色不好,这姜二没个正经,在外面混账就算了,以往动手动脚她也没管,但是如今要在自家住几日,这该防还得防,别弄出人命。 许是张大娘的眼神太过明显,姜二有些不满,“嫂子,你这般看我干什么?” 张大娘也不客气,看了眼旁边的姜大,说到:“你说你是来帮你大哥打稻谷的,这也就罢了,要是其他不正经的事,少在我家做!毕竟,国还有国法呢。” 姜二翘着腿,斜眼笑道,“哟,去过京城的就是不一样,嫂子,您也别拿国法来压我,我姜二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吧,毕竟,姜枳的身世,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姜大是个暴脾气,说到姜枳的身世就冒火,“当初我就说扔掉,你偏不,你看看她能做什么,整日闲在家,也嫁不出去。” 张大娘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当时她从京城回到白滩村,襁褓中抱着姜枳,在路上有药水吊着还好,到了家里,药也喂完了,开始发病,几次姜大说要扔掉,最后都被她挡回来了。 姜大气急,问她姜枳是谁的孩子,她只说是路上捡的。 歇了一会儿,姜大和姜二带着打稻的木桶去田地里,姜枳正在里面割稻谷,一天下来,也只割了二三十捆,看着爹娘把桶拿过来,姜枳低着头闷着性子一颗一颗地割着。 她手小,割一颗就得放一边,不像大人们可以割两三颗直接捆一起。 姜大虽然早已习惯她的不中用,此时看到也是冒火,上次他打姜枳就是在这片地里,不远处甚至还有姜枳吐的血迹。 姜枳离的不远,姜二和姜大拿着木桶,噼里啪啦打在桶壁上,张大娘干活利索,早割远了。 不一会儿,姜二的动作就慢下来,他好吃懒做惯了,在家也没做过活儿,都是家里妻子做的,惯常就是去附近镇上赌钱。 他看了眼自家大哥,大哥虽然也赌钱,但是瘾没有他大,输了家里也不会说什么。 张大娘从京城带回的银钱就是被大哥输完的,输完了张大娘也闹过几回,被大哥的暴脾气打服了,后来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姜二知道,这家里和自家不一样,随即开口道:“如今养个牲口都要缴税,田里大半的粮食都给官府了,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好起来。” 姜大拔下耳后的旱烟,点在嘴边,回到:“咱们的日子算好的,如今好多边界都在开战,好在这里还有成关军哩。” 说到成关军,姜二离得近一点,“大哥,这成关军还在招人。” “招人?没听说啊,我不去,要是死在战场上,我家里还有姜亮咋办,我可不逞能做那英雄。” 姜二摇摇头,“不是那个招人,是招女人。” 军营招女人,原因不言而喻。 成关军一向以严格治兵闻名,姜大自然不信,“你说那蛮夷我还信,成关军不可能,有陈将军在,如何还能干这种事?” 姜二低声给他解释,“这陈将军也不是事事都能管得着的,就说他身边的副将,听说也有人直接受命朝廷,非他能管的。况且底下的士兵,那几十万个士兵,总得有个需求,他还能管这么宽?” 姜大知道这二弟一向在镇上混迹,知道的事情多也不稀奇,打完手里的一捆稻谷,扔一旁,奇怪得问他,“你给我说这些干啥?我又不去做兵。” 姜二陪笑,嘿嘿笑了两声,转而说到:“我这不是见你烦姜枳那丫头,想着给你解决个事儿嘛。” 姜大往后看了眼慢悠悠的姜枳,做一会儿,歇一会儿,若不是知道她有心疾,还以为她在躲懒。 姜大没说话,姜二瞧了眼离得远了些的大嫂,继续开口,“大嫂当初去了京城,没几年就抱回来这个女娃,要我说啊,不定是怎么来的。” 他说的话,姜大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张大娘胆子小,他晾她也不敢做那等腌臜事。 只是她一直说是路上捡的,他也就信了。 “你大嫂不敢骗我,骗我不怕我打死她!” 还有个原因,姜大瞧见过小时候的姜枳,那样貌,和自家完全不同。 姜二不死心,又把话头引向姜枳,“这军爷那里至少还给吃给喝,卖了她还有几个铜板拿,要是她伺候得好,说不定还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到那时……这税粮还用得着你亲自交?” 姜大吐着烟圈,囫囵说着:“再说,嫁人不止几个铜板。” 姜大好两口,一口烟酒,一口赌钱。对于他来说,钱多的最划算。 姜枳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合谋,嘴角勾了勾。她经历过无数的世界后,感官好似比别人强不少。 晚上回去的路上,周边的村民瞧着姜二来了,汉子们都上来搭话,被家里的婆娘们拉着拖着离开。 姜二的名声是出了名的臭,正经家里都不愿和他认识,深怕他带坏了家里人。 晚上照旧是薄粥配咸菜,加上窝窝头,姜二一人就吃了三个。姜枳一个都没有,好在她这一天不像以往拼命干活,也将就了。 姜亮玩了一下午,张大娘让姜二和姜亮睡,姜亮死活不肯,最后只得姜二和姜大睡一个屋,张大娘和姜亮睡一个屋,姜枳照旧睡在外面的屋檐下。 半夜蚊虫嗡鸣,姜枳根本睡不着觉,姜二起床放水,路过屋檐,刚走近姜枳,手刚放在姜枳的胸扣上就被姜枳用随身的铁镰剌了几下。 “娘!有小偷!偷粮食啦!” 随着姜枳纤细的声音响起,张大娘和姜大一起开门,连鞋都没穿,点燃油灯,就看着手臂上淌着血的姜二,和猛扑到张大娘怀里的姜枳。 油灯一照,姜二在一旁龇牙咧嘴地喊着,铁镰上有些锈,但是也割得血淋淋的。 “怎么回事?”姜大出来见到这场景,皱起眉头,累了一天,他早就想歇歇。 张大娘心思比姜大深,一想就明白了,准是这姜二手脚又不干净,对姜枳动手动脚。 以前姜枳都忍了下来,今日这丫头居然还手了! 她推了推勒紧她熊腰的姜枳,没推动,只好背手过去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姜枳没法继续装死,低着头解释,“我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人从外头走过来,以为是小偷来偷粮食的,就顺手抄起旁边的东西打了过去,没想到是铁镰……” 其实这铁镰是她为了以防万一,专门放在枕边,用来防身的。 姜二有口难辨,姜枳又没有被子,总不能说去看她盖好棉被没有。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姜枳。 最后是姜大简单给姜二止了血,包扎了一下,后半夜终于相安无事过去,但是姜枳知道,这姜二怕是没完。 果然,第二日姜二仗着手受伤也不做农活了,陪着姜亮玩,姜亮倒是开心得很。 姜枳没有管那两人,照旧跟着爹娘去了田地里,做一会儿,歇一会儿。 姜枳过一会儿就装作原主发病的模样,张大娘这时就赶紧让她歇息,唯恐她一口气没喘上来死过去。 有好几次姜大都忍不住要打骂她,张大娘都劝了回去,加上周边村民上次斗见到他把姜枳打得吐了血,本就失了脸面,这次再来,恐怕到时有人往里正那里告状就麻烦了。 没过一会儿,姜亮在田埂上喊着姜枳。 姜枳往张大娘那边抬了抬头,他们俩一贯是惯着姜亮的,每月吃一次肉也只有姜亮有份,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快点!姜枳!”姜亮在田埂上跳脚,见着姜枳慢吞吞的模样,小小年纪又多骂了几句,“果真是活死人一个!二叔说的不错,就该死了算了!” 姜枳走到他面前,也不装了,一个屁小孩而已,冷声问着,“什么事?” 姜亮没注意听,自然也错过她不同以往小心翼翼的声音,“跟我走,帮我捉虾子去。” 姜枳回忆了一下,姜亮往常对姜枳也是如此,让她做这做那,有时还让她做牛马,手脚朝地,他骑在上面,姜枳跪地爬行。 姜枳眯了眯眼,刚想拒绝,但是想着捉虾子总比回去继续割稻谷好玩,还能泡水,也不做声地跟着去了。 姜亮带着她越走越偏,都快走到隔壁村了,姜枳停下来,问到:“到底去哪里捉,走这么远?” 往常姜枳可从不敢跟姜亮这样说话,姜亮没好气回到:“让你跟着就跟着,话多!活死人就该跟死人一样,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明明是五六岁开蒙的年纪,说出的话却是十分难听,甚至是狠毒。 走到一丛芦苇前,旁边的大石后面突然钻出一个人影来,姜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等她站定,抬眼望去,正是昨日被她割伤的姜二。 “二叔,捆了她,卖了买零嘴!买糖吃!” 姜枳看着在一旁跳着脚助威的姜亮,简直不敢置信,她自问不管是原主还是她,对姜亮都算能忍就忍了。 “侄女,本来想让你去军营的,昨晚一过,觉得还是镇上的月楼更适合你,成关军都便宜你了。” 白滩村不远有个镇,叫石盘镇,镇上的月楼便是臭名昭著的妓.院。周边村子里的男人都去那里消遣,里面有男倌也有女人,十分混乱,进去了非死不出。 第 2 章 姜枳站在原地,低着头,在姜二和姜亮看来,这姜枳本就一直软弱可欺,如今怕是心里害怕极了。 姜二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捆绳,有姜枳手腕粗细。 姜枳非但不怕,而是在心里考量着还要不要装下去,这绳索捆上后自己这身子本就营养不良,又刚刚大病初愈,一时半会儿肯定挣脱不开。 不一会儿,姜枳下定决心,抬眼望着姜二,眼神中闪烁着泪珠,“二叔,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小偷才打过去的。” 冷不丁被姜枳看过来,姜二猛地一震,以往姜枳不常抬头看人,都是怯弱的,说话也细声细气。 如今姜枳的眼神明亮中带着恳求,那眼泪似珍珠在玉盘,似掉非掉,媚色斐然又惹人怜爱,差点就把那好色的姜二哄得连连点头。 好在还有个姜亮在一旁扰乱他的心神,姜二才堪堪回神,又想起手臂上的伤口,咽不下一口气,当下有了更好的主意。 “我的好侄女,你放心,带你去之前二叔我一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说着扯了扯手中的粗绳,又叹气到:“要是早点向我服软,二叔我也不会先给月楼那边谈好价钱啊,如今定金都收了,二叔我也很为难啊……” 姜枳面上不显,心中冷笑,原来如此,看来不管她怎样做,这姜二今日是必定要捆她去那深窟了。 姜亮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卖了姜枳就有吃的有玩的,反正姜枳只是他们家的奴婢而已,卖了就卖了。 霎时,姜二阴笑着朝着姜枳走过来,姜亮在后面随时准备拉住她,不让她跑,姜枳已经退到河边一步远的地方。前有拿着绳索的姜二,后有随时准备擒住她的姜亮,姜枳盯着姜二的眼神在一刹那变得冷冽起来。 姜二自然没错过她的变化,当即快跑两步就要捉住她,姜枳压身往旁边一闪,姜二来不及停下身子,把姜亮扑到了河里去。 姜枳没犹豫,趁着姜二扑倒在地,随手抄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她走过那么多世界,自然知道石头砸到哪里最致命,没两下,姜二就没了声息,软软地趴在地上。 姜亮本是会水的,夏天的时候,全村的小孩子都在这条河里泡脚,捉虾。 但那都是水浅的地方,刚刚姜二扑过去用力过大,这个地方偏僻不说,水又深,往常根本没有人会来这儿,等到姜枳转头看向水面的时候,早就没了姜亮的身影。 不管平时姜亮如何辱骂殴打,原主都想着不过是一小孩儿罢了。 但如今让她冒着自身安危去不知多深的水里找一个曾经把自己当牛马的人,姜枳自问还没有这样大度。 思索片刻后,姜枳把姜二手中的绳子抽出来,扔进了河里,又拖拉着他的尸体往河里扔去,毁尸灭迹。 过了两个时辰,到了吃饭的时候,姜枳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去岸边用水把身上打得湿漉漉的。 “救命啊!落水啦!落水啦!救命啊……” 姜枳边跑边哭,声音震天动地,整个田地里的村民都朝她看了过来。 “这是咋啦?” “这是姜家的姜枳吧?” 姜枳路过田坎,有那好奇的左邻右舍问出了声,姜枳一概没回答,只顾着跑到自家的田坝上去。 “娘,二叔和小弟打闹,掉水里了!” 田里的张大娘正在割稻,旁边的姜大抽着旱烟休息,听到姜枳的声音还没回过神来。 到底还是张大娘先反应过来,扔下镰刀就往河边赶去。 姜大跟在后面,有些村民也跟着跑到寻常的岸边去,姜枳在后面跟着跑回去,嚷到:“不是这里,是那边!” 这才把一群人带到刚刚那隐蔽的芦苇石旁。 姜大脱了草鞋就钻到河里去,还有村里跟过来的男人们,有几个胆大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张大娘扑在岸上撕心裂肺叫着姜亮的名字,毫无回音。 “你们不是在钓虾吗,怎么到这偏僻的地方来!” 面对娘亲的反问,姜枳支支吾吾,低着头摸着湿漉漉的手臂,浑身发着抖,断断续续说着,“本来……是在那边捉虾的,但是……二叔说这边没人,虾子肯定更多,让我们俩跟着他过来这边。” “我在芦苇这边等着,不一会儿就听到小弟和二叔在吵什么,然后……然后就听得他们俩落水了。我瞧着小弟在水里扑腾,就想着下去拉他,结果自己也摔在了水里,抓了芦苇上来,也不敢再下去,只好去叫爹娘。” 此时旁边围着好几圈人,听了姜枳结结巴巴说的话,都在感叹,“造孽啊!” “姜枳又不会水,瞧她一身衣裤都打湿透了。” “这姜二就不是个好的,刚死了妻子就住过来,带着姜亮往深水地方去。” “那姜亮也是,五六岁的人了,不帮家里干活儿不说,整日打鸟捉虾,出口成脏,我就说早晚得闯祸。” “可不是,姜枳在他家连奴婢都不如,我可是瞧见年纪小小的他就学会拿条子抽人了。” “……” 姜枳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站在张大娘的身边不做声。 张大娘早就失了魂,在岸边呼天抢地。 姜亮是她和姜大的老来子,寻常溺爱的很,要什么给什么,更别说管教打骂了。所以才养成姜亮小小年纪有样学样,混不吝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河里的几人就拉着两具尸体上来,赫然就是那姜二和姜亮。 不管几人怎么掐人中,怎么倒水,两人终究是没了声息。 张大娘瞧见自家儿子的尸体,哀嚎声震天。 姜大眼见姜亮救不回来了,这才去管姜二,不过不是看他能不能活,而是连扇他几巴掌,大叫着还他儿子。 众人拉住他,姜二早死透了,如何还能还他儿子。 姜大找不到出气口,无意间看到站在一旁的姜枳,抓起地上的石头就扔了过来。 姜枳没料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能打人,退了两步,身上还是被石子扔中了几下。 “是你!是你这个扫把星!活死人!你杀了我儿子!” “还我儿子命来!” 姜大揪着姜枳的衣领,生生掐着她的喉咙,满脸怒气,横肉可怖,力气之大,是必要姜枳偿命了。 姜枳被掐得说不出话,自己这具身子不争气,挣脱不开,只能拼命摇头,手在身体旁边胡乱抓着。 眼看着要闹出人命,周围的人都拉着姜大,“姜亮是你儿子,姜枳还不是你女儿。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是啊!上次在田地里打得姜枳呕了血,这次直接掐死她,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 姜枳被姜大扔在一边,捡回一条命,此时在旁边大口喘着气,低着头哆哆嗦嗦的,加上身上湿透的麻布衣衫,好不可怜的一番模样。 虽然有那为姜枳喊冤的,但是也有那为姜大鸣不平的,“话是这么说,儿子怎么和女儿能一样,而且姜枳这病拖着,你看着十里八村谁敢娶,有什么用?” “是啊,姜亮可是姜大的独子,就这么没了。” ……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越扯越远。 说到底,大家的日子如今都是为了吃饱饭,谁又能真正管到别家去,出事了,也就看个热闹。 白滩村出了这等事,大家这天也没心思去干农活儿了,一下午就在这岸边扯东拉西。 到了晚霞绯红时,才各自散去。 姜枳也跟着姜大和张大娘回到院子,张大娘抱着姜亮的尸体,“我说不要他过来,你非不听,如今他才来多久?我的娃儿就没了啊……” 姜大自大惯了,绝不会承认是他带回来的姜二让自己儿子没的。 转首就阴沉沉盯着姜枳,“是你!姜亮让你去捉虾就落了水!” 姜枳脖子上被掐的手印还在,抖着身子,大哭到:“我没有,娘信我,我没有,我真的听到了弟弟和二叔落水的声音才去看的。” 张大娘此时经姜大一说,也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姜枳说到:“昨晚姜二对你动手脚,你就拿刀砍他的手,姜亮平时把你当做奴隶使唤,你怀恨在心,就杀了他。” 姜枳一直对张大娘解释,而不管姜大,也是因为她发现张大娘这人心思比姜大深沉,听说年轻时在京城那边干活,见过些世面。 眼见着她快窥探到真相,姜枳又怎么会承认,毕竟在她的计划里,她可是要在白滩村养老的人。 “我没有……娘,我真的没有啊!”姜枳眼泪都快挤干了,拉着张大娘的袖子不松手,好似真的求她相信自己。 姜大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撒气,如何肯听,当即就抄起挑水的担子朝姜枳身上招呼过来。 姜枳见着这担子就想到刚穿过来的时候,被打得吐血,眼冒金星。要是今晚不跑,她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姜枳转身就往外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白滩村各家住处都挨得不远,这会儿还早,大家吃完饭准备休息,听到外面的叫声,连忙出来查看。 姜大在白滩村的名声也不大好,这个不大好,主要是他脾气大,又争强好胜,有点摩擦他一定得占上风,方方面面都得争了去,一个村的,早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故而有人叫了村长出来,让村长带着姜枳回到了姜家。 村长虽然年老,但是多少还有点威严,有他在,姜大也被人按在长凳上,动弹不得。 姜枳抽抽搭搭讲着刚才的事情,又撩起袖子,一双手臂没一块好肉,全是青紫色,还有鞭痕,旧的新的,看的人瘆得慌。 众人见状,都皱紧眉头,有那胆小的妇人,当即叫出了声来。 “我大病刚好,身上的伤比手臂上的只多不少,怎么会有力气去害自己的亲弟弟?况且当时二叔可在,就算我力气比弟弟大,又怎么会连二叔都能推下水去。” 姜枳对着周围的村民和村长跪着连连磕头,哭喊着,声音都哑了,“今日爹娘非得说我杀了人,可是我真的没做过,我本来就有心疾,不能劳累,叔叔婶婶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众人见她身上的伤,又看她泪雨连连,都说这姜大两口子过分。 明明是姜二过来惹的祸,推给一个小姑娘。 最后还是村长连劝带压的,给姜大说了些话,用成关军才把他镇住了。 姜枳在一旁尽量缩着身子,减少存在感,心想,这成关军想必就是驻扎在这西北边境的守城军队了。 只可惜原主在这方面知之甚少,也是她来这里后才听闻的,成关军的将军姓陈,好似在附近的边城里颇有威望。 第 3 章 姜枳缩在屋檐下的木板上不敢吭声,姜亮和姜二的尸体停在大堂中,按理说是要找阴阳先生做法事的。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里的人去世后,要找镇上的阴阳先生做了法事,下葬后才能安息。 姜枳身上所穿的麻布衣裳也是由此来的,村里老人去世,后人得披麻戴孝,直系的儿孙长长的孝布最后都会被人丢在新坟上,大家都嫌晦气。 姜枳唯一的两身衣裳,就是去捡的麻布缝补在一起,穿上不伦不类的。 但是姜家除了给她吃的,就再也不会给她买别的东西,她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无论冬夏,身上都是这身麻衣,连鞋子也是稻草编制的。 在原主的记忆中,夏天其实是最好过的时候了,到了冬季,漫天的大雪,实在冷得很了,只有去找芦苇絮放在夹层中,比不得正经棉絮,但是也比单布好点,也仅仅只是好一点。 姜家独子去世,张大娘一会儿失魂叫着儿子,一会儿让姜枳跟着她上京换银两去。 姜大在一旁捧着碗喝酒,已是醉醺醺的,蓦地吼到:“上京上京!张桂芳你终于不装了!” 他常年劳作,不光力气大,声音也大,吼声震震,姜枳觉得屋顶上的瓦楞都抖动起来。 “姜大!好好的儿子说没就没了,都是你姜家的错!我就不该嫁过来啊……我的娃啊……” 姜枳在外面听着,啪地一声,是酒罐摔在地上的声音。 随即姜大醉醺醺的声音响起,“你这泼妇!在外面找了情.夫,生了个贱.种,姜二说的不错,就该卖到军中去!我忍了你很久了!” “啊……”随即响起张大娘的惨叫声。 姜枳本还在想自己的身世,这会儿听到张大娘的惨叫,想到前几日也就她给了两口薄粥,连忙下了木板去查看。 姜大一手箝着她的手臂,一手拖着她的头发,发大力砰砰地往墙上撞去。 此时已经夜深,同村的好些都睡着了,就算没有睡着,听着这边的动静也不会像刚才一般多管闲事,这姜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事,谁都管不了。 姜枳此时还算冷静,没有失了分寸,酝酿了一下情绪,当即哇地一声哭出来。 “爹,你快放开娘啊……” 说着就上前去掰开姜大的手。 张大娘看着姜枳过来,哑着嗓子叫着,“姜枳,救娘……救……” 姜枳眼看着她额头上已有一个血窟窿,使了全力,这才堪堪让张大娘从姜大的手中逃脱。 姜大已是失了理智,或者说他从没有过这东西,张大娘从他手里逃脱了去,他转身就甩着长凳打起姜枳来。 姜枳生生挨了几下,背上火辣辣地疼。 “我打死你这杂种,你爹是谁?你们俩合伙来骗我,害我儿子!” 姜枳想让娘亲救她,眼见着张桂芳盯着这里,躲得远远的,姜枳只好一边叫喊着,一边躲闪。 姜大经过刚才一阵折腾,也是呼哧呼哧地出气,姜枳不知道这样的闹剧还要持续多久,想着娘亲至少不会弃她不顾,慢慢挪到张大娘的旁边去。 谁知那张大娘双手乱挥着,“你滚,你滚,不要打我,你滚了他就不打我了……”眼看着已经疯了。 姜枳也跟着疯魔,“我要我爹,呜哇……他不是我爹,我要我爹,娘!” 刚刚还魔怔的张大娘听到姜枳的哭喊,当即就停了下来,喏喏说着:“你爹,你爹……你该死,你该死,你早该死了,他……” “啊……” 本来姜枳就快套出点什么了,那姜大举起手边的长凳朝着两人扔过来,姜枳闪身躲开,张大娘被砸个正着。 姜枳真是受够这一家子了,再也不装小可怜了,看着姜大一拳一拳往张桂芳的身上招呼,姜枳取下墙壁上的铁镰,混乱中放到了张大娘手里。 “噗嗤……” 随即一切吵闹声,哭喊声都静止下来,姜大捂着腹部,嘴角不一会儿就开始淌血。 “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杀人……” 姜枳没再听张大娘说什么,转身就朝最近的那户人家跑去。 接着就是整个村都知道,姜家又死人了,姜大被自己婆娘捅死了。 有那马后炮的嚷嚷,“我早知道这姜家迟早要出事,这姜二是姜大的弟弟,杀了人家儿子,张桂芳平常多宝贝她那儿子,还不找人算账。” “可怜姜枳了,一个小孩儿,死了爹,娘也得偿命。” “什么爹,她爹在哪里还不知道哩!”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啊……” “……” 姜枳在人前,又恢复到了以前小可怜的模样,低着头低声抽泣,声音哀怨,惹得旁边的妇人皆是拿袖子擦眼泪,她瘫坐在姜大的尸体旁,旁边还有姜亮和姜二的尸体。 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中都在可怜她,一个姑娘家,瘦弱不说,以往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会儿家里大人又突然不在了,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但是要说接她回自己家,大家也从来没想过,这竹竿似的手臂,什么都不能做,现在各家的日子本就难熬,多一双筷子可是大事儿。 张大娘早就被村长找人关起来了,杀人偿命,明日是必然要带去见里正的。 这会儿已是第二日的凌晨,姜枳估摸了下,大概是寅时,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各回各家了,姜家如今也只有姜枳一人在屋中。 她给原主算是报了仇,也说不上来什么心境,本来她只想着苟活着,老老实实在姜家等着姜家父母老去,然后自己安生养老。 没曾想,一切的发展都始料未及。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姜家只剩她一人,她尽可安心养老了,也不用怕有人天天打骂,或是担心有了今日的粥,明日没着落。 不同于别人的担忧,姜枳安心得睡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可以说是她来这里后睡得最安稳的时候。 早上太阳初升,姜家没准备丧事的物件,姜枳慢悠悠去里屋翻箱倒柜找到一块发黄的白布,披在身上。 第二日也有人来姜家门外观望,姜枳一律当做没看到,只用竹席裹了三人的尸体,在屋后面的竹林里挖洞。 有那要过来帮忙的,都被劝回去了,期初姜枳不知道是为何,她隔得远,听着周围人说话断断续续的。 听得久了才知道,原来大家又顾忌她,都说姜家的祸事她招惹的,平常就捡了孝布去穿,终究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惹得姜家满门丢了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姜枳若是不去捡来穿,平常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的。 原主的娘亲,张大娘,欺负原主不会辩解,只对外说姜枳喜欢穿这衣物,所以大家才觉得她古怪,“活死人,活死人”的叫着。 姜枳知道后,也只是笑了笑,她不打算解释,解释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这样也好,她要的就是安静地过完一生。 姜枳把三人埋好已是中午,她才歇下喝了口水,村长推着推车来到篱笆外头,也不进来,对着姜枳喊:“姜枳,出来接你娘。” 姜枳出去一看,推车上已是没了气的张桂芳,白布盖着,早已血肉模糊。 村长见她迟久不语,以为她伤心难受,劝到:“本是杀人偿命,里正瞧着她已疯魔了,只打了五十大板,哪晓得她也没能熬过去,你……你莫要伤心了。” 姜枳用手搓了搓本就不多的眼泪,“谢谢村长,我晓得。” 料理好张大娘后,姜枳把家里有用的东西都搜刮出来,边边角角,一概不落。 本来她还觉得姜家如此破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谁知她也搜刮到五两碎银子,更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找到一盒精美的首饰。 那首饰着实让姜枳吓一跳,里面的三支钗子虽样式简单,却金灿灿的,每支钗子上面镶着朱红色的宝石,十分耀眼,打开盒子一瞬,好似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除却三支钗子,剩下一个通透的暖白玉佩,用红绳挂着,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纹样,一面似祥云,一面是灵芝,想必是祈祷祥和平安之意。玉佩周围用花纹包裹,圆润光泽,质地极好。 玉佩的底部,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个“芷”字。 芷?姜枳顿了顿,没多想,将玉佩和钗子好生收好放在胸前,去了镇上。 白滩村离得较近的镇,叫做石盘镇。 石盘镇就是边境最后一镇了,西北多风沙,石盘镇往北就更多,那边常年有胡夷侵犯过来。 姜枳还记得小时候为了躲避过来抢夺东西的胡夷,姜大和张大娘躲在别处,把她扔在屋里自生自灭,她躲到水缸里面,不敢出声。有时运气不好,被胡夷抓住,他们见她脏兮兮的,一顿毒打,好几次差点没醒过来。 等到胡夷走后,俩人回来,见她一身的伤,只说她傻,不知道躲好一点,又说咋没把她打死,她那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带着自己走,别人的父母都带着走的。 等到大一点后她虽然能好好躲着,但是心里怦怦直跳,心疾让她疼得冷汗直冒,她躲在床底,拼命捂着嘴,深怕又挨打。 后来在七年前,胡夷突然就不来了,村里都在传是成关军守住了边境,打跑了胡夷。 姜枳每年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来到镇上卖纸钱的地方,买了两个铜板的纸钱,装进篮子里,在街上逛起来。 石盘镇虽是边境,附近的村子不是很多,但胜在太平,如今街上人来人往,竟也有几分热闹。 姜枳看着街上的面馆直咽口水,她来这里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更别说荤腥了。 狠了狠心,想着兜里的银两,上去问了价格,小心翼翼坐着吃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当然,小心翼翼是装的,若是被人看出她一个小姑娘身上也有钱财,怕是要被人惦记上。 等到回了白滩村,姜枳也算对这个生活的地方熟悉了些。 跪在姜家的坟前,她朝着张大娘的坟头磕了三个响头,“这算是还你的生育之恩了。” 毕竟,姜家对她或是原主,都算不上有养恩,原主没有在小时候死去,算是她命大。 这晚上,姜枳想好了,明日就起床收剩下的庄稼,等晒干缴了税,就等着过冬了。她把剩下的粮食卖一些,攒钱先养养身子,其余的暂且搁置,反正她是准备咸鱼到老的,没有什么大志向。 想着想着,姜枳便睡下了,模模糊糊地,似是远处有人在叫什么…… 姜枳刚卸下心中的担子,又有舒服的床睡,本就睡得死,只是外面太吵,她皱着眉头醒来。 外面火光漫天,这是干什么? 凝神静听,竟然是外面的村民正举着火把逃亡。 姜枳连忙利索穿好衣物,开门朝外面走去,大家手里都举着火把,照亮了半边天,姜枳随手拉住一个村民,甚至忘记了伪装,正色问到:“这是怎么了?” 那村民也没心思给姜枳多说,只道:“胡夷来了,快跑!” 胡夷?眼下还没到初冬,胡夷就来了?而且,不是有成关军? 姜枳满脸困惑,但是想到小时候来抢打火烧的蛮夷,又不得不回屋仔细收好东西向外面跑去。 第 4 章 “怎么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是边境的胡夷趁边防不备,打了个措手不及,成关军就快失守了。” “怎会如此!” 姜枳混迹人群中,周边小孩儿的哭声,妇孺的叫喊声,一片混乱,这几年靠着成关军,西北边境的百姓都快忘了战争的残酷。 逃难的人举着火把,朝着东南方赶去。 原主从有记忆起就在白滩村,如今姜枳没有地图,只能跟着众人沿路走着,回头望去,人挨着人,火靠着火,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整条道上似一条火龙,甚是壮观。 “叔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走到哪算哪,总之远离边境就行了,等仗打完了再回来。” 姜枳心底一沉,这仗打起来,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她怕是回不来了。 白滩村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原主在这里没得过一丝温暖,她初来这里也是挨打受饿。 但她心底多少有些不舍,她本想在那里养老的。 这会儿天地荒荒,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姜枳就这样随着人.流走走停停,跟着逃难的人群,饿了就和人围拢煮野菜吃,渴了随处找山泉水喝下,大半个月,终于在锁阳城暂歇。 这半个月里,打听到边关早就沦为战场,辛苦一年的粮食消弭在战火中,房舍也烧毁了,什么都没了,从石盘镇那边过来的人彻底成了流民。 锁阳县城是边关境地真正有朝廷命官所在地,这里不仅安置县令,处置城内和周边镇上的大小事物,更有成关军的将军衙署。 姜枳如今的模样,衣衫褴褛,肩上挎着一个灰布包裹,一看就装着过冬的棉衣,她仍旧低着头,和她寻常一起搭伙的那群人在一起。 有那好打听的,回来绘声绘色说着什么,姜枳才竖起耳朵听着,面上从头到尾一副怯弱痴傻样。 这不,在这破庙内,那几人回来便惊诧叫到:“不得了,陈将军受伤了。” 姜枳大半张脸掩在枯发下,本来无神的双眼眉头紧皱一下,又倏地松了开去,不过她内心可是波涛骇浪。 这一路,没少听说这陈将军的英勇,这会儿竟然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别的不说,一军之战,军心最重,将军受伤,军心受创,这锁阳县也不知能挺多久。 有那不信的回问到:“你如何知道?消息保真?” “千真万确!那陈将军已经被抬回来了,说是身上中了两箭,很是凶险!” “这怎么可能呢?那是七年没有败仗的成关军将军啊!” “嗨!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啊……” 姜枳如今只可惜自己在异世学的武功尽废,这具身子又薄弱,不能去窥探一二。 陈将军,陈忻之。 他七年前进成关军,从兵卒做起,一战成名,再战成神,直打得胡夷七年不敢来犯大成王朝的西北边境。 今年也才虚岁二十三,虽说今朝不备受伤,但是要说大成王朝陈忻之的威名,可不是虚的。 如今两军在石盘镇焦灼开战,估计成关军会死守边镇。 那里是边关要塞,若是外族人攻破石盘镇,以后大成王朝要拿回来可就要费千百倍的力气了,而且以后战乱的日子遥遥无期。 这边姜枳暗地分析着局势,那边就有人来喊。 “青年男子站一边,女子站一边,老者和带小孩的女人站一边去。” 姜枳朝着那身着暗红色铠甲的官兵看了看,朝着第三列走去。 等人潮站定,那官兵发话,“县令和将军体恤百姓,如今战乱,大家无家可归,但终归是锁阳县的黎民。故而修建茅舍百间,男子去衙署报道,女子和老弱搁置在庙宇,若是有那要出城投亲的,自县衙领了路引可离开。” 话刚落,就有人行动,有兴致勃勃报名建屋舍的,有工钱还能解决温饱,已是相当不错的了。也有人离开这里去县衙的,领了路引出城,这种都是有亲人在外地可依靠的。 姜枳混在人群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留在锁阳,若是战火蔓延,又得搬走,而且她不能像男子一般,去参军建屋。 倒是有一个路子,就是给富贵人家做工,不管是打扫庭院,或是伺候姑娘。 可惜锁阳城太小,她又刚来这里,眼下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谁家都不缺人,就算缺人,也没人家要她这种小身板的。 若是想赚钱,只得继续往东南方向去。 听人说,如今只有京城的机会多些。她没了能种粮食的田地,只能多赚些钱财傍身,将来好安心养老。 姜枳领好路引,不着急出城,换了套干净的衣衫,又找了个便宜的客栈洗了热水澡,花上一两银子,买了干粮和瘦弱的马匹,不紧不慢上路去了。 如今她扮作小儿一般,将一头枯发束起,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眸,虽衣袍不显,也没有尊贵之物,那浑身作势竟像哪家离府的小公子。 姜枳一人上路,自是不好再扮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只怕刚出城就被逮了。她这样至少让有图谋的人有所顾忌。 姜枳身上堪堪只有三两银子,好在出城的时候灌满了水,又买够了干粮,路上饿的时候吃一两口,也算自在。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匹瘦马,因为囊中羞涩,她只好买了这老马,不过若是寻常赶路也省力。 出城的晚上,姜枳眼见着前面有篝火,上前去求了个位子,安置下来,靠在树干旁歇下。 众人见她一个小公子,多问两句 ,她说前面有兄长,眼下正赌气呢,不欲上前。 等到夜深,咚咚咚的马蹄声从远处往他们这边靠拢,众人皆弹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京城过来的信使。” 姜枳被吵醒,如今也没了睡意,“如今两军交战,陈将军负伤,京城有指使?” “前些天,我从旁亲的信里听说的,上头说让成关军降呢!” “石盘镇是重镇,如何能降!” “如今的大成朝堂,你还当是七年前陈相在的时候啊?” 姜枳听着有些糊涂,装作少年懵懂,问到:“陈将军我知道,陈相又是哪位?” 那人估计也是被吵醒了,如今正缺个听众,上下扫了眼姜枳,笑道:“七年前你怕是还在捉虾呢,那陈相名尧,可是大成王朝的一代名相,是先帝保荐下来辅佐新皇的……” “然后新皇继位没多久,就传陈相谋权夺私,意图霍乱朝野,当朝逮捕了陈相和他的公子,后又多加罪名,当晚抄了相府,收了钱财,诛了九族,听说当时陈府的鲜血从府门直达城门,半月不消……” 姜枳听得怒气不止,什么夺权,什么霍乱,不过是新皇清君侧的借口罢了。 旁边的人还继续念叨着,“可惜了,要是陈相在,哪会要降啊。” 姜枳可惜自己如今人微言轻,自知祸从口出,只得说到:“那陈将军听说可不是寻常人,说不定能守住石盘。” “但愿吧……” 等到第二日,姜枳照旧赶路,只可惜昨晚的人都要在前方的驿站歇脚,姜枳身上钱不多,她辞了他们,只说往前去找兄长了。 没走多远,就见着前方赶路的流民往回赶,神色欣喜,姜枳拦住人问了问,才知晓是石盘镇保住了,陈将军负伤带阵,英勇无敌,直斩胡夷首领头颅,将胡夷赶了出去不说,还让其退后百余里。 这一路上,姜枳听到的,比白滩村十几年知道的都多,如今听到战乱平息,心头也松一口气。 只是她还得往京城去,白滩村粮食没了,房屋没了,她一个人,回去还不知怎么样呢,还不如去找个活儿做,多赚点钱财,以后在僻静之处买个庄子才是。 一路上走走停停,意外的这匹马不仅听话,也许是不怎么猛赶路,它吃着路边鲜草,竟然不似刚买时候的柔弱。 姜枳摸了摸它的头,笑道:“莫不是你和我一样,也是个能演的?” 如今路上行人都是往回走的,去京城方向的越来越少,到了晚上,姜枳只有自己找了树枝,搭起火堆,又在林中找一两样野菜,煮着吃了,意外鲜美。 她打算这两日开点荤,沿路有条小河,清澈见底,她用随身的刀具削着树枝,准备明日去试试。 晚上的林子里各种虫鸣,姜枳以前快穿时早已习惯,此时并不觉得害怕。 只是她本就感官敏锐,这些虫鸣中偶然砸来一声异响,她当即拿上一根火把上前查看。 一个人影滚落在她面前,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士兵,身穿成关军独有的暗红色铠甲。 姜枳将人翻过来,凑上火把,这士兵剑眉紧锁,许是昏厥中感觉有人触碰,想要抽出佩剑,只可惜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失了力。 止血对于姜枳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孤身在外,还要带个病人…… 思虑再三,终究是拗不过心中的一抹良知,将人拖到火堆旁,又取下铠甲,用自己的棉衣给包扎了伤口。 姜枳取下他的钱袋子,收了三个铜板,对着昏迷的人念叨,“我可没拿你多的,我过冬的衣物给你了,得重新置办,收你三个铜板,反正你钱袋子这么重。” 一晚上,姜枳就没怎么睡过整觉,一会儿加柴,一会儿害怕这人发烧,一会儿给他灌水,忙得浑身是汗。 第二日凌晨,太阳刚升起,姜枳就往河边去,一来洗漱,二来加水,三来……准备插两条鱼回去烤了吃。 第 5 章 等到姜枳回到火堆旁,刚刚还睡着的人此时倒是清醒了。 他靠着树干望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姜枳刚跨一步,就被他发现了。 噌!他那随身的剑被抽出。 姜枳提着两条鱼的手微微抖动,实在是杀气有些重。 这人虽脱了铠甲,只着一身黑色中衣,身上的气势却没有因此减弱,此时手拿长剑,靠坐在那里,似一条随时都能上来咬人的蛇,还是那种能毙命的毒蛇。 姜枳的手确实也抖动起来,小跑着到火堆旁。 “大人,大人别杀我……我,我昨晚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很害怕,恰巧看到您昏迷在这儿,就给你止了血。” 姜枳演技过人,此时那两条可怜的鱼早被扔在地上,她跪在这人面前,浑身颤抖,好似害怕极了,好不可怜。 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更不敢抬头…… 只是等了好久,这人都没有动静,姜枳才抬起满脸泪痕,只一眼,复又低头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旁边的树叶被风吹得肃肃做响,此时格外响亮。 姜枳腿都麻了,那人还没有动静,正当她想再抬头时,又是铛的一声,剑入鞘。 姜枳小心翼翼看过去,只见这人面上一条长疤,从左额直达右眼上睑,若是那胆小的人初见,必定觉得可怖。 好在姜枳去过那么多世界,什么人没见过?不管是仙侠世界的鬼怪,还是末世的走尸,都比他恐怖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在她眼里,这人除了身上的杀气,到底还算个好看的人。剑眉星目,一双眼深邃不见底,窥不得半点想法,棱角分明,薄唇微抿,鼻梁高翘。 若不是脸上那道剑痕,也是个爽朗清举的人物。 姜枳一路上见过的成关军士兵,就是在锁阳城内传话的几个,没曾想军营内还有如此俊美的人。 姜枳又看了眼他手上的血迹,当即想到什么。 “我刚刚捉鱼的时候,去给大人找了点止血的草,要不我这就给您换上?” 姜枳瞧着他没说话,甚至嘴唇连动一下都没有,也不在意,立即找了两块石头,把地锦草砸碎,砸出乳白的酱汁。 小心取下昨晚的棉布,把酱汁涂抹在伤口上,又细声细气说着,“这草止血效果很好的,以前我常用。” 又将棉布覆上,打好结,做完后姜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在换药时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按理说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该很疼才是。 她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也常常受伤,每次都疼得龇牙咧嘴。 而这人的伤从胸前到背后,腹部也贯穿,手臂上也有割伤,刚刚他用剑都撕裂开来,伤口不仅泛着血红,血肉还翻转过来,甚是吓人。 这人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姜枳默默观察,发现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姜枳从背后给他缠棉布的时候,发现这人浑身没一处是好的,都是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伤痕,即使她一个走过无数世界,经历过那么多凶险的人看来,这都足够惊人。 那些伤痕有的好似很久了,只有浅浅的印记,有的就是这一两年的,还带着新长出来的痕迹。 姜枳皱着眉,有点难受,斟酌地说到:“大人是成关军的人吧,我曾在锁阳城里见过这暗红的铠甲。” 她偷偷看过去,这人眼珠都不带转的。 渐渐地有些大胆,想起刚刚他的剑拔弩张,又连忙解释,“我家在石滩镇,大成王朝的边境,得成关军照拂,才有了几年安宁。昨日给大人解衣疗伤,看到大人满身伤痕,着实难受。” 说着又低声啜泣起来,这会儿她的眼泪中倒是带着七分真诚,军人,不管在哪个朝代,哪个世界,都是了不起的。 前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她,在她低头擦泪的枯发上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又转了回去。 姜枳敏捷,止住了哭声,继续说到:“大人不知,我从石滩镇出来,一路上害怕极了,我家里的人都去世了,留我一个。我在路上担心遇到坏人,又担心被野兽吃了,直到遇到您,看到您身上的铠甲,才安心了。” 说完抬眼看去,前面的人已经闭目养神了,不知是伤势没好,还是不想多听。 姜枳偷偷撇撇嘴,心里默默吐槽,“有什么了不起,给你脸还当真了!” 也不多说了,静静地整理包裹。 转头看到他精壮的手臂,上面青筋凸起,一只手臂比她两只都大,一个绝妙的想法在她脑袋中出现。 刚刚还在腹诽的人,此时一张小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架起火堆,把两条鱼抖抖灰尘,将采摘来的香草塞在鱼腹中,专心烤着鱼。 不一会儿,周围就飘荡着香气,勾人馋腹。 那人也被这香味吸引,睁着眼静静地看着这边。 姜枳抬头露出一抹笑意,“大人,这鱼应该好了,你吃这个大的,吃完了我们好上路。” 一只鱼递过去,那人怔了怔,许是有伤在身,也有点饿了,伸手接了过去。 姜枳看他接了鱼,更加高兴。 刚想咬下,又连忙走到他身前,“诶!稍等,我忘了一件事儿,这草得拿出来。” 她笑着解释到:“这草是河边长的,放在鱼腹中,烤鱼的时候可以去除鱼的腥味。” “好啦,给你!” 姜枳细心地给他取出香草,又把自己的鱼打理干净,尝了一口,满口的肉香,“好吃!” 她好久没吃肉了,鱼肉的肉香混着香草的清香,即使没有调味,姜枳也觉得这就是世间美味。 她扬着笑脸,问到:“好吃吧,大人!” 只见那人还出神地看着手里的鱼,没下嘴。 是不知道怎么去皮吗?姜枳心里嘀咕,可真是麻烦,又上前去把烤焦的鳞片撕去,“喏!这样就不脏了。” 吃了鱼,灭了火,姜枳让他上马去,才上路继续朝着京城赶去。 开始这人还不上马,姜枳一顿解释,他的伤势严重,需要好好养着才行。 “我家里没人了,家里的粮食和房屋都被胡夷烧了,听说现在京城那边还算稳定,准备去那边找活儿做,大人您呢?也是去京城吗?” 听说成关军大多是从京城那边去边关的,如今仗已经打完,或许他要回京城也说不定,这样就刚好和姜枳的计划一样了。 她走在路上,手中牵着缰绳,抬头看向这人。 本来是不期待有什么回应的,毕竟大早上她噼里啪啦说那么多,这人都没反应。 哪曾想,这人竟然微微点了点头。 姜枳笑意加深,“那我们一路吧,大人!我给你养伤,我什么都肯做的,你只管吩咐我。” 其实是她担心在路上遇到坏人,这人身长体壮,要是和她一路,虽受了伤,至少能吓退许多人。 姜枳在看到他小树一样粗的手臂时,就已经想好了,若是能和他一路去京城,路上照顾好些,得一方照拂,到时候给他家种地,要是家里有老人,也能给他照顾了,他只需好好去战场就行,岂不美哉。 她到时候有地种,有房子住,也能好好养老了。 若是两人性格不合,那她大不了去了京城就分道扬镳,反正路上各自扶持就行了。 等到夕阳西下,到了最近的驿站,姜枳想着如今带着伤员,总不能还住在野外,也狠心拿出钱袋子要了两间房。 或许是这里没什么客人,客栈也是半旧不新的,到处都是灰尘。 掌柜先是看到姜枳身旁的人长相时吓一跳,眼神闪躲,跳着脚退了一大步,转眼看到姜枳才勉强镇定下来。 瞧瞧,这就是带上这人的好处,他不做事,就往这一站,身上独有的气势就能吓倒一批人。 “两位客官将就着,我们这里来往的人少,有点灰尘是正常的。”那掌柜的一边用袖子擦着桌面,一面打着算盘,也不敢看两人。 姜枳也不知道两间房五个铜板有什么好算的。 只是打开钱袋子才想起,昨晚拿了人家银钱的事儿。 她正想付钱,旁边一只古铜色的手臂先她一步递了上去。 “好……好勒!”掌柜哆哆嗦嗦收好铜板,又转身忙去了。 姜枳看着他把自己的也付了,有些着急,“我,我有钱的,而且……”而且昨晚还小人似的拿了你几个铜板…… 那掌柜也是会做事的,看着姜枳说到:“没事,住房定了,两位吃什么,本店包子馒头面条管够。” 姜枳:“……那给我们来两碗面条。” “好勒!收您三个铜板,两碗面条。” 姜枳这次眼疾手快把手里的铜板放到了掌柜面前。 姜枳坐下来后,扭扭捏捏说起了那三个铜板的事儿,“昨晚我瞧着你受伤严重,就把过冬的衣衫撕破给你止血了,我害怕您是坏人,晚上醒来不辞而别什么的,就从您的袋子里拿了三个铜板……” 所以,这顿饭也算是你请我的…… 姜枳说到最后低着头抬眼悄悄看他,只希望他看在自己如此实诚的份上,不要计较。 果然,这人盯着面前的桌子,眼神不变,察觉到姜枳在看他,这才转过头来,摇了摇头。 姜枳想,这是不在意的意思吧…… “面来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赶走了桌上尴尬的气氛。 姜枳两人都认真吃起来,虽然不好吃,但是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在意了,填饱肚子最重要。 姜枳晚上要给他换药,去打水的时候,那掌柜的八卦心起,“我说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姜枳如今一副男子装扮,只可惜营养不良,加上好几日没好好整理,更像十三四岁的小儿。 那掌柜被这一怼,也不气恼,“我说你那哥哥,长得也忒吓人了!还是个哑巴!” 哑巴?姜枳突然醍醐灌顶,难怪呢,自己说什么他都只点头摇头,原来是不能开口说话啊…… 第 6 章 如今姜枳身边带着一个官兵,他又要养伤,干脆也不着急了,慢悠悠牵着马走着。 马背上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坐着,脊背挺得笔直,若不是他惨白的脸色,根本就看不出受了重伤。 姜枳絮絮叨叨,在这山林间,声音如画眉鸟般婉转悠长,“你见过陈将军吗?听说他在西北边境威名赫赫,战功屡鲜。” “这次也是,我以为这仗至少要打几年的呢,没曾想才过了几日就胜了,还让胡夷元气大伤。” “不过听说他这次也受伤了,挺严重的,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他可真是神勇无敌,竟然负伤上阵也能斩敌人首级。” “他长得如何?凶吗?还是如你一般好看?” …… 马背上的人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微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眼牵马的小孩。 恰巧姜枳抬眼望过来,灿然一笑,甚是明媚。 好看?上次听到这话,还是在七年前了。 他十六岁进成关军军营,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冲在最前的永远是他,只要有战事,不管身上的病痛和伤势,不要命地去搏。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他傻,军营中大多都是上有老母,或者下有妻儿的人,拼命也不是这样拼的。 可是他们怎会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十六岁的时候他没了家,自此什么都没了,他如此拼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站在顶峰,向世人讨一个公道。 用了七年,他终是从一个兵役做到了人人敬畏又人人畏惧的将军。 他在战场上毁了容貌,后来常因心病发作,性情不定,上至京中达官贵族,下至边境平民百姓,皆是避他不及。 如今一朝受伤,被路上的一个小孩儿说好看,他心中有几分好笑。 他本带着一列成关军回京复命,加上有伤在身,也就没骑马,躺在马车里,没曾想那些人不死心,非要他葬命与此。 等他被心腹护着逃出来后已经失血过多,最后被这小孩遇上。 他观察了几日,这小孩的胆子不大,家里应该也不富余,营养不好,头发干枯不说,手臂上也伤痕累累,想来过得不算好,包裹里过冬的棉衣都是陈棉,身上也只有二两银子,甚是可怜。 不过是个会看脸色的,就如现在,别人都怕他这张脸,她却说好看,也不知真假。 陈忻之看过去,恰好只能看到这孩子头顶上的枯发,一会儿扯这里的草,一会儿摘那儿的树叶,不一会儿手里就有好些莫名其妙的野草野花了。 他没多想,转而闭眼休憩。 路上遇到几人,也是去南方谋生的,姜枳如今胆子也大了些,就和他们聊了起来。 “现在世道不好啊,前段时间西北战乱,虽然最后赶走了胡夷,总归是吓了好一大跳,也有好些人殒命,家里只剩自己了,还不如去富庶的地方碰碰运气。” 原来是和姜枳一样想法的人。 “你这小孩儿怎么还牵马,大人在马背上休息?” 姜枳被问到也顺利回过去,“我家大哥以前是成关军的官兵,在战事上受了伤,不过如今快好了。” “成关军的人,那可是英雄!” 姜枳笑道:“那可不是?在西北地界,多亏了他们。” “听说这次成关军也是伤损严重,不光将军受重伤,连带着上千人丢了命。” 姜枳:“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相对于那蛮夷的几万人加个首领头颅,我们还是胜了。不过寻常不是要到初冬蛮夷才来,怎么今年来得如此早啊?” 那几人神神秘秘,看了眼周围,“小孩儿,说了你可别往外传,听说是成关军内出了内贼哩!要不是将军神勇,这仗怕是要把边关送出去。” “啊?!” 姜枳这才有些明白,原来不是胡夷提前,而是有人通风报信,想打个措手不及,这是遇到了用兵如神的陈忻之,若是别人,边关指定保不住了。 那几人兴许也是见姜枳年岁不大,而且马背上的人正闭目养神,没注意到这边,又多说了些。 无非是如今圣上昏庸,这皇位来历不正,另就是如今战事吃紧,若不是陈将军坐阵,各国虎视眈眈,早就攻过来了。 他们在这边高谈阔论,那边被他们谈论的人丝毫没有加进来的想法,静静听着,好似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成关军内出了反贼的消息早就传得遍布全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毕竟只是过路人,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姜枳和马背上的陈忻之。 “吁!”姜枳叫停了马。 “大人,我们就在这附近找点东西吃吧。”这附近是一片松树林,兴许有点野果,加上两人在昨晚客栈买的窝窝头。 陈忻之没意见,由姜枳扶着走进松林中,踩在落下的松针上,吱嘎吱嘎做响。 姜枳把棉布铺开,暂且扶着人坐下,又把马背上的水壶取下给他喝。 刚弄好,就听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呲呲发出声音。 显然对方也听到了,不由分说地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姜枳看到后也不做声,假装害怕地躲到松树旁,只小声叫着:“大人,这……” 她整个人都快和那本就不粗壮的松树融为一体了,虽然松树不能掩护,但她也死死抱住树干,浑身发抖。 上面一颗松针落下,刚巧落到了姜枳的眼睛上,扎得生疼,姜枳眼眶微红,眼泪夺眶而出,好似立马就要被吓晕过去。 陈忻之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那边估计也发现有人来了,声响立马就止住了,然后蹿出一只灰色的兔子。 原来是只野兔…… 姜枳心哽的同时又有点可惜,好想吃兔肉啊…… 但是人设不能崩,她只好从树干后面幽幽出来,轻拍胸脯说到:“吓死了吓死了!原来是只兔子,幸好有大人你在,要不然我怕是要吓晕过去。” 陈忻之没吭声,朝着营地过来。 “别动!”姜枳瞧着他的脚底下,眼睛放光。 陈忻之望过去,只见刚刚还吓得眼眶发红的人,此时脸上又惊又喜,加上微红未消的眼尾,可怜又好笑。 他朝着脚底看去,什么事也没有,不禁皱眉。 “是蘑菇!”姜枳倒是很欣喜,刚刚被这人踩过的地方,松针掩盖着的,是肥美的蘑菇。 她刚要伸手去捡,那人拎着她的手臂,直直把她拽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这人的手掌接触,掌中的老茧透过薄衣摩擦着她的手臂,宽厚有力,姜枳心中不知为何,轻轻颤了一下。 “怎,怎么了?” 那人微微摇摇头,示意她别碰。 姜枳甩开刚刚心中的奇异,给他科普,“没事的,这蘑菇很好吃的,没毒。” 她伸手去捡,刚刚踩坏的地方不会儿就出现青蓝色,这就是寻常百姓说的见手青。 姜枳刚刚还为没吃到兔子可惜,这会儿见了蘑菇,也早抛到一边了,只一个劲地扒开松针找菇子,“你去坐着吧,我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待会儿煮蘑菇汤喝。” 陈忻之见已经警示过,但这小孩还是要吃,也不阻拦,当即就去坐着啃窝窝头去了。 姜枳早已把衣袍用来装蘑菇,漫山找得不亦乐乎了,哪还有心思管他。 等到衣袍实在装不下了,才去河边清洗。 又用路边的杂草编出了个篮筐,把洗净的蘑菇装在里面回了松林。 陈忻之吃过了午饭,她回来也不睁眼,他该做的都做了,不欲多管闲事。 姜枳也不恼,只当他在静养,将蘑菇切成块,放进水里煮起来。 不一会儿,一碗蘑菇汤就做好了,姜枳戳了戳对方,“煮好了,大人起来吃午饭。” 陈忻之睁眼看了看那碗毒蘑菇,不知道这人是蠢还是故意的。 之所以知道那是毒蘑菇,当然是因为他曾经吃过,行军打仗,本就艰苦,什么野菜没试过。 眼下瞧着她当真盛出一碗放在他面前,他只差拔剑了。 姜枳看到他不喝,以为是刚刚在这边吃窝窝头吃饱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她辛苦找蘑菇的时候,这人在这边吃独食,虽然这窝窝头也是人家买的…… 姜枳手累的慌,也有点生气了,“你不喝我喝!” 说罢不等面前的人出声,大口大口地咕噜咕噜喝起来,好不惬意。 她喝得正开心,蘑菇的香气被融化在汤里,满碗都是馨香美味的蘑菇,“好好喝!” 这下,陈忻之可以肯定她不是故意的了,是单纯的蠢…… “看着我干嘛,你自己不喝的!”姜枳喝下一大口后抬眼就看到对方惊诧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喝了给他盛的汤,生气了。 “我让你喝你不喝,如今我喝了你又生气,放心,锅里多的是,再给你盛一碗去?” 说着又展示自己的篮子给他看,“喏,以后我们每天都有蘑菇汤喝了,说不定还能炖点什么肉吃。” 篮子里都是洗净的蘑菇,黄的青的一大顿堆,都是刚刚没用完的。 陈忻之已经收好转瞬即逝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冷冰冰的模样,他认定姜枳立马就要头昏发胀,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 第 7 章 姜枳给他盛一碗,他还是不接,有些生气,“你又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你是想喝还是不想喝?” 这人醒来后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闭目休息。 姜枳也都习惯了,如今才想起,她一直大人大人得叫着,还不知他名字呢。 如今她要靠着这人狐假虎威,只好继续柔声说着:“我都忘了问大人名字了,大人识字吗,可以在地上写名字,以后我就可以叫你名字啦……” 陈忻之自然不理睬,不过姜枳也不气馁。 “我叫姜枳,大人可以叫我枳枳,我亲人在世的时候都是这样叫我的。” 她这句话倒没有骗他,她虽然没有亲人,但是系统跟随她多年,在身边的时候,一直“枳枳,枳枳”得叫着她,姑且算作一个亲人吧。 想来,也是她和原主有缘,名字中都带一个“枳”字,才能靠着躯壳重生。 姜枳说完,还想继续说说自己可怜的身世,意料之外的,躺在地上的人居然转头瞪着她良久,吓得姜枳忘记往下说了。 “怎,怎么了,大人?” “写。” 那人起身用剑在地上划出一个字。 姜枳心想,原来是个识字的,那交流起来应该会好很多,也在心里嗔怪,那前几日她一个人吧啦吧啦说着,这人都没有回一句。 她用自己随身带的刀具在地上写下“姜枳”二字。 姜枳写字的时候习惯认真,字也很漂亮。 她自然没看到陈忻之的表情,紧锁的眉头蓦然舒展,刚刚四溢的杀气也收紧起来。 有一瞬,陈忻之倒是真怕她是谁派来的卧底,也是真存了杀心。 毫不知情的姜枳,写完后朝着旁边的人笑笑,“大人也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我们一路同行,算是天涯沦落人吧。” 陈忻之看着姜枳脸上未落的笑意,转而继续闭眼,一丝眼尾都没给姜枳。 姜枳面上的笑意收敛,表情尴尬又好似遭受了重击,眼泪似掉非掉,只可惜身旁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她又在心里腹诽:什么人啊这,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演了会儿戏,那人好似毫不在意姜枳这边的动静,姜枳收拾好表情,将刚刚路上随意摘的药草和树叶放在石墩上,咚咚咚地凿起来。 等到药草都出了汁水,才用棉布包好,过去对陈忻之说到:“大人不愿告知名字也无妨,但是身上的伤要紧,还是让我帮您上药吧。” 陈忻之此时已起身准备上路,见她手中托着的,正是今日赶路时在路边随手摘的杂草。 姜枳见他眼神看过来,解释到:“这些都是疗伤的药草,效果虽然没有医馆中专门配置的好,但是如今我们条件有限,这些也能让您的伤口好得快些,免得化脓烂掉。” 陈忻之也知如今的情形,换药的时候倒是很老实,免不得姜枳又在心里骂他:怎么滴!人品不好,还是知道惜命的,这会儿你怎么由着我了? 心里这般想,面上虽然不显,但是下手免不得重了些,奈何这人很能忍,就算姜枳手下不留情,连皱眉也不曾。 姜枳一团火气洒在棉花上,也说不上来出没出气,心中郁结,倒是让她想到刚刚自己没演完的戏。 “这药草很好,我从小用到大的,我……我小时候经常受伤,有时流血了,常常一个人去山林中采这些药草嚼碎敷在伤口上,不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撩起自己的袖子给他看,“喏,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 袖子下的伤痕虽比不上陈忻之在战场上的伤痕,但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来说,太过严重了,青红紫绿的,还有长长的鞭痕。 陈忻之多看了两眼,不至于吓到,更多的是震惊。他一路上听她絮叨,以为她是家庭美满的小孩子,如今看着伤口,不由地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还没等陈忻之多想,姜枳一边敷药,一边继续念叨着,“其实,胡夷来了,家里人去世后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要是别人,可能会很伤心。” “但是以前我父母对我不好,我每天连一个窝窝头不能吃上,饿了就去水井边上舀水喝,有做不完的农活不说,家里父母动辄打骂,我曾被打得吐了血,在屋檐下躺了好几天,差点没了命。家里连我的衣裳和睡床都没有,我的衣裳是捡别人的孝布做的,到了冬天,冷得心底发寒,只能去找河边掉落的芦苇絮塞进去,晚上睡在屋檐下的木板上,蚊虫多不说,常常被外面的怪声吓得睡不着……” “后来我还差点被卖去镇上的妓.院,有时我想,幸而胡夷来了,我才能脱身,但是每当如此时候,又觉得自己心肠狠毒。” 姜枳说着说着,竟动了恻隐之心,几滴清泪落到陈忻之的伤口上,烫得他记起了自己小时,还没到陈家的时候。 陈忻之放在身边的手抬了抬,又放了下去,到底什么也没说,随着姜枳的话落,一时空气陷入寂静。 最后姜枳轻柔地将棉布扎好,笑泣着,“大人见笑了,只是和大人在一起的时候,大人对我很好,我不由地多说了些胡话。” 又把放置一旁的蘑菇汤递到他面前,“大人喝吧,喝了好上路。” 说完,姜枳才觉出这话好似有点不对劲,连忙解释,“额……不是,我的意思是喝了好继续赶路。”都怪刚才演戏太认真了…… 陈忻之看着这菌汤,心中泛着怪异,他上下打量姜枳,又看了看菌汤,只差没把“有毒”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姜枳后知后觉,心想,“难道这人一直不喝,以为我给他下毒?!” 她还想靠着这人一路照拂呢,表情温和,笑着,“大人莫不是害怕我给你吃毒菌?” 又想到这见手青本就有毒,她拉过篮子来,拿出一颗青色蘑菇,“这蘑菇生吃毒性大,且颜色艳丽,寻常人见了都不敢采,但是我曾经因为饿的实在受不了,去山林间采来煮了吃,发现只要煮熟了就没毒,而且美味至极,大人放心喝,你看我,刚刚喝了也没事。” 陈忻之半信半疑,一是因为他之前吃过亏,二是如今又看到这人好端端站在面前。 姜枳又想起什么,说到:“不过,这蘑菇若是用刀具切过,刀具最好不要削水果,吃了要中毒,而且用手掰过蘑菇,手也最好洗净,也要中毒,总之,这菌子没下锅之前,一切都要小心。” 陈忻之回忆了一下,大概了解了之前为何中毒了。 姜枳说着又将碗朝着他递过去,终究对面的人还是喝下了,姜枳收拾好包裹,又把篮子朝他手里一放。 “如今大人在马背上休息,若是我提着篮子,马儿不小心吃了毒蘑菇,死在半路,就没有驮大人您的马具了,所以,辛苦大人一路上端着吧。” 姜枳面上温和,心里冷笑:不好意思,我身边不养闲人,受伤也不行! 又扶人上马,姜枳气不过这人没给自己说名字,看了眼周围茂盛的草木,笑道:“大人,我想了一个名,很衬你呢!郁青。” “古人曾言,‘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注1)如今正是好时节,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不如这盛夏的草木一般?而且郁青二字,雅致有度,张弛不显,特别合您。” 姜枳表面讨好,心里呵呵一笑:郁青,郁青,忧郁又脸色铁青,整日冷着张脸,可不是正好配这两字? 姜枳说完牵着马儿就上路了,也没管这人,实在是今日演戏累的很,她若是早日能咸鱼养老就好了…… 她在前面心中感叹万分,自是没看到陈忻之晦暗的表情,提着篮子的手紧了又紧,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重新看向前面走着的姜枳。 边关的百姓日子不好过,她又自小在家中不受宠,想必是受了很多苦,胆子小了点,但是若论对药草和野外的吃食,她总能如数家珍。 也是一个世间的可怜人,陈忻之冷笑一声,为自己这样荒谬的想法。 可怜人?世间的可怜人还少吗?他自己也身在囹圄,可怜二字,轻如鸿毛,最不值钱…… 第 8 章 盛夏已过,马上就到初秋了,幸而前面就是融州城。 西北地界多风沙,秋冬更加,一路上两人都刻意走小路,除了能找到更多野味吃外,也是为了少吹点风沙,大路边上几乎没什么植被,风一吹,平沙漫漫。 许是陈忻之身体好,身上的伤在姜枳的照料下都快结疤了。 姜枳为了让他不丢下自己,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可怜的生活。 说完原主的,就把自己经历过的世界半真半假说出来,想着能激起这人的半点良心,到结尾又反复提起自己给他采药疗伤之类的。 不知道陈忻之心里怎么想,总之这些日子,姜枳厚着脸,话就没停过。 “郁青!前面就是融州的城门了。” 上次给这人起了这个名字后,姜枳见他没反对,也一直叫着,总不能大人大人的叫着,显得自己讨好过了头。 融州,统管周边二十多个县城,锁阳县城就在其管辖范围内,这是方圆百里内的唯一州府,过了融州城,再往南,要走很久的荒凉之地才能到下一个州府。 这还是姜枳在路上询问路人得来的消息。 他们俩必须得在这儿修整一番,两人近来都歇在野外,虽吃喝不愁,洗漱总是不便。 姜枳都是等到夜幕降临,到河边草草了事。 进了城门,姜枳好奇地左右观望,这里民风淳朴,百姓虽不及以前姜枳所见过的那般繁华,但如今西北地界安稳,百姓安居乐业。 城里的人都以经商做活为生,不像边关的百姓要赋农税,身上着干净的粗布衣衫,脸上也都带着三分笑意。 反观姜枳二人,风尘仆仆,打眼一看就知两人是赶路人。 两人随意进了一家客栈,这里的物价显然要高许多,惹得姜枳发愁,虽然最后还是身边这人付了钱。 现在姜枳女扮男装,但好似这人很注重隐私,给两人单独开了两间房,姜枳当然欣然接受,免得自己还得找借口。 姜枳叫了水,好好洗漱一番,这才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不少。 临到傍晚,夕阳半沉,姜枳去敲响隔壁的房门。 “郁青,出来吃饭。” 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房门得开,郁青的脸色如常,看得出来也是认真洗过,发尖还带着湿润,早已没了因为生病而发白的脸色,冷冽的气息更加明显。 姜枳已经习以为常了,和往常一样,在他一旁唠唠叨叨,“这融州城不愧是西北第一州,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儿,好想待会儿出去转转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热闹的街市。” 虽然面上好奇又带着可怜,姜枳也确实想出去逛逛,她以往在快穿世界的时候,几乎都为了活命而战战兢兢,根本没有这种闲适的心情。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身边又有这样一个生人勿进的“护卫”,可不得好好利用。 两人点了三四个菜,姜枳为了出去逛街,直接抢在陈忻之之前把饭钱付了,将空空如也的袋子不着痕迹露出来,面上却带着笑意朝着对方说到:“一路上都是你在付钱,这顿该我了,虽然我钱财不多,但是我知道的,不能总占别人便宜。” 说完又有点为难地捏了捏钱袋子,脸上窘意和愁意尽显。 想着好像演得差不多了,这才放心大胆吃起来。 姜枳二人这些日子虽然在野外不愁吃,她能找野菜,陈忻之也能抓野鸡和野兔之类的,但总归没有调料。 所以,当看到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时,姜枳也不客气,直接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口下去,姜枳憋得满脸通红,怎么没人告诉她,这里的菜这么辣! “咳咳咳……”姜枳咽下饭菜,瞬间咳出了眼泪。 “咳咳,郁青,这里的菜……好辣啊……”说着,姜枳连忙叫了壶茶,接连喝了好几杯。 她终于缓和一点,抬眼看过去,陈忻之这人能忍,要不是姜枳离得近,看到他额角的细汗,根本不能发现他也不能吃辣。 “郁青,你不觉得辣吗?”姜枳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人一口接一口,慢慢吃着,连眉头都没皱过。 陈忻之自然没有回应,倒是旁边的小二看了,哈哈笑起来。 “这位小公子,你可是稀罕哩,西北这边谁不吃辣,这辣度都还只是微辣呢。” 姜枳不服,回到:“我从小就不吃。” 小二自然不和她争辩,笑着答,“那我再给您添壶茶?” 姜枳被说的不好意思,转头看向陈忻之,气到:“郁青!你也觉得很辣吧!你都出汗了。” 陈忻之脸色如常,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没分神看她,继续吃起来,姜枳更气了…… 姜枳不知道原主吃不吃,好似是吃的,因为姜家的咸菜就是辣的。但是她自有记忆起,就不能吃辣。 但是姜枳过来后,根本就没机会吃到咸菜,都是喝粥,偶尔吃也被粥泡过,辣味早没了,所以压根就没注意过这问题。 西北的人,特别是边关,为了增加体力,盐不够就吃辣,所以西北的人大多都很能吃辣,姜枳在别人眼里算是特例了。 只是幸好陈忻之不是那好奇的人,姜枳也少了给他解释的借口,最后,姜枳为了不浪费,将菜涮了又涮,才勉强吃了一碗饭。 一碗饭,就着三壶茶,姜枳也不知是喝水喝饱的,还是给辣饱的。 两人刚吃完,大堂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客栈傍晚的生意总是最好的。 姜枳刚想提醒陈忻之一起出去逛街,就听到隔壁桌在说着成关军的事。 “成关军驻扎在融州城外,好不壮观哪。” “只可惜没有见到陈将军的英武。” “不是说受伤严重,半条命都丢了?” “啊?怎么听说圣上体恤,让成关军走前面,陈将军垫后啊?” “谁知道呢,不过最好别想见到他,听说他长相恐怖,似那野外凶兽,獠牙老长,所以圣上要他以铁具覆面,以免吓到别人。” 姜枳听到这,偷偷看了眼陈忻之,见他面色如常,又不由得担心他丢下自己离开。 隔壁桌说到陈将军的长相,有几人总转头往这边看过来,窸窸窣窣的,好似低声谈论什么。 姜枳不用听都知道,必定在说陈忻之的长相,在姜枳看来,这人唯一的一点好处就这了,能唬人。 他在外人看来确实不好惹,加上脸上的伤疤,让人更加不敢靠近,就像这隔壁桌,也只敢在旁边低声讨论。 姜枳试探到:“郁青,陈将军他们在这附近,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路回京啊?” 姜枳从没问过他,为什么那晚受伤严重,又为何在伤好后不去找成关军,虽然她自己不愿让他离开,但是如今成关军在融州城外,于理于情都该去汇合才对。 陈忻之没做声,姜枳以为他不会回答,毕竟自从上次名字那次过后,这人一律没回答过她的话。 不曾想,这人用手指沾了茶水,写下“将军吩咐”四个字。 咦?陈将军吩咐的吗? 如此,姜枳也没多问,毕竟她连陈将军的面都没见过,听到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好像陈将军也不好惹,而且她也不愿这人离开,最好至少能和自己一起到京城边郊。 两人沿着街道逛起来,现在还有些余热,街边的小贩也在卖一些纳凉的东西,城里的人也乐意在太阳落山后出来逛逛。 姜枳这些天脸养白了些,不似之前带着心疾的惨白,而是白里透红,加上她灿若星辰的眼眸,小而挺直的鼻梁,不染脂粉却带着淡粉的朱唇,整个人虽穿着简陋,也不影响她好看地发光。 旁边的陈忻之自带一股煞气,让人不由得退避三舍,道上的人先是见到姜枳,都不由得多看两眼,转而看到身边的陈忻之,又自顾自地转身过去。 许是大家的眼神太过热烈,陈忻之走到一处衣坊的地方,直直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拿出一顶灰白惟帽,放到姜枳手上。 “给我的?为什么?” 姜枳不明所以,她逛街带着惟帽,岂不是看不清街边的小玩意儿了?她逛得正起劲。 陈忻之见她无意带帽,亲自接过去把惟帽扣在姜枳头上。 姜枳这些日子长高了点,但是也才堪堪到陈忻之的肩膀处,两人在街道上,就似一个大哥在照顾家里不听话的小孩儿。 姜枳敢怒不敢言,只得由着他给自己带上。 “郁青,我想去当铺。” 姜枳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银钱了,她准备去当一支金钗。 虽然那金钗是稀罕物,但是如今自然是活着最重要。 两人来到当铺,姜枳拿出金钗时,那掌柜的眼神亮了亮,看了看姜枳,本想着敲诈一笔。 而后又看到身边的煞神,又把这心思收了回去。 要不说这珠钗成色好呢,一支金钗足足当了五十两银子。 陈忻之见她把银票收好,又将碎银放在钱袋子里,两人才走出当铺。 要不是今日有陈忻之在一旁,姜枳是万不敢在当铺换银钱的,被人抢了事小,如今这世道,丢性命都是常事。 “好啦!郁青,如今,我们又有银钱了。” 她见陈忻之不吭声,如今又难得有了多余的银钱,开始絮叨起来,“我以为只能当十两左右,没曾想能当这么多。” 又半真半假的说着珠钗的来历,“这钗子是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在娘亲的木柜中找到的,郁青,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家里有这珠钗可当,娘亲宁愿饿着我,也不愿拿这钗子换银钱买粮食,家里弟弟要读书,娘亲也要拿我去换……” 这里面自然有姜枳杜撰的成分,为的就是让他觉得自己甚是可怜。 两人走到刚才卖惟帽的地方,姜枳让人在这里等着,进去买了一顶黑色的惟帽给他。 笑着说:“虽然我不怕你,也不在意,但是别人见到你总爱议论,我不喜欢,而且我们一路上带着惟帽,总能抵挡些风沙。” 黑色的惟帽,很是衬他,陈忻之带上后又添一股神秘。 两人回到客栈,姜枳今日有些累,早已熄了灯,她自是不知道,隔壁的屋子窗户上飞跃而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第 9 章 暗夜,融州城外密林中,两个身影在这万物俱静的时候悄声出现。 “主子。” “还余多少人?” “鬼门现下在锁阳的上千人一个不少,和蛮夷一战中假死的人以及假装护卫你离开的人,他们如今都在回京的路上,扮作西北逃难的百姓。” 被草木遮盖的地方,一个黑影转身,赫然就是刚刚从客栈出来的陈忻之。 此时,他以铁具覆面,一身煞气迸发,杀气腾腾,更像是一个黑夜中的残暴的猎食者,旁边恭敬地站着一个身着成关军暗红铠甲的侍卫。 “主子,你的伤势?” “无妨。”陈忻之声音暗哑,继续吩咐到:“你和剩下的人继续潜伏在军营,同成关军一起到京郊等候。” “那主子你呢?” 陈忻之一个眼神扫过来,面具下的一双眼在黑夜中也让人不敢直视,这人连忙拱手弯腰,“属下……属下担心武王那边……” “你只用担心鬼门即可,其余的,到京郊再说。” “是。” 陈忻之又多吩咐了些事,这才消失在密林中。 不多会儿,这里又是一片寂静,只听得偶有两声鸟叫。 第二日一早,姜枳是被疼醒的,估计是昨日吃了辣,胃不舒服,连带着肚子隐隐作疼。 只是本来今日要赶路,一时也只有忍着。 她敲了敲隔壁的门,见着陈忻之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不欲多说。 姜枳的胃越来越疼,也无心演戏,只默默坐着吃饭,更不言语,两人吃相极好,没发出一点声音来,一时桌上默默无声。 旁边一桌应该是江湖人士,开始说着各地见闻,又说着今时日下的朝廷,毫不避讳。 转而说起一个姜枳闻所未闻的东西——鬼门。 “近日这鬼门倒是没什么动静,听说连朝廷用金银财帛和官职招募也不见人。” “是啊,鬼门最近出现,还是去年的顺国来使,威胁朝廷时,当时鬼门可是直接砍了那顺国武士的头颅,扔到使者面前,吓得人魂飞魄散。” “听说啊,这鬼门都是由前朝去世的能人组织的,邪乎的很。” “鬼门,鬼门,可不是鬼么……” …… 从他们口中,姜枳大概了解了,鬼门,是近几年江湖中流传出的玄之又玄的一个组织,不知出处,不知来路。 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是很奇怪,掺和江湖中事,也偶尔掺和朝廷的冤假错案。 但是寻常时候,多数是不见人的,来无影去无踪。 姜枳想问问眼前这人,更多关于鬼门的事,但是胃越来越疼,她也只得默默喝粥,根本没多余的力气说别的。 等到两人收拾好,姜枳在客栈门前和陈忻之汇合,准备继续赶路时,才发现多了辆马车。 “你什么时候买的?” 姜枳正想给他说,换一下自己坐马背,没想到这人直接去买了个马车。 又看了看周围,问到:“你把那老马卖了?” 陈忻之无欲多说,只朝着喋喋不休的人点点头,将人抱了上去。 “诶!” 突然的失重,让姜枳有些脸红耳赤,惊吓之余只好抓紧他的臂膀。 这臂膀坚硬无比,不知怎的,让姜枳想到了姜家的屋檐的梁柱,她刚来那几日,日日躺在木板上,只余着一口气在,望着顶上梁柱和屋檐,旁边有一窝燕子的巢穴,燕子飞来飞去,同她作伴。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覆上来,将她的手拉下去,姜枳才回神,原是自己想得太过投入,忘了将手收回。 刚刚退下的红意,又从耳后爬上来。 她自问经历万千,本不是这般羞怯的人,但其实她少有和人亲近的时候,特别是身材如此魁梧的男性,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等到启程后,姜枳隔着帘子,在里面躺着时才想,“这人还是不错的,至少让生病的自己路上不至于风餐露宿。” 不过,为了礼尚往来,两人采买的时候,姜枳付了大半的钱财。 她一贯如此,不管是在快穿局做任务还是如今在这个世界养老,她都不想欠着别人。两人相欠,必定有因果,有了因果,下辈子还纠缠不清,可不是个死循环? 她在那些世界独来独往,看够了人性,自是不想再见,这里的人……也最好不见,免得她下辈子还得去什么快穿局。 两人出了融州城,远远得就看到成关军驻扎的身影。 这次回京的人不多,倒也是很壮观,气势恢宏。 姜枳没多看,转而修身养息起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第 10 章 临到午时,姜枳还不见醒,这半日,没了姜枳在一旁唠叨,陈忻之过得及其安静。 那马匹卖了,他充做车夫,端坐在马车门前,路上行人走过,往这边看一眼,都战战兢兢,不敢逗留,实在是陈忻之的这张脸足够唬人,恐吓力十足。 “娘亲……娘……” 马车里传来一声声微弱的梦魇声,陈忻之掀开青布帘子,就见姜枳蜷缩在角落,脸上带着泪珠和细汗,双眸紧闭。 陈忻之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姜枳发起了烧。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只得将马车赶到路旁,去河里打水沾湿了棉布,放在姜枳的额头上降温。 只是手刚挨过去,姜枳就紧紧抓紧他的手,“娘亲……” 陈忻之皱眉,想抽出手来,不想他这个动作,让姜枳更加用力。 他念在姜枳还是一个小孩儿,不和她计较,又细细用另一只手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和汗珠。 他自从七年前入军营后,倒是第一次照顾人,再往前…… 想到这儿,陈忻之的心脏抽痛,连呼吸都变得不顺起来,他紧闭了一下眼眸,又缓缓张开,里面雾蒙蒙的,一双眼睛充着红,好似隐忍着巨大的悲痛。 每每想到七年前的事,陈忻之总久久不能平静,他再也受不了这逼仄的马车,用力抽出了被包裹的手掌,急忙出了马车去。 姜枳在马车内,刚刚还温热的暖炉瞬间被人拿走,急得她在梦中呜呜大哭,她着急得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很是伤心。 等到半下午,姜枳幽幽转醒,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疼,脑袋昏沉沉的,又用手背探了探额头,发烧了。 她掀开帘子看去,周围丛林茂密,不像是刚离城时走的大马路。 旁边一团火堆正烧得旺,原是陈忻之在做饭食。 她还不曾知道,这人还会做饭,这般想着,也就这样问出来了。 “郁青,你在做什么?” 陈忻之看她神情虽恹恹的,到底清醒了些,没答她的话,只专心添柴。 姜枳早就习惯他的冷淡,也不气馁,转而说到:“郁青,我好像生病了。” 许是有段时间没有如此病过,姜枳这会儿更多的只是觉得自己这具身子有些弱。 姜枳这身子,先前本就有心疾,后来治愈了,穿过来的姜枳也就没在意,前段时间都是盛夏,常常晒着,没想过会生病的问题。 如今刚入秋,凉风徐徐,又因胃病产生反应,可不得生病。 一生病,姜枳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往常在陈忻之旁说说笑笑的嗓音都由清亮变得有气无力。 姜枳病了也不影响扮可怜,“郁青,我浑身的汗,不舒服,你能帮我烧点热水,我擦擦身子吗?” 接着轻轻说着,“以前我也常常生病,家里人都不管我,我都习惯了,只要睡上一觉就好,只是我浑身的汗,想擦一擦,黏糊糊的,不舒服,要是你能给我一盆热水,我……” 没等她说完,刚刚还在添柴的人,拿着盆,已经往河边去了。 姜枳撇撇嘴,行吧,可能自己一路上说多了,这人已经免疫,不爱听了。 虽到初秋,外面炙热不减,依旧晒得人头昏脑涨,姜枳本就脑热,此时被太阳一晒,觉得头更昏了,连忙回到帘子后边去,躺在铺好的棉被上。 该说不说,虽然这人不能说话,又整日冷着张脸,但是做事还挺心细的。 如今病着,姜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一会儿就见帘子掀开,外面是刚刚去打水的陈忻之。 陈忻之一手掀着帘子,一手垂在身旁,双眼看着姜枳,姜枳一双眼眨巴眨巴,好似在思考,这人干嘛。 过了良久,才记起,刚刚她叫人家去烧热水来着。 “郁青,我,我在马车里面擦,你……你把热水端进来吧。” 陈忻之看了看马车里铺好的棉被,又望了眼姜枳窘迫的神情,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掀着帘子的手放下,转而去端热水来。 姜枳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好意思,眼下自己病着,不想动弹,以往都是趁着夜色去河边洗漱,如今她总不能在山林间去脱衣服。 先不说有没有人看到,若是这人本就不是个好的,让他见到自己的身子还得了。 陈忻之把热水端到帘子外面,又叩响了木板,姜枳掀开帘子,想端进来,奈何陈忻之抵着木盆,意思明显,不让她端进去。 “我……我从小就不在外洗澡,虽同是男人,但……我就想在里面洗。” 陈忻之见着她因着急和生病,泛着红色的双颊,毫不心软,抵着木盆就是不松手。 姜枳一个发着烧的人,如何能拗得过这人,两人对峙良久,终究是姜枳败下阵来。 “放这放这,你转过身去,别看马车!” 这里山林密布,几乎少人,只有眼下的人最危险。 陈忻之自然转身过去,坐回火堆旁,姜枳见人一走,正想把水盆端进去,哪知这人好像后脑长眼一般,又转身过来,盯得姜枳发毛。 姜枳自此不敢多动,只伸手在外面透湿了帕子,拿到里面擦身子,一双手进进出出的,帘子底部打湿了一大半。 陈忻之本见她可怜,又怕她夜里发烧,若是褥子打湿了,睡着更难受,这才把水放到了帘子外面。 他和姜枳一路走来,见她言谈不俗,虽有的时候唠叨了点,但是能认字,估计以前家里是镇上做活儿的,家境也不至于像她自说的那般差。 怕是在家不受重视的,她身上的迷点陈忻之无意了解过多,实际上,他本想着买辆马车,让她上京路上好过点,也当是报答了姜枳的救命之恩,准备离开独自回京的。 但是不曾想,姜枳在这个时候生病了,若是自己再不留下,她怕是不能自顾。 等到陈忻之估计差不多了,才起身走近马车,刚巧遇上姜枳扔棉布出来,手臂上的伤痕虽已淡去,但陈忻之眼力好,一眼就看清了白皙细长的手臂上未消的斑痕。 这些日子,姜枳没有做活儿,身上长了些肉,也长高了许多,但终究是身子从小受了折磨,非一朝一夕能迅速变好的,手臂依旧如同那竹竿一样,皮包骨,又细又长。 加上臂上的斑痕尽显,这根白皙的竹竿好似被人抽打了无数遍一样,陈忻之心中又否定了刚刚说她家境好的心思。 姜枳伸出的手只一瞬,就缩了回去,等到她出来,夕阳已经快到山底了。 两人饿了一天,姜枳早就想吃东西了,正好外面的火堆上飘着香气。 正是之前自己捡的菌子,陈忻之把菌子就着买来的肉食,加在粥里,文火慢炖,一锅蘑菇肉粥勾得姜枳肚子嗷嗷叫。 姜枳刚擦了身,浑身清爽,正好坐到火堆旁烤上火。 旁边陈忻之将位置让出来后,又拿碗给她盛上一碗粥,要是在以往,姜枳必然谢了又谢,然后诉一番苦,再小口小口吃下。 如今估计是这粥的香味太勾人,姜枳已然忘却了演戏这回事,伸手接过粥就往嘴里送。 “啊!烫!” 刚送到嘴边,姜枳就被烫到了,真是祸不单行…… “郁青,你怎么不提醒我!” 姜枳恼羞成怒,转而看着一旁的人也不顺眼。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好似无理取闹,沉着张白脸兀自吹着眼前的肉粥,一张嘴鼓鼓地用力,呼呼吹着。 自是没有瞧见旁边陈忻之一闪而过的错愕表情。 吹了一会儿,姜枳想着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偷偷看了眼旁边的人,伸手把手中的粥递了过去。 “喏,凉了。” 陈忻之愕然,转而看向姜枳,又向姜枳这边推碗过来。 姜枳自是知道他这是叫自己吃的意思,“给你的,刚刚我不该说你的,你给我热了水,还煮了粥。” 她正说得起劲,对面的人就伸手示意她停住,又看了眼她手中的粥,意思十分明显,“别念了,赶紧吃。” 姜枳适时地打住,最后说一句,“这是你自己不吃的。”又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会好好闭嘴吃饭。 一碗下肚,刚刚的心烦气躁早就被这碗蘑菇肉粥赶走,蘑菇的香气和肉的香气混合,肉被炖得软烂不说,蘑菇久炖不烂,有些弹性,加上里面的粟子被煮得成了不成型的糊糊,入口即化。 姜枳吃完后偷偷看了眼锅里还有很多,又朝着陈忻之说到:“郁青,我还想吃一碗。” 陈忻之福至心灵地自然去给她再满满添了一碗。 等到吃饱喝足,姜枳睡了一天,睡意全无。 只是她还记得身边这人,想着这人照顾了自己一天,想必是累得很,本想叫他去马车里面睡下的,奈何这人不领情,自顾自得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犟,我好心好意,让你去马车里面躺着睡,你不听,非得在外面睡,显得我虐待你一般。” 姜枳坐在马车上,看了看狭窄的马车,又看了看这人挺拔健硕的身躯,虽然这马车对于他来说是窄了点,但是睡里面总比靠着树干舒服吧。 一番好心被辜负,姜枳也不想理人了,拿着刀具和树枝钻进了马车。 第 11 章 这树枝还是她刚刚吃了饭,在草丛旁边找到的,树皮坚韧,弹性十足,剥下皮缠在弯曲的枝干上,再打磨两支短箭,射点鸟儿或者鱼什么的也好。 姜枳就着月光摆弄着,突然笑起来,都说人是入奢易入简难的动物,果真不假。她以前在姜家的时候,没吃过肉,整日喝着稀薄的粥,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跟着这人一路上吃上了好的,竟然今日想着吃鱼虾,明日想着吃肉糜。 只是有这人和她一起,她要在他面前扮可怜和装软弱,总不能像以前一般去捉鱼钓虾,只能等着他给她找好吃的肉食来。 还好他也算识趣的,见着姜枳病着,一路上就算自己不爱吃,也常常去打野外的动物,剥了皮,烤着给姜枳送来。 常常是些野鸡野鸭,或者就着山林间的野菜煮了汤,也有一番美味。 但是姜枳吃多了自然有些腻得慌,又不敢直说,只得说自己每日躺着,没怎么饿,让他全吃了。 等到姜枳彻底病好,已经过了一两个月,已然到了另一个州府。 这地界,听闻名叫永州,临着一条名叫遢河的大河,物产丰富,物阜民丰,又在内陆,只要不内乱,这里也没有仗打,很是一片祥和。 走到这里,姜枳自然是不甘于坐在马车内,嚷嚷着要出来打马,陈忻之也见惯了她这样,不加阻拦,腾了位子给她坐下。 两人坐在车帘前,一个正襟危坐,一个懒散靠着马车,四处周望。 “郁青,你看那边!那里在耍杂,我们过去看看。” 陈忻之听着她的聒噪,连眼神都没朝那边看去,拉着缰绳就把马车转头赶到了主路上。 姜枳翻了翻白眼,觉得这人到了这地界,脾气越发古怪了,以前自己多说两句,还能点头摇头,她说想吃什么了,转头第二日就能吃上。 到了这永州,眼看着天气转凉,不冷不热的,她想好好歇歇,这里也是地大物博的,也不像西北那边苦寒,他反而不乐意了。 若说是故意气她吧,好似这人也没这么无聊,若说不是故意的,他先前不急,这会儿倒是着急赶路了。 奈何这人不能说话,也不能吵架,姜枳常常一口浊气赌在胸前,很是郁闷。最后只能撇着嘴,在心底默默骂他千百回,方能解气。 姜枳四下望去,进城的路上人来人往,早不似西北地界的毫无人烟,这里倒更像是姜枳想象中的养老世界,若是有活儿做,能留下来就更好了。 姜枳刚想到这儿,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想着之前自己还想去到京城给这人种地呢,这会儿在内心却独自抛下人家,好似不妥。 她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在内心的纠结,根本没人知道。 进城的路上,要经过一座桥,名叫遢桥,桥身坚韧,石板巧妙堆砌,经历百年风霜,亦是挺立在这儿,屹立不倒。 桥下就是遢河,虽然名叫河,但更像江,这会儿深秋,河水潺湲流着,几个孤帆在河里随波逐流,船上打鱼的渔民,和西下的夕阳一起,美成一副绝世名画。 “我要吃鱼!”姜枳看着这样的美景,转身朝着身边的人清亮地喊到。 进了永州地界,街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和胭脂水粉,让姜枳移不开眼。刚刚还嚷嚷要去吃鱼的人,这会儿直接走不动道了。 这里的人们穿着打扮,和西北的人也完全不一样。 融州那边风沙大,很多都是贫苦的百姓,是以总穿粗布麻衣,一切都以方便为主,窄袖长裤,无论男女。 若是家境过得去的,大不了就是布料好些,裤子外面加一件半袍,再加些装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恨不得全街的人都知道他富庶。 到了永州,姜枳好似发现新大陆了,这里街上的人穿着长袖的衣裳,衣服上绣着繁复的纹样,精妙绝伦。 女子头上插着珠钗,琳琅满目,男子高高得束起长发,一个玉冠更是锦上添花。 大家走路也和西北不一样,西北人风风火火,这里的人彬彬有礼,一派风雅。 这里更像姜枳曾经去过的修仙世界,山清水秀,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奈何她还没看完,头顶就被一片灰白遮住,“干什么?” 她想撩起惟帽,手刚动,就被用力按下,又抬手,又被按下,来回几次,姜枳终于不动,放弃了,由着他带上惟帽。 姜枳透过惟帽,发现这人自己也带上了那顶黑色的帽子。难道是嫌自己在这里耽搁时间太多,让他脚程变慢了? 姜枳觉得这人真奇怪,永州这么美的地方,多看两眼怎么了。少不得阴阳怪气几句,“郁青,你别是怪我拖累了你的脚程,我只是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我从小在西北长大,第一次来这儿,觉得一切都很是新鲜……” 她在那边说着,陈忻之在旁边专心致志赶着马,一个眼神也没给过。 眼看着他打着马走过一家又一家客栈和饭店,姜枳终究是没忍住,凑在他身旁,问到:“郁青,咱们不是要住店吗?我还想……还想吃鱼呢。” 旁边的人听着她如此说,想当然的,没有停下脚步,终于在快要出城的城门旁停了马,下了马车。 姜枳见着人直接进去,也不接下自己,嚷到:“郁青,等等我!” 等她进去,那掌柜的已经把门牌放到她手里了,“来,二位二楼请,这是您的房号。” “咦!”姜枳看了看手里的门牌,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再转头看了看着掌柜,很是好奇,他们怎么交流的。 不过转身一想,这郁青认字,掌柜自然也认字,想来交流不难。 等到洗漱完,姜枳近几日被养得三餐规律,此时已经有点饿了,也不客气,像以前一样,敲响了隔壁房门。 刚落手,门还没响,就已经被里面的人打开来。 随之而来的是满屋的饭菜香,勾得姜枳忘了问他何时叫的菜。 姜枳走到桌子旁,旁边的人就坐下,又递了一只碗,一双筷子过来。 白菜豆腐,三香山笋,炸对虾,炖乳鸽,还有姜枳心心念念的糖醋鱼。 “好棒!每道菜都是我爱吃的!” 姜枳也不客气,当即坐下吃了起来,显然这菜才刚上,还冒着热气,时候刚刚好。 “郁青,你快吃!这个好吃。”说着,姜枳就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旁边的人顿了顿,将鱼肉夹出来,放回姜枳的碗里,又自己去夹了鱼肉细嚼慢咽起来。 姜枳细声嘟囔到:“哼,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有什么了不起……” 一路来,姜枳也算了解了这人品性,大多数时候,骂他两句,说他两句,他也不会发火,又不能回嘴。虽然姜枳也不敢过多放肆,不过他刚刚这动作,多伤自己的自尊啊! 如同姜枳所想,她刚刚的话这人明明听到了,但什么也没说,连夹菜的筷子都没抖一下,两人默默吃完了桌上的菜,姜枳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停嘴。 吃完了饭菜,刚才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姜枳撑得难受,叫着他要一起出去走走。 这会儿窗户外面正临街,虽没有主街人多,但是相比西北,也算热闹非凡了。 姜枳也看出他不想出去,但是拗不过姜枳的死缠烂打,嚷嚷着要是不出去,今夜都要睡在他这边。 没法,陈忻之拿上惟帽,也跟着出了门,他自己带惟帽不说,还要求姜枳也好好带着。 两人来到街上,边上卖着很多玩意儿,虽然姜枳去过很多世界,这里的大多数也不那么新鲜,但是谁能拒绝好玩又好看的小东西呢。 姜枳身上银钱自从上次换了金钗后,也没怎么用,这会儿趁此机会,买了很多小东西,拿在手中把玩着,喜欢得紧。 两人随着人潮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刚刚打马路过的主街,这边更是繁华。 姜枳有些抱怨,“看吧,要是刚刚在这边住下,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待会儿还要回去。” 她走得有些累了,这会儿正是不想走的时候,还想说什么,就见旁边的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往回走去。 脚步快得姜枳都跟不上了,“郁青,慢点!” 这人也不知怎的,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姜枳实在跟不上,落下一大截,在后面边气边追。 前面的人等了一会儿,姜枳才跟上,刚想说话,身子腾地飞起,双脚瞬间离地,姜枳这还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飞起来。 所以,为什么之前不飞,害她跟着跑那么远…… 回到客栈,姜枳见他不想多说,脸色不大好,也不敢上前说话,只能缩进自己的房间去。 也不知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从那边回来就这样…… 而旁边的房间内,在陈忻之刚进去没一会儿,就有人轻声敲门。 这敲门声和姜枳敲门的方式完全不一样,他确信,是那个人派来的。 陈忻之在心底冷笑一声,不想见的人果然很麻烦。等到他把门打开,面前是一身劲装的护卫,“将军,明王殿下有请。” 这阵式,倒像是非去不可了。 陈忻之面上带着铁具,握紧腰上的佩剑,冷声道:“带路。” 等到了刚刚主街的酒楼门前,陈忻之抬首往二楼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人坐在窗前,对着他遥遥举杯。 第 12 章 “陈将军初到永州,我该来迎接才是,匆匆一瞥,还以为花了眼。” 陈忻之推门而入,径直走到桌旁坐下,身后的侍卫轻声关紧厢房门,目不斜视,整个厢房内,霎时只剩他和眼前这人。 陈忻之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冷笑一声,语气不善,道:“殿下如今倒是好雅兴。” 那人从窗边走回,放下手中的酒杯,也不恼陈忻之言语中的讽刺,继而笑道:“如今我不过是一方藩王,守得自己的一某三分地,哪像将军您哪,能统领十万军马。” 说到此处,似乎是有些醉了,一只玉手扶额,另一只继续给陈忻之倒着酒。青白薄衣加身,白玉为冠,腰上系着祥云野鹤纹样的宽带,两只翠绿鸟兽纹样的玉佩压袍,袍底绣着繁花纹样,一派清贵。 打眼看过去,就知这人富贵寻常,不过也只是富贵罢了,别提什么精气神之类的。 “赵宏安,你活该!”陈忻之听到他自嘲的言辞,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这本就是我该得的罢了。” 赵宏安听着陈忻之的话,笑得扑到了桌上,仔细看去,眼泪都笑出来了。 陈忻之看着他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抿着双唇,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如今,世人只知永州城夜夜笙歌,日日醉酒的明王殿下,哪还记得当初风光霁月,心怀天下的二殿下赵宏安。 那还是先帝还在的时候,虽有立长的规矩在,太子为如今的大成皇帝,但谁人不说二殿下在朝中威望更高一筹。 那时的陈忻之,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两人得缘相见,便一见如故。 赵宏安日日规劝他,男儿志在四方,不该拘泥于一方宅院,但那时的陈忻之又怎么能听得进去。 赵宏安最后看着他实在是执拗,又舍不得朝廷失去这样一个武将,只得迂回转路,说要给他一个京中禁卫军。 奈何最后还没等陈忻之考虑好,先帝突然驾崩,曾经的二殿下被新帝亲封明王,守藩地永州,无召永世不得入京,接着陈府出事,满门抄斩,陈府九族血流成河,陈忻之得苟活,远离京城后去了西北。 “忻之……我对不起陈家……对不起……” 陈忻之看着眼前已经醉意朦胧的人,一时纵有千般责备压在心中,七年过去,他也早已不是当初因为恨,就跑到永州来大打出手的毛头小孩了。 可是,若不是赵宏安游说陈相站在他这边,陈家又怎么到如此境地,他知道该恨的人不是赵宏安,可他又该怎么怎么办,那个人,他不恨,陈忻之只想杀了他。 想到这儿,陈忻之的心已是杂乱不堪,猛得举杯,喝下赵宏安倒的酒。 明王赵宏安扑在桌子上,似已是睡下,旁边的酒杯倒得倒,碎得碎,也不知陈忻之来之前,这人喝了多少。 陈忻之出了厢房,门口照旧立着刚刚那护卫。 “你们王爷醉了,扶他回去吧。” 说完就下酒楼,回了客栈去,夜深路重,陈忻之的心也如这般沉重,见故人总能让人回忆起以前的事,那些陈忻之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东西。 那边护卫刚进去,就见到陈忻之口中酒醉的人,又站在窗沿边上,看着远方早已盖着薄雾的弯月,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眼中哪还有一丝醉意。 …… 第二日清晨,不曾想下起了蒙蒙细雨,姜枳本还想去主街那边吃饭的,这会儿也不想动弹了。 昨日在这里吃的饭菜很是对她的胃口,按理说永州是中间的州府,理应照着周围两州百姓的口味,不曾想,这里倒是吃得清淡。 姜枳看着外面的丝丝细雨,只能算了,只是也不知下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两人用早饭的时候,姜枳觉得早上才变冷的天气,如今更是冷了三分,这三分,不是这雨带来的,是旁边这人身上散出来的。 刚刚还想和他商量,多留两天再走,如今这人也不知谁惹上了,姜枳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跟着他下楼,驾着马车离开。 唉,可惜了这里的美味,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出了这永州的城门,怕是没了来日…… 姜枳在马车里玩着自己买的小玩意儿,正悔恨自己没多吃点,马车突然停下,她猛地朝前一扑,砰地一声撞在木板上。 姜枳揉着额头,掀开帘子,“郁青……”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马车前面站了一群人。 他们显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座下马匹精壮不说,马面油光,显然是有好生照料的。上面的人皆是配刀,着统一窄袖劲装,一看就是练家子,哪家的侍卫,不是好惹的。 姜枳朝旁边挪了挪,陈忻之宽阔的肩臂刚好完全遮住了她。 “大人,前头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衣冠琢,我家大人说,若是您想,可以去看看。” 陈忻之带着惟帽,听闻后停顿了好长时间,姜枳看着他拉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刚想问话,这人却当没听到一般,抽了一下马尾,直直向前走去。 那些人见着他赶着马车冲到面前,竟然也没说什么,分散两边,由着陈忻之过了。 姜枳看不到这人脸上的表情,又下着雨,躲到帘子后面好奇问到:“郁青,什么衣冠琢?你为何不去拜见啊?” “那是你在成关军的什么人啊?怎么好似很有钱的样子?你看那些人的装扮,布料都比你好,他们大人是你上司吗?” 此时刚好走到那座山下,姜枳抬起帘子往上望去,一眼看不到头,郁郁葱葱的,山上白雾环绕,如同仙境一般。 姜枳转头还想问什么,只听得“噗……”得一声,旁边的人一口鲜血染红了缰绳。 “郁青!”姜枳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姜枳拉紧缰绳,停了马车,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才发现,这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冷,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姜枳拿下他的惟帽,早上还好好的人,此时满脸的汗水,一双眼睛泛着红,好似在隐忍着巨大的疼痛。 姜枳虽然不知这人怎么突然地病了,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拉他进马车休息。 第 13 章 姜枳发愁,这可怎么办,试探问到:“要不,我们回永州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说完姜枳也不等他回话,拉起缰绳,就想调头,他们刚刚出永州城,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里面的药铺和郎中都齐全。 正想着,一只冰冷的手覆上来,冷得姜枳发颤,立刻阻止了姜枳想回城的动作。 姜枳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人眉头打结,一身的汗,靠着木板,都这样了,还用力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回去。 姜枳着急,“你如今这样,不找郎中看看,如何能行?” 姜枳捏紧他的手腕,趁着机会给他把了一下脉,按理说之前已经好全的人,如今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严重,手指一探,才发现这人寸脉虚浮,节律不齐。 如今急火攻心,加上这人以往的病灶,按脉象来说,得好好养着才是。 姜枳把着脉,眉头越蹙越紧,眼前的人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内里却已是病症颇多,若不能好好调养,怕是活不过几年。 难怪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突然吐了血,本身身体就不好,加上情绪起伏太大,可不得伤了脏腑。 只是姜枳身边没有药材,还得找个这里的郎中看看,毕竟每个世界的药材都不同。 姜枳瞧着他实在不愿回去,只能继续往前赶着马车,如今天气转凉,姜枳又添了一些褥子,另外还给两人穿上夹袄披风。 一路上,姜枳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歇着的时候就转身去往马车里看看他怎么样。来永州之前都已经大好的人,这会儿只是经过一趟永州城,又发起烧来。 姜枳一边给他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想着这人在永州地界的反常,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不过他在那里实在是有些古怪,也不知是不是与那些侍卫口中的“大人”有关。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有人家的村庄,姜枳停了马车,看到田地里有正在松土的村民,上前问到:“大娘,这附近有郎中吗?” “郎中?附近没有,不过再往前一点,有一处县城,里面有郎中,村里的人病得严重了,都去那里看。” 姜枳道了谢,又看了看他们锄下的软土,心想:如今怕是离西北很远了,西北的土不用松,而且都是大片大片的,村里的人一般没这个精气神。 这里的空气比西北好不说,田地也是小块分开,到了初冬,就得松土接收水分和营养,以保来年庄稼更好。 姜枳不再多想,上了马车就赶去县城,这里的环境虽然和永州差不多,但是和永州的繁华相比,多了几分淳朴。 姜枳不认识路,幸好嘴甜,路上问了来来往往的人,路人见她生得好看,也愿意给她多说,等她抬头望去的时候,那县城的城门赫然在前。 为了快些看病,姜枳专心赶着马车,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一路上温顺的马匹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再也不往前去,四只脚在原地打转。 姜枳亦是感觉到不对劲,谨慎地查看着周围,这里左面是丛林,右面是一座山,再往前去,就是那县城了。 “小小年纪,打马坐车,想必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哥儿吧?” 右面的山中传来一阵调笑,姜枳蹙眉看过去,那边站着几个满脸胡腮的男人,身宽体胖很有土匪的架势。 姜枳如今没有带惟帽,但是披了件在永州城刚买的夹袄青白披风,整个人暖融融不说,一路上养好的身子和纯白的脸蛋更显怜爱。 身上的装扮和束上去的发,让她更加秀气,一张脸软软的,白白嫩嫩,她缩在披风里,一双鹿眼清澈见底,外人打眼一看,第一时间就会觉得,是哪家的小公子。 “各位大人,我家哥哥病了,想着去县城找郎中看看。” 姜枳声音中带着哭腔,似乎很是害怕,又很着急。 “郎中?小公子,你可算找对人了,我们山头啊,郎中多的是,只要你把你身上的金银财宝留下,保你哥哥药到病除。” 说完,几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姜枳也明白了,自己这还真是遭到抢劫的了。 她身子微不可寻地往后靠了靠,一双眼带着水雾,看着眼前几人,“可是周边的村民说,前面的县城里才有大夫。” “他们懂什么,你先把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瞧瞧,你哥哥的病啊,说不定我就能治。” 姜枳:“我们从西北苦寒之地来,经过此地,想去京城做活儿的,哪有什么金银财宝。” 姜枳说出这话,那几人当中的一个性子急的,当即就变了脸色,“跟他费什么话,像以前一样直接抢了就是。” 几人慢慢靠近,姜枳手中的缰绳拉紧,有人看到,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山脉,笑道:“小孩儿你可别想跑,这整片山头都是我们的,我们只为财,要是跑急了,可就没命了。” 姜枳苦笑,“可我真是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啊,而且您看,我这哥哥是真病了。” 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给眼前的几人看。 “还真是!”其中一个人兴许是有点相信了,略微看了眼里面发着烧的陈忻之,脸上染着红,似乎很是难受。 姜枳无意与他们周旋,陪笑到:“是啊,我和哥哥从西北经过这里,你们也知道,前段时间西北战乱,我们身上哪有钱啊。” “那你这身上的披风哪里来的,马匹哪里来的?” 姜枳:“我们虽没有多的,但到底要有些钱财傍身的,家里父母双双被胡夷杀死,我和哥哥相依为命,用一半的钱财买了这马车,就是为了病着也能赶路,一路上不是我病着就是兄长病着,到了永州城,有人看到我俩可怜,这才送了些过冬的衣物。” 姜枳越说越可怜,越说越难受,一张小脸泪流满面,看得人实在不忍心。 就在她觉得这几人就要放自己走的时候,前面传来急躁的马蹄声,还没等姜枳收拾好脸上的泪水,刚刚还神气的几人此时倒是方寸大乱。 “快快快,土匪来了!” 姜枳终是停了泪水,诧异看着眼前的人,眼神带着询问:你们不就是土匪吗?! 几人这时哪还管她心中的疑问,其中一个指着姜枳问到:“那这俩人咋办?” “一并带回去!” 就这样,姜枳和陈忻之二人,被这几人带到了所谓的营地,其实就是一个山洞里。 只是这几人虽然是大老粗,看起来不修边幅,意外的是,他们住处倒是干净利落。 第 14 章 姜枳驾着马车绕了大半个山头,才跟着来到他们所说的寨里。 说是山寨,姜枳以为是一个小型宅院,没曾想走近一看,只见一个洞穴门口的顶上歪歪扭扭写着俩字——劫寨。 姜枳:你们可真是……毫不遮掩啊。 几人看着姜枳停在洞穴门口瞧着那俩字,领头那人嘿嘿一笑,“咋样?小孩儿,我这字还可以吧!” 姜枳努力扯起嘴角,“还行……” 那人拍拍胸腹,大声嚷到:“不瞒你说,王武我从小饱读诗书,瞧瞧这里边,”说着指了指自己大腹便便,嘿嘿笑着,“这里面可不止有酒水,还有学问哩!” 旁边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声笑道:“什么诗书学问的,不就是六七岁的时候启蒙过,认识两个字么……” 站在另外一边的人看了看山下,继而叫住几人的打趣,“快别说了,赶紧进去吧,万一他们追上来就惨了。” 姜枳刚想问他们是谁,这几人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缰绳往里面走去。 从外面看,这里的洞穴与寻常山洞没什么区别,等到进去后,姜枳才发现,这洞穴颇深,不说容纳他们几人,就是百余人都够。 而且这里被他们几人收拾的干净,壁上燃着油灯,火堆噼里啪啦响着,很是暖和。 姜枳压下心中的疑问,说到:“我家哥哥一天没进水了,劳烦你们帮个忙,帮我抬一下。” 几人也十分慷慨,“好说好说。” 不等姜枳催促,几人风风火火将陈忻之抬下来了,等到看到陈忻之脸上的疤痕,刚刚还大摇大摆的几人瞬间有点吓住。 陈忻之即使不睁眼,这伤疤从额头直达眼底,一双眼紧闭着,在别人看来也很是胆战心惊。 那个叫王武的劫匪手一松,往后退了退,“小孩儿,你家哥哥是做啥的?咋,咋长这样?” 姜枳经过刚才一番交涉,早就发现,这几人与真正的劫匪差一点距离,甚至完全不同,也就照实说了,“不瞒各位,我家哥哥原是军营的人,在战事上受了伤,没好全,这会儿又要入冬了,眼看着到了南边,却又染上了风寒。” 其中一人听到姜枳如此一说,顿时拍了拍大腿,慷慨激昂说到:“你要早说是军营的人啊,我们也不会劫你们的钱财,早就放你过去了!” 姜枳端着他们送来的热水,给床上的陈忻之喂了下去,又仔细将床边的披风和棉被仔细盖上,这才转头问到:“那你们都劫谁的钱财?” “我们哥儿几个劫富不劫穷,劫强不劫弱,劫贪不劫军。” 姜枳听着,心底直发笑,难怪这里虽干净,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这能劫多少钱财,怕是买酒都不够。 面上装作很是佩服的样子,继续问到:“那他们是谁?” 刚刚本来几人看着姜枳穿着不像穷苦的百姓,打算抢劫的,没想到后面有人来,几人就把姜枳带回来了。 “谁?”那王武喝了一碗水后,说到:“哦,你说那些人,他们是劫匪,另一座山头的。” 姜枳笑道:“你们刚刚在山底不是说,这一片山头都是你们的?” “咳咳,那不是为了耍耍威风嘛……” 另一人拿了一个空碗,给姜枳倒了一碗热水,“不过你还得感谢我们哩,要不是我们把你俩带上来,说不定他们真给你们噶了。”说着,用手横着抹了抹脖子,意图吓姜枳。 姜枳撇撇嘴,反驳到:“要不是你们,我都带哥哥去县城看病了,哪还会在这个地方!” 刚刚吓姜枳的人嚷到:“你还别不信,我们几个虽是劫匪,可我们做事有原则,那些人,什么人都抢,不信你下去问问周边的百姓,谁不说他们坏!” 姜枳疑惑到:“前面就是县城,难道里面的县衙都不管吗?” “切!县衙?你以为这里是永州城啊,这里属青州地界,青州太守可不像那永州的王爷那般好。” 姜枳:“王爷?”她从永州过来,可没听说永州城内有什么王爷。 那人瞧着姜枳疑惑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不知道,也不多说,只道:“反正你们在这儿歇一会儿,好了就快走。” 姜枳心思一转,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可怜兮兮说到:“各位大人心善,只是我听到你们说那劫匪的事就害怕,哥哥如今又没醒,我一个小孩子,又怎敢过那山头去啊。” 几人瞧着她长得秀气不说,还拖着一个病人,当即觉得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一时没了主意,都转头看向王武。 王武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带着泪珠的姜枳,一双眼睛对着他眨巴眨巴,可怜坏了,他实在狠不下心,“唉……世道艰难,你俩兄弟放心住着吧。” 姜枳也上道,对着他一顿恭维,“谢谢大哥!” 随着交流越深,姜枳也知晓了剩下几人的姓名,分别是陈二,李生,蒋三,张孙。 熟悉了之后,姜枳有意无意说到:“怎么这个寨子只有你们几人,前面那劫匪也和你们一样?” 说到这,那张孙跳脚嚷嚷,“谁和他们一样了?他们那是为非作歹,我们这是为国为民。” 姜枳嘟囔到:“可是你们虽然有所劫有所不劫,但是不会接济贫民百姓啊,怎么是为国为民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是这个理,但到底是不愿和那山头的劫匪同流合污,“反正我们几个和他们不一样。” 姜枳讪讪到:“我懂了,他们人多。” 李生诧异到:“你怎么知道?” 姜枳笑道:“听声音就知道了,你们没有马匹,人家就有,还有很多,若不是人多,哪需要马匹下山,而且你们几个怕他们,我看着你们也是铮铮男儿,若是人不多,必定要争个高低出来。” 那王武也算有点见识的,打趣到:“你这小孩儿,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转而正色给姜枳嘱咐:“实话给你说了,那山头上的劫匪可不是我们这种心善的,还留你们养伤,他们遇到有点钱财的,直接拖到山里打了再抢,遇到好看的姑娘,也拖回去,寨子里足足有一百人左右。” 原来如此,那边才是真正的劫匪,姜枳问到:“前面的县城里总有朝廷命官,刚刚你们说什么州府不同,难道是县衙也不管了?” 陈二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坛酒,给几人倒了几碗,又给姜枳的碗里添了热水,嗤笑到:“管?他们本就是一起的,山贼有了钱,县衙那边收一点,就算你告到州府去,到时候县衙这边也能把人捞出来。” 姜枳:“怎么?这县衙就这么大的排场?” 陈二:“哦,那倒不是,只是这青州和平川县有些关联,平川县的县令是青州州府太守的姨舅子。” 姜枳继而感叹到:“我从西北过来,也算见识许多,隔壁的永州怎么就比这边好这么多?适才你们说什么王爷?怎么,他很了不起吗?” 那李生赶忙止住,说到:“不可说不可说。” 姜枳奇怪,“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若是英雄,你们怎么不去追随他,反而在这混天度日?” 陈二喝了点酒,先沉不住气,“你知道个屁!那王爷虽好,跟着可是随时掉脑袋的主儿。” 姜枳更好奇了,怎么这世道,好人难做,坏人倒是光天化地抢劫,她讥讽到:“说到底,你们也不是好人,就为了不掉脑袋,躲在这山洞中,见不得天日。” 这话几人可不爱听,王武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以为我们几个是贪生怕死?” 姜枳挑挑眉,“不然呢?” 王武:“你可知那王爷是谁?” 姜枳:“不知道,谁?总不能是个随时都能掉脑袋的王爷。” 张孙:“你还真说对了,那永州藩王,是当今圣上封号为明的王爷,本是当今圣上的弟弟。” 他转而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双眸的陈忻之,又左右瞧了瞧,十分谨慎,这才低声到:“曾经有人传,当今那位子,本该是这位明王殿下的。” 姜枳当即反驳,“您可别欺我人小,我一路过来,可听说了,先帝立长子为太子,本就是立的当今圣上,哪有这明王什么事儿。” 那张孙摆了摆手,“所以你年轻,七年前你还在扣泥巴吧,七年前陈相陈尧的事,听说过没?” 姜枳:“这有什么,我早听说了,说是那陈相祸乱朝纲,被圣上诛九族来着。” 没等张孙开口,那陈二急到:“什么祸乱,不就是陈相一心辅佐明王,被当今圣上安了个错处。” 姜枳不在意地说到,“这夺嫡之事,本就凶险,成王败寇,也是陈相没跟对人。” “错错错……”刚刚还有所顾忌的李生这会儿眯着眼,显然是喝得有点醉了,“是因为陈相手中有一道密旨,上面写着要当今的明王继位!” “什么!”姜枳猛然听到这话,也是吓了一跳,还有这层关系。 这话一出,洞中安静两分,众人酒醒一半,也不管姜枳了,只一个劲地骂李生,说他口无遮拦,祸从口出。 “咳咳咳,咳咳咳……”正当这边混乱纷纷时,那边一道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的吵闹。 姜枳这才想起,床上还有个病患呢,她只顾在这儿听故事了,“郁青!” 姜枳看着他有转醒的迹象,用手贴了贴额头,烧倒是退了,只是整个人到底是没什么精神。 陈忻之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他只记得,刚刚经过那山时,突然急火攻心,一时天旋地转,一直晕乎乎的,也不知如今过了几日,他刚张了张嘴,姜枳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儿是这几位的住处,你放心,他们几个都是好人,你放心养病,等好些了我们再下山。” 那王武也过来,瞧了眼陈忻之,陈忻之微眯着眼看过去,虽是病着,眼睛里的杀意却不减,王武粗犷的身躯颤了颤,也不敢撵人,挠了挠头,又害怕说错话,毕竟这人可是军爷,连忙闪到一边去了。 还没等他憋出话来,猛听得外面树叶窸窣,是人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几人瞬间警醒,张孙走到前面去,小心翼翼搬开一块石头,从石缝中往外看去,转身朝着里面的人喊:“是那边的土匪上山来了!” 第 15 章 姜枳坐在床边,还在想,怎么那些劫匪就上来了,他们俩人看起来很有钱吗?那边王武放下酒碗,豪气地呵道:“兄弟们,抄家伙!” 李生和姜枳俩人离得近,提着佩刀,说到:“小孩儿,照顾好你哥,别出来!” 姜枳看着几人出了洞穴,又转身和床上的人说话:“郁青,我给他们说你是我哥哥,你别说漏嘴了。” 又想起这人根本不会说话,觉得自己说这话实在有些多余。 在洞里无聊,姜枳想起自己的人设,觉得这正是好时机,声音颤抖到:“郁青,我有些害怕,刚刚在山下的时候,差点就被那波人抓住了,听说他们抓回去的人都会被打,你说我们俩会不会也要这样……” 床上的人虽睁着双眼,此时也没什么精神,只盯着洞穴顶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等到她说完良久,姜枳见他想拿起佩剑,心想:逞能也不看时候,都病成什么样了。 面上却温和苦笑,“郁青,你别起来,伤还没好呢,待会儿病得更重了,外面到底还有那几个好汉呢。” 想到那几人,姜枳又觉得有点不靠谱,还真怕他们应付不了,“郁青,你在床上休息,我去瞧瞧他们怎么样了,很快回来。” 陈忻之听到姜枳要出去,手掌微动,按住了她放在棉被上的手。 姜枳一双手在路上早被养好了,在姜家做农活时长出的老茧一路上也掉光了,一双手虽不是肤若凝脂,但比陈忻之的柔软些。 此时陈忻之睡了一觉,盖得严严实实的,手掌更加暖和,让姜枳倍感安心,只是,这该出去的,还得出去。 “你放心,我站在暗处,远远地看着,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抽出手掌,转身离去。陈忻之看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一时闭上了眼,大有随便她的态度。 姜枳走到洞穴外,听得更加清楚,那边有个嘶哑的声音叫嚷着:“我说了,你们几个把人放出来就行!” 后又听到王武的声音,无奈说到:“我也说了,我们几个见人没钱,就放他们走了,如今那马车早不知去了前头哪儿。” 那边的人立马呛到:“王武,你装什么孙子!有人看到你带他们的马车上来的,我们上来的路上就看到马蹄印了。” 又嚷到:“他们没钱?没钱你们几个穷鬼会让他们上山来,赶紧的,交出人来,今天还能留条命在。” 王武这边几人也是仗义,虽心里害怕,面上还坚持说没见到人,请对面的劫匪回去。 想也知晓,那些人都追上来了,又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姜枳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对面大概有十来人,不算多。 两拨人来来回回,对峙许久,都是互不相让。 那其中一个穿着虎皮裘衣,满脸胡腮,身宽体胖的劫匪走到李生面前,一只手提溜着他的头发,李生瞬间疼得头皮发麻,“诶诶诶!大哥饶命啊!” 惹得那劫匪后面的人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这怂样,还想做英雄呢!” 王武几人看不过去,陈二发怒到:“你们仗着有官府撑腰,就可以为虎作伥吗?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那劫匪放了求饶的李生,转而踱步走到陈二面前。陈二一个大老粗,刚刚还嘴硬的人,也被吓得退了两步。 “哟,哥儿几个也知道我们山头有官府撑腰啊!往常你们抢我们生意倒也罢了,还知道给我们寨子拿大头,这次看来真是大货啊,”说完朝着姜枳这边的洞穴门口望过来。 姜枳往暗处躲了躲,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可笑,这人竟然将抢劫这犯法的事儿当做生意来做。 没等王武几人说话,那边有人说到:“老大,别跟他们废话了,钱财要紧,既然他们不交人,打一顿就好了,最后能不能留下小命,就看他们的造化。” 姜枳听到这儿,觉得有些厌恶,又想到虽然自己和几人聊得投机,可能几人倒也不会为了自己不要性命。 所以,又要出手吗?厌倦啊…… 第 16 章 姜枳躲在暗处,看着王武几人磨磨蹭蹭地商议着什么,不用听都知道,无非是交不交出他们俩人。 几人围拢一圈,还没商量出结果,那边的土匪先沉不住气了,“磨磨叽叽的,老子们不伺候了。” 说着就要绕过几人闯进洞穴里来。 王武作为几人的老大,想上前阻拦,被后面的人拉了拉,只是他还没动手,那劫匪先是和他打起来了。 后面几人瞧着自家大哥被打,也推推搡搡地上前来干架,一瞬间,林中刀剑无眼,只听得铁具相撞的啷当声响。 几人虽有蛮力,到底是底气不足,人又没有对面多,不一会儿就伤的伤,流血的流血,反而是那边的劫匪,看着几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嘲笑到:“多能耐?今日老子就让你们去见阎王!” 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又吐了口痰,“早看你这几人不顺眼了,以往一追你们就跑到这深山老林躲起来,今天可算是逮到了。” 后面有人喊到:“大哥!干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了百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多点来路。” 地上的人中张孙颤抖着声音回到:“那俩人就在山洞里,你们只管拿去好了,要我们的命做甚!” 王武伤得最重,此时呵斥他到:“张孙!走江湖一个义字,那两人一个小孩,一个病人,你怎么能……” 蒋三:“老大!都这个时候了,我们的命都快没了,还管别人做什么?!”又对站着的人说,“大哥!行行好,我们几个改别的山头去,留几人一条贱.命!” 站着的劫匪此时正神气,要拿他们开刀,哪会听他们的,当即就高举手中的弯刀,要一刀砍下去! 正在此时,一支利箭噌地一声,划破飘飘落叶,直直扎进那高举弯刀的手腕处。 “谁!”弯刀落地,穿过落叶,插进土里,那人扶着自己的手腕哀嚎痛哭,痛苦不已。 身旁的人瞬间背靠背围在一起,十几双眼睛警觉地观察着周围。 姜枳从暗处出来,看了眼地上哀嚎的几人,不在意笑道:“我听说这儿有人找,所以出来见见。谁找我来着?” 其中一人到:“你就是他们带上来的人?” 姜枳:“非也,是我让他们带我上来的。” “哼,管你是怎么上来的,伤了我们的人,那就不止要钱财那么简单了。” 姜枳顺着问到:“那要如何?” “交出一条命来!”几人瞧着这人怕是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眼神中带着认真的询问,此时姜枳的杀气少了一半,都放松下来。 姜枳扯了扯嘴角,“那你们来拿吧。” 说着随手抽出刚刚落地的弯刀,朝着几人砍去。 她看着年纪不大,在外人面前柔弱得紧,加上一路她有意不动手,懒散着,外人是万万不知看起来瘦弱的小孩,能提动这又长又宽的弯刀的。 然而现实是,姜枳不仅能提动,更能将弯刀使得行云流水,十几人慌忙对着她一人,姜枳虽不会轻功一类,但是动作灵敏,瞬息万变,不一会儿,地上又多躺着几个人了。 与王武几人不同,那躺下的,是真正被抹了脖子插了心口的,姜枳的刀法凌厉,一刀一人,精准又狠绝,打得剩下几人节节败退。 最后剩下两三人的时候,他们也不逞强,丢了武器就想逃走,恳求她饶命。然而听到的话却是如同地狱阎罗,“我只杀他们,不杀你们,你们同为弟兄,岂不是要你们寝食难安?” 说完也不等几人多话,挥刀而去,几人直直倒地,最后竟然只剩下那个被伤了手的人还留有性命。 姜枳扔下弯刀,看了看身上带着的鲜血,抹了抹脸上不小心溅到的血珠,心中感叹到:果真是好久没动手,退步了,身上都能染上敌人的脏东西了。 想她以前在各个世界做大反派的时候,跟着世界线被迫做任务,那时她武功高多了,仙界鬼界魔界的,连敌人的衣衫都不用挨着,就能让人望而生寒。可惜这里并没有这些东西,她也只会一些招式,只这些招式,使出原来的三分力,对付一下这些喽啰也足够了。 地上王武几人本以为这次死定了,开始看到那劫匪被一支木质的利箭伤了手,也只以为是屋里的病人醒了,想着虽然病着,到底是军营的人,只祈祷他能救下他们。 却万万没想到是这小孩儿! 看着姜枳朝着他们走来,一时都齐齐往后退,心中有震惊,更是胆寒。 几人到了如今此时,也久久不能回神过来。 “小……小……大……大英雄!”那陈二最先反应过来,他本一粗人,朝着姜枳爬过来,抱住了她的脚。 姜枳立在原地,看了看其他人,扬了扬嘴角,“怎么,怕我?” 其他几人愣了愣,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瞧着她语气不善,又想到刚刚她手起刀落的架势,顿时背冒冷汗,立马摇着头,拨浪鼓似的。 姜枳也不装了,脚尖踢了踢陈二,让他松了手,走到王武面前,拉他起来,指了指地上死了的十几人,淡定说到:“瞧着,这地上的人,可都是你们几人干的,和我无关。” “什,什么意思?” 几人有点没明白,王武更是一团雾水,他本以为是手不能动肩不能抬的小孩儿,竟然和那江湖高手一般,刀刀见血。 如今姜枳走到他面前,虽说比他矮了一截,但是他若不是强撑着,身子怕是早就被吓软了去。 实在是现在的姜枳身上的气势,和刚刚在屋里和他们聊天的小孩儿相差太大,还有点不能适应。 姜枳本想着如今已经开始养老,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打打杀杀的。她长叹一声,收了身上的杀气,撇下嘴角,开始编故事。 “几位大哥你们不知,我这功夫啊,是和兄长学的,兄长是军营的人,保家卫国,出生入死,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也想要家中有个传递香火的人,兄长是不准我学这些功夫的。” 一双似泣非泣的眼睛抬头看了看站着的几人,话音一转,“可是我喜欢的很,又崇拜兄长,所以偷偷学了几招,刚刚看那些人都快取各位英雄的性命了,我一时之间为了几位也就出了手,这可算破了我的杀戒。” “若是我哥哥知晓了,必定要废了我的筋骨,一个铮铮男儿,没了筋骨,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说着竟然低声啜泣起来,王武几人将视线从她身上上下打量后,又互相转来转去,眼神中已是信了九分。 那李生站了出来,脸上被打得青红紫绿,龇牙咧嘴一会儿,说到:“你这小孩儿,倒是救了我们兄弟一命。” 姜枳适时停下,糯糯地回到:“是啊,我刚刚从洞口出来,就见到那人举着那么长的弯刀,直直地插向你们,若不是我,倒在这里的人可不就是你们。” 又恐吓到:“而且那弯刀插进去后,不好拿出来,你们一时毙命也就算了,若是他插歪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肚被弯刀带出来,又去插下一个,等你们死了,尸身在哪不好说,山上的野兽闻着味来,拖了你们的肠肚去吃,分了你们的五脏六腑……” “诶诶诶!打住打住,别说了,小英雄。”那李生本就是里面最胆小的人,此时听着直犯怵,“听着有点犯恶心。” 姜枳一边说,一边随手捡起旁边不知谁掉落的长剑,轻松一甩,几人随着剑身看去,那剑刚好插在最后被留下性命的劫匪前方,不偏不倚。 众人对她再次肃然起敬,陈二当即取了那马匹上的绳索,捆了人。 几人回到洞穴,走时还睡着的人,此时半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沿,姜枳想到自己养老的良田,连忙走过去。 “哥哥,你怎么起床了?” 陈忻之早听说了姜枳给那几人说自己是她兄长的事,听着这声哥哥也没什么反应,倒是把目光看向姜枳的脸上和衣裳。 上面沾着血迹,不过瞧着不像是她的,又转头看向后面几人,几人躲躲闪闪的,身上依旧是带着血迹,脸上还有殴打的痕迹,他们带回来一个人,手上插着一支利箭,那只手已经被废了。 姜枳双眸一颤,竟又要落泪,“哥哥,我刚刚好害怕啊,那些人,简直是杀人不眨眼啊!” 后面几人听着她这话,默默低下了头,不为别的,要他们打架可以,要他们演戏,实在是为难人,杀人不眨眼的人到底是谁啊?! 陈忻之不知其缘由,又听到姜枳颤着声音到:“幸亏这几位勇士救了我,要不然哥哥你就见不到我了。” 陈忻之听到这话,又朝着后面低着头的几人看了眼,姜枳见状,半转身过去,说到:“我和兄长,在这里谢过几位了。” 说着镇重地朝着几人行了礼,那劫匪想说什么,被姜枳的眼神一瞪,瞬时闭了嘴,再也没开口。 王武几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点声音,“额……这个,人在江湖,靠的就是朋友,不必谢不必谢。” 陈忻之听完后,竟也拱手朝着他们行了一礼,这礼可就比姜枳那半吊子规矩多了。 姜枳本兢兢业业演着戏,这时被他一打断,也卡了壳,实在没想到他还会有动作。 岂不知陈忻之行这礼,一是为了自己,自己如今病着,若是没这几人,怕是性命难保,他一向恩怨分明,二是听到姜枳如此说,为他们舍身救人行礼,姜枳一路上虽话多了些,但是身世凄惨,总让他想到自己的小时候,对她总多有照顾。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王武几个经姜枳这一折腾,也不拘谨了,坐着大口喝着酒,那张孙说着又看了眼被放在角落的人,担忧到:“如今人倒是杀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交差。” 剩下的几人显然也想到这点,手上的酒也不香了,都愁眉苦脸的,姜枳喝着粥,问到:“交差,给谁?县衙?” 李生也愁,说到:“可不,每月那县衙都要去拿银钱的,这会儿十几个领头的都没了,那边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我们肯定要被抓起来的。” 姜枳笑道:“杀劫匪,本就是为国为民的好事!给他们交什么差啊,一个朝廷命官,和当地土匪蛇鼠一窝,莫说告到哪里去,就是传出去,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还敢声张不成?!” 第 17 章 剩下的几人听完姜枳的话,也放下心来,继续欢歌载酒,姜枳若说刚才还怕几人把她做的事抖出来,这会儿却是完全放下心防。 唯有陈忻之,青州紧挨着永州,作为上京的必经之地,这里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只是他一贯是不做声,只做事的。 是以到了深夜,那几人喝了酒,早就打鼾睡熟,姜枳这几日也一直照料着他,难得不用担惊受怕,也已熟睡,陈忻之提起那昏昏沉沉的劫匪上了马,往县城方向赶去。 打马跑到平川县城时,陈忻之带着面具也没敲门,直接提了人去县令府衙后院。 那县令正抱着美妾睡得正香,一个身影推门而入,偌大的衙门却没有守卫发现,等到陈忻之取了火折子将屋里的蜡烛点着,那美妾透过床头珠帘,大叫一声,“啊!” 陈忻之坐在炕上,等着他出来,不一会儿,那县令颤巍巍探出个脑袋,等看清陈忻之带着铁具的脸和双眼时,当即吓得软了下去。 “大人!可是屋中出了事?”外面有府中巡卫敲门。 可是这县令哪敢真开门,显然这煞神是专门来找他的,若是今日开了门,明年今日就是他死期。 只能扶着床栏站起身,连忙说到:“无事,无事……退下!” 等人走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和美妾欢好,此时衣衫不整,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草草系了系衣带,又想把香肩小露的美妾推出房去。 陈忻之在此时却说话了,“按理说不该深夜打扰大人美梦。” 县令将美妾往床上推了推,谄媚一笑,“没,没,不打扰……将军能来我府,是应当的,应当的。” 陈忻之瞧着地上转醒的劫匪,笑道:“不打扰就好,我行军打仗都从平川过,想着和大人是熟识,就来找大人解决个事儿。” 他走下炕,一脚踩在那劫匪受伤的手上,疼得那人已经喊不出声来,只得斯哈斯哈从喉咙出气。 “这人,大人可认识?” 县令若是刚刚看着这人眼熟,这会儿全看清了,那山寨里的东西,他可没少拿。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他也不知这煞神是什么意思,要是承认和劫匪有染,岂不是送上杀头大罪,要是不承认,陈忻之又不是那莽夫,如何能半夜带人闯他院子。 县令久久不回话,一个脑门子上浸着汗水,不知该如何作答。 幸而陈忻之也没想过要他回什么,直接定了罪:“往常看着大人照拂他们,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今时今日,他们竟然抢到我头上来。” “啊?!”陈忻之一席话又把刚刚才站直的县令说软了,他背上早被汗水浸湿,若说刚刚还在想该如何回话,这会儿他觉得头上的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陈忻之是成关军将军,虽远在边关,但每年的年关,总要回京城述职。平川县虽然挨着永州,众所周知这陈将军和那明王并不交好,故而从不在永州修整,一直在他的平川县半路修整一番再上路。 他之前几次三番的去讨好都被拒绝,这会儿又惹上他,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连求饶都忘了。 眼前顿时想起,以前他处置军营里忤逆他的兵卒的场景来,顿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汗水滴落在地,也毫无察觉。 陈忻之也没上前去,直接用佩刀断了脚底劫匪的手,拿起这屋中摆放的匕首随手一插,就插进了那劫匪的脖子上,顿时血流喷涌,不一会儿地上就染得通红。 那妾室本在床上隔着帘子,只是灯影绰绰,也能知晓外面一二的,顿时吓得晕了过去。 陈忻之一个眼神都没给,随手捡起地上不知何时散落的衣裳,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扔到县令面前。 “这次,也就这样算了,再有下次……” 那县令吓得鼻涕横流,朝着陈忻之磕头,低声说:“不敢了,再不敢了,大人饶命,明日我就去毁了那寨子,再不让那有眼无珠的人出来。” 陈忻之脚踩鲜血,直接开门走出去,外面的侍卫本还想拦,但他们跟着县令也是见多识广的,加上刚才里面的响声,也知道,这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等陈忻之走后,众人进去,倒吸一口凉气,满地的血印,坑前躺着一个人,脖子上插着匕首,血还直往外流,自家大人晕厥在地上,衣衫上还沾着血迹,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那边陈忻之回去的时候,几人还在睡,到了第二日辰时才转醒,第一个醒的,便是那李生。 也是他发现昨日的劫匪不见了,“咦!那孙子跑了?” 几人吵吵嚷嚷地,最后看向姜枳,姜枳刚睡醒,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见众人看向她,福至心灵的想到了昨日的事,转头看向陈忻之。 那几人如今是完全把她当做老大了,只差没开口叫出声,姜枳清了清嗓子,清冽地说到:“跑了就跑了呗。” 几人瞧着她都不在意,想着也是,只剩这一人,即使回去召集人,这边还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孩儿。 哦,不,两个,另一个是……杀人不眨眼她哥。 几人胡乱抹了抹脸,就当是清晨洗漱了,但是姜枳可不想这样,就要去提水回来,那几人连忙表示自己可以帮她。 姜枳看了眼陈忻之,转而说到:“你们都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又怎敢再劳烦你们。”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几人默默松了手,只陈二继续讨笑道:“你一小孩儿哪能提这么重的水桶,我和你一道去。” 边说边推了姜枳出洞穴,姜枳也算看出来了,提水是假,有话说是真。 果然,在回程的路上,姜枳也不跟人客气,让陈二提着一桶水上山,自己慢悠悠走在后面。 陈二五大三粗的,提着一桶水,并不觉得多重,还有力气和姜枳说话,“老实说,我们哥几个都感恩您呐,要不是您,我们几个可就丢了性命。” 姜枳:“到底还是因为我和兄长才引得他们过来。” 陈二:“不是,您不知道,以前他们就对我们动过手,只是平常我们几个被追得紧了,躲在别处几日,等他们离开后再出来。” 姜枳笑道:“那如今你们可以放心了。” 陈二放下水桶,对着姜枳道:“我们几个决定了,这条命是您给的,往后誓死追随你们兄弟俩。” 这话可把姜枳吓一跳,“我和哥哥都是去京城干活儿的,哪敢养着你们几个大男人,而且也确实没银钱给你们啊。” 哪知那陈二不在意,“我们几个能赚钱,您放心,你们要是种地,我们就去帮忙插秧,要是做生意,我们就跑腿。” 姜枳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岂不是埋没了你们。” 不过这几人心肠不坏,也有点功夫,继而说到:“不过我兄长是军营里的,我瞧着你们几个功夫虽不大好,却也有点蛮力,不如看看有没有去军营的机会?” 陈二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若说军营,他们是早就想进了,特别是西北成关军,听闻那陈将军可是威名赫赫,只可惜几人没有门路,若是能进成关军,那更好。 第 18 章 姜枳回去后和陈忻之说起此事,陈忻之不知想到什么,居然点了头,几人欢天喜地吃了饭,就准备上路,一道入京。 下山往前,走到那真劫匪的山脚处,王武几人一路上嘴没停过,叭叭地说着以前被他们欺负的日子。 姜枳笑道:“那你们还不赶紧上山去搜刮他们的东西,现在领头的人没有了,剩下的人肯定早乱了方向,也算报了之前的仇。” 张孙那听风就是雨的,听完后打马就往山上跑,“小孩儿说的没错,我快们上去看看,说不定东西还不少。” 姜枳:“……”我就随口一说,你们还真当真了。 几人风风火火往山里去了,姜枳和陈忻之只有山脚干等着。姜枳又想到那个逃跑的劫匪,朝着陈忻之道:“郁青,你说现在县衙是不是知道了,正等着我们去平川县呢?” 陈忻之早知姜枳聪明,如果没有他,兴许她也能做好,只是多费点力罢了。 要是那劫匪真跑了,能去的地方,无非就是县衙,去县衙告他们一状。 还没等陈忻之回应,刚刚斗志昂扬的几人就已经灰扑扑地下山来了。 “这些山贼,出了事跑得快不说,寨子里的东西全被搜刮跑了!” “一个子都没剩!” 姜枳早就知道会这样,笑道:“走吧,前面就是平川县了,卖了马匹不就有钱财了。” 说到这马匹,几人心思又活路起来,之前十几人打马上山去找人,这些马儿如今除了几人留下准备用来赶路的,其余的卖了也能有一大笔收。 几人高高兴兴往前走,去了平川县城。 进到平川县,县城里的东西和隔壁的永州城相比就差多了,街道上百姓的神情也了无生气,姜枳问了才知,原是朝廷收税本就严重,赋税一大半上缴京都去,一小半落到这地方上。 平川县城隶属青州,青州和这平川县勾结贪污,可不让百姓难活? 姜枳如今没心情下去闲逛,马车上还有一个病患,也就找了个地方休息。 几人草草修整一番又继续赶路,一路上多了几人,姜枳本以为不用再找话给陈忻之说了,哪知那几人压根就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敢和姜枳搭话。 于是,姜枳被迫听了许多故事,从县城里哪个小妾偷腥被当场抓住,到哪家孩子长得不像爹被要求滴血验亲,王武几人甚是了解。 姜枳赶着马车,陈忻之靠坐在马车里,剩下的几人坐在马背上,说说笑笑的,倒是少了许多烦闷。 又说到这平川县令,王武说起还泛嘀咕,“我去西市卖马的时候,听说这县令昨晚突然病了,起不大来。” 姜枳奇怪,“啊?怎么了?” “别人都说县衙昨晚死了人!” 这县城本就不大,有点什么事,风吹草动的,不到一会儿功夫就传遍整条街。 “谁敢在县衙杀人,还把县令给吓病了?” 听着姜枳的问话,陈二喊到:“这有啥,反正这人也不是个好的,说不定是他自己杀的!莫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吓病了的。” 蒋三也说:“反正我们刚干了那些事,还是快走,免得他知道后来追查我们。” 姜枳面上点头附和,心里却笑,这几人说是做劫匪,结果也没真正的做过什么,如今杀几个人就吓成这样子了。 路过平川,前面又是一片荒郊野岭的路,几人分工明确,晚上也不用守夜,姜枳和陈忻之二人落得清闲,休息得也不错,就是陈忻之的病,时常反复,即使姜枳找了些药草来,也不见得好。 一时间,姜枳又想到他的脉,若是一直这样病着,怕是真的没几年可活了。 姜枳听着陈忻之咳嗽,皱着眉头让那张孙把火再烧旺点,又给他灌了些热水。 几人也愁,“之前不是好了?怎么这会儿郁老大的病老是不好。” 自从上次被姜枳救下后,几人一路上虽感激姜枳,却更加崇拜这名叫郁青的人。要知道姜枳还只是偷学的招式就这么厉害,若是这人能教他们一些,那还得了。只是这人似乎身体不好,总是病着。 姜枳也愁,暗道:他这病,怕还得一些药材慢慢养着才行,野外的药草到底不是稀罕的东西,哪能跟真正的药材比。 傍晚几人吃着烤鱼,就着酒说起话,“这在山林赶路,虽不用担心吃的,但日日都是这些,都腻了。” 姜枳吃着鱼,又看了看旁边的藤蔓,“我给你们烤点好吃的来!” 说着就砍断那藤蔓的枝干,然后将指挥着几人将枝干掰开,里面赫然有一只白虫。 “这是什么虫?” 姜枳看着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解释到:“这是葛根虫,这藤蔓叫葛根藤,下面的根茎还可以做葛粉,也是好吃的很,只是有点费力。” “这虫能吃?” 姜枳不屑,“瞧你那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这才是人间一大美味!”说着又拿树枝穿了一串放在火堆上烤起来,肉香立马扑面而来,几人跟着效仿。 姜枳见差不多了,拿起来转身给了陈忻之,“哥哥,吃这个,鱼是发物,你别吃鱼了,吃了更好不了。” 陈忻之看着眼这树枝上被烤得焦黄的虫子,伸手接了过来。 他小时也常常找这虫子来吃,那时他游荡在外,身边唯一照顾他的老乞丐已经死了,五岁的他想去要点饭,结果被其他乞丐打了一顿,赶出了城外。 他饿得受不了,嚼着树皮,苦涩的树皮还没嚼完,一条白虫从孔里钻出来,吓得他立马扔了树枝。 但是太饿了,饿得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去找其他吃的东西,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虫子,忍着恶心生吃了下去。 那时候的他想的是,即使快死了,也不要饿着死,因为那老乞丐常说,饿死鬼投胎成不了人,他不想变成别的,想好好投胎。 等到第二日醒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死,那天过后,就开始找同样的虫子吃,用石头生了火,烤着吃,偶尔还能喝上热水。 但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那年冬日,还是特别难熬,他四肢常常被冻得僵硬,也不敢出洞穴去,蜷缩着,还得时刻看着火,若是火灭了,又是一阵折腾,唯一的好处,便是京都的冬日下的雪没有西北厚,若是在西北,怕是早就没命了。 思绪回转,陈忻之看着眼前的人,这段日子他没仔细看姜枳,这会儿看过去,她不像十四五岁的人,倒像是十六七岁。这一路上,长高了,也长白了。 他当时发现这虫能吃,也算万不得已,那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用陈忻之问出口,那陈二吃了两口,嘿嘿笑道:“真是好吃!焦脆的,下酒!小孩儿,你是如何知晓的?我们常年生活在山里,都不知道这里面的虫子能吃!” 姜枳笑了笑,没说话,她也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的,好像是很久之前吧,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毕竟有那么多的世界,兴许就是在某个世界里发现的,也说不定。 吃得酒足饭饱,几人歇下,姜枳给陈忻之打了热水洗漱后,这才拿起自己的衣物,朝着河边走去。 这些日子她都是如此,众人都习惯了,只道是小孩子害羞,也不管她。 如今入了冬,河里的水单用手浸入都冷,更别说洗澡了,只是姜枳想到身上的臭味,终究是过不去这砍,狠狠心,脱了衣物下河去了。 放下的头发一并沾了水,在姜家还干枯发黄的头发,如今虽没光泽,到底是青黑又好打理一些。 姜枳在水中直发颤,不敢多留,下去后就开始擦着身子,等到起来时,姜枳这才觉得自己鲁莽了,入冬的水真是冷得浸骨。 穿衣衫的时候,姜枳无意间看了眼自己的右肩,那里有一块粉团花红的印记,形似含苞欲放的石榴花。 这印记是她自己的,她进快穿局就发现了,她穿到每个世界里都会带着这石榴花印记。 也只有看着这花印,她才安心,她就是她自己,并不是那些世界的谁。本以为这都是最后一个世界,这花印该消失了,没想到还在。 将衣衫系好,姜枳也不多留,就着湿法回到了火堆旁烤火。 几人看她回来,那李生又打趣到:“小孩儿!你虽然长得秀气点,但这里都是男人,你打水回来烧热洗漱多好!” 姜枳将束着的湿发也不敢放下,怒道:“睡你的吧,你才长得秀气!还有,我都说了无数遍,我不叫小孩儿!” 剩下的人听到她生气,都大笑起来,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也就那杀人的时候凶点,平常也就一小孩子,这才敢跟她玩笑。 等到几人睡下,早就受不了的姜枳,这才把没干的湿法散开,披在肩头,若是一直束着,怕是明早就生病。 姜枳靠着火堆打起盹,一双明眸紧紧闭着,身子摇摇晃晃,睡得不大安稳。 陈忻之掀开帘子,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火光摇曳,让姜枳变得不大真实,给她周围铺上一层柔光,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火光中,陈忻之没来的心口一痛。 他只当是自己的病严重了,不过,这也刚好是计划之内。 复又看了眼前面的人,到底是没忍住,跨步上前去,坐在姜枳的旁边,由着她靠着自己的肩睡过去。 第 19 章 数日过去,众人来到青州城内,这才终于能在客栈住下,好好歇一歇脚了。 特别是姜枳,她虽然习惯野外生存的日子,但是和几个大男人一起赶路,到底还是有很多不适,比如洗漱,比如晾晒衣物等,每次都只有等几人不注意,或者夜深的时候去。 所以,到了客栈,姜枳立马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搓洗起来,一大桶热水,连着头皮和脚底,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如今她身上已是长了点肉,摸起来软软的,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碰就碰到骨头,就连之前毫不起眼的胸前也鼓了一点,好在姜枳穿的本就是男子的衣裳,对于她来说,即使长了点肉,也还是瘦小,看起来这衣裳还是很宽大。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皮肤经几个月的修养,早已脱离了原来的暗黄,变得雪白,一双无辜又带着媚气的眼睛愈加夺目,特别是眼尾那一挑,这会儿许是泡水久了,又泛着红,水珠从眼尾跟着滴落,仔细看时,夺人心魄。往下看去,一口樱桃小嘴和皓齿,更是让人垂涎欲滴。 在野外时,脸上多少沾着灰尘,如同明珠蒙尘,看起来暗淡了些,如今在水中泡着,仿佛洗刷了珍珠上的灰尘,变得明亮动人,热气从水里升起,衬得姜枳似一个勾人心魂的妖精一般,青涩又魅惑。 倒是姜枳,她对自己的样貌丝毫未察觉,实在是一路上她没那个机会好好看自己的样貌,此时只觉得浑身舒服,将湿发搭在桶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水早就发凉,头发都快干了,姜枳也怕生病,一路上洗漱都小心翼翼的,此时更是快速起来穿好衣物,这时刚好外面响起敲门声,姜枳束起头发,转身去开门。 王武几人不愿和他们一起住二楼,坚持宁愿多买两缸酒也要省钱去住通铺,能敲她门的,无非是陈忻之。 开门后见到他,姜枳问到:“是要吃晚饭了?等等,我再收拾一下。” 说着回屋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和金钗贴身放好,这玉佩姜枳一路上也想过,估计和她身世有关,唯一的解释,许是张桂芳不识字,她原来的亲人给她取了个“芷”字,张桂芳只听音,并不认识这字,也就随便取了个“枳”。 枳,酸涩甘苦,没人会喜欢,如同原主的人生,也同她的人生,她在快穿局无数次扮演着路人和反派人物,是注定要惨死的。 姜枳收起玉佩,没再想下去,转身看了眼外面等着的人,径直走过去,平静说到:“走吧,郁青。” 她朝着楼下走去,陈忻之却不动脚,姜枳走了两步,发现人没有跟上来,有些奇怪,问到:“怎么了?” 陈忻之皱着眉,又突然舒展,跨步直接进了姜枳的屋子里,拿出那顶灰白惟帽,又关门出来,将惟帽盖在姜枳头上,才跨过她蹬蹬蹬下楼去,留下姜枳在房外怔忪。 她不明白这人的意思,只是,戴个惟帽,也不影响什么,姜枳也不想惹他生气,毕竟是个病人,也就由着他去了。 到楼下大堂,王武几人已经喝起了酒,瞧着姜枳戴着惟帽下楼,开始还觉得奇怪,问姜枳为何。 姜枳哪知道为什么,只能含糊过去,那李生却是一拍桌子,凑到中间低声说,“小孩儿,你戴个纱帽没错,这青州太守,听说有那方面的兴趣……” 姜枳听得云里雾里的,出声问到:“什么兴趣?” “那个,”那李生看姜枳还不懂,直接说,“哎呀,他爱在后院亵.童,听闻他的后院男女都有,你细皮嫩肉的……” 没等他说完,几人就听到一路上都不出声的陈忻之,握着拳头,用掌骨轻轻敲了敲桌面,意思明显,示意李生停下话头。 “咳咳……”李生后知后觉地想到,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个,好似是不合适,又惧怕陈忻之的威慑的眼神,这才停下话头。 王武几人当即就骂他,喝醉酒什么都往外抖,姜枳本想听更多关于青州太守的事,此时看了眼陈忻之低沉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了。 几人又说起其他的事,说着说着又将话头引向这太守,这次是隔壁桌吃酒的人。 “那太守前两天就在这店门口,抢了个小孩儿。” “我亲眼看到了,那小孩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是个男孩儿,家里养这么大,好不容易,就快要及冠,成家立业了,竟被那人撸去了,这一去,怕是回不了了。” “谁说不是呢……” 这边姜枳几人听着,那李生还想说什么,看了眼闷头吃饭的陈忻之,忍着闭了嘴,他可不敢惹这活阎王。 姜枳吃了饭,实在好奇,出口问到:“身为一州太守,怎么能如此猖獗,难道朝廷也不管吗?” 那边桌子上的人转头过来,上下打量起几人,看了眼王武几人魁梧粗犷的身躯,和他们厚重的佩刀,他们几人中,只这戴着惟帽的男子不同,整个人瘦小条正,于是认定这是哪家的公子带着家丁出来玩。 “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那府中的人听去了,免不了一顿打。” 话虽这样说,姜枳的问题却还是回了,“要说朝廷管不管的,这我们小老百姓哪知道啊,我们这还算好的了,就这一个,再往京城方向去,怕是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更多呢。” 这话说的含蓄,无外乎就是,如今朝廷早从根上烂了,管事的人不管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蛇鼠一窝。 姜枳又想起这里是西北到京城必经的州府,继续问到:“不是说陈将军是大成王朝的大英雄,这种事由来已久吧,他为何也不管?” 说到陈将军,陈二可不干了,“你这可不能怪将军了,这查官的事又不是他管着,他如何管这事,这几年能守住西北,已是了不起的了。” 那桌的人也说,“这将军虽年年都从这里过,却也不能去到那太守的后院,况且他们列队也不经常在青州停,一般在平川修整,后直接出城,哪能知晓这样的事。” 姜枳想到自己以往的日子,穷苦的人不过是想安稳保条命而已,语气中有些不平,“难道就由着这人在管辖地界上为非作歹?” “唉,作孽啊……”那人再没有回话,姜枳的怒气也没能消。 这边陈忻之听着他们谈话,仍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偶尔咳嗽两声,仿佛置身事外。 他心里明白,他们有件事说错了,陈忻之在西北的七年时间,年年带兵从这里经过,没见过这种事也听说过。 但是他没去管,这倒是真的,于他来说,这世间除了自己的谋划,一概都不重要,他可以为了陈府的公道,放弃所有,包括他自己的命。 可怜?呵!世人谁不可怜,五岁的他被打出了城,没见京城的人可怜他,六岁的他被扔在路边,没人可怜,七年前陈家满门抄斩,九族被诛杀的时候,没见人可怜,如今,人人却要他去可怜别人。 可笑至极! 然而,当他放下碗筷抬眼,看着对面戴着惟帽的小孩时,终究是收了心里的冷笑,他为何还跟在这小孩身边,也不过是看他太像小时的自己,觉得她可怜罢了…… 姜枳怒气未消,就见陈忻之放下了筷子,这晚上他根本没吃多少,比姜枳高了一个头不止,身体也病着,竟然和姜枳吃差不多的饭食。 “你不吃了?多吃点,如今还病着呢!”姜枳语气软下来,不似刚刚那般重。 陈忻之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他实在没胃口,倒不是这饭食多难吃,而是大病未愈,又强撑着,实在是觉得味同嚼蜡。 姜枳看着他从未舒展的眉头,也不再劝,她懂生病时吃不下的感受,这时候只想休息。 所以在王武几人还在喝酒的时候,姜枳结了账,带着陈忻之上了楼,“你先休息吧,我晚上再来看你,若是还发着热,得去药铺抓点药煎了吃下才好。” 陈忻之此时有另外的打算,胡乱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也没把这小孩说的话放在心上。 姜枳颠了颠手中的盘缠,又下楼去,只是没去大堂,转身找起那厨房管事的来。 几个铜板出去,姜枳朝着一个盘头的婆子说到:“我兄长如今吃不下饭,我瞧着这会儿也没多少客人了,能不能让我熬个粥,晚些时候我给他端上去做宵夜?” 那婆子用老茧磨搓着手中的铜板,瞧了眼这人,戴着惟帽,看不清楚,不过刚刚在大堂里和那些长相凶狠的男人一起的,心中有了决断。 “可以是可以,小公子,我们这里用的米和菜,可要另外算钱的。” 姜枳又拿出一小块银锭子,轻笑到:“这是当然,姐姐放心!” 那婆子看着这银锭子本就高兴,听到这声姐姐,宽胖的身子都轻盈起来,“你这小孩,嘴还甜,抹了蜜似的,我这年纪,哪能是你姐姐,哈哈哈……” 姜枳认真到:“您心善,如同那观音娘娘般,观音娘娘是天上的仙子,您可不就是这人间的仙女姐姐了!” “哈哈哈哈……行,冲你这小甜嘴儿,你做给病人吃,只要你别动肉,那米钱菜钱也免了,放心做去!” “好勒,我保证不用肉,就做个菜粥,您累了一天了,在旁边歇着吧,待会儿啊我保证给您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婆子见她懂规矩又会说话,开心地收了钱,当真去歇着了。 姜枳吃饭的时候,就想着郁青那人怕是吃不得太大的油荤,这才来给他做个简单的菜粥。 先将大米轻轻洗净灰尘,泡在水里,去处理青菜,再将大米煮熟,放入青菜,小火慢煮,煮到大米和青菜都软烂。 这里的人吃粥,大多不这样做,为了方便快捷,都做得稀薄,不过姜枳喜欢吃浓稠的粥,对于她来说,这种粥饱腹又禁饿,没有过度淘洗,营养未流失,也不像米饭那般硬,更适合生病的人吃。 与此同时,本该病着躺床上的人趁着月色纵身跃出了窗。以往陈忻之办事都是趁着深夜,只是如今他一旦躺下,也不知有没有力气再起床,干脆趁着现在精神还好,出去把事安排了。 同样是城外的密林深处,同样的黑衣和面具,让人看不出神色,陈忻之照例问了如今的情况,得知成关军已是快到京都边郊,而“他”也因病到了青州前面的州府。 “另外,我身边跟着几人,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带他们去成关军内。” “要他们进鬼门还是就普通……” “先从军营开始,派人看着,磨磨性子,之后再说。” “是。” 陈忻之屏退了人,这才扶着树干抽着气,咳嗽起来。 他的病,他自己比谁都知道,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要命的时候也要命,这几年,他为了得到这个位子,为了鬼门,为了陈家,准备得太久,太多了,没有一刻敢松懈,他也不想松。 陈忻之前脚刚回屋,姜枳后脚就敲响了门,陈忻之把面具压在枕头底下,沉步去开门,就见到端着一大碗粥的姜枳站在门外,仍然戴着吃饭时的惟帽。 姜枳见他打开门,抬脚进去,将粥放在桌上,“是温的,趁热吃吧,这粥熬了很久呢。”边说边取了惟帽,露出笑弯的眼角。 姜枳看到大开的窗户,唠叨到:“生病了怎么还开着窗,如今天气凉,病又重了可怎么好?!”说着就上前把窗锁上。 陈忻之刚刚出去一趟,也是有点冷,如今闻着这粥的香味,也坐下来。旁边还有姜枳说话的声音,“我给你熬的浓粥,不知你能不能吃惯,这粥吃起来不腻,你可得吃完,我熬了很久,还把手烫伤了……” 陈忻之这是第二次吃这么浓稠的粥,第一次还是在六岁。 那时,他已在外面过了一个冬日,六岁入冬的时候,他在树林中捡柴,想早早准备今年过冬的柴火,哪知又被上山砍柴的农夫打一顿,扔在山下的路边,醒来时他身子已是很不好,迷迷糊糊中竟还在想这个冬天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柔软的声音,“娘亲,这里有个哥哥受伤了。” 第 20 章 那时,陈忻之还没有名字,老乞丐活着的时候,和姜枳一样,陈忻之被叫做小孩儿。 老乞丐说,陈忻之是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被他捡到的,所以后面等陈忻之大些,凡是讨来的东西,都要交给他,算是报答养育之恩。 老乞丐死了,陈忻之在城里过不下去,人人欺凌,被逼无奈,被赶到京外城郊的山洞里住着。 六岁那年入冬的时候,天气渐凉,陈忻之在山腰捡柴火,准备过冬,没想遇到那砍柴的人,砍柴的人看他一个小孩子,用斧头吓唬他,说这片山的柴火都是自己的,让他别捡。 陈忻之那时已经在野外住了一年了,为了活下去,从不偷东西的他也在半夜去田地里偷了地瓜吃,啃了树皮,吃了虫子,好不容易挨到冬天,冬天的雪水融化在山洞顶上,浸进来,若是没有火堆,他只有被冻死或病死。 陈忻之不听,那砍柴人留心几日,发现这小孩儿不是村里的,大胆起来,时常辱骂殴打。 后来陈忻之也学乖了,去了另外一座山上捡,那山上有一座寺庙,庙宇辉煌,金光闪闪,时常有富贵人家来往。 那日,陈忻之背着一大捆柴火正准备下山去,那堆柴火很重,压得他都快扑在地上了。 “好啊,你这个乞丐!我说咋不见你,结果你是来这福山捡了。” 陈忻之看着眼前的布鞋,没等放下背上的柴火,就被推倒在地,“我给你说过,这片山的柴火都是我砍的,不听人话?” 陈忻之捡的木棍不粗,压根就不是他要砍的那种,那村民明显是为难他,他砍柴,无非就是拿去卖,陈忻之捡的那些,长短不一,只为过冬自己用。 许是和那城里的乞丐一样,觉得陈忻之占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次这人彻底下了死手,虽不至于用刀直接了断他的性命,但是拳脚相加之下,本就没吃东西,又身体弱的陈忻之彻底吐了血,倒在了路旁。 他昏醒之间,眼眶已经模糊不清,脑中嗡嗡的,六岁的他知道,可能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在梦中,听得一声天籁,“娘亲,这里有个哥哥受伤了。” 他想睁开眼看看,被泪水浸湿的眼睑却怎么也张不开,果然是在梦中。 等再醒来,在一间大房子里,对于六岁的他来说,那房子堪比宫殿,虽然他没见过宫殿是什么模样,但到底和这房子也差不多。 不算华贵,但是大,很大,明明是冬日,身子却烤的暖烘烘的。 初冬就用上炭了,炭炉里没有他在山洞中烧火堆时的呛人白烟,甚至里面还飘着一丝幽香,若隐若现,甚是安神。 有人拿来一碗药给他吃下,他想可能是已经死了,进了阎罗殿,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孟婆汤。 喝完药,他甚至都没再仔细看看周围,就又昏沉睡去。 直到傍晚醒来,旁边站着一小姑娘,陈忻之又怀疑,自己不是在阎罗殿,是在所谓的天上,要不然怎么能见到仙女。都说好人好报,看来是真的了。 这仙女看起来年龄和他差不多,却端着一碗浓粥,正襟危坐,一勺一勺喂着他,陈忻之自然是全部喝下。 他吃得急,呛着了,那小仙女笑道:“慢点吃,厨房还有很多。”六岁的他当时贪心,吃多了半夜吐一地。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吃的第一顿米饭,老乞丐在的时候,不过是就着白水泡馒头,老乞丐不在了,他连馒头都吃不了。 这碗浓粥,香甜柔滑,他如贫瘠的荒漠遇到甘霖。 “咳咳……”思绪回转,陈忻之轻咳两声,身上的病不见好,姜枳给他倒了杯温水,“慢点吃,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煮,厨房的管事可喜欢我了。” 只是陈忻之摇摇头,表示不用,他从七年前开始,就不再贪念。 这样几日过后,过了一城又一城,有客栈休息的时候,就住客栈,没有就住野外,终于到了京郊外围的大领坡。 大领坡并不是高山,也不是坡岭,相反,是京城外面一个有很多农庄的村子,村子背靠京城,买卖方便,村民又能去富贵人家的田庄里干活挣银钱,所以相比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百姓都更加富余。 连姜枳在西北地界买的衣衫,在他们这里,也是寻常百姓不会穿的,他们的衣裳,虽不是绫罗绸缎,多数都是棉麻的,不像姜枳身上穿的粗麻。 王武几人到这里后也是笑道:“难怪你们俩兄弟要从西北千里迢迢赶到京都来做活儿,瞧瞧这儿,才是人间天上啊。” 姜枳附和,“可不,达官显贵,豪门富庶都在前面。” 那陈二接着说:“唉……虎饱鸱咽,可不是钱多?” 姜枳一路上早已看得很多,早已麻木,回到:“没有他们,你们在平川怎么能抢到银钱?” 几人听完后哈哈作笑,都点头称是。 几人在村里的唯一客栈落脚,基本上在这里歇脚的人,大多是进城的人,他们在这儿拾掇一下再入城,免得被守城的人赶出来。 这还是当今圣上新出的规矩,凡是身上脏污者,外面的人不得入城,以免污了京城的地板,若是被贵人瞧见,更是污了眼睛。 这里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个田庄改装的。此时已是临近除夕,这大领坡四处的景象还是美轮美奂。 树丫上带着薄雪,树叶也不像西北那般全都掉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四周仍然是绿意葱葱,姜枳站在二楼,翘首以望,心里格外舒心,这就是她想要定下的地方。 陈忻之坐在桌子旁,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姜枳侧出半个身子,让陈忻之看外面的景象。 陈忻之望去一眼,不大感兴趣。 姜枳糯声糯气说到:“郁青,你家在哪儿啊?城里还是城外?”若是有田地能让她养老就最好了。 陈忻之这一路听了几次姜枳同样的发问,皆是沉默作答。 姜枳也不着急,反正只要她脸皮够厚,跟着这人,就能找个好的养老地方,届时也不枉自己一路来对这人的照顾。 …… 几人在大堂吃饭的时候,碰巧遇到成关军的人过来买酒,姜枳疑惑,“成关军的人怎么还在这儿,不该早进城了吗?” 姜枳记得,当时似乎是在融州地界遇上的成关军,军营赶路的速度是肯定要比他们几个快的,这会儿居然还在城郊。 王武几人没回答,隔壁桌的人倒是回答了姜枳,“是等那陈将军休养好了再进呢,唉,可惜休养一路也不见好。” 原来如此,姜枳半开玩笑地对陈忻之笑道:“这陈将军和你一样,都是个病秧子。” 王武几人听见也是轻笑起来,这一路上姜枳再不像那日那般看起来可怕,与他们说说笑笑的,时不时还开她兄长的玩笑,几人早就习惯了。 那边买好酒的兵卒快要离开的时候,转头偶然间见到陈忻之,眼神一转,继而走了过来。 还没等姜枳他们说话,就听得大堂内他们浑厚的声音,“诶!你小子,我们还以为你是在西北那场和胡夷的大战中被杀了,结果是自己回来了!” 说着一手搭在陈忻之的肩上,一手提着两壶酒放在桌子上。 姜枳看着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认识郁青。 “走走走,去厢房去厢房,这可是我死里逃生的兄弟!” 说着,那两人走在前头带路,姜枳几人看着陈忻之也起身,才叫掌柜加了几个菜,跟着他过去。 刚坐下,那人瞧着王武几人道:“你们是?” 王武几人本就是做劫匪的,往常也知晓陈忻之是官兵,但是脱了那身铠甲,他们熟悉后也还好,如今看到成关军暗红的铠甲就怕。 姜枳见他们支支吾吾不说话,帮忙回到:“他们是救了我和你弟兄的人。” 那人恍然大悟,“英雄,今日这酒,我们敬你几人!” 几人边喝酒边说话,姜枳这也才知道,郁青竟然在军营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百夫长。 “当时那场战役,我们死了上千名弟兄,我往常和这人最好,一路去找他,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我们以为他葬身火海了,很是伤心。” 姜枳笑道:“我也是偶然间遇到的。” 王武这时才知,原来两人并不是兄弟关系,不过人在江湖,有个防备总是好的,他们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给姜枳脸色,当即豪爽地和那官兵喝起来,不一会儿,几人以酒会友,渐渐熟悉起来。 “要我说,你们几位都是英雄,又有我兄弟担保,还不如进了我们成关军。我们军营比别的军营,名声可是往上的!” 说到平川的遭遇,王武几人毫无防备的给这人说了去,他们喝了酒,也不怕了,反正他们也没真正地杀过路人。 哪知那官兵也是个心宽的,当即表示要引他们几个去军营。姜枳想来,是郁青已经给这人提过这事。 酒过三巡,这人便要走,说干脆领了几人过去,与成关军汇合,熟悉熟悉军营的生活,免得到了京都不适应。 几人没察觉不对,反而姜枳觉得有点奇怪,“要入军营的话,如今又不招兵,是否要从兵部过一趟?如今你们已是休整好了,准备入京的,他们直接去,怕是不合规矩吧?” 那人听了姜枳的话,先是愕然,转而笑道:“你这小孩儿,看起来年纪小,懂的事还挺多。按理,流程是这么个流程,但也是我们将军一句话的事儿。” 又有些伤心地看着外面的草木,声音低沉,“实不相瞒,和胡夷那一战,将军受伤,我们也损失了弟兄,将军是有意招兵买马的,奈何朝廷不拨钱财,也只有拖着,不过加几人进去,我还是能做到的。” 王武几人听完成关军的事本就热血沸腾,此时更加想快些入营,“嗐!小孩儿,别操心,这成关军大家抢破头都进不去呢!我们如今是遇到这军长了,如今才得以这么快进去。” 既然他们这样说了,姜枳也不再怀疑,辞了几人,留在客栈继续住下去。 几人走的时候,姜枳看到身边的郁青没动身,还没问出口,那人就对着他说:“既然你有伤在身,干脆回家歇着吧,我给上面报一声就行。” 姜枳回房的时候还在想,这成关军的纪律也不怎么严明,随便就能让一个百夫长离队不说,也随便让不相干的人进去。 姜枳和陈忻之坐在桌前,一时有些无话,刚刚的思绪飘远,现在她只想一件事——只有一张床,今晚该如何睡觉。 还在纠结的姜枳,突然感觉小腹莫名一阵刺痛,她用手覆在小腹上,刚刚还泛红的脸色,因为太疼变得煞白,额角也渗出细汗。 “郁青!”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抬头看陈忻之。 第 21 章 姜枳突然的动作自然也让陈忻之感到奇怪,他脑中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刚才几人吃下的饭菜。 但是怎么可能! 他暗暗使用内力,身体也无事,若不是中毒,为何姜枳突然小腹疼痛,自是聪明谨慎如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姜枳要从凳子上掉下去,陈忻之上前用身子撑住了她,眼神犀利,目光如炬,扶着姜枳起身去床上休息。 姜枳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人虽然病着,力道却大,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臂膀,捏得生疼,自己的臂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她转头想告诉他捏疼了自己,小腹却更加疼痛难忍,相较于这,小臂上的痛,居然感受不到多少,姜枳只觉得这人病着,手掌也暖和,相比她寒凉的身子,若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姜枳都想让他给暖暖手。 刚起身,姜枳往前一步后,身子被拉住,她不解地转头看向陈忻之,只见这人盯着姜枳刚刚坐过的凳子,眼神中藏着难以察觉的疑惑和杀气。 姜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张小脸通红,惨白的脸上居然浮出血色来。 只见那凳子上有小小一滩印记,鲜红刺眼,姜枳很快意识到是什么。 初潮! 原主在姜家十几年,营养不好,瘦骨嶙峋,临到十八岁,迟迟没来月事。 姜枳来到这里后,一路上只顾着装可怜,博同情,照顾这人,余下的便是女扮男装,还有去找吃的,早忘了还有月事这回事。 如今这身子被姜枳养好了,肤色也白了,头发也变黑了,体重也上去了,万万没想到,这时……月事来了。 可是,这一路上她能感觉到,这人是真把她当做小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该如何向他说这女儿家的事?! 姜枳被一滩血迹吓得说不出话,又见陈忻之盯着看了一会儿这血迹,就在姜枳快要受不住,叫他走的时候,陈忻之动了。 他用手固住姜枳的肩膀,硬要掰过她的身子看她受伤的地方。 姜枳自然是全力反抗,如今裤子脏了,身子也不干净,她也不想上床休息,只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奈何这人非要看她的……姜枳真的是羞怯至死,说什么也不转身。 两人就这样焦灼地原地转着圈,一个抿着唇要查看受伤的地方,一个面红耳热不要他看。 姜枳自然不知陈忻之心中所想,他看着这摊血迹,心中警铃大振,他若说生病,但也不算严重,边关打仗,再严重的伤都有过,不至于为了这点小病失了警惕。 刚刚他一直在想,到底敌人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了人,他都毫无察觉。 是皇上?还是武王?亦或是那成关军内的人? 姜枳这人,他虽没有太多的情感,但到底是救过他一命,又一路走来的人,和他小时的身世相同,他愿意照拂她,没想到,到了京外让人受了伤。 陈忻之自然是要查看个究竟。 “郁青,郁青!”姜枳疼得站不住,声音中都带着颤抖,这人还捁着她的肩,不让她坐下。 陈忻之奇怪这小孩的反应,听到她叫自己,自然地对上她的眼睛。 只看了一眼,便离了视线,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姜枳终于得喘一口气。 姜枳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面前的人还等着她说话,她只好先坐下,撑着身子,因为太疼,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初次月事本就要难受些,再加上原主原来的身子骨太弱,也没有好好调理,今晚怕是难熬,但要她和一个男子在一间房中,她也不能好好休息。 突然,她想到一个人,那还是她在刚刚吃饭的时候见到的妇人。 “郁青,你去把刚刚上菜的内掌柜叫上来,就说我有事想让她帮忙,事成后会给银钱。” 陈忻之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姜枳不想让自己看她的伤口,想到一路上姜枳连洗漱都是避着他,也没觉得奇怪,听了姜枳的话,转身去找了那内掌柜。 大成王朝基本上都是男子在外做活经商,女子没什么地位,只能在家里看好内宅,这是富人家里,若是夫妻经营一个小店的情况,妻子一般会来店里帮忙,因为找人得付工钱。 店里男子叫掌柜,若是男人的妻子,一般就叫内掌柜,与寻常做活的妇人称谓分开。 不知陈忻之是如何说的,没过一会儿,就见到一个盘发妇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陈忻之瞧着姜枳对身上的伤遮遮掩掩的,也没有刚才那非要一探究竟的心思了,领了人进去,站到门外守着。 姜枳对他这贴心的动作很是受用,眼下也顾不得其他,挪开一点,露出凳子上的血迹,歉意说到:“弄脏了您的东西。” 那妇人先是惊愕,再是满脸笑意,刚刚还奇怪什么事,到了这里才发现是这小事,“没事儿没事儿,这洗洗就好。” 说着看了眼姜枳脸颊和脖子上滴落的汗珠,问到:“是初次来?” 姜枳:“嗯,有些疼,劳烦姐姐能不能提桶热水,让我泡泡,另外……” 没等姜枳说完,这妇人就识趣到:“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这就下去让人烧好水,你这裤子脏了,我去给你拿一条,给你兄长安排另外的房间。” 姜枳没想到这妇人想的如此周到,一个劲儿道谢,又听她问到:“怎么没有个丫鬟婆子照料?初次来可是很疼的。” 姜枳坦然到:“家里没钱,我们也是过来做活儿的。” 这妇人一边帮她收拾床,一边说:“看着你长相不俗,虽身着粗布麻衣,却自有风骨,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呢,没想到是女孩子。” 等一切做完,才告别,“我先下去,待会儿让人给你提上来,你只能先坐着。” 姜枳虽身子不爽,但心里知道,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颤抖着手从袖口摸出一小锭银裸子,伸手给她,嘴里还说着感谢的话。 哪知这妇人笑道:“不用,烧水本就是客栈的活儿,又没有多给你做什么,就不用多付钱了。”说着转身离去,竟是没给姜枳说话的机会。 姜枳知道,这是真不想要,遇上那想收钱财,又不好意思的人,会站在原地,客气两句就伸手来拿了。 等到这妇人再回来,陈忻之已被安排在隔壁的房间,姜枳屋中的水桶灌满热水,她对着姜枳说着:“我把裤子放这儿了,待会儿要是你不能自己起身,就喊一声,隔壁是你那兄长,我也在外头守着。” 姜枳有些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客气到:“您不用守着了,去忙您的吧,耽误了店里接客人。” “无事,反正入了夜,城门一关,就没什么客人了。” 说着关门出去,姜枳只好脱了衣裤,泡进水里,被汗水浸湿后冰凉的身体,这才觉得舒展了些。 姜枳没泡多久,起身穿好衣裤,腹下虽还隐隐作痛,但被热气一盖,也比刚刚好太多。 她开门出去,那内掌柜果然在,一同的还有陈忻之,想必陈忻之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自己骗了他。 姜枳知晓,这人虽是哑巴,但是脾气却不好,此时也害怕他生气,一时像做错事的小孩,低头不语。 那妇人也是个有眼色的,见这情景,连忙开溜。 等到姜枳和陈忻之进屋,水桶已被收走,姜枳镇定地坐在桌旁,等着对面的审判。 只是对面一直不开口,姜枳只好说到:“郁青,不好意思,我骗了你。” 瓮声瓮气的,姜枳终究是觉得骗人不对,这会儿她鼓足勇气,抬头看去,本以为会看到失望,或者鄙夷,或者是气愤。 却什么也没有,对面的人还是那副样子,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这事根本与他无关一般,一双冷冽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情绪。 姜枳内心积攒的歉意和话语,都在他冷漠的表情里消散,看来这人根本不在意,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还得多解释。 陈忻之在外面听到那妇人给他说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的情绪,不是失望也不是生气,更像是一种释然和原来如此。 原来这人避着众人洗漱,总是深夜去河边,也是因为她是女子,只是她年龄小,声音又清亮,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他才主观地误会了。 加上姜枳总是穿着男子的衣裤,这才让他觉得姜枳是个小男孩。 不过转头一想,也就明白了,西北地界,穷山恶水,保命总得一些手段。 两人再没有说起过这事儿,沉默地吃了晚饭,各自回到房间歇下了。 另外一边的陈忻之却在等天黑,冬日的天黑得快,人们着急进城的,早离开了,客栈内顿时安静地吓人。 陈忻之取了面具带上,照例从窗户飞了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后,客栈正门进来了位带着玄铁面具的人。 此时已是深夜,小二早已在后面歇下,只这掌柜还在柜子后面敲着算盘。 “客栈已经打烊,客官……”那掌柜手中的算盘不断,撑着头,轻抬眼睛往大门方向看过去,只这一眼,刚刚还漫不经心的神情剧变。 只见他连忙停下手中的算盘和账本,出了柜台,走到这人的面前,弯腰拱手,“主子。” 第 22 章 那面具下的人,就是刚刚从这里离开的陈忻之。 即使面对自己最信任的鬼门之人,陈忻之也是不轻易露脸的,这客栈的老板原就是他安排的鬼门人之一。 京都城墙,相隔内外,这里可以说是鬼门一个联防地,亦是西北和京城消息来源的地方。这里人来人往,连通着京城和外面各界,来来往往的人纷繁复杂。 “我们听阿盘说主子近日就到京城,不敢懈怠,如今终于迎得主子回京。” 这掌柜所说阿盘,也是前几次在密林与陈忻之说话的人,在外界看来,只当是将军府贴身侍卫,也是陈忻之在进成关军之前所救之人。 这客栈的掌柜,是将军府管家的儿子,如今三十来岁,经营着客栈,时常与陈忻之书信往来。 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武王近日如何?” “没有什么动静,每日照常去朝堂,我们的人轮流盯着。” 陈忻之点点头,面上不显,隐没在面具下,让人难辨其心。 先帝共有三个皇子,太子是长子,也是当今圣上赵桓,二皇子是永州明王赵宏安,三皇子武王赵佗。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赵桓荒唐,爱好女色,早朝由一日一次,改成一月三次,还时常不去,常常留恋后宫。 赵佗武王在明王走后,声誉渐起,如今朝中已有些势力,不过暗地里手段毒辣,颇有先帝晚年时的遗风。 至于明王赵宏安……陈忻之虽不愿提起,却不得不承认,若是为君,大成王朝怕只有他才能心系百姓,可惜一朝被封,想入京也得听召。 掌柜见陈忻之不说话,也自顾自说完京城中最近的大小事,停了许久,没听见对面的人有吩咐,只得继续弯腰等着,主子的事,他们做下人的只管按照吩咐去做便是,最是忌讳胡乱猜忌心思。 最后陈忻之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他竟然没察觉,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水,心口处仍然吓得怦怦直跳,久久未能平复。 第二日,陈忻之和姜枳正在吃早饭,那内掌柜还贴心地出来问姜枳身体如何,免不了又让姜枳想起昨日的尴尬,只道都好,应付过去。 陈忻之本想问一句,姜枳的年岁,最后提了提手中的碗,到底是算了,说到底,她多少岁都与自己无关,自己都是将死之人,管别人做什么。 只是最后,难免因为心底的那份怀念,想着将人安顿好再去办事,算是了却了一份执念。 离开客栈的时候,陈忻之也不再多说,敲了敲姜枳的门,示意她跟紧自己,转而下楼往外走去。 如今过不了多久就到除夕,深冬也没什么农活,路上安静地出奇,王武他们离开的时候剩了几匹马在这儿,那官兵说军营里的马够多,加上这种品级不好的马.种,里面也看不上。 王武几人想着便留给了姜枳两人,让他们养着也好,卖了也好,权当感谢当初姜枳的救命之恩。 当然,这话自然是背着陈忻之说的,并没有在陈忻之面前出卖姜枳,几人也算识趣。 姜枳因为来了月事,本想着不必矫情,让陈忻之坐到马车里,奈何这人冷着张脸,夹着她一提,轻松将人送入马车内,自己跨上马背,朝着京城方向出发。 走到京城外,陈忻之拿起自己的黑色惟帽戴上,又盯着姜枳深深看了眼,姜枳见状,立刻明白其意,自然也跟着戴上自己的灰白惟帽。 京城的繁华自不必讲,陈忻之对这里的街道也很熟悉,带着马车和马匹就去了西市,那里是活口买卖的地方。 姜枳隔着窗帘和惟帽,自是什么都看不清,只在马车内依稀听得外面的交谈声。 两人卖了马匹,得了几十两银钱,这才又出城来,姜枳看着他把银子扔到自己手里,想了想,也不和他客气,毕竟自己是真没钱,而他是军营里的百夫长,还有例银拿。 姜枳以为他们进城了就不会出来,此时见陈忻之带着她出城,想来应是要回家了。 其实她一直在等这人开口,不管是赶她走亦或是留下她在自家田地里干活,反正姜枳就是混口饭吃,也不求大富大贵。 没想到这人迟迟不说话,明明能认字,在客栈的时候去拿了纸笔,写给她看就行的,但是他没动静,姜枳自然也不会主动央求他。 若是让她选,她宁愿在他家田地里干活,一路走来,姜枳也算了解这人脾气的了,算不上好脾气,但人不坏,还挺正义。 姜枳觉得能选择的话,还是踏实种地好,毕竟,自己去找活干,也不知道找个什么人家,若是不好的官家,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而且,刚刚陈忻之在那卖马匹的时候,她听闻市场上的人牙子卖奴才也是有年龄限制的。 一般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好卖一些,好调教,听话,以后做家生子也放心,像她这种老姑娘,都十八了,极少有好人家要。 她从西北过来,一路上都很咸鱼,想的便是找个活儿干,挣钱养老,可不想一辈子给人当奴才。 是以她也就没辞别这人,陈忻之出了城门后驾着马车往另一方走,姜枳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竟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夹杂着轻柔的雪花,落到手里,立马就化成一滩水了。 姜枳突然想到,马车外面的人还发着热,病也没好,这才放下帘子,拿出披风,递了出去。 轻声喊到:“郁青。” 两人似乎回到了平川之前的日子,又好像多了一些默契,就如现在,陈忻之听到后面的声音,也没回头,只伸手过来,就能拿到那披风,好似他早就知道姜枳叫他的是为何一样。 姜枳虽然也好奇到哪里去,但也没多问,一切都交给他,只放心地待在马车里。 两人停下马车后,外面的夜色渐浓,以往,陈忻之为了赶时间,肯定会拉着姜枳的臂膀下来,只是如今他知道真相,毕竟男女有别,终究是找了个垫脚的凳子,让姜枳自己下来。 姜枳也不在意,踩着凳子落下脚,就看到面前一个屋舍,屋舍是用茅草搭建的,看起来很是简陋。 不过对于姜枳,更多的是新奇,这样的房子她住过不少,“这是你家?”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陈忻之越过她,上前敲门。 姜枳趁着这时往周围看了看,虽是茅屋,但打扫得很干净,看起来也算大,里面至少两三间房屋,其中一间,还露出暖黄色的灯光。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陈忻之的身子宽厚,将门挡得严实,姜枳看不清里面的人,只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沙哑又低沉,“您回来了?” 陈忻之从喉咙里轻声回应,“嗯。”声音几乎飘散在风雨中。 姜枳站在后面远处,有些听不清楚,也不敢贸然往前打扰,等到两人说了什么,陈忻之转身往后面看过来,姜枳才提脚走过去。 待上前去,姜枳才彻底看清,眼前正是一个身着青布的老妪,花白的头发,脸上皱纹遍布,半驼着背,和姜枳刚才站在远处想象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便是这老妪眼睛是瞎的。 眼瞳已经没了,两只眼睛凹陷进去,紧闭着,一丝光也不见。 姜枳蹙着眉,觉得有些奇怪,只是这会儿也不好多说,只听到对面的老妪温声细雨,“回来就好,姓姜?我可以叫你枳枳吗?” 说着,将手里的油灯往前送了送,好似要“看清”姜枳的样子一样。 看来,是这人给眼前的老人介绍了自己,姜枳镇定回到:“可以的。” 看了看旁边伫立不动的人,姜枳乖巧上前,“我帮您提油灯照路?” “哈哈哈……你这孩子可真有趣。” 那老妪突然轻笑起来,姜枳不明所以,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我是瞎子,不用看路的。” 姜枳这才反应过来,诧异到:“那这灯?” “自然是为了照路给你们的。” 姜枳转身看了看陈忻之,眼神中的恳切明显,一双鹿眼湿漉漉地。 似乎是能听到她的心声般,那老妪听到关门声后,也没转身,说到:“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大人过完年再走吧,也不知我明年还在不在了。” 姜枳听到这声“大人”,奇怪的感觉在心底加深,不过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嗯。” 一路上都没说过话的陈忻之,过了许久给了回应,这是姜枳第一次听到他声音,虽然转瞬即逝。这便是答应下来了,这老妪也很是高兴,招呼着说今年要买许多东西,吃食,耍货,过个闹热年。 还没等姜枳将心底的疑问说出口,老妪直接安排了下去,姜枳单独住东边一间房,老人自己住一间,陈忻之自然住西间,刚好占满屋子。 姜枳这才把心绪转到屋舍中来,外面看着简陋,里面看着却干净整洁,而且该有的都有,桌子板凳自是不必说,还有那暖炉,暖榻。 老妪把棉被抱出来,说到:“这是今年新晒的,姑娘你要觉得不舒服,改日再进城换去。” 姜枳答应着,又诧异问到:“您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老妪:“声音虽然清亮,但转音处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柔软,你一路跟着大人过来,别人都把你当做小孩子吧?” 姜枳笑道:“是,在不远的客栈里面,大人也才知晓我是女子。”姜枳在外面叫他郁青,如今在别人家里,自然不能叫自己取的名字。 “不过,为何您叫他大人?恕晚辈冒昧,您不是他亲人吗?” 老人很是温和,脸上堆满笑意,解释到:“不是,我落难的时候,大人捡回我一条贱.命,将我放置在此处,已是有几年了。” 转而又想起什么,话语中带了几分镇重,“枳枳,我姓秦。” “秦婆婆。”姜枳乖巧喊一声,又问到:“那大人叫什么名字?” 第 23 章 “不清楚,我住在这里几年,大人他很少过来。” 这样啊,姜枳不免感到奇怪,难道这人连名字都没有? 她坐到床边,看着虽眼盲却动作利索的老人,又问:“那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他说都死了。”老人顿了顿,又接着整理,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清。 姜枳蓦的怔住,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朝屋外望过去,那边屋子的灯还没熄,油灯不如蜡烛那般明亮,若隐若现。 一路走来,她以为虽然他身体不好,自身也有哑疾,至少有亲人在,没想到是和她一样的。 和自己一样,在这世间早没了人惦念记挂。 姜枳进快穿局以前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在里面日日为了任务而活,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她从哪里来,有什么牵挂的人,或者有谁牵挂她,这些心思,早被一个个的任务消磨干净了。 “好了!你在这儿放心住下,我虽然年老,又看不见,但是能做的还是很多。” 姜枳的心思被眼前的老人拉回,即使对方看不见,她也微笑着答应着,同时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想多了,那人,应是早就想好了如何安排她的去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路上扮可怜,装得太像的缘故,要不然,按这人冷漠的性子,如何能想到去安顿一个欺骗过他的人。 这晚,外面细雨银白,沁人入骨,茅舍中却温暖如春,这是姜枳到这个世界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了。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 第二日一早,姜枳醒来时,外面的青松上早盖上一层白,上面还有一只白鹭立着,孤傲又淡然。 她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觉得这景象,让人心神开阔,难以抑制得扬起嘴角。 又是一个好天气,姜枳不喜欢夏日,夏日太热,她喜欢冬天,冬天穿着棉袄,裹着身体,暖融融的,烤着火,吃着热乎乎的烫饭,总让人怀念。 姜枳拉开屋门,外面静悄悄的,只偏房那边传来一声声机杼声,她循声而去,便看到里面一个织布机,一个个线团整齐放在一旁,上面还有已经织好的半匹棉布。 “起来了?”老人没回头,好似早就知道她站在门外。 姜枳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日到别人家就睡这么晚。 她眼中还带着哈欠泌出的眼泪,含在眼眶中,朦胧如星,脸色因为热气捂出的绯红,面若桃花。 “婆婆您铺的床很舒服,我从来没睡过这么舒坦的觉,所以,就起迟了。” 这话倒不是讨巧,原主在姜家的时候,只能在屋檐下睡木板,后来姜枳一路上不是在野外,就是在客栈,她虽不挑,但是总不会比昨晚睡得舒服。 秦婆婆倒是很欢喜,拉着她的手坐下,“你喜欢就好。”摸索中,又开始织起布来,“大人出去了,我年纪大了,田地都做不了,只能种点菜,织点布去城里卖。虽然大人总给我银两,我也用不了多少,有个活干,总比闲着强。” 姜枳连忙表示,自己什么都会,要是有什么活,都能让她做。 老人笑得很是慈祥,“大人给我说了,让你住在这里,你便安心住着,那些活,自然我这老婆子是不会跟你一个年轻人客气的。” 姜枳听完也轻轻笑起来,她就怕秦婆婆客气,自己占了便宜,能住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老人在锅里专门给姜枳留了早饭,姜枳内心更是感动得无法言语,好似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她早已习惯打打杀杀的生活,早已习惯在各个世界里早死的一生,在这里,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被这一锅热汤治愈抚平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阵,姜枳在里面给她帮忙,一个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时,陈忻之才从外面回来。这时,姜枳早已没了昨晚的拘谨,陈忻之刚跨入院子,就听到偏房内的笑声。 这房子是他亲自搭建的,他自是知晓那里被婆婆用作织布的地方,寻常他也不会去,没想到两人相处得挺融洽。 继而又想到在路上的时候,姜枳每入一城,凡是有求于人的地方,都被说嘴甜,一路上她虽然唠唠叨叨一堆有的没的,总归是人不坏,还能讨人欢心,让她留下来的决定,好似还不算差。 姜枳才听到外面的声响,身边的老人就笑道:“是大人回来了。” 姜枳惊讶地睁大了眼,她自认自己已是够警觉的了,没想到秦婆婆的耳力这么好。 姜枳出了房门,看到人刚进院子,不由自主叫了一声,“郁青。” 话刚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后面紧跟着出来的婆婆却笑着问到:“郁青?是大人的名字?好听的紧,郁郁葱葱,青松绿水,这名字一听就如同夏季,很是热烈。” 姜枳听到她这话,又想起自己当时是因何缘由给他取的这名,顿时脸羞的慌,幸而她还算有点学识,这名字取得有百般解读,还有点好听。 “大人先进屋歇会儿,我这就做午膳。” 姜枳甩掉刚才的窘迫,自然地跟着婆婆进了厨房,“我帮您一起。” 一人添火,一人烧水做饭,,甚是温馨。 姜枳切着眼前的青菜和肉食,问着平常的事,诸如在哪里买菜,去哪里收柴,织好的布匹卖给哪户布坊之类的。 这也才知道,郁青并不是放任老人在这里的,而是找了周边田庄的人看着,田庄离这里不远,每隔十日左右都会过来帮老人做活,给老人带东西。 秦婆婆说着,又转过头来,对着姜枳,好似在看她一样,“这下好了,再也不用他们了。” 姜枳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是了,现在自己在这里,自然是不用别人过来帮忙了。 顿时又开心起来,就这样养老,好似也很不错。 三个人,一个荤菜,一个青菜,外加一个鸡蛋汤,闻着就很香,这还是姜枳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做菜。 “尝尝看。”说着姜枳将饭碗和筷子递到老人手中,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看向郁青和秦婆婆的时候,带着一丝紧张。 郁青自是从始至终一贯抿着唇,专心吃着眼前的青菜,连眼神都没有递过来,姜枳早已习惯,将目光看向老人。 老人先是喝了一口汤,“咦……” 姜枳听着这不明意味的话,更是不敢筷,“怎么了?” “你放了麻椒?” 姜枳点点头,又想起老人看不见,解释到:“是,冬日寒冷,我先将油煸了麻椒,捞出后再下的鸡蛋液,这样能驱驱寒。” “你从哪里知晓的这方法?” 姜枳略带思索,在哪儿呢?好似她从小就会吧,这里没有辣椒一类的,能驱寒的也就生姜和麻椒了。 不过老人问了,她也回答,“我祖籍在西北融州,那里一到冬日就漫天大雪,只能想方设法驱走寒意,麻椒也算一种。” “原来如此,那我俩算有缘的,我也是有这习惯。” 姜枳也不算说谎,原主在西北时,睡在外面,到了冬日,到处找能取暖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去山里摘生的麻椒吃下,才觉得身体有些力气。 两人正说得开心,对面吃了一碗米饭的人就将筷子放下,回了屋里。 刚刚姜枳听说老人也有这样的习惯,顿时聊得有些开心,都快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人,况且他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这会儿一声不吭地进屋去,姜枳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显然,老人也是很诧异,对着那屋的方向,久久没说话,姜枳看着她不好的脸色,试探问到:“大人是不是生气了?” 秦婆婆才转过身来,安慰姜枳,“没事,大人他本就不多说话。”似乎对姜枳以往的生活很是感兴趣,“你以前的家里是什么样的?” 姜枳想了想,原主的家她自然清楚,只是不知该如何说,说得浅了,难免让人觉得自己不诚心,说得深了……姜枳看了看里面关着的房门,岂不是又要装一装小可怜。 不过,原主本来就可怜,姜枳最后还是照实说了。 从原主有记忆起,被父母殴打,背上的伤一条一条的,一到晚上就发疼,无论冬夏,都睡在屋檐下,冬季鹅毛大雪,冻得她发抖,夏季蚊虫又多,常常一宿一宿睡不着,最后连带着姜二要把她卖的事,她也一并说了出来。 最后话又落回郁青身上,“好在大人收留了我,要不然,我也不知该去哪儿。” 秦婆婆听着姜枳说话,没出声打断,一双空洞的眼睛中似有泪水溢出,等姜枳仔细看时,老人却转身过去,再没说话。 姜枳不算好人,虽然没欺骗婆婆,却也有点扮可怜的,她想留在这儿,自然是要别人同情她。 等老人再转身回来时,接过话头,再没说起这事,只轻声到:“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明日你和大人一起进城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他掏银子,你只管挑。” 姜枳回到:“没事婆婆,我有银钱的,我已经厚着脸住下,再不敢要大人的银两了。” 第 24 章 隔日,不知婆婆是如何说动陈忻之的,总之,姜枳俩人,带着惟帽入了城。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自然不是别处能比的,就连永州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在京城也不够看。 姜枳今日来采买年货,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好好逛上一逛,才不枉费来这一趟。 如今到了年关,街市十分热闹,上次两人匆匆进城,姜枳又在马车里,根本窥不得一点,这会儿走在万人空巷的闹市里,才彻底融在这熙攘中。 街边琳琅满目,姜枳随手拿起一个小玩意儿,一看就是哄小孩儿玩的,是一个木头做的马车,雕刻得精细,而且和平常的马车像极了,这样的东西,她自然是不会买,不过,女孩子对这些小东西就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路边的小吃倒是不多,大多是酒楼饭堂门口有小二在吆喝,天寒地冻,再暖和的糕点出摊一小会儿就要冻成硬块,也只有那酒楼现做的才好吃。 一路逛着走着,姜枳也有些饿了,此时刚好到了正午,正是用膳时候,姜枳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默默不作声的人,小声问着:“郁青,我们去哪里吃饭?” 实际她更想直接拉他进她想去的那家豪华的酒楼。 虽隔着细纱,陈忻之都能感觉到前面人对饭食的渴望,想了想,终究是带着她去了那个最高最大的酒楼。 姜枳暗自欣喜,她刚刚听到那店小二在酒楼门口报菜名的时候,就已经馋得很了,没想到还能进去吃上一顿。 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又怕这里饭菜价贵,幸好自己把卖马匹的银两都带上了。狠狠心,就当是请他吃一顿,全了一路上的照应。 陈忻之自然没想到姜枳吃一顿饭,能生出这么多心思来,径直走了进去。 他腿长脚长,姜枳跟在他身后,隔得有些远,等到她好不容易小跑赶上去,那边已经交涉好了。 陈忻之不仅和掌柜交涉好了,还包了厢房,他如今虽带着惟帽,又未配剑,少了几分将军的杀气,免不得这京城中盯着他的人认出来。 姜枳这身子还在恢复中,为了赶上陈忻之的脚步,已是累的慌,难免在心中腹诽:走得快不说,明明在路上连写字都懒得写的人,到了这京城,倒是写得快。她走到旁边连张纸影都没瞧见,也不知这人说了什么。 来到厢房,更是一步一景,里头的屏风上绣着一只白鹤,立于青松之上,周围闲云缥缈,自有一番仙气,转弯进去,皆是上好的用度。 入目最为惊诧的,便是那一面墙的壁炉,若不是姜枳见多识广,怕是要在这儿拍手惊叫了。 这壁炉靠着一整面墙,里头不知用什么木头,烧着熊熊烈火,让人奇异的是,屋中却一丝烟雾也没有。 人一走进去,只觉得暖融融的,不一会儿就发出细汗,连外头披着的披风都要赶快脱掉。 姜枳刚取下惟帽,那小二就上楼来,端着一壶热茶,先是看了眼姜枳,讨好着陪笑,转头看向旁边还没脱惟帽和披风的陈忻之,陪着笑的脸又低了三分。 这人身上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即使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坐着,却自带三分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公子,您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开口,保准让您吃的满意!” 这店小二弓着背,悄声往姜枳这边移了点距离,给陈忻之那边留了半个后脑勺。 姜枳看了看对面的人,想着要是问他,他肯定又是不说话,还不如自己吃得高兴。 转而轻松地问着这里有什么菜色。 说到这,那店小二弓着的背不自觉直起来,给姜枳和陈忻之添了一杯热茶,说到:“要说菜色,我们酒楼,那可是丰富得很,光是一个小小的青菜,就有煎、炒、烹、炸、蒸、煮、炖、煲、烧……上百种做法。” 说罢又直了直腰,“我们酒楼有的,便是全京城最好吃的,我们要是没有的,那便是您找遍天下都没有!” 这语气间的豪气和傲气,引得姜枳更加感兴趣了,“哦?我曾在外吃过一种食物,用猪牛的油煸炒出香气,加入佐料熬煮成汤,等客人要吃的时候再把汤锅和炉子一并端上桌,桌上随意客人选择加入食材,你们这里也有这种?” 那小二轻蔑扯了嘴角,似是又想着她到底是客人,又连忙压下去,笑道:“您说得是热锅吧,不仅我们这儿有,全京城都有。” 姜枳又问:“那烤肉呢?” 店小二:“那是粗鲁人吃的东西,我们都不上桌的。” 姜枳接连说了几样在异界吃的东西,才发现这儿都有,而且样式齐全,多种多样,倒显得姜枳像一个土包子一样。 亏她之前还想着到这里来做吃食营生,幸亏没来,要不然凭着她那两下子,还不得亏死。 最后,姜枳点了一个煲肉锅,配了些青菜,又点了些小吃,那店小二应了声好,欢快下楼去了。 姜枳见门关上,才想起对面的陈忻之,还有自己的人设,难免解释一番,“我以前看别人吃过,从来没吃过,很是想吃,没想到京城还有更多好吃的。” 这解释,她自己听着都干巴巴的,不过她也就随口一说,想必这人也不在意吧,一路上都是姜枳一人在说,他也就听听,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果然,陈忻之听完姜枳的话,什么动作也没有,他也根本不放在心上,事实上,不光是对姜枳如此,对这世间别的事,他也很少有感兴趣的,总游离在外。 所以世人才惧怕他,因为永远不知他下一步做什么,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就惹上了他,永远猜不透摸不着。 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敲门声,菜品一个个上桌,让人垂涎欲滴,姜枳的心思很快就被这些好吃的带着跑了。 要说刚刚那小二在这里说的时候,姜枳还觉得他在吹嘘的话,这会儿却是觉得他说的名副其实了,这里的美食确实不仅好吃,而且做法多样,更别提那些精致的糕点和小吃了。 两人吃饱喝足,出酒楼的时候,姜枳才知道,这人已经结过账了,明明自始至终都没见人出去。 姜枳虽然爱装柔弱小可怜,但不爱占别人便宜,所以在后面筹备年货时,街市上的人看到的场景便是,前面的小公子大包小包掏银子买下,转手就给了后面的侍卫,两人戴着惟帽,一人嘴甜声音清亮,一人默不作声,双手提满了东西。 这自然是姜枳害怕这人又去付银钱,买下东西,让他双手都不空,最后姜枳满意点点头。 直到天色渐黑,姜枳才意犹未尽收了手,后面的人双手早已提满了,吃的用的,很是丰富。 姜枳转身看了眼,眼角都笑弯了,一时间觉得自己把人当侍卫,还挺坏心眼的。 “啊!” 刚转头,姜枳就撞到一个过路人。 “长没长眼啊?” 两人虽是都没摔着,终究是撞疼了。 姜枳正了正惟帽,隔着薄纱看过去,是一个雍容华贵的男子,看了眼身上穿着,家世不差,姜枳自是知道,京城贵族人家,都不是自己这个农家女能惹上的。 连忙弯身道歉:“公子莫怪,我不是有意的,冲撞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人很是不客气,一股脑骂到:“走路不长眼,什么东西!撞坏了我,你十个脑袋都赔不了!” 姜枳细想刚才的情形,自己是有错在先,没看路,对面这人也没看路吧,若是他能看路,怎得能撞上来。 骂人就骂人,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在心里默默回怼后,姜枳面上一派谦和,“公子说的是,我刚来京城,一时贪玩,没注意到您……” 话还没说完,姜枳就感觉身边一阵阴影,是郁青,他长得高大,走过来连姜枳都觉得压迫着周边的空气。 姜枳最是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拉了拉郁青的手,示意他别动,不曾想,摸到了他手背上明显的青筋。 又不放心,轻声给他说了声:“别惹事!” 说到底,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在京城实在是不算什么,姜枳不想因为自己,让郁青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 不过是说点好话。讨份乖而已,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 那人还想说什么,看着陈忻之上来后,明显神色顿了顿,姜枳往他身后看过去,只跟着两个小厮。 许是这人也知道实力悬殊,扔下狠话,“别让爷再遇到你!”越过姜枳的时候,故意用力碰了下姜枳的肩膀,这才离开了去。 姜枳悬着的心,好歹放下,她看了看旁边的陈忻之,“这京城听说随便拉个穿着绫罗的人出来,都有三分关系,郁青,我们可不要在京城惹事,待会儿没命就惨了。” 姜枳说的直白,隔着惟帽也看不清这人的神情,只是刚刚那凸起的青筋确实显示出它的主人有点生气。 姜枳转身看向刚刚那人,他在人群中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人,和刚才那高傲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满脸笑意,朝着一辆马车里说说笑笑,满脸的讨好。 姜枳看向那马车前的灯笼,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周”字。马车帘子用的是上好的保暖夹棉丝绒布,上面绣着花团锦簇的样式,马车周边也是富贵辉煌,想必是哪家小姐用的,停在这街道中,很是扎眼。 姜枳打眼一看,也没在意,转身和陈忻之出了城。 第 25 章 一年到了头,劳累的百姓终于可以歇歇,放松下来,京郊的大领坡虽然是个村子,却因临京城,比寻常的村子热闹很多。 最期盼过年的,除了能吃肆意零嘴,穿新衣的小孩儿,还有刚到这里的姜枳,这是她的第一个新年。 上次进城采买回来的布匹,共三张,一张给秦婆婆做了套燕领蓝的夹棉外袍,衣袖和袍裙底皆是绣上祥云。 婆婆穿上后只夸暖和,做工好,她自己平常虽然织布,却并不擅长刺绣,摸着袖口的纹样精细平滑,整齐又没有多余的线头,问了姜枳一嘴,“以前在绣房做过工?” 她虽不擅长刺绣,但以前到底见多识广,这绣法,若不是在绣房做过工,那必定请专门的绣娘教过的,陈忻之给她简单说过姜枳的身世,必定不是大家闺秀。 姜枳听完有些愣神,没想到她只是随便绣了绣,好似在婆婆这里做工很好的样子。如今她自己都快忘了在哪个世界学的刺绣,只得含糊两句,囫囵过去。 不知秦婆婆信没有,又或者是随口一问,反正最后也没说什么。 另外一张,她买的是玄黑色布匹,给陈忻之做了一套窄袖劲装,除了腰带,上面什么纹样都没绣上去。 并不是她偷懒,也不是她不想绣,而是她实在不懂这人喜好,虽相处了大半年,一路从西北到这京郊,其实姜枳根本不了解他。 若说男子衣袍上常绣的,也不过是简单的祥云,动物一类,诸如雪客、华虫,其余的也就日月星辰一类。 这些在姜枳看来,绣上去穿在那人身上都奇奇怪怪的,他总是深不可测,如同这玄黑的料子般,绣上去的纹样,好似都玷.污了他独特的气质,不如什么都不绣,也免得最后招他嫌弃。 剩一张,她给自己做了一身寻常男子的衣裳,就这样三人三套新衣,几日光阴,姜枳飞快做好,剩下的就是布置打扫房屋了。 幸而房屋不大,打扫起来也不费劲,姜枳一人就能搞定,秦婆婆经过几日相处,很是喜欢她,陈忻之回了这里,也经常不在,姜枳两人在家里清闲又安逸,渐渐地姜枳都咸鱼起来了,除了做点必要的常事,就是坐到凳子上望着远山发呆,或者听着婆婆说话。 到了除夕这晚,陈忻之不同以往,天色刚暗就到了家,姜枳已经和婆婆包了饺子,等着他回来下锅。 姜枳还记得上次吃饭这人不欢而散,也不敢在饭桌上多说什么,只闷头吃着。 许是陈忻之今年在家里过年,婆婆很是高兴,“大人,这里是我俩包的饺子,你可分辨得出哪些是枳枳包的?” 说罢也不等陈忻之回答,转头笑着对姜枳说到:“这里面还有一个铜板,谁吃到来年可有好运,枳枳多吃点,别给他抢了去!” 秦婆婆就像寻常人家的长辈,对年纪最小的姜枳多了些偏爱。 陈忻之看了眼桌上的饺子,饺子花边包裹着馅料,每一个都一样,想来是秦婆婆教姜枳包的。 他以前在陈府时,包饺子的手法,也是跟秦婆婆学的…… 不等陈忻之多回忆,旁边响起姜枳兴奋的声音,“婆婆,我吃着了!” 说罢,将嘴里的铜板取下,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个铜板,姜枳随手夹起一个,就吃到了里面唯一的一个包了铜板的饺子,很是幸运。 婆婆在旁边哈哈笑着,“我们枳枳,明年有好运了。” “我们枳枳”这话,让姜枳心里一暖,她从没有想过,有天能在这里得到家人般的温暖。 她早就习惯了独自去各个世界做任务,做每个世界的边缘人,里面大部分的“她”都是被抛弃的一个。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亲自选的这个世界真不错,虽然开局不好,但是结局很好,她能和这样祥和的老人一起过着养老生活。 吃了饺子,姜枳切了水果,摆上零嘴和剪纸,和秦婆婆一起守岁,陈忻之自然也在,只是他不说话,一个人在旁边喝着家里唯一的一壶酒,姜枳望过去,只觉得他今晚更看不透在想什么,索性也不理会他。 外面鞭炮声阵阵响起,婆婆以为姜枳这样的年龄,正是喜欢这样事物的时候,让她出去看烟花。 姜枳摇头笑着说不用,她不爱看烟花,并不是烟花转瞬即逝,而是嫌麻烦,外面冷,她听着声儿,三人静静地坐着就很好。 婆婆在一旁两手摸索着画花样,姜枳照着花样裁剪下来,展开后一个个新奇又好看的窗花就做好了,两人做了好几个,有瑞兽,有门神,有鲤鱼…… 婆婆手艺好,做了好多后兴趣愈发浓郁,脸色也不见疲惫,还问姜枳:“你喜欢什么样的?婆婆给你画几个,贴在你房间的窗户上。” 姜枳想了想,“我喜欢石榴花。”她一直很喜欢石榴花,她肩上也有个石榴花印记。 姜枳说完突然想到了不知在哪里看到的野籍,上面说石榴花代表着美满和富贵。 她不求大富大贵,美满倒是不错,她现在就觉得正是如此。 “石榴花么?”秦婆婆喃喃自语。 姜枳以为她不会,她不知道婆婆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若是她没见过石榴花,自己岂不是出了难题。 姜枳看着失神的秦婆婆,连忙说:“像水莲,牡丹那些也可以,婆婆想到什么画什么就好,我也就随口一说。” 婆婆一双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平铺在桌面的红纸,低声说着:“石榴花很好,就画石榴花。” 三人坐了许久,猛听得京城里面传来的爆发声响,是一朵巨大的烟花云,一重接一重,放了很久才熄。 连姜枳都好奇往门外走去看热闹,那烟花照耀得整个京城,像是白日一般。 没等回来的姜枳问出口,婆婆说到:“很是好看吧,这是皇宫里的花样,自从当今圣上登基后,每年都是如此。” 姜枳听出她话语中的淡漠,也不敢说好看,只接着说:“其实,也就那一会儿,烟花过了,落下来的都是黑乎乎的灰炭,掉在身上,弄得衣裳可脏了。” 听到这话,婆婆的眼里带着笑意,刚刚抿着的嘴角又重新扬起,意味悠长,“是很脏。” 这样一个温馨又平和的除夕夜算是过去了,第二日清早,姜枳也不敢多睡,都说大年初一头一天,要是赖床,来年运气不好。 她虽然咸鱼,但也想要好运气。 姜枳洗漱好,到了堂屋,刚想问婆婆陈忻之去了哪,就被递过来一个红包,“大人也有的,这个家就我一个长辈,你们俩都有,第一日早上,可不能说不要啊。” 姜枳听完她如此说,也欢喜接下,看到对面的门关着,想到那人可不是赖床的人,问了句,“大人他又出去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早早出去很晚才回来,如今成关军在京外驻扎,只等陈将军赶回来一同入京,也不知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办。 秦婆婆好似对他在外面的公务很是放心,也觉得忙些没什么,从未多问过,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早饭包的包子,婆婆包的包子皮薄不说,里面馅料也十分足,可惜姜枳的身子还未完全养好,吃不了多少,连着吃了两个就撑得受不了,这个时候,她倒还想着陈忻之,“给大人留些,他晚上回来吃。” “待会儿你去田庄一趟,给他们也送些包子去,也算认认路,认了人。” 姜枳欢喜答应,休息了一会儿,提着篮子就往田庄那边慢悠悠走去,这个田庄很大,后面一座山都是这个田庄的,依着陈忻之的性子,也不可能有别的什么朋友,这田庄多半就是他的。 只是她不懂这里的法律条令,百夫长也能有自己的永业田或者庄子吗?或者……那人以前是家里有点闲钱的富家公子? 胡思乱想着,姜枳到了庄子上,如今不是忙季,周边的百姓也都在过年,庄子上很是清闲,屋外没什么人。 姜枳看了看这二进四房的合院,瞧了瞧紧闭的大门,上前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来了。”是个年纪小的男子。 大门打开,一个和姜枳年纪相仿的男子探出头来,打量了姜枳许久,才开口,“你是?” 姜枳提着竹篮,青花布盖着热气未消的包子,香气溢出来花布,很是诱人,她笑着解释到:“我是隔壁秦婆婆家来送包子的,多谢这几年你们对她的照看。” 那男子听到包子,闻到篮子里的香味,大门又敞开了些,到底是年纪小,咽了咽口水,问到:“你是她什么人,是她孙子?” 姜枳如今女扮男装,且她在外特意改过姿态,寻常人只会觉得她是快及冠的男子,她也不解释,只把手里的包子往前送了送,笑着说到:“算是吧,以后我和婆婆住在一起。” 那男子看着面前的包子,高兴接了过去,很是宝贝的抱在怀里,若不是姜枳在这里,多半要立马吃一个,“以后我找你玩,今日我家中不要我出去。” 姜枳答应着,“好。” 离了田庄,回到了大路上,姜枳才想起,好像忘了问他姓名。算了,反正相隔不远,以后总有机会的。 “驾!”远远的,姜枳看到有几匹马朝着这面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两驾马车。 姜枳连忙往旁站了站,以免和对面冲撞了。 这条路,是进京的道,他们的方向,刚好是出城,今日是正月初一,怎的还会有人出城来? 第 26 章 “咦!这城郊还有这么眉清目秀的小孩儿?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那前头打马的人在姜枳面前勒停了坐马,朝着后面的人肆意笑道,惹得后面的人朝着姜枳这面看过来。 姜枳刚刚那一眼,在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已远远地瞧见了这马匹油光水滑,如今天寒地冻,马匹的四只蹄子上皆是裹着棉布,那棉布不是寻常人家穿在身上的那种,倒像是普通老百姓见都没见过的织锦。 是以打头那人停下后,姜枳福至心灵地把头埋下,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后面有人赶上来,用鞭子抽了一下前面那笑着的人座下的马腿,力道不大,马儿在姜枳面前一圈圈打转。 一道盈耳之声传来,“人家低着头,你都能看清长相了?况且这又不是京城内,外面人来人往的,你还能人人都识得?” 后面又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声,低柔随意说了句,“快走吧,别耽搁时辰。” 最前头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我刚刚在远处就能看清了,我都说了眼力好,你们偏不信!” “是是是,世子眼力有谁能比,要不然,那京城第一才女如何能入您的青眼?要是我去说,世子对一个农家男子的长相感兴趣,你猜那周府小姐会怎样?” 姜枳余光看去,正看到这人被打趣,转身看了眼后面的马车,忙不停说到:“我也就随口一说,你这人!” 此时,先前让他们快些走的人又催促,语气很是不耐烦,“照你们这走走停停的,到了山上,得是午后了。” 剩下两人听完后,也不继续吵了,推搡着往前走去,姜枳先前一直躬身低头,等那两人往前去后,正想抬头起身,走在后面的这人,刚巧转头过来。 姜枳虽立马复又低头下去,但是她知晓,这人是看到了她半张脸的,不过自己也不是朝廷钦犯,看不看的无所谓。 只是刚刚两人对视那眼,姜枳猛得心头一跳,若说前面那两男子给她感觉不过是世家公子的话,这人给她的感觉便是躲在暗处,随时准备袭人的狐狸,阴沉又狡猾。 那眼神轻蔑得,似乎姜枳不过是路边的一只蝼蚁。 不过姜枳不是真正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小孩,自然也不会把这眼神放在心底,他们也就只见这一面。 世家再怎么权大,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在大路上为难一个伏低做小的陌生农家人。 等到后面的马车咕噜噜撵过去,姜枳才真正抬起头站直身子,不说前面那三个公子哥,就说那后面两驾马车,也是富丽堂皇非常。 车身用四匹马儿拴住,上面各坐一个车夫,一个丫鬟,车顶上坠着时兴压花,车身雕着繁杂的纹样,角上高挂两个灯笼,只可惜,刚刚匆匆一眼,姜枳没看清上面的字,只闻到马车里面传出的馨香。 姜枳看了眼几人去的方向,应该是佛陀山。 那是京城富庶之人去的庙堂,姜枳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就在茅屋往前不远处,有一座山,上面有个皇家寺庙,平常时候,寺庙也给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用,寻常的百姓想去供奉一支香烛,是不行的。 姜枳看了眼便没在意了,这些人和事离她都太遥远,根本不用为了这些人事多费心思。 如今她可算是所愿皆成,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郁青,她得好好想想今晚吃什么,多做点他爱吃的饭菜。 反正现在姜枳算是达到咸鱼养老的目的了,每天起床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吃什么。虽然银子没多少,但是她在这里赚点小钱还是行的,如今的姜枳,已是没了大富大贵这些世俗的愿望。 晃晃悠悠回到茅屋,姜枳打开井盖,接了水回厨房做饭食去了,由不得想到以前在姜家的时候,那水井隔得老远。 姜枳吃完午饭又坐在大堂里发呆,日子悠悠,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摇着根本不能动的木椅,差点摔下地去。 那头秦婆婆正在烤火,笑着打趣她,“可要好好坐着,这么大人可别再摔屁墩儿啊哈哈哈……” 其实从平常秦婆婆的仪态,也能看出来,必定是出身大家的,只是她从不规矩姜枳,由着姜枳做什么。 姜枳用手撑住椅柱,险险稳住身子,终于知道差点什么了,如今她整日无事干,又没有别的消遣,离她梦想中养老的生活,可不就差一张能躺的摇椅,一筐话本嘛! 窘迫起身坐直后,姜枳对着秦婆婆说到:“婆婆,这椅子不能动,回头我做张能动的椅子给你靠。” 婆婆也来了兴趣,问到:“哦?你会做?那感情好。”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姜枳趁着天色还早,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伐竹的工具。 秦婆婆听着她干劲十足的声响,先是劝她过了这几日再说,这几日正是好好玩的时候,可姜枳本就是为了更舒服躺着,早就不想等了,先做好先享受。 家里没这些刀具,只能去隔壁庄子里借,这次是那管事娘子开的门,姜枳发挥自己嘴甜的优势,轻松借到了,而且那管事娘子还把自己儿子推出来,说是让他一起去拖竹子。 免费的劳力,姜枳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到山上后,那人抢过铁镰,很是认真地说,“姜枳,你看上哪根给我说,我来砍!” 姜枳一根一根挑着,也不客气,前后找了十来根有用的。 在此期间,姜枳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张力,是那庄子管事的儿子,平常帮着看管田庄。 开始的时候,张力还挺有劲,他自认姜枳比他小,看着一双手又白又没肉,当即做起了大哥样。 只是四五根过后,衣服就被汗浸湿了,慢下阵来,一根竹子要用很久,姜枳那边剔着叶子,无聊等着下一根。 最后实在是等得无奈,眼看着快到自己做晚饭时间了,不得不说:“要不你歇一会儿,我来砍,你来剃?” 张力推让了几下,觉得不好意思,又实在没力气,只能让姜枳来。 他走过去,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姜枳的声音,“来,拖过去吧。” “什么?!这么快!” 姜枳看着他惊讶地神情,难免对他的力气产生了怀疑,不是,这又不是杀猪,只是砍竹子而已。 而且杀猪不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所以,大兄弟你到底有多弱…… 当然,这话,姜枳肯定不会说出口,多伤一个十几岁小孩儿的自尊,所以她尽量平和,“这个,可能是刚好这棵比较好砍一点。” 这样,张力才算平衡一点,他就说嘛,他的力气看起来就比姜枳的大。 可是接下来,姜枳每一棵砍伐的速度都只快不慢,常常是一棵竹子,两刀完事儿,剩下的四五根在张力一棵竹子的叶子还没剔完时,已经砍完了。 姜枳也没让他过来,一个人轻轻松松,就把竹子剃了叶放到一起,剩下张力一人在旁边汗颜,心中腹诽:总不能后面的每棵竹子,都和前面的不一样吧。 他觉得自己遭受到了打击,“地位”不保,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里的汗,状似轻松念叨:“你力气还挺大。” 姜枳一边捆着竹子,一边不经意回到:“还好,做习惯就好了。” 说着说着,张力免不得又问起姜枳的过去,姜枳也老实给他说了,引得张力愤慨不已,“这天下还有这等父母!真是枉为人!” 姜枳留了一句话在心里没说,听那姜大和张桂芳的意思,自己也不是姜大的种,至于是谁的,姜枳也不在意,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人来找张桂芳,不就代表她是被抛弃了吗…… 但她一向不怨天尤人,也不在乎自己是张桂芳在外的野.种,或者真是她在路上捡的,她毕竟不是原主,如今她已经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只盼着她那素未谋面的亲人,莫要来打扰她养老才好。 两人扛着竹子往山下走去,姜枳走在前头,刚刚还觉得因力气没她大的张力,此时也不在意了,走在后面说说笑笑的。 两人走到京道上,远远得能看到城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片。 后面张力兴奋道:“是成关军,成关军进京了?” 姜枳看过去,成关军此时进京,那便是陈将军已经到了。 后面张力扛竹子都摇晃起来,叫着可惜,“哎呀,早知道我今日说什么都要出门逛逛,说不定还能见到将军呢!” 姜枳想到早上送包子时,他说的话,轻笑着回应,“你不是说你娘不让你出门?” 张力还没回应,便听到后面有打马的声音,“让开!” 吓得张力连忙扔了竹子,姜枳被后面的拖力一拽,竹子顺着肩,滚落在地。 她转头往后面看去,是他们,早上那群京城的公子哥! 她看了眼地上的竹子,一双弯月眉当即蹙起,嘴角紧抿着,抬头看了眼眼前的人。 他们明明没走大道中间,莫说一匹马,就是两匹也能过得。 姜枳还没怎么样,就听得那人的声音,“啊!” 似是被姜枳吓了一跳,旁边的张力看着姜枳正怔神,连忙挥手示意她赶快低下头去。 那马儿上的人正是午前打趣那个世子的人。 如今他路也不赶了,堵在路中央,后面的人都停了下来。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 他这号丧式的叫喊声,在这天寒没人烟的路上,比鬼更吓人。 “沈琮!你发什么颠?!” “经竹,有鬼啊!”名叫沈琮的人没理会后面骂他的世子,直直朝着后面那看起来阴沉的人过去,示意他看姜枳。 姜枳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紧蹙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她自认长得还算好看,就算京城的望族,见惯了好看的人,也不至于叫她“鬼”吧…… 第 27 章 姜枳跟着这叫叫嚷嚷的人看过去,几人相差十来步远,不意外的,见到了另两人脸上的错愕。 “你你你……周周周……” 姜枳本就蹙紧的眉头更加紧绷,脸上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 看了看对面的绫罗衣袍,和腰间的配饰,姜枳终是低下了头,退到了一旁。 “你是谁?” 问她?姜枳往前一步,躬身对着眼前的人回答:“回贵人,贱民姜枳。” 卑躬屈节,姜枳尽力说服自己,过了这会儿就好了,反正也是不会再遇到的人。 “姜枳?”是早上那个被叫做世子的人,“抬起头来。”言语中尽是上位者的命令语气。 姜枳依言顺从抬头,余光看到那后面的马车里出来两个女子,隐约间只听得环佩相当,披风是用裘皮做的看起来就很暖和,再多,姜枳便不敢再看。 之前叫姜枳“鬼”的人,此时正在那两女子前面,听到动静,连忙转身,问到其中一个,“周小姐,你看,她和你一模一样!” 姜枳听到这话,这才转眼过去,寒风凌厉,吹得裘皮上的白毛随风飘忽,姜枳心里一震,那女子果真和她有八分相似。 余两分,便是在眼睛和气度上,那小姐的眼尾向下,显得乖巧又惹人怜惜,姜枳的眼尾平滑有点往上翘,显得清冷又媚态,眼珠倒是像林间小鹿一般无辜。 往常,姜枳想装小可怜时,大多时候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别人,就怕眼睛装得不像,泄露了来。 若说气度,那官家小姐自是仪态端方,温婉贤淑,一副大家做派,姜枳觉得和家里的秦婆婆有的一比。 反观姜枳,她如今化作男子模样,自然要学男子的仪态,微微躬身,算不得好看。 “咦?!”姜枳听得那女子淡淡的抽气声,似乎也很惊讶。 惊讶的可不只是她一个,姜枳心中还惊诧的很,若说这世间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可无非就是有五六分相似,但是她们俩这样,若是穿同样的衣衫,做同样的打扮,外人一眼也辨不出的,倒是少之又少。 本恭谨站在一旁的张力此时也是张大了嘴,像!太像了! 几人在姜枳和那貌美女子间看了又看,也不知在想什么,都没开口说话,连那个最先咋咋呼呼的人,都安静下来。 那小姐走上前来,倒是很有礼节,“刚才真是冒犯了。”她这话当然是替那人说的,姜枳听到这酥软的声音,顿时就决定原谅那人的冒失,毕竟谁会不喜欢有礼貌又温柔的女孩子呢。 “只是我们实在太像了,刚才我也是惊讶了好一会儿。你一直在京外吗,怎么我们以前出来时,从未见过你?” 姜枳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微扬,轻柔地问着她的话,姜枳清亮的回话都带着三分柔和,“我刚从西北地界来,西北先前战乱,家中良田被毁,才过来谋点生存。” “原来如此,家人都过来了?” 姜枳状似难过地低头下去,“家里人在那战乱中都死了。” 姜枳这一路走来,身形早已长得和寻常十八九的人一样,甚至比平常的女子要高些。 这周小姐站在她面前,姜枳看过去时,只见得她头顶那支青玉空雕雪客簪,配上她一身狐皮披风,在这野外,更添几分柔和。 后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催促,“天快黑了,宫宴要开始了。” 躲在他身后的人似乎想到什么,急切说到:“走走走,咱们快回去,反正我们日日都可以出来玩的!” 宫宴?姜枳顿时想到了,刚进京的成关军,她装作没听到,和面前的小姐行礼后,几人从姜枳身边走过。 走到身边时,那冒失的人觉得很是稀奇,只是现下又忙,在马上对姜枳笑道:“下次再玩啊!” 姜枳自是低头不语,一副恭谨顺从的模样。 等到几人走过,姜枳和张力才抬起头来,张力这会儿倒是回过神来了,“真是好像,要不是知道你真是西北那边来的,我都快以为你和刚才那小姐是同胞生的了。” 姜枳打趣到:“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是千金小姐,我们只是贫民百姓。”若是被人听去了,可了得。 “是是是!” 周?京城才女?事情变得有趣,不过她不想去寻根缘由。 两人将散落的竹子捆好,抬在肩上,姜枳听得后面张力又说:“本来我娘亲今日不要我出门,就是因为他们这些贵人。” 姜枳好奇:“为什么?”哪有贵人出城,百姓不能出门的道理。 “唉……就像他们几人,都是身份顶顶尊贵的主儿,初一这天,好些富贵人家,都会去佛陀山,前些时候,有不长眼的小孩儿,不知为何惊扰了他们,就被全家灭了门。” 什么?姜枳觉得这甚是荒诞可笑,但张力没必要编故事骗她。 “不是这几人,是前几年的事了,所以我娘亲这几年都关着我,不许在今日出门。” 姜枳:“他们不是说日日都能出城,难道每次他们出来你都要躲起来?” 张力:“这不一样,他们除了初一去上香外,其他时候都是在他们自己的庄子玩,与我们可不相干。” 确实,姜枳第一次来这京郊,就发现这里的田庄很大,虽是挨着,确实是不容易碰着。 姜枳听罢也就过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回去做饭食,刚刚在那耽搁了一阵,她害怕郁青已经回来了,所以走得飞快,惹得后面的人连声叫苦。 进了院子,姜枳放下竹竿就见到婆婆在厨房,熟练摸索地做着什么。 她也听到姜枳两人回来了,叫了张力留下,但张力极力推辞,说今日不可留在别人家吃,过几日再来。 姜枳放好竹竿进去帮忙,这才听到婆婆随口说到:“大人刚刚还问你呢。” “大人回来了?”她还说给他做好吃的,结果她这才回来,人家早回了。 “不过又走了。” 姜枳:“又出门去了?” “进京了,说是以后怕是很少来这儿,要我俩好生照顾自己,放了些银子在家中。” “啊?”姜枳怅然若失,是了,那成关军今日进京,连除夕都在外过的,想来后面还有的忙。 只是,这人说走就走,竟然都不给她说一声,连书信也没留,就这样消失了,以后再见,也不知是几年几月,他这是跟着回京述职的,终究会回西北去。 许是秦婆婆看出她心情不佳,也宽慰她,“大人在家中等了你一会儿,见你迟迟没回来,这才先走了,他是有大志向的人,也是百姓心中的英雄,自然忙些。” “我知道。”姜枳喃喃自语,早知道就不和那些人在那里耽搁时间了,若早点回来,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姜枳除了唏嘘,更多的是一路走来,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有些伤感罢了。 默默吃了晚饭,两人说了会儿话,也就各自睡下了,往常还有陈忻之在的时候,虽然他不说话,到底觉得热闹一些。 如今少一个人,好似冷清不少,这样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姜枳在各个世界做任务的时候,任务完成,她就得脱离世界,回到那间白色的房子,等着下一个任务。 别离,终是世间难平事。 辗转反侧间,姜枳最后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等到外面天色微亮,她也想通了,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好在如今自己算是有了住的地方。 隔日,姜枳在院子中搭了灶台,顺带着煮了一锅沸水。 姜枳做摇椅,甚至不用画图纸,每一根竹子劈开或者打洞,都精确无比。 若是陈忻之在这儿,必定会起疑心,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功力。不过,如今只有一个老人在,姜枳为了快些做好,也就不用再装作不怎么会的样子。 等她将青绿的竹子拿去灶台烤好,掰弯后,顺势一根接一根卡住,稍一会儿功夫,这摇椅就成了模样。 进屋拿了棉被铺在上头,更是暖和。 姜枳让婆婆躺在上面,只需用脚轻点地上,摇椅便微微晃动。 此时还未到午饭时分,她又用剩下的竹篾做了篮子,坐垫,以及一些小玩意儿。 将它们放置在茅屋各处,增添一些乐趣的同时也更加方便。 一上午,姜枳敲敲打打,很是忙碌,婆婆在椅子上半躺着,笑她,“改日我去卖布,你去卖竹篮,说不定还能赚不少钱。” 姜枳知晓这是夸她做的好,也笑着说到:“我可不去,这竹子做一次倒好,做来自己用,也觉得有干劲儿,若是知道拿出去卖,免不得自己觉得无趣。” 说罢引得秦婆婆哈哈直笑,只说她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姜枳却说:“大富大贵有什么好,人去了就什么都没了,到那阎王殿也用不成,一碗孟婆汤下肚,谁也不识谁也不知。” 婆婆:“那你总得成家,成了家就有好几口人吃饭呢。” 姜枳乖巧讨好到:“我还小呢,而且我也不打算成家。” 成家有什么好,整日围着家里内宅转,若是嫁给了一个好的,也就罢了,若是那不好的,平白的让自己受气。 婆婆自然不知道姜枳的想法,只以为她是害羞,打趣了一会儿也就过了。 转而又说起陈忻之来,“唉……大人也是,这过了年,如今已是二十有四,也不见要定下来。” 姜枳没接这话,在心里却反驳到:他怕也是没想过要定下来的人,若是想,谁家好姑娘又能忍受在自己家里安一个闷葫芦呢。 说什么都不会有回应的那种。 姜枳转开话头,幽幽叹气,“也不知大人怎么样了……” 被她们念叨的陈忻之,此时正在京中将军府内。 第 28 章 “咳咳,咳咳咳……” 将军府内,现在满院的小厮皆是沉着脸,不敢大声说话。将军病重,府医说是内伤未愈,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又加重了病情。 “阿盘,再给将军喂一碗汤药。” 站在病床旁边的,是一个身着青布长袍的老者,头发灰白,续着胡须,看起来十分干练,他也是将军府的管事,那京郊客栈掌柜的老父,外人只知他姓王。 “好勒。”阿盘算是陈忻之的贴身侍卫,自是知道将军一路上的打算,只是这也太伤身了。 把药碗端到床边,一勺一勺喂着,阿盘嘴里埋怨:“寻常收了兵权,让将军苦守关外也就算了,如今好在回来了,竟然拖着病体,也得去参加什么宫宴,这不是折腾人嘛!” 那王管事没搭话,用手顺了顺胡须,沉言到:“谨言慎行!如今可不是边疆。” 阿盘跟着陈忻之走南闯北,自是知晓,如今被王管事一说,也不恼,“我也就在将军府内说说。” 回了将军府,好似才回了家,在军营里有人盯着,做什么都不顺畅。 将军府不似寻常望族府邸,安置在繁华地段,将军府在西市这边,周边很是清净,背靠一座被遗弃的宅院。 也不同于寻常的官宅,这里面除了院子里的草木,就是假山流水,余下的便是整片整片的空地,大多是留给府里的小厮打拳的地方。 将军府内没有丫鬟婆子,一群男人相处的也算自在,平常最爱的就是一起打拳喝酒。 当今圣上为了防止各官员,特别是武将拥兵自重,不仅在军营安插自己的眼线,还不准各军营将军有自己的兵权,就说成关军,说是安插副将,实则让陈忻之在军营里举步维艰,治兵要听他们的,打仗也得他们做指挥使。 就这,将军都还坚守边疆,拼命维持着大成王朝的繁华,实在让人有点看不透。 王管事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问到:“你们在路上怎么样?” 说到这,阿盘难免又大倒苦水,“一路上就没停过,一拨接一拨的人,不是打探消息就是想要将军性命的。” “还好将军早有先见之明,做了个调虎离山,另寻出路到京郊。” 刚巧此时外面的小厮来人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两人只得止住了话头。 听到小厮的话,王管事的脸顿时冷下来,本想让人直接去大堂的,想了想又转了个弯,“让人进来。” 听到王管事的声音,那小厮立即出门迎了人进了内院陈忻之的卧房内。 来的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走到这屋里,一股浓浓的苦药味儿直冲脑门,他皱着眉用那提着拂尘的手挥了挥,也散不去。 王管事看着这公公厌恶的神情,眼里藏不住的鄙夷。若不是将军在外守着,他还能安稳地站到这里来。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只是将军这一路上实在辛苦,之前又受了伤,您也看到了,如今人还没醒呢。” 那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不急,皇上体恤将军,特意叮嘱了咱家,晚上同将军一同赴宴。” 这是不见到人不走,竟然连这日都等不下去了,说是让将军去赴宴,其实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管事脸色更冷三分,轻扯嘴角,笑着问到:“既然公公都如此说了,那您在将军病床前守着他醒,还是去前院喝茶?” 这话让人不好接,但耐不住这人也是个脸皮厚的,他在鼻前挥了挥这药味儿,“去前院,这才刚过正午,咱家吃了午饭就来了,还没歇着。” 呵,这话说的巧,可王管事也不是吃素的。 “那待会儿将军醒来,我可得给他说说,让他替公公给皇上传达一下,公公这精贵的身子,可不能累出个好歹来。” 刚刚还满脸傲气和鄙夷的人,这会子听到这话也是突然变脸,讨好说到:“管事可真是玲珑心,鹦鹉嘴,咱家说不过你,不过是想吃你一杯茶罢了。” 王管事没回这话,背着手,只引他到了大堂,将军府接人待物都在这里,里面却只有几张木桌,座椅,其余的什么摆设也没有。 不过这会儿,那公公可不敢再说什么话,刚刚那话的劲头还没过去,而且这人冷着张脸,看不清神色,若真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免不得要遭罪。 一壶茶上来,王管事给他递上一杯,那公公干瘪瘪说了句,“好茶。” 若不是旁边还有人,只怕他这会儿都吐出来了,这茶,放在宫里,连寻常的嬷嬷和阉人也不会吃,连茶味儿都没有。 王管事可不会管他怎么想,只解释到:“将军常年在外,府中也没个准备,寻常我们下人哪能喝什么茶,难为公公有兴趣。” 余下还有一话,这茶不知是几年的了,喝吧,最好喝出个好歹来。 两人说了两句,那公公也是放下茶具,没了话头,王管事也就让人单独在正堂等着,回到了陈忻之的病房内。 阿盘看着王管事冷着张脸,想必是相处不愉快,也没多问,在他看来,和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 王管事一张脸能挤出好几道褶子,看了眼周围,问到:“将军到底服了多少药,怎么还不见醒?” “快了吧。”阿盘也是不知道,将军决定的事,一贯是不准他们过问的。 陈忻之的伤,路上姜枳用药草敷着,本已经好了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免不得要装病重的样子,而他从内里早就病得严重了,为了这次的计划,回京后又服了些伤身体的药,这才昏迷不醒。 王管事见他一问三不知,烦心说到,“平常就让你们看着点,你们倒好,由着他去。” 阿盘冤枉,“我们说的话,将军也不听啊,您是知道的,他决定的事,谁能说服啊。” 听到这话,管事自然也知道,自从认识将军以来,就没见他认输过什么,执拗的很,他看着自然心疼。 王管事知道,陈忻之想复仇,想为陈家找回公道,但是如今这世道,加上那高位上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就说他这次趁着战乱转移了上千个鬼门的人出来,又带着伤大败胡夷,护得边疆安宁,这才诈伤回京。 但这又能怎样,成关军中数十万的人,他人现下还躺在病床上,就有人来找他了。 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陈忻之才转醒过来,旁边守着的两人围拢过来,“主子!” 陈忻之看了他们一眼,示意没事,又问到,“所有人都进京了?” 阿盘刚想回答,王管事就骂出声,“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赶紧歇会儿!” 阿盘知道王管事是担忧主子,又觉得他说得对,主子这样下去,早晚得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陈忻之在欲言又止的阿盘和愤怒不已的王管事之间看了两眼,问了句,“宫中该来人了吧?” 宫中那人,什么心思,他自是知晓的,怕是等不了他这么久。 听从陈忻之的意思,王管事让人把那宫里来的人叫进来。 “将军可休息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宫中,以免皇上等急了?” 陈忻之没说话,阿盘先是忍不住,“公公说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在休息,仗着自己有几分劳苦给脸色看,这公公是知道,将军如今病着,这叫什么休息啊,这叫昏迷不醒!” 那公公在宫里是皇上身边的人,谁都敬他三分,如今在这将军府栽了两个跟头,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很是精彩。 陈忻之脸色不大好,并不想多说,只道:“给我更衣吧。” 穿好衣袍,陈忻之这才坐上马车往宫里去,马车内早被王管事安置好了软和的棉垫,火炉,热茶等,一概齐全。 将军府这边离皇宫最远,外面骑着马的公公难免心有怨怼,没事找这么远的宅院做什么,害他脸吹得生疼。 陈忻之在里面拿着一本杂记看着,也不知心思在不在上面,只是很久都没翻页。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马车内传出去,陈忻之耳力好,听得旁边的马蹄声又远了些,这场景,倒让他想到那个小孩儿,一路上尽心尽责照顾他,也不担心过了病气,不知让她知晓了自己不辞而别会不会恼怒。 到了宫门外,外面的声响更甚,是各府参加宫宴的人。 陈忻之算到得晚的,到了这宫外,见着前面排队检查的人,系紧了披风从马车上下来。 只是皇上为了表示对边疆大臣的关照,亲自派了舆撵来,将陈忻之抬了进去。 那些在外的人皆是投来崇敬又艳羡的目光,路过时,犹听得,“这陈将军回京时就是轰动全城了,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让圣上派了步撵出来迎接。” “那是,劳苦功高嘛,皇帝自然多有嘉奖。” “只不过,可惜了……” 跟在陈忻之旁边的公公,自然知道最后那人没说完的话,想当年还是十八岁的少年一跃成了将军,靠着军功让外族虎视眈眈,让京中更是又敬又怕。 京城中有女儿的家里,谁不动摇?只可惜,后来这人脸被伤,经过几场大战后,性子大变,变得阴鸷可怕,那些府邸有的慢慢失了兴趣,加上一些不好的传闻,竟然到现在都没人敢去提。 这翻了年,陈将军就二十四了,早该成婚了,以后,也不知谁这么倒霉。 第 29 章 陈忻之一张铁具覆面,只余半张轮角分明的脸在外,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寻常人看他一眼都胆颤三分,更没有谁敢在席上盯着他看。 他常年在外,与朝中大臣相交甚少,故而整个宫宴上陈忻之自成一派,他周围十步内皆是少有人来,外界觥筹交错,他一人在那里稳坐如山。 席间也有那胆大的,只是喝一杯后,陈忻之便无话再说,那些人免不得又觉得他孤傲冷漠。 “皇上驾到!”随着御前太监的声音响起,坐在陈忻之周围的人,终是松口气。 当今圣上,为先帝长子,单名桓,继位后,改国号大成。 世人皆知,皇上有三爱,却不像先帝一样爱民爱臣爱子,而是爱后宫佳丽三千、酒肉临池百座以及长生不老一世。 只是,皇帝的事儿,谁敢说什么,七年前那陈相的血如今都没完全清洗干净。于是,满朝文武,只能陪着当今圣上图个乐子,好在先帝打下的根基雄厚。 皇上主坐下首,坐着一个身材浑圆的男子,看起来比陈忻之还年轻,只是身上实在太多肉,让人一看就觉得长得像弥勒佛像。 他坐下后也是和众人说笑,毫无架子,这人便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单名佗,被新帝赐封武王,却不擅武。 陈忻之行了礼,顺势起身,单脚跪下,“末将陈忻之见过皇上。”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又正色说着,“此乃成关军兵符,请皇上收回。” 每年陈忻之回京都要上交兵符,直到离京才能拿到,众人已不再感到稀奇。 皇上派人拿了上来,脸色稍缓,“将军辛苦,听闻将军在关外受伤严重,叫御医进来!” 陈忻之被请回座,只等御医把脉,他内心倒是平静的很,一丝波澜也没有。 宴席上有各府公子小姐,以及人精似的朝臣,有那府中年纪小的,悄声问:“为何要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了嘴,众人皆是等着,等着瞧御医怎么说。 “回皇上,将军脉搏细弱,需静心疗养,且……且……怕是只有几年光阴了。” 这话,似是在平静的湖面上落入一颗石子,众人只知道陈忻之病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接连几个德高望重的御医都如此说,众人才信了。 上座的皇上和武王皆是一怔,皇上心里忌惮陈忻之,但也不得不承认,西北的稳定全靠他。 至于武王,听完后面上的怔忪间夹带着一丝兴奋,陈忻之余光看去,那丝没来的及收起的狂意,让他见了个彻底。 好一会儿,皇上才回过神来,“这……这可怎么办!” 这声怎么办,别人不知,陈忻之却知晓,并不是问他的病症,而是说的京城安危。 陈忻之喉间的痒意忍不住,又咳嗽几声,众人跟着这声咳嗽看去,只见他不疾不徐拿出一翻白帕,不一会儿,那白帕上就染上鲜红。 陈忻之刚才交还兵符时,看起来还好,如今起身,倒有些晃悠,“微臣命数在此,只是打扰皇上和各位大人的宴席了。” 众人如今哪还有用席的心情,只恨不得关起门来私讨这重磅消息。 他们都知晓,皇上虽让陈忻之守西北边关,却完全不信任他,就连刚刚叫御医来,也是想试探他是否说谎,故意称病。 只是真到了这步,众人心思又起来了,陈忻之这人古怪,不与京城各府来往,也不为任何人办事儿,但要是他没了性命,边关肯定要变故。 到时候可不是几个副将的事儿……那些圆滑的大臣,已经在考虑胡夷恢复兵力,和陈忻之去世的时间问题了。 有那明白的,自是知晓,如今的大成王朝,可不像先帝在的时候人才济济,如今能打仗的,也就陈忻之这样不要命的人,若是让他们谁去,他们自然不肯。 武王瞧着自家皇兄久久没说话,便笑着覆他耳边说了什么。 皇上似乎这才回神来,嘴里念叨着,“唉……既然如此,将军暂在京修养,有什么要求,只管给朕提。” 陈忻之只说,不敢,为国为民是本分之类的话。 这次宫宴,自然是给成关军设的庆功宴,除了陈忻之,还有另外几名副将,副将中,除了陈忻之提拔的一位外,其余的都是皇上安插进去的。 在御医来去之后,席上气氛更加微妙,先前有意想上前攀谈两句的人都歇了心思,将死之人,有什么值得费心思的? 陈忻之即使病痛缠身,也端坐在座位上,眼前的奏乐与美姬舞,连看一眼都没有。 许是席间太过吵闹,也可能是香粉味太重,陈忻之头重脚轻,悄悄退了席,出去透气。 大成王朝的皇宫很美,占据着大半个京城,花鸟虫鱼,应有尽有,宫宇金碧辉煌,红楼青瓦间,更是多得连名字都记不住。 陈忻之站在湖边,看着上面的波光粼粼,面具下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更深露重,将军的披风忘带了。” 陈忻之转头看去,正是刚才坐他对面下首的人,“多谢,”陈忻之接过披风,却见人并没有走。 “将军怕是不认识我,我是贤王嫡次子。” 陈忻之免不得又要应酬一番,“原来如此。”贤王,先帝最小的弟弟。 那人继而又开口,问到:“不知将军过永州时,宏安怎么样?” 陈忻之听到这话,终于向这人看过去,眼中的关切之意半真半假,他忍着痒意,声音轻得有些听不见,“明王的事,我又怎能知晓。” “也是,将军和宏安多年不和,传得人人皆知,我自小和宏安一处玩,要是他能回京城就好了。” 轰的一声,陈忻之忍下的咳嗽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连胸前的手帕都没来得及拿出来,血水顺着嘴角流出,甚是骇人。 回府的路上,陈忻之还想着那人讳辩不能的神色,他撩开帘子,看着黑漆漆的夜,问到:“贤王嫡次子叫什么?” 阿盘坐在外面,回:“贤王嫡次子赵经竹,去年刚及冠,长得容貌非凡,只是不谙官事,常年与京中其他公子打马猎野,与王府世子关系不甚好,在府中也不受重视。” 以往京城这边给他消息,都只传紧要的说,看来藏在暗里的人,连鬼门都忽视了。 …… 姜枳这几日过得倒是不错,这里冬日也不算太冷,晚上打着灯,才和婆婆把布料织完。 “好了,明日再弄,到时候直接拿去卖就行。” 姜枳笑笑,“没事儿,我先装好,明日一早就能走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在上次和陈忻之去过后,第一次去京城,最近婆婆有些风寒,她准备去抓一副药。 第 30 章 这日,姜枳早早起床搀着婆婆上来马车,本来婆婆嫌麻烦,不愿进城,一来她眼瞎看不见,往常的布都是托张家送去的,二来觉得也给姜枳添麻烦。 奈何姜枳执意要带她去玩,拗不过,只能跟着去了,好在之前的马车还在家里,姜枳做车夫,整理好后就往城里赶。 在姜枳看来,现在的生活,不就是找乐子嘛,哪有她一人在外找乐子,留老人家呆在家里的。 婆婆的布料都不算好,手艺也不够城里布坊的精细,但是再粗糙的料子,也有差一点的布坊做买卖,毕竟京城里也不是人人都富庶。 等到两人逛一圈后,已到正午,正是用饭时,姜枳心情颇好的带着婆婆进了上次和陈忻之一起吃饭的酒楼,“上次我和大人来过,可好吃了,这次您尝尝,保证满意。” 秦婆婆见姜枳已安排好,也是由她去,姜枳性子跳脱,人又机灵,做事麻利,和她一起,秦婆婆很是舒心。 这次没了陈忻之的豪气,姜枳两人没包厢房,在大堂点了些清淡又可口的菜色。正是时候,旁边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一多,难免邻桌间攀谈几句。 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刚从西北回来的陈将军。 “听说了吗?那将军病危啊!” “谁?你说陈忻之陈将军?那岂止是病危啊,那是没几日活头了……” “怎么可能,他要是没了,那成关军……” “怎么不可能,我们家表姨的弟弟的堂兄的叔辈同院的学士,当晚就在宫宴上,亲耳听到太医院说的!” “……” 姜枳听到后一时恍然,难怪,成关军在京外逗留这么久,想必在路上的时候,那将军的病就已经很重了,撑到京城已是不易。 姜枳认真听着周边的论谈声,自是没注意到,本认真喝着热汤的婆婆顿了顿,放下了碗筷。 而酒楼的二楼厢房内,正是之前在京郊遇到的三个少年。 其中那个长相俊美又懒散靠在卧榻上的人,便是先前给陈忻之送过披风的贤王嫡次子,赵经竹。 另一个看着年纪最小,又满身书生气的人,胆子较小,父亲是内阁学士,姓沈,单名琮。 旁边一个着急得满头大汗,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的人,是如今皇上跟前的红人——平津侯,侯府的世子关翼。 沈琮看不下去,看了看旁边事不关己的赵经竹,又叮嘱眼前的人,“少喝点,待会儿回府遇到侯爷看你怎么交代。” “青月都快被抢走了,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他就知道阻拦我!” 赵经竹撇了这人一眼,满脸无语,只是他也不准备开口罢了。 沈琮苦口婆心,“圣旨都没下呢,你着什么急啊,经竹都不知道的事,倒被你说得像是板上钉钉一般!” 关翼苦着张脸,已有半分醉意,“经竹都说了,皇上要给将死的将军赐婚,这满京的官府小姐,也就青月年纪合适,人又好看,又有才华。” 沈琮无语,却也无可辩驳,翰林院侍讲学士周符的女儿,周家的小姐,是京中贵族人家,人人识得的京中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又长得好,心性极佳。 之所以如今到了十八九还没婚配,外界传言也是在等面前这人。 本来几年前,关翼都快说通平津侯,去周府定下婚约了,奈何当时侯府老夫人突然去世,关家得守孝三年,这眼看着第三年刚开头,又传出皇上要赐婚的消息。 沈琮安慰到:“你也别多想了,也许皇上知道你们侯府的心思,根本没想过要赐到周府头上。” 那边关翼压根不听他说,只一个劲念叨着自己可怜。 沈琮眼看说不通,没办法,走到卧榻旁边,看着逍遥自在的人,碰了碰他的肩,烦躁地说到:“你也不劝劝!” 赵经竹往那边看了看,那人一股脑喝着酒,当即冷笑一声,“劝什么劝,真要是被他说中了,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沈琮苦着张脸,没听明白这话,关翼对周青月的心思,京中很多人都是知晓的,两人只差定下婚约了,只是先前平津侯看不上小小的周府,又出了老夫人那事。 这几年也不是没人去周府提亲,都被周府拒了,明眼人一看,这不明摆着等侯府世子嘛,侯府的人,谁敢抢,故而慢慢地,提亲的人越来越少了。 “唉,要说周府小姐,也是个好的,要是去了将军府,被那活阎王……” 沈琮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经竹斜眼一瞥,顿时住了声。 沈琮自知说错话,但也免不得给自己一个台阶,小声嘟囔,“我也就在我们几人间随口说说。” 赵经竹却是正色到:“将军平常脾气是古怪了点,但也是他守住了西北七年安稳。” 三人中,赵经竹年纪最大,却也是去年才及冠,今年二十有一,沈琮和关翼都以他为首。 此时听到赵经竹略带责备的话,沈琮也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经竹想起那晚那人惨白的脸色,说了句,“回去了。” 说罢,扔了手里的杂记,也不管后面两人,下了楼去。 …… 姜枳和婆婆刚吃好,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不经意间抬头往那扶梯上看去,就见到上次在京外遇到的人,姜枳看了一眼后,便装作只是随便一看,不认识的神情。 她根本不想认识这些豪门士族,从她上半生的经验来看,这些人只代表着两个字——麻烦。 走出酒楼,姜枳去了药铺,把写好的配方给里面抓药的药童。 旁边一个老者,似乎是这里的医者,先是一瞟,再是拿上手仔细查看,不舍得放手,口中自语,“这药方写得妙,虽是治普通风寒之症,却是不伤半分脾胃。” 将药方给了药童,仔细观察对面的人,又问姜枳到:“您府中可是有会医术的长辈?” 姜枳不想惹上麻烦,乱扯一通,“是家中长辈染上风寒,久久不愈,路过的一个云游老者写的药方,我也不知好不好,只能先试试。” 那老者听了,觉得有些可惜,又问到:“那这药方,可要保密?” 姜枳笑了,这破药方,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当即挥手到:“您随意用。” 又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朝着眼前的人苦笑道:“不过老先生,我家穷得很,家里长辈用药也都把银两快花光了,我从小又无父无母的,如今这药方也算我带来的,您看……” 一双眼紧张兮兮看着老者,甚是可怜,都说医者仁心,那老者也是豁达,“这药材也不贵,给你免了,说来我还占你一个便宜。” 收到好处的姜枳,夸起人来不遗余力,“您是医者,自是心胸豁达,心系我们这些穷苦的贫民百姓,这也就是在您这里,要是别处,他们偷拿去用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是我占便宜了。” 这话说的老者哈哈大笑,直夸姜枳是个机灵的,姜枳拿着免费的药材高兴走了出来,放到马车里。 里面秦婆婆还在埋怨姜枳,“怎么买这么多药材,这些要花不少银子吧?” 姜枳笑到:“没花一分银钱,您放心喝。” 婆婆很是奇怪,“这是为何?” 姜枳:“我略懂一点药方,那掌柜看了我的药方说好,便不收我的银子了。” 姜枳写药方的事,婆婆也知晓,她也没瞒着,只说自己在西北时小时经常生病,家里没钱看病,只能自己去山里找草药嚼了吃下,所以慢慢得知道点药材的事。 这话半真半假,就算说给“郁青”那人听,也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毕竟,路上那人的伤都是姜枳从山林间采的药才好了些。 离开京城的时候,姜枳去卖烛火的店铺逛了逛,家中用的是油灯,不够亮堂不说,浓烟还很重,常常黑乎乎的挂在铜壁上,粘在衣服上。 偏偏婆婆虽然看不见,总喜欢点着,而且姜枳自己也不愿常用,毕竟长年累月地用着,伤身子,这里的香烛算是便宜的,姜枳准备买一些回去。 烛身颜色不同,代表的用处便不同,就说最寻常颜色中的红白二色。 红色,自然是婚嫁时候用的,而白烛,大多是丧事用,寻常人家用的,几乎都是暗黄色。 烛身的颜色,便决定了这烛火的价格,白色自然是价低的,寻常人家没有丧事都不会买来用。 奈何姜枳不是常人,她也不讲究这些,家中也只有她一人能视物,为了节约银两,买了许多白色的烛火,外加一些笔墨纸砚。 那老板见她买这些,只以为家中有丧事,便宜了不少,姜枳笑笑不说话,看着满屋子的烛火,说到:“要说精贵,我可知道一种烛火,您这里没有的。” 那老板也来了兴趣,“不可能,我们家三代在这京城卖这东西,就连京城中的望族办事,都要在我家采买,成箱成笼地买,我家要是没有,那在整个大成王朝也是绝对没有的。” 这话,姜枳听着耳熟,笑着说到:“那种烛火,因燃烧的时候没有飘烟,成名无烟烛,您这可有?” 那老板连连摆手,“绝对不可能,不说那百姓家里的油灯,就是宫里的烛火,也是有烟的,不可能没有飘烟的香烛。” 姜枳笑意更甚,与那老板说到:“您不信的话,下次我做几支来,若是起火无烟,您可收货?” “若是真的,我自然收,不过盈利可要二八分。” 商人直接谈钱,姜枳便知道,她是来对地方,找对人了,“行,我八你二,下次我先做少量的过来,若是以后有了销路,再做多点。” 第 31 章 谈好了生意,姜枳也是十分舒心,回家的路都走得轻快起来。 她虽然咸鱼,但进一趟城才发现,这银子实在不经用,一袋子碎银子出门,没买多少东西就空了一大半。 还得找点营生做做,幸好这京城什么东西都卖得动,不像西北边关,要是姜枳在石盘镇卖这精贵的东西,指定是十天半月卖不出去一根。 回到城外京郊后,姜枳也不着急做烛火,而是把屋里的油灯换成了白色的玉蜡。 婆婆虽不能见,却也能感觉到这屋里的温度上升,姜枳将烛火往她那边靠了靠,烛火映在脸上,暖融融的。 婆婆听着姜枳在屋里忙碌,也不觉得她浪费,感叹到:“年轻时候,就要好好照顾好眼睛,到了老来,跟我一样,就算没有瞎眼,也看不大清。” 姜枳看了看她脸上因淡黄色火焰,变得更清楚的两个凹陷的窟窿,没问瞎眼的事,转而说道:“不仅是眼睛,那油灯您也别用了,墨色的烟雾吸进身体里,也不好。” 婆婆反驳:“百姓们都用油灯,难不成西北比京城还富庶,家家户户都用玉蜡了?” 姜枳手里在捣鼓竹篾,听了这话,笑开了去,“西北苦寒之地,哪有什么烛火,只是我从小不受双亲待见,住在屋檐下,更是用不着灯火,西北连油灯都精贵着。” 说完,也没看婆婆反应,轻松叹了气,“好啦!明日再在外面糊一层油纸,就行了。” 刚刚就听得姜枳在弄东西,婆婆早就习惯了,许是那个摇椅让她来了兴致,这几日不是做这就是做那,如今又不知在做什么。 她随口问到:“这次又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姜枳:“是给婆婆您用的,您不是喜欢点上油灯织布嘛,我想着如今撤了您的油灯,总得给您换个灯笼才是。” 婆婆忙推拒,“我要灯笼来做什么,以前是习惯了,如今若是给我个灯笼,我怕真把屋子点燃了。” 姜枳笑道:“不会,这灯笼,就算掉到地上,烛火也不会倒,还是立着呢。” 说着就拉着婆婆的手,教她如何使用,如何熄灯、点灯。 婆婆第一次摸这东西,圆滚滚的,不似寻常人家的灯笼,也是喜欢得紧,“我还从没见过不会倒的灯笼,这可好,那些大户人家都没有呢。” 听说还能放在地上,榻上,或者桌上,随意扔也没事,可是一好物件,只可惜自己看不见。 姜枳笑笑,其实中间的原理很简单,这还是她之前在快穿局的时候,到了一个不同于这里的朝代学到的技术。 如今,能用上它,姜枳实属没想到。 …… 这日,姜枳去了田庄张家那边,本想叫张力带着上山去的,奈何他跟着张管事去送菜了。 张家作为一个农庄的管事,自然除了种田买卖外,还要给京城的人家送新鲜的时蔬,上次张力便说,那城内好多酒楼客栈都要他们的鲜食。 姜枳只好自己去了山上,这座山说是和田庄一起的,但是开垦荒地,要经司农司批准,所以很多庄子上的空地和山都空着,要不然就种些树景。 这山虽是任其发展,但山上却有很多宝贝。 上次姜枳来山中砍竹子就发现了,那山中还有早就枯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野味藏着。 姜枳如今整日闲得无事,今日又想到此处,这才拿起锄头往山里去,不一会就到了山腰,找准那根和竹竿一样的枯杆子,姜枳绕着它便开挖。 慢慢地,一个圆盘样的根茎就显露出来,便是蒟蒻,这野物,大成王朝京城这边,好像很少有人吃,只有那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才挖来煮着吃了饱腹。 来京城的路上,姜枳倒是没有在客栈里头见过。 要说蒟蒻,可算是食疗中的宝物,不仅宽肠通便,还化痰软坚,只是寻常人不知道罢了。 昨日田庄里的一个鸭子死了,张家拿了一半过来,姜枳才想起那日看到的这东西,本来做这吃食,挺费力的,奈何姜枳嘴馋,由不得亲自上山来挖。 一个蒟蒻就能装满一个提篮,姜枳幸而如今把身子练好了,若是原主那瘦骨伶仃的身子,怕是今日提篮子都不能。 回去削了皮,磨成糊,又浇上石灰水,几时辰后,刚刚还是雪白的蒟蒻,变了颜色,姜枳把它切成块,放进锅里煮一个时辰,去除碱味儿。 一锅能出四五块蒟蒻豆腐,这冬日气温又低,多放几日也不会坏。 姜枳取了两块炖了鸭子,往张家送了一盘去,这才回来吃晚饭。 婆婆年纪大,牙口有些不好,如今这鸭肉和蒟蒻都炖得软烂,她很是喜欢,躲吃了半碗饭,开始还以为姜枳真是做的豆腐。 后来听说是蒟蒻后,更加惊讶,“这东西,都是百姓煮了就吃的,你这样做就没那难吃的味,说是那酒楼的招牌菜,我也信。” 姜枳笑到:“我如今倒是发现了,婆婆是个守财奴哩,我劈个竹篾,也说能卖钱,如今我就做个小吃食,又说能做招牌菜,原来婆婆是掉钱洞里去了。” 婆婆被她逗得哈哈笑,“还不是你懂得多,就连大人,他估计也没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还能样样都做的好的。” 姜枳听完,想到那人一言不发,不苟言笑的模样,更别提要他去厨房做吃食了,不自觉又笑起来,光是想着他进厨房的样子,都觉得很是好笑。 第二日,那张力来还食盒的时候,还意犹未尽,一只手搭着姜枳的肩,一手拿着食盒,大声说到:“你可不知道,昨日你那鸭肉做得,连我爹都说好吃,平常他可是随便吃点啥都行的。” “而且你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软弹又嫩滑,你家还有没?” 姜枳拍走了他放在肩上的手,假装斥责到:“哪有那么多,我可是做了一下午,那日,本想来找你进山的,结果你进城去了。” 张力听到没了,也不伤心,转而说到进城好玩的事,张管事虽对张力严格,但是该让他去玩的时候,也不拘着他。 于是,姜枳就听了一上午的故事,听得眼睑都快聋拉下来了。又不是她亲自去玩的,有什么好说的。 终于在结束的时候,张力意犹未尽地说:“正月十五那日,我还要去送菜,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我们俩一块进城去玩!” 姜枳随意点点头,也没在意,早上起早了,现下发着困。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姜枳还在睡着,外面张力就在喊她起床了,姜枳撑开眼皮一看,外面天色还没大亮。 “快!姜枳,我们要赶着早点进城,今日各家馆子都要得急!” 今日元宵节,各个酒楼饭馆都要早早准备,姜枳先前已经答应了人家,如今又不好不去,只得强撑着起来洗漱。 紧赶慢赶,三人到城门处时,已是排着长队了,张力今日又能进城,有些高兴,“来得及来得及。”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姜枳听的,还是坐在前面的张管事。 张管事听着他兴奋的样子,免不得叮嘱他几句,诸如莫惹祸端,在外小心谨慎,不要打架之类的。 张力一个劲地说知道,脖子却伸得老长,压根就没听他父亲的叮嘱,姜枳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张力也是神奇。 他娘是风风火火的脾气,他爹是严厉又谨慎的人,怎的到了他这里,倒格外跳脱,也不知随了谁。 没等多久,城门大开,人群蜂拥而至,姜枳跟着他们俩一家一家地送,到了最后,在她以为要走的时候,张力却没动静了。 眼看着推车上空空如也,姜枳低声问他,“怎么了?不是说要去玩?” 张力欲言又止,又看了看他爹,不情不愿地说,“这不是还得要点这个东西。” 说着用手在腰部比划了两下,姜枳没懂,这东西,是什么东西?! 张力看着这人瞪着一双大眼看着他,只觉得姜枳眼里有着清澈的愚蠢,玩不得要点银钱啊,他这么大人了,在她面前可是大哥,哪好直接向父亲讨要! 张管事推车到了岔路口,终于在张力期盼的眼神中转过身来,张管事没看他,而是转向了姜枳。 张管事拿了好几个铜板给姜枳,姜枳一再推脱。 他只说是今日的工钱,今日比以往都送得快,还是姜枳勤快,搬得又多又快。 说罢又眼神看向旁边的人,“哪像这人,只会躲懒!” 张力不服气,他也干活了,不过是做得慢了点,怎么姜枳一来,显得自己啥也没干…… 张管事扔了几个铜板给张力,张力连忙弯腰接住,深怕落到地上去了,刚站直就听到他爹说:“别玩太晚,你娘还有姜枳的婆婆还等着。” “知道了知道了。” 姜枳也甜甜说着一定早回,张管事才推着车离去,惹得张力不服气,“我看你来当我爹的儿子算了,他喜欢你更多。” 姜枳没说话,哪有当爹的不爱自己儿子的,不过是要求严一些。 两人很快去了那东市,东市卖的都是富贵人家的东西,两人自然买不起,不过看个稀罕,开心一下也是极满足了。 站在一个卖古玩字画的摊子上,听着那人在吹着每张字画都难得,是世间罕见,其中一副字画,还来自陈将军。 也正是因为那人说有陈将军的字画,姜枳两人都停下了脚,姜枳纯粹是好奇,她还不知道,这闻名天下的将军还能写字画画,倒要看看画的画,写的字到底是什么样。 只是看到后,姜枳难免失望,看起来,和普通的好似也没什么特别,张力不懂字画,在旁边惊叹,和摊主聊得很是投缘。 就在姜枳忍不住要叫他走的时候,旁边来了一个人,大声叫着:“你这骗子,还敢出来骗人,今日可算被小爷我给逮着了!” 姜枳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那日在郊外叫她“鬼”的那人,旁边一起的,也是同样的一群人。 第 32 章 那人虽在几人中看起来最像书生,却比另外两个公子更激动,骂起人来也厉害。 这边卖字画的摊主看到他气冲冲走来,面前摊开的字画也不要了,背着半篓子的字画就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姜枳和张力两人在原地愣住,特别是张力,此时才意识到,合着这人原来是个骗子。 沈琮见人跑了,也没追上去,而是停在姜枳两人的面前,指着他跑的方向,说到:“这人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来京城的,前几日我才被骗了,你们平常没见过什么好字画,要不是我,你们都要被他骗了银子去。” 姜枳双手拱礼回到:“是,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见识颇多,这样也能被骗,何况我们俩。” 张力正想感谢呢,刚刚若不是这公子过来,他倒是真的想买那副陈将军的字画,回去挂在墙上。 好歹他也跟着自己父亲见过许多人,听着姜枳的回话,就觉得虽然这人看似在给他们解围,但怎么现在情况有点不对。 果然那人一听姜枳如此说,立刻想辩驳,那是自己不小心,但是姜枳说完就朝着另外一边,也不再看向他,顿时觉得一股气压在心里。 切,好心当做驴肝肺! 姜枳可不管他怎么想,后面走来的世子听到后,帮着解释,“他叫沈琮,平常最爱的便是诗书字画,就是脑子从小不好,说话多有不对。” 沈琮听到后,顿时开始攻击说话之人,只是没人搭理,他念叨一会儿,也就歇了。 姜枳没理,她也知道,沈琮并不是真的鄙夷她俩,不过是上位者做惯了,面对她这种下位者,自然是说话无所顾忌。 这人似乎没看出姜枳敬而远之的态度,自顾自介绍到:“我叫关翼,”又指着后面的人,“这是赵经竹赵公子,那边是我胞妹关晴烟。” “哦,还有和你长得有点像的,便是周青月周小姐了。” 其余的人姜枳没仔细听,介绍周青月的时候,姜枳看过去,刚巧碰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神,姜枳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关翼虽然没说几人的身份,想来都是豪门富庶,姜枳倒无所谓,在她看来,不过最后都要变成一捧尘土的人,她又不求他们办事。 不过张力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中,最富贵的,也就是各个酒楼的掌柜,还有各府管事,哪能亲自见到各家小姐公子,一时手抖不知该放在哪里。 姜枳余光看到他的拘谨,也觉得还是不要和他们一起逛,便随便敷衍两句,准备离开。 奈何那沈琮似乎忘了刚刚的不愉快,朝着两人笑道,“你们俩跟我们一起去那酒楼厢房看烟花,等到夜色时,到时候各处都要放!” 姜枳回到:“我们要趁着城门没关的时候出城去,估计看不了,多谢了。” 沈琮这才想起,上次他们见到她,也是在城外,顿时皱起了眉头。 似乎是他说到烟花,让张力内心开始摇摆,在姜枳身后小声嘟囔,“今晚的城门应该会晚些关吧。” 没等姜枳说话,那沈琮脸色骤然发亮,连声答应,“对对对,今日是元宵,宵禁也晚得很,来得及,一起去?反正我早和他们玩腻了!” 最后那句话,姜枳自然当做没听到。 他虽拉着张力,眼睛却盯着姜枳,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姜枳不着痕迹看了看后面的人,略微思忖,点了下头。 沈琮拉着张力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关翼和赵经竹,姜枳走在后面,旁边是关晴烟和周青月。 两个女子带着幂惟帽,刚刚撩起的细纱也放下,关晴烟很是好奇,“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家住哪边?怎的以前没见过你?” 姜枳轻扯嘴角,轻声作答,“今年十九了,姓姜,单名枳,以前住在西北地界,如今住在城郊。” 关晴烟追问到:“哪个zhi?是撷芷余忻的芷?” 姜枳:“不是,是枳实的枳。” 关晴烟似乎有点不满这个字,“为什么要用这么名儿,寓意一点都不好,书上说,枳很酸的。” 姜枳声音清亮:“我出身在融州一个偏僻的小村,家中可能见着了生于西北的枳树罢,随便取的,没什么寓意。” 关晴烟嘟着嘴,还是觉得不好,枳实,她只在书上看过,说是橘树移栽北方后结出的果实。 姜枳并不打算多解释,挺直身子跟着往前去。 前面的关翼转过身来,“融州?那是边关了,听说黄沙漫漫的,成关军就在那里。” 姜枳看着周边的琳琅满目,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低沉,“是。” 关晴烟转移了心思,问到:“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你从小玩什么?” 姜枳扯了扯嘴角,含笑说到:“那边的人活着就很累了,没有什么好玩的,我自小都帮着家里干活,不敢想着玩,而且身体有疾,也没有同伴。” 那边沈琮听到后转过头来,“是什么疾症?” 姜枳:“心悸症,从小就有。” 关翼听完后,说到:“难怪要到京郊来,融州那边,也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姜枳低头看路,回到:“不是因为这个,是双亲在战乱中去世,家被烧毁,无处可去才来的。” 关翼这才想起,上次好像随耳听到了,只是没在意。 姜枳描述的西北,他们想象不到,几人最远到过的地方,便是离京城不远的州府,周边不说繁华,到底是安宁的,他们又是身份精贵的,出门带着几十个侍卫,自然没人敢招惹。 战乱的西北,甚至家被毁至荒芜,他们都没亲历过。 这时,已到酒楼大门,姜枳抬眼看去,正是她之前来过两次的地方,上面牌匾上镶金边的大字熠熠生辉,“抱月楼”三字在日光西落时也十分气派。 抱月二字,也确实能担得起,之前两次来,姜枳也只到过二楼,这楼最高能有十来层,除了下面三层,上面还有七八层,远远望去,这酒楼真像是要和那天上月一般高。 “这酒楼你来过没?我们这次去三楼厢房,看得更远!” 姜枳算是发现了,这沈琮每说一话,都得显摆一番才行,她听了也就笑笑,并不说来没来过。 又听得前面的沈琮道:“这厢房可难定,而且这么高,也只有下面三层才对外,上面的都是老板自己的。” 姜枳也好奇,“这老板你可认识?” 沈琮虽跟着关翼和赵经竹厮混,他们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贤王独子,却都没听说过这老板姓甚名谁。 顿时有点窘迫,姜枳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厢房,果然登高望远,下面的灯火通明,满是星光,几人顿时话都多起来。 周青月和关晴烟都把惟帽摘下,露出雪白姣好的面颈,姜枳如今是男儿身,自然是循规蹈矩,不敢多看。 倒是张力,看着眼前的两位姑娘,眼睛都直了,姜枳偷偷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裤脚,这才没失了分寸。 剩下的几人在姜枳和周青月之间来回穿梭,“像!实在是太像了!” 周青月似乎被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一副娇羞样,更是惹人垂怜。 关翼假装斥到:“看一次就够了,有什么新鲜,大千世界,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沈琮:“有点像和九分像那可不一样,若是两人装作同副扮相站在你面前,你敢说能认出来谁是周小姐,谁是姜公子?” 转而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够有信服力,又转身问到:“你说是吧,经竹?” 姜枳听到这话,朝着那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赵经竹看去,只见他朝着两人看了眼,点了点头。 关翼见赵经竹都点头了,心虚得沉默了一下,才回到:“只要她们站我面前,我自然有自己分辨的办法。” 这话惹得沈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惹得周青月和关翼之间更是暧昧异常。 沈琮道:“若不是知道你从西北来,我还以为你是周小姐的哥哥呢!” 张力还记得上次姜枳说的话,在姜枳出声前,连忙学着上次姜枳给他说的回话,“姜枳一介平民,哪敢和仙女一般,沈公子莫要再说了。” 姜枳看了眼张力,笑了笑,难得他还记得这话。 沈琮说话直,自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姜枳没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很是清冽,是大成王朝独有的清茶,姜枳也是上次办置年货的时候碰到过,太贵了,没舍得买。 沈琮见她喝了一口,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跟她解释,姜枳期间偶尔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又是说了好长一段故事来。 “再来一杯?” 姜枳拒绝到:“不了,晚上该不好睡了。” 一张桌上,沈琮滔滔不绝,关翼照看着周青月,关晴烟偶尔附和两句,姜枳和张力安静听着,赵经竹也不怎么说话,倒是和谐。 夜幕慢慢降临,河边早有等不及的人,烟花一束接一束升上天,各色各样,很是绚丽。 临了关城门的时间,几人从酒楼出来,姜枳要和他们告别,沈琮很不舍,搭着姜枳的肩,“我和你可投缘,你什么时候再进城,到时候我们再聊啊!” 姜枳不着痕迹得把肩上的手移开,笑着躬身拜辞,心中却是在想,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今日,她已经探查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打算继续和他们周旋,浪费时间。 第 33 章 冬末的傍晚仍旧冻得人鼻尖发红冰冷,姜枳回到家中,草草洗漱后,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个玉佩,仔细端摩。 烛光摇曳中,玉佩在冰凉的手心里滚热发烫,姜枳之前认为,这玉佩可能是家中亲人舍不得原主,给她的信物,只是张桂芳一直没拿出来。 今晚过后,又觉得好像自己想岔了,至少,并不是家中舍不得原主才给她的。 今日,那周青月眼神中的闪躲和冷意,虽藏得隐蔽,姜枳却并不是没看到,上次在京郊周青月仪态端庄,对她的态度与今晚有异,想必是上次回去后,打探出了什么。 若是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若是周府知晓了姜枳的存在,想来也并不想认回姜枳,毕竟,一个早就舍弃的人,并不值得。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姜枳早已换了内里灵魂,根本不是原主了。 姜枳虽然同周府一样的想法,却也为原主不平,上次遇上和她相似度极高的周青月后,姜枳就旁敲侧击问了秦婆婆,在大成王朝,若是家里出了双胎该如何。 大成王朝,双胎极为不祥之兆,大多数家里都会舍去一个,或让人带走,或去了性命,只有极少数好人家,才会不管不顾这传言,两个都养。 姜枳当时就在想,看来,她是被舍弃的那个。 因为一个传言,刚巧出生时,她又有先天的心疾,危在旦夕,合了传言中的不祥之命,周府当然选择舍弃她,只是可能还存了良知,没要了原主的性命。 哦……或许也不是有良知,也可能是张桂芳带着她离开,收了周府的银两和金钗玉佩,远离了京城,回了白滩村,没想到最后姜枳活下来了。 姜枳摩挲着暖玉上的芷字,内心毫无波澜,她并不是原主,她也从没想过要找到亲人,对于她自身来说,她的亲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早就记不清了。 周青月一直是家中独女,只是生在望族,府中关系难免复杂,早练得一颗玲珑心,想必是探究出什么,推断出长得和自己如此像的姜枳,很可能就是周府的人,当即开始躲闪着姜枳。 收好了玉佩,姜枳便不再想这事,如今变得暖和起来,该是做无烟蜡的时候,明日还得去庄子上收东西,隧早早熄了灯,闭眼休憩了。 一晚好眠。 而京城内东市街边的周府,周青月刚被送回来,姜枳她俩离开后,关翼和赵经竹带着几人又在城中转了会儿,才各自回了府中。 “青月!这么晚才回来?父亲母亲惯着你,你……” 周青月被这声音吓一跳,大晚上的,哥哥周年申站在廊下,似乎正在等她,免不得缩缩头,一阵心虚。 哥哥周年申最近在书院读学,甚少回来,这也就是逢年过节,难得在家的日子。 快步走到他身边,周青月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前后摇着,“哥哥,就饶我这次,别念了。” “这么晚,你一个女子,要是出了意外,你要我们怎么办?家中就属你最宝贝,要是出了事,母亲得难受死。” 府中的人对周青月这嫡小姐甚是宠爱,王氏自是不必说,周符,周年申更是如此,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周青月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难受,顿时眼中嵌着泪珠,手也不摇了,紧紧握着,小声答应着:“我知道了,哥哥,以后不会了。” 周年申看着妹妹委屈的样子,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想到最近的传言,更加心疼,也只有在亲人面前,青月才显露出这般小孩模样。 青月一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从小乖巧可人,长大后更是才貌双绝,在外谁人不说一句,周府虽然门第低了点,但周青月确实难得的温婉贤淑。 最近听闻皇上要为那日日躺在病床上的陈将军赐婚,这婚事如果真落到妹妹头上…… 倒不是说将军不好,而是如今才到正月十五,御医去了一批又一批,皆说无法,上次在宫宴中,也说只有几年日子可活。 若是以往,自家妹子嫁给将军,自是欢喜,陈将军脾气虽怪了点,但到底人还在,而且那些都是传言而已。 周年申都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父亲也是,之前那么多来提亲的,都不答应,如今好了,遇上这事。” 周青月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马上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弯着,笑意明显,轻声安慰哥哥到:“京城又不止我一个贵女,外人怎么说是他们自己的事,圣旨都没下,哥哥别太担忧了。” 说完伸长脑袋看向主房那边,“父亲母亲都歇下了?” 周年申眉头就没舒展过,看着妹妹这不谙世事的模样,更是无奈,“母亲刚歇下,要我迎你,父亲,自然是去那尤氏住处了。” 周青月听到尤氏二字,脸色突然变冷,不过立马恢复了平常温婉的模样,装作不在意道,“好了,哥哥快去休息吧,嫂嫂该等久了。” “这个家,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周年申拉着她的肩去了里面,看着周青月进了屋子才转身离去。 周青月看着窗外的人影消散,捏着桌上的茶杯,沉思不语,惹得旁边的丫鬟颤声问到:“小姐是想喝茶?我去给您烧热水。” 周青月脸色不变,点点头,又吩咐:“让奶娘进来。” 周青月身边的奶娘,是从小跟着她一起的,对她宠爱极佳。 一会儿功夫,外头进来一个带着墨黑清裂纹额带,身穿夹袄青花棉布的老人。 周青月看了她一眼,声音更淡了几分,“奶娘,上次你说和你同批进府的人里,有个姓张的嬷嬷,怎么后来她回了西北后,不见回来,是周府对她不好吗?” 那奶娘弓着身,看着眼前的人,小姐在外人眼里尽是脾气极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家小姐性子好强,又有主见,更是冷漠。 连自己这个从小在她身边的奶娘,做事都十分小心谨慎,不得出半分错。 见她问到十几年前的事,奶娘免不得想到那混沌事,只是这事是府中禁忌,自然不会对周青月提及,“府中下人自请离去也是常有的,那时她年纪已不小,回了家,嫁了人也说不定。” 周青月此时已是猜到七八分,她自恃在这京中无人能及,就算回来又能怎么样,被放弃过一次,也有第二次,一个乡野农女罢了,不值得花心思。 转而想到西边那处,“尤氏的暖身汤,可有日日都送去?” 那奶娘手微颤,头埋得更低,“日日都送的,厨房那边盯着。” “过些日子天气暖和起来,换些不一样的汤品送去。” “奴婢知道的,早和厨房那边说了,东西也日日都加进汤里了。” 周青月这才放下手中握得暖和的茶杯,走到妆镜前,仔细卸着发里的珠钗,奶娘连忙上前,接过她的手,在后面梳着她的长发,根根分明,保养的极好。 “奶娘,听闻那京郊有户人家,家中生了个带有心疾的男娃,最后男娃被放逐在河里自生自灭了,要是我从小有疾,会不会也被父亲抛了?” 奶娘一边取下珠花,一边理着柔发,看着镜中貌美的人,回到:“小姐是家中的珍宝,那男娃带了心疾,家中想来已有长子,又没有多余的治病钱,才迫不得已舍弃了。” 周青月听完后,眼中的神色看不清半分,不再说话。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奶娘只以为是小姐在外听来的故事,也不再继续。 等到周青月放下床边的围帘,奶娘和丫鬟才轻手轻脚出了里屋,齐齐松了口气。 …… 第二日一早,元宵节过后,一切都恢复如常,节后第一个早朝,皇上就拟了圣旨,赐将军府将军陈忻之,和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府周家嫡女,择日完婚。 虽然之前众人早有猜测,如今听到这圣旨,神色各异,大多都是看笑话的。 周符不过是从四品侍讲学士,他家只有一个女儿,真是便宜那没几年好活的将军,这蕙质兰心的周家小姐过去,怕是过不多久就成遗孀了。 毕竟,如今的陈将军连早朝都没能来了。 朝堂上的事如风一般吹入京城的角落,自然也吹到将军府和周府里。 陈忻之收了圣旨,扔到一边,连多看一眼也没有,对他来说,无非是多个人罢了,是个老实的就算了,若是个不老实的,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至于周家小姐长什么样,他根本不感兴趣。 而周家却是哀嚎连连,不说别人,就说王氏,周青月的母亲,平常因病多是在屋中修养,接了这圣旨,宫中的人一走,就受不住软了身子。 接着便是泪雨连连,拉着周青月的手,一个劲念叨,该如何是好。 旁边一同接旨的尤氏眼里自是藏不住的欢喜,自从这丫头及笄后,府中中馈被她牢牢把持,王氏被她压制那些年,可以说是周青月都还了回来。 如今可好,管你多有能耐,女儿家,哪有不出嫁的,这不,翻身的机会就来了。 周青月将手中的圣旨看了又看,眼中自始至终都是冷静,带着笑意的,那宫人临走时,甚至还给了一把金瓜子。 合了手中的圣旨,周青月便让人扶王氏去休息,王氏生产周青月过后,身子便不行,加上她又是个没主意的人,这样的打击,更伤身体。 周府和将军府知晓,京城中的各个府邸都知晓了,不说别的,就是那平津侯关家,第一要事,便是把府中的世子严加看管起来。 关翼出不去,又在府中大闹一通,但平津侯知晓当今圣上的脾性,圣上是个容不得别人挑战他权威的人,虽然整日饮酒作乐,却受不得别人质疑。 为了少惹祸端,将关翼看管得更加严格。 第 34 章 不管京城内如何风云变化,一墙之隔的京郊大领坡此时正值忙时。 天气渐暖,有田庄的开始翻土准备,而周边百姓过了一个好年,想在闲时挣点银钱的也会去帮忙。 姜枳一大早去了张家,张家作为农庄管事,自是忙碌,不过姜枳不急,晃悠悠走去,敲响了张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张力娘亲,两家早就熟悉,姜枳嘴又甜,又会做新鲜玩意儿,时不时送点吃食,数次过来,都让她开怀大笑。 今日也是如此,她以为姜枳是来找张力的,迎人进门,说到:“他和他爹去田坝上了,要疏埂,翻土,来年希望能有个好收成,你在家等会儿,我煮了银耳汤。” 又把家里腌渍的梅饼拿出来,“快吃,你和张力同年,看起来比他瘦了不少,平常要多吃点。” 姜枳刚拿起一块梅饼,还没吃,她看了看伸出的手臂,和以前相比,已经好很多了,“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吃的已经够多了,就是不长体格。” 她也很苦恼,平常她为了自保,已经吃得很多,而且每日晨醒后都要耍棍练功,对付高手不行,对付寻常的流氓土匪是完全够的。 只是她这身体,以前坏了底子,实在是吃不了多少东西,只能慢慢养着。 不过看起来瘦弱,这也是表面上,她试过,其实力气也挺大的。 吃了一个梅饼,酸甜的味道顿时让她心情更愉悦,和张力的娘细说了会儿闲话,这才说到:“其实,我是来找张管事的,也知道他忙,就托您给我问个话。” “哦?可是遇上麻烦了?” 姜枳笑道:“算不上什么麻烦,只是在城里的一家老板处接了个活儿,想买你们取完蜂蜜的蜂巢脾。”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儿,那东西我们都没用,以往都扔去野外了,你要的话,我这就可以给你。” 姜枳惊讶,“这才过冬,就取了蜂蜜?” 张力的娘风风火火,已经进屋拿出来了,“今年天气暖和得早,这还是头一批蜂蜜,昨日给京城中抱月楼送去做点心了。” 姜枳却怎么都不肯白要,“若是我自己用就算了,以后做的东西卖得出去,还得常要,您要是不收银钱,我可不拿。” 她深知,虽然张家人好,但不能让人吃亏的道理,而且这京郊,其实自己要找别的庄子买也不方便。 最后没办法,张家大娘收了姜枳五两银子,给了半桶的蜂巢脾。 蜂巢脾,是取完蜂蜜之后,剩下的残渣,在西北可能算是宝物,在这边,大多数都是扔掉,连寻常百姓人家都不会要的。 姜枳烧了一大锅滚烫的开水,再将成块的蜂巢脾放进去,用铲子捣碎煮沸,一会儿再将其过滤,待凉后包上纱布,再煮沸再过滤,如此才得一整块纯净的蜂蜡。 取出烤炉和陶罐,将大块的蜂蜡融化,再放入带有烛芯的竹筒里,等凝固后,再取出橙黄色的玉烛。 姜枳做完后,点上一支,比寻常的玉烛多了几分透亮,多了几分香气。 秦婆婆深几仰鼻息之间,闻到一丝香甜,“这又是做的什么?” 姜枳用油纸包裹玉烛,将面前正燃的这根,送到婆婆手中,“这是无烟烛,我们把家中上次买的香烛用完后,就用这个,这个是不是更好闻?” 秦婆婆自是知道姜枳鬼点子最多,隔三差五的就能做出新东西,听着她的动静,还做了很多,放在鼻尖闻了闻,确实有股香气。 “我俩也用不上很多,不必做太多了。” 姜枳手下动作不停,“我准备拿去卖,上次已经和那香烛老板谈好了。” 又开玩笑到:“以往我做个东西,您总说能卖个好价,我这次便去试试。” 秦婆婆被姜枳取笑,也不恼,笑道:“我那随口说说的,也值得你记这么久。” 总共二十来根,物以稀为贵,姜枳第一次做,并不打算做多。 第二日,姜枳拿着准备好的玉烛,往城里赶去,赶巧张家要送菜,张力又能和姜枳一起,一路上嘴没停过。 进了城,姜枳独自去了香烛店,张家父子去各处下菜,约好中午在城门口的面馆等着。 姜枳把玉烛从篮子里拿出来,还未点燃,一股幽香清甜的气味笼罩屋子。 那老板自是认得姜枳,在她拿出玉烛那刻,他就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这世上的玉烛红的黄的白的,雕龙刻凤的,画花写字的,哪样没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种香烛。 烛身比寻常人家用的黄烛,颜色更深,更大只,当然,大小本就是可以调的,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这烛内散出一股甜香,这京城的贵族女儿家最是喜爱,这种香甜的东西,几乎是不用点燃烛芯,老板就知道,这东西,肯定能大卖。 姜枳把玉烛取出一根,火折子一打,烛火摇曳,屋子变得透亮,暖黄色的烛火,比寻常的更亮,烧的更旺,随着烛火起来的,还有那香味,香甜中带着一股沉静,引人不由自主地靠近。 姜枳:“您瞧好,这火,可是无烟?” 那老板凑近一看,果真如此。 烛火燃烧,竟是一点飘烟也无,“这是为何?” 姜枳笑笑,自是不会说,那老板也是个通透的,这是独家秘方了。 “这些东西,我全要了,你说多少价?” 姜枳从未在京城做过买卖,但是也在这儿买过不少东西,大抵知道这里的物价如何。 她思忖片刻,说到:“一根玉烛,三十两白银。” 那老板正在细细端摩,此时听到姜枳的话,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是完全的不可置信,“三十两?!不可能,没人会买的,太贵了!” 又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手臂长的红烛,“这大婚用的龙凤烛,一对才八十八两,你这一根就得三十两。” 姜枳并不着急,“我们这玉烛,也可做成赤红,也可雕龙刻凤,只是那要更贵。” “之所以与寻常的玉烛不同,可不仅仅只有无烟和独特的香味,而是常用此物,可缓解常年头疼,头晕,乏力的症状,平常也能睡得更好。不仅好闻,更有调理身体之用。” “果真有如此奇效?” 姜枳稳如泰山,眼波平静如一汪湖水,“有没有,老板送两烛出去不就知晓了?” 姜枳说完,那香烛老板略微一想,便知道大抵是真的。 这小孩儿看着小,心思却活跃,知道他是有门路的,甚至销路都给他找好了,除了贵族小姐们喜爱的香味,若是给那望族各家夫人公子们知晓了,也会买。 不说别的,就是那药铺中卖得最好的药,除了寻常发热畏寒以外,另就是治头痛之症的药。 若是如此,莫说二十几根玉烛,就是两百根,一根五十两也会一抢而空。 “成!”老板也是第一次做这生意,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篮子里一共二十四柱,姜枳留了四柱自己用,剩下的全卖给了老板,二八分账,拿了余下的四百八十两银票。 老板叮嘱,“先说好,要是有那功效,卖得好,以后你这烛,可不许给别家。” 姜枳:“以后,我会做各种香味的无烟烛,也可以在上面多做些纹样,但是一个月限量,我做买卖,无外乎诚信二字。” 那老板一听,福至心灵,“懂得,懂得!你这小孩儿,看起来年纪小,却不好忽悠!放心,你随意去街上打听,我在京城的名声极好!” 姜枳眼看着约定的时间要到了,也不多留,赶去了面馆。 张力他们俩已在等着了,看着姜枳远远过来,张管事问:“卖得怎么样?” 他是知道姜枳用那不要的蜂巢脾做了东西,却不知做了什么,来的路上,就叮嘱姜枳,莫要被骗。 姜枳回到:“卖得很好,老板全都收了,以后还要您家帮我留着那东西。” 张力听到后,也替她高兴,“那东西本就没人要,你收了,还免得我们找地方埋。” 姜枳看了看天色,已是正午,“不如我们就在这吃了面再回?今日我开张进了银钱,请你们客!” 张力本也是想吃这儿的面,正想点头,又想到自己父亲在旁边,转身过去。 果然,张管事听到后,连忙摇头,“怎么要你一个小辈请客,我来,你要吃什么?” 张力可不管谁请客,有的吃就好,当即讨好到:“爹,我要一碗龙须面,嘿嘿……” 张管事看着和姜枳同年的儿子,又想到人家姜枳从西北赶来,已是找好了活儿,看过去的脸色顿时难看,幸好张力有点眼力,一看自己父亲脸色不对,连忙去找桌子。 “快来,快来,我给你俩占着坐!” 张管事叹口气,一时不知该有如何表情,姜枳笑笑,点了面又抢着付了银钱。 正午时候,面馆里来来往往许多客人,难免会说些京城的趣事,最近京城的趣事,无外乎就是周府小姐和陈将军婚事了。 姜枳之前很少进京,这才知道,那周青月的婚事已是被定下。 她听着周边的人侃侃而谈,疑惑地问着张力,“不是说将军病重?” 张力囫囵吞着面,说到:“正是病重,皇上才赐的婚。”又想到什么,转而说到,“那周府小姐,不会是上次我们遇上的那位吧!” 周府只有一位嫡女,不是她还有谁?姜枳做个饭后谈资,反正不关她的事儿,三人吃完后也就回去了。 第 35 章 又到了进京送香烛的日子,这次,姜枳添了一些其他的香料,与蜂蜡相辅相成,更好的舒心解乏。 这个月,姜枳可谓是过得舒心,有了闲钱,又在书斋买了杂书,常常窝在摇椅里一呆就是一日。 姜枳提着青布篮子,还未走到香烛店,远远的,就见那老板在门口张望什么。 她作男子仪态,大步向前,从旁走到老板跟前,“您看什么?” 老板身子一正,转身看到自己等的人,伸长的脖子顿时收回,眼神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这才连拖带拽的把姜枳拉进屋里。 这做贼似的,姜枳疑惑,“到底怎么了?” 老板神情激动,“我的亲弟弟诶!你怎么回去了连个音信也没有,害得我以为你不来了。” 姜枳被他按在桌旁的长凳上,疑惑散去,笑道:“是我之前没说清楚,以后我一个月来一次。” 看了看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又问到:“上个月的无烟烛卖得怎么样了?” 那老板听到这个,更是激动万分,“那玉烛,开始没人买,后来还是那平津侯的夫人,听了有缓解头疼之症后,买了两根去。” 说到这,故意停顿,老板亲自给姜枳倒了一碗热茶,“你猜怎么着!没过两天,那侯府又来人了,说要买上百根,我哪有那么多,只好卖了十来根给她。” “后来其他府邸的贵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都来买,没几日功夫,全都卖空了,他们还问我要,我哪拿得出来这东西,就日日在门口盼着你来!” 原来如此,姜枳听完后,觉得意料之中,她自己做的东西,有什么用处,能做多少买卖,大差不差地都知晓。 不过,“以后可不能卖这么多给同一个府邸,每个府邸要限量,白日又用不上,只晚上用,又不通宵达旦,一个月怎么也点不了十来根。” 姜枳拿出这月的玉烛,继续说到:“以后,我也每个月来,最多只能做五十根,再多也没有的,您往外卖的时候,均匀一些,别的倒不担心,就怕那些贵人浑起来,砸了您的店,到时候,我俩没得地方卖了。” 那老板听着姜枳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又解释到,“这次平津侯的事儿实在是第一次,而且他家最近可能还会来,不用担心卖多了这月卖不了。” 姜枳有些好奇,问到:“怎么说?” 老板:“上月皇上赐婚周府和将军府,你可听说?京城谁人不知,那平津侯的世子,一直心悦周家小姐,只等今年除服后去订婚。可今年刚开头,这上面一搅合,把平津侯府世子的好事给搅没了,世子大闹,侯府夫人可不得日日都静心?” 姜枳这才知道,那关翼是平津侯的世子,往常哪沈琮只世子世子叫着,就是不知是哪家。 也是,看他平时对周青月的照顾,这件事对他打击可算大的。 姜枳这次送了五十根来,收了一千二百两银票,临走时,那老板笑道:“我这几百两算是白得的,但是能抵以前我一个月的盈利呢。” 姜枳正色到,“您可不是白得,东西放在您店里卖,您也出了力,靠的也是您的名气和门路,要是我自己卖,可不得要多花时间。” 老板大笑,“我就爱跟你这小孩做生意,实诚!” 姜枳离了店,又去书斋那边选了些杂书和话本,这市面上的话本又有图又有字的,姜枳很是喜欢。 “诶!姜枳!” 姜枳正在书柜前认真挑着,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便是那沈琮,旁边还跟着赵经竹。 “你怎么在这?” 姜枳解释,“我来买点杂书回去打发时间。” “啊?原来你识字啊?” 姜枳歪了歪头,她有说过自己不认字吗?不过是沈琮这人自己臆想的。 “碧虚记?” 姜枳看向赵经竹,又看向自己手中的书面,眼中带着询问。 “浪费时间。” 姜枳听完,一时不知他说的姜枳还是他自己在这儿是浪费时间。 旁边的沈琮看了看一脸淡然的两人,一个是不常说话,一说话气死人的,另一个却是好脾气,或者根本没懂这话。 当然,只是这一会儿,因为马上,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沈琮好心向姜枳解释到:“他就这样,爱看一些兵法之类的古籍和经书,这种额……”沈琮顿了顿,没好说这种杂书,“他可能觉得姜枳你资质高,该是看正经书才是。” 姜枳仍旧笑盈盈的,反问,“我又不考功名,为什么要看正经书?” 沈琮疑惑,“你不考功名吗?我还以为……” 姜枳觉得和他们一起说话,就如同那赵经竹说的一般,浪费时间,“我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如今还要谋生,哪来时间看书,买这些也不过是劳作过后的消遣罢了。” 赵经竹听完后,不知怎的,想到了那次在大道上遇见她的情景,明明是又小又瘦的人,力气还大,和别人抬竹竿,一大半都在她那边。 又想到她独身从西北过来,想是一路上都不容易,心高气傲的一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说的四字有点后悔。 姜枳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拿了书就走,引得后面沈琮气笑喊到,“等等!诶!气性可真大。” 后面一个不敢惹的,前面一个惹了就气的,沈琮不明白,怎么没一会儿功夫,两人都生气了。 要是关翼在这儿就好了,可惜,现在他是不能出府来。 姜枳本以为遇上两人,已经够倒霉了,回到京郊,没想到遇上了那周家小姐。 此时,姜枳正出城,带着一兜子的书,想着下次来京城,必定要带上家中的马匹,不仅跑的快,也不用自己驮这书。 对于一个连养老都咸鱼的人来说,走这路,虽然不怎么累,多少有点费劲了。 旁边的马车路过时,姜枳压根没在意,一门心思赶路,只想快些回去坐在摇椅上,看自己的杂书。 直到那马车停在她面前,一身绫罗的周青月,从里面缓步出下来。 姜枳自然也停下,看着眼前的人,虽说她知晓两人都是女子,但她现在是女扮男装,与一个官家小姐在京郊独自见面,终归不好。 特别是,这小姐还是有婚约的。 弄得很像是两人私会的场景,姜枳不由得后退一步。 “是,姜枳吗?”周青月声音中带着软绵。 与姜枳清亮的声音完全不同,姜枳不由自主低了调,“是,周小姐这是去佛陀山?” 快些走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惹谁…… 周青月迎着风,细软的绫罗被风一吹,飘飘欲仙,更是惹人怜爱。 “我也出城去,姜公子不嫌弃的话,一道走吧。” “啊?” 不怪姜枳感到奇怪,实在是周青月这和煦的样子,和上次故意躲姜枳的样子明显不同。 姜枳实在不明白,正月十五也才刚过一月,怎么这周府小姐的态度瞬转直上? 没等姜枳答应,那周府小姐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连轻松的马车也不坐了,姜枳不好让人久等,只能跟上去。 周青月看着前面的路,仪态自是不必说,和姜枳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往我都和友人,或是母亲来佛陀山,路过城郊时,从未觉得这里风景好,如今再看,却觉得别有一番心境。” 姜枳抱着自己的书,看了看周边忙碌的农庄,“周小姐要看什么样的风景没有,这城郊的风景看久了,也就那样。” 周青月苦笑一声,“你应该听说了吧,我被赐婚给将军了,陈将军是大英雄,自是万人敬仰,只是以后我怕是不能常常看到这好景了。” 姜枳不解,“做了将军府夫人便不能出府了?” 周青月提了提裙摆,“做了别家的人,自然要守府邸上的规矩,在其位,要做合其份的事。” 姜枳也不知该说什么,显然这是一个待嫁女儿家的愁绪,她如今是一个“男子”,更不好过多开解。 两人走到了那条大道上,姜枳看着面前分叉的道口,正想和她道别。 那边周青月没头没尾的低声说到:“若你是我哥哥或者弟弟就好了,也只有你能如此听我说话,我家里的哥哥,只会让我循规蹈矩,莫失了身份。” 姜枳哑然,这……她能说什么,只能开解到:“家中亲人,总是为你好的。” 周青月点点头,似释怀般笑道:“我也就是有点担忧,家中母亲自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快要出嫁了,今日也是去佛陀山,为她祈福。” 又看着远处,似是说给自己听,“将军终归是个好的。” 姜枳觉得自己再听下去,怕是要知道更多,有句话是什么来着,“知道的越多,便死得越快。” 姜枳不想死,只好打断这周府小姐的感慨,“如今天色不早,小姐早去早回吧。” 周青月听完后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和窘迫,惹得姜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够心慈了,只是,她实在没心思在这儿,听这大小姐的伤春感怀。 周青月上了马车,辞别了姜枳,姜枳也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只以为不过是两人恰巧相遇罢了。 第 36 章 自上次遇上姜枳后,周青月再也没出府过,婚期定在六月,眼看着还有两三个月时日,周府的人免不得要忙碌起来。 要说最闲的,便是周青月本人了,除了看账本,管些寻常事物,也不见她多做什么。 这婚事惹得王氏一阵头疼,这日,和周青月两人在房里,免不得说点什么。 “这将军也真是的,虽说是皇上亲定的婚约,这仪程,却是一个都没有。” 大成王朝的婚嫁仪程,便是议亲,定亲,三媒六聘,纳征迎亲,六礼九抬或是十二礼十八抬。 周青月和陈忻之的婚约,却是皇上定的,日子也是皇上点的,将军府没出面,甚至没来周府走一趟。 而周府,自是不愿接这门亲事,奈何又不得不嫁,老爷夫人更是日日愁绪,府中丫鬟下人自是日日胆颤。 周青月听到母亲的埋怨,不在意地笑了笑,手中经书又翻一页。 王氏看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女儿,长得乖巧可人,俏丽貌美,顿时悲从中来,“怎么就你摊上这婚事,我可怜的儿……” 这话,惹得看书的周青月皱了皱眉头,“母亲慎言。” 周青月最不喜的,便是王氏这无事便哭哭啼啼的模样,年轻时还得个怜爱,这老了只惹人烦闷,难怪父亲会生厌。 世人只知周府小姐才貌双全,又将周府打理得极好,是一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但是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周府的丫鬟下人却是知道的,周府主母王氏对自己这女儿,也是言听计从,这会儿听到女儿制止,王氏只能将剩下的眼泪吞进肚子。 周青月说完,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她从十二岁开始管家,王氏懦弱不说,身体又不好,以往府中的中馈都在尤氏手中。 尤氏虽不至于苛待她,但尤氏趁着父亲的偏爱,没得少吹枕头风,从小她就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东西,不牢牢抓住,要被人抢去。 所以,从十二岁起,靠着自己在外的名声,靠着自己嫡女的身份,让父亲给了管家权,那时,她才觉得轻松许多。 尤其是……这些年里,尤氏无所出。 她有时也会心生怨怼,若是自己的娘亲再好点,再强势点,是不是自己便不用这样劳心。 想到这里,周青月眼眸紧闭,平息了心中那浊气,才缓缓睁眼。 王氏看着自己女儿心情不佳的样子,想说什么,又怕她再生气,只能讪讪闭嘴。 此时,周青月倒是先和她开了口,“母亲也要学会拿捏那后院的一众妾室,以后我这一走,管家权怕又是给那尤氏。” 王氏并不在意,“给她就给她,反正我也不在意,你父亲看不上我,我还眼巴巴去跟前干什么,不如就在自己的小院里。” 又是这样,每次周青月说到这事,王氏就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惹得人心烦。 只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继续说到,“说到这管家,自是不易,就说那些个下人丫鬟,该敲打的该奖罚的,是一个都不能出错。” 王氏听这些,自是不明白自己女儿的用意,只道,“我管不好,你也不是不知,我一辈子所求的,不过是你和年申能够平安康健。” 周青月脸色渐冷,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还是她祖籍的小县城吗,平安康健?在这吃人的京城,没点手段和本事,能不能活到明日清早,还不一定。 “听说我还没出身的时候,那时尤氏还未来,也是母亲管家的。” 王氏似乎也回忆起了那个时候,她年轻貌美,很是得周符喜爱,周符那时还是个州府太守,取了县城富商的女儿王氏,一步步来了京城。 两人先是生下周年申,王氏管着小家,周家婆母也很是和蔼,一家人甚是亲近。 直到周府迁到京城,她再怀孕,紧接着就是周符同僚送来的美妾,还有……婆母去世。 “听说那时有个姓张的嬷嬷,和奶娘一起,跟在母亲身后做事,做得就很好。” 周青月这话让陷入郁想的王氏再度回神。 她眼神中带着躲闪,小声说到:“那个嬷嬷早离府了,你出生没多久就回去了。” 周青月没多看王氏惨白的脸色,继续说到:“是,之前说起,奶娘说她回了西北地界。” 王氏不想听这人,这让她想起曾经无数次做的噩梦,“她不过是一下人,青月问她做什么?” 周青月:“这书上说,以史为鉴,我想,管家也是一样的道理。母亲知道她为何会好端端回西北去吗?” 王氏此时已是面色如灰,“偷了东西,我们没发现,就偷了家里的金银走了。” “可下人的身契怎么能在自己身上?” 王氏已然崩溃,“青月,这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所以我才不管家,你别说了!” 周青月长叹一口气,笑着安抚到:“母亲别气,我也只是想到了这回事,近日去佛陀山的路上,遇到一人,就是从西北来的,这才想到这事。” 王氏听完,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又听得周青月吩咐,“去将我给母亲买的玉烛拿来。” 王氏正觉得奇怪,好好的怎么会单独给她那不值钱的东西。 周青月开口娓娓道来,“这是京城现在流行的无烟烛,晚上点上一支,好睡不少,我也只买到两支,母亲好眠。” 王氏毫无血色的脸上,这才泛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又听得周青月说到,“如今,我快要成婚了,以后和母亲相处的日子,愈加少了,不如,母亲明日就陪我再去佛陀山上柱香吧。” 王氏对女儿的要求,自是全都想一一满足,别提去那佛陀山,就是去刀山火海,也是不眨眼的。 再说那下人拿来的无烟烛,王氏看着就很是喜爱,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女儿送的,更是因为里面的掺香。 香味有点独特,似有似无,却让人心静。 王氏整日在内宅,自是不知,这无烟烛,可是京城达官显贵们一支难求的东西。 周青月能买到两支,已是很不易,这还是那些个有眼力见的府邸,看在陈将军的面上,让给她的。 而京城其余的望族,莫说府中女儿家喜爱,就是家中有老夫人、考功名的,更是愿意高价买进,只可惜那老板一月限量五十来支,不加价,只预定。 …… 最近陈忻之病情倒是稳住了,也只是面上看起来变好了而已,宫中御医许是觉得没必要再来,陈府也清净不少。 阿盘跟在陈忻之身后,自是知道自家将军的辛苦,“主子,我听说这京中兴起的一种烛火,能缓头疼之症,要不我去给您买上两支?” 陈忻之本在桌前写字,听完后皱眉,“不过是为了买卖。” 阿盘自小跟着将军,知道将军是不大信这些的,也无可奈何,继而说到:“不过,我打听到,做这玉烛的,不是别人,就是和主子您一起回京的那人。” “姜枳?”陈忻之抬起头来,看向阿盘。 说到这,阿盘可是来劲了,“是,您之前不是让鬼门帮忙看着婆婆嘛,他们就把这消息一并传回来了。” 陈忻之停下手中的笔,指腹轻轻抚摸着眼前的已干透的黑墨,轻声说到:“行了,你们看着不出事就行,别打扰他们。” “是”,阿盘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他本以为说姜枳做的这东西,主子还会拿来用用。 阿盘走后,陈忻之一人在书房,不知在做什么,这书房,算是将军府禁地,平常打扫的下人都不能接近,寻常也只有阿盘和陈忻之两人能来。 他们口中的姜枳,此时正在酣然入睡,这玉烛连秦婆婆用了,都说好,晚上入睡前点上一支,一整晚都好睡得紧,第二日更是身体松快。 姜枳听后自然也是用力做更多的玉烛。 如今正是蜜蜂采蜜的好时候,蜂巢脾余下的也很是多,姜枳几乎每日都要做很多玉烛出来,不过等天气热起来,慢慢得就不用这么忙碌了。 姜枳这日照旧去张家拿蜂巢脾回来,家中的竹筒每日都劈开,虽可以用绳子捆好接着用,总归做出来的模样不够精巧。 而那京中的富贵人家最是挑剔,姜枳也是追求完美的人,准备今日去竹林中再砍些回来。 好巧不巧,在回来的路上,远远的她便瞧着那辆熟悉的马车,车前挂着的灯笼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周字。 这周府小姐马上就要成婚了,怎么去佛陀山的次数更多了? 姜枳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车帘就被掀开,露出周府小姐精致的小脸。 “姜公子!” 姜枳听到这称呼,手中的竹竿握得紧了几分。 姜枳停了下来,看着马车上的周青月,淡淡笑道:“周小姐,这是刚从佛陀山下来?” 周青月叫停了马车,说到:“是,我从这里过的时候没见着你,还以为这次无缘相见,没想到回城的时候遇上了。” 姜枳内心叫苦,她早上醒得晚,自是不会出来,等到下午出来,没想到遇上了周青月,也不知她一个官家小姐,有什么事能与姜枳这个农家说的。 姜枳不明白的事,马车上的王氏自然也是不解,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虽看着温婉,却是心高的人,免不得有些好奇,这京郊城外还有什么高人,能入青月的眼不成? 王氏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就看到一张同青月有八分相似的脸,身上打扮却是平常的粗布绵布,顿时眼睛瞪大,一双手颤抖不止。 第 37 章 自上次王氏和周青月从佛陀山回来后,整日待在屋中,连周符都觉得不对劲了。 这日下早朝回来,往常先去书房的人,却把周青月叫到跟前来。 “你母亲是怎么回事,整日病恹恹的不说,以往还算有点精神头,这几日怎么看着更严重了些,话也不说,请了郎中没有?” 周青月看着上座依旧身形挺拔的父亲,衣冠楚楚,精神抖擞,和母亲截然不同。 周符虽年纪虽四十有余,看起来却不显老,自从搬迁到京都后,虽是从四品官职,但翰林院本就不复杂,算是闲职。 靠着母亲的嫁妆,周府的生活还算过得去,等到后面收了一众妾室,特别是尤氏来了后,父亲更是没管过母亲和她。 哥哥周年申能得父亲一点严厉的疼爱,也全因他是周府嫡长子的身份。 周青月站在他面前,恭谨回着话,“从佛陀山回来,就这样了,许是在山上吹了风,早叫郎中来看了,也说不出个什么,只能静养着。” 周青月去佛陀山祈福上香的事,周符是知晓的,他虽不赞同一个快出嫁的女儿家,经常出城去,但也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得紧。 以往那平津侯世子对女儿倒是殷勤,他也等着那边除服,凭着女儿的才情,侯府也会同意的,只是没想到,皇上赐婚到周家。 周符看着眼前的规矩又温婉的女儿,让他想到了王氏年轻的时候,心里一阵唏嘘,“我知你难受,但皇命难违,你以后,也少出城去吧。” 周青月乖巧答应下来,说着要去看账本,后宅还等着发月银,先离去了。 说去处理府中事物的周青月,并没有真正的去做事,而是先去了王氏的院子。 来到王氏屋子里,里面窗户紧闭,一股子难闻的中药味,周青月抿着唇走进去,“母亲怎么样了?” 那嬷嬷看到小姐来,站得离床边远了些,这才回话,“夫人最近经常梦魇,睡也睡不好。” 周青月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担忧到:“那玉烛没点吗?” 嬷嬷也忧心,轻声到:“点了,整晚点着呢,昨晚就用完了,只是夫人心中有事,眼看着身子日渐消瘦,这玉烛再好,也不是治病的良药,就算能治病,也对心病无用。” 周青月蹙着眉头,“母亲整日在院中,也就上次去了庙中,有什么心事?” “这……”说到这个,那嬷嬷又吞吐起来。 周青月当即冷下脸,一派管家主子的模派,“嬷嬷,我敬你是从年轻时就照顾母亲的,如今母亲的身体眼看着就不行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母亲有个好歹,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那嬷嬷听完,当下就吓软了去,跪在周青月面前,这才小心翼翼提起,那日从佛陀山回来后,夫人给她说的话。 原来,那日王氏看到姜枳后,心下笃定她就是自己另一个孩子,回来后就开始梦魇。 说是只要闭着眼,就能见着那孩子在她面前哭,一张小脸铁青,明明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竟在她梦中,开口叫她母亲。 一声声的,叫得她肝肠寸断,悔不当初。 “那孩子到底是夫人身上的骨肉,夫人陡然见到她,自是吓了一跳,当初……当初又是准备杀了那孩子的,如今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真是生生吓着了。” 周青月瘫坐在桌旁,声音低得只剩自己能听清,“你说,母亲原来是想杀了她?!” 那嬷嬷跪在她面前,回忆了一下当年,说到:“当时夫人生双胎,本就辛苦,生下你们两人后,早就昏睡了过去,还是那产婆见着小的那个情况不对,才去找的老爷。” 说到这儿,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周青月,见她死死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老爷见是双胎,当下就不喜,这会儿听说,一个婴儿似乎怎么也不哭,生下来浑身青紫,老爷就叫了在一旁等着的郎中去看,那郎中说这婴儿是天生的心悸怔。” 周青月:“所以,父亲决定要了她的命?” “……是!老爷说双胎本就不祥,会给府中带来灾祸,按照民间习俗,只要彻底舍弃其中一个,就能破解。” “那为何最后她又活下了?” 那嬷嬷也是当年那混沌事的亲历者,自是知晓,“后来,夫人醒了,听到老爷要杀小小姐,大哭一场,身子都哭坏了。当时府中一个做事的嬷嬷趁着夫人无暇顾及,偷了府中的金银离开,顺带着,把小小姐也带走了。” “老爷知道这事后,责备夫人瞒着他做事,故意放走了那人,这才让夫人老爷的感情更是不好。” “所以,真是母亲给了身契,让人离开的?” “不是,是那嬷嬷用小小姐威胁夫人,她知道夫人舍不得,先是偷拿了金银,又叫夫人拿了身契,若是不给,当场就要掐断她的脖子。” 那嬷嬷看着周青月愈加冷冽的脸色,想到当时的场景,免不得为夫人开脱两句,“小姐,你有所不知,当时小小姐只有您一半重,小小的人,连奶都吃不进去,嘴唇发黑,身上青紫,看着很是吓人,夫人到底是母亲,若只是抛给别处养,夫人不会有什么,要当着面杀死自己的亲身骨肉,试问哪个母亲能做到无动于衷?” 在这嬷嬷跪在她面前许久后,周青月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脸色铁青,久久不语。 许久才走出王氏的屋子,外面等着的丫鬟婆子,看到她脸色不好,做事更是小心。 周青月走在回院子的长廊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大成王朝一直以双胎为不祥,她以为也不过是让下人抱到西北去养的。 没曾想,当时这件事,算是父亲和母亲的起火点。 顿时,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让人去叫了那嬷嬷过来。 眼中带着寒意,“八年前,我刚管家那会儿,母亲突然要了一大笔银钱,这银钱最后去了何处?” 嬷嬷没想到小姐还能想到这里去,只是如今所有的都知道了,也不在乎这一件事。 “那年,张桂芳从西北花了大半年赶来,说如果再给她一笔银钱,她就让小小姐永远好好的待在西北。” 周青月闭了闭眼,果然,这钱用在了那姜枳身上。 转而又听到嬷嬷说到:“不过,那日我在花园处,听到了老爷和那张桂芳的谈话。” 周青月猛地睁开一双柳叶眼,“什么?” 嬷嬷头埋得更低,“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路过那处才不小心听到。” “说!” “当时京城陈相家中刚倒下,家中搜刮出的金银当然充当了国库,只剩一些无什用处的库房珍宝,老爷因支持当今圣上,也得了一些东西,那圣上将陈相处搜来的东西都赏了下来,其中便有老爷一份。” “老爷给了那张桂芳不值钱的东西,又给了银票,让她回去……杀了小小姐。” 这是斩草又除根,周青月知道,自家父亲空有一身学问,若论策论,不及别人,但又心有不甘。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让周青月等到十八九还未出嫁,无非是觉得还有平津侯这颗大树。 若是让他知晓,那个不祥之人还在世上,他一定会将自己仕途不顺归结于此。 等到深夜,周青月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惊觉,一开始,姜枳本就是女子,她以为对方是男子,还奇怪为什么周府养了她这个女儿,而抛弃了另一个儿子。 不过,是女儿更好…… 第二日,周青月面色如常处理着府中事物,临到中午用膳时分,才带着自己存下的另一根玉烛去了王氏住处。 王氏比昨日好不了多少,半靠在榻上,看到女儿来了,才强打起精神。 “你忙完了就去休息,往我这来做什么,没的过了病气给你。” 周青月施然坐下,“我哪就那么娇弱了,今日想来陪母亲吃午膳,怕我不在,您又胡乱打发了,不好好吃。” 王氏听着女儿这责备的语气,很是欣慰,笑了笑,就让人摆进来,“我身体本就不好,也吃不了多少。” 周青月一脸难受,“我都知晓,母亲身体,就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所以心中更是难受,巴不得我来替您承了这份苦才好。” 王氏听完低声斥责到:“说什么胡话!你要是病成这样,莫不是要我这条命!” 周青月给她布着菜,又反驳到:“反正母亲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王氏立即回,“不是你!是……”是你那同胞的妹妹。 那话到嘴边,还剩一分理智,这才没说漏嘴。 周青月没追问,又说起姜枳来,“我觉得我和她甚是有缘,天下之大,长得这么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母亲,你说是不是?” 王氏看着周青月清澈的眼神,就那么赤.裸.裸.的看着自己,她和自己的女儿相处十余年,虽女儿越来越有主见,有时连她都猜不透,但是这会儿,她却是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王氏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安,她害怕自己的女儿和丈夫一样。 好在周青月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母亲,天下之大,双胎的府邸也有很多,就算她是我妹妹又怎么样?” 王氏喃喃低语,“是不祥……” 周青月抢过话头,“不祥?府中可是如同那陈府一般,灭了九族?” “那只是传言罢了,母亲不也是担忧妹妹吗?” 担忧吗?周青月这话让王氏又想起来那日看到姜枳的场景,她看起来很穷,身上穿的同城郊的百姓没两样,做男子装扮,她很想问问,为什么来了这里,这些年过得如何…… 周青月看着陷入沉思的母亲,温声软语到:“母亲,我们把妹妹接回来如何?” 这话,如同一把火,把王氏的心烧了一个洞,灼得生疼。 第 38 章 那边姜枳的玉烛卖得很好,存货也多,她一贯苦夏,现在多做些,等到日头上来了,便能舒服过一整个夏天。 日日忙碌,惹得秦婆婆笑她,说她掉钱眼子里去了。 等到槐月的时候,正堂的木箱内已堆满了好些玉烛,而周青月,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这日,好不容易得闲的姜枳,正抱着怀中的游记看得津津有味,远处传来踢踏声,马蹄声和人群声嗡鸣作响,一群人走来,姜枳远远看去,竟有丫鬟婆子一大堆,里面众星拱月般,有一辆马车,甚是豪奢。 姜枳看一眼后就转开视线,以为不过是路过的哪家公子小姐,总归是不相干的人,不曾想,这马车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停在了姜枳面前。 那些丫鬟婆子先是看了眼面前的人,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又见她虽通身一派闲适的雅情,但身上穿的是灰白棉布,只比寻常百姓的衣裳要舒服一些。 有的眼神中的鄙夷虽藏得极好,但功力尚欠,总会遗漏几分出来。 姜枳被一群人从上到下打量,很是无语,这时,盛装打扮的周青月,才从马车下来。 姜枳抬眼看了下旁边虚扶着她手臂的丫鬟,可不正是那寻常跟她一道出城去佛陀山的那个?! 两张极相像的脸站在一处,一个明明明艳动人,却衣着寡淡,露出一股随意的明媚,另一个恰恰相反,有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却打扮得富丽堂皇,多了一派老成。 要说今日的周青月,与寻常又有些不同,许是寻常去拜佛祈福,打扮一贯清幽,今日的她,珠钗环佩,绫罗绸缎,两腮绯红,巧嘴嫣然,气派得紧,只那双眼睛,在她精致的妆容里,很是突兀。 不过,姜枳现在心里倒是没有心思跟她虚与委蛇,一群人莫名奇妙到自己家来,她多少有点生气,好歹,这还算得上是自己的地盘。 如今农忙,张家早没人,全下地去了,家中又只有秦婆婆和自己,姜枳看了眼对面婆子们的体格,心中不慌,甚至觉得若是动手,自己可不能下死手,毕竟京城重地,不能死人。 这一会儿功夫,姜枳心里思绪不减,那边周青月却已走到她跟前。 “妹妹~” “啊?”姜枳万万没想到,这人到了跟前,就开口识破了她的伪装。 那边秦婆婆从房间出来,“枳枳,是谁来了?” 姜枳转过身去,道:“是……京城的一个朋友。” 秦婆婆知晓姜枳常常去城里送东西,能认识几人,不算什么,又道:“那快叫人进来坐。” 周青月看了看姜枳,越过她,又瞧了眼失明的秦婆婆,朝着眼前的人规矩地施一礼,这才说道:“贸然打扰,实属无礼,还望婆婆莫要怪罪。” 姜枳走过去,搀着婆婆的手,让她坐下,三人到了正堂,姜枳倒了本茶水,放到周青月面前。 只见对面的人素手轻抬,玉手柔荑,半遮半掩地喝了一小口,这些个不起眼的动作行云流水,很是绰约多姿。 姜枳又想到那京中盛传的,周府嫡女当属京城第一才女的传言。心中作想,莫说才情,就说这仪态,也是独一份的,难怪那侯府世子对她如此痴情。 “不知周小姐今日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姜枳看着外面的阵仗,已然觉得今日不简单。 周青月这才把府中的情况说明,从上次王氏在京郊看到姜枳后的反应,到回府后日日梦魇,再到后来十九年前的双胎事件,桩桩件件,无不在指出,姜枳,就是周府的小姐。 只是她故意遗漏了周符要杀姜枳的事,只道家中当时信了传言,这才让下人带走了姜枳。 原来如此,姜枳这才知晓,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这人叫她妹妹,她还以为是瞧破了她女扮男装,没想到是真妹妹。 只是姜枳并不感到惊诧,一是她早就有所怀疑,二是周青月的态度几度变化,更令她觉得疑惑。 姜枳面色不显,想到了那几支金钗和一枚玉佩,“当初送走的时候,可有留什么信物?毕竟我娘,她从没说过这事。” 周青月看着姜枳,眼中满是怜惜,“没有,只是些金银,八年前张娘子曾回周府过,说是银钱不够用,家中长辈很是担忧你的处境,又给了她一些。” 姜枳心中回忆良久,好似是有这么一段的,那时原主整日病着,姜大又沉迷赌桌,张桂芳被姜大逼极了,就说自己有门路,过段时日就给他银钱。 张桂芳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大半年,原主在家的日子更是难熬,没了张桂芳,原主在家中常常没得吃的,只能去山中找野果野菜果腹,身体愈加不行。 周青月的声音将姜枳的思绪拉了回来,“之前我也是很奇怪,怎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这才让人去调查,查到当年的事,只觉得很是难过,若不是家中母亲因这事病得严重,我都不知该如何向妹妹提起这混账事。” 姜枳听后,心中没有多少波澜,要说她去查,是一定好好查过的,要说心里的歉意,却是没有很多。 她还记得,上次元宵在京中相见那会儿,周府小姐对她可是面不改色的冷漠。若是那时就怀疑,为何不在那时好好问她,或者对她态度不同些? 不过,眼前的事,明摆着就是周府现在要接人回去。 “我在府中已是安排了院子,东西都是新的,准备的齐全,妹妹一回去,便能舒服住下。” 这是料定姜枳会跟着一起回去了。 姜枳还没想好如何回话,婆婆倒是问了一句,“你说枳枳是你家周府的小姐,今日来接人,怎么不见府中大人?” 是了,要是周府重视姜枳,思念姜枳,莫说那病着的母亲,就是父亲和兄长总该来的。 如今,只有周青月一人来,里面的说头就耐人寻味了。 “婆婆说的是,只是父亲在朝中,哥哥在书院,实在挪不开日子,母亲又思念得紧,我这才自作主张,来这想早点接妹妹回去。” 婆婆听到这,没继续说什么,倒是转身问姜枳,“你若想回去,就回去,若不想回去,我这儿还是有你一间房。” 姜枳从刚才开始,脸色煞白,似是受了打击一般,听到婆婆的话,这才抬头,“我从小就被双亲打骂,以为是他们不喜欢病着的我,而且,你说的周府给的银钱,我竟一分都没用过,如今知晓,自己竟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自是一时难以接受。” 周府虽给了张家东西,但那些东西确实没用在原主身上,周府也休想用这些恩情将人绑回去。 姜枳又握着婆婆的手,“自打辛苦来了京郊,得婆婆垂怜,身子这才好起来,我……我想留在这儿。” 她当然想留在京郊了,有自己的生意,又不用去面对那一大家子没什么亲缘的亲人,何况,还有面前这位说着是为她好的姐姐。 两眼欲泣非泣地看着周青月,“而且,我若是回去,周府该如何向外说起我的身份,若说是双胎,岂不是又要被说不祥?” 那边周青月看着眼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姜枳,先是惊讶一番,却又立刻面色如常,“这个妹妹不用担忧,府中会说妹妹是在外的庄子上养身子,如今身子养好,自是回府了。而不祥这种玄妙的话,不过是传言罢了,周府不会在意的。” 好一个不会在意,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在当初把人送走?常年不接回来,刚巧姜枳来了京郊,这遇上了人才想到了? 好说歹说,周青月今日是必定要带人走了。 姜枳苦着张脸,“若是我走了,婆婆一个人在这,又看不见,我不放心。” 周青月耐心尽失,不过强撑着给她好好说着,“要是不放心,可以带进府中照看,府中有丫鬟婆子,自是能让婆婆过的舒心。” 秦婆婆听到这话,连连摆手,道:“枳枳是周府的人,自是想回去就回去,我老了,就喜欢在京郊这僻静之地。” 眼看着姜枳不松口,周青月免不得下一剂猛药,“妹妹,府中长辈肯定是不愿家中血缘流失在外的,以往不知道就罢了,这都到了京郊,若是再不回府,免不得父亲会震怒。” 姜枳很想问,他若是震怒会如何。 周青月又说:“母亲如今看着,更是严重了许多,妹妹若是还将她当生母,自该回去看看才是。” 这一棒子一帽子扣下来,姜枳被捆在架子上,下不来了。 此时,婆婆开口,语气中带着些愠怒,“周小姐如此说,枳枳是非回去不可了。” 周青月刚一看到这瞎眼的老婆子,就觉得不简单,暗自恼怒,面上却带着笑意,“婆婆说笑,我不过是把情况给妹妹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一家人,倒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 姜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京中官府之间,都沾亲带故,或者相辅相成的,她若是不随了周府的意,周府有的是办法惩治她。 姜枳倒是不在意自己,她独来独往惯了,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就怕到时候婆婆和“郁青”跟着受委屈。 她从西北过来,已是承了“郁青”的情,再没有要连累他家人或者朋友的理,而且,若是最后连累上他,害得他在军中出了什么事,姜枳更是难辞其咎。 思虑再三,姜枳应到:“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第 39 章 姜枳答应回去,却也没和周青月一行人回周府,只说自己在这边还有要处理的事儿,她心里头惦记婆婆,也惦记自己那点子小生意。 周青月见她终是答应下来,本想立刻带着她回去,却被姜枳断言拒绝,不过想着既已答应的事,人也冷静下来,温声道:“那明日我再来接妹妹。” 姜枳现在听到“妹妹”二字,心里就一阵颤,胡乱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她还从来不知道,周家小姐,是这么难缠的一个人。 等到周府一众人离开,秦婆婆才开口,“你若是不想回去,也不必勉强,我一个老婆子,就算来硬抢,也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姜枳听到这话,蓦地想到那场景,就揪心得疼,一双手紧紧握着她,喉间一阵涩意,好不容易忍下,道:“婆婆莫要胡说,什么尸体不尸体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再说,大人把我带到这里,本就是照看你的,往日我靠着他的照拂,从西北一路来到京城边郊,如今到了这儿却又要走了……” 说着说着,姜枳眼泪不自觉飞溅落地,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她在快穿局的日子不必说,每次的任务不是坏人,就是微不足道的人儿,周边没什么好人。 而到了这,开始她以为可以靠着自己,在西北好好养老,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却不想那双亲也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最后更是想要她的清白,甚至她的性命。 她早已习惯冷静,习惯独处,习惯事事不求人。 可是到了京郊大领坡这里,遇上了秦婆婆,她虽眼睛看不见,却始终好好照顾着姜枳。 她会让姜枳好好吃饭,会在冬日的半夜悄悄起床给姜枳盖棉被,会担心她觉得床板硬了,趁着姜枳出门,多给她垫上两层棉絮。 甚至害怕姜枳做活手糙,每日都按时给她涂抹手脂,会在冬日给姜枳做好保暖,睡前按脚,这是姜枳过得最舒适的一个冬日,没有冻疮,也不用去找芦苇絮塞在夹棉里…… 姜枳越想越舍不得,一下子扑到婆婆怀中,呜咽问到:“婆婆您为何对我如此好?” 婆婆那空洞的眼眶也湿润了,她在姜枳看不到的地方,张了张嘴,最后任由姜枳环抱着,什么也没说,只拍拍她的背,安慰到:“回去做周府小姐总是好的,你在这京郊,总归不是正事……” 姜枳抱了很久,才放开,一时为自己的失态有些羞涩,更多的是难过,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如此随心所欲,不能有如此好的婆婆陪在身边。 “我如今要走了,婆婆,大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给他说一声……” 秦婆婆打断姜枳,“不用,他不常到这里来,你放心,有张家在,我有什么事,都会找他们的,而且,你不是和那周府大小姐谈好了条件,以后有空你来看我就好。” 姜枳让周青月答应的事,便是每月中让她出城来见婆婆一面,她实在放心不下,即使婆婆总说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 第二日,果真早早地,周青月就带着昨日的那波人,又来了姜枳的院子外等着,这阵仗,看起来是非要接人回去不可了。 天色尚早,张家还没有去田坝,张力三步做两步过来,远远看着一群人。 姜枳刚要去找他,看着他来了,招招手叫人到跟前,说了原委,这才把婆婆又重新托付给他们家重新照料。 “啊?你的意思是,你是女的?”张力听得一愣一愣的,从姜枳的话中,好不容易找了个重点出来。 姜枳过意不去,“以前在来京城的路上扮作男装,后来到了这里,也就习惯了,也方便,对不住啊……” 张力摆摆手,一时没说话,估计是还没缓过神来,日头刚上,那边就来了婆子催促,“二小姐,我们得起身了。” 婆婆推搡着她,“去吧,早点回府,好生照看自己,周府……应当是不错的。” 姜枳一步三回头,终究是进了马车。 里面端坐着的,便是周青月,刚才姜枳在院子里和婆婆说话,她便一直在马车里等着,丝毫不见急促。 这会儿也是,见着姜枳上来,她往旁坐了些,这才开口,“以后有机会,可常回来的,若是哪日秦婆婆想通了,也是随时能入京陪你,别伤心,嗯?” 这温声细语的劝慰,让姜枳的心情平复一点,也没说话,只点点头,此时外面京郊的景色往后,马车往前,赫然如来时。 周青月见着她兴致不高的样子,给她介绍起了周府的情况,“我们祖籍并不在京城,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在朝为官,平日也不常见到,哥哥在书院,说是励志要考个功名出来,如今家中中馈在我手中,你要什么,缺什么,只管来找我,至于后院的一众妾室,你不必搭理。” 姜枳看似仔细听着,心思却没在这上面,斟酌一番,问了个极现实的问题,“可是,周小姐,我之前在京中……听说您被皇上指婚了?” 周青月既被指婚,这会儿却有心思在这里陪着她回府,莫不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府中中馈不得交出去? 周青月听到后,深深看了眼姜枳,姜枳还没来的及捕捉到这眼神中的深意,周青月就适时收了回去,一双玉手随意拍了拍姜枳的肩。 周青月抚摸着姜枳身上的棉布粗衣,说到:“妹妹也该打扮打扮,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的男装,扮得可真像,连我都被骗过去了。” 姜枳手捏紧衣角,眼神暗淡几分,苦笑着说:“我也是逼不得已,从西北过来,开始是战乱,后来又遇到土匪,很是凶险,迫不得已换成男装,这才堪堪躲过许多灾祸。” 这话,自然是骗周青月的,谁叫如今的姜枳,是个从小被丢弃的小可怜呢。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又做回了老本行。 到了周府,姜枳随着周青月下马车,府门前有着两个不大不小的门当,状似石鼓,门梁上嵌着四个户对,圆柱形,暗红色的大门已是有了岁月的痕迹,唯有门前两个偌大的石狮子,在这大门口,很是突兀。 周青月打断姜枳的心思,“来,我们先去拜见母亲,以后这也是你的家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姜枳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顺从地随着周青月进了府门。 里面的丫鬟婆子,做事井然有序,静悄悄的,规矩的紧,姜枳在周青月一众人来接她的时候,就已然发现,周青月管家,似乎很是得心应手。 两人来到王氏的院子,还未进屋子,就远远得闻到一阵苦味,“母亲,我回来了。” “咳咳咳……青月……” 周青月撩开门帘,姜枳便看到一个妇人靠在美人榻上,屋子里闷得很,窗户紧闭。 两人进去,周青月连忙走上前去,拍了拍王氏的背,轻声到:“母亲,我把妹妹带回来了。” 这时,王氏才猝然抬头看过来,姜枳也看到了她的容貌,虽已然半老,却难掩其貌美,如今病着,更有一股弱柳扶风的怜气。 “咳咳咳咳……咳咳……” 姜枳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边王氏已是忍不住咳嗽起来,看起来很是严重。 周青月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解释到:“母亲自从生下我俩后,身子就不大好,常常病着,这回,心里郁结,更是严重。” 姜枳看着眼神躲闪的王氏,因为咳嗽,两腮染上绯红,一张薄唇却是青白之色。 王氏不说话,周青月脸色有些不好看,姜枳也甚是奇怪,周青月说王氏念着她,这模样,可不像是思念她的样子。 如今,她人都到这儿了,也不见王氏和她说上一句。 就在姜枳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夫人,小姐,老爷和公子回来了。” 姜枳眼尾一挑,这是都凑到一块了,是知晓她今日回府,特意来的?还是巧合? 那边周青月听到两人回来,脸上倒是开心起来,“我们去前厅。” 说着就要带了姜枳离开,此时,王氏才吞吐说话,“我和你们一起去。” 周青月顿了顿,面色如常,道:“嬷嬷,给母亲披上披风,免得着凉。” 三人到了前院,便见到正堂上坐着两人,一人上座,一人坐在左下首。 上座的人,续着胡须,虽看起来年老,却峨冠博带似的一个风流人物,左下首的人,更不用说,和姜枳有三分像,更是俊俏自然,清新俊逸。 姜枳在看两人,两人也在看姜枳,只是眼神中各有不同。 姜枳凭着无数阅人的经验,笃定两人对她的态度不算好,尤其是上座的那位,想必这便是她父亲了。 “见到长辈,也不知行礼?” 姜枳心里嗤笑,面色却显露出一股难言,“回大人的话,我没学过如何行礼。” “果然粗鄙不堪!” 姜枳当即眼含热泪,转身看着周青月,面露无措。 心里却是在想:我的好姐姐,这情况,和你给我说的可不大一样啊…… 第 40 章 周青月看了看撇着嘴,眼眶含泪的姜枳,顿时一阵无力,她还从来不知道,这人是这么容易哭的。 毕竟,之前遇上的几次,姜枳表现的可算是落落大方。 不过,想到那件事,周青月很快就冷静下来,转而打圆场,“父亲,妹妹以往在西北住惯了,这才回京,好好教教便是。” “哼!”周符还想说什么,想到之前女儿给自己说的话,终究是没再呵责姜枳,只把脸转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青月,你先带……她去换了衣裳吧。”好好一女儿家,做男子打扮,简直是礼数尽失。 姜枳听到所谓的大哥说的话,没等周青月答应,幽幽开口。 “哥哥有所不知,我从小穿这衣裤,穿习惯了,在西北姜家,我穿的还是寻常人家戴孝的孝布做的衣裤,如今这棉布做的很舒适。” 周年申有点不懂,“好好的,为何要用孝帽做衣衫?” 姜枳双手覆在腹前,一双明媚又纯净的眼睛似乎想起了久远的事,糯糯道:“因为没有铜板买棉布,只有用别人不要的东西做衣衫。” 王氏本在一旁坐着,本躲躲闪闪看向姜枳,听到这话,猛然出声,“那张桂芳不是拿了好些银钱回去!” 姜枳:哦,敢情是你们给了张桂芳银钱,让人带走我的。 这话她自然不会在这儿说,听着王氏的话,似乎不可置信,“可是……娘亲……张桂芳从小就不给我吃的,日日都只给我喝粥,说我因为心疾,嫁不出去,平白浪费家里的粮食,更别说给我铜板了。” 那王氏听到这,眼泪止不住落下,“我让她带了银两回去的……” 周青月几度想打断这话,奈何王氏听不进去,周符又没注意,姜枳倒是看到了周青月脸上的急切,但是她不急,她得把话说明白了。 要她回来的是周家的人,她必定会让他们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 “是这样么?难怪他们想打死我……”姜枳失神地喃喃自语,话音刚好够堂内的人听到。 周年申问到:“什么意思?” 姜枳看着眼前的人,热泪顺着脸颊滴落,眼尾染着桃粉,一张明媚的脸上此时带着七分可怜,“我以前的……爹,他总是打我,我常常被打得吐血,有好几次,差点没了命。” “原来,他们是想私吞这银钱。” 姜枳当然知道,姜大打她,自然是想打就打了,银两早进了赌场,哪是为了吞什么银钱。 王氏听完后,泣不成声,“我的儿……” “是娘害了你……” 人就是这样,在没见到姜枳的时候,王氏可说是毫不在意的,等到见到了,以往埋藏心底的思绪,就被拉了回来。 周青月总算是找到时机,说上了话,“好了,如今妹妹也算回来了,母亲更不要伤心了,而且……” 她略带停顿一会儿,继续说到:“那姜家在战乱中,也算是全家丧命了,这事就过了。” 听到这话,堂内的周年申和周青月不必说,那王氏刚刚还悲痛欲绝的神情,顿时淡了几分,上座的周符更不用说,抿紧了唇,脸上的冷意藏不住。 姜枳听完周青月的话,面上的假戏也差点破功。幸而她还算稳得住,掌府中中馈之人,果然不一般。 但好在她也是走过那么多世界的人,“是了,以往村里都叫我活死人,他们死后我也自责,是不是我不祥,让他们丢了性命。” “可是别的人家,也是如此的毁了,难不成我还能祸害到别家去?而且,战乱是胡夷打过来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周青月被这话噎住,只淡淡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姜枳也适时低下头去,自是没看到,周符和周青月两人对上的神色。 姜枳还没演够,奈何周青月催促着她去洗漱换衣,只得回了屋子去。 这边离正堂不远不近,离周青月的院子更是近的很,只是地方不大。 周青月笑着说到:“这儿虽不大,却是难得的好地方,往常是贵客来歇脚的地儿,如今我收拾出来你好生住下,若是觉得小了,我那边腾出来,两人换了也行。” 哪有人刚回来,就抢姐姐东西的,传出去怕是名声尽毁,姜枳看了看四周,这屋子比她以往住的都要大。 “已经很好了,我从小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姐姐对我可真好。” 周青月现在,听到姜枳说“从小”二字,就头疼,赶紧止住,笑道:“你喜欢就好,待会儿好好打扮,等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说着,又留了两个小一点的丫鬟给姜枳,才施施然离去。 姜枳褪下身上的男装,屏退了丫鬟,这才开始洗漱起来。她可不愿意光着身子,给别人打量。 等到穿上周青月给她做的绫罗新衣,挽上乌发,姜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镜中之人,肤若玉脂,唇含朱樱,鼻梁翘挺,双眼青媚,眼尾轻挑,瞳仁乌黑,又如杏仁,青眉黛目,额头饱满,周边飘着几缕落下的青丝,更添仙意。 一旁的丫鬟看着打扮好的姜枳,久久回不来神,“真好看……”这喃喃的话,更多的没说出口,以往她只觉得自家大小姐好看,哪曾想这突然回来的二小姐更是艳丽动人。 姜枳看了许久,没有女子不爱美的,她亦不能免俗,就着铜镜,对后面的丫鬟淡淡轻笑。 这笑意未开,却让人更是移不开眼,如桃花绽放,又如牡丹出苞。 不多久,周青月就派人过来,说是晚膳准备好了,姜枳这才起身,往正堂那边走。 一路上遇上的丫鬟小厮,虽平常最是规矩,这会儿却也忍不住往姜枳的方向看去。 周青月和王氏早就到了,这会儿看到姜枳,更是心中一震,这样一打扮,两人反而不像了,姜枳的明艳和周青月的端方仪态完全不同。 不知周青月心里怎么想,但是面上却是欣喜,“妹妹这样一打扮,果真是好看极了。” 姜枳装作没看到她那未达眼底的笑意,感激到:“多亏了姐姐,要不是姐姐去查当年的事,我还不知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 周青月嘴角抽了抽,刚巧周年申过来,便问到:“父亲怎的没和你一起过来?” 周年申看了眼身旁的姜枳,眼中带着些许不自在,“我们先吃,父亲他有公事要处理。” 周青月往书房那边看了眼,翰林书院能有什么公事,不过是不想来吃这顿饭罢了。 只是这会儿,姜枳在这里,她不好发作,几人安安静静吃了一顿便饭,姜枳这会儿看到满桌子的菜色,也难得没有扮小可怜,安静吃了好大一碗。 她可不知道,她这样子,落到这贵族人家,更像是没吃过好东西的模样,闺阁女儿几乎都只吃小半碗的。 王氏看了眼她瘦弱的身子,破天荒的给她夹了一筷酥肉,她看了看几人,又给周青月夹了几样,给周年申夹了点,姜枳和他们都不熟,不知道说什么。 周年申一贯是不管内宅的事,以往都是周青月在管的,他面对这样一个妹妹,更是没有话。 一桌山,唯有周青月,淡淡开口,“我已给族里写信去了,妹妹以后便入族归府,改姓周,妹妹若是有喜欢的名,也可一并改了。” 姜枳对这个倒不在意,姓什么叫什么,她都无所谓。以前在快穿局,她也没有个正经名字,都被叫做“枳枳”,每个世界的名字都不同。 到了这里,虽说原主叫姜枳,但姜家不好,她也不用守着这个姓,改姓周也好,就当是让原主归了祖籍,魂归故里了。 姜枳答道:“姐姐做主便好,我改叫周枳就行,名不用更了。” 虽然不知周青月心底怎么想,但不得不说,面上做的确实不错,一个府中小姐该有的,姜枳应有尽有,而且还更好,虽越不过周青月自己去,但姜枳在这方面确实挑不出错处。 “青月,如今快到五月了,你也别一直忙别的事,该给自己添的嫁妆,也要快些添起来才是。” 王氏这话,落到桌子上,引的几人看过去,周青月整日忙着姜枳的事,都快让人忘了,她和陈将军六月的婚期在即。 而那厢将军府,陈忻之在府中早已得到消息,姜枳是周府小姐,已回了周府。 陈忻之一时想不起,问到:“是哪个周府?” 阿盘:“回主子,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周符家,他那嫡女还与您有个婚约,就在六月。” 陈忻之这才想起,好似正月时候,皇上曾送了一个赐婚圣旨。 周家…… “孟府那边怎么样?” 这没头没尾的话,阿盘反应了好久,才回到:“孟府那边日日有人盯着,只等时机成熟。” 陈忻之放下手中的笔,这才看过来,“退下吧。” 等到人去,陈忻之起身看了看笔下的字,寥寥几笔,均是豪气壮阔,唯有那一瞥,是刚刚阿盘说到姜枳时写下的,折痕明显,显然毁了整张帖子。 …… 如今周府二小姐自庄子上养病回府的消息,传的满京都是,虽都好奇这二小姐长什么样子,但想着不过是庄子上养了近二十年的人,兴致陡减。 想也知道,庄子上养的人,和京中贵族闺阁中娇养的,又怎么能一样,即使长得好看,想来也是大字不识,粗俗不堪。 而且,若是长得好看,也不见周府设宴让人见见,肯定是见不得人的模样。 渐渐的,众人心思便被旁的事引走,周府这边没多少人在意,但周青月却给平津侯府关晴烟下了帖子,以周枳的名义。 关晴烟和周青月自是交好,只是从她定亲后,府中大人便不要她和周青月往来,她也不敢随意来找她,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想着帖子里的话,免不得求了平津侯夫人出了府。 第 41 章 “啧啧啧……周姐姐,你给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结果还真是姜枳。” 关晴烟围着姜枳和周青月转了一圈又一圈。又想起什么,“哦,现在该叫周枳了。” 周青月前脚刚把姜枳的姓改了,又重新上了族谱。 周家虽出了周符这个从四品侍讲,族里大多却都在老家谋田为生,加个人名而已,也不算麻烦。 关晴烟吃着周青月专门给她备的点心,感叹到:“以前见到周二小姐,只以为是男子,和周姐姐长得像而已,没曾想竟然真的是亲姊妹。” 又坐得离周枳近了些,“诶!你扮男装怎么那么像,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进去了,改日教教我……” 周青月打断她的话,“这可不能学,你母亲知晓了,怕是又要罚你。” 虽是斥责的话,但经周青月软糯的声音说出来,带着些调侃和亲昵,生生冲淡了这份责备。 “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关晴烟连忙过去,抱着周青月的手臂,撒起娇来。 三人坐在凉亭里,周枳面上一派羞意与不自在,内心却暗暗期待着什么日子能出府去。 要说自由,周家可真不比京郊城外,这里每个院子里都有服侍的丫鬟婆子,虽说方便不少,但周枳也不傻,知晓这些人都是周青月的。 “唉……自从你定下婚期后,我们好久都没一起出去玩了。” 听着关晴烟的叹息,周枳免不得又抬头看了眼周青月。 她来这几日,府中虽渐渐地开始准备起来,但下人们兴致不高,周府明显是不满意的,连王氏寻常都不会在周青月面前提及这事。 周青月脸上带着的笑意渐渐落下,似乎极度忍耐,又岔开话题过去,“你哥哥……还好吗?” 关晴烟喜欢周青月的原因,不仅仅是周青月温柔大方,对她极好,更是因为她早就把对方当做亲嫂嫂了。 在她心底,周青月和哥哥只等除服后定下日子成婚了,奈何天意弄人,如今好端端错过。 “哥哥……他开始的时候整日在府中闹腾,后来又颓靡不堪,现在没什么精神头。” 关晴烟对自己这哥哥又气又心疼,气的自然是好好一个男子,因为这件事就要死要活的,又心疼他不能娶到自己心爱之人。 她自是还小,不懂情爱为何物。 中间她甚至大逆不道地,怪罪过那位上的人,怪他乱点鸳鸯谱,只是平津侯府再怎么样,也越不过那红墙青瓦,那位上之人的,圣上稍有不快,平津侯也在劫难逃,就如当初的丞相府。 周青月柳叶双眸中带着水珠,又适时地用手帕抹去,楚楚可怜。 关晴烟看着更不好受,没等她劝慰,周青月长叹一口气,说到:“你好好劝劝他吧……” 周枳在一旁看着,心里感叹,可惜了,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世事无常,终归是无缘。 她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感,一路上都是为了活命,拼命在世间挣扎,“爱”这个字,离她实在遥远。 她觉得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当即捂住心口,“姐姐,晴烟,我胸口又不舒服了,本想在这儿陪你们再聊会儿,奈何身子不争气,只能先回去了。” 周青月立即关切地问:“是心疾症又犯了?用不用请个郎中来看看?” 周枳淡淡笑了笑,“我也不知,不过不用请郎中了,总归是老毛病,不碍事,就是,得时不时休息一会儿。” 要说周青月对周枳好,那是真的好,给她量新衣,改族谱,这些事说做就做,毫不含糊,但内里的一些事,又好似周青月并不在意。 就像周枳这从胎里带出的心疾症,若是周青月随便找个郎中来看看,就该知晓她早就好了,但是这些天过去,周青月硬是没提。 周枳辞了二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从园子里往回走,如今的日头正好,又暖和又不炽热,走在园子里不光花开得正好,整个人也软绵绵的。 周枳走到一处假山处,那边窸窸窣窣传来说话声,周枳止住后面丫鬟的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可怎么是好,那姨娘整日要这要那的,倒是威风,要是往常,我必定给她推回去,奈何现在……” “也是,不用多久,大小姐就要离府去了,到时候管家之权不定落到哪里,若是落到她手上,必定是记恨这事。” “是这个理啊!可如今我拿了那些好东西给她,大小姐知道了,岂不是心里又要怪罪我!” “唉……大小姐虽说严厉一些,寻常也是好说话的,原来她没管家的时候,周府可不像这般。” “谁说不是呢,要是她不嫁那将军府就好了……” “……” 要是她不嫁那将军府就好了…… 周枳在回去的路上耳边一直飘着这句话,她一贯小心谨慎,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好似豁然开朗。 就算她是小人之心了,恶意猜度自己的好姐姐,若是她不嫁,那谁嫁?圣旨已发,周府必定要给个人出去,这个人一定得是周府的嫡女。 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周青月是这样的人吗? 周枳想了又想,周青月第一次见她,是在京外的大道上,急着回城,只匆匆见了一面。 周青月第二次见她,是在街市上,对她的态度有躲闪也有冷漠,直到后来圣旨出来,再见到周枳,周青月才态度陡转,对她更加亲昵。 似乎这样才能说通,周青月为何急匆匆给她改了族谱,更了姓氏。周枳做过恶人,但她也不想这样猜忌胞姐。 留了个心眼,再没有想下去。 等到周枳这边摆了晚饭,周青月却又带着人过来,“你匆匆从凉亭离去,我来看看你好些没有。” 周枳牵着她坐下,故作自责,“我从小就这样,若是以后我说疼,姐姐便来看我,怕是日日都要过来了。” 又转而满脸感动,“以前我在西北的时候,发病时,常常疼得在地上打滚,你见了怕要吓到,到京城这边,早好了许多。” 周青月蹙着眉,听得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你受苦了。” 周枳也眼含热泪,“我常常疼晕过去,偶尔醒来时,已到半夜,结果人还在田坝里,周边都没人了,山丛中又传出一些野兽的怪声,我害怕极了,不管不顾得回姜家去,结果他们忘了我,早洗漱好躺下了。” 又拉了拉周青月的手,“我说这些,自然不是想姐姐你难过,只是太疼了,我想找人说说,满村的人,也没有一个能听我说的,这回了家里,就好想和你说说,毕竟,我们是最亲的人。” 周青月手帕遮面,似是在抚泪,周枳破涕为笑,“好了,平白的惹了你不高兴,先吃饭吧。” 周枳也不算撒谎,那时原主确实因这病,遭了很多罪,她那时还没来,自是感受不到原主的疼痛,不过想来,这疼痛和她每个世界死亡时的疼是一样的。 她在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会跟着世界线死去,对于她这个边缘人,或者“恶人”,死亡的方式千奇百怪,每次疼得她都以为自己快要魂飞魄散了。 最后忍了一次又一次,才终于到了这里。 两人安静吃了饭,又说了会儿话,周青月便说要去处理府中事物,早早走了。 周枳送她到屋外,难免感叹,自己这姐姐,可算是辛苦,母亲不顶事,父亲一心在朝堂,后院又多妾室,自己的哥哥虽好,却是不管内宅的。 所有的事都压在周青月一人身上,好在她是个有能力的,不像周枳,若是要周枳管家,估计周枳只会安排管事做事,其余的一概摆烂。 所以啊,各人有各命,要不说她是来养老的呢,就不是这劳碌命,连平时做个玉烛,都嫌麻烦,一月顶多做五十根。 说到玉烛,过几日便是五月交玉烛的时候,到时候还得出府一趟。 这边周枳想着出府的事,那边刚刚说处理事务的周青月并没有回正堂去,而是去了周符的书房。 门口站着照顾周符起居的小厮,见到大小姐来了,连忙敲了敲房门,惹得周青月停下脚步。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沙哑的声音,“什么事?” 小厮看着眼前的周青月,额头的汗直冒,“老爷,大小姐来了。” 里面久久没出声,周青月往前走去,手刚放到门上,房门就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玉钗微松,领口还没来得及好好遮掩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比王氏年轻不少,更是风韵犹存,歪扭着身子给周青月行了礼,这才幽幽离去。 路过周青月的时候,余光还带着些许挑衅。 周青月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火,这才踏进书房。 周符手执书本,瞧了眼周青月,不满道:“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周青月不想多说别的,直接开口说到:“父亲该做的样子也要有,如今她已是回了府,父亲连见都不见,传出去后岂不是对以后不利?” 周符放下手中的书籍,皱着眉头,“我能让她进府来,已是退了又退,要不是那姜家骗我,她早该没命了!” 周青月气急,“父亲!你若想我到了平津侯府能有个好名声,样子总该装一装!” 说到平津侯府,周符也不和女儿争执了,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官职重要,“说到侯府,今日不是说那侯府小姐来了,怎么样?” 周青月闭了闭眼,道“给世子写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又想起刚刚在门口那一幕,开口道:“我不管以后这尤姨娘做什么事,但若是敢在我出嫁前闹事,父亲就别怪我心狠。” 第 42 章 关晴烟揣着周青月给的书信上了马车,一颗心七上八下,怦怦直跳。 她自是知晓这样不好,和将军定了亲的周姐姐,还给自己哥哥写信,莫说给父亲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样,给那“活阎王”陈将军知道了又怎么样,就是这世间也没有这样不顾礼数的。 可她又能怎么办,一边是自己最喜欢最亲近的朋友,一边是自己日日颓丧的哥哥,而且周姐姐说了,这信是宽慰哥哥的。 关晴烟双手伸进袖中,捏着信的一角,也希望自己的哥哥看到这信后,能振作起来。 到了侯府,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关翼,奈何侯府夫人早看透了,压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侯夫人看自己女儿心不在焉的模样,冷声问到:“那周家小姐,让你带话给你哥哥了?” “……没有。” 一双厉眼在关晴烟身上扫了又扫,才堪堪放过她。 “你别劝他,等他想通了就好,那周府小姐你也少来往。” 这话并不是母亲第一次给她说,以前也说过几次,自己的母亲好似很不喜欢周姐姐。 但是关晴烟想到今日周青月脸上的泪痕,又不得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顿时生出点怜惜,低声为周青月反驳起来。 “为什么?京城谁人不说周姐姐厉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还把周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你还太小,你哥哥对她要死要活就算了,晴烟,莫学你哥哥。” 关晴烟有些不服气,还想为周青月辩解,却被侯府夫人给堵了回来,“先前你哥喜欢,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她已定亲,再和她往来,失了礼数是小。” “可是……” “好了,回屋去歇息吧。” 关晴烟看着揉着额头的母亲,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虽母亲让她回屋子,走在廊上的她还是转了个弯,去了哥哥院子。 里面关翼正躺在榻上,眼神空洞,关晴烟进来了都没动静,一间屋子黑黢黢的,不见一点光。 关晴烟撇了撇嘴,有些生气,“哥哥,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嘛,母亲为了你人都瘦了半圈!” 等到烛灯亮起,关晴烟看清榻上的人,更是心里难受极了,早已没了往日翩翩公子模样,身上的衣物也是几日没换。 关晴烟朝着跟在身后的人道:“给哥哥拿点吃食来。” 那嬷嬷领命而去,等到屋内只有两人的时候,关晴烟才飞速从袖中拿出那封信来,扔到关翼身上。 轻飘飘的信落到关翼身上,他虽有知觉,一双手却没有接。 关晴烟走得近些,这才低声出口,“这信是周姐姐让我带给你的,你看……” 话还没说完,刚刚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人,立刻挺起身来,坐在榻上,“青月给我的?” 关晴烟立刻叫住他,“你小声点,想让母亲知道吗?!” 关翼此时早已不管外界的事,一心拆信,许久没吃饭,身上没什么力气,一双手抖得不行。 关晴烟看着他把信看了又看,时不时望着外面,第一次做这样的错事,总害怕被母亲安排在这里的人撞见。 没一会儿,关翼刚看完信,去取饭食的人就回来了,关晴烟笑着说到:“嬷嬷,你先出去吧,我劝劝哥哥。” 那嬷嬷是侯府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此时听到这话,也是舒了一口气,这侯府世子真是折磨人的主,好在还有听话懂事的小姐。 等到人出去,关晴烟才说,“哥哥,周姐姐也是没办法,你要听她的话,好好吃饭。” 她以为,周青月信中说的,不过是让哥哥放下,好好度日一类的话。 关翼看完信,便是一句话也没说,只盯着一处,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哥哥?哥哥?” 关晴烟连着叫了几声,关翼才回神,“晴烟,摆饭。” “啊?” 关晴烟有些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一家人劝了又劝都不见振作的人,周姐姐一封信就起作用了,但想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就释然了,总之,哥哥能好起来就好。 …… 周府内,过了几日平静的日子,周枳挨不住了,给周青月说了声,出了府去。 本想独自出府的,奈何周青月坚持让她坐自己的马车去,又安排了婆子丫鬟一大堆。 周枳不得已坐上那辆贵气的马车,却怎么也不肯带着那一堆人。 等她出了城,才感觉放松一些,周家虽好,总归是压抑得很,周枳只觉得在里面不透气。 这马车里甚是宽敞,一应物品俱全,焚香喝茶也不在话下,周枳想到自己第一次见这马车的时候,还刚到京城,如今却已是这马车中的人了。 胡思乱想中,马车停在了婆婆院子外,周枳连忙跳下车,开了院门,朝着里面走去。 和往常一样的织布声,周枳回到这儿,才觉得内心平静,“婆婆!” 收拾好心情,周枳看着眼前的人,终是心情难以抑制的激动。 婆婆还是老样子,摸索中站起身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手早已伸过来。 周枳拉住秦婆婆的手,往自己身边带着,到了屋檐下。 “枳枳回来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瘦?府中的人好不好?” 两人很是亲昵,周枳忍着泪,一个劲点头,又想起婆婆看不见,哽咽道“都好,婆婆在这里怎么样?” 秦婆婆一双布满皱纹的手覆上周枳的脸颊,“好好好,好好的就好,婆婆也好,你放心。” 周枳又给她说了好些话,把这些天周青月给的银两拿了些出来,周枳秉持着不要白不要,也没跟周青月客气。 “你上次已经给了一千多两了,早够了,大人也留了许多在家,不要了,你自己留着。” 周枳上次走的时候,把卖玉烛换得的银钱全部留了下来,只是她想着让婆婆过得好点,只想给更多。 “我有的,周府对我很好,什么都给我,你放心好了。” 抛开亲情不说,周府确实对她很好。 最后,两人说了好些话,又吃了一个中饭,这才到了离开的时候。 人在心情愉悦的时候,日子总过得很快,周枳上了马车,和婆婆依依道别,两人皆是不舍,只是周府还得回去,周枳也不得不随着马车往城里赶去。 到了街市上,周枳叫停了马车,朝着外面的车夫道:“我想买点吃食,你去前面巷子里等着我吧,一架马车在这街市上停着也占道。” 那车夫许是受周青月嘱咐过的,开始不大情愿,不过周枳坚持己见,他也不得不将马车移了过去。 周枳见人离开,这才戴上惟帽,提着手中的包裹进了玉烛店。 还是那老板,见着周枳进来,也没在意,见她穿着不俗,歉意到:“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店中的无烟烛还没上货。” 自从店内开始卖无烟烛这东西后,早习惯了各府小姐公子来采买,如今周枳身着绫罗裙,乌发及腰,他自是把她当做来买玉烛的人了。 周枳也不准备揭开面纱,隔着惟帽揭开手中的布裹,里面裹着两层油纸,油纸下赫然是一百根玉烛。 “这是?” 没等店家老板多说,周枳自知自己没有多少时间闲逛,只道:“我家公子这两月有事挪不开身,托我给您送来一百根无烟烛,加上下月的五十根,他就不亲自过来了。” 那店家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又拿起一根玉烛仔细观看,确认和以前是一种玉烛,这才放心。 周枳收了两千四百两银票,道了谢后,转身消失在街市上,随意买了点吃食,便准备回府去。 如今街市上的谈资,无非是下月的喜事,卖糕点的地方和一家面馆隔得近,周枳等着糕点出笼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旁边几人的谈话。 开始还好好的,哪知后面有个说是知道实情的人出来说到:“要我说,周府小姐才是倒霉呢。” 旁边有人不乐意了,“将军身体再不好,那也是大英雄,嫁进将军府,那是莫大的荣耀。” 先前那人哼一声,“那你说说,将军府内为何没有丫鬟婆子,全是男子?” “这……”这事,在京城内也不算稀奇事,众人皆知,将军府内没有丫鬟婆子,但周枳还是第一次听到。 “还不是将军好男风!”周枳听到这,忍不住往那边瞧去,只是隔着惟帽,也看不甚清楚。 有人问到,“你怎么知道?可不能胡说。” 那人嬉笑到:“我可不是胡说,世人都知道,将军和明王不相待见,可是世人都不知道为何。” 停顿了一下,对着桌上的几双眼睛,神秘地说到:“还不是因为将军爱而不得,明王远走永州,将军每次路过永州,听说都不在那里歇脚呢。” 周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就说,同为成关军的郁青,怎么也是不待见那永州地界的人,还在那里生了一场大病,莫非和这将军的喜好有关? 只是不等她多想,那边又说,“我怎么听到的不一样,不是说陈将军心里有人才一直不成婚的?” 先前说陈将军好男风的那人一拍桌,道:“这不就对上了,这将军心里的人不就是明王殿下?!” 周枳拿着糕点边走边想,到底要不要回去给周青月说一声,这将军心里早有白月光了,而且可能还是个男的…… 第 43 章 等回到府中,周枳将自己得来的银票放进箱底,又用衣裙压了压,这才放心,这些,可都是她的私钱。 若是以后周府靠不住,她还能有点银钱另起宅院。虽然对于她的手艺来说,在京城赚钱也不算难。 周青月在忙府中的事,周枳也不好打扰,吃了午饭就准备睡个回笼觉,下月府中喜事,想来更是忙,这也是姜枳把下月玉烛一起送到店里的原因。 周府不待见她,却又叫她回来,周枳实在搞不懂,就像那王氏,虽说对周枳有点自己都不清不楚的亲情,却不多,更是免了周枳的请安。 开始周枳还很开心,觉得自己早上能多睡会儿,后来才知晓,不过是王氏不想看到她而已,那周青月和周年申就算有事没去请安,她也会差人去问,是不是身体不适。 幸而周枳并不是原主,更不会伤心难受。 想来,王氏的这份亲情,在姜枳回来的时候,早就冲刷殆尽了。 她刚卸下一根珠钗,周青月就来了。 见着周枳,眼中失神片刻,复又强撑笑意。 周枳看到她如此,又想起街市上的闲话,音调都软了几分,“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下月就要离府了,如今忙完事,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周枳领着她到了软榻上,没说话,周青月下个月的婚期,府中尽晓,她可不认为平常管家颇有手段的周青月,是会因婚期来临,而紧张的人。 周枳笑笑,“姐姐可是担心?是担心将军府,还是周府?” 周青月却没回答,说起别的事,“妹妹知道吗,我和平津侯府的世子自小一块长大,周府虽然来了京城,却不是显贵的门第,故而引得别人常常欺凌我。” 好似想起以往很愉悦的事情,周青月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往往这时,世子就会出来,站到我面前,护着我,那时,我就想,这人真好,和哥哥一样好。” “再大点……自己便羞怯自顾自地想,若是能嫁与他,真是此生足矣。” 周青月抬头盯着眼神空洞的周枳,眼泪打转,“哪曾想我等啊等,等到侯府老夫人过世,他守孝三年,我拒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只等他一人,却等来一道圣旨。” 周枳听着,内心也惋惜,却又实在不懂怎么安慰她,因为她根本没有喜欢过别人。 不过她还尚存一丝理智,低声道:“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姐姐便当是发泄了,可隔墙有耳,姐姐出了门再也不要说这话。” 如今圣旨已下,已是没了回旋的余地,周青月再这样不清不楚的,恐给自己招致祸端。 周青月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苦笑道:“我也是只给妹妹说,母亲常年在她院子,身体又不好,我在府中一个人撑着,早就累了,好在妹妹回来,才能纾解一二。” 又问起周枳在西北的时候,“姜家在融州,那里临近边关了,是不是常常有胡夷来?” 周枳回到:“陈将军没来之前,倒是年年有胡夷作乱,后来陈将军骁勇一战,就将胡夷赶退,再也没能随意过关来,这才清净些。” 说到圣旨上的另一人,周枳只能按实说,又听得周青月问到:“将军也在西北,你可见过他,他人怎么样?” 周枳回忆了一番,斟酌着开口,“将军要不就是在军营,要不就是在融州城,而姜家不过是在一个小村子里,并不能见到,不过凡是见过将军的,都说他人好。” 周枳确实是没见过陈忻之,只听得别人提起过,说他铁具覆面,甚是威严。 “世人都说将军好,可却没人愿意进将军府。” 似乎是想通什么了,声音不复刚才那般轻细,大声笑着周枳,“妹妹和将军还都算是西北回来的呢,若是你们见了,肯定很多话说。” 周枳听后眉头皱成一块小山丘,“姐姐可莫要胡说,我和将军不认识,只是听到别人闲聊几句,哪会有什么话聊。” 若是传出去,指不定说她违礼,不知廉耻,和自己的姊婿有什么龌龊。 本来周枳还想着给周青月说说自己在街市上听来的话,此时也没心思了,刚刚周青月说得那么大声,也不知外面的丫鬟婆子听到没有。 而且……周青月可不像是个开玩笑的人,也不知她这时发什么疯。 等到周青月离开,周枳还在想着刚才的话,确定自己没有越矩的地方,才安心。 那边周青月走在长廊上,一双柔荑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眼中尽是冰冷。 她没回自己的院子,去了王氏的住处,如今王氏好似好了点,没再闷在屋子里,出来躺在摇椅上。 看着自己女儿过来,更是起身去拉周青月的手,“怎么这时候过来?”又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怎么哭了?” 周青月避重就轻的回到:“想母亲了,就过来看看,此去将军府,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看母亲。” 京城的人怎么传陈将军,王氏也是打听过的,为了这门亲事,头疼得很,自己从小娇养到大的女儿,从小小一个,长成如今俏丽大方的模样,却摊上这样的人。 王氏又要落泪,周青月低下头去,低声说:“是我不好,惹母亲伤心了,以后妹妹在府中,我不能在您跟前尽孝,就让妹妹替代我……” “我的好月儿,谁也不能替代你!以后只等那人寿尽,你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了,将军只有几年可活,这可是御医院亲自下的论断,两人想起这事,免不得又伤心,“守寡”二字,像是石头一般,压在王氏的心上。 将军命短,就要让周府的女儿陪嫁,女子生存本就艰难,若是一个妇人家,没了夫君,只会让人闲话,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连出家都不如。 周青月生硬得转了话头,说到:“刚刚我去了妹妹那边,她也是说了好些在西北地界的事,想不到她所在的地方,也是那陈将军驻扎之地。” 王氏听着周青月说话,自顾自抹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周青月的话还在继续,“娘亲,我好害怕,众人都说将军好凶,杀人不眨眼,娘亲,我自是不想嫁啊……” 周青月自十来岁后,就没再抱着王氏撒过娇了,她虽总是来请安,却没再亲昵叫过自己娘亲,只有温和有礼地叫自己母亲。 即使来了院子,也只是随意说些别的,就离开去看书学技,或是看账本去了,哪会像今日一般。 如今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抱着,肩上满是女儿的泪水,浸湿了衣衫,透过绸缎灼痛着王氏的肩胛。 好似又回到了周青月小的时候,惹人怜爱,这是她心尖尖上的肉啊。 她此时只恨不得那将军早死,这门亲事便能免了,最好今日就死,立马就死! 但是她也知晓,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抱着自己的女儿,无助得痛哭起来。 周青月抱了一会儿,声音渐小,好不容易止住,眼睛早肿了,又说起周枳,“好在妹妹说将军是个好人,但愿如此吧……” 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她说是好人?!她这是乡野丫头,没有见识!好人的话,她怎么不……” 王氏最是疼爱周青月和周年申,对周枳更多的是愧疚,这点愧疚,随着周枳回来,已是虚无。 最后那话她没说出口,却是心里蓦地一震。 周青月看到愣在原地的王氏,笑道:“哥哥他今日要回府的,我回去收拾一下,若是哥哥看到我这样子,又要说我不知礼数了。” 王氏眼神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连周青月离开,都没在意。 等到深夜,周府却出了一件大事,周年申好好的,却突然病了! 最着急的,便是王氏,“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上吐下泻得病倒了!” 周年申病了,周枳也不得不来了屋子里,周青月在,周符也在,见到周枳,周符顿时面露不虞。 王氏管不了那么多,急着催了几次诊脉的郎中,“可看出来什么来了?” 那郎中摇摇头,道:“并不是中毒一类,若是吃坏肚子,也不该吐得这么严重才是。” 周青月也着急,“那怎么办?哥哥一直吐,给他喂了汤水,吐得更厉害。” 那郎中也无法,摇摇头,说到:“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怪事。” 怪事?说到怪事,要说最奇怪的,可不就是这屋里的周枳…… 最信奉传言的周符立马找到由头,“年申日日勤思苦学,身体都没事,回了趟府,就病得严重,早就说不把人接回来,你看你干得好事!” 这话虽是对着周青月说的,骂的人却是周枳,当初是周青月执意要接人回来,如今出了事,自然是连带着被责怪。 周枳看了看忍着眼泪的周青月,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昏沉的周年申,依她看,这周年申更像是异界所说的“过敏”。 这里并没有“过敏”一说,因过敏而生出的症状,皆称为癣或者风疹。这都是身体上长出红色的疹子,或者成块的红斑,医者这才据按症开药诊治。 但是还有一种过敏症状,便是上吐下泻,也不致命,只要吐空了便好了。只是在这里,好像少有。 而且,周年申还在不停地吐,只有找到源头,不让他吃下,才能慢慢缓解。 周枳想到他在服汤水,想去查看汤水里有什么,刚往前一步,王氏皱着眉大声阻止,“你回去,别跟进来了。” 这是,信了周符的话,将她当做瘟神了。 周符面色更冷,直说当初就不该让张桂芳带走,该直接掐死,骂完了周枳,连带着周青月和王氏都遭了殃,又说要将周枳送走。 周青月脸色不好,回到:“妹妹必然是不能送走的,如今京城人人都知晓,我们周府接了人回来,已上了族谱,改了姓氏。父亲你不考虑妹妹的名声,总该考虑自己的官途。” 周枳没想到,这个时候,护住自己的,竟然是周青月。 第 44 章 恰在此时,周年申在床上传出细微的呻.吟声,隐约似乎是要水喝。 周青月让旁边伺候的嬷嬷赶紧喂点汤水进去,王氏也说:“吐了一晚上了,再去盛点来。” 这汤水不知是什么做的,周枳看到他们喂了几勺后,周年申又开始无休无止地全吐了出来。 那嬷嬷听到王氏的吩咐,只好转身出了房门,去厨房盛一碗。 周枳尴尬站在原地,无人在意,她被周家人嫌弃,更是不能靠近周年申的床边,想了想,转身跟着那嬷嬷出了门。 “等等!” 周枳叫停前面的人,走到跟前去,“怎么不喂清水,这什么汤?” 那嬷嬷着急万分,周枳站在她面前,她也不好直接走,耐着性子解释,“这是人参汤,公子今晚未进食,喝了会好些。” 周枳拿起空碗,看着里面的参片,还有沉底的浓稠,又端到鼻尖闻了下,这才说,“还是给哥哥喝清水吧,也许吐过就好了。” 那嬷嬷刚才在屋内是听到所有话的,此时更觉得周枳简直是在浪费时辰,公子病因查不出来,她们这些下人也跟着遭殃。 顿时有点埋怨,道:“我们做下人的,只听从主子的,大小姐,老爷,夫人如此说,我们就如此做了,二小姐,劳烦让让。” 周枳还未来的及说什么,这嬷嬷就绕过她,往厨房去了。 周枳算是明白了,这周府不光主子不待见自己,下人也如此,之前不过是看在周青月的面上。 今晚,周符和王氏,算是摊开来指责她,周枳都能想象到,以后周府若是再有半分差池,也能算在她头上。 耸了耸肩,周枳完全不在意,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往常在异世,比这更窘迫的日子都有,反正她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周府既然把她接回来,烦得也不该是她。 接下来几日,周年申也不再吐了,只是没什么精神,他们不喜周枳,周枳也不会过去自讨没趣,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吃喝。 …… 周府虽不喜周青月的婚事,却也不得不开始操办起来,以往不出院子的王氏也时常出现在大堂内,和周青月清点嫁妆。 这日,周青月不知出府做什么去了,只余下王氏一人在大堂,寻常她不做这些,自然做得磕磕绊绊,这才明白自己的女儿有多不容易。 “我是真没用,别家的姑娘都是母亲亲自准备的,我想帮青月准备一些,却总是做不好。” 王氏自责,旁边的人自然得劝慰。 这时,一个眼生的丫鬟端着一碗什么东西从旁边过去,王氏也有心在周青月离府后接手,便随意问了句,“那是哪个院子的?” 旁边的嬷嬷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扯着嘴角笑道:“那是二小姐院子的,大小姐安排进了二小姐院子的小丫鬟,二小姐又不常出来,所以瞧着眼生了点。” 王氏叫住丫鬟,那丫鬟被叫进正堂,头更低了些,二小姐叮嘱过她们,不能在府中惹事。 周枳原话便是:在府中做事小心点,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受待见,若是惹上什么人,我可救不得你们。 周枳倒并不是真的不管,只是嫌麻烦,若不是害怕连累婆婆和郁青,她连回周府都嫌麻烦。 王氏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叫人过来,也只是为了挽回自己在府中的尊严,找回许多年前内宅夫人的派头。 “手里端着什么?二小姐怎么还加食?” 那丫鬟照实说:“二小姐让小厨房做的奶豆腐,做点心吃的。” 说着就把碗往王氏的方向推了推,一股牛乳味飘向王氏,她顿时脸色大变。 伸手便打翻了这碗吃食,吓得周边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这丫鬟不知为何夫人突然如此生气,更是匍匐在地,吓得呜咽哭出声来。 “来人!叫周枳过来!” 王氏真是气急了,浑身都在发抖。 周枳本在屋里看着游记,满是闲适,只等这碗零嘴,却不想被叫到正堂去。 跨进门,就看到周围跪着的下人,还有自己的丫鬟跪在中间,那碗东西早就打翻在地。 她皱了眉头,上前去,连礼都没行,正色道:“不知我院子的人如何惹母亲生气了?” “你别叫我母亲!我没你这个女儿!你为什么要出现在京城,为什么不在西北好好呆着?” 周枳被骂得找不到由头,这不明不白的,她可真是冤枉。 没等她问,王氏便指责她,“府中禁一切乳酪吃食,你难道不知晓?我说为何年申好好的,回府就病了,怕不是你用那煮过乳酪的锅又用去做别的!” 周枳从这话中好似知道点什么,“您是说,哥哥他吃不得这东西?” “他每次吃了就吐得昏天黑地,就算你不知,你也不问问厨房,竟然随意用里面的锅具,果然是没礼数的乡野丫头!” 周枳脸刷地冷下来,若是她没数错,这是王氏第二次叫她乡野丫头了。 周枳忍着怒气,说到:“首先,这是我第一次煮这东西,我被认回周府,自然算周府的主子,还从没听说过,主子用自己家的厨房就是没礼数的。” 又幽幽看向王氏,眼神中的冷冽更甚,“我敬您是我生母,叫您一声母亲,而您为数不多见我面,却次次叫我乡野丫头,我便是乡野里的丫头又如何,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就因为我生下来有疾,就因为有双胎不祥的传言,我就该被扔在边关受尽苦楚?就该被自诩人上人的你们践踏?” 往常的周枳都是忍耐的,小心谨慎的,低眉顺眼的,今天的周枳,挺直了肩膀,昂起头颅,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说出的话,都更像一把利箭,句句戳中王氏的心口。 王氏连连后退,直到抵住后面的木椅,手抖地指着周枳,“你!你!你……” “反了,反了,反了……” 跌坐在木椅上,看着周枳,失望和鄙夷藏都藏不住,“十几年前,我可怜你刚出生,和你父亲决裂也保下了你的性命,十几年后又接你回府享福,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之前周青月给周枳说当年的事,隐去了周符要她性命的这段,此时被王氏无意间说出来,她才知晓,当年周府是想要她性命的。 而王氏却认为,让一个偷盗府中金银的人带走她,竟然是为了她好。 周枳脸上冷意不减,笑得讽刺,“好啊,若是觉得我占了周府的便宜,享了这份不属于我的福气,那我走便是,只是周府得白纸黑字写明,以后我和周府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更不要用这份生恩去为难谁!” 王氏很想答应下来,但是她又明白,若是如此,周府怕要成京城的笑话,莫说周符的名声,就连自己最爱的一双儿女,都要跟着受牵连。 她不能做这个主,更不敢。此时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浑身气得发抖,最后竟然晕了过去。 正堂内发生这样大的事,府中后院的妾室知晓了也不敢出来说什么,而周年申还在养病,等他得到消息,已是傍晚,周青月出了府去,整个府中,竟没有一个能做主的人。 周枳叫上自己的丫鬟,发泄完便满不在乎地回去了,反正王氏那边自有丫鬟婆子照顾,自己这时过去,怕她气得更严重。 …… 周府内鸡飞狗跳,而此时的周青月,正在护城河边的一处偏僻林中,日子越来越近,这日也是给母亲说自己是出来采买头饰才得以脱身。 她管着周府,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能日日出府,谁都不知,她们时常带回侯府世子的消息。 关翼自从上次周青月给他写信后,就日日盼着见她,自是给了很多信去,周青月都放到一旁,一副专心备嫁的模样。 这是周青月答应的最后一次相见,关翼很是珍惜。 “青月,其实我叫你出来……因为很多话在书信里说不清楚。” 周青月背对着他,面露难色,“我来见你这面,就当是全了我们十余年的情分,今日把话说清楚,以后……便不要再见了。” “你总是如此,知书达理,可是我阴暗不堪,不想你嫁给那人,白白浪费一生,更不能随心过活。” 周青月声音有些哽咽,“你知晓的,没有办法,阿翼哥哥,我没有办法……” 关翼听到这声“阿翼哥哥”,再也忍不住,跨步上前,就将人搂在怀中,他十余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出阁的举动。 “有办法的,月儿,有办法的!” 周青月在他从后面环抱的时候,猛然一挣,却怎么都挣不开,最后顺从地转身扑到他怀里。 自己心悦的女子在怀,关翼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到:“月儿,你在信中,不是说接回了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妹妹?不如……让她代嫁如何?” 周青月身子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又立刻推开关翼,“不,不……她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害她!” 关翼拉住她想逃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到:“这不是害她,而是帮她。” “你在信中也说了,她在西北乡野中生活,又一个人来到京城,她一个女子,做男子打扮,中间还遇到过土匪,说不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而且,就算她是个好的,这京城的公子哥们,谁能接受一个从西北乡下出来的人,她若嫁进将军府,至少享福了。” 最后,关翼捧着周青月的脸,继续说到,“你在信中不是说,圣旨上只写有周府嫡女吗?可没说一定要你,到时候想个法子,让她上轿,我们既没有抗旨,也没有欺骗将军府,能让她享福,又能成全我俩,月儿,你这是在做好事。” 说罢,动情得吻上了周青月的泪脸,还有……她微微颤抖的红唇。 第 45 章 周青月带出府的丫鬟婆子,虽然都是信得过的,但她也让人离得远,站在大道上等着。 等到她呜咽出声,关翼才如梦初醒,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月儿……月儿……” 周青月哭得更凶,眼泪止不住得掉,却又不敢真正哭出声来,只得紧紧咬着嘴唇。 这生生忍着的模样更是要了关翼的命去,这一刻,他巴不得把她揉碎在怀里,又觉得自己玷.污了心爱之人。 手足无措地用袖子给周青月擦着泪珠,一个劲地发誓,“我会对你负责的,月儿,等今年一过,我,我就来提亲,你等我,等着我……” 等到天色不早,关翼这才哄得周青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两人双双出现在大道上。 两边的小厮和丫鬟,看到主子出来,都是长舒一口气,他们自是心底清楚,这事儿若是被知晓了,怕是性命不保。 关翼忍着不去触碰她,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亲昵说到:“月儿,这件事你别管,我自会找周大人。” “可……” 看着周青月满脸苦涩与犹豫,关翼安抚她,“我知道你心善,不愿伤害别人,但我们不是伤害她,是帮她。” 周青月低下头去,不知想什么,良久后才默默点头,似是挣扎过后,终于答应了关翼。 把人送上马车后,两人各自回府去。 而周青月进了马车后,刚刚还是惆怅痛楚的脸上,哪还有肝肠寸断的表情,满是冷漠炎凉,用温热的指尖触碰了下红唇,轻轻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阴暗的马车里,眼神晦暗不明。 回了周府,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得到消息,说王氏晕倒了。 周青月连忙去了王氏的院子,叫了下人来问,这才知道,白日里自己的好妹妹和母亲大闹一场。 周青月脸上神色莫名,气定神闲地提裙,踱步进屋,王氏昏昏沉沉间,转醒来,见到周青月又是痛哭一场。 “我是造什么孽啊!我辛苦生下她,见她要被掐死,可怜她,结果她却想杀我的儿,她的亲哥哥!” 周青月蹙着眉头,她自是知晓,往日周枳并没有用过厨房的,但王氏现在早已入魔,就笃定上次周年申的病,是周枳做的。 不过,她轻拍着母亲的背,说到:“可能妹妹也是不知道,哥哥不能吃乳酪的东西,回头我告知她便是了。” “不,不!青月,你想个办法,给她银钱,让她走,我不要见到她,你不晓得,她今日竟敢……” 周青月冷着张脸,低下头来,绞着手里的帕子,“可是,母亲,我下月就要出嫁了,周府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事端……” 王氏昏了头,此时才想起自己的女儿下月出嫁,如今儿子又躺在床上,顿时悲从中来。 又听得周青月在床边轻声说到:“妹妹从西北那地方来,很多东西都不懂,西北艰苦,都是战乱的地方,母亲以后,好好教她就是了。” 周枳,西北,战乱…… 王氏呼天抢地的哭声顿时止住,沉默一会儿,忽地抬起头来,盯着周青月不说话。 周青月似是被她看的奇怪,笑着问她,“母亲为何这样看着我?” 王氏来不及擦干眼泪,沙哑着嗓音,说了句,“你们都出去。” 旁边守着的丫鬟婆子,顿时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周青月和王氏两人。 没等周青月问出声,王氏便说到:“你和她是双胎,长得很是相像。” 周青月的柳叶眼笑起来更是乖巧,“自然,我第一次见到妹妹,也是吓一跳,这才知晓自己还有个胞妹呢。” 王氏摩挲着周青月白嫩的脸,“我舍不得你去那吃人的洞窟,陈家上无双亲,更无权势的旁亲,那陈忻之本就性子不好,军营里的人,粗俗不堪,如今病了,过几年你又得守寡。” 周青月听到王氏这般说着,脸上要哭不哭的,神情无助。 猛地,王氏靠近她,低声说到:“若是让你妹妹替嫁,你便能进平津侯府做世子夫人……” 王氏折腾一天,又是哭又是嚎的,声音早就哑了,如今靠近周青月,轻声说着话,竟像是地府索命的鬼差,激得周青月一身鸡皮疙瘩。 她退了半步,又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母亲,“娘!这怎么能行!” 王氏紧紧拉住她的手,“当时圣旨下来的时候,我不敢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只说周府嫡女,如今周枳早就入了府,也算是周府嫡女。” “可是……” 王氏打断她,“周枳本就是不祥之人,十几年前,若不是我那点不忍之心,她早就被掐死了,十几年后遇到你,又回府享福这么久,让她替个嫁,又不是要她命,本就该是她报答的时候了。” 周青月似是很犹豫,半柱香才开口,“可是妹妹不会同意吧。” 王氏这倒闭了嘴,若是周枳不同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她眼里,周枳本就该报恩的,她还没想过,周枳不同意的时候。 周青月看着王氏的表情,也不为难一个内宅妇人,只要她不帮着周枳,就已经随了自己的意。 她多次提起西北地界,陈忻之和周枳的关系,也不过是想让她亲口说出这话来,只要她对周枳的感情没到要护着她的地步,自己才能放手去做。 从王氏的院子里出来,周青月“呵~”地冷笑出声,感情嘛,消磨着消磨着,就殆尽了。 王氏心坎里最重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周年申和自己,再就是周符,见不到周枳的时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日日能见到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自是有看不惯的地方。 特别是看到自己愧疚的人是野丫头,又不能顺从自己的时候。 而周年申的病,更是把这份岌岌可危的亲情,烧得只剩一点尘土。 …… 周枳并不知晓这一切,自从上次和王氏撕破脸后,也没人来找过她,连周青月也没来,不过想来也是,如今周青月可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管这事。 她日日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是起床练会身体,就是躺在榻上看书,也不打算出去了。 虽说没有京郊自由,但她本就不爱动弹,也无所谓,闲下来的时间,就翻翻身,继续看话本子,可真如一只咸鱼了。 周枳没打听过府中的事,自是不知,最近眼看着亲事的日子快到了,周符却日日不着家,最不痛快的便是后院的尤姨娘。 往常,妾室都在后院呆着,王氏病了,也不愿见她们,见着了还平白得生闷气,前面又有周青月,她们自是不敢不规矩。 只尤姨娘仗着有点姿色,周符宠爱,与周青月关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这些时日,周青月确实从早忙到晚,没精力管别的。 而周枳却是在院子中见到了这位没见过面的姨娘。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一个姨娘,来见她做什么,莫不是也来落井下石几句? 很快她就知晓了,这姨娘是来说周青月坏话的。 “我本是府中下人,和二小姐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最近府上丫鬟小厮间传的话,连我都听不下去了,就来给您说说。” 周枳更是一团雾水,她一直在自己院子里,没出去过,这也能传出什么来? 尤姨娘见周枳不说话,也不管她,面上义愤填膺。 气愤地说到:“府中下人最近都在传,说陈将军和二小姐之间有污秽,说都是长在西北边关的,又都回了京城来,指不定什么关系。” 越说,周枳的眉毛越挑越高,满是不可置信,这是谁传出去的?魔怔了?她和那将军连面都没见过。 眼前的尤姨娘还在说,“后来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这话是从大小姐院子传出来的。您说说,这……” 不管周枳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很是难过的样子,“若说交情,姨娘和我自是没有,怎么想起今日来告知我这些传言?” “我也是替小姐您不值,小姐您在外受苦,回来后那日又和夫人闹成那样,大小姐这嫁妆单子一摞一摞的,以后哪会有您的份啊,我哪是看什么交情,不过同是周府的人罢了。” 周枳暗暗点头,原来是嫌周青月的嫁妆随多了,可能觉得以后掌家没多少油水可捞,也许这位姨娘想得更远,若是自己以后有个一儿半女,周青月这拿的,就是以后她儿女的东西了。 呵,还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 周枳闲来无事,陪她一番倒是无妨,便和尤姨娘畅聊起来,从小时如何被打,如何挨饿,如何睡屋檐被欺辱,如何差点被卖,一股脑得说出来,一副可怜到底的模样。 又说,“今日是姨娘你可怜我,来和我说这事,要不然我都不知我被这样编排。” 说着,就要去找周青月,尤姨娘见目的达到,自然乐见其成。 而周枳,当真是去找周青月去了,把尤姨娘说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出来,直指她院子里的下人,要周青月还她一个公道。 周青月忙一天了,听到周枳的话,心口一跳,是谁在这节骨眼传到周枳耳朵里去了,她明明打算…… 又是那尤氏! 周枳清清楚楚说到:“我知晓姐姐备嫁辛苦,可我如今名声受损,若是不揪出那碎语的下人,我怕是一头撞死在这都不清白。” 往常扮作小可怜的周枳像那日在王氏面前一般,看着周青月身旁的下人,“这知道的,说姐姐忙不过来,不知道的,便会说姐姐治家无方,眼皮子底下都能出编排主子的人。” 周青月被她这一说,又是撞死,又是清白,又是治家的,当即冷下脸来,“把人全部叫来,给我查,看看是谁,竟私下谈论主子。” 周枳正色道:“姐姐说错了,不是私下谈论主子的罪名,而是诬蔑主子,毁我清白的罪名。” 周青月一双手紧紧捏着外袍,沉默看了眼周枳,这才按了原话说出去。 周青月管家这么些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没过一会儿,就找到源头,便是那日陪着周青月到周枳院子里的贴身丫鬟。 周枳看着周青月处理,杖责了丫鬟,又将周枳和将军压根不认识的话说出去,再威严镇压一番,这才算完。 此时,已临到深夜,周枳自是不会和她在这大堂耗着,随意敷衍两句,便回去睡觉了。 她急着回去睡觉,自是没注意到周青月脸上的煞白,不过,就算她看到了,也不会在意罢,若说她是绿茶,常常扮演小可怜,那周青月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朵白莲花。 周枳能毫无顾忌地去睡觉,周青月可不能,这件事她筹谋许久,这还是第一个岔子,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 果然是乡野之人,单纯得很,当真以为这样就能清白了吗,且等着吧! 第 46 章 这些日子,周符常常深夜归府,倒不是公事繁忙,而是关翼找上了他。 找他的目的,不必多说,当然是关于周青月的亲事,她日日和关翼都有通信,自是知晓的,甚至是她一手促成的,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终于在一日深夜,她被周符叫进了书房。 周符看着眼前温婉纤柔的女儿,心中十分满意,能让平津侯府的世子,对她死心塌地到这地步,这才是周家的好女儿。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瓶,靠在椅背上,道:“这是世子给的,与寻常药物不同,药力更猛,能昏沉一整日,却又不会彻底睡过去,找个人放进去就行。” 周符将玉瓶放到书桌上,笑道:“你那些礼单,装装样子就行了,不用真随她一同带过去。” 周青月拿起桌上的玉瓶,“那成婚那日一早,我就给妹妹用上。”又对父亲道,“礼单不能少,当日来的都是世家望族,打眼一看就知晓好坏,若是被人看出端倪,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 周符听到后,难得没反驳,“嗯,不错。”又轻笑着说到,“你放心,这事成了后,世子说了,年底就来提亲,到时候也一并提携我上去。” 周青月看向他的眼中,满是冷漠,说到底,自己这个父亲,自私又傲慢,若不是自己还有点能利用的地方,怕是也落到周枳如今的下场。 而对面的周符,想到那世子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已是飘到了天上去,又叮嘱周青月,“这件事,若是最后查出来,也与你无关,青月,你做得很对,把周枳叫回来,顶了你,周府又得全身而退。” 周青月听完,脸上没过多的表情,亦不接话,收好了药瓶,冷静道:“父亲还有事吗?无事我先回房了。” 周符现在正是兴头上,想到世子给自己的承诺,就好像明日就要升官儿一般,此时见到周青月脸色不好,也不和她计较。 “你回去吧,这些日子累着了,过了这几日,好好歇着。” 那边周府在准备,这边陈府也是如此。 虽说将军自己不在意,但作为府中的管事,王管事可不能不慎重对待。 王管事本是,先前陈府偏僻庄子上的一个田庄管事,因陈相有恩于他,陈府出事后,他第一时间便是上京来,想找陈府遗落在外的族人。 奈何当时,陈府九族连诛,无一人生还,过了许久,无意间才知晓陈忻之的存在,自此便跟着他,做了府中管事,这一做,就是好几年,更是从小小的一方宅院,成了如今的将军府。 如今将军被赐圣旨,自是不敢不从,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不情不愿的亲事。 他可听说了,那周府也很是不愿意,在王管事的心底,一个小小的周府,也敢嫌弃他主子,心里自然不舒服,故而先前也没好好准备。 可随着日子近了,到底是将军的亲事,如今主子身子又不好,说不定也是将军府最后一场喜事了,只是,该以什么样的规格,他却不得不请教自家主子。 陈忻之趁着如今病着,日日在府中写字画画,或者练功挥剑,一概不见外人,当然,外人也不会自讨晦气。 听到王管事来报,他连笔都没停,只道:“寻常便好。”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迎娶谁,都不重要。 王管事因为回话,站得近些,看到主子桌子上的字帖,顿时心中一动,这帖子已有些模糊了。 又瞧见连动都没动过的参汤,王管事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看着如今已是瘦了有一些的人,王管事硬着头皮道:“主子要保重身体才是,陈相满府……在天之灵应是期望主子康健的。” 因着王管事和陈府的关系,他不像阿盘那帮鬼门的人,在陈忻之面前战战兢兢,偶尔见他不好好养着,唠叨两句也是有的。 陈忻之对于王管事的话,最多也就是听听,便罢了,他的身子,当然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虽这亲事有名无实,就算那周府小姐来了,对于陈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可他知道主子难免心里难受。 果然,陈忻之听到他提起陈府,就停下了笔来。 “知道了。” 虽说如此,王管事也不知道主子听进去没有,见他小口喝着一旁的参汤,倒是很欣慰。陈相还在时,他只到府过一两次,见过陈忻之一次,那时他还是十来岁的小孩。 王管事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小孩的时候,陈忻之沉默但稳重的性格,就很让他有好感,而且当时他还受主子庇护,才得以保下一条命。 那时只觉得脸面无光,需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护着,如今倒是觉得自己当年果然没看走眼。 虽年纪小,块头小,打起架来却是招招狠厉,寸步不让。 王管事看着桌上的字帖,墨迹已经灰蒙蒙的了,早已不复从前,想来陈相府的东西,应该是后来陈相府抄斩后,主子回去拿的。 一个字帖而已,那些抄府的人自然没在意,也只有将军将这些东西当做宝贝。 想来是陈尧陈相的字帖了,毕竟,主子对陈相,一向很是遵从崇敬。 王管事想到这里,便试探说到:“这字帖怕是要重新修复,要不……”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忻之打断,“不用。” “是。” 将军这么说,就是不想让别人碰的意思了。 王管事拿走空的碗,这才出了书房。 王管事一走,陈忻之却再怎么也写不进去,他轻抚着字帖,往日陈府的景象好似就在昨日一般。 这字帖,确实如王管事猜测那样,是他去陈府拿的,那时陈府早被抄完了,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只剩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杂乱地丢弃在地上。 他不敢拿太多,怕被那些人发现,只好挑了几样,这字帖便是其中之一。 字帖上的字,也不是男子常练的碑楷,而是带着柔气的簪花小楷,每个字都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灵动柔软,柔美清丽,温婉如水。 这字帖,根本不是陈尧的,是陈忻之的秘密,是他见不得光的心思,是他密不透风的心墙上生生挖出的一个血洞。 第一次遇到她,是六岁那年,奄奄一息的时候,昏沉间听到一声清丽的童音,“娘亲,这里有个哥哥受伤了。” 他那时似乎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靠近的时候,有股馨香,手软软的,不似他常年为了活下去奔波的粗糙。 那时还是孩童的他,以为自己死了,原来那老乞丐没说错,坏人下地狱,好人上天堂,他从没做恶过,所以死了就能见到仙人。 后来在陈府转醒,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回去,救他的人,便是陈府的夫人和小姐,她们那日,去祈福下山,碰到了昏迷的陈忻之。 此后他便有了名,跟着陈相姓,养在府中,做了侍卫。 他虽被救,却不敢多言,整日战战兢兢,深怕叨扰了贵人。 每一日,陈府小姐都会来找他玩,他不说话,她便一个人说,“我叫陈青芷,府中的人都叫我芷芷的,哥哥,你也可以这么叫。” “今日我做的好,先生只夸了我一人,说我写字端正,待会儿我要给父亲看。” “今日我出府了,阿之,这是给你带的糖葫芦,我忍了好久都没吃,娘说我还在换牙,不能吃,但是你为什么能吃?不公平……” “阿之,我打碎了父亲书房里他最爱的花瓶,我要被罚了。” 年长一些,她又会督促陈忻之的学问。 “阿之,你看书可不能偷懒啊,写字得好好写……” “阿之……” “阿之……” 等到十岁那年,陈忻之终于成了府中得力的侍卫,陈相让他选择,去军营,去庄子,或是去跟着府中管事,他通通摇头。 那是他第一次向自己的救命恩人索要东西,“小姐救了我的命,我想留在府中,保护小姐和陈府众人就好。” 他记得陈相听到后,沉默许久,也许陈相想让他有更好的出路,但他只想要自己能留下来,留在……她身边就好。 那时他已然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最后他如愿以偿,甚至被带到陈府小姐身边,做贴身侍卫。 陈青芷走哪,他就跟到哪。不过她自长大,就被要求做闺阁里温婉贤淑的女子,不复孩童时活脱的性子,只偶尔出府去,陈忻之也不用跟着她面对很多人。 那时,他们两人时常一起在府中院子里,凉亭里,书桌旁,一人看书,一人伫立在旁。 陈忻之虽也跟着在学堂学认字,学那些听不明白的道理,但总不能回答出她的问题。 陈忻之学什么都快,学功夫是府中最快的,或者是那手艺,也只需看一次便知晓,甚至连厨艺都不在话下。 唯独认字念书,他学不好,陈相偶尔考学的时候,常常说他,陈忻之没什么,他身旁的人却不高兴。 那还是她第一次怀疑陈忻之的脑袋,“你为什么就是学不好这个,你明明这么聪明的。” 陈忻之由着她念,默默给她倒了杯热茶,她不明白,自己是清楚的。 没想到第二日,她便拿出一个字帖来,认真说到:“我开始启蒙的时候,父亲就让我先练字,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的帖子临摹,好好练。” 陈忻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时常冷着的脸上蓦地浮现一抹看不清的轻笑,惹得对面的人更气了。 如今这帖子,就放在他桌上,却再也没有人日日在耳边敦促他,陈忻之把字帖放回暗格,凝望这漆黑的深夜,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连屋子里点着的玉烛,似乎都在哭泣。 …… 外面整日整日说着这亲事,将军府却直到婚期临近,才高挂大红灯笼。 时光如梭,明日就是迎娶的日子,今晚周府各人中,怕也只有周枳一人能睡个好觉。 她本就对外界的事不关心,吃了饭,就躺下了。 直到半夜隐约间,好似有股异香传来,本就敏锐的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第 47 章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周府里早已灯火通明,府中小厮丫鬟忙忙碌碌。 一个眼生的丫鬟端着两碗参汤过来,周枳才被丫鬟拉着起了床,她不明白,又不是她成婚,为何所有人都要早起。 “二小姐,这碗参汤是给您和大小姐的,今日忙碌,喝点热的参汤,一来暖身子,二来到了晚上也解乏。” 周枳揉着太阳穴,眼睑打架,迷糊着看向着丫鬟,“我好似没怎么见过你?” 那丫鬟低着头,恭敬答道:“是,我是厨房那边的,不常在府中走动。” 见周枳久久不接碗,那丫鬟又催促道:“二小姐,您快些喝下,便能清醒一些。” 周枳手扶着脑袋,“不知怎的,我今日一早起床,便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参汤放这,你先给姐姐端过去吧。” 那丫鬟瞥了眼,周枳蹙着眉头,手不停地揉着额头两侧,又低下头去轻声道:“若是身子不适,便更要趁热喝下了,小姐还是先喝吧,待会儿我就不过来了,直接回去做事了。” 周枳盯着那丫鬟的头顶,问到:“这汤,是谁叫你拿过来的?” “是夫人院子里的人。” 周枳不说话了,就在那丫鬟以为又要费好大功夫劝说周枳喝下时,周枳摆了摆手。 片刻后,叫了门前站着的一个丫鬟进来,“今日姐姐大婚,我瞧着这丫鬟倒是伶俐,你带她进去领了赏钱再走。” 这丫鬟听到有赏钱,眼神亮了一下,诧异地看了一眼周枳,见她端着碗,正小口喝着碗里的参汤,终究是抵不住金帛的诱惑,跟着周枳院子里的丫鬟进去了。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周枳已经把那碗参汤喝光,见底了。 “去吧,把另一碗带给姐姐去。” 这丫鬟放好东西,匆匆离去,周枳沉思片刻,便头疼地对院中的丫鬟说到:“我再睡会儿,今日总觉得疲乏得很,待会儿快到时辰了再叫我。” 说着便又回到里屋,拉上了床帘。 而另一边,刚刚离去的丫鬟果真是去的周青月的院子,一进去,就见到王氏紧张的神情,着急问她,“周枳喝了没有。” 丫鬟回到:“回禀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喝了参汤。” 周青月穿着大红的里衣,皱着眉头问到:“你亲自看着她喝的?” 那丫鬟想了想,二小姐是从她眼皮子底下端起碗的,她离开那会儿二小姐已经喝了些了,又不敢说自己领赏钱的事,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青月接着又问了好些问题,诸如周枳神情如何,面色如何之类,丫鬟都一一作答。 “行了,你下去吧。” 王氏不在意挥挥手,屏退下人,才对周青月说到:“瞧你紧张的,月儿,你还怪我昨晚私自做主下药,这不,她根本没起疑。” 周青月脸色凝重,不知是自己太谨慎,还是想的太多,心里总觉得没底。 王氏拉着她的手欣慰道:“你放心好了,今日一过,你还是周府大小姐,而她便是将军府的夫人。” 周青月将眉尾和眼尾挑高了些,软玉温香的脸上添了一丝媚色,却又和那双柳叶杏仁眼有些出入,周青月看着铜镜里的人,似乎是很满意,兀自点了点头。 等到天色已亮,周枳还未起,眼看着快到吉时,那两个小丫鬟在门外窸窸窣窣,想进去叫醒她,又有些不敢,毕竟往常周枳也是睡到天大亮才起。 只是还没等两人想明白要不要推门进去,王氏带着几个婆子,就往这里赶来,吓得院子里的丫鬟呆愣在原地。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小姐还没起?”这还是王氏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对下人说话。 说着便要进去,丫鬟不敢阻拦,也拦不住,门就被顺势推开。 王氏拉开床帘,就见周枳紧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成什么样子,都睡死过去了,把人带上,赶紧去大小姐屋里换衣裳。” 王氏从来没这么雷厉风行过,后面的婆子手刚挨着周枳,周枳就幽幽转醒来,但眼神却是空洞又疲惫的,仿佛一个牵线木偶。 被几个婆子架着去了周青月的屋里,满屋的香粉气味,周枳呛得直咳嗽。 里面只留下两个嬷嬷,还有一个梳妆的婆子,等到其余的人离去,王氏才拿出压在箱底的另一套红衣,“快给她换上!” 两个嬷嬷顺势给坐在榻上的周枳穿上,还未梳妆的人,被这红衣衬得更明艳几分。 “把月儿的绣花红袍加上去。” 周枳本涣散的眼神,此时倒是突地清明起来,“今日不是姐姐出嫁?怎么母亲要我着嫁衣?” 本暗沉寂静的空气中,周枳清亮的嗓音格外惹人注目。 几人向她看过来,只见她双眸亮丽,乌黑的瞳仁如明珠一般,哪还有半点刚刚的迷糊茫然。 “你!你你你……” “我?母亲是想说昨晚的暖香?还是想说今早的参汤?” 周枳气定神闲地坐到妆镜前,还别说,这嫁衣穿上别有一番风韵,难怪都说新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周青月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手心里,红印渐显。 “你是什么时候警觉的?” 周枳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笑道:“什么时候呢?可能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也可能是接我回府的时候,可能是故意散播谣言的时候,也可能是……你给周年申喝那带牛乳的参汤的时候。” 周枳看了眼四周的人,两个嬷嬷早已慌乱地不知所措,那梳妆的婆子离得远远的,唯有王氏在一旁还未缓过神来,抚着胸口。 周青月虽面色沉重,却还算淡定,到底是掌府中中馈之人。 周枳接着说到:“我到了周府后,一直在想,周小姐您是天上的月,有世子爱慕,又才名远扬,即使知道我是周府小姐,按照您的心性,恐怕也不会接我回府来,这样对您可一点好处都没有,暂且不说我还是众人口中的不祥之人。” “而且,您早已掌管家中事务,只等着世子除服,不需再用我这件事维护自己的名声。” 周枳轻笑一声,“上次周年申上吐下泻时,我便很奇怪,但凡懂点常理的,都会给他喝盐水催吐,或者喝清水止吐,而您,偏偏给他喝了参汤,参汤又偏偏用牛乳熬制。” “我随意试探一番,没想到,周年申果然是不能吃那东西。东西本无毒,却对他有害,即使那太医院的院首来,也查不出什么。” 周青月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你说,上次你煮乳酪,是故意的?” 周枳正了正绣着飞鹤的暗青色霞帔,笑了笑,“姐姐莫不是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吧?” 那边王氏好不容易听明白了一点,“你说上次年申的病,是月儿故意的?!”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然而两人都没回答她,周青月和周枳隔着妆镜遥遥相望,眼神中迸发出的冷意,让这六月暖起来的气温,都降了好几度。 周青月自是不甘,自己筹谋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天逃出窟窿,却没想到这时却功亏一篑,她的一双玉手就没松开过,身子紧紧绷着。 “姐姐接我回府后,便马不停蹄地给我安个名声,让我做周府的女儿,又故意透露出我和将军同来自西北,我惊叹姐姐做事周全的同时又觉得更是疑惑。” “加上这次又是迷香,又是加药的参汤,让我猜猜,莫不是姐姐想让我替嫁给将军?替嫁不说,姐姐是想万全而退吧。” 周枳看了眼镜子里的周青月,不等周青月回答,道:“姐姐想嫁进侯府,身上不能有污点,会被侯府看不起,被侯府夫人和侯爷诟病,周府本就门第不高,姐姐除了一身才学,更要一个好名声。想来,姐姐待会儿也会把那参汤喝下,之后装作被我抢亲一般。” “我又和你长得像,若是传出我抢了姐姐的亲事,加上我又出自边关,猜猜外界会怎么说我?自然说我妄图富贵荣华,不知廉耻,行同狗彘,市井无赖。” “而姐姐您,便依旧是那天上的月,水中花,一尘不染,永远白洁无暇,最后大方原谅我,落得一个以德报恶的名声,等到世子除服,便能美梦成真。” 但是,凭什么呢? 周青月的心思被周枳剖开摊在桌上,被完全晒在日光下,心中似一把火在灼烧。 然而,周枳还在继续,讽刺笑道:“这里面必然有周府的人参与,周年申不说,就连我的生母,亲身父亲恐怕也是完全知晓,甚至是助了你一臂之力的。” 周枳看向王氏,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冷冽,若说以往她还顾着面子上那点生恩,现在她对王氏一行人,算不上怨恨,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她不是原主,若是原主在这里,又该如何自处,就因为后出生一刻,又身子不好,便要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杀害,杀害不成,又要被丢弃。 甚至自己回来了,要被无数次谩骂,被生母叫乡野丫头,被生父嫌隙。可她又做错什么,最错的,便是一开始就投错了胎。 王氏半晌镇定下来,在旁颤巍巍威胁着周枳,“你今日不嫁也得嫁,若是不想被敲晕送到花轿上,就好好演完这场戏。” 周府,对于她来说,早没了留下来的必要,周枳笑道:“我并不比你们在乎周府门面,敲晕了便罢,若是没晕……也不是戏子,自然演不了戏,打晕我又如何,该走的仪程也要走,这可是皇上赐婚,若是太过敷衍,岂不是对圣上不满?” 又对王氏说到:“怎么?知道我用厨房煮乳酪就大发雷霆,这牛乳可是我的好姐姐亲自加进去的。” 周枳又笑着替她答到:“手心手背,很难抉择吧,也就是我,命如草芥,你才觉得能随便拿捏。可怎么办呢,我这乡野丫头,若不救周府这一次,你们的荣华富贵可别想了。” 王氏听着这声声讽刺,沉着张脸,再也没说什么,一时间,屋里有些寂静。 “其实,替嫁而已,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费事,只需说一声便可,毕竟在我看来,去做寡妇,比在周府更好。” 周青月心里阴沉沉的,如今计谋被识破,却突然听到周枳这一番话,朝她看过来。 “你什么意思?” 周枳笑意更深,轻飘飘地道:“自然是,如你所愿。” 第 48 章 “条件是什么?” 周枳很满意周青月的上道,点点头,“问得好,若是想让我心甘情愿替嫁,自然是有条件的。这第一,就是你要亲自出现在客人面前,扶我行拜别礼,送我入轿。” 王氏不满,“不行,这样周府会成为京城笑柄!” 周枳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就没得谈了,毕竟有舍才有得不是吗?没有人什么好处都占全的。” 周青月没说话,周枳也不着急。 她让周青月出现在前院,客人面前,就是要洗清自己“抢亲”的名头。 周府想让她替嫁,也要看她开的条件,他们能不能接住,反正,着急的也不是她。 不过,她也不介意加一把火,“成为笑柄算什么,世子对姐姐忠心,爱慕非常,有世子作保,周府还怕那些面子上的东西?” 又有意无意地说到:“等到姐姐进了侯府,有的是人来巴结,在权贵面前,他们还能提今日周府找回女儿,替嫁嫡长女的事?” 王氏有些动摇,周枳说的倒是没错,她转头看向周青月,见她一张脸阴沉得很,红唇紧闭。 “月儿……”王氏着急地叫了一声,周青月这才重新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我知晓姐姐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侯爷和侯府夫人,对你和周府不满,这也是你费力筹谋这一切的原因。但是,就像我说的那般,你总不能既躲过这亲事,又得了名声。” 周枳说完便等着周青月答应,她知道,为了周府也好,为了荣华也罢,周青月一定会答应下来。 果然,没等一会儿,周青月就道:“我会去,还有呢?” 周枳笑意不减,继续提出自己的第二个要求,“再者,我的嫁妆要按照你的规格来置办,良田,铺子,庄子,首饰和金银,一概不能少。意思便是,本来你嫁过去,是多少就要给我多少,可不能糊弄我,六大七小更不用说,周府虽出不起十里红妆,但铺子庄子都要收成好的。” 周青月听到这儿,早已麻木,她似乎从来没认清过周枳,没接回府时,只觉得不过是有点脾气,接回府后,她总是说着以前的事,周青月也以为她是扮着小可怜,谋得一份同情,以唤起周府的亲情。 今日她才知晓,这人根本就是一只狡猾的豺狼,稍不注意,就狠狠咬人一口。 周枳说完便要先看清单,王氏以吉时快到的借口拒绝,周枳却当做没听到。 意思很明白,若是她的要求没能一一满足,那今日这亲事她是铁定不会答应的。 周青月本就是谨慎的人,之前准备嫁妆的时候,就没含糊,这会儿她叫一旁的嬷嬷拿过来,周枳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好的。 粗略看了一眼,周枳就合上册子,继续说到:“第三,我便要黄金千两,我嫁过去先不说凶多吉少,就是以后守寡,也是要用银子的,那将军常年在外,府中那库房的东西,恐怕他也不会给我,我下半生,可就靠着这嫁妆了。” 那嫁妆已是丰厚,王氏低声呵斥道:“周枳,你别太贪婪了,要了这么多东西,还要黄金,你……” 周枳不在意,道:“那就没办法了,这亲事,还得姐姐亲自来。” 这话一出,王氏也不骂了,对周枳怒目而视,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这嫁妆和黄金看似很多,但只要周青月嫁到侯府,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这些俗物,周枳能想到,周青月自然能想到。 她本就不打算出嫁,自然没有交出管家权,拿了库房钥匙,又让嬷嬷派人去取。 往常白皙泛着桃红的一张脸,带着青色,冷着声说:“妹妹继续。” 周枳依旧轻松自在的样子,“最后,我要和周府断绝关系,以后再也不往来。” “你……” 不仅王氏和周青月,就连旁边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嬷嬷和妆娘,都看向周枳。 周枳肃然,道:“毕竟,你之前让我回来,也不过是想让我替你的亲事。如今事情已过,我自然随着将军住在府上。” 又拍了拍嫁衣上的褶皱,“周府嫌弃我,我又何尝不觉得周府是个麻烦呢?” 似是想到什么,清澈地笑出声来,“哦,对了,还得加上,若是周府以后找我或者我亲近之人的麻烦,可是不行的哟。” 周青月先前用秦婆婆他们威胁周枳,也不过是害怕她不回府,自己的计划得不到实施,如今事将成,周枳也相信他们不愿再见到她。 外头已是锣鼓喧天,吵得周青月头皮紧绷,来不及多想,道:“我都答应你,让妆娘给你梳妆。” “且慢。” 周青月越急,周枳就越稳,“不是不信你的为人,我觉得还是白纸黑字好些,毕竟前面已有客人,若是出门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周青月一张脸铁青,终于见着了难得的狂怒,“周枳,你别太过分!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我,你连认祖归宗的机会都没有!” 周枳觉得可笑极了,“认祖归宗?谁在乎这玩意儿,我的身份清不清楚无所谓,不过若是姐姐你今日嫁了,侯府的荣华富贵可就远了,将来那关翼做侯爷还是世子,都与你,无,关。” 周青月听到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已是临近崩塌,好在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让她找回一丝仅存的理智,“拿笔墨来!” 周枳看着白纸上的条例,一一核对,慢慢收好,眼中的笑意染得脸上的媚色更亮几分。 “待会儿,姐姐可要好好演,别让我掀了盖头才是,我不满意,这亲事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府先是威胁她回府,又想让她替嫁,她不过是一一还回去罢了。 周枳由着妆娘快速地绞面上妆,心思却没有在眼前的铜镜上,她想起那将军府的现状来。 周青月不想嫁,无非是那将军阴晴不定,又没有几年活头,虽有功名,却被圣上忌惮,要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上交了成关军的兵权。 不过,这样的府邸,对周枳来说,却是好的,周枳只想躺着赚钱,咸鱼养老,想想那将军,无父无母,有地有房,听说还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 特别是那白月光还是男的,周枳也不用担心自己去府上后,承夫妻之实,如此,岂不是一个养老的绝佳好地? 自己只要等几年,便能自由,成了寡妇后,也不用像闺阁女子般出行受限。岂不是可以去游山玩水,享乐无穷,光是想想,周枳就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 等到盖头落下的前一刻,周枳都还沉浸在以后那桃园世界中。 周枳随着丫鬟站起身来,松开了手,说到:“姐姐来扶我,方见我们姐妹情深。” 外面喜娘正在催妆,周枳只觉得一双柔荑,紧紧捏着手腕,她也不在意,盖头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嬷嬷把门大开,即使盖着红盖头,也能感觉到外面的亮光,随着长廊走到大堂上,几乎是靠近的一瞬间,就能听到众人的抽气声。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周府嫡女扶着的事谁?”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来个人说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 四周闹哄哄的,本来接下来该是向双亲行拜别礼的,只是如今堂内哄闹,似乎也进行不下去。 周青月只得出来解释,她声音带着清软,又温文尔雅,“这便是周府嫡次女,小妹之前养在庄子上,这才接回府,遵皇上圣旨,与将军成亲,美满良缘,如鼓琴瑟。”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想糊弄这些见惯了内宅龌龊的妇人们,可不容易,周枳看不见,周青月可见到了,来的都是高门大户的人家,非富即贵,自然也不是蠢笨的人,瞬时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众人想想便转过弯来,这周府二小姐早不找回来,晚不找回来,偏偏在皇上赐婚的时候找回来,说是在庄子上养病,当年的事,还是有人知晓的,说周府有双胎,后来有一个不知所踪。 这不就是周府找人,挡了这周府大小姐周青月的灾祸嘛。 等到行拜别礼的时候,堂内的夫人小姐们,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周枳隔着红绸布,对王氏和周符行一礼,王氏拉着她随便敷衍几句,当是拜别了。 周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周青月出来那一刻,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只是堂内有贵客,不得不闭嘴。 他们想敷衍,周枳可不让,带着哭声凄然道:“枳枳常年在庄子上,幸得姐姐,母亲和父亲垂怜,接我回府,又遇圣上恩赐,这才机缘有了这亲事。女儿自是感恩双亲,妹妹也是挂念姐姐,望姐姐,母亲和父亲永世康健,得偿所愿。” 众人心中一摒,哦~是个没见识的,难怪这么好骗,如今还以为这是个良缘呢。 那将军病得,都不能来接亲了,来的,还是将军府的管事。 也就这周府二小姐,常年养在庄子上,不通外事,估计也不晓权贵中的暗事。 等到周枳随着将军府的花轿离去,留在周府吃席的众人才低声在旁一团一团地自以为小声讲着周府的趣事。 然而,他们说什么,周府的主子们又怎会不知道呢,不过总不能堵住客人的嘴,不要他们说话。 故而周青月回屋子后,气得挥手砸了满屋子的摆设,这还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如此失态。 她都能想象,接下来的日子,京城的人,会如何看待她。 她的目的达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以往的一切筹划都功亏一篑,现在,只有侯府是她唯一的希冀。 第 49 章 周枳可不管周府的乌烟瘴气,她听到将军没来后,也没什么心情,就像此时,她正揭了盖头,躲在轿子里吃着点心。 一大早被叫醒,那碗参汤被她倒进了花瓶,真是一口水都没喝,她可不愿委屈自己。 这点心,还是她提早准备的,本来是觉得今日吃饭晚,怕饿了肚子,没想到自己能带上这花轿中。 她本没有想到周青月能让她替嫁,只以为周青月会用周枳的清誉,让这亲事不成,却没想到周府宁愿让她入火坑。 不过想也知道,就算这次不成,说不定圣上还能赐婚第二次,周府这是用她的命去换一个永远的清净和荣华。 相对于那些东西,周枳这个早就被抛弃了的女儿和妹妹,又算的了什么呢。 到了将军府,又是繁杂的礼仪,这才拜堂成亲来。 在周府内堂时,王管事和一众男子在外院应付客人,根本不知新娘已换人,还以为是周府大小姐。 毕竟这亲事,从开始就不寻常,也没有庚帖一说。 那陈将军连拜堂也是没来,王管事歉意地给周枳解释着,“将军自边关回来后,常常发病,这会儿怕也是躺着呢,您看这……” 周枳扬着清亮的嗓音,道:“无妨,将军身体要紧,一只公鸡足以。” 周枳确实无所谓,这会儿将军对她多冷漠,以后她就会多清净。 将军府客人不多,此时却静得出奇,周枳的嗓音在屋内更是如戛玉敲冰一般,沁人心脾。 有那心细的妇人,总觉得这声音和寻常听到的周府小姐的不同,不过在这礼程上,也不会直直指出来。 这声音清透明亮,王管事心中也是一震,却很快恢复如常,按着仪程送了洞房。 周枳这才得以解脱,她的洞房自是只有她一人的,那将军想来住在他常住的院子里。 屋内静悄悄的,周府给了她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是今日事毕后,要回府去的,周枳也不指望他们做什么。 自顾自的揭了盖头,歇下头冠,这才打量起这屋子来。 整个屋子里透露出空旷,除了基本的桌椅,拔步床和靠榻外,再没有其他冗杂的装饰,暗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机,也不知是不是只这间屋子如此。 窗户紧闭,她自然也看不清外头院子,不过想来和这里面差不了多少,都是能省则省,说好听点,这是精简有度,若是那不喜欢的,指不定以为这是什么冷宫一类。 虽知那将军大概也不会过来,不过周枳还是装装样子点着玉烛,等到了半夜。 周府的丫鬟婆子回去了,将军府的小厮也不会到后院来,屋内外静悄悄的,周枳随便洗漱了一下,便钻进被子,熄了灯,进入睡梦。 而她这边一熄灯,那边王管事就报给了陈忻之,“夫人……周家小姐已睡下了。” 今日不知为何,主子还喝了酒,平常就冷冽的人,今日更是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王管事抬眼一看,发现自家主子压根就没看过来,犹豫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反正周府耍小聪明而已,将军府也不在意,周府递过来的是周家大小姐,还是周家二小姐,又有什么区别。 他兀自想,许是今日主子心情不好,便先不告诉他了,等明日也一样。 王管事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周府来的人说漏了嘴,加上将军府的小厮听到从周府过来的客人谈起,这才知道,盖头下的新娘子,并不是众人以为的周府大小姐。 而是周府刚刚从外地接回来的周二小姐。 虽然这不算抗旨,也没有对不起将军府,给的还是周府嫡女,但王管事怎么想怎么气愤。 周府这一番作为,可不就是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更是看不起将军,觉得将军现在无兵权,没了什么用处。 故而,连带着,这周府二小姐,他也不待见。 新婚之夜,本该他派人去伺候的,他也只当不知道。 陈忻之心中不快,在书房喝了酒,便独自睡下了。 第二日,他才知道周府换了人送来。 今早,京城都传遍了,说周府做事不地道,圣旨上说的嫡女,他们就送了庄子上养着的双胎妹妹去,虽也是嫡女吧,但总不比周府娇养出来的才女,而且见到周府内里的人说的有模有样。 大抵说的,不过是周二小姐蠢笨,还谢周府来着呢,周府双亲对她的态度也全然比不过周青月,而且,听那周二小姐的意思,接她回府,还是周青月的主意。 说到这,明里暗里,大家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顿时,本就对周符这人有意见的众人,以及各家看不惯周青月的众府小姐们,都对周府指指点点,周府倒被王氏说中了,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 陈忻之知道这件事后,无甚反应,只当是换了一个人罢,也没什么影响,对他来说,不管是周府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三小姐,都无所谓。 还是阿盘提醒他,这周府二小姐,和他有一段渊源,他这才想起,周二小姐的原名,叫做姜枳。 便是那个和他一道上京来的小孩。 也是小名和陈青芷有同音的人,陈府还在时,陈青芷做为陈府的独女,双亲宠溺,府中众人都叫她“芷芷”。 “芷芷”和“枳枳”,音虽同,寓意却完全相反,就如同她们两人,陈青芷温婉恬静,柔雅才舒,善良仁慈,而姜枳那人,有点聪明,有手段,善良却带着点自私,两个全然不同的人。 不过,想到一路上两人相处,也算融洽,而且,他也有事要找她,陈忻之第一次去了后院。 那王管事看到主子往后院去,就觉得不好,难道自己看走眼了,主子对这周二小姐不一般? 连忙跟了上去,主子他不敢明着问,阿盘倒是可以。 陈忻之来到后院主院的时候,正巧遇上晚起的周枳,正端着一盆水,回去洗漱。 这里没人照顾周枳起居,周枳也觉得挺好,凡事亲力亲为,虽院子里有厨房,但以往少用,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只好去别的地方端来热水,等自己将院子里的厨房收拾出来,便不用这么麻烦了。 陈忻之顿了顿,很快明白了,周府所有的人昨日都已经离开了,看来她在周府过的并不好。 自己府中也只有小厮,不便近身伺候。 不过这事先放放,他径自走近屋内,周枳已经囫囵洗了脸,正收着昨日送过来的东西。 周枳在他进院子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不过一个合格的小可怜,是不应该有这么敏锐的心思的,所以,她装作不知道一般,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本以为对方会先出声,却没想到等啊等,站在正屋内的人还挺沉得住气,她不得不,装作转身刚看到人的样子。 这一眼,周枳猛地吓一跳,倒不是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多吓人,或是身上的煞气多重,而是…… “郁青!” 她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人。 此时她已经忘了之前自己在心底的设想,和接下来想说的话,一心只有疑问,郁青不是百夫长而已,怎的能在这将军府?还能到后院来? 此时,刚巧早已接收到消息的王管事匆忙赶来,“唉呀呀!夫人,这活儿怎能您亲自做?” 又对着面前的人道:“将军,您先坐,我这就去重新给夫人安排人进来伺候。” 将军?! 所以,他并不是无名之人,也不是成关军小小的百夫长,而是那赫赫有名的陈忻之,陈将军?! 周枳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被骗了一路不说,到京城了也被骗了这么久,以至于久久说不出话来。 忽的,她想到什么,问到:“所以,你并不是哑巴?也能说话?” 陈忻之也没想到,自己带着面具都能被她一眼认出,他之前故意在路上没有戴面具,也是想着以后在京城是必定要戴的,而且从未有人能一眼就认出来。 他不知她是为何认出来的,只是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是。” 周枳听到陈忻之肯定的回答,更觉得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她能说陈忻之骗她吗?可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过,只是她从第一次见到他,见他在地上写字,便认定他不能说话。 自己还有些不甘,平白给人骗这么久,这样的事,换谁,都不会开心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陈忻之却提起另外的事来,“以后,你有需要,就给王管事说,让他给你安排,就当是报答你照顾婆婆,以及抵当留给她的银钱了。” 陈忻之声音低沉,如同一弯湖水,就像他整个人般,平稳又隐秘,看不清楚他的内心。 周枳声音闷闷的,有些气,道:“我照顾婆婆是心甘情愿的,给她留下的银票也只是想她要用的时候,可以随时取用。要早知道你的身份,我必定是不会留那么多在那。” 这倒是真的,要是周枳早知道郁青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将军,她肯定会留一些给自己。 陈忻之耳力好,她后面小声嘟囔的话,他都听得清楚,听到她这样说,也不奇怪。 两人在路上时,周枳最是能说,此时两人关系突变,一跃成了夫妻,周枳倒不知道该说什么,特别是刚刚知道这人骗了自己。 此时,王管事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进来,恭敬说到:“夫人,今日时间紧迫,我这是叫人刚从外面买的两仆人,您先用着,后面再添。” 他刚才可从阿盘处打听来了,这周府二小姐和将军可是同生死过的,相当于将军的恩人。 一想到自己在夫人第一天来将军府,就如此轻待她,只觉得心里打颤,又懊悔不已,这是干的什么事啊,自己这些年真是清闲惯了,该罚! 这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补救一番。 周枳看了弓着背的管事后面的人,正色道:“不用了,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叫人把这边的小厨房收拾出来便可。” 王管事玲珑心,看了眼一旁站着不搭话的将军,谄笑到:“是,是,既然夫人不想让人打扰,那就安排她们去外头,给夫人提提水,洗洗衣什么的。” 这次,周枳没有拒绝,有人帮忙洗衣做饭,也不错。 临走时,陈忻之看了眼里面洗漱完,还没来得及泼出去的水。 周枳身子往左边站了站,挡住他的视线,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瞪得像铜铃。 陈忻之看了她一眼,叮嘱道:“明日得去宫中,早些起来。” 第 50 章 第二日一早,周枳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要进宫,必定要格外庄重些,梳妆穿戴,都要她亲自来。 周枳来这里后犯了懒,寻常都作便装,这会儿要挽发着华服,又只有她一人,甚是辛苦,她后悔了,不该让王管事把那丫鬟婆子放到外头去,还得找两人回来,服侍先不说,至少穿衣束发没这么麻烦。 陈忻之在前院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人,正想叫管事去催,就见等的那人袅袅婷婷,往他这边走来。 霁青的披服,让本就冷白出奇的周枳更是夺目,似一颗明珠包裹其内,外搭祥云纹样的霞帔,下面坠着一个镂空弯月的坠子,脚下生莲,竟无一错处。 陈忻之随意扫了眼,没说别的,往外走去,唯有后面的王管事,抬眼间,心思已是云间人世,起起落落许久。 那日他知道嫁过来的是这周二小姐后,专门去外头打听了一番,无外乎说她愚昧无知,甚至那周府的下人出来说起这小姐,也是空有一副好样貌,实则在府中不怎么样,也没学过什么规矩。 可王管事跟着陈忻之这么些年,也是见过好些高门望族的,这周家二小姐的那几步,可不像是没学那仪态之人,能走出来的。 更像是,那宫里的贵人,随意扫过来的眼神,都压得王管事赶紧低下头去,深怕冲撞了她。 思及此处,王管事的背躬得更弯了,跟在几人后面,不敢出声。 陈忻之虽为武将,但有伤在身,所以将军府准备了一顶顶奢的马车,这马车外头瞧着一般,内里却比周枳以往见过的更华丽。 陈忻之径自踏着云梯走进去,周枳见只有一辆,显然是要和他同行的,也不在乎他愿不愿意,同样就着阿盘掀着的帘子,进了里面去。 周枳进去,就见到这人闭目养神,和那上京路上一般。 此时她心中倒是真想抓点药来,将这人毒哑。 什么脾气,再不济,自己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虽两人没感情,到底还有些江湖上的交情。 陈忻之这样子,搞得像是自己强迫他,嫁到将军府的一般,加上这人之前骗了自己一路,周枳也气得很,拿了旁边的干果就开吃起来,干果旁边温着茶水,很是闲适。 陈忻之闭着眼,听着磕磕磕的声响,眉头微颤,终是受不了这声响,睁开眼来,便瞧见旁边这人正在吃阿盘放在马车内的干果。 周枳余光看到他瞥过来的眼神,也不在意,甚至边吃还边挑衅地回望过去,一双灵动的鹿眼,仿佛在叫嚣,“你能耐我何?” 陈忻之也不养神了,从格子里拿出一本古籍,慢悠悠翻看起来,周枳也无聊,想看里面还有没有好看的,又拉不下脸来问,毕竟,自己还在生气呢。 就这样僵持着,马车到了宫外,宫内不行马,两人只得走进去。 来迎两人的,正是皇帝身边的公公,对陈忻之的谄媚流于表面,见到周枳第一面的时候,倒是惊得移不开眼。 周枳规矩行一礼,淡淡一笑,便如那御花园的万花齐放,光彩照人,这公公脸上的笑意更深几分。 “将军和夫人这边请,宴席早备下,恭迎将军和夫人。” 周枳没看旁边的人,跟着这公公朝着左边转过去,远远地,就见到三个字立在正匾上,“正宏殿”。 走近去,周枳并没有四处观望,而是静静地跟在陈忻之身后,朝着前面跪拜三叩,余光中,周边人倒是不多。 “好好好……哈哈哈哈,免礼免礼。” 上面的声音响起,陈忻之才虚扶周枳的手臂,两人站起身来。 “这位,便是周府的小姐?” 周枳往前一步,低眉道:“回皇上,臣妇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周符家中嫡次女。” 皇上听到这声音,在这空旷的宫殿上,更似沉钟,顿时好奇,调笑道:“抬起头来,朕瞧瞧。” 周枳低着头,蹙了下眉,若是在外头,她便要斥一声,登徒子,奈何现在是在宫中。 周边无声,周枳便想着忍一时,没想到头刚抬一半,站在旁边的陈忻之手扶胸口,“咳咳,咳咳,皇上,她自小有疾,被周府放置外庄上,从小没读书认字,更是没学礼仪,恐污圣眼。” 这话说完,刚刚还站得好好的人,摇了两下,似乎随时准备晕过去一般。 周枳倒是上道,听他这么说,又见他如此,连忙扶上他的手臂,仪态失了大半,两人在殿中央,看起来甚是可怜。 等到陈忻之说完这话,上面的人已没了兴致,搂了搂一旁的美人,挥挥手,示意两人坐下。 陈忻之坐在右下首,上面便是皇后和贵妃,而对面是一个身宽体胖的人,正是武王,周枳盯着面前桌上的吃食,丝毫没有食欲。 那边,武王倒是先举杯,“将军新婚,这杯酒,当是祝将军和夫人百年好合了。” 陈忻之亦是举杯遥遥回应,仰头一口便喝下,唯有周枳,举着杯子不上不下,她酒量自来不好,这酒不喝会出事,喝了还不一定出什么事。 就在她犹豫间,陈忻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夫人心疾,不便饮酒,这酒就让臣替夫人喝下。” 对面的武王倒不像皇上那么难缠,“好说好说。” 话音一转,坐下说到:“将军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往在边关难得休息,如今佳人在怀,我等真是羡慕不已啊……” 皇上就着美人的手,喝下一杯酒,“皇弟,你要什么,尽管提,还没有皇兄我给不了的呢!” 这话又惹得武王笑着摆手,“皇兄你就会打趣我!” 周枳面上不显,余光看到周围人的脸色,皆是再正常不过,顿时明白,看来这皇上纵情深色已久,皇后和后宫众人的脸色,连变都没变过。 难怪了,周枳忘不了在西北时,老百姓怨天载道,民不聊生,赋税完家里只剩一缸粟米,得过一年。还有那平川县的山匪和县令间的苟且,原是这上位之人都不在意黎民。 一国之君,本该忧天下之忧,若是日日沉迷后宫美人,酒池肉林,那这个国家,又能存在多久呢。 顿时,周枳为陈忻之这样的将士感到悲哀,就算他做的再好,在这样的君王眼里,怕不过也是徒劳。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将军在这陪着皇上和王爷,不若本宫叫上将军夫人去花园逛逛。” 一个肃重的声音将周枳思绪拉回,周枳见皇后和各位妃嫔要拉上自己逛园子,一时也拿不准,看向陈忻之,见了陈忻之点头,才起身离开。 陈忻之在一旁用两人听到的声音说着:“万事小心。” 旁人听不见两人说话,只看到将军依依不舍地对着周枳说什么,有那胆大的妃嫔,笑着打趣到:“皇上可在这里看着,免得将军牵挂自家夫人,来将人掳走去。” 皇上听到这玩笑话,也大笑起来,这殿上只有皇家人,还有将军府二人,倒不会太拘束。 周枳装作害羞极了的模样,低着头,跟着众人出去,天气慢慢热起来,几人便去到凉亭里,不一会儿,凉亭里就熙熙攘攘的,坐满了人。 着紫袍头戴凤冠的皇后,在这里面,年纪最大,眼角已有细纹。 她还没出声,刚刚在殿上打趣周枳的妃嫔又开始说话,“要我说啊,那周青月也不过如此,顶着京城才女的名头,行这龌龊事,丢份了去。” 旁人听到这话,都朝周枳看去,只见这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过想也知道,在外住了十几年,回来就被自己家人摆一道,心里怕是怨恨极了。 周枳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个,却是另外一回事,她以往在京城街市上,听到的无外乎是周青月如何有才华,如何貌美,在这宫中,好似周青月却树敌众多。 顿时,周枳半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向刚刚说话的人,问到:“方才娘娘说我家姐姐是京城才女?臣妇倒是没听说过,可惜我目不识丁,在庄子上养大,不及姐姐一半。” 周围的人年纪和她相仿,却已是宫中老人,想来是同一届秀女选进来的,大多数对周青月这才女的名头,都是不屑一顾。 “切,什么才女,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她……” 周枳看向说话的人,这人先是嘲讽周青月一句,等到周枳想听后面的时候,这人似是想起什么,又住了口,手掩嘴角,朝着皇后看了一眼,便不再开口。 东施效颦?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人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只有周枳在心底疑惑。 这时,那皇后又说起其他的,“好了,你们这是给将军夫人添堵来了,本宫本想着带人出来透气,你们倒是什么都往外倒。” 皇后说完,刚刚的话头总算止住了,众人皆是笑笑,周枳看到这后宫的人,不知是做表面功夫,还是真如此,这后宫众妃嫔,关系倒是挺好。 只是这毕竟是皇家之事,周枳一个外人更不敢在宫中大放厥词。 至少,在这凉亭里的时候,皇后和众妃嫔倒没有因她粗鄙,而为难她。 在这点上,周枳对她们的好感,倒比那坐在高位的人和周府更好上许多。 没过一会儿,陈忻之就亲自过来接人,出了宫去。 进了一趟皇宫,周枳心思却比早上的时候更好些。路上也有意透露出,宫中与她想像的不同。 “我原以为大家都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没想到后宫里的娘娘们却很和善,也没有什么架子。” 陈忻之难得怼她一句,“和善?你怕是被人吃剩了骨头,都不知。” 这样,周枳又气得一路上没和他说话,这人!亏她一路上还感念他在宫中对自己的照拂。 第 51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到了府门外,周枳先是从马车上跳下来,步子飞快得回到院子里去,也不管后面的人。 王管事本想上去迎一迎,却被甩在后头,只得迎上主子,看向前面,心里嘀咕,这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看了眼自家主子,脸色如常,更是心累。 陈忻之倒是没在意,径自入了书房,一边脱下外衣,一边问着,“猎宴在什么时候?” 阿盘接过衣袍,回到:“定在九月,秋季。” “孟府的东西给过去了?” “已经给了,尚书府的公子孟江,他很是喜爱。” 陈忻之点点头,挥手让人出去了,等到关门声响起,他才手握成拳捂着口鼻,咳嗽起来。 不动声色倒了杯桌上的茶水,灌进喉咙,堪堪止住,茶水微凉,心中一阵冷意袭来。 而那边周枳转头一想,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有违初衷,根本没必要生气,他虽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事实,能在吃人的皇宫中留下来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陈忻之这人也是为自己好。 但若是让她去说好话,也拉不下脸来,反正他也不在意,干脆就这样算了,翻来覆去中,周枳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日光高挂,周枳很是苦夏,不过想到自己在秦婆婆那边存放的玉烛,还有婆婆,如今在陈忻之的府中也更自由,不知能否接婆婆回来住下。 思虑间,周枳便叫了王管事来问,“我想着今日去买两个丫头和婆子,贴身照料。” 王管事连忙回应,“这是应该的,以前将军府都是小厮,这也是小人的疏忽,本该备下的,不知夫人您什么时候出府去,要不,我跟您一块儿去?” 周枳没回他的话,笑着问到:“我也是好奇,为什么只雇小厮,而不雇婆子丫鬟?” 实在是她想到外界那传言,免不得多问两句。 王管事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府中虽都是小厮干活,但这些小厮可以算的上是府中的侍卫了,他想了片刻,恭敬回到:“是将军的吩咐。” 这倒是有一半是实话,主子对外人给的美人一概是送出去,有那胆子大的,也被惩罚了扔出去,府中更是不用丫鬟,这也正将主子推向流言。 王管事这如此回答,既能显得将军对其他人,特别是女子无甚关注和喜爱,也表明自家将军洁身自好,他心里觉得这样的回答甚是妙哉。 哪想到,这更加印证了周枳听到的传言,她笑着对王管事道:“我懂了。”原来陈将军的白月光是真的! 周枳点点头,王管事也点头,夫人懂了就好,难为自己考虑如此周全。 周枳也不愿再打听人家府中更多的私事,只说:“我今日自行出府,王管事不必跟着。将军呢?” 两人经此一谈,关系倒是亲近了一些,王管事特意叮嘱,“您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将军来。”又解释到:“将军在书房,那地方,府中众人是不能随意进的。” 周枳听到此处,想到古往今来,书房不是放着机密,就是重要的物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管事欢天喜地去了书房,敲响了门,告知主子,夫人有找。 陈忻之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满面春风,蹙了他一眼,没说话,后面跟着的阿盘,坏笑地低声道:“怎么?王管事家有喜事了?” 王管事面对这打趣,也不生气,“什么喜事,我家儿子早娶媳妇了,你这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懂。” 到了正堂,周枳便对陈忻之说,想接婆婆回府住。 陈忻之看了她一眼,沉声到:“她不会进京来。” 其实周枳早就看出来了,婆婆宁愿一个人住在郊外,也不愿进京来,要不然,陈忻之也不会放她到庄子旁边。 周枳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为什么?” 陈忻之没回她,只安排了王管事,“周小姐若是出门,便安排人跟着,带着周小姐了解府中中馈。” 这是要移交掌管府中中馈之权了?王管事心想,果然如此,将军待周小姐果然不一般,只是这称呼…… 周枳自然听到他的吩咐,拒绝道:“不必了,以后一切照旧,我对掌家没有兴趣。” 笑话,她虽是将军府夫人,却也明白自己和将军府没什关系,不过是因一道圣旨,两人不得不在一起的,若是她掌了家,不就替别人赚钱了? 对于称呼,她更不在意,这样才好,自己在将军府,有吃的,有住的,又安全,等到这人命归西天,自己更是逍遥。 陈忻之听到她如此说,也不勉强,又屏退了众人,这才说到:“将军府无意娶亲,无非是皇上的圣旨,不得不为,你在府中自是可以随意出入,放心住着,但不该做的事……” 这还是周枳听到陈忻之说这么长的话,耐心等他说完,才明白,这是在警告自己。只是她听到前半句已是开心不已,她就知道,自己这养老的地儿,没选错。 摆摆手,表示没意见,“明白明白,您放心。” 又说起秦婆婆,“若是我能将婆婆接回来,可在府中住?” 陈忻之见她执拗去接人,也不再说什么,“当然。” 两人这算是说开了,给他们名存实亡的关系定了性,陈忻之让她不要生出别的心思,却不知周枳根本就懒得有什么心思。 能随意出入府邸,周枳已是满足,钻进马车就往城郊去。 周枳先是去了牙市,看来看去也没看到合适的,她带着惟帽,身上的衣袍锦丝寸金,那有眼力见的牙人,蜂拥而来,都是介绍自己手里的人多能干,多讨喜的。 周枳看着他们后面的丫鬟婆子,收拾得很干净,不免想到了异世,在那里这样的买卖是有违国法的,也只有在这样的世道,才能如此。 不过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讨口饭吃,若是没有这牙市,这里的人不是被饿死,就是流落街头。 她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欲转身离去,上马车的时候,倒是看到两个合眼缘的,这两姊妹身上的麻布,她很是熟悉。 那是死人家里用来做孝布的,周枳叫人过来,当即买下两人的身契。 这两人,让她想到自己在西北,白滩村的时候。 进了马车,周枳也叫人上来问话,叫什么名,是哪里人,多大之类。 这两姑娘皆是一一作答,“我们姊妹本是京外的人,随父母到京城找活儿做,后来父母生了疫病,没钱治病,去世了,我们也就卖了自个儿,下葬父母,跟着牙人到了这里。” 另一个接着说:“我们以往虽没做过,但小姐教一次,奴婢便都会,如今十一二三虚岁,什么都能做。求小姐不要把我们送回去。” 想来这两个是被前面的买家嫌弃了很久,没卖掉的。模样不出挑,身着米白麻布,大家都嫌晦气。 周枳问到:“若是最后没人买你们,牙人会将你们送到何处?” “青楼……他说我们虽样貌不行,但也有那不在意的,小姐,我们真的什么都能做,求您……” 周枳抬手打断她,冷着声音到:“我只看你们做的,在我跟前做事,第一,便是要规矩,以往没人教你们,我便先说好,偷盗、背叛这类在我跟前,一律是打死扔街市的。” “第二,便是要机灵,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得有分寸。” 又隔着惟帽轻笑,“只这两点,若是做不到,我就送你们回那牙人处去,若是能做到,就留下。” 周枳一贯是先说断后不乱的性格,她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等她说完,两人便齐齐磕头,“我们一定忠心,跟着小姐。” 周枳给她们赐名冰清和冰兰,这才带着去了城外。 临到城郊,周枳掀开车帘,外面又是熟悉的景象。如今更是郁郁葱葱,快到收成的季节了。 进了院子,也是熟悉的织布声,周枳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在周府和婚嫁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婆婆,你就跟我回去吧……” 见她怎么说都不答应,周枳难得撒娇起来,她自是不知为何,婆婆似乎对京城很是抗拒。 只是周枳的记忆里,自己没长辈,一心想让婆婆享福,婆婆待她这么好,若是自己在京中,而放她一人在此处,她实在放心不下。 先前回周府,那里也不是好地方,所以周枳没带上她,这次,周枳觉得陈忻之也算是熟人了,不知为何,婆婆就是极力拒绝。 秦婆婆没回她,只问将军对她好不好,又说将军是很好的人,显然,她早知晓将她放在这里照料的人,便是陈忻之。 周枳从正午劝说到半下午,眼看日头西落,不得不启程回去,看来陈忻之说得没错,婆婆确实对京城抗拒的很。 临走时,婆婆让她把木箱里的玉烛都卖了,“天气渐渐大了,放在家中恐怕不好,你不如全部给了那玉烛店去。” 周枳听话地把玉烛全部带走,又担心得说到:“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就让人来寻我。” 婆婆一双手就没离开过周枳的手心,“好好,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周枳依依不舍上了马车,婆婆还在一旁朝这边“看”过来,脸上的两个空洞似乎有泪水溢出,周枳隔着惟帽,看的不甚清楚。 “小姐……”周枳回望过去。 “婆婆你也要跟我生疏了?什么小姐,您以前都是叫我枳枳的。” 婆婆破涕为笑,挥了挥手,“回去吧,快些走!” 周枳看了一眼,扶着两个丫鬟的手,上了马车,离了城郊。 放下车帘,周枳自是没看到,婆婆脸上的不舍和决绝,还有她躲在身后捏紧拳头的手掌。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2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送了玉烛,收了银钱,周枳带着冰清和冰兰两人打道回府,刚好遇到陈忻之从书房出来,也不知要去哪。 前些天,周枳让王管事把小厨房收拾出来,今日她又买了好些新鲜的菜回府,倒是可以好好吃一顿热锅。 日落西山,月光从山脚爬上来,满天繁星,凉风习习,吃着热食,美哉! 见到陈忻之,象征性地问一句,“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陈忻之看了眼她身后大包小包的两个丫鬟,面无表情,“我已用过。” 周枳早就习惯了这人冷漠的样子,点点头,算是回应,绕过他走回后院去,陈忻之后院空旷,又只有周枳一人住着,甚是宽敞。 周枳走在前头,自是没瞧见后面冰清和冰兰两人埋在胸前的头,她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忻之这样吓人的贵人。 魁梧高大的身材不说,仅是他那满身的戾气,加上脸上那面具下冷冽的双眸,都足够吓得两人动不了脚。 周枳不在意,她们俩在后面已是定在原地,不敢往前。 走了挺远,周枳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小丫鬟没跟上,又折回来,笑着说到:“不用害怕,这位便是陈将军。” 其中年龄较大的冰清惊讶到:“这就是将军?”又默默在身后加一句,“果然如外界传言一般。” 周枳想到上京路上这人破败的身子,又收了平川的山匪进军,笑道:“外界传言不过是三人成虎,他也没那么吓人,”想了想,又说,“不过,也不是全都是谣传。” 后面的冰清和冰兰年纪小,并不知自家小姐的意思,只知道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姐既买下两人,便是两人的主子。 到了后院,周枳本以为,厨房之事还要自己从头教与两人,却没想到冰清和冰兰,能做的吃食还不少,根本不用周枳插手,她也落得自在,回屋里看书去了。 等到两人做好热锅后,才叫周枳出来吃,正是时候,里面的骨头和肉炖的软烂,加上蘸料,香气四溢,入口即化。 周枳喝了一口清汤,“不错,汤熬得也很浓。” 说完又叫两人坐下,跟着吃起来,期初两人吓得摆手摇头,直道她们不能和主人同桌而食。 在周枳的命令下,这才小心翼翼坐下,小口小口吃着。 周枳正吃得欢,冰兰先是低声抹着泪,抽泣起来,周枳看了看她,问了嘴,只听得两人说到:“我们自小家里条件不好,家中田坝又被亲戚占了,交不了税,不得不出来找活儿做,又遇父母染疾,我们姊妹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两人的年纪,在周枳看来,还是小孩,顿时脸上带着笑意,安慰到:“放心,以后跟着我,必定会让你们顿顿吃饱的。” 这话一出,惹得伤心不已的两人又破涕为笑,眼中满是感激。 其中冰清年纪大些,更为稳妥,趁着今日刚入府,又吃到了好吃的热食,她问斟酌着问出心中的疑惑,“小姐,我……奴婢有一事不明白。” 周枳正往锅里放蔬菜,随口回到:“什么?” 冰清:“奴婢随小姐进府的时候,府门的小厮都叫小姐为夫人,期初我们见小姐未挽发,自顾自称呼,如今才知,小姐竟是将军府的夫人,那我们这称呼?” 原来是为这事,周枳也坦白,“想必你们在市井中,早就听闻了吧,我和将军就是圣上体恤他边关辛苦,赐下的婚事,并无感情,你们在无外人的时候,叫我小姐便可,若是有外人,便叫夫人。” 那方两人听闻,齐齐回到:“奴婢明白了。” 两人老实的模样逗乐了周枳,甚是可爱,又说到:“私下里,在我面前也不必自称奴婢,随意些。” 冰兰惊到:“这怎么行,那牙人教了我们规矩的。” 周枳一口青菜下肚,笑道:“哦,那你们今日就坏了规矩,敢和主子同桌而食。” 一句话噎得冰兰差点丢了碗筷,倒是旁边的冰清笑道:“那我们就听小姐的。” 几人欢欢喜喜说着话,数着天上的星星,好不惬意。 这边的欢声笑语,隐约间传到前院去,夏日的晚上,院子的园子里最是凉爽,陈忻之便将玉烛点在石桌上。 旁边阿盘听着后院的声音,看了看入神的主子,突然出声,“要不?我去找夫人说……” “不必。” 阿盘规矩地立在一旁,也不多说什么了。 此时恰逢王管事端来一碗绿豆汤,笑呵呵过来,“主子去去暑气,将军府自从有了夫人,可算热闹起来了。” 陈忻之没接话,阿盘自然也没接,不过王管事也不在意,这院子,他住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有点活气了。 第二日一早,周枳刚醒,旁边的冰清就打好了水进来,如今两人在周枳院子里,什么活都做,也省了周枳很多杂事。 婆婆不想进京来住,周枳也只能隔段时日去瞧她。 周枳心冷,却也是这么些年都没遇上对她这么好的一个长辈,故而,周枳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奈何婆婆只想守着她的院子。 想到婆婆,周枳其实也很好奇,为什么婆婆的眼睛被挖走,陈忻之又为何会放她在城郊。不过这些事情,婆婆不说,周枳也就不问。 她虽对婆婆好,其实两人也不是很熟悉,甚至当初郁青是陈忻之的事,婆婆也没给她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从不强求,她自己不也是藏有不可说的秘事? 冰清很会挽发,等周枳收起心思,往铜镜里看去时,里面的人头束飞天髻,两边碎发落下,后面头发自然垂着,很是好看。 周枳夸赞到:“你手艺很好。” 冰清有些不好意思,“是小姐容貌姣好,在马车里见到小姐时,我和冰兰都是失神了好一会儿,以为遇上了仙女。” 这话没做假,在马车上时,周枳取下惟帽,两人惊得合不拢嘴,她们从小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原主确实很美,特别是周枳回京后,特意养着,肌肤如剥壳的水煮蛋,一双眸子又媚如丝,加上周枳寻常随意的神情,站在哪处,哪处就是一幅美景。 不过,周枳这时想到了她自己的模样,她本身的样貌,也是美的,只是和周枳的美不一样,更含蓄温润,在这世道来说,更像大家闺秀,整个人带着柔光一般。 她走过这么多的世界,很可惜没有遇上过和她样貌差不多的人,可能她自原来的世界去世后,灵魂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时,冰兰端来香喷喷的早食,打断了周枳的伤感的心思,既来之则安之,能在这个世道活的不错,已是万幸。 想到此处,周枳走到桌旁,看着眼前的美食,问到:“这都是你做的?手艺不错。” 冰兰被夸得不好意思,“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早当家的,从六七岁就搭凳子上了灶台,小姐你尝尝,要是不合口味,和我说,我换别的给你做。” 周枳尝了一口,顿时心情舒畅,一个劲说着:“好吃。” 又给了冰清和冰兰二人各一个包子,三人惬意吃着,说着各处特有的美食,时不时发出欢声笑语。 正当此时,有个小厮站在院子外头叫着夫人,冰清去引了人进来。 那小厮不敢直视眼前的人,只规矩低着头回话:“夫人,将军叫您去大堂。” 周枳吃得正欢,“什么事?” 那小厮回到:“不知,将军只说让奴才来叫您过去。” 周枳眉头微颤,放下筷子,漱了口,这才慢悠悠走过去。 在路上看到路上的树边有朵小花,上面有个蜜蜂,顿时想起自己的玉烛来,回头说着:“待会儿你们出去买点蜂蜜回来,我们做糕点吃。” 到了大堂,内里静得可怕,王管事不在,只有陈忻之和阿盘。 周枳走到陈忻之下首坐下,“将军找我什么事?” 陈忻之看了周枳好一会儿,面色冷静,“秦婆婆没了。” 周枳刚端起来的茶水还未送到嘴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反复问到:“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忻之:“婆婆今早被发现死于屋中。” 周枳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瞬间茶水四溢,杯子摔得粉碎。 眼中顿时溢出泪水,明明那日过去,婆婆还好好的。 她仿佛从云端跌落谷底,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泪眼婆娑,看向陈忻之,想找出他玩笑的证据,甚至因眼泪糊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陈忻之的眼神是如何的。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就这样走了,她还说要让婆婆享福来着。 周枳心口疼得厉害,到最后麻木,她甚至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种疼痛,好似从头到脚一样,她也不知为何,只知道和婆婆投缘,如今婆婆却没了。 可是,那日她回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想到这,周枳顿时胡乱擦去眼角的泪,思绪片刻,问到:“可是周府做的?”她还记得当初她不愿回府时,周青月说的话。 若不是如此,一个好端端的人,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突然没了。 秦婆婆住在城郊,不与外人往来,唯一的一次,便是那次周青月来找她的时候了。 “不是。” 周枳看向陈忻之,脸上的疑惑藏不住,不是周府,那又有谁会害一个老人? 很快,周枳就听到了一个答案。 陈忻之低沉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是自刎。婆婆她自己割了颈脉,是不想活了。” “不可能!” 周枳想都没想,立即反驳道:“婆婆好好住在外面,怎么可能自尽!她还说以后让我去看她的!” 莫说周枳想不明白,就连陈忻之,也十分不解,他照顾了秦婆婆这么几年,很是不明白,为何她要在此时选择自刎,陈府的冤情未消,甚至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而且是割断颈脉,显然是死意已决。 陈忻之盯着周枳,神情不明,“所以,你上次过去,到底说了什么?为何你刚走没多久,婆婆就选择了结自己?”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3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平沙漫漫,一个红衣女子在沙漠中艰难爬行,风沙随着热浪袭在脸上,又因未凝固的血液而黏在额头和鬓角,后面一群白衣少年御剑飞来,誓要捉住这个妖女…… “啊!” “小姐!” 冰清冰兰两人掌灯,周枳蓦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是汗。 又梦到了以前,自从婆婆去世后,周枳总是梦到以往在异世的日子。 她在那些世道里,是人人喊打的坏人,人人诛而后快,她不得不随着世界线奔走,被千刀万剐也好,被五马分尸也好,她没有办法逃离,即使她什么都不做,最后也免不了一死。 她孤身一人,她逃脱不了,越来越绝望走到最后,不得不麻痹自己,很快就好,等死了就好了,就能重新开始。 可是重新开始的……不过是另一个死亡。 她曾遇到过很多同伴,因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最后魂飞魄散。 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从西北一路过来,随性又无所谓,她以为总归是好起来了。 但为何,婆婆却要自刎而亡,陈忻之问她的话,她也不明白,是不是自己总让婆婆来京城,她烦了,是不是自己若是安心让她住在京郊,就不会有事? 冰清和冰兰对视一眼,就知道小姐又在想婆婆的事了,自从上次将军叫小姐去大堂后,小姐回院子便开始胡思乱想,日日梦魇,总是半夜惊醒。 人都瘦了好些,她们两人最是能懂亲人去世的痛苦,整日整日陪着,却总不见好,她们想去找郎中,小姐又不让,只能干着急。 周枳这阵子在院子里,也没出去过,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日,她突然想回京郊看一眼,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知晓婆婆是为何要自尽。 马车出了城,周枳习惯性地掀起帘子,往外看去,眼下的景色没变,却又好似变了,如今她再也没欣赏这美景的心思。 院子静悄悄的,她记得以往过来时,婆婆总是在织布,唧唧作响,现如今,整个院子早已没了声音,以后却再也不会听到那样悦耳的声响了。 一滴泪陡然落下,她素手轻抬,轻轻擦掉后,这才踏进去。 婆婆去世后,陈忻之说要让婆婆回祖籍,当日就安排人送她回去了,周枳都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 她知道,陈忻之怀疑她,又有点责备,这也是应该的,若不是她来到这里,也许婆婆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里面的东西大多都随婆婆而去,剩下的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东西,这里空荡荡的,如同周枳的内心。 她仔细查看,翻翻找找,却总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颓丧出了院子。 冰清看到后实在不忍,安慰道:“小姐,算了吧,婆婆如此疼爱您,您这样,岂不是让婆婆死不瞑目?” 她不清楚以前小姐和这里的婆婆发生了什么,就上次她跟着过来时,也是看出,这里的老婆婆很是喜爱自家小姐,就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一双眼虽成了空洞,小姐的脚步在哪里,婆婆总把头转过去,似乎在看着小姐一般。 冰清和冰兰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婆婆能放下小姐自刎,但是她们是小姐买回来的,自然向着自家主子说话,这件事说白了,又和小姐有什么关系。 她们能如此想,周枳却不然,一直在心里责怪自己,若不是她在上京路上明里暗里,让陈忻之带着回京,若不是自己住在婆婆家里,若不是自己非要让婆婆进京…… 可能这样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说到底,还是怪她。 回程的路上,周枳一直靠在马车壁上,眼下乌青,虽闭着眼,眉头却没松开过。 事已至此,再多悔恨,已无用处。 冰清有意让她开心,讨好说到:“小姐,现在华灯初上,外头正是热闹,不如我们下了马车走回去,外面也有那卖吃食的,您上次不说还要买蜂巢脾?说不定今日就能买到。” 周枳看着冰清脸上的笑意,听着外面的吆喝声,便答应下来,走过这么多世界的她,自然知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 三人下了马车,周枳带着惟帽,走在中间,冰清和冰兰落后一步,跟在两边。 京城总是热闹的,旁边卖东西的,作画的,卖吃食的,一步一个摊子,三人没见到卖蜂巢脾的,倒见到了好久不见的人。 “周枳。” 周枳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过去,果然是周青月一行人。 周青月面遮轻纱,关晴烟虽戴着惟帽,却将面纱掀起,挂在帽檐上,露出一张小脸。 叫周枳的是沈琮,等到周枳转头,他连忙上前,“周大小姐还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我随意叫一声,倒真是你!” “以前我还把你当兄弟,没想到你是女子,你装得可真像!嘿嘿!” 周枳规矩行了万福礼,又轻声道:“以往情势所迫,多有得罪。” 沈琮摆摆手,“无妨无妨,你如今在将军府可好?那陈将军,可是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可怕?” 周枳正欲答,便听得旁边关翼不耐烦的声音,“哪有什么可怕,走了走了,回去了。” 说着便往前去,周青月跟在他身后,路过周枳旁边的时候回眸看了一眼仍旧戴着惟帽的周枳,而后又什么都没说。 沈琮似乎刚想起,周枳去将军府,也是因替嫁一事,习惯性转头看了眼旁边,从开始就未说话的赵经竹,闭了嘴。 周枳知晓,这人最是说话不过脑子,也不计较,但是他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所以,周青月并没有给他们说缘由,那药也不是这几人给她的,便只有一人能给,关翼。 周枳懂点药理,出府后去药铺问了上次周青月给她下在汤里的药,皆是没有,那药和寻常不同,周枳本想买点防身,却无意间识破真正下药的人。 沈琮见前面几人走远,连忙赶上前去补救,只余赵经竹一人停在原地。 “呵,有趣!周青月那样自私的人,在替嫁的时候让你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周二小姐果然有手段。” 周枳正欲走,冷不丁听到这人说这么一句话,轻笑到:“惹世子笑话了,我如今是将军府夫人,并非周府小姐。什么手段不手段的,不过是蝼蚁想活命罢了。” 说完话,周枳便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过去,赵经竹这人,看着和京中公子没甚两样,但几次接触下来,却是极有城府。 只是,这些都与周枳无关,她不过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度过余生罢了。 后面的人却不放过她,跟了两步,轻松追上周枳的脚印,“二小姐聪慧异常,又怎么会是蝼蚁。” 嘴角轻扬,讽刺笑出声,“给你说也无妨,京城都传周府才女,自持才华,张弛有度,与平津侯世子两情相悦……” 顿了顿,走到周枳前面,揭开了她的惟帽,“却从不知,她那是退步之选。” 周枳在惟帽被揭开的瞬间,立马就要去抢,跟在后面的冰清和冰兰两人,也赶过来,三人皆是瞪着眼前人。 赵经竹坏笑着伸手还给她,眼中的揶揄丝毫不掩饰,“依我看,京中美人,要说才貌,她远远不如你周二小姐。” 周枳没去接他手中的东西,冷着脸到:“京中倒是说贤王世子游手好闲,忤逆长辈,不堪大用,依我看,这传言倒是可以再加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赵经竹见她不接,顺手就扔给她后面的丫鬟,不在意道:“我也是好奇,你着女装的模样,如今一看,果真不凡,比那同胞的周青月貌美不知多少倍。” 这话,可以算是真正的调笑了,不过周枳不生气,倒是问起他来,“听起来你甚是不待见她。” “不自知不自重的人,也只有那关翼被她迷惑得不知西东。” 听起来,是周青月之前纠缠过他一番,赵经竹不接招,周青月又转向关翼了。 “猎宴时再见,本世子对你很是感兴趣。” 说罢,这人扬长而去,周枳看着他走远,又看了眼冰兰手中的惟帽,冷声吩咐,“扔了。” 进了马车,周枳眼睑半闭,赵经竹此人,对她感兴趣?若不是为了自己那点玩心,便是为了将军府。 “小姐,我们要禀报给将军吗?那男子也太不知礼数了。” 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也确实是无礼,不过一想到自己和陈忻之最近的关系,周枳摇摇头,“不必。” 夏季一过,最后一场雨后,气温降下,一切都随着这个仲夏,或埋心底,或随热浪而蒸发。 此时,宫里递来了帖子,金秋伊始,宫里会在行宫处,办一场猎宴。 大成王朝自先皇们打下来后,便年年举办猎宴,一为彰显国富民强,二为让世家铭记王朝的建成非一朝一夕,三为让各府年轻人都知晓先辈的不易。 不过,自从本朝开始,本该在夏末举办的宴会,硬是被改到凉爽的秋季,众家公子也不过是图玩乐。 周枳拿着帖子问到:“将军怎么说?” 站在她面前的王管事恭敬答到:“宫里递来的帖子,将军准备后日启程。” 陈忻之称病后,不常出府,如今准备去了,周枳必然也要跟着去。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4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周枳和陈忻之同坐马车,车内却安静得出奇,陈忻之本不是话多的人,周枳经此一事,最近也变得不爱说话,陈忻之看了几眼,便径自拿出古籍看起来。 他想到自己当日在大堂内质问她的话,说到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初次见她时,陈忻之还以为她十三四岁,后来才知晓是因伙食不好,骨瘦如柴的身子,像是风一吹,就倒了。 周枳闭着眼休憩,这些日子,没一日不做噩梦,眼下的乌青,连雪白的粉脂都掩盖不了。 身旁偶尔传来咳嗽声,周枳睁眼看过去,陈忻之因用力,眼角都带着绯红。 周枳拿过一旁的热茶,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这才得以喘口气。 “你这病……” “无妨。” 周枳想起自己先前还未进将军府的时候,想的也不过是他病死后,自己逍遥半生,却没想到,到了将军府,发现是他。 陈忻之有许多秘密,要不然也不会在上京路上揭下面具,在京中日日戴着,他的病明明需要好生养着,也算有治,却被太医院诊出没几年可活。 这其中,无不透露着怪异。 周枳不知他想做什么,只是如今两人显然一体,自问她能否同陈忻之共同进退,周枳也不知道,或许在她心里,陈忻之并不如秦婆婆一般,真正能让她在意。 思忖间,马车到了行宫处,这里是京郊成外的皇家园林,一步一景,十分秀美。 陈忻之率先下了马车,扫了眼周边各府人马,又转身朝着弯腰下来的周枳伸手。 周枳诧异看着眼前粗糙带着剑痕的手掌,余光看了眼周围的人,捏着裙角的手终是落了上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 周枳的手被完全覆在陈忻之的手里,细细感触间,陈忻之的手掌上薄茧,擦着她的柔荑,有些硬,也有些疼。 周枳的手入京来护得极好,白白的肤下青绿的血管看得清楚,如今在陈忻之的手里,显得尤为娇小可爱,她心里咚的一声,似有东西重重落下。 周枳还没来得及再多想,陈忻之便放开,背着手,站在原地,等着前面的人过来。 周枳望过去,那不是赵经竹又是谁? 周枳脑海里还想着那晚街市上这人孟浪的话,却又觉得奇怪,都说京中众人怕将军,这贤王嫡次子却不似常人。 “陈将军安好。” 赵经竹拱手作礼,一派风月模样。 陈忻之点点头,算是回应,此举在周枳看来,更是奇怪,陈忻之和赵经竹之前见过?甚至关系比寻常人好些。 要知道,陈忻之对待不相关的人,连头都不会抬的。 那人又转头过来,笑意未减,“夫人安好。” 周枳冷眼看着他,讽刺到:“怎么,世子不是叫我周府小姐的吗?” 赵经竹似是没想到如今陈将军还在这儿,周枳就敢将那晚的话说出来,一时看向一旁的陈忻之。 陈忻之也不是日日安排人看着周枳,周枳在外颇会做戏,常常扮作小可怜,让别人不好对她做什么,这会儿听到她“回敬”给赵经竹的话也是有些意外。 赵经竹对上陈忻之的双眸,眼神躲闪,又窘迫解释到:“是我无礼了,夫人不要介意。” 周枳:“杀人还得偿命,若是人人都不介意,那官府就没存在的必要了,既然世子失礼,就该回去好好上学堂,多学礼数才是。” 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全然不像以往的周枳,不管是陈忻之,还是赵经竹,此时都没说话。 赵经竹那晚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门亲事如何,京城人人知晓,陈将军,想必也没有将这夫人放在眼里。 周枳看向远方的宫殿,缓声到:“将军,如今天色不早,我们先去修整一番。” 陈忻之跟上来,嘴角带着疏离的笑意,周枳眼尖,自然看到了。 奈何现在她心情不佳,斥到:“笑什么笑,你也最好离那人远点,一个登徒子。” 陈忻之收敛表情,看向前方,周枳转头看去,正是周府周青月和关翼。 今日不知什么日子,刚下马车,厌烦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前来。 那边周青月自然也是看到了周枳,过来屈膝行礼,“见过将军,将军夫人。” 周枳和她同辈,自然不会受她这礼,微微侧身,躲了开去。 那关翼连忙跟在身后,眼神戒备看着面前两人,像是周枳两人要吃人一样。 周边还有各府邸的人陆续到达,下了马车看到这里,都是指指点点,京城谁人不知,最是推崇礼法,才学不浅的周府大小姐,为了不嫁将军,接到圣旨后,连忙接了近二十年都不见的胞妹回来,替了嫁,成了亲。 看来,周府小姐的识大体,也不过如此。 周青月尴尬站在原地,周枳和陈忻之不说话,她几度张嘴,也不敢说什么,她还有把柄在周枳手上,更害怕她当场捅出来。 幸而这时,王氏派人叫她,才能脱身。 “妹妹,那我先回屋子了。” 周枳讽刺笑到:“当不起这声妹妹,那日我说的话,周府小姐可要好好记住。” 周青月反应过来,这是说她以后与周府无关的那句。 她甚至都能听到各府的夫人小姐怎么议论自己的,周青月顿时眼含热泪,一副可怜模样。 周枳更是差点笑出声,怎么她不装了,别人反而在她面前装起来了,正欲说什么,旁边的关翼先是出口接连质问。 “不过是让你攀附了将军,怎么?或许你是觉得连将军都配不上你吗?” 这话一出,周边顿时静了片刻,是啊,虽说是替嫁,但这周二小姐为了这亲事都和周府闹翻了,她不过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不祥之物,还在庄子上过了十余年。 周枳轻笑到:“将军自然是千倍好,只是,为了让我替嫁,能在吃食里下毒,可不是正人所为。” 周青月还没来的及掉下的泪珠,从她瞪着的双眸中飞溅而出,她不敢相信,周枳就如此说出来了。 哪知周枳似是故意一般,继续抖出辛秘,用仅四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那毒药,更是奇怪,外面的药铺都买不到,你们说,我要不要请将军查查?” 关翼拉着周青月手臂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不知你在说什么。” 周枳满不在意,正想继续,周青月连忙制止,“妹妹!” 周枳看向她,只见她看着周枳和陈忻之,说到:“当初是我对不起将军和妹妹,青月死不足惜,只是周府对妹妹没有养恩,也有生恩……” 周枳打断她,“非也,从周符想掐死襁褓中的我,王氏让张桂芳带我走,你们想用药让我就范的时候,周枳就已经死了,如我所说,我与周府再无瓜葛,姐姐也莫要再说,若是再说,我怕一纸诉状,将您亲手画押的东西呈出来,毁了您就不好了。” 陈忻之在周枳与周青月对峙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好似自从出了那事之后,她做事就变得狠厉起来,再也不是装作小可怜迂回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如现下,若是以往的周枳,必定要诉出好大一番苦头,让众人都知晓自己可怜的往日,再达目的,如今却逼得周青月连连败退。 周青月和关翼说不下去,更不想与周枳在这地方掰扯,随便找了借口走了,旁边的人群自然也都散去。 如今猎宴还未开始,就看了如此大一出戏,原来当初周府还这样逼迫过这周枳。 众人对接下来的猎宴,更是兴趣盎然。 等到人流散去,周枳才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晚了!” 陈忻之走在她前面,转头问到:“怎么?” 周枳:“周府一个从四品学士,怎么能到行宫来?” 陈忻之不在意说到:“有平津侯府在,不过一句话的事。” 周枳才道,“是啊,你刚刚该提醒我的,刚才不正是说这事的好时机?” 陈忻之:“……” 他对周府不感兴趣,更没想插进去做点什么,他能照顾周枳,也不过是上京路上的一段因果。 两人往住处走去,路上皆是宫女太监,当今圣上奢华,随行的宫人便有上千人,后宫美人妃嫔更是近百人。 满满当当,行宫各处都住满了人。 只是除开这点,行宫景色怡人,处处皆是花红草绿,随处可见的菊花,开得正艳。 周枳往前两步,悄声问到:“这是你第几次来这里?”她想,陈忻之作为一国之将,肯定受邀来过很多次,没事的时候,倒是可以让他带着逛逛。 “第一次来。” 听到陈忻之的回答后,周枳免不得有点失望。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来过很多次,陈忻之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儿时,那时,他还刚到丞相府中大半年。 那是他在丞相府的第二年,他早已跟着府中小厮学功夫,跟着族中小孩启蒙,七岁的他虽对一切都懵懂,好在他身边有一个好“师长”。 他最学不会的,便是各种繁缛的礼节,出入行宫,比他还小一岁的陈青芷有模有样教他行礼,晚辈礼,跪拜礼,平礼……各式各样的礼数,也不知小小的她,是如何装进脑袋的。 想到这儿,冷漠的脸上,嘴角居然翘起来,笑意尽显,连陈忻之自己都没发现。 周枳看着他不知想什么,脸上这抹笑意,如这秋日暖阳,又像一旁的湖水,碧波荡漾,让人移不开眼,只是这面具遮挡,看不清全貌。 周枳没打扰他,转过头来,想着,他是想到了极开心的事吧。 周枳在心里反问自己,如同陈忻之一般,想到就会不自禁开怀的事情有多少。 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在京郊城外和婆婆住在一起的时光,可是,婆婆已经不在了……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5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行宫处风景秀美,内里的宫殿也是金碧辉煌,随处可见的宫女太监更是将宫殿打扫得一尘不染。 周枳和陈忻之到了住处,这才安静许多,宫殿空旷,水流从假山漫出,又淅沥沥往前去,到了远处的湖泊中。 行宫各处宫女太监,但每个府邸都会带上各自府中的下人,所以他们也不会到宫殿内服侍。 周枳随行的只带了冰清和冰兰两人,陈忻之倒是带得多,足有二十来个小厮。 不过,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倒不算很多。 况且此次皇上带的人本就多,每处宫殿都挤满了,周枳他俩隔壁,便是贤王一家。 刚过晚膳,外面的小厮就来报信,说是贤王妃来了。 周枳现在虽是将军府夫人,却从不接外界的帖子,更不和世家贵族的夫人们来往。 这贤王妃今日来,也不知为何。 跟着小厮去往殿内的路上,周枳随口问了一句:“将军呢?” 小厮:“将军用完膳,靠在榻上看书休息。” 周枳在心里发笑,他如今身子倒是金贵。 来到殿内,就见一个盈身披纱,手执绣花丝扇,乌发上插着镂空鎏金钗的美妇。 身形间一派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见过王妃。” 周枳屈膝拱手,连忙做礼。 贤王妃不笑的时候肃然不敢亲近,等她笑起来,又是温然和煦,周枳低头时感觉到一双暖手扶起自己,靠近时花香袭来,不似寻常夫人家常用的檀香。 “不必拘礼,我也刚修整好,这才过来,竟瞧见如此娇美的可人儿,真是好运气。” 周枳抬头看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本该小辈来拜见王妃的,王妃却先来了,周枳失礼了。” 说着又是要拜下去。 贤王妃拉住她,笑意深了些,“你刚到将军府,以往有宴会也不见你的身影,如今出来玩,礼数便搁置一旁吧。” 周枳:“将军身子不好,我总想着多照料一点,故而都不敢常出府去。” 王妃听到此处,又认真问了句,“陈将军……身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周枳想了想,半真半假回到:“老样子,总也不见好。” 这话惹得王妃一阵唏嘘,殿内安静片刻,最后说了句,“他是好人。” 周枳虽前面说的话,都算是面上的应付,听到这话,倒是认真看了眼王妃,她眼神中的遗憾不像是假的,可能真为将军感到惋惜。 这还是周枳第一次,在世家贵族里,见到对陈忻之有另样的评价,要知道,除此之外的人,对他不过是敬畏,或是纯粹的害怕…… 似是感觉殿上的话头有些伤感,王妃又说:“若说失礼,该是我了,今日来,我是想请将军夫人帮个忙。” 周枳:“王妃才说,礼数放一边去,怎么又叫失礼了?您说出来,我能做到的,必然全力去做。” 这话惹得贤王妃捂嘴轻笑,“你这丫头,是个有趣的,可惜以前不在京城了,若是在京城,陈将军也捡不了这个便宜。” 周枳面露含羞,低头掩嘴轻笑。 又听得王妃正色说到:“来行宫前已是打点好的,一个宫殿本以为够住了,没想到临走时多加了两个人。本想着无妨,大不了来了再和宫内的总管太监说,没想到……” 周枳明白了,王府这边多了人住不下,宫里皇上带了太多人来,又没有多余的宫殿了。 而将军府无长辈,宫殿内自然会多出空余的卧房出来。 几乎是贤王妃话音刚落的一刻,周枳就笑着抢先说到:“这有什么,叫长辈们来这边住,刚好南边的那处,几个卧房离你们那宫殿也只有一扇角门,来往又方便。” 王妃面上尽是感激,拉着她的手拍着,道:“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周枳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王妃客气了,将军府也只有我和将军两人,也住不了。”其实,她刚才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了。 “只是,刚搬了点无大用的东西进去,不如我先叫人搬出来,一刻钟后王妃叫人过来收拾?” 这话一出,贤王妃便知,这房周枳本打算用的,虽不知用在哪处,但并不像她说的用不上,更是过意不去。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散去。 一旁服侍的冰兰不等周枳吩咐,面露难色,问到:“小姐,那边你打算自己住的,北面是下人住的地方,你又不可能和王府的人住一起,能搬哪儿去?” 周枳思忖间,吩咐到:“你们先把东西收整好,搬到将军卧房处去。” “什么?!” 不光冰兰惊讶叫出声,连冰清都暗暗看过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还有个将军府夫人的名头呢,快去收拾。”周枳看着两人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也不解释,朝着陈忻之住处去了。 两人当然不愿意,她们知道自家小姐是将军府的夫人,只是小姐要和将军一处,那她们不就得日日都见到他,一想到那压迫感,两人都面色不好。 门口守着两个小厮,见到周枳,恭敬行了礼。 周枳便问道:“将军可在里面?还在休息?” 话音不小,里面已是灯光昏黄,传出陈忻之低沉的嗓音,“进来。” 周枳进去,直接说了王府的事,“若是不给住也不合适,就先答应了,只是有人住在此处,我总不能还住南边的卧房,被外人知道……总不好,只能将就凑合一起住了,等回府再照旧。” 她话音坦荡,倒没考虑太多,更不在意名节,况且这人病着,实在有什么,她还能打不过? 陈忻之听完后,冷不丁夸赞一句,“你做的很好。”这话像是在夸一个小孩,周枳不解地看过去,他脸上依旧是冷冽的样子。 陆续间,周枳的东西就堆满了陈忻之的住处,这是周枳第一次和一个成年男子共处一室,她再怎么理智,多少也有点拘谨。 只是,陈忻之倒是能坦然处之,当她不存在一般,只有她把妆台摆好的时候,看了两眼。 等到王府的人过来,周枳又过去应酬一番,让他们安心住下。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原来王妃是前成关军将军的嫡女。 来住的人,倒不是前将军,而是王妃的嫂嫂和兄长,现下也是在州府为官,才刚上京来。 两人也是极规矩的人,待人谦和,对周枳也是谢了又谢。 等到要熄灯时,周枳才洗漱完,进了里屋,看着榻上的床褥,朝着那边走去。 陈忻之本在就着烛火看书,放下后朝着这边来,说:“你睡床上去。” 这是准备自己睡榻上了。 周枳迟疑,“你有伤在身,还是我睡吧,我睡习惯了硬木板,不觉得不舒服。” 陈忻之已经开始脱鞋袜,“明早还得早起。” 说着径自和衣躺了下去,周枳一时分不清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好吧,她承认自己在府中时,起的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儿,看着眼前闭眼的人,又不想委屈自己了,谁叫这人阴阳怪气。 转身就朝着里面的松软的床上去了。 等到她离开,陈忻之才睁开眼,朝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头回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还不是周枳起床的时候,就听得冰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小姐,小姐,起来了。” 也不知叫了多久,周枳才模糊睁开眼睛,“才什么时辰啊,就要起了?” 冰清忍着笑意,说到:“辰时早刻了,将军卯时就起了,现在已在用膳呢。” 周枳正迷糊,也不忘今日有宴,哼哼唧唧起来,由着冰清给自己梳妆打扮,如今在外头,自然不能像在府里那般披发,头发高挽,前后插着各色珠钗。 配上殷红的脂面,周枳更是亮丽如画,如同那画中仙一般。 只是她自己早已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 用过早膳的陈忻之回来时,就见周枳正披着外面的纱裙,轻纱曼舞,若是外人见了,必要移不开眼。 但陈忻之也只是随意看了眼,便坐在榻上去了。 冰清和冰兰两人,刚刚还在和周枳打闹嬉笑,这会儿见到陈忻之,两人若鹌鹑一般,不敢吭声,周枳笑她俩,“胆小鬼。” 冰兰吐吐舌头,悄声说到:“小姐你不觉得将军很可怕吗?我只想着跟他在一个院子,就直发抖,如今日日盼着回府。” 周枳也学她,悄声回到:“他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怪兽。” 想了想又说:“将军他,心肠很好。所以,不用怕。” 冰兰耸耸肩,明显不信,凡是这京城的人,说到将军,无不是又怕又畏的,也只有自家小姐如此大胆,她可不敢。 等了好一会儿,周枳才收拾好,踱步往外面出去,“走吧,陈将军。” 刚才虽然三人在里面窸窸窣窣说着话,但陈忻之功夫好,早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见到盛装打扮的周枳,倒是深深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她,而是透过她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他依稀记得,也是在这行宫处,有人曾对他说了句,“阿之,你心肠这么好,以后别被欺负了。”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6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那是他第一次来行宫,跟在陈青芷的身后,见着到处都是人,有些拘谨。 一直流窜于市井中的陈忻之,根本没见过这么多贵人,他每踏出一步,都小心翼翼。 只是,陈府小姐,自然是有很多人攀附的,陈青芷一个六岁的小孩,很快就忘记了后面跟着的陈忻之。 周围大点小孩,见着陈忻之一个人,穿着打扮,也不像哪家的公子,便起了坏心,捉弄起他来。 陈忻之看了眼前面,离得有点远的陈青芷,到底没有出声,任凭这些贵家小公子推进湖里。 并不是他打不赢,实则是小小的他不愿给陈府惹上麻烦。 回府后,陈青芷被丞相罚跪,自己更是过意不去,在行宫猎宴的时候便偷偷去陪着,背着丞相府大人,拿了果子和点心去。 陈青芷拘禁宫内,看到他,很是意外,“我让你被欺负了,你怎么还来看我?” “小姐待我好。”他固执地将手里的点心放到她手里。 陈青芷看了点心许久,最后笑道:“阿之,你怎么这么好,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会再丢下你了。” 周枳看到陈忻之又沉默下来,望过去,依旧是面色温和,不似寻常般冷冽。 到了行宫后,周枳好几次都发现,陈忻之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所以,他以前来过,而且有很多愉悦的经历?还是说,这里的一切都会让他想起什么快乐的事? 周枳无从得知,自然也没说什么,她虽然认识陈忻之许久,却根本不了解他,就连他是将军这件事,自己也是替嫁后才知道的。 到了宴会时,除了最尊贵的几位,倒是来得齐,陈忻之和周枳进去时,便听得刚刚还有些许吵闹的殿上雅雀无声。 殿上的朝堂中人,自然先看的是将军,自从陈忻之被确诊“重病”后,便很少出府活动,连接亲都没去。 如今刚到秋日,往日义气风发的将军,已经穿上了披风。 想到那桩满城风雨的婚事,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周枳,只见她明眸锆齿,从容有度,全然不似外界传言般的乡野之人。 移步间,竟比闻名京城的周府大小姐,更胜一筹。 这宴会上的人,周枳认识的很少,各府小姐早已抱团,几人几人挨着说话,唯有周枳,和陈忻之进来后,没人和她打招呼。 她回周府后,周府并没有办宴会,给她引荐,对于关系早已固定的京城中人来说,周枳算是外来之人,一切都以为如传言那般。 周枳脊背□□,倒不觉得有什么,在她看来,这都是些小孩子的手段罢了。 她不卑不亢,正准备踱步往前,坐到座位上去,突然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将军夫人。” 周枳看过去,正是贤王妃,旁边坐着她嫂嫂和侯府夫人,贤王妃身份尊贵,寻常家夫人小姐也不敢随意靠近。 不过,此时,她正面色和善地,朝着周枳招招手,亲昵道:“快来。” 这是叫她过去,周枳给陈忻之说了声,穿过人群,往上位走去。 刚刚还在私下,嘲笑周枳故作仪态的一些小姐们,此时不敢置信,什么时候贤王妃和周枳关系好了? 周青月那一圈子,都看向她,毕竟,上面除了王妃,还有平津侯府的夫人。 周青月面上仍带着得体的浅笑,刚才进来时,她和关翼一道,给侯府夫人请安,对方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会儿却…… 掩盖在袖子下的手死死掐着虎口,深怕自己的表情裂开。 周枳上前去,规矩行了礼,王妃笑着引了人认识,周枳看到一旁坐着的美妇,实在有点不明白。 平津侯府的夫人看着,也不像是溺爱孩子,不讲理的长辈,怎么就养出个关翼这样,眼里只有情爱的公子哥出来。 侯府夫人对她的态度不好不淡,恰到好处,贤王妃叫人过来后,才说:“这声夫人我都有点叫不出口,瞧瞧这小脸嫩的!” 周枳顺着她手势坐下,接过话来,“王妃莫要取笑我了,我虽来京城不久,可听说当年侯府夫人和王妃都是艳冠京城的人物。” 这话倒不假,自从贤王妃来宫殿后,周枳便叫人出去略微打探了一点。 “瞧瞧,不光脸长得好,这小嘴也甜,陈将军可算是捡了个便宜。” 周枳脸上的笑差点没掉在地上去,她这个将军夫人,怎么来的,莫说侯府,京城也是都知晓的。 如今被她大喇喇说出来,周枳虽没什么,不过对面还坐着侯府府夫人呢。 谁知,这王妃好似没瞧见那夫人的窘态,接着说:“要我说啊,这孩子们的亲事,就不该随他们为所欲为,若是有缘,也用不着强求,月老自然能牵好线,若是无缘,再怎么强求,最后也是一场空。” 她话音虽小,这围着坐的几个听得清楚,特别是侯府夫人,已是冷着张脸了。 周枳这才知道,这王妃是给自己出气呢。 顿时嘴角的笑意有些忍不住,自己和她也不过二三面,怎值得她如此维护? 不过那边,侯府夫人的表情凝了一会儿后便如常,没接贤王妃的话,接过周枳的话,道:“要说我们当年真正名满京城的人物,可不在这儿。” 旁边王妃的嫂嫂好似很是了解,“当年的陈夫人……” 没等她说完,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猛地捂住嘴,再也没敢说下去。 周边的空气都静下来,周枳疑惑,陈府?丞相陈尧?这又与他何干? 只是众人好似很是忌讳,不敢轻易说起,周枳也不能探出点什么来。 恰是这时,陈忻之过来叫人,王妃这才又是一阵调笑,“瞧瞧,将军和夫人的感情真是好,借了一会儿人,就要舍不得了。” 周枳低着头做娇羞状,她自认自己也是洒脱之人,只是遇上王妃这般性子,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这话,声音颇大,整个殿上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陈忻之在得病之前,甚至是毁容之前,也是京城世家的抢手人物,有那之前心悦的小姐,如今成了夫人参加宴会,也是一派艳羡。 不过也只一瞬罢了,将死之人而已,京中各家之间,利益往来,纵横交错,甚是复杂,就算心中有些怅然,也不会去过寡妇的日子。 周枳端坐后,无意间遇上一眼瞠目,是周青月。 周枳淡笑着回望过去,丝毫不意外,往常最是能装的人,此时破功,怕不是因刚刚王妃的话,而是因为侯府。 不过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周枳是不屑去了解,无他,麻烦。 门口传来御前太监的传话,殿上瞬间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瞧见皇上搂着一个美人上来,后面跟着皇后,再后面,便是武王。 众人看到这情景,早已麻木,常年如此,周枳也跟着拜下去。 “平身平身,哈哈哈哈,今年猎宴,朕瞧着……瞧着……” 话音未落,皇上的眼神循着殿上的众人,落到了周枳身上。 周枳虽未抬头,却能感受到,顿时心生恶寒。 还未等她将头埋得更低,身旁一侧的人稍移身形,已经全然挡住她,周枳看了眼前方的脊背,心落下去。 “皇兄,今年我若是能得奖,您可要把那副万花图送给我。” 皇上被这声音唤回去,朝着贤王那边说到:“哈哈哈……这经竹总想要朕的好东西!” “给!午膳过后,凡猎前五名者,通通有赏!” 猎宴在前朝是为了避暑和狩猎的,也是为了磨练心性的,然而到了今朝,改到了秋日,狩猎成了众人玩乐的兴致。 各家公子听到有赏,都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陈忻之有病在身,自然不会去活动,众人又将宴会移到外头,如今日光正好,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或是聚在一起回宫殿也行,毕竟,最重要的宴会,是狩猎完后的晚宴。 周枳跟着陈忻之回了宫殿,两人亦步亦趋,从后面看过去,如一对佳人。 “刚才,多谢你。” 陈忻之听后许久,似是才想起在殿上的事,“无妨。” 周枳算是发现了,这人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外人如何说他,他都随着自己的心去,面上永远冷冽。 周枳习惯睡个午觉,起来没多久,便又要去晚宴。 冰清上妆面的时候,拿了一身红袍霞帔出来,周枳阻拦到:“好像有一套墨蓝色的常服?今晚穿那身便好。” “小姐不是嫌那身颜色沉了?” 周枳笑了笑,“我去了宴会才发现,有一位夫人穿着那颜色甚是好看。” 冰清取出那衣袍,“我觉得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 到了宴会上,有人已是半醉半梦,有的小姐夫人不知疲倦,仍旧侃侃而谈。 这次,周枳跟着陈忻之坐下没多久,皇上就来了。 宫人宣布了狩猎前五名,赵经竹和关翼赫然在列。 说说笑笑间,赏了好些东西出去,周枳也是有幸见到了那万花图。 听说,这是前朝画师花了几年功夫绘出的,撑开来,每朵花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据传,当年那画师拿出这图时,真有蝴蝶翩翩而至。 周枳听着,感叹,难怪连赵经竹都要这画。 “经竹啊经竹,你二皇兄那处还有更多好东西。” 赵经竹但笑不语,行了一礼,道:“君无戏言,皇兄可不能反悔。” 贤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却无实权,一生吃喝玩乐,遇上贤王妃,两人更是琴瑟和鸣。 众人被这话逗笑,殿上气氛轻松,皇帝还在为自己失了一副美画而假装惋惜。 人群中,有一人站出来,“皇上,臣有一物,出自北冥之远,偶然所得,今呈上,还望圣上开颜。” 周枳看过去,这人有点熟悉,却忘了在哪里见过。 “你是?”上面的皇帝也十分疑惑。 “臣乃兵部侍郎孟府的公子孟江。” “哦~你要献上何物?”皇上有些无聊,逗着乐问到。 孟江从袖口处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道:“此物名叫,阿芙蓉。” 太监将荷包放置盘中,打开后呈上去。 周枳离得较近,打开瞬间,一阵微酸而臭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等散去后,又一阵蜜糖味。 这味道…… 周枳猛然捂住了口鼻。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7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不止周枳他俩如此,旁边相隔不远的几张桌子,皆是捂鼻皱眉。 “这是何物?这么臭!”皇上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忙挥手让拿下去。 下面站着的孟江嘴角带着神神秘秘的微笑,“这物,就这样闻着,是有些臭,但若是取下一点,放置香坛中,或是熏香时点上一块,却有奇效。” 说到这,再不肯往下说,眼神看向上方,气定神闲。 皇上撇了孟江两眼,又让太医院查看了无毒,这才收下。 等到宴会过半,半信半疑的皇上带着孟江离去,想来是要研究这“香料”去了。 周枳见皇上一走,周围的人也慢慢散去,低声问陈忻之,“这孟府很受皇帝宠信?” 陈忻之冷声道:“算不上,不过,孟府送了四个女儿入宫。” 周枳听完十分震惊,这……这孟府可真是把卖女求荣发挥到了极致。 又想起刚才那东西,看着陈忻之被面具覆了一半的侧脸,问到:“你知道刚才那东西是什么吗?” “不知。” 周枳本想告诉他,那是能迷惑心智的东西,转念一想,兴许皇帝怎么样,他并不感兴趣,隧闭了嘴,两人安静回了宫殿住处。 和陈忻之同一房后,周枳的噩梦神奇的消失了,好似它们都害怕他一样,周枳这时候就想,可能他真如传闻一般,对别人是活阎王在世,不过对于她来说,是那观世音菩萨。 这晚,兴许是那阿芙蓉,让周枳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那时她还在兢兢业业做任务。她在那个异世中,扮演一个边缘人物,被人恶意下了毒,而这毒,便是此物。 在那个世界,阿芙蓉不叫阿芙蓉,有更多的名字,纯度也更高,做成各式各样,周枳被绑架,被殴打,被试毒,整日不是吃药丸,就是吸毒气,或是直接用尖针注入身体。 那时,她没有一刻不疼,身体如万只蚂蚁蚕食,只是世界线不允许她死,她便不能死,只能生生捱着。 那时她经常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每当身体内毒素发作,除了又痒又疼外,常常鼻涕眼泪横流,她变得完全不像她自己。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随着他们给的毒越来越多,自己已经瘦成皮包骨的骷髅一具,那是第一次,她在任务中想方设法地自.杀。 她苦苦哀求系统杀了她,这是第一次,即使完不成任务,即使魂飞魄散也无所谓,她害怕那样的自己。 她也试着割手腕,撞墙,企图一死百了,但是每次总有意外,她也总能活过来,直到最终解脱。 死的时候她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全身溃烂,很多伤口处,还有白色的虫子在吃着她的血肉。 周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眼角因噩梦的惊吓溢出泪水,她害怕,很害怕,习惯转身看向外间的榻上,想找陈忻之,她的菩萨。 但是,上面没有人。 周枳心口怦怦跳,她下床穿上袜子,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上,轻巧出了里屋。 外间内四周都没有陈忻之的身影,轻声开了门,周边皆是静悄悄的,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冰清和冰兰早在周枳搬过来,和陈忻之用同屋的时候,就不用守夜了。 周枳穿着一双袜子,在院子中四处乱走,来到耳房处,里面灯光昏黄,显然有人。 周枳走得近些,听到一个冷冽熟悉的声音,“孟府那边如何?” “宴会散去后,孟江被皇帝带进了尚书殿,吸了那物,觉得极好,而后不知两人又用了多久,最后离开时,赏了孟江许多东西。” 这声音,周枳也是熟悉的,是阿盘! 周枳好似被一棍打醒,刚刚梦魇,她如同一粒浮萍,如今更是觉得身上的汗水如湖泊,马上就要淹了她,喘不上气来。 如今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是陈忻之准备的,诱了孟府的人上钩,给皇上用。 所以,陈忻之和皇帝之间……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的,必然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若是因为成关军,周枳是不信的,陈忻之就算被夺了官职,发配到乡下种田去,也不会如此做,他虽有掌军的能力,却无心官位,不然也不会称病。 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帝做了什么事,让他一直痛恨。 周枳流过泪的双眼红肿,身子还止不住发抖,却再也没想要进去。 “什么人!” 没等她离开,里面便传来一声厉嚇。 周枳吓得连忙蹲下身子,用院中茂密的花草掩身,心脏仿佛立刻要跳出来。 耳房的门大开,就在周枳天人交战间,在出去自首和等着被抓犹豫不决时,一个身影飞上屋顶,拖下一个黑衣人来。 丝毫不停留地被拖进耳房,几乎是立刻,里面传来一声闷哼声。 周枳捂住嘴,不敢多想,飞快转身,离了此处,回到住处。 甚至在进屋之前,还仔细地将沾满泥的袜子脱下,进去后,扔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她思绪万千,今晚无意间,好像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陈忻之想杀当今圣上。 这样的大事,若是被发现,会被赐死,被诛九族。 若是周枳没有来将军府,她也不会知道,可是现在,她是将军府夫人,是明面上陈忻之的妻子。 陈忻之固然很好,只是……又要准备死吗?她明明是想好好养老,寿终正寝的。 还未等她细想,外间便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即几乎不可听闻的脚步声传来。 周枳脸朝里侧,用被子盖住一半鼻息,眼睛闭着,呼吸都浅了几分。 直到床边的脚步回到外间许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也不敢睁眼。 她脑中想了许多事,昏沉沉的,竟又睡过去,这次再没做噩梦。 等到冰清来叫她,才转醒来,外面已是大亮。 周枳从床上醒来,额角抽搐发疼,冰清心思细腻,看着周枳几度揉着双额,在梳妆时,特意按摩了好一会儿头皮才挽发。 “小姐又没睡好?” 周枳看向铜镜,里面的人,眼下的乌青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嗯,可能有点认床。” 又想起那双袜子,“我昨日在宫宴上喝了点酒,有些迷糊,傍晚回来时,趁你们不在穿了袜就出去,弄上许多泥,你悄悄拿去洗了,莫让别人发现。” 冰清疑惑,“昨日宫宴上小姐什么时候喝的酒,我们竟然没看住。” 周枳嘴角扯出一点笑,“就想偷偷尝尝,谁知道自己不胜酒力。” 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可别说出去,小姐我要脸。” 冰清年纪小,却最是规矩,凡是周枳吩咐的事,都是一一做得很好。 这也是周枳安排她的原因。 等到周枳用完早膳,陈忻之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耳房那边虽小,但可做书房,寻常办事待人也是在那边。 周枳面上不显,照旧和他打了招呼,出了宫殿。 行宫景色很好,秋日正是赏景好时候,若是刚来的周枳,必然是要四处逛逛的,只是现在,已经觉得乏味。 等待死亡的滋味,像一把尖刀悬挂头顶,好似又回到了过去。 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无意间又遇到了那行人,只是这次,里面多了个人,孟江。 她说昨日见到那孟江怎么那么熟悉,这会儿见他和周青月说笑,才记起,便是第一次进京采买年货时,与她相撞的人。 当时她看到这人,还见到了周府的马车,想来孟江和周青月已经相识已久,若不然,也不会在街上说话。 当时在周枳面前颐指气使的人,到了周青月面前尽是伏低做小。 还是周青月先看到周枳,微微屈身,规矩地行了礼,轻声到:“将军夫人。” 周枳自是受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沈琮也是笑道:“许久不见你,周枳真是越来越……” “咳咳!” 沈琮听到赵经竹咳嗽,停下话看过去,“经竹你身体不舒服?” 赵经竹摇摇头,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不过周青月倒是看了眼,随后又看了周枳一眼,不知脑子里想些什么。 周枳自然不在意她在想什么,她突然想到,若是诛九族,周府岂不是也在内?虽然她在周府说了,与周府断绝往来的话。 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当时遇上周枳的时候,她戴了惟帽,故而这还是孟江第一次遇到她。 “周小姐,这就是您的妹妹?”孟江的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兴趣。 周青月看过去,他又收敛几分,但是这点小聪明,自然逃不过周青月的眼睛。 “正是,这便是前不久刚嫁进将军府的将军夫人。” 孟江自然知晓,在晚宴上就已经看到了她,当时只觉得和周青月有点像,没想到竟然是她妹妹,可惜嫁给了那个病秧子。 不过嘛……病秧子总会死。 他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以为两人关系好,以前只晓得周府回来了个小姐,听说和周青月长得像,如今看来,也不是很像,特别是两人给人的感觉。 “在下户部员外郎,孟江,见过将军夫人。” 看着这人刻意的逢迎,周枳更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事,“户部?我记得公子您的父亲,孟大人是兵部侍郎?” 孟江居高自傲笑道:“夫人奇怪也不意外,这户部员外郎,是昨晚晚宴后,皇上特封的。” 周枳笑笑,难怪了。 她和几人没什么好说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住处。 刚回去,府中小厮拿来帖子,说是皇后设宴,让各宫主子明日都去猎场玩。 以往周枳倒可以推脱不去,今时已经到了行宫,总不能再推脱掉。 “将军去么?” 若是陈忻之去,便是各府大人都要去的,若是他不去,兴许她还能躲懒。 只可惜,那小厮答道:“将军要去的。”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8 章 “这两日住在夫人殿内,很是叨扰,也没好生道谢。” 说话的,是贤王妃的嫂嫂,周枳客气到:“夫人说这话,倒是生分了。您既是贤王妃的嫂嫂,府中又与将军有渊源,也是我们有缘。” 这种宴会,虽谈不上觥筹交错,但说点好听的话,周枳还是会的。 不说其他,就贤王妃自个儿,就觉得和周枳挺聊得来。 所以今日宴会,周枳见陈忻之去男子那边后,便被贤王妃叫过来坐,也就顺水推舟坐在了王妃右手边。 周枳以前不爱出府,不管是周府还是将军府,认识的夫人小姐也不算多,贤王妃的嫂嫂刚巧也是才回京都,故而贤王妃介绍的时候,周枳跟着认识了好些人。 许是上次闹了不愉快,这次平津侯府夫人和别的夫人坐一起,没有坐过来。 没过一会儿,皇后便来了,语气一如以往的随和,“今日就我们这些个女人说说话,也不必拘礼,大家尽管随意点。” 转头看向贤王妃这边,“贤王妃和将军夫人倒是投缘。” 贤王妃语气淡了几分,“正是呢,我瞧着这年轻一辈的夫人中,就这陈夫人性情极合我眼缘。” 陈夫人……周枳第一次被这样冠以夫名,蓦地又想到那晚上的事,如今在皇后面前,顿时心漏了一拍。 刚巧说到她,便掩饰地用手帕挡脸,低下头去,装作羞怯样。 “王妃好似和陈姓夫人都有缘呢。” 底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众人朝那边看过去,有的惊恐,有的疑惑。 周枳自然也跟着看过去,正是刚才和平津侯府坐一起的夫人。 有那感到奇怪的夫人笑问:“孟夫人这话……怎么说?” 原来是孟府,那不就是孟江的母亲? 没等周枳多想,那人便开口说到:“娘娘莫怪,臣妇是嘴快之人,刚听到陈夫人,还以为是八年前呢。” 八年前?周枳更是疑惑,只是余光看到王妃脸色铁青,虽只一瞬间又恢复淡淡笑意,却不达眼底,所以周枳最后到底没问出口。 皇后听罢立即拉下脸来,正色道:“知道自己的毛病,就说话三思,今日是这私会上,若是昨日宫宴,孟府的头也不知够不够皇上砍的。” 那孟府夫人不过是刚才和侯府这边聊了几句,想说点话堵人,讨好一下侯府,没曾想这么严重。 连忙站起身到中间匍匐跪下,“臣妇罪该万死,只一时心直口快,还望娘娘饶命。” “行了!起来吧。” 又看了看周枳,皇后脸色回暖一些,却没再说这话,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说,宴上的气氛顿时沉闷,也无甚趣味。 没过一会,便有宫女来说,外头有各家公子准备赛马,投壶,射靶。 不说其余小姐们如何,就连皇后听后,都让人准备了下去,要去凑凑热闹。 众人拥着去了外头,果然看到草地里很是热闹。 周枳却心不在焉,八年前,陈夫人,不知她们所知的和她所想的是同一人否。 她跟在贤王妃身边,王妃嫂嫂看她脸色不虞,以为是刚才孟夫人将周枳比做陈夫人,心里害怕。 悄声开解到:“将军夫人莫不是还在想宴上,孟夫人的话?陈姓是大成的大姓,不说京城,就是之前我所在的州府,随便拉几人出来,都有姓陈的,也没什么。” 周枳:“多谢夫人宽慰,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不明白皇后为何动如此大的气,一时困惑。” 不要看贤王妃是带点直爽的性子,她这嫂嫂却是很温柔。 看了眼周边坐着的人,见众人都被场下的公子小姐们吸引去,她低声解释到:“那陈夫人,便是被诛九族的丞相府夫人。” 先帝在世时,陈尧很是受重用,年轻时同太傅之女陆氏结亲,而后又高中进士,佳人配才子,曾是京中羡煞旁人的一双两好。 陆氏更是冠绝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中女子间出类拔萃,更是贤惠淑德,柔情温意。 虽性子温和,脾气却很是爽朗,是难得的佳人。 就连出生武将世家的贤王妃,以及当时还是小姐时候的侯府夫人,都和她交好,可见其人品极佳。 后来同丞相结亲后,丞相府后宅更是独有其一人,连个通房都没有,虽然多年来,陆氏只有一独女,丞相却没再纳妾,京中同年的夫人们,都是羡慕不已,但是陆氏常年待人温和,所以众人也只是羡慕。 只可惜,八年前,一朝宫变,丞相站错了队,满门抄斩,不光自己的丈夫,还未及笄的女儿,陈夫人陆氏更是连累母家,太傅陆府全部被杀。 当年的事太过血腥,京城处处人心惶惶。 此后,更是无人敢在众人面前提起陈府。 周枳听后,一阵唏嘘,丞相,陈尧,陆氏,陈府,不过是皇上为了铲除异己而已。 场上一阵一阵的欢呼声传来,她眼前似乎看到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子,做妇人打扮,向她招手,叫着她的名字,“枳枳。” “陈夫人,陈夫人?” “恩?”周枳回神,见王妃正叫着自己,连忙为刚才的失态道歉。 贤王妃小时也是马背上的女子,本想问周枳会不会骑马,这会儿见到她看着前方失了神,笑道:“怎么,见着将军,连魂都没了?” 周枳不解,问到:“什么?” “喏~小姑娘就是爱害羞!” 周枳顺着王妃的手看过去,刚刚自己看的地方,便是陈忻之的位置。 苍天可鉴,她可没注意到那地方坐着陈忻之。 不过,既然已经遇上了,周枳便和王妃两人道别,朝陈忻之那边过去,她还没忘记,自己还得“照顾”他的病呢。 又是被王妃调笑一番,才放了周枳过去,幸好她早已习惯,也不像这里的女子一般真正的害羞,大多数时候,都是装出来的。 陈忻之叫人抬了木椅放旁边,又推过来一些点心,茶水。 周枳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这人也有几分演戏的天赋,若是私下,想来他也不会如此贴心照料,而且……谁会想到他居然想弑君呢。 场上的公子小姐,东一团西一簇,不是投壶就是吟诗作画,有那赛马的地方,不过大多是男子在玩,毕竟,女孩子都想美美的。 那边有人带回一只兔子,众人又上前去看热闹,离周枳他们座位不远。 冰兰过去看了会儿,回来激动道:“小……夫人,那兔子还挺大,就是可惜了,被一箭射死了,要不然养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多可爱。” 周枳听完后,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兔子肉的嫩滑,好久没吃烤兔肉了,不过眼下又不能让病了的陈忻之去猎,是挺可惜了。 她正想着,那边已经有很多年轻的公子,见着猎物,都想好好展示一番,约着再去猎点东西回来。 猎宴时候,除了第一日皇上组织的猎场,其余时候,想去猎物的人都可以自行去,这里是皇家的园林,山林中野物又多又肥。 周枳正在心里回味兔子肉,眼前却出现几只马蹄。 “下官曾经有幸见过将军的风采,不知今日能否再让我等见识一番。” 周枳循着话音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人,看着身姿,像是军营里出身的。 周枳不好插话,转头看向陈忻之,只见他喝茶的手没停,品完一杯,才慢慢放下,回应到:“今时不同往日。” 这话既是自嘲,又是拒绝。 面前的人更是笑得猖狂,不放过他,“听闻当日将军病着也将胡夷的头颅砍下,击退数百里,今日只是让将军骑骑马,也不是要猎点东西回来,难道将军也不肯?” 陈忻之冷眼看着面前的人,他虽坐得比马背上的人矮,面上冷若冰霜,气势极强,面前的马儿似乎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氛,不安地原地打转,马背上的人拉都拉不住。 “哈哈哈哈说得对!陈将军去,给他们看看!” 皇上不知来了多久,众人听到这声音,才跪倒一片。 许久后,“……臣领命。” 最后皇命难违,陈忻之也是不得已,起身准备去换衣。 不光武王,孟江也跟在皇上后面,眼见着很是得宠,不知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皇上虚浮的声音又响起,“对对对,不光男子,我大成王朝的女子也应作典范,就……将军夫人吧。” 周枳猛得抬头,并不是看向皇上那边,而是在人群中找到周青月,果然,见到她一闪而过的讽刺又得意的轻笑。 又转头看向上头,皇上脸色蜡黄,却是兴致高昂,旁边跟着的孟江远远地看着周枳,脸上带着歉意。 不过这歉意真真假假,把周枳恶心到了倒是真的。 没等周枳开口,旁边陈忻之回绝到:“内人不善马背,更不会猎物,皇上找其他人更能做典范。” 皇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撇了眼旁边的孟江,又看了看一旁不做声的武王,不怀好意地问到:“哦~将军夫人怎么说?” 周枳站出来,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臣妇说不上做典范,也确实不善这些,不过也甘愿同将军一道去。毕竟将军身子不好,若是有意外,也有人照料。” 这话,既能说明陈忻之说的是真的,也表明自己和将军同为一体的决心。实在是上面皇上赵桓和孟江的眼神太过裸&露,让周枳极为不适。 等到两人去换骑装时,陈忻之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自有办法让你全身而退,他们主要的目的,是我。” 周枳笑道:“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以为你出了事,我又能好多久。” 陈忻之没说话,露在面具之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59 章 周枳和陈忻之换上劲装,两人宛如回到了上京路上的时候。 周枳将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窄袖用绑带绑紧,出来看到同样装束的陈忻之,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陈忻之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动了动,连眉眼都柔和起来。 周枳笑道:“我上京时,也是男子装扮,那时见你身着铠甲,想着你可能是成关军的士兵,没想到竟是将军。” 当时只见他气度不凡,如今再看他,身上却是有股不露自威的风范。 陈忻之其实刚才一见到周枳,便想到了那时候,只是他本就话少,不必要的事,也不想多提。 见她身子瘦削,嘱咐道:“若是待会儿你感到不舒服了,就下来。” 周枳双手抱拳,作男儿姿态,“小弟记下了,多谢将军。” 陈忻之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明,率先转身出去。 外面的人窸窸窣窣,等看到帐篷里一双璧人走出来,惊叹连连。 陈忻之上马的姿态宛如仙人登月,轻松自如,虽然众人都知晓他病重,如今他身着利落的劲装,竟看不出一丝病气。 后面的周枳一脚踏上马背,也是顺势轻松坐在了马鞍上。 虽没有陈忻之的气势,却轻巧优雅,虽还没有骑行,但从上马的动作看,将军夫人并非不会,甚至这技术胜过在场的很多男子。 周枳凭着自身的记忆,翻上马背,心里想的却是,她应该是不会的,后来在各个世界为了逃命也好,为了任务也罢,终究是学会了。 她还记得,在异世第一次骑马,是要完成一个逃命的任务,但她根本没有骑马的记忆,无数次被抓回去折磨至死,又重启,最后来来回回几十次,才成功逃走。 周边起哄的人中,大多数只觉得好看又好玩,惊叹将军和其夫人的骑术高超,有那几个想看笑话的,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众人打马往前走几步,到了场上,外围便是山林,皇上在高台上坐着,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美人伺候。 过了一会儿,终于众人得令,出了场去,进了山林。 刚刚过来讽刺陈忻之的人,假模假样对陈忻之说到:“将军今时不同往日,一切以自身身体为重。” 竟是原封不动回敬了他刚才的推辞。 等这人说完话,往前去后,周枳上前,问到:“这人看着像是军营的人,怎么对你如此无礼?” “以前的副将。” 陈忻之不在乎,又抽了一鞭马腿,跟着众人往前走去。 周枳以前就听说,成关军内,其实真正服陈将军的,也就底下拼命的士兵,而其中好几个副将,都是京城安排在他身边的人。 明为副将,其实是为了监视他。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已经嚣张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陈忻之无礼。 若是究其原因,想必,便是陈忻之如今的境地,让其觉得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如今胡夷已退,就算要打仗,也不在这几年。 周枳没再继续想,赶上陈忻之后问到:“我们如今怎么办?” 进是进来了,若是要去猎物,周枳也是可以的,虽然这样和她以往在陈忻之面前的人设有点不同。 毕竟,她在陈忻之面前,算是……有点小聪明的,小可怜? “你去找贤王世子赵经竹,跟着他猎物就好。” 听到这话,周枳才记起,刚刚匆匆一瞥,好似见到赵经竹也进了丛林来。 赵经竹虽给周枳的印象不好,但她不可否认,那人确实是有点功夫,人也不坏,显然在陈忻之这里,也是有点信任度的,不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并不准备去,“我明面上是将军夫人,跟着他成什么样子,而且你让我跟着他,你要去哪?” 陈忻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眼神中看不出一点其余的表情,“跟着我随时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 周枳不明白,怎么突然陈忻之说这样的话,如今在天子脚下,皇上再怎么荒淫无度,也不大可能让人在行宫出事吧。 两人打马往前,周枳忽听得旁边的陈忻之低吟一声,“来了。”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旁边不知名的树叶被秋风吹得飒飒做响,另外的人想必离这里有点远,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啪!”一声竹断。 周枳只听得陈忻之一声镇定的叮嘱,“快走!” 就见一群黑衣人持剑袭来,剑气寒霜,招招刺向陈忻之的命门。 等到黑衣人全部现身,有十来个,功夫不浅,刀剑舞出残影,脚下的功夫更是狠厉。 许是他们的目标本就是陈忻之,而且周枳看起来就是一个弱女子,身影瘦弱,不足为惧。 所以所有人的剑都指向陈忻之一人,忽略了一旁的周枳。 不过陈忻之能坐稳将军的位置,并不只是因在战场上有勇有谋,还有自身的功夫。也不会因为一点病,就失了身手。 几乎是交战一刻间,便放倒好几个黑衣人。 进行宫时,连武将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能带武器,除了禁卫军。陈忻之身边,也只有马背上的箭筒。 他却没用弓箭,衣玦飘然间,赤手空拳,面色不改,招式快得周枳都有点看不清。 这些人,显然是死士,凡是被折了手,断了脚的活口,当即服毒自杀,不一会儿,十来人皆成了一具具的尸体。 周枳正想过去看砍陈忻之如何,突然又听到外面传来疾风声,又是一批人。 陈忻之的病虽说有不真实的成分,到底是身子真的有点不好,周枳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便看到了他脸上的细汗,连面具都挡不住,从下颚处滴落下来。 陈忻之武功虽高,因身上的病,却有点撑不住了,周枳想,可惜刚才没有让阿盘跟着进来。 外面的人群不知几人,若是再继续下去,两人必死无疑,不由分说,打马过去,周枳伸手到他面前,“上来!” 陈忻之看着眼前如雪般白皙的手掌,眼中带着疑惑,仿佛在问,“你为何还没走?” 周枳蹙眉,催促道:“下一波人要来了,我们要趁这个间隙逃出去,外面有禁卫军。” 就算陈忻之能杀了这波人,暗处不知还有多少人等着,总不能两人在这里苦苦挣扎。 周枳能想到的,陈忻之自然能想到,甚至想的更远。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见到了黑衣人的影子朝这边袭来。 周枳不由分说,手拉缰绳,弯身拉起陈忻之的衣袖,就要往马上带。 陈忻之似乎确实有点累,看了她一眼,顺势飞上了马来。 取过缰绳,环抱周枳,调转马头,往丛林里奔去。 “诶!”周枳想告诉他,出口在后面,那是刚刚他们进来的地方。 “他们来的方向,就是出口处,而且每次只来十几人,便是想引我们出去,等我们到了附近再射杀。” 周枳听完陈忻之的分析,只觉得骇然,皇上就在外面,他们竟然能进到行宫行凶,而且如此放肆! 两人在马鞍上,陈忻之握着缰绳,周枳被他坚实的臂膀掩埋,头顶便是他灼热的呼吸,她甚至不知陈忻之要把她带去哪里。 她对这里不熟悉,在她眼里,陈忻之也是在胡乱打马往前。 不过有一丝存活的机会,也是好的,她总是想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她还没来的及好好享受自己的养老生活,还这么年轻…… 周枳坐在陈忻之怀里,不用考虑眼前,思绪飞出去很远,等到回神时,早已出了深林。 “这是什么地方?” 头顶的人没回应,专心握着缰绳,一直往前去。 秋风呼啸吹着衣袍和头发,周枳只觉得脸上被吹得生疼。 两人在前面飞奔,后面的黑衣人同样也是紧追不舍,周枳转头匆匆一瞥,估计得有二三十人。 “吁!” “啊!陈忻之!悬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道是陈忻之停马,后一道便是周枳的惊叫声。 周枳害怕地捏紧他的手腕,示意前方。 前面深不见底,眼下不知什么时辰,周围不像刚才在演武场那会儿明亮,崖下有白茫茫的一片雾云,后面是一群夺命的黑衣人。 周枳只觉得自己刚才没出手实属失策,她应该告诉陈忻之自己也会功夫,同他两人一起闯回去,也不定会死在那里。 如今前面没了路,后面又是死路一条,他们两被堵在这里,周枳脑子转的飞快,想活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如此想活命。 陈忻之再次调转马头,转身面向黑衣人,两方对峙,一片静默中剑拔弩张。 “陈将军,你已无路可走,何不如让我们了了性命。” 这话说得,杀人的还让被杀的人用性命给他们完成任务。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他既是为国驰骋疆场的人,若是没有他,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还能举剑练武?” 周枳为陈忻之鸣不平,一国之将,回京便被收了护肤虎符,夺了军权,如今在行宫更是被明目张胆得暗杀。 “你们主子,看来兵力不少。” 显然,陈忻之知道谁要杀他,周枳忽然想到那晚耳房屋顶的黑衣人,会是一批人吗?还是刚才让他进山林中的成关军副将? 对面依旧不出声,想来是非要置陈忻之死地。 就在对面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时,突然间,周枳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飞到半空中,坐下的马匹被踢一脚,疯了一般往前去。 冲散了对面的杀手,而陈忻之两人已经跃上半空,衣裙被风吹起,遮住了眉眼。 周枳已经不能思想,脑袋空空的,思虑被打乱,眼前只有这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的腰被陈忻之紧握,竟是陈忻之带着她毫不犹豫跳了崖。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5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0 章 周枳都快忘了,以前她也是有轻功的,可惜到这里后,原主身子不好,不能练内力,只好养多点力气,靠着记忆,修炼点招式。 只是快速坠落的感觉实在不好,特别是不知下方是何处的时候。 “陈忻之!” 周枳觉得,可能是他命不久矣,要拉着她同归于尽了。 几乎是落下的瞬间,周枳死死拉着他的衣袖,闭着眼,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感觉到吹到脸上的风力转了向。 再睁眼,是黑黢黢的一片,黑暗中听得“咚!”的一声。 “陈忻之!啊!” 周枳摔倒在地,却没有疼痛,落到一个温热的怀中,她看不清陈忻之的脸色,想来是摔到哪儿了。 哧!火折子被点燃,周枳看过去,只见他平躺在地,面具滚落在一旁,一手护着她,一手拿着火折子。 幸好他随身带着这东西,要不然两人只有钻木取火了。 周枳连忙起身,扶着他靠在壁上坐下,又查看他的身子,“你怎么样?” 见他没回应,周枳以为便没什么大事,想来刚刚那一声,只是面具落下的声音。 就着微弱的火苗查看着个地方。 是一个峭壁上的山洞,往外面看去,离地也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外面还有藤蔓荒草遮盖,十分隐蔽。 而且洞内干燥,没有蝙蝠一类的东西,确实是能藏人的好地方。 周枳十分惊喜,“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这个洞口的?” 又想到外面的那群人,“不过,我们还是得快些走,这崖底并不深,说不定待会儿他们就找到别的路下来寻我们……” 周枳分析着地形,根本没注意到陈忻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噗……” 一口鲜血,喷洒在满是泥的地上,周枳听到声响后回头,便看到他靠在石壁上,虚弱无力,连手中的火折子都有点歪了。 “陈忻之!你怎么了?” 周枳连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 脉象十分不好,紊乱不齐,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周枳也不管这人同不同意,当即翻着身子查看起来,还好没外伤。 她本以为,今日便可回去,眼下陈忻之旧病复发,也只能暂且躲在这洞口中,只是白日还好,秋日的野外更冷,她得去找柴火。 “你好好躺着,我去接水,拾点柴火回来。” 安顿好陈忻之,说罢就趁着天还没黑,一跃而下,进了林子。 陈忻之已经有些发热,他的身体在军营里虽体子基础好,却经不起这样反复折腾,特别是为了留在京中布局,服了极伤身的药。 周枳最后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拿着火折子的手一空。 走了也好,凭着她的聪明,若是躲过追杀,回到府中,鬼门的人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让他睡过去,睡着了,就不疼了。 陈忻之心硬如铁,又怎会轻易屈服,不过那声音太宽柔和缓,又十分熟悉,他许久没听到了,是她回来了,在这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地方。 “芷芷……” “阿之,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是不是很累?” 他似乎能感觉到,他的芷芷还如当初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头顶,安慰他。 “芷芷……” 陈忻之知道这地方,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他和陈青芷无意间发现的秘密。 那时,先帝还在,夏日炎炎,每年陈府都要随驾来行宫处,对于小孩子来说,好玩的地方,多来几次就不新鲜了。 这山林中有野兽,又只能及冠的成人才能进,那时陈忻之十四岁,陈青芷十三岁。 陈忻之在她身旁做护卫,已学了许多功夫。 但来行宫处还是被欺负了,被人骗进了山林,他们说陈青芷进了林子。 他知道多半是假的,因为十三岁的陈青芷,已经是京中有名的温文高雅,大家闺秀,多数时候都在府中,不怎么出门。 不过他不敢赌,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她,所以依旧进林中去寻人。 后来,他在林中没找到人,却迷了路,外面不知是谁给陈青芷说了这事儿,她亦是奋不顾身进了林子。 等到太阳西落,陈青芷满身是汗得在崖边找到了快要掉落下去的陈忻之。 陈忻之一手拉着藤蔓,一手想攀住左上方的石头,只是那时他还太小,身高、力气和武功远没有现在好,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陈青芷在上面拉住了他的手。 见她安好,已是放心,只是看她拉着自己不放,陈忻之很着急,第一次在她面前发了火。 他知道自己的重量,吼着让她放手,但陈青芷不听,就算着急,汗水打湿了发丝,也柔声告诉他,她父亲找人进来了,马上就能找到这里。 陈忻之只觉得被划伤的手臂刺啦着疼,最后,他不仅没等到陈府的人,还把陈青芷给拉下了悬崖。 那时,是他第一次害怕,真正的害怕,不是害怕自己受伤,也不是害怕丢掉性命,而是害怕陈青芷在他手里有个三长两短。 若是那样,即便是成了孤魂野鬼,转世投生,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落下的瞬间,他将人死死抱住。 好在腰间的藤蔓根根相连,他们刚巧就停在了山洞门口。 陈忻之害怕极了,陈青芷却十分开心,笑着对他说:“阿之,你看,我们会没事的。” 陈忻之甚至没来的及查看四周,就注意到她手上被藤蔓上的刺扎伤的血口,有点浅,但是冒着血珠。 陈忻之视若珍宝,用袖口轻轻擦去血珠,才紧紧抱住她许久。 这是第一次,他在自己小姐面前表露心意,或者说是,放肆。 他真的害怕极了,那时的他不敢想象,若是没了陈青芷,他该如何活下去。 那是他在濒死时遇见的仙人,他早早就发誓要用一生去护住的人。 只是,最后…… “咳咳……咳咳……” 周枳回来,便看到陈忻之半躺在地上,还是刚刚自己走时的样子,只是不停的咳嗽。 她连忙去试温,果然开始发热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生火。 这样的日子,周枳早已习惯,轻松点燃柴火,搭起火堆,又接了点水,帮陈忻之擦着脸。 “芷芷……” 陈忻之梦魇,周枳听得不甚清楚,凑近了耳朵,“你说什么?” “芷芷……” 枳枳?周枳脸色绯红,以前陈忻之从来没这样叫过她,甚至很少叫她的名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是如此……黏糊。 陈忻之还在继续,低沉暗哑的声音,一声一声叩着周枳的心,似乎要把她的心墙敲碎一般。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眼紧紧皱到一起,脸上的长痕,好似也有了几缕皱褶。 周枳心口如小猫挠痒,不知该回应还是不该回应,这还是第一次,她心里这么无措。 异世多少年,她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手都不知放在哪里。 只是看着陈忻之很不舒服的样子,又忍不住去将他的衣领翻开些,好让他散热。 谁知手刚碰到领口,陈忻之的手就覆上来,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掌,他本就生得高大,一双手又大又粗,从后面紧紧握住周枳的手,完完全全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诶!陈忻之!” “芷芷……” 陈忻之的梦里,好像只有这两个字,周枳的掌心好像火一样的烧着,从手臂直直烧到了心口处。 “你松手!” 喘不上气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陈忻之传染了这热病,连话音都转了弯,成了呢喃。 洞穴虽干燥,却也有些凉意,周枳见陈忻之一直左右摇着头,很不舒服的样子,到底不忍心,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头。 见人停了梦魇,不知多久,才靠着石壁浅睡了过去。 那只放在陈忻之领口处的手,两人都忘了松开。 第二日一早,天色朦胧,周枳感到怀里一空,那只握了一夜的手被轻放在一边,感受到清晨的凉意。 过了许久,周枳才睁开眼,看到陈忻之在一旁坐着,稳了稳心神,笑问到:“你感觉怎么样?昨日你发热了。” 陈忻之面色如常,早将面具覆上,冷声答到:“无妨。” 周枳听这声音,确实比昨晚好些,而且,不知怎的,她感觉,今日的陈忻之看起来,格外冷漠。 整个人都带着冷气,让人感到害怕。 她把想问的话咽回去,一会儿又若无其事问到:“我们现在是要出去吗?” 陈忻之点点头,率先出了洞去,径直往前探路去了。 周枳跟在身后,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人,好歹自己也照顾了一晚上,而且,他在梦里还叫着自己的名字…… 变脸变得也太快了点…… 周枳跟在后面,脸色也不好,却只有自己生闷气,前面的陈忻之专心探路,以防有毒蛇一类,好在两人穿的都是劲装。 没等两人走过百米,就听得几个脚步声,周枳看向陈忻之,不知是来找他们的人,还是昨日追杀的人。 两人低着身子,掩藏在人高的野草旁,没过一会儿,就听得那边的声音越来越近,果然是昨日那批人。 真是要绝陈忻之的后路,让他必死无疑。 “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先走。” 陈忻之在旁边用气声说着话,只是这话,周枳不爱听。 她确实想活,却不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 陈忻之见她看着自己,解释到:“我能拖一会儿,你回去找人来。” 能拖什么,周枳知道他身子需好好养着,那些黑衣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这是会没命的,周枳能知道他的身体,陈忻之自然能明白。 “我不走,陈忻之,你身子什么样自己清楚。” 陈忻之当然清楚,只是现在没办法,“总不能两人都死在这。” “谁说我们会死!”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1 章 正当陈忻之准备出去的时候,那群人刚好来到附近。 两人瞬时屏住呼吸,周枳不着痕迹得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后面,趁他们转身查看时,又迅速一掌劈下去,解决一个! 接过剑来,便和剩下的几人混战,这群人的功夫确实不差,且招招凶狠无度,一个不慎必将丧命。 但周枳自来从容镇定,手握长剑,呼啸而去,她学了那么多世的剑法,虽无内力加持,却更懂剑法的精妙,每当那些人攻过来时,都被她轻巧躲避,继而又缠上去。 一身劲装,一把长剑,流云行水的动作,从容优雅,周枳混战其中,却不见狼狈,不过一会儿,便找到机会,回击杀手。 她手中的剑如丛林中的毒蛇,游刃有余,四处游走,这剑法不仅那些杀手没见过,连一旁观战的陈忻之都十分沉默。 刚开始周枳像逗弄他们一般,并不急于出手伤人,每当他们想脱离而去寻陈忻之时,却又被周枳死死拉住,不得不重新回来进入战局。 而后,剑气越重,剑招越快,刚才还恶狠狠的几人却节节败退,甚至攻过来的招数中出了不少差错。 趁此机会,最后周枳“唰!”的一声,一剑封喉,不是一人,而是所有。 她眸色冰冷,眼中的寒意给周围覆上一层朦胧。 而她心里却是想着:来找她俩的杀手,幸好只有几人,若是再多,恐怕自己也应付不过来。 等她杀了几人后,转身朝刚才藏身的地方看去。 刚转过去,就见一把长剑袭来,这杀气,可比刚刚那几人的更浓烈,猛地心里一震,击得周枳连忙后退一步。 “你是谁?” 周枳早就料到,自己若是在这人面前露了真容,不是死便是同他一道。 周枳望着陈忻之的双眼,周围寂静无声,两人周边全是倒下的尸体,周枳亦是回望过去,丝毫没有平常的胆怯或悠闲。 她是谁?她到这个世界后,被人叫做姜枳,后来认回周府后,改名周枳。 她却想起在白滩村,被同村的人叫做活死人的时候,莫名的,这个称号好似更适合她。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一缕飘散人间的残魂,附身于此。 “你呢?你为何会被这群人追杀?” 周枳并不回答他的问题,眼神中带着戏谑,不动声色立在原地回着陈忻之。 “我们第一次见面,陈将军就重伤在身,显然是被人追杀。我虽医术不精,却也知道你的伤势在路上也好得差不多,为何会在回到京城后就再次严重,甚至被诊断出已是病入膏肓?” “你明明有几次机会可以去和成关军汇合,却又为何要和我一起入京?” “西北边疆,每每和胡夷打仗,都要僵持许久,为何最后一仗能如此快地取胜,除了将军用兵如神,勇谋并加,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回到京城,将军你看似病重在府,兵权上缴,却又在府中安排的都是功夫极高的小厮,很凑巧,我见过两次他们的训练,和军营里的人十分相似,他们真的只是将军府小厮吗?” “……” 周枳思忖片刻,继续说到:“……来到行宫后,孟府突然在皇上面前得宠,众人都在猜想,这阿芙蓉是什么东西,千金难求,能让皇上如此欢喜。” “但北冥之远,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多了去,我在西北,却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从北冥海岸过来的商人,他说有一药物,无毒却奇臭,能止痛消肿,却也能让人欲罢不能,若是让人成瘾,便是坠入深渊,直至皮肤溃烂,枯骨而亡。” “很奇怪的是,那么远的地方,孟府又怎会知晓此物的用处,而且将东西带入京城呢?” 周枳好整以暇得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惧意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促狭。 她本无意和陈忻之坦白,只是形势所逼,她也不想一直藏拙,到最后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果然,陈忻之听完她的话,眼眸冰冷,手中的剑铮铮作响,眼中的杀意迸发,周枳连连后退,嘴上却不饶人。 “陈将军武功盖世,内力更是深厚,只是现在病着,还是少用点内力的好,若是长时间用功,身体便会加快衰退几分。” “况且,”她看了看周围的几具尸体,“我刚刚还救了将军一命呢。” 陈忻之想来是铁了心想杀她,不由分说,提剑上前,势要置之死地。 周枳面对陈忻之,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连着避了几次,有些恼怒,一边回着他的攻击,一边喘气,道:“陈将军的心胸也不怎么样嘛,被人揭穿,就恼羞成怒,要无辜人的性命。” 看来,传言也并非不能全信,京城传言,陈将军心狠手辣,她如今倒是见识到了。 陈忻之谋划许久,是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和意外的,恰巧,周枳便是这意外之人。 陈忻之眼中的寒意愈加深起来,招数更是又快又狠,周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便这人已经病了又病。 周枳的身体本就刚养起来,平常虽强身健体,今日和那追杀的人打斗,又同陈忻之过了几百招后,便没了更多的力气。 临到最后,她的额角汗香淋漓,手中的招数软绵起来,汗水浸湿了衣背,她不得不慢下来。 最终,噌的一声,手里的剑被削成两段,只见一道剑气袭来,“嘶!”右肩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陈忻之!你别忘了,是谁在上京路上救了你,昨晚和今早又救你两次,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恩人!” 周枳本想靠着自己这一说,能让他停下,谁知陈忻之的心如玄铁做的一般,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样。 蓦地,周枳被掀到空中,腾空而起,又被陈忻之一掌击退,后背撞上树干,重重落地,猛地吐了血。 她已经心入死灰,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早知道就不救这人了,害自己殒身此处。 她要是没有上京路上的一段,还能好好的到京城,凭着自己的手艺,也能过得很好,偏偏自己懒,为了寻个靠山,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周枳捂着右肩,血水从指缝中冒出,没等她从右肩的疼痛中缓过来,面前便出现陈忻之墨黑色的鞋子。 一个低沉又炎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是谁?” 若不是时机不对,周枳都想发笑,她抬起头来,嘴角的血未擦,眼角因疼痛溢出点泪水,额角冒着汗珠,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易碎的血玉。 “我……” 她刚想回答,却见陈忻之蓦地停下,弯下身子,捡起一物。 周枳肩上的疼痛,让她双眸中的泪水越来越多,面前一片模糊,好不容易泪水滴落,看清他捡的何物后,顿时暗叫不好。 “还我!那是我的东西!” 陈忻之半蹲下来,抚着手中的玉佩,暖白通透,红绳退了些颜色,有些发旧,玉佩上刻着祥云和灵芝栩栩如生。 周枳身子几乎动不了,只能一遍遍说着,让陈忻之还给她。 她之前以为这玉佩是周府给她的信物,被张桂芳拿去的,回到周府后,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自然不会傻到拿出玉佩,质问王氏或是周符。 这玉佩,从来没有别人见过,她一直贴身带着,冬暖夏凉。 “陈将军也有那盗贼的习惯吗?杀人后夺别人的财物?” 只是任周枳如何说,面前的陈忻之都无动于衷,盯着手中的玉佩,看不清神色。 最后双手竟然颤抖起来,将玉佩的底朝上,见到那个“芷”字时,又紧紧将玉佩覆上心口,整个人笼罩在悲伤中。 周枳不知他怎么了,身上的疼痛让她几乎动不了,看着面前的陈忻之,再不敢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陈忻之终于重新抬起头。 周枳被他的眼神吓一跳,若说刚才他的眼神是想杀她,此时陈忻之的眼神又不同,好似那山林中的猛虎,绯红的双眼带着血丝,紧紧盯着周枳看。 似乎立刻要吃了她一般,他起身朝着周枳过来,周枳此时才真正地害怕起来,想后退,后面却是树干,只能靠着她的后背。 “……” 陈忻之看了她多久,周枳的心跳就停滞了多久,等到突然外面传来叫喊声,周枳似乎才找到自己的魂来。 她看到陈忻之不动声色地将那枚玉佩藏入袖口中,又亲手将她扶起来,手中发力,低声威胁,“若想活命,自是知晓该怎么做。” 后面传来一道喊声,“将军在这儿!” 是将军府的人,他们找到这下面来了。 “将军!” 后面的小厮连带着站在外面的禁卫军,齐齐过来。 “夫人受伤,你们走前面开路,我在后面扶着夫人走。” 禁卫军看了看满身是血的周枳,又看了看病弱的将军,率先走到前面去。 一路人再无多话,周枳走到半路,已经疼得受不了,若不是这人收了三分掌力,自己怕是立刻没了性命。 想着想着便晕了过去,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来,周边暖烘烘的,继而又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等再醒来,便是已回到演武场地。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2 章 “陈将军!” 赵经竹带着贤王府的人朝着山林走来,许是准备去找俩人。 看到陈忻之后,赵经竹跑过来,“您没事吧?” 又看了看陈忻之怀里的人,“她……夫人如何?” 陈忻之:“无妨。” 赵经竹叫了一个小厮上来,“你去随行的太医里找吴太医,让他赶紧去将军住的宫殿。” 回到住处,周枳才全然转醒,肩上隐隐作疼,伤口已被包扎,旁边的太医正开着药方,又嘱咐冰清几句,提着药箱去回话。 周枳蹙着眉,一时庆幸自己还活着,一时又憎恨陈忻之,不过是拆穿了他的计谋,就下如此毒手? “妹妹醒了?” 周枳转头过去,便看到周青月一人,站在床边,周枳眼里带着不带一丝情谊,“你怎么来了?” 周青月:“我们听说将军和你摔下了悬崖,很是担忧,皇上让禁卫军和将军府的下人,都去寻你们。侯府,王府都正准备去山林里,就看到将军抱着你出来了。” 周枳知晓这人惯会做面上功夫,也不想知道她说的真假了,肩上痛意未消,她更是没力气与她周旋。 “周姑娘不必挂念,我没什么。若是无事,姐姐也快回去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枳虽有气,却更多的是气陈忻之。 周青月:“那我便……” “夫人,贤王妃来了。” 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王妃过来,周枳倒不奇怪,毕竟先前她与贤王妃就交好。 刚刚说要走的周青月,默默退到一边,再也不提走的事。 因着贤王妃已到门口,周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敢在行宫伤人!” 贤王妃过来,先是问了伺候的冰清,得知周枳不仅有剑伤,还有内伤,顿时气大。 得知陈将军和夫人被追杀跳崖时,行宫这边也是人心惶惶,禁卫军一晚上都在各宫搜查,最后却一无所获。 周枳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王妃不必发火,已经过去了。” 她对那群人倒不是很感兴趣,毕竟是朝陈忻之去的,这人都要杀她了,她又为何要关心他的事。 贤王妃看着周枳沉默不语,以为是惊吓过度,没休息好,见人醒了,说了两句后,让她好生养伤,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至于屋内的周青月,贤王妃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赵经竹,关翼几人都随陈忻之在正堂内,听闻周枳醒了,又随陈忻之赶过来,不过也在外屋。 周枳模糊中听到几人谈话,便是说那山林中的杀手。 “他们全都服毒自尽,想来是训练过的死士,只是能进行宫,本就不易,如今只有从各个府邸开始查起。” 平津侯的世子关翼倒是难得关心起陈忻之来,“此事重大,皇上和侯爷都十分重视,将军和夫人安心养病,等到找到凶手,必将严惩不怠。” 冰兰端着血水出去,路过外屋,传来赵经竹的声音,“将军夫人……身子如何了?” 冰兰回到:“夫人喝了药,包扎了伤口,已是醒来,太医说怕是要静养好几个月才行。” 沈琮叫嚷到:“这歹徒,也太过猖狂了,柔弱的女子也不放过。” 从始至终,陈忻之都没说一句话。 倒是周青月,同周枳听完后,苦笑到:“经竹……对妹妹好似十分不一般。” 周枳闭了闭眼,回她:“我是将军夫人,在行宫处身受重伤,如今杀手逃之夭夭,王府世子不过多问两句罢了,姐姐对他倒是很在意,不如我去问问贤王妃,纳你进王府如何?” 纳……便是世子侧妃。贤王府如今莫说世子侧妃,便是王爷也不敢纳侧王妃。 果然,周青月听到她的话,顿时脸色不好,看了看旁边的冰清,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周枳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回十分的性子,她可不管周青月如何。 又轻声说着:“周姑娘在我面前露过真性情,便不用再装了罢,你不烦我还嫌,看在你给的嫁妆够丰盛的份上,劝你一句,侯府世子妃就已经很好了,要肖想其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 周青月脸上表情精彩极了,又因外面有人,不敢再多言,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去。 恰在这时,外面的关翼让人进来叫周青月,周青月便红着眼出去了。 至于她如何在外人面前说周枳的,周枳自己更是不关心。 没过一会儿,人来人往的将军府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周枳靠着床沿,望着窗外的青松,在胡思乱想着许多事。 “你们都出去。” 陈忻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里屋,看着周枳,等到冰清冰兰关了门,才从袖口中拿出玉佩。 “你为何会有这东西?” 周枳转头看去,正是那枚暖玉,雪白通透,又向上看去,陈忻之的眼中早已不是寻常时候的冷漠和平静。 不过她并不打算说,她甚至觉得这人和那些异世想杀她的人没什么两样,以为自己武功盖过她,以为自己有权有势,便能对她这种世上的蝼蚁捻之杀之。 陈忻之难得气急,“你若是不想说话,便永远也不用说了。你不说,我自有方法找到答案!” 周枳笑道:“怎么?陈将军准备将我怎么样?是割了舌头,还是挖了双眼?难道秦婆婆的双眼是你挖的?” 顿时,她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虽然之前她极力给周围的人解释,陈忻之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只是经此一事,她觉得传言并不假,甚是可信。 “你既已知晓我的计划,自然就该死,毕竟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周枳笑道:“那将军现在就杀了我呀,为何要将我带回来?让我猜猜,是因为这玉佩?” 肩上传来疼涨感,周枳脸上的笑意更明朗,“将军想错了,就算你现在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陈忻之看了周枳许久,将手里的玉佩小心收回,转身便要走,又在半道上停下,“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的,还是只是猜想?” …… “无可奉告。” 周枳收敛起笑意,冷着张脸,闭着眼回了四个字。 此后两人再没说过话,连见面,都是回程时候在一个马车里,不得不见。 回府后周枳便回了后院,再也没出来过,陈忻之的书房内却是夜夜掌灯。 他整日整日看着手里的玉佩,翻来覆去,似乎想通过玉佩见到什么人一样。 又按了桌边隐秘的开关,打开暗格,拿出里面的画轴来。 打开画卷,里面赫然是一个女子,娴静舒雅,笑意隐隐,手中的游记已看过半,坐在摇椅上,甚是惬意。 画卷被保护得很好,腰带上坠着的白玉还泛着光亮一般,和陈忻之手里的暖玉,一模一样。 这玉佩,是陈青芷的祖母送的,难得的料子,做了三个,都给了小辈里的三个姑娘。 陈青芷很是喜欢,整日握在手里,等到和表姐表妹们在一起时,三人拿出来玩一会儿,却分不清哪个是谁的了。 每每此时,陈青芷都很是苦恼,特别是等到祖母离世,陈青芷更舍不得将自己养过的玉换出去,只是几人难免要见面。 陈忻之便想到给她刻上名字,这样再放到一起,也不会弄浑了。 那个“芷”字,便是陈忻之亲自刻上去的。 “阿盘,发密令,让鬼九回来。” 陈忻之这吩咐,让站在门外的阿盘愣了一下,才回:“是。” 若说鬼门,是江湖上不见首尾的门派,那鬼九,更是里面的一个玄密。 鬼九并不是一个人,他们不随陈忻之办事,常常几年不见踪影,直至现在,连阿盘都不知这九个人的身份。 …… 周枳在将军府养着伤,没再出过府去,期间贤王妃的嫂嫂来过几次,带着极为珍贵的药材,当是还了当初借卧房的礼数。 周枳随口问了一下,才知,她的夫君如今已在京城得了官职,准备长住,难怪能随时过来。 “将军夫人如今的模样,倒是有点像她。” 周枳一愣,笑着问到:“您说的是?” 她伸手拍了拍周枳的手臂,笑着解释,“夫人您可莫怪,是先前和您谈起陈府夫人。若是您不爱听,便当我唐突了。” 周枳笑着说:“陈府夫人在京中得人人夸赞,我该庆幸才是,怎会责怪你,只是我上次听闻的,便是她如何贤良淑德,我一介乡野之人,如何能相比之。” 这话不算自谦,就连如今的周枳亦是不能做到人人喜爱,如何能有陈夫人的性情。 对面的人笑了笑,继而解释到:“我虽与您不甚亲近,却知晓您非那粗鄙之人,先前没觉得像,全是您长得明艳,如今您病了,脸上又未带脂粉,眉眼柔和,不是外形相似,而是通身的气派。” 周枳疑惑,“那陈府到底犯多大的罪?被诛了九族?” “这……我也不知,我一介妇人,就连陈夫人也没见过几次。更别提那些官场上的事了。” 周枳点点头,继而可惜到:“若是陈府有孩子,想来还比我大几岁吧。” 这个,作为贤王妃的嫂嫂,贤王妃又自小和陈夫人交好,她自然是知晓的。 “陈府有一独女,长得如同陈夫人一般,性情也是十分柔雅,只不过她毕竟是闺中女子,不便常常出门,我也是在她小时见过她一次。若是还在,如今该是二十三了。” 周枳问到:“可知叫什么名?” “陈青芷,芷白蒲青的青芷。她长得柔美,也曾是名动京城,可惜未及笄就……”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3 章 陈青芷,芷芷…… 周枳想起在山洞里,陈忻之发热时,她被他拉住手,一遍遍念着的“芷芷”二字。 原来不是周枳的枳,是陈青芷的芷。 他将玉佩翻过去的时候,周枳就知道他必定是见过这玉佩的,而且很是熟悉和珍视。 这样的暖玉,又不是男子之物,陈忻之刚好又是同陈府小姐差不多大的年纪。 原来如此啊…… 原来并不是他抢了自己的玉佩,而是物归原主。 陈忻之,陈青芷,周枳顿时神情发愣,陈忻之会是……陈府的什么人吗? 陈府若遗留了后人在世,那陈忻之所做的一切都能想通了。 陈府被灭门,陈府遗留的后人必定会为丞相府报仇,埋名八年,陈忻之出生入死,做到将军的地位,说不定并非为了天下苍生,而是只为了杀掉那尊贵之人,还陈府一个公道。 猛地,周枳浑身一震,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比她在崖下对陈忻之说的那些话还可怕,光是想到这点,周枳就忍不住心惊。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陈忻之这人,心思未免也太重了。 她捂住右肩,伤口因她刚刚起身的动作,浸出些鲜红,透过纱袍,让人触目惊心。 “小姐!” 冰清走进来,看到刚刚还半躺着的人,此时已是完全坐起,又见那一片鲜红,惊呼出声。 “小姐您肩上又流血了!我去找纱布给你包扎。” 转身后,刚好遇到陈忻之进来,蓦地惊叫到:“陈将军!” 周枳艰难转过身去,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具,此时呼吸都乱了起来,她自认走过那么多异世,早已处变不惊,但遇到陈忻之,却突然觉得害怕,他身上的煞气也最重。 随着陈忻之走近,周枳连忙往后面动了动, 陈忻之盯着她,如同一只猛兽盯着食物,看到周枳后退的动作,停站在屋中,没再往前走,“先给你家小姐包扎伤口。” 话落,回坐到了外屋的榻上,冰清见他如一座山丘一般,打定主意坐在那儿,又转头看了看周枳,见她点头,才重新去拿东西。 等到周枳换了衣衫,重新走出去后,陈忻之还端坐在那边。 周枳稳了稳心神,故作淡定,道:“不知将军今日来,又是为了何事?” 陈忻之看着周枳的眼睛,郑重道:“多谢。” “嗯?”周枳莫名,不知他在说什么。 陈忻之:“那个玉佩,对我很重要,你想要什么?我和你换。” 周枳气笑,“若是我不换呢?” 陈忻之:“这个玉佩是张桂芳从周府拿走赐品中的一样,我可以拿整个将军府的库房给你换。” 周枳神情漠然,盯了他许久,“若是以将军的命为代价,如何?” 陈忻之垂着的手从腰间取过匕首,毫不迟疑地递给周枳,“如果能解你的气,你大可刺回来,只是命暂时不能给你。” 周枳内心也有疑惑,道:“在崖下山林时,陈将军口口声声,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怎么,就因一个玉佩,笃定我不会将您的秘密说出去?” 陈忻之:“当时情势所逼,如若你将消息传出去,我自然会再要你的命。” 只是现在,看在这玉佩的份上,周枳得以活下来。 她自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毫不客气接过匕首来。 手柄上嵌着一块耀眼的黑宝石,十分精巧。 周枳抽出后,银光锃亮,“哧!” 她左手执着匕首,毫不客气刺了出去,匕首全身没入陈忻之的左肩。 “就当是还我这一剑了。” 匕首轻快,削铁如泥,更不用说周枳用了全力。 只见陈忻之闷哼一声,却没后退半步,顿时鲜血飞溅,将两人的衣衫打湿。 旁边的冰清死死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等到陈忻之负伤离开后,周枳才转身回了里屋,对着一屋死寂,问到:“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 冰清摇摇头,又急忙跪下,磕头说到:“不敢。” 小姐将她们两人带出那地方,若是没有她,她们两人还不知去哪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在她们心中,小姐做的一切自有她的道理,只是,她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姐发怒的模样。 往常的周枳皆是细声细语的,对她们也十分好,冰清从未想过,会见到她这般模样过,自然吓到了。 周枳不知别人怎么想,解着衣带,苦笑,“无妨,你们若是害怕了,想离开,给我说一声便是。” 她过了那么多世,皆是没能随心所欲过,若是今生不能随着自己,那还叫什么养老生活,养老,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开心吗? 至于其他的人,或事,她自是不必在意。 冰清声音微颤,“我们俩姊妹,是小姐救出来的,小姐在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生死相随。” 冰兰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姐姐跪在屋中,便沉默跟着跪了下来。 周枳换好衣衫,并不信她们,人心难测又易变,哪有什么生死相随的感情。就连周府这种血缘都会抛弃她,更不用说别的了。 “起来吧,帮我包扎。” 刚才她使了全力,陈忻之伤得不轻,她肩上的伤又被撕裂。 …… 那边陈忻之刚出去,浑身是血,阿盘连忙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主子!” 说着便要进周枳的院里来,他以为是那些杀手进了将军府来。 却没想到,被陈忻之按住手腕,“无妨,扶我回房。” 阿盘不敢耽搁,叫了太医,又将陈忻之扶会卧房。 顿时,将军府陈将军被刺的消息,传遍了京中各个府邸。 “若是再往下一寸,匕首就入了心口,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照着我开的方子,要好生养着才是。” 旁边的阿盘将吴太医的话一一记牢,又好生恭送出去。 等到回来后,阿盘才得以开口,“将军!那杀手可抓住了?” 陈忻之想到周枳冷淡的双眸,摇了摇头。 阿盘在一旁皱紧眉头,道:“这武王手里,难道除了绝命杀手外,还有高手?” 陈忻之的功夫,若说以前,自是无人能抵,如今病着,也能超过许多人。 能在他手里逃走的,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陈忻之没将真相说出来,是觉得没必要,他自看到那玉佩后,全身心都在上面,至于周枳,他仔细查探过,虽然她身上秘密众多,却和京城没多大关系,只要安排人,小心看着她便是。 至于一个自小生在边关,长在边关乡野的人,如何学字,识药,又会功夫的,他并不想知道,他只要知道这个人不会对他不利,便行了。 就当如周枳自己所说,是为了找回这个玉佩的报答。 …… 陈忻之受伤,若是寻常,本该各府来探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将军府没落,除了赵经竹代贤王来过外,便不见别人。 连以往最是在陈忻之面前做面子的皇帝,此时也是无心做事。 陈忻之虽养着伤,却日日都在书房。 阿盘将鬼门打听来的消息说与他,“听说皇上日日和那孟江在宫内荒唐,就着那阿芙蓉,和后宫美人夜夜笙歌,就连早朝,也是好久没上了。” 陈忻之问到:“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太医院那里,自是劝着,不过劝一次,皇帝发火一次。听闻有次皇后将孟江叫回府后,皇上来了瘾,又没有那东西,在宫里砸了好些东西,差点走了水,最后还是孟江把东西带去,才让皇上收了手。” “不过……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想来不日便见成效。” …… 转眼两月过去,将军府遇刺一事,最后不了了之。天气渐寒,周枳的伤也慢慢好起来。 倒是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皇上在宫里荒.淫时,突然吐了血,晕了过去,倒在了一个美人的床榻上。 这事本来可以瞒住的,不过那美人慌张中跑了出来,嚷嚷得满宫知晓,当即被皇后赐死了。 皇上本就许久不管朝中之事,大小事物,都由武王代管,之前有御医要皇上珍惜龙体,还被罚了。 如今众人几日不见皇上,才发现他变了不少。 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不说,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先前太医院都以为是皇上纵.欲过度,如今才发现不对劲。 彻查宫内宫外接触的事物,皆指向孟府带来的阿芙蓉。 但这东西当初是过了太医院名目的,阿芙蓉臭是臭了点,但在他们看来,却是无毒,不过是一味植株。 武王似乎察觉不对劲,严加拷问孟府下人,这才知晓,这物还有致人成瘾,麻痹脑袋的作用。 又被北冥之远的人,叫做“忘忧草”。 顿时,满朝皆惊,这不就是毒药? 孟府仗着这东西,接近皇上,在户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孟江更是凭借皇上的崇信,连连升到户部尚书。 武王自接皇上圣旨,代管朝中事物以来,皆是不大管事,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各部去办,如今这么大的事,他自是愤怒不已。 “众所周知,本王闲散惯了,不爱管事,但孟府这事,竟然威胁到皇上安危,孟府自是难逃罪责。” 最后武王仁厚,也没将孟府当即处死,而是打入大劳,听后发落。 只是皇上病着,仍旧需要他在朝中代管,眼见皇上的病迟迟不好,私下便传出干脆要武王替了皇上的声音。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4 章 大成王朝自先帝去世以后,辅佐新帝的丞相陈尧又被诛九族,剩下的人除了墙头草,就是如贤王,平津侯一派,早就不管事了。 如今朝中有那自以为聪明的,叫嚣着武王替代,却当即就被武王下令处斩。 “如今皇上病重,你们大臣不为他祈福,反而挑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其心可诛。” 听闻,当时满朝文武皆是被一向以仁德著称的武王威震。 那些附和的大臣也万万没猜到,武王会处斩向着他的人,当下闭嘴,再不提什么换新帝的事。 皇上几日后幽幽转醒,虽然没力气下床,不过自有人将朝中事物讲与他听。 当听到武王做的事后,皇上拉着自己弟弟的手,就要传位于他。 奈何武王生死不接,红着眼睛说着自己无能的话,又说皇上肯定会好起来,让皇上免了这心思。 皇宫处处幽深,人心惶惶,将军府内同样是夜夜点灯,书房的玉烛常常整晚都不熄灭。 “还没找到?” 底下半跪着一人,全身玄黑的行衣,几乎让人看不见,拱手道:“属下无能。” 陈忻之扶着额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眼下正是关键时机,若是能找到那东西,自己的计划便毫无阻碍,只是已经找了八年,全然没有线索。 他虽然在陈府这么多年,对丞相陈尧的脾性和有关的人大多都知晓。 但是他却找不到,想不明白,丞相能将圣旨藏在何处。 八年前,先帝去世,丞相为首的变法一派还在书策,没来的及呈上朝堂。 没想到一朝新帝变了人,陈府无一人生还。 而此时秘传,丞相府之所以覆灭,并不仅仅是因为变法,更有可能是因为丞相手中有一道圣旨。 众所周知,先帝在时,最爱的,并不是当今圣上,而是明王赵宏安。但是先皇死的时候并没有立下太子,自然由长子继位。 而那道圣旨,听闻正是赵宏安的继位圣旨,但最后随着丞相府全府被诛,明王远走永州,这道圣旨的说法也不了了之了。 陈忻之这几年一直在找这道圣旨,奈何都是杳无音讯。 至于到底有没有,他并不知道,丞相陈尧虽对他好,却不是事事都告知他的,特别是如此大的一件事,他又非朝堂中人。 只是如今皇上眼看着不行了,若是明王回来,加上那道圣旨,为陈府翻案,便指日可待。 若是没有…… 陈忻之摩挲着手里暖玉,若是没有,要明王名不正言不顺去和武王争那至高之位,胜算几何? …… 这些日子,周枳肩上的伤已经结疤,只是身子还需养着,反正也没事,也就做点小东西玩,打发时间。 这些日子,她倒是将那玉烛店的老板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自是做了许多,风干后让冰兰或冰清连着送了几日去。 如今冬日来临,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不愿出门,用的玉烛自然就多了起来。 那老板倒是不敢埋怨周枳,她每次差人送东西去,都收了好些银票回来。 冰兰打趣到:“以后我们就指望这手艺,也能在京城立足了。” 冰清制止她的胡言乱语,“胡说什么呢!要是被将军府的人听到,小心告到将军那里去。” 冰兰立即捂住嘴,头摇的似波浪一样。 周枳看着两人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也有些欣慰,嘴角忍不住扬起,赏了两人好些银子。 心情一好,难免想出去走走,不过将军府的院子本就空旷,逛了一会儿,周枳便觉得无趣,往回走去。 走到半道,恰巧遇上一人,赵经竹。 “将军夫人安好。” 周枳看着他拱手行礼,并不搭理,她仍记得当初这人是在大街上同她说的那一番话。 甚是无礼孟浪! 对着周枳的冷脸,赵经竹却笑面如常,“夫人如今身子可好了?” 周枳面色冷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忻之病的时候,这人也来过,如今又来,但是以前可从未听闻王府世子和将军二人有多好的关系。 赵经竹笑道:“我自是来看望将军的伤势。” 又对着后面领路的小厮道:“我瞧着,这后院的人手也太少了,将军府偌大的院子,若是杀手再来,闯了后院该如何是好,我到时候给将军提议,这后院的人手得安排多些,保证周姑娘的安危。” 周枳不理他,见他手里拿着一本策论,讥讽到:“世子也要学策论了?莫不是要先学点做人的道理才好。” 赵经竹面对她的挖苦,自然接过话头,“不瞒周姑娘,那三字经、弟子规我六七岁就背熟了,您大可随意拷问。” 周枳怒目而视,觉得这人的脸皮可真是城墙一般厚。 “将军!” 随着小厮的眼神看过去。 陈忻之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人,这还是自上次之后,周枳第一次见到这人。 赵经竹拱手行礼,道:“我刚在给夫人说,多加点人手在后院守着,听闻上次将军您就是在后院受的伤,难免那杀手不会来第二次。” 陈忻之看了眼周枳,没回赵经竹这话,转身回了书房去。 赵经竹跟上去,又停了脚步,转身对周枳说到:“夫人对我,防备心也太重了点。” 周枳不想多说,直接往反方向离开,回到后院。 而那边的赵经竹在看到周枳离开的背影后,收了脸上的笑意,捏紧手里的籍本,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世子,我们先去将军那?” 听到后面下人的提醒,赵经竹才回过神来,跟着进了去。 陈忻之捧着热茶,在看一本古籍,赵经竹让跟着的人离开,又上前去关了门窗。 才开口道:“将军雅兴,但是,您可知,今早皇上就叫了三回太医?” 陈忻之面不改色,瞥了眼赵经竹,沉声说到:“我一个徒有虚名的职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为皇上祈福。” 赵经竹盯着他,有些气急,“难道将军真想这大成,葬在皇上的手里?” 陈忻之:“大成有百官操心,皇上有什么不测,也有武王,世子大可放心。” “但是,你明明知道,那武王……”赵经竹知道陈忻之没说实话,就如上次回京的宫宴上一样。 顿了许久,好似下定决心,才开口继续道:“我以为,上次宫宴,我提到宏安,将军能明白我的意思。” 陈忻之冷眼望过来,“赵宏安?呵~” 赵经竹离得近了些,低声吼着:“你不是也能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只要宏安回来,我贤王府必定站在他那边,皇上荒.淫无度不说,更是没有一点作为,当初丞相的变法,最后不了了之。” “而武王,说白了,不过是一个笑面虎,表面装得一副仁德的模样,当初若不是他在一旁撺掇,皇上也不会将明王赶出京去。还有丞相陈尧满门,连陈夫人母族中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陈忻之面色如雪,袖中拳头紧握,不发一语,赵经竹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我虽不知将军和宏安有什么误会,但是社稷为重,将军当初进军营,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如今正是好机会。” 陈忻之用尽力气,苦笑到:“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就算答应你,又能做什么?” 赵经竹:“将军武艺高强,如今身子不好,自是不能领兵冲锋,但成关军在你手里训练这么多年,自有人愿意听将军的话,而且领兵打仗,并不全是靠蛮力。想当初,我父王就曾夸赞过,说将军计谋得当,用兵如神……” 赵经竹如今,满腔热血,势要趁着这个机会,为大成王朝改作一番,只是任他说什么,陈忻之都不明确答应,只能愤然离开。 …… 这几日闲得无聊周枳,正在看一本古旧的游记,这书还是王管事给她找来解闷的,看着看着倒是来了兴趣。 她坐在摇椅上,说着话,“这本游记不知是谁写的,倒是有些意思,里面不仅说了许多地界的地貌和农作,还有家长里短的故事可看。” 旁边的王管事不知行宫处发生的事,以为自家主子和夫人生死相交,感情便不一样,对周枳的态度更是恭敬。 “这是从书库里拿的,看着倒像是以前某大人的批注字迹。” 周枳来了兴趣,“哦?是在朝为官的?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官职?若是能再看到他写的游记就更好了。” 王管事讪笑两声,又看了看旁边的冰清冰兰两人,小声说:“这是已故的陆大人的游记。” “哪个陆大人?” “……原丞相夫人陆氏的母族那边。” 周枳身子往后一靠,这么说,这游记的主人早就不在世了,可惜了。 这里面的遣词造句,精准雅致,故事又绘声绘色,看得人欲罢不能。 周枳只看着这文字,都感觉到亲切,可以想象这陆大人,必定是个有趣又文雅的人。 她对这素未谋面的陆大人,很是有好感,可惜如今人已不在,不过但若是在,看到如今的朝堂,不知会做何感想。 王管事看周枳沉思不说话,当即有些后悔,这种事,莫说是将军府,就是在外面,也不该说出口的。 只是,周枳毕竟是夫人,想来,应该无妨。 继而又听到周枳继续问到:“说到丞相府,我倒是有些好奇,当初说丞相霍乱朝堂,连诛九族,到底是什么原因,受如此重罪?” 王管事抬起头来,少有地直视着周枳,只见她脸上一派天真,想来是随口一问,也是,她自小生在外面,不知京中发生的事也是正常的。 他走近些,用手放在嘴边,小声说:“是因为丞相的变法……”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声钟响,“咚”的一声,将院子里本就神情紧张的几人吓一跳,连周枳,都从摇椅上弹跳起来。 而后,钟声连响八声,“皇上驾崩了。” 王管事连忙往院子外面跑去。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5 章 大成八年,皇帝突然驾崩,国丧,明王赵宏安依召回京。 大成王朝的朝堂,最近因皇帝新丧,安静地出奇,但是众所周知,这如同暴风雨前夕一般的宁静,就快要被打破。 先帝在世时,未立太子,便撒手而去。 新帝继位后,也未得一儿半女,后宫中嫔妃众多,却无一人能诞下皇子。 太医虽一直让皇上养好身子,不过皇帝一向不听。后宫美人没断过,只是子嗣仍旧艰难。 皇上突然驾崩,这朝堂上的涌流,还不知要流向何方。 周枳作为将军府夫人,陈忻之又是一品大将军,自然要随同进宫去拜唁。 大殓后,按制要另立新帝,而且皇上病重期间,一直由武王掌管朝中事务。便有人再请旨,请武王上位,稳朝纲,成新帝。 这次,武王虽未推脱,却沉浸悲痛中,难以释怀。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众人的强烈劝说下,武王才得以答应,只是要等自己的哥哥下葬皇陵后,才办登基仪式。 外人皆传,以往先帝在世时,朝中最令人钦佩的是明王,他推丞相,改革弊政,而后最让人头疼的是长子赵桓,唯独武王不显,如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好似整日无所事事,又规规矩矩。 如今再看,武王才是真正的仁德之君。 这些话,迅速从宫墙内传到京城,再从京城传到大成各地,武王得到人人夸赞。 周枳并不同意,武王的野心,远比皇上多上许多,虽然她只见过一两次,还是在宴上。 不过,这个王朝也就这样了,她亦是随波逐流的一颗粟子而已,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周枳站在夜色中,等着出宫的陈忻之,漫天星辰,月亮高挂,在冬日实属罕见。 她倒是可以进马车里等着,不过她许久没出门,如今在外面走走看看,就当是消遣了。 随着陈忻之一起出宫的,还有一男子,一身素衣,面色沉着,眉眼柔和,嘴角自然往上。 周枳从未见过这人,和陈忻之走一起,两人之间却像是有股无形的屏障,她隐隐有些猜测。 阿盘随陈忻之一道出来,给周枳介绍到:“夫人,这是明王。” 周枳屈膝作礼,“臣妇参见明王殿下。” 赵宏安看着周枳的眉眼,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来,最后,握在身侧的手顿时松开,低声到:“陈忻之,这次,我赢了。” 这声音虽小,但他们本就离得近,周枳听得一清二楚。 虽听到这话,周枳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转头看向陈忻之,只见他面色如常,身子却顿了顿,而后直接抬脚进了马车内里。 外面的赵宏安笑着看他进去,又对着周枳轻松笑了笑,这笑里,不像是刚刚出宫时候的敷衍客气,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未等周枳想明白,赵宏安便转身而去。 周枳看了看他的背影,却看到一些萧索和孤寂在里面,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等到上了马车,陈忻之才开口,“最近京城会乱,无事不要出府了。” “明王会和武王争那至高之位吗?” 陈忻之听到周枳问这话,也不算惊讶,他早知这人聪慧,从行宫悬崖一事上,更是发现她的才智,兴许早就超过自己的想象。 不过,只要她安分守己,看在那枚暖玉的份上,陈忻之也会护住她。 周枳和陈忻之两人都再没提及之前的事,仿佛不曾有过一样,两人的相处,还像往常一般,连相敬如宾都不算,最多,算是互不干扰。 周枳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多说,掀开窗帘,透过一丝凉气进来。 “那是何处?” 快到将军府时,旁边路过一个荒凉的府邸,以前出府时也常常见到。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那府邸居然没有拿出去卖,而是任由它破败下去。 马车旁的冰清随着周枳看过去,解释道:“那是原来的陈府,因死过很多人,京中贵族找宅子的时候,都不敢买这里,曾经也有人搬进去住过,不过听说夜夜闹鬼,如今这宅子荒了好些年了。” 周枳听着冰清的话,余光看了眼陈忻之,只见他面不改色,身形如刚上马车般挺直。 她甚至开始对自己之前的猜测,产生怀疑,不过陈忻之这人,心思重得让人猜不透,就如同皇上这件事一样,武王查了孟家又如何,他自能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一丝痕迹。 转过一个街角,便是将军府,看起来两个府邸隔得很近。 周枳想着那已经生锈的锁和飘落下来木块,一阵寒意,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酸涩。 她想,可能是太多人在她面前提陈府的故人了,丞相,陈夫人,还有陈青芷。她虽没见过,却也能想到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回到将军府后,周枳同陈忻之走在宽阔的院子里,她往后院去,陈忻之自然往书房去。 蓦地,前面的人突然停住,周枳走在后面想着陈府的事,根本没注意,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他背。 周枳想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了,只见他一手将自己护在身后,一手让阿盘往前去。 周枳的手被捏得生疼,她越过这人的肩背,看向阿盘,他去的地方,正是后院。 “有人?” 周枳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上次那批凶手,但是堂堂将军府,自来是铜墙铁壁,她以为不会进来的。 陈忻之眼神冷厉,拉着她的手腕,往书房方向去,“跟我来。” 这是周枳第一次到他的书房,自她来将军府时,便被告知,将军府的书房不能随意进。 她又不算好奇心重的人,每次走到附近,都刻意避开。 没想到,这次陈忻之竟然让她在这儿避着。 “看好夫人。” “是!”外面的小厮腰配长刀,守着书房,陈忻之转身出去,隐约间,后院传来打斗声,在这沉寂的黑夜里十分响亮。 “诶!我……” 周枳刚想说什么,奈何陈忻之已经出去,她坐在榻上,想法变得多起来。 从她遇上陈忻之,他就在被人追杀,到了京城后,更是如此,他已经交还兵符,有人却还不放过,是觉得他在世上会阻碍到谁? 亦或是有人同周枳一样,甚至比她更早,已经知道了陈忻之是陈府的人?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现在连陈忻之都有点看不明白。 就如刚才,明明可以让她回后院的,她会武功,就算不敌那些杀手,不也衬了他的意?为何他要救自己? 周枳想不明白的事很多,脑子里顿时有些乱。 外面的打斗不止,周枳此时才想起观察这个屋子来。 陈忻之的书房,自是同他整个人一样,一丝不苟,书架上的东西更是摆放得整整齐齐。 周枳独自往里走了点。 转身看了看书桌上的书籍,大多是一些策论类,通识类,另有一些游记。 周枳对游记最是感兴趣,便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拿起游记。 几乎是立刻,周枳便感觉手感不对。 她虽无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不过遇上暗格,又刚好在这里,难免有点想要看看的想法,特别是这人还是陈忻之。 不过她没立刻动手,一时有些纠结。 停顿一刻后,最终她还是随意摸了摸,便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开关,然后……按了下去。 喀嚓一声,暗格被打开。里面放着一叠发黄的古籍,还有一卷画轴。周枳最后还是没能按捺住,伸手过去。 她本想拿起那画轴的,陈忻之并不是风月之人,连书房都没有挂东西,却在暗格里放着卷画,不过当她手伸过去的时候,倒是被另一样东西吸引。 “万言书”。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6 章 周枳翻开发黄的籍本,一字一句读下去,便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原丞相陈尧还没来得及呈上的变法请令。 书中条例清晰,又分析国情,他提议在军事、赋税、科举、吏治、农业等多个方面变更法条例律,里面足足有二十来条。 按照原丞相陈尧所著,当时正值大成元年,先帝刚驾崩,然而国力已衰,国库不丰,首先便是要裁减皇家士族不必要的开支,惩治豪奢之风。 周枳看到这第一条,先是眉头一皱,大成元年,不说别人,新帝赵桓第一个便不会同意。 接着看下去,这变法不仅要裁减世家各族,更要改革各地的冗官、冗兵、冗费,精减朝堂开支,这样一来,世家豪族之间,若是有买卖官员,兵卒的,便不能了。 周枳再往后翻,条条皆是大改,丞相仿佛势要除弊兴利,里面的打击抬价商人,限制民间高利贷,平抑物价,减少赋税等措施都动了富庶豪民的根基。 农业方面,更是鼓励百姓兴修水利,耕种土地,凡是有土地耕种新法者,告知朝廷,朝廷给予一定的鼓励,后面更有减赋税,鼓励百姓开垦荒地等等新法。 周枳看了许久,心惊骇浪,洋洋洒洒上万字,字字珠玑,直指大成王朝的弊端,更是条条例法严明,只是变法艰难,这书中一法尚且未施,若是当初丞相上书到皇上的案上去,就算新帝听从他的意思,开始实施,也甚是艰难。 不说别的,就说这朝堂中的官家士族,就能让丞相府受难。 然而过了八年,这万言书却是被陈忻之锁在暗格,不见天日,可见丞相也知道它并不受当今朝堂待见,若不然,也不会在这儿。 只是周枳见到后,却觉得十分钦佩这素未谋面的丞相,为官者,能体察民情,为百姓思,为百姓苦,清正廉明,高瞻远瞩,又能做出一系列抽丝拔根的改革,实属艰难。 只可惜先帝离开,继位的事长子赵桓,新帝荒诞,无法将一代忠臣的变法改革实施下去。 想来,丞相在新帝继位时,也并不是没有挣扎过的,若不然,早就上书或者离开朝堂了。 亦或是……他也上书过,才得以此难。 他高估了人性,新帝不允许他在朝堂改革变法,其一是觉得先帝让他看住自己,自己便是傀儡,其二,也有可能是他的变法本就动了新帝豪奢的根基,新帝便用一点罪责惩罚他,更毁了整个陈府。 他的变法孤注一掷,朝堂中想来也没多少人能支持,终究败下阵来。 周枳放下这万言书,心中正沉闷不已,转首便看到了那副画卷,心口处突地忐忑不安,却不由之主将手伸了过去。 她不知这里面画的是什么,只是陈府桩桩件件的事,都让她觉得奇异。 她知晓这里面大概都是陈府的东西,也知道这里面是陈忻之珍视的宝物,若是他知晓了,今日说不定自己不能活着走出去。 只是这个暗格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如同有股看不见的吸引力一般,她甚至连想都没想,就打开了画卷。 画卷上并不是她以为的什么辛秘之事,而是一个女子,眉眼柔和,素手执本,一派闲适。 只是这样的一幅画,却让周枳心跳骤然停止,手猛地一抖,她突然抽气一下,心口咚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这是……什么?” 画中的女子眉眼清晰,可见这画轴被保护得极好,温文淑雅,特别是这张脸…… 画上的女子栩栩如生,和周枳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并不是现在周枳的样子,也不是以前姜枳的样子,而是……她本来的面貌。 她在快穿局时,有一间屋子,那是她灵魂休憩的地方,她曾经无数次见过自己的模样,和这画上的人,别无二致。 周枳的眼睛蓦地瞪大,一时哽咽,看着这画轴出了神,更是一股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眼泪从眼角漫出,甚至自己都没发现。 “你在做什么?!” 一声厉斥打断了周枳的思绪,“周枳!” 周枳拿着画,呆呆得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身影从她面前划过,抢走了手中的画。 速度快得,她甚至只来得及看到一阵残影。 周枳被这股力道猛地推至一旁,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陈忻之。 “我问你在做什么?谁准你动我的东西了?” 往常的陈忻之生气,最多是脸色铁青,并不言语,今日的他,却是发了大火。 吼声震得门外的阿盘和王管事都连忙进来查看,外面的冰清和冰兰在一旁站着,瑟瑟发抖。 脸上的怒火,玄铁做的面具都遮掩不住,仿佛要冲破面具,直冲周枳烧过来,一双眉眼染着鲜红,怒目看着周枳,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我……”她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如同一根长线。 周枳还在刚才的震惊中,根本不知要说些什么。她根本没听到陈忻之的话,一心只想着刚才的所见。 她经历上百世,没有找到过长得像她的人,今日却在这画卷中见到,最心惊的,是刚刚那突然出现的,一时铺天盖地的恐惧和难过。 她不知那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陈忻之将暗格里的东西小心翼翼装好,又转头看向周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可怖,“周枳,别想挑战我的底线。” 周枳如同被人紧紧掐住喉咙,不敢发出一个字来。 等到她被带回后院,才缓缓回神过来。 旁边的冰兰和冰清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甚至小声抽泣起来。 周枳无心安抚,随口让她们下去休息后,便回忆起当时到这里,系统说过的话来。 这个世界是她在进入快穿局时,自己选的,她又为何会选这个世界,是真的随便的选择,亦或是她要执意回来做什么? 她,又到底是谁? 周枳脑袋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想不起来自己进入快穿局之前做过什么,过着什么生活,见过什么人,又是为何而去的…… 她用力地想,却一点记忆也没有,最后心口处,只剩无端得难过,她觉得自己难过得快死掉了…… 当天晚上,周枳发起了高烧,梦里百转,都是经历过的世界,却没有一个世界,和现在一样。 她,忘了自己是谁。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7 章 天气越来越冷,周枳这段时日一直病着,恰好京中斋戒,幸好也不用出府。 这样的日子本是她所期许的,周枳一直以来,到了大成王朝后,最想要的便是能无所事事一辈子,游山玩水,毫无顾忌,舒舒服服养老。 但是自从那日在陈忻之书房里见过那幅画之后,她就十分心绪不宁。 那画中的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真的是巧合吗,亦或者,她在进快穿局之前,又在哪里? 她记得曾经问过系统,当时还和她绑定的系统告诉她的是:每一个死亡的灵魂,对世俗有浓烈牵绊的,都有可能进入快穿局工作。当然,对于完成后的灵魂,快穿局会给予丰厚的奖励,或用不完的银两,或一个没有完成的心愿。 而她,正好其中一个,依照最后的结局,她到了这里,成为姜枳,一心养老。 周枳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找不到一点头绪,更是不能去找陈忻之问个明白。 如今,她和陈忻之刚刚缓和的关系也岌岌可危,那日她被带回后院后,陈忻之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听说整整三日才出来。 周枳知道,是因为那画,后来想想,她好像一直都弄错了,甚至是忽视了一件事。 原来她曾听闻陈忻之有一个心爱之人,外界也有传言,说是明王殿下,但她仔细观察两人后发现并不是这样,如今看来,画里的人才是他放不下的人。 暗格里的东西都是陈府的,那女孩又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当时的陈府覆灭,陈忻之也才十六七岁,那女子不言而喻,便是原丞相陈尧的独女,陈青芷。 周枳的心里有种难言的酸楚,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好像,自己有点羡慕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能得陈忻之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生的爱慕。 她也曾以为自己遇上陈忻之,大可将他看成一个养老的工具人,最后却不知不觉中有点陷进去,在她都不知晓的时候。 兴许,是当她在上京路上受他照顾时,感激过陈忻之,在后来行宫的逃路上,他将自己护在马背上,曾心乱过,在山洞里,他拉着自己的手,不停叫着那个名字的时候,她更曾想过自己要不要试着打开心扉。 却没想到世间事,瞬息万变,后来才知,他叫的是“芷芷”,而非“枳枳”。 那时,她是庆幸的,庆幸自己还未陷入太深,能够很好的抽离出来,任何人都不知晓的时候,甚至也能骗过她自己。 只是,如今终于见到陈青芷的模样,虽然是一幅画,她也知道自己是永远代替不了陈府小姐的,她在陈忻之的心里,不是天上的月光,她融化在陈忻之的生命里。 陈忻之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她一人,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能让周枳不羡慕呢? 她自嘲笑笑,还好,至少自己还有能力好好活下去,照着原定的脚步,也许有一天,真能游山玩水,然后沉睡在某一处,也不错。 只是,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去找找,自己和陈青芷为何这么相似。 周枳看了窗外好一会儿,下定决心,叫来了冰清。 “你去找王管事,就说我上次的游记看完了,问他有没有别的,让他给我送些来。” 冰清看了眼自家小姐,自从小姐和将军在书房发生那件事后,再也不像从前了,脸上多了许多愁容。 没过一会儿,冰清带了人来。 最近将军府静得可怕,王管事倒还像以前一样,只是与周枳到底疏远一些。 周枳也明白,这将军府,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一个外人。 “夫人您要的东西……暂时没了。” 周枳看向他,王管事说得委婉,不过她大概是明白的,先前是王管事自作主张,将与陈府有关的东西送到周枳手上。 经过书房那事后,他也有些担忧,若是被将军知道了,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周枳叫人来,也并不是要看游记。 “知道了。”周枳淡淡开口,制止了王管事的欲言又止,进而问到:“管事在将军府也有些年头了吧?” 王管事虽莫名,不知夫人为何会问起这事,但也老实答道:“是,将军府初建时,我便来了。” 周枳:“将军府往前走一段路,转个角就是先丞相陈府,王管事知道陈府的事吗?” 对面的人顿了顿,道:“奴才只知道原丞相被诛九族,同京城中人知道的是一样的。” 周枳:“那我有一事想问问管事,陈府在当时,真的只有独女陈青芷一个后人?” 王管事抬起头来,不知她为何会问这话,只是当他看到周枳的眼神时,当下一惊,周枳眼神淡淡的,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可怕,这气度,和自家主子很是相似。 王管事立即低下头去,谨慎回到:“陈府只有陈小姐一人,还未及笄就身首异处。” 周枳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眉头皱成一团,过了许久后,才轻声说着:“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以为,既然周府能做出把同胞幼女扔出去的事,那陈府也有可能,只是如今找人问来,并不是如此。 不过,也说不定,王管事来将军府毕竟只有八年时间,就算他之前一直在京城,也不一定知道这辛秘之事。 就如同周府一般,若不是她从西北回京,众人也不会知道周府嬷嬷带走襁褓婴儿的事。 “小姐,不如先休息吧,夜深了。” 冰兰在一旁,见着周枳用力按压着眉梢,十分头疼的样子,有些担忧。 最近小姐,几乎没怎么笑过,人也比以往瘦削了许多。 她不知小姐为何要问这些,不过她们姊妹既然是小姐的人,自然是为着小姐着想。 …… 第二日,天气渐好,日光照耀,远处的郊外山顶处,还能见到一层若隐若现的白色,那是半夜落下的积雪。 京都的薄雪都被清扫干净了,街道上人们拢着袍子,或快或慢地走着。 一辆马车从将军府角门悄悄驶出,转几个弯,落到一处偏僻破败的后门处。 “小姐,就是这里了。” 周枳没有带冰清出来,带了冰兰。 昨日她睡得不甚安稳,冰兰守夜,便说若是想知道陈府的事,不如进陈府去。 周枳如醍醐灌顶,如今皇上驾崩,还在丧期,所有人都看向宫中,而且陈府在八年前已经被封,如今八年过去,陈府的杂草,已长得如成人一般高。 又有谁能注意到这边呢? 不过周枳为了谨慎,到底带了惟帽,又听冰兰说有个后门可进,这里偏僻,几乎没有人来,更不像陈府的大门那样引人注目。 周枳来到这里,一条小巷,旁边就是陈府的角门,看样子,是专供陈府送菜、下人出入的地方。 “你在这里等我。” 周枳说罢便抬脚往里走。 里面果然杂草丛生,院子还能看出以前大概的样子,但是许多高台、假山都已坍塌。 院子很大,比将军府大上一点,布置巧妙,若没有这些杂草,可以说是景色怡人,想来,布置这园子里的主人,也是精妙聪慧之人。 不一会儿,到了一处更是宽广的院子,东西厢房,里外偏房、耳房,错落有致,这便是陈府的后院。 各处的门栓早就脱落,门东倒西歪的放着,也无人整理。 周枳看向一处铺满灰尘的石桌,好似看到旁边的空地上仿佛放着一个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个妙龄少女,眼眸微闭,浅睡嫣然。 她手中的游记已看过半,束发飞天髻,乌发披在身上,更显得娴雅。 这就是那张画,陈忻之当时在哪里呢?一定在这石桌旁静静守着自己的心上人吧…… 周枳绕过石桌,往屋内走去,屋内桌椅都被摔倒在地,脚踩上去,立刻碎成粉末,早被蛀虫嚼烂了。 里面空荡荡的一间屋子,什么都没有,闺房中常见的拔步床也被搬走,只余窗户上飘散的残纸和雕刻的窗花,显示出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是个妙龄的少女。 里面蜘蛛结网许多,周枳只好随手捡了根木块,将蜘蛛网往旁边赶。 进到里面,地上的残纸已经成了灰蒙蒙的尘土,早已看不清颜色,更不用说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屋子里几乎被搬空了,什么都没剩下。 周枳看到这场景,心里难受极了,几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她如今看着这破败,都如此心酸,更不用当初陈府被抄家的时候了。 听闻当时血流满地,陈府的鲜血直接淌向了街道,洗了许久还有颜色。 周枳自然地排斥这份心绪,转身想往外面走去。 却立马顿住脚,她直直盯着远处的墙壁上看去,上面的石板与寻常无异,若是普通人来,是绝不会发现有何不对劲的。 但是周枳自来就擅长机巧之术,她曾靠着这术法藏过许多东西。 周枳看向那面石墙,石砖错落排列,看似没有什么规则,但是周枳几乎是立刻,就看出来了,这是连环翻板的机巧之术。 所谓连环翻板,便是要通过一定的规则,将活动的砖块或者木板反转几圈,才能打开远处的机关。 这在偃术中算是较难的,首先要知道翻转的顺序,再要知道其中的圈数,若有一步错,便不能打开。 周枳走上前去,手刚碰到石砖,余光便看到一个影子闪过。 “谁!”她转过身,朝外面看去。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8 章 一道黑影从树影中走出来,双眸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道:“将军夫人。” “明王殿下?” 周枳疑惑看过去,只见本是清风明月的人,今日却身着一身黑衣,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戒备,虽然只有一点,但是周枳自来小心谨慎。 “不知将军夫人,何故到此?” 周枳的衣裙白素,脸上虽然带着恭敬,但刚才周身片刻的杀气,依旧没能逃过赵宏安的眼睛。 周枳脸上带着敬畏,与赵宏安隔着一段距离,轻声道:“将军府离这儿本就近,我听闻这是以前叛乱官员的府邸,有些好奇,所以来看看。” 又直视赵宏安,问到:“不知王爷为何来此地?” 赵宏安知道这人藏着秘密,并没有真的说出来,自己也是半真半假回到:“想来京中盛传,当初,是丞相对我多有照拂,才遭此劫难。” “我回京不易,如今也只有趁此机会来看看这荒凉的府邸,缅怀一下丞相。” 皇帝在时,京中众人对陈府一事,不敢多说,都是点到即止,就怕引来杀身之祸。 周枳能知道的,拼拼凑凑,大概能明白个七八分,先帝宠信丞相陈尧,当时还是皇子的赵宏安在朝中凭借自己的才华和政论,赢得丞相的拥护,两人同为变法一派。 先帝一朝驾崩,皇子间兵锋相见,赵宏安败下阵来,丞相也受牵连,当时正处变法开始时期,无人为丞相辩护,与新帝同为亲兄弟的赵宏安被封明王,远派永州。 新帝继位后,找了个祸乱朝纲的由头,灭了丞相府,牵连了当时陈夫人的母族,陆府,两府的人更是无一幸免。 自此,朝中与皇上政见不和的“罪魁祸首”终被除掉,而后,大成王朝却日渐衰败。 不过要说赵宏安来缅怀故人,周枳却不全信。 无他,这里是后院,在京中长大的皇子,与丞相府有密切往来的赵宏安肯定更是清楚。 他一个男子,来这后院,只怕……故人还有别人。 周枳与他客气两句,便说:“那就不打扰王爷了。” 说着便要出去,赵宏安站在杂草丛生的路旁,周枳路过他时,还能闻到一丝禅香,这是陈忻之绝不会用的。 陈忻之自来征战沙场,不信佛,不信命,只信自己,几次相处,他身上都是清冽的皂角味。 “这儿,曾是陈府大小姐陈青芷的院子。” 周枳听到这话,停在了赵宏安的后面,与他相隔一步之遥。 接着便听到这人继续说到:“陈府独女,当年还未及笄,便身首异处。在发生那事的前一个月,我还见过她,她笑着说,等到这棵桂花树开花了,做桂花糕吃。” 周枳转身循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旁边有棵残树,无人照料,已经是半死状态,只余树尖上的一点绿叶。 周枳不知他说这话的用意,一时没有出声。 “将军夫人,想来和将军感情不好吧?” 周枳皱着眉头看向这人,只见他仍旧盯着桂花树,好似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过了一会儿又转首直视着周枳,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陈将军不知告诉过你没有,在陈府没出事的时候,他可是钦慕陈府小姐许久。” 周枳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了拳头,又蓦然松开,状似不在意,笑着回他,“我和将军是圣上赐婚,将军以前爱慕谁,是他的自由。至于我们俩的私事……就不由明王殿下操心了。” 又道:“正如您所说,陈府小姐还未及笄,就已经名冠京城,想来是一个极好的人,明王殿下,不是也倾心于她吗?” 赵宏安收回视线,看向周枳。他以前只觉得陈忻之被赐婚,娶了个周府不要的小姐,听闻也无甚才学,一时爽快。 今日一见,传言果真是传言,信不得。 不过……他自来看不惯那人好,“夫人说得对,这样一个才学精绝,又柔雅如水的人,如何能不让人倾慕。” “但是……陈忻之他没告诉你吗?他以前,可是陈府小姐的贴身侍卫。” 周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压下去,正色说到:“陈将军并不是什么贴身侍卫,我不知王爷和夫君有什么过节,要如此叩罪与他,陈府当初上上下下几百人,包括打杂的丫鬟,都被砍首,王爷你认错人了。” 赵宏安轻笑,话音一转,“是么?那我可能认错了。” 笑意又渐渐苦涩,“他好命,原来有人护着,现在,还有人护着。” 周枳见他早就陷入沉思中,也不想在这和他过多纠缠,当下便要告辞。 转身时,听得后面的声音传来,“我接下来常年在京城,若是夫人想好要背叛他了,随时来找我。” 疯子……周枳在心底骂着他。 今日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只怕是将军府又是下一个陈府。 周枳沿着原路返回,思考着赵宏安的话,想来若是他当初继位,那陈青芷很有可能是下一个皇后,毕竟,陈忻之只是一个侍卫,只要赵宏安手段狠辣一点,陈忻之便束手无策。 后来陈府被灭,陈忻之不知为何没有被官府找到,远赴了边疆,进了成关军,靠着自己的计谋和胆识,一步步做到了将军,而这条路,他只用了七年。 这几年里,赵宏安都对陈府小姐念念不忘,甚至隐隐中赵宏安将陈忻之视为敌人,难怪传言两人不和。 赵宏安告诉自己这些,无非是膈应一下陈忻之,不过,他低估了陈青芷在陈忻之心里的位置。 至于最后一句话……周枳脸色沉重,难道说他其实也准备要和武王争那至高之位了? 跨过破败的门槛,周枳见到冰兰和马车还好好地停在原地,顿时松了口气,“回府。” …… “小姐,先吃饭吧。” 自从周枳回来后,便半躺在床上,好半天了,一直闭目养神,冰清和冰兰在一旁,也不知小姐在想什么,只觉得最近小姐雪白的脸上,眼睑下的乌青又重了点。 周枳不知想到什么,猛然睁开眼,下了床来,穿上鞋就要往外走,冰清和冰兰想跟上去,也被叫住,“你们待在这儿,我去找陈将军说点事。” 冰清担心得看着她,想到每次小姐和将军两人在一起,无不是不欢而散,“可是……” 没等她说完,周枳便往前院去了。 路过书房,见着阿盘在门口,周枳转了身,直直往书房方向走去。 “夫人……” 周枳停下脚步,沉声说到:“我要见你们将军,关于陈府的事。” 阿盘刚想拦下她,就听到周枳说这话,身子一顿,他自是知晓最近主子在筹划什么事,所以一刻都不敢停,转身通报去了。 周枳进去后,就看到有些日子没见的人,此时正在书桌旁写着什么,她进去那人也没停下笔。 周枳面不改色,直截了当说到:“今日我见到了明王,他似乎要留在京城。” 周枳用的马车是将军府的,若是有心查,自然知道她今日去了哪里。 陈忻之笔锋不停,周枳毫不在意,继续说到:“之前三番两次要杀你的人,是武王吧,为了阻止你找到那卷先帝遗诏。” 陈忻之终于停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向周枳,眼神冰冷。 周枳的话还在继续,“本来我是没想到的,今日明王说,你以前是陈府小姐的贴身侍卫,侥幸得以逃脱那场惨案。” “我想,已驾崩的大成皇帝的才能和性格,虽我和他接触不多,想来手段也不够如此阴狠,无非是有另外的人撺掇他,而那个人,若是我没猜错,就是武王。” “他早知皇上如此荒.淫度日,身子会出问题,而且即使皇帝在位,也十分听从他的话,皇位对于他来说,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到时候名正言顺继位。” “武王他可能知晓你是陈府的人,又或许知道你在寻找那封遗诏,知道若是被你找到,赵宏安就能越过他继位新帝。” “所以三番五次派杀手来,取你的性命。” 其实周枳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武王并不知道陈忻之是陈府的人,但是知晓他在帮明王。 这还是陈忻之在成关军时,被武王安排的副将无意间发现的,当时传递消息时,隐藏在军营里的鬼门人不小心走露了风声,才引来了无穷尽的杀身之祸。 陈忻之看着周枳,冷冷地道:“若你只是来说这些,可以走了。” 这些事,对于陈忻之来说,知道与不知道都无所谓,他一心只想为陈府报仇,如今皇上已经按计划驾崩,那么武王也不会远。 即使拼了他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周枳看着他渐渐无趣的眼神,走近一些,说到:“我可以帮你,帮你找到遗诏。” 屋内的空气顿时有些压抑,周枳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压住自己想逃离的脚步,陈忻之的眼神陡然变得很可怕。 “你?” “是。” 周枳回望过去,盯着他的双眼,两人皆是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陈忻之才走近周枳,眼神晦暗,拉着她的手腕,问到:“你凭什么?” 周枳刚张口,想说什么,就见刚才还站在一旁的人顿时拉住自己的手腕飞身出窗,外面一个黑影正想越过屋顶,往将军府这边来。 陈忻之毫不客气地抽刀而出,一掌拍在刀柄上,刀身随着力道出去,一瞬间直直击穿那黑衣人的腹部。 阿盘见状,也跃身出去,查探活口。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69 章 看来,武王已经等不及了。 “你还知道什么?” 周枳回神,便听到陈忻之冷声问到。 她面色坦然,道:“我也不确定那里有没有,不过可以一试。” 又与他两两相望,两人的眼神中都是一片清明,“不过我如果找到,肯定是需要报酬的,毕竟,将军也知,我自来不做亏本的事。” 陈忻之没应她这句话,蓦地想到了上次周枳毫不客气刺过来的匕首。 沉思好一会儿,继续问到:“是赵宏安给你说的?” 周枳笑了,这两人的关系,好像比她认为的要奇怪许多。 两人相识相知,却又各自看不惯对方,将对方视为敌人,但若是一方受困,另一人又要全力相助。 陈忻之看着笑意盈盈的人,问到:“你笑什么?” 周枳摇摇头,道:“今日明王殿下说,要是我想背叛你了,让我随时去找他。我还以为你们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后来一想,你们两人倒更像惺惺相惜,几年间你为他苦苦寻找最重要的东西,他知你身份却从未向皇室提及。” 而后又回答陈忻之的问题,“他确实给我说了一些,不过这件事,他却不知道。” 陈忻之听到赵宏安说的话,也不在意,赵宏安这人,在他面前,仍旧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他早就习惯。 只是,如今时间紧迫,他必须要先找到这封密诏。 先帝遗诏,虽早早有流言传出去,但是大家都当做一桩奇事来听,除了周围的人,几乎没人当真。 “那你如何知晓?” 陈忻之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早就发现了周枳身上的疑惑。 生在西北偏远困苦的乡野之地,却能书会画,又知医术,手上的技艺,更是稀奇古怪,她说来京城做活儿,开始陈忻之以为她只是做做丫鬟一类,没想到真是做手艺活,短短时日,收获颇丰。 回了周府,她面对掌家多年,惯会做人的周府大小姐,以及周府众人,也毫不示弱,虽替嫁到了将军府,但是也从周府捞了半个府邸的嫁妆走,让周青月在众人面前,第一次栽了跟头。 先前靠着可怜的模样,将众人骗得团团转,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到了将军府后,倒是屡屡露出真面目,能说会道,功夫不浅,手段不俗。 她真的只是西北小村里的女子吗?陈忻之第一次觉得看不透一个人,这世上,能躲开鬼门搜查的人,若有,那周枳便是第一个。 周枳自是看出他的疑惑,不过她是绝不可能给他说自己穿越一事的。 只道:“我如何知晓的,将军就不用知道了。” 陈忻之换了问题,“你最后要什么报酬?” 周枳看着远处的一个空地,淡淡道:“以前我以为你服药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只是为了蒙混住太医院,为了留在京城,现在却觉得你好像早打主意要离开人世。” “因为陈府小姐陈青芷。”周枳盯着他的玄铁面具,说出这句话。 “因为你爱她,或者说,你已经对这世间已没了什么留恋,所以想早点解脱。” 陈忻之看着眼前的人,她确实说得很对,自己对这人世,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等赵宏安继位,自己就可以放心离开。 陈忻之:“你能知道我的秘密,能知道先帝遗旨,所以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周枳停顿了片刻,声音沉稳,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等你离开后,我要你手上的鬼门。” 陈忻之星目燎原,一双本就狠厉的眼神,几乎要克制不住喷出火来。 “好大的口气!你要鬼门做什么?”他甚至对周枳猜到他手里的鬼门,都觉得不惊讶。 周枳仍旧风轻云淡:“我自有用。” 陈忻之听完后,想都没想,回到:“鬼门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周枳半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用他们去找消息呢?” 陈忻之:“除了鬼门,这将军府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周枳知道,这人不会这么容易松口,她话音一转,“我若是帮你这回,就算你放过我,武王会放过我吗?赵宏安呢?” 陈忻之早已想好,回到:“我会安排人护着你。赵宏安到时候也能护你周全。” 周枳:“我不信他,我只信你。” 陈忻之回望过去,只见周枳一双桃花眼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淡淡笑意。 …… 第二日,周枳早早起床,洗漱好便往外走去,陈忻之早已在马车旁等候。看到周枳出来,一跃上了马车。 昨日两人谈完,就决定今日去陈府,她虽不确定,但那么复杂的一个机关术放在闺阁的墙上,八年来都没人发现,里面即使不是遗诏,也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等到两人到了陈府角门,周枳率先下马车,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转头看去,陈忻之正看着破败的门槛发神,应该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她轻声提醒道:“走吧。”虽然武王总会发现他们来陈府,但早去早回总没错。 她和陈忻之的关系,其实也挺奇怪的,两人多次不和,甚至到了拔刀相见的地步,但最后两人都默契地不提及,当做没发生一样。 周枳知道,陈忻之一再忍她,放在府中,除了她带回了陈忻之心爱之人的玉佩外,还有秦婆婆的原因。 先前在城郊时,秦婆婆过年那段时日,常常让陈忻之照顾自己。 周枳以为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认为自己是女子,总是需要被照顾的一方。 没想到陈忻之听进去了,所以即使自己知道他这么多秘密,陈忻之虽有心让她消失,最后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以至于上次忍不住要杀她的时候,又刚好看到了玉佩。 两人来到陈青芷的院子中,上次树尖上还有点绿色的桂花树,这次已经完全枯萎了。 周枳进了正屋,对着那面石墙,说到:“就是这里了。” 陈忻之抚摸着破败的木窗,将地上的朽木一根根堆放在旁,好似每一根都是无价之宝。 周枳看不见他的神情,想来是悲痛万分的,她只知道当年陈府灭门,满门抄斩,却不知陈忻之在哪里,会不会是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身首异处…… 她心里有些触动,脸上再也不能装作面不改色,看着陈忻之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毫不在意地捡起地上早已铺满灰尘的木块,只好将视线移到石墙上。 等到他收拾完,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恢复了平常时候的冷冽。 他抬眼看向四周,“我曾经来这里无数次,没发现异常。” 周枳指着面前的石墙,“墙壁上有机关。”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6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0 章 说着,周枳往前一步,离那面石墙更近了些。 陈忻之随着她的手看过去,那面石墙在陈府屹立了不下十年,他曾在这里写字,也曾在这里日日夜夜穿梭,根本不知道这面石墙上还有机关。 在他眼里,这面墙也不过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石砖墙。 唯一记得的,便是当初他十来岁时,发现这墙上有许多松动的砖块,去找了陈府管事来换一批。 换完后,当时青芷还和他赌气,说砖块换了也有松动,本来石砖颜色一样,松了就松了,本就是她自己房里的,别人也不会瞧见。 换了后,该松动的地方也一样,却连颜色都要新些,看起来斑驳难看,日日瞧着更是心气不顺。 陈忻之当时不知她女儿家的心思,只觉得砖块松动了,就不安全,若是掉落下来,砸到她更是不好,他是她的护卫,更是要用命守着的人,一切都没有她的安危重要。 只是没想到,最后落得她一阵数落。不过,他也心甘情愿。 如今随着陈府败落,这闺阁中的石砖更是明显,松动的地方看起来比旁边的砖块要深许多,只是这样的石砖,在京城的每个府邸都很常见。 是有点难看……陈忻之时隔多年回来,想着:早知道就不换了,也不知后来那几年,青芷每见一次这石砖,是不是都会在心底数落他。 周枳根本没空想后面的陈忻之在做什么,一心解着面前的连环锁。 一遍一遍试了又试,总觉得不对,每一步都是上一步的钥匙,却总是在中间的时候卡住。 “你还记得陈府小姐的生辰吗?” 前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陈忻之的回忆。 “冬月初三。” “嗯?”周枳顿住。 陈忻之往前与她平行,不解问到:“怎么了?” 周枳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这陈府小姐的生辰怎么和她一样? 她在快穿局的时候,也会过生日,也是冬月。只是到了这里,她随着周枳这具身子,过了另一个人的生辰。 也许她和这陈府小姐真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仍旧是这石砖的连环锁,周枳又将剩下的石砖,按照陈府小姐的生辰一一排列。 终于在最后,铛!一个声响,出现在墙角。 陈忻之回神,立马快步过去,翻起石块,底下赫然出现一个紫檀红木盒! 周枳跟着过去,心口怦怦跳着,好似有什么秘密要浮现水面。 她看着陈忻之小心翼翼将木盒拿出来,上面早已铺满灰尘,木盒上却没有开口,又是一个机关。 周枳和陈忻之两人相望,这样神秘又放置得如此隐秘的木盒更加让他们确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秘密。 “先回府。” 陈忻之拿起木盒,当机立断,先周枳一步往外走去。 周枳跟着出来,刚要跨过门槛,就撞上陈忻之的后背,鼻子被撞得生疼。 同时一支长箭刷地射出来,刚好落在陈忻之的面前。 周枳急的出声,“他们怎么这么快?” 这武王的实力,平常都是藏着掖着,半分不显,唯独在陈忻之身上,使出了满分的力气。 陈忻之拉着她回到屋内,“武王常年在京,京都遍地都是他的眼线,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周枳找着出口,道:“看来他十分忌惮你。” 陈忻之拉着她进了内屋,“跟我来。” 陈府是当时深受皇上宠信的丞相府,陈青芷又是陈府独女,她的院子自然都是最好最大的。 上次周枳进到里面,只粗略看两眼,没想到这里面再进来,里面还有一小间低矮的隔楼,应该是当时放什么东西的地方。 陈忻之在这小小空间中有点施展不开,但这里刚好能将外面看清楚,又不至于被外面的人看到。 周枳和他一同往外面看去,外面的杀手同上次一样,也是十来人,只是这次他们人手一支弓箭,箭筒已经装满,只等两人出去,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陈忻之脱下披着的外袍,裹在周枳身上,他的外袍宽大,像披风一样,将周枳裹得严实,衬得周枳更加娇小。 随后又将手里的木盒放在她手上,拉了拉衣袍,沉声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往外走,先回将军府,若是半夜我没回来,你便毁了木盒,去找赵宏安。” 周枳摇摇头,冷静问道:“你的人呢?” 她若先走,也可以,毕竟自己在对阵上,难抵对手,而陈忻之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不过陈忻之手上也不是没有人,不说别的,就是将军府的小厮,也能过来。 陈忻之没说话,盯着她望过来的眼神,那双蒲扇的眼睫好一会儿,道:“好,你先回府,去找人来。” 周枳只觉得他还有没说完的话,却不知是什么,外面的杀手已经落下屋檐,跳进院子来,胡乱往里射着箭。 一支箭射在周枳与陈忻之中间,周枳被惊得后退一步。 她却忘记了后面是几步梯子,直直摔了下去,“!” 陈忻之刚好失神,亦是没有接住她,周枳一时失语,眼前一幕一晃而过。 “啊!”她以为会很疼,却没想到陈忻之的外袍实在严实,她落到地上不算疼,幸好步梯不高,手里还紧紧抱着木盒,她连忙起来,连刚才脑海中莫名的画面都没时间理清楚。 陈忻之不由分说拉着她一跃而出,和几个杀手面对面,陈忻之手中的剑挡着一支支射过来的弓箭,两人往出口处退去。 周枳也在找机会往外走,气氛剑拔弩张,那些杀手步步紧逼,周枳双手在宽大的褒衣中,更是难抵对手。 渐渐地,周枳明显感觉到陈忻之有些身体不支,难怪他刚才没考虑叫将军府的小厮来,可能照着这样的打法,没等他们赶过来,陈忻之就已经性命垂危了。 周枳看了看着人湿透的后背,有些难受,他明明早就撑不住了…… 他刚才就是在骗她的! 若是他能吃撑到她叫人来,也就罢了,如今明明知晓他身体不好,情形不对,周枳往外退的脚步慢了又慢。 最终狠下心,转身而去,跨出了陈府的门槛。 陈忻之见人离开,拉住了要追过去的一个杀手,额头上已经浸满汗珠,他身体一直未好全,眼下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如今死死撑住,他也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连逃跑,都没有力气。 哧!一支箭插进他的手臂,同时他一剑往外刺去,还剩三人。 陈忻之眼前已经昏花,看不清人影,好在他回来了,同他的芷芷一起,也许是上天可怜,让他今日死在这里。 “陈忻之!”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在附近,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1 章 周枳转身回去时,刚好看到他撑着剑半跪在地上,身上湿透,手臂上插着一支长箭,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枳心里一颤,明明知晓他这样不是为了自己,但又忍不住回来,就当是为了感激他吧,周枳只好如此欺骗自己。 她闪身过去,立刻抬手挡住,快要射进陈忻之身体的剑,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臂,接过长剑边退边躲,动作却比以往要慢上许多。 陈忻之身体愈加不好,如今连行宫那时已经比不上,连一刻钟都撑不了。 周枳与剩下的几个杀手打得昏天黑地,却又节节败退,她迟迟找不到机会,又要护着身后的陈忻之,杀手招招致命,她只得打起精神,全身心赴战。 而身后被护着的陈忻之其实有点不明白,在他看来,其实若不是这名存实亡的亲事,周枳和他可以说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况且后面两人还发生了那么多不甚愉快的事,她在将军府又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该是盼着自己早死才对。 只要自己死了,她拿到该拿到的东西,游荡四方。 他没想到她会回来,回来救自己,陈忻之想不明白。 只是他如今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再想周枳心里的图谋。 因为就在他愣神间,周枳肩头被对面的剑直直插入,顿时鲜血染红了她的半只衣袖。 “哈……” 周枳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些人这么难缠,刚好受伤的又是上次陈忻之伤过的地方,还没好全,这又一次…… 陈忻之拉着她往后面倒,“这次的杀手比上次的更凶残,你不该回来的。” 周枳痛苦地皱着眉头,不想解释,随口道:“就当我欠你的吧。” 肩上的血流不止,前面的几个杀手势在必得,将两人团团围拢。 周枳和陈忻之都放弃抵抗,两个病患,实在不该就这么鲁莽进了陈府,不过,现在后悔,好像有些迟了。 “其实,我死在这里,更是解脱……”陈忻之看了看周围的荒草,这里的一切他都那么熟悉,他好像又回到了和陈青芷在一起的日子。 周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努力扯了扯嘴角,肩上的伤好似更疼了一些。 这些杀手显然是要回去交差的,他们两人,今日必死无疑! 各人手持长剑,见两人毫无还手之力,立刻飞奔而来! 周枳绝望闭上了眼,此时她甚至还有心思在心里骂系统,“什么养老生活!还是逃不脱早丧的命!” 片刻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周枳的耳朵里响起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她猛然睁开眼,怎么会还有人?! “陈忻之,你也有今日?” 周枳和陈忻之,他们两人双肩受伤,一个左肩一个右肩,瘫坐在地。 而这人,一双紫墨鞋靴,半分不染尘埃,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周枳奋力抬头看去,一双含笑的眉眼,高贵又耀眼。 “明王殿下!” 赵宏安轻笑一声,道:“呵~我就说,让你背叛他,你瞧,差点让这么貌美的夫人殒命。” 陈忻之见面前的杀手有人牵制,不过一会儿,赵宏安带来的十余人就将几个人压下,只是他们几人全部服毒自尽。 赵宏安见到此景,按了按陈忻之受伤的肩头,“瞧瞧你过的什么日子?整日被追杀,今日若不是我来,你得丧身此地了。” 看了看周围,慢悠悠又道:“不过你可别多心,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青芷。” “陈忻之,你若在这里死了……我得多妒忌你啊……” 周枳面无表情,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要说病入膏肓,赵宏安比陈忻之更甚。 陈忻之自是没回答赵宏安的话,搀扶起周枳,两人的鲜血早已染红两人的衣袍,他对着面前的人,淡淡说一句,“多谢。” 便率先出府去,徒留赵宏安一人在院子里,而那人听到后径直转了头,“本就是路过,进来看看,没想到遇上你们,一同出府。” 周枳和陈忻之一起出来,门口的马车旁都是将军府的下人,被人打晕,随意丢在一旁。 赵宏安:“看来将军和夫人得用我的人了。” 说完随手叫了一人出来,充当车夫,将受伤的两人扔进了马车,最后道:“下次,将军多带些人出来吧,毕竟不是每次都好运遇上我这样的好人。” 周枳已经疼得浑天黑地,根本没力气和外面的人说话,而陈忻之也只比她好一点。 陈忻之上马车后,见周枳脸色实在差,本就雪白的两颊,此时更是苍白,往常带着粉的双唇,此时更是如雪一般透白。 这是失血过多,而周枳自身本就懂些医术,也已经早早压住伤口,但是她力气只会越来越小,必须要先包扎。 周枳迷糊间,只听得一声,“得罪了。” 随后就是衣带被解开的响动,直到自己右肩传来丝丝凉意。 周枳才睁开眼来,思绪混乱中还不忘问一句,“做什么?” 陈忻之面色虽比以往暗淡一些,此时却正色看着周枳的眼睛,道:“给你包扎,你这样血会流干。” 周枳沉默看了他两眼,终是抵不住脑中沉沉欲睡的朦胧。 等到陈忻之去屉笼里找帕子时,她已经昏睡过去。 陈忻之再转身时,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帕子,他本要避开眼神,手却因伤口总系不好,只得将眼神移过来。 蓦地,一个久远没见又刻在神魂里的印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抖起来。 那个粉红花团,是石榴花印!这个花印……为何会在这里!!! 他几乎要窒息在这马车里,死死盯着周枳的肩头,不敢动辄,他怕这是一场幻觉,是因为自己受伤,看花了眼…… 眼中一滴清泪从眼尾飞落,他的手不敢动,怕一动,这花就不见了…… 突然,马车里静得出奇…… “我说陈将军,将军府到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陈忻之猛地将周枳滑落的衣袍覆上,紧紧抱着她,眼尾的眼泪顺势一滴接一滴落下。 赵宏安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冷下来,冷声道:“陈忻之,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谁给了你的命?!” 说罢,用力摔下帘子,骑着马飞快离开了去,留下将军府的马车,孤零零立在将军府的大门外。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2 章 与其说陈忻之护着周枳,倒不如说他护着的是这莫名出现在眼前的石榴花印。 陈忻之抱着周枳,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大步往后院走去,王管事见状,连忙跟上来。 “主子!” “去请太医来,”将周枳轻轻放下后,又突然叫住了要往外走的管事,“找辆马车,去佛陀山找清幽大师。” 王管事来不及吃惊,见自家将军和夫人身上全是血污,匆忙往外去,找快马接医师过来。 留在家的冰清听说出了事,跟着过来,就见到一向与小姐不和的陈将军一手的血污,孤身立在床前,虽看不清脸色,但卧房里凝结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踌躇在旁,不敢过去。 还是陈忻之先回神,捂着手臂,吩咐她过去给周枳换衣衫。 陈忻之一路回府时,因这个花印,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意,此时退出周枳的卧房,坐在榻上时,才后知后觉的头晕。 只是他仍旧咬牙撑着,仔细回想,却找不到原因,周枳与陈青芷完全不同的性格,面貌,怎么会如此巧合? 是有人有意安排?亦或是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不一会儿,远在京郊城外的清幽大师被请来,他一身青色僧衣,手持一串佛珠,一个药箱。 清幽大师这人不常下山,常年在佛陀山上吃斋念佛,也就是陈忻之这人,能让他屈尊下来一趟。 “多年不见,将军身子愈发不好了。”清幽大师沧桑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看着陈忻之,眼里满是不赞同。 “时事所屈,大师见笑了。” 陈忻之连忙撑起身子,将他引进去,给周枳重新上了药,又包扎好伤口,才小心出来。 陈忻之全程在旁,连王管事叫他坐着也不听,直勾勾盯着那石榴花,上面还有上次自己刺进去的剑伤。 新长出的软肉泛着粉色,在雪白的肌肤上甚是刺眼。 清幽大师一眼不发给两个受伤的人包扎好伤口,没问缘由,只叮嘱到:“莫要碰水,好生养着。” 陈忻之却没听进去,叫其他人出去后,问出自己的疑问,声音冷静又带着希冀,“大师,死过的人,还会回来吗?” 清幽大师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道:“自你十来岁就与我认识,这还是你第一次请教我。” 清幽往里面看了一眼,“是令夫人,”手持佛珠,又转头看着陈忻之道:“佛说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堕轮回,六道轮回,皆是苦生。” 陈忻之兀自沉思,眉头紧皱,他这么多年,靠着一个信念熬过来了,如今竟然有如此荒谬的想法,真是可笑。 “今日多谢,夜深雪滑,上山的路大师小心。” 清幽做一礼,“十余年前,若不是你和陈大人出手相救,贫僧早就丢了性命。” 沉沉看了眼陈忻之,佛珠微动,似是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来,出了房门去。 外头王管事早已等着,“将军素知大师您的规矩,知道邀您住下也不会同意,如今我派人送您回山去。” 院子里飘着雪花,慢悠悠落下,又融化在院子中的石板上。 “将军对我有恩,他和夫人病情不好,今晚贫僧就住下吧。” “啊?” 王管事正想过来叫人上马车,听这话,身子一愣,清幽大师可是从不会在山下过夜的高僧。 连几日前圣上驾崩,宫里召去颂福,都只能一日接送。 清幽大师一把年纪,看着王管事,难得来了兴致,“怎么?将军府没备客房?” 王管事玲珑八角心,自然接话有的。 安排好人后,疾步走来走去,到处找陈忻之。 只是书房,寝房都没有,他才想起,今日将军把夫人抱了回院子后,一直没离开,又风风火火去了后院,刚巧遇上陈忻之出来。 “不得了了,将军!” 陈忻之:“什么事?” 王管事看着他冷冽的双眼,着急忙慌,“是不是夫人,或是将军你伤势惨重?有性命之危?” 阿盘打断他:“管事说什么呢,刚刚清幽大师包扎伤口的时候才说好好养着的话!” 王管事更不解了,自言自语道:“那清幽大师为何如此?” “主子不是叫你派人送他回去?” 王管事苦着张脸,“是啊!但大师他……要住下!” 陈忻之抬了一下眼睑,一丝不敢置信一闪而过,想了想,道:“他既要住,就让他住好了。” 说着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又蓦地想起什么,“多安排些人守着后院和客房。” 这晚,陈忻之睡得不甚安稳,梦里全是那个石榴花印,还有……陈青芷。 第一次见到,是他刚来陈府没多久,那时陈青芷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抱着他睡觉,暖呼呼的以个小团子,无意间,陈忻之转头就看到她肩上的花印,上面的图案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石榴花。 陈青芷看着他盯着自己的肩上,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很是自豪地说:“哥哥,这是我从小就有的,我娘亲说是因为,害怕我找不到路,在院子栽了石榴,又在我肩上留了印记,我才能找到娘亲和爹爹的。” “我娘亲说,这花印以后说不定会长成石榴,就像娘亲院子里的石榴树上的果子一样,我才不要,石榴多难看啊,我喜欢石榴花……” 那时,陈忻之眼里只有艳羡,羡慕陈青芷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他知道最后一句话,是陈夫人吓她的,从小的胎记怎么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第二次再见着花,早已从花骨朵开始绽放。 十三四岁的陈青芷,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外是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丞相府嫡女,只是偶尔在府里,在他面前有些脾气。 夜里发了高烧,也不想叫父母担忧,也害怕吃苦的药,生生忍着,还是陈忻之看到后才知晓,拗不过,只好随了她的愿,也没告诉丞相两人。 自行打了冷水来给她擦脸,擦脖子,生病的陈青芷穿着中衣,躺在床上,一不留神领口开了一点,惊得陈忻之颤了手。 一眼看去,那石榴花印绯红如血,刺得他心惊胆跳,立刻拉上了棉被,不敢多看一眼…… 最后一次,是八年前,他出府去给丞相送货,往常最是不喜他出远门的人,第一次没有阻止,也没有在他面前闹脾气。 他早该察觉不对劲的……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3 章 赵宏安说的没错,六岁时是陈府救了陈忻之,八年前也是陈府救了他。 陈府在各地都有庄子,也有生意往来,一切本好好的,专由陈夫人打理。 八年前陈府出事前夕,陈夫人曾派他去外地送货,并不是重要的物件,但他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陈青芷估计早知晓了,她是陈府独女,寻常丞相也会给她说些朝堂中事,蕙质兰心的她也许早就知道陈府被排挤,就快要出事,所以在陈夫人将他送出去的时候,陈青芷并没有多说什么。 …… 第二日一早,陈忻之醒来时,天色还尚早,阿盘进来,陈忻之问到:“夫人醒了?” 阿盘身子一顿,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这就去打探。” 以往将军和夫人都是互相不管的态度,哪知今日一早主子就问起夫人,阿盘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日去陈府,主子安排他去做其他事了,回来后就听说主子和夫人都受了伤…… 周枳还未醒来,但她又好似醒来了。 她站在阁楼的扶梯上,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扶梯落下,上面下来一个看不清七八岁的小孩,一不小心,她失足踩空,滚落下去。 “小姐!” 稚嫩的声音响起,周枳想看清他的脸,却十分模糊。 …… “小姐!小姐!”周枳从这光怪陆离中惊醒,睁眼看到的便是冰清。 冰清见周枳醒了,才一边浸湿了帕子,一边给她擦汗,道:“小姐一直梦魇,睡得不安稳,要不,让清幽大师再看看?” 周枳喉咙发紧,喝了一杯热水,嘶哑问到:“谁?” 冰清解释,“清幽大师,还是将军亲自吩咐人请他的呢,说是佛陀山有名的医僧,寻常不下山来的,如今住在府里。” 周枳来京城这些日子,不常出府,也没什么朋友,更是没去过佛陀山,故而并不知道什么清幽大师,只当是个和尚。 她如今脑子乱哄哄的,只想休息,屏退了冰清和其余的下人,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直到陈忻之过来,才悠悠转醒,此时已是傍晚。 周枳隐约间有些猜测,再细细回想下去,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陈忻之在她床前站立着,盯着她仔细查看,也不说话,卧房内静得出奇。 他虽然知道周枳不可能是心里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但……心里总是放不下。 手背在后面许久,沉声开口道:“那个木盒子,拿回来了。” 周枳这才想起,那日她在陈府离去后,本想将陈忻之千叮咛万嘱咐的盒子交给下人,带回将军府的,回到马车旁,却见到将军府的人都瘫倒在地,无可奈何,只能将盒子藏在马车里,回了陈府去。 想来,是陈忻之找到了。 她本不好奇里面是什么,如今却十分想知道。 “打开了么?” 陈忻之看了眼她苍白的脸,摇摇头,“盒子机关精妙,只能找府里的木匠锯开。” 周枳轻轻皱了一下眉,道:“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再给我看看。” 实在是这人就这么站在床头,眼神犀利不说,就这么直直盯着她,周枳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赧然,不如找点事做。 陈忻之看了她一眼,道:“改日再说罢,你好好休息。” 周枳躺累了,此时半坐在床上,精神头还有些不好,“无妨,圣上下葬在即,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还记得两人的交易。 而且,他这么晚了来找自己,无非就是为了多谢自己在陈府的相救,亦或是为了那个盒子。 此时见陈忻之主动提及,周枳倒是不意外,陈忻之这人,除了陈府的事,是一概都入不了眼的。 不过一会儿,阿盘就端着木盒走来,见着周枳,略行礼后,将木盒放在床榻上。 周枳想伸手去拿,一只手先过去,将木盒拿起,轻放在她的棉被上。 半躺在床上,周枳仔细查看了四周的纹样,不过是些寻常女儿家用来祈祷平安或装饰的,六面各自不同。 纹样与纹样间相连,十分精巧,饶是周枳这样见过世面的,也感叹这木盒的鬼斧神工。 陈忻之不着急,眼睛从盒子沿着那双葱白柔荑往上看去,越过肩头时,难免想到那片石榴花印。 他查探回想过,那花印绝不是烙上去,或是印上去,而是如同陈青芷一样,自小在身上长出来的。 世上奇事也不是没有,回想起来,他初次看到这花印时,也十分激动,甚至……一度以鬼神来猜度。 但若是陈青芷回来,她又如何不会与他相认?! 只是这周枳身上的辛秘……看来只能等她自己说出来了。 “找到了!” 随着一声惊呼,陈忻之回神,便看到周枳脸上的笑意,如同这冬日的暖阳,陈忻之连忙移开眼。 又听得她说:“可能需要陈小姐的那枚玉佩。” 周枳怕陈忻之误会,指着底部一处纹样,解释道:“你看,这个地方,虽然处处都是纹样,这里的纹样连起来,刚好和那玉佩上的灵芝、祥云和花纹一致,别的地方也有这些,却是错落开来。” 陈忻之从胸前拿出玉佩来,显然十分珍视。 将玉佩扣押在盒子上时,盒子咔嚓一声,从玉佩中间断裂出一道开口来。 陈忻之面具下的双眼顿时瞪大了些,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只消片刻,又释然,断成了两半,总比没找回来好。 周枳看到这玉碎的那刻,心里倒是咚的一声!连她自己都吓一跳,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她远去。 是因为这玉佩吗?她虽然怀疑,却根本没有自己的记忆,更不能给别人说自己心中所想。 她仔细盯着陈忻之手里的盒子,只见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又拿出一个木盒来,这木盒倒是不难开,陈忻之徒手把锁扭断,里面豁然开来。 一张明黄的绸布摆放其中,陈忻之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先皇遗旨! 周枳对这圣旨不大感兴趣,于她而言,无非是明王继位后,百姓的日子好过些。 她就着盒子看过去,里面还有一封信,上面苍劲的笔迹写着:吾儿青芷亲启。 周枳的双手不受控制一般,伸向了床榻上的盒子,她急于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发黄的信纸上,还留有些许墨香,封口处早已风干,手指轻轻一挑,就打开来。 周枳拿出整整两页的信纸,研读开来,这才明白陈尧为何将盒子放置在陈青芷的屋中,甚至连机关都设置成这样。 “吾儿青芷,父亲知你自小聪慧,故将此重任交付于你,望你拯救苍生……丞相府受先皇所托,密派鬼门上千人,以后他们将听信与你,送你远离京城,免于此难……” “而后,望你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唯唯诺诺,阿之已被外派,若是他能幸免于难,可让他辅佐……” “若你回府后找到此物,务必立刻前去永州,找明王殿下……陈府可灭,但国不可覆,陈府一生精忠报国,父亲一生唯一对不住的,便是吾儿你,若是明王登基,望青芷做自己之事,再不用想复陈府门楣。” 周枳看着这信纸,脸上愈加浓重,原来,丞相早就安排好了,甚至在灭门之前就为陈青芷找了出路。 陈忻之已经收好了圣旨,见周枳脸色不好,眸中带泪,接过信纸看了两眼,又细细看了周枳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门去。 复到门槛处,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周枳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一直以来,做为一个局外人,就算是面对陈忻之,她也能将那一丝情意轻易斩断。 看到这书信时,周枳却久久不能释怀,里面最多的便是告诉自己的女儿如何做,既能保身亦能成事,字字句句,皆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愧疚和希冀,是知晓门楣无望的坦然赴死,和对王朝复兴的盼望。 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周枳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这信中的情感流泪,还是因为自己已丢失的记忆…… 那日傍晚过后,陈忻之便再没出现在周枳面前,她大概知晓,陈忻之是去找明王了,虽有先皇遗诏,却要万无一失,周枳跟在他身边不久,就发现陈忻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就算是身受重伤,久病不愈,陈忻之也会如此,思虑周全。 而后几日,周枳都无所事事,伤口也渐渐好起来。等到第二次诊脉时,她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清幽大师。 彼时,周枳已能下床,在耳房中让他诊脉。 面上,周枳还是将军府的夫人,难免说些场面话,“这几日多谢大师了,如今在府内,大师若是想要什么,尽管向王管事说明。我虽做不了主,若是能完成大师心愿,亦是感激不尽。” 这话里,有将自己和将军府割裂开来的意思,周枳不愿欠将军府的,也不愿欠面前这人。 等她说完,那只诊脉的手才慢慢收回,笑道:“贫僧闲来无事,学了点医术罢了,不过,我对施主倒有一事好奇。” “我亦是见过许多贵人的,据传,施主生在边疆,长在乡野,为何身上的气度却连寻常官家贵人都不能比?亦或是为何夫人能短短时日,能翻云覆雨,周旋于此?” 这话,周枳第一次听,她以为问出口的第一个人,是陈忻之,没想到是面前一个只见第一面的僧人。 “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心机深了,想得多了,自然就能做常人不能做的事。” 清幽笑道:“非也,夫人未说实话,计谋深远,却不足以在吃人的盛京立足。” 周枳面上带着浅笑,双眸看着他,也不说话。 “夫人,是同我一样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4 章 周枳移走眼眸,看着窗外,轻笑道:“我倒是不清楚,我这个一介俗人,和大师有什么相似之处。” 清幽将佛串挂在手臂上,开始为周枳开药方。 “这些药,有些苦口,不过想来夫人自是知晓良药苦口的道理。” 又看了看外头的时辰,道:“现在去药铺,倒是能赶上中午熬的药汤。” 周枳领意,道:“冰清,你现在去铺里买回来。” 冰清看了看对面的人,有些迟疑,“现在?” 周枳知道清幽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刚巧她也想弄清楚这个世上的有些事,倒不觉得他奇怪。 冰清显然不这么想,在她眼里,这大师和刚来的时候有些不同,她不大想离开,“奴婢还是先照顾夫人吧,夫人的病总要慢慢养,少这一顿……” 周枳打断她,道:“无事,你去吧,我有事叫门口的小厮便好。” 冰清听到周枳这么说,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有些朦胧,也不知所以然,因周枳执意,她自是遵从,到底出了府去。 清幽看着一步三回头的丫鬟,笑道:“夫人御下有方。” 周枳正色到:“大师还是叫我施主吧,出家之人,目下皆空。” 眼下耳房仅有他们两人,周枳并不将他看做真正的出家人,毕竟他眼里偶尔流露出的神态,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清幽这个名号。 果然,清幽听到后,轻笑着将佛串扔到桌上,“我本一孤人,游走于世间,幸得佛法相救,却甚觉佛法难参,便改钻医书,得了一佛陀医僧的名号而已。” “不瞒夫人,就是在山上,贫僧我也是吃肉喝酒的,徒有一个名号罢了。” 周枳没什么耐心听他闲扯,沉声道:“若是大师支走我丫鬟,独留我下来是听大师对佛祖怎样的不恭不敬,我看没什么必要。” 清幽带着轻慢的笑意,“瞧瞧,什么叫做不恭不敬,俗语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对佛祖可是尊敬的很呐!” 周枳眸眼半闭,已是不耐烦极了,语气有些不好,“那您可能没听过后半句,后半句也有言‘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周枳说完,惹得对面的人拍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玩儿好玩儿,好玩儿好玩儿,好玩儿好玩儿!!!” 周枳脸色不好,她是半分都笑不出来,觉得自己对面坐的人就是个疯子,她还把疯子叫做大师,想从他嘴里听到有用话,简直是浪费时日。 等他趴在桌上,终于笑够了,才想起自己模样动作甚是不雅,堪堪整理起来。 若不是这人救过自己一命,周枳想立刻起身离开。 “咳咳,看来夫人不觉得好笑啊……那就给夫人讲讲将军的神勇如何?” 说着,他自顾自斟一杯茶,眼神飘忽,似在努力回忆,“贫僧我啊……在很久之前被将军救过一命,哦,可能是两命。” 周枳不做声,这话她从冰清那里听说过。 清幽也不管她,兀自陷入回忆中,“那时,我还是个从顺国过来的游人。当然,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不好听点,就是沿路的乞丐。” 周枳来了点精神,清幽是顺国人?可是据她所知,陈忻之手下的鬼门可是和顺国十分不睦的。鬼门中人,曾砍下顺国武士的头颅,献过去,惹得顺国多年不敢来犯,亦是和大成王朝不来往。 清幽的话还在继续,“那时我不满顺国的治国之策,度过边境,来到这里,遇到山匪,很是吓人,刚巧陈将军路过,从山匪手里救下我。” “那时他还不是将军,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孩子,武功却已经不俗,那时我便想,这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陈忻之历来有本事,在陈府能得丞相陈尧重用,单独把他摘出去,就为了护卫陈青芷,拿到遗诏,可见对其的重视。 突然,清幽话锋一转,“不过,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在后来十年后,再度去世。” 周枳听得茫然,去世?陈忻之认识他时,十来岁,如今已是二十几的年岁……周枳不解,将目光重新看向他。 刚才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会儿直坐起身子,凑近轻声道:“我本该在不久后要死的。” 周枳默然,心中似乎已有答案,呼之欲出,她本就是各个位面穿梭之人,这会儿完全不怀疑面前这人编故事。 不过,她向来谨慎,“什么,意思?” 清幽往后靠了靠,慢悠悠到:“昨日陈将军本该去陈府身受重伤,我来医治后,回去的路上被人射杀,至此久病不愈,身亡。至于将军要找的东西,我虽然不知是什么,却本该永不见天日的。” “昨日过后,本该将军府一把火被烧,明王下狱,武王登基……但是,如今这一切都没发生。” 周枳问到:“你如何能知晓?” 清幽:“自是因为……我是两世之人。” 得到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却又听得面前的人继续说:“我虽在山上,却常有京城的人来拜佛烧香,去年就听闻,陈将军所娶之人,并不是周府嫡女周青月,而是从小被送出去的胞妹周枳。” “前世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事。没有周枳,没有周府二小姐。” 周枳迎上他探究的眼神,也丝毫不退缩,捡了点自己感兴趣的,问到:“所以,你前世的时候,昨日陈忻之也去了陈府。” 清幽点点头,“可能是一场计谋,也可能他自己发现了什么。” “所以……夫人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吗?” 周枳双手藏在袖笼中,捏着手指,一时没回话,许久才继续说到:“我与大师不同,这是大师的因缘,我不过只这一生可活。” 她说的真挚,也确实想不起来自己所有的过往,不过清幽何等人,一眼便看穿了。 “原是忘记了啊……可惜。” 周枳疑惑,“可惜什么?” “可惜了陈将军一腔深情,不过这也是你们的因果罢。” 她轻声问到:“大师如何知晓我同你一样,是两世之人?” 清幽的笑意渐深,“阿弥陀佛,因为那两句俗语,是已圆寂的佛陀山祖师教语,世上对他可是讳莫如深,这教语世人更是只知其一,不知施主如何知晓其二的?” 是啊!周枳如何知晓的?她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因为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的了,就好像她本来就知道一样。 周枳站起身来,直接问到:“所以,您确定我就是她?” “大惑不解时,便是真相大白日。今日已晚,施主该休息了。” 当他转身而去时,房门刚好从外面打开,站在门前的,赫然是陈忻之。 也不知这人站了多久,听到什么。 周枳往后轻移两步,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复又站在原地,直立立得回望过去。 陈忻之手背在身后,踏入门框,脸上不见一点异色。 声音却有些不大明显的颤抖,加上他本就体弱,大病未愈,说出的话来,比寻常都柔三分,“我……你受伤昏迷时,我曾唐突,给你包扎过伤口。” 周枳点点头,当时许是自己身子受不住,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这事,不过就算自己醒着,陈忻之给自己包扎,她也不会多想什么。 “所以……你肩头的花印,什么时候有的?” 周枳眉头一挑,左手覆上肩头,那石榴花,是她一直带着的,自有记忆以来,在以往,就算身子有成百上千个,这花印却一直在。 “什么意思?” 陈忻之轻声到:“先丞相陈尧的嫡女,陈青芷,有同样的胎记,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 周枳双唇微微张开,显然惊讶极了。 她重重坐下,突地想到一件久远的事。 在来到这世上之前,跟随她许久的系统曾说,这个世界……是她自己选定的。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没见过别的世间繁华,所以选了这样的地方,现在细细想来,她本就想回来的,她那时一定是一心想回到这个地方来。 陈忻之虽尽力压住自己内心的震撼,胸腔的跳动快要蹦出身子,他也咬牙立在原地,唯有周枳看不见的地方,一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他知道她忘了所有,可是,她回来了,即使换了身子,变得再也和以前不同,她也还是她,是他的芷芷。 陈忻之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往前去的身子,站在离门槛不远的地方,他甚至控制着不敢让眼泪落下,一双眼已然通红。 他害怕她不是她,也害怕她是她,陈忻之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他的头开始习惯性痛起来,却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的了。 两人一坐一站,在这房中许久,等到半下午,外面飘起小雪,周枳才起身来。 她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人,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的人,毕竟他对陈府小姐的感情,她最是清楚不过。 她害怕自己是,却连自己最爱的家人,连陈忻之也忘记了,她更害怕不是,让面前的人……空欢喜。 恰在这时,外面一片寂静中,铛铛想起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 陈忻之从周枳身上回神,凝神静听,才想起自己为何回府来。 他立刻走到周枳面前,用从未有过的神情看着周枳,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匆匆道:“你呆在府中,别出去,等我回来。” 周枳眉头紧锁,“这么快?你呢?你去哪里?” 在她想来,就算是明王和武王发生宫变,也不会这么快的,不知是他们俩谁先坐不住。 陈忻之来不及解释,只一个劲对她说:“等我回来!”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5 章 “等我回来。” 看着陈忻之染着绯红的双眸,周枳心里涌出一阵说不出的难过,好似这话说出口后,两人就将诀别。 她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又慢慢松开,眼泪终于止不住漫出来,看着陈忻之匆忙离开的方向,外面一阵嘈杂声响,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无助地站立在屋中,胸腔的酸疼几乎要淹没她。 如果……能想起所有事该多好,即使她如今不能做更多,至少应该会知道怎么做最好。 抽泣着捂住心口,那里比她先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或许是即使她没了记忆,身体对两人离别的反应却依旧清晰。 冰清刚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团缩在地上,她连忙放了药,上前搀起来。 中午时候她过来,外面的小厮将她拦了下来,等到将军离去,才得以进屋。 看着周枳难受的模样,她也十分不好受,只是将军和小姐之间,她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两人之间的感情,总是很奇怪。 周枳靠在冰清身上,满脸泪痕,手中的帕子已湿透,许久后,她沙哑着声音,清晰吩咐道:“送我回房。” …… 而后几日,京中都不太平,外面常常有杂乱的兵器相交的打斗声,将军府的巡卫突然增多,寻常不见几个人的府中,此时十步一个守卫,整日不歇。 周枳自从上次见过陈忻之后,时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有时分不清是异世,还是前世的自己。 只是,她越来越相信,自己恐怕就是魂归故里的人。 她开始的时候十分焦急,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脸颊都陷下去,更添了几分病气。 整日坐在屋中,让冰兰去打听消息,然而陈忻之临走时封了整个府邸,外面的消息更是传不进来,她也只能干着急。 还是王管事见着周枳整日寝食不安,特意过来安慰。 “将军走之前,一直交代我们照顾好夫人,如今将军府守卫森严,夫人更该安心才是,将军和明王殿下决断有加,断不会出事的。” 她听到后眉头依旧不展,若是陈忻之一方能占上风,又怎么将消息掐断,不让她知晓? 周枳知道陈忻之不愿让她担忧,更多的,怕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后,她一时难以接受。 也许是周枳以往小可怜的身份扮得出神入化,也有可能是好不容易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陈忻之自乱阵脚。 周枳扯出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他身上的伤比我好不了哪儿去,如何能上阵去?” 王管事也愁,府里有夫人,他受命誓死护卫夫人,鬼门的人大半都在这里,将军身边更是只有明王殿下。 武王和明王两人互不相让,一向以仁慈显著的武王,更是露出爪牙,王府里私养军队不说,连江湖上的杀手都没断过,朝中人人自危。 眼下明王虽有先帝遗旨,武王却坚称这遗诏作假,朝中有人虽明眼知晓,却不敢随意站队。 武王名不正言不顺,却有实实在在的军营,明王虽有遗诏,却常年远离京都,早就脱离朝政。 显然这种事,连王管事都能想清楚,周枳又怎会不知。 她提裙往里走去,拿了一个青布无纹荷包出来,对王管事叮嘱到:“这里,有颗大师新做的药丸,对将军身体好,你想办法给他带过去,务必让他服下。” 王管事接过来,仔细放在袖中,又按了按。清幽大师住在府中,还惦念着外面的将军,实属难得。 只是,府中的清幽大师和夫人的关系,好像比主子还要好,可惜主子不知趣,等这事成了,他得提醒主子。 王管事想什么,周枳自然不知,现在她只期盼这一切都快些结束才好。 …… 才半日功夫,这荷包就到了陈忻之手里,彼时他身上的铠甲未脱,听到阿盘的话,连忙打开荷包来。 里面果真用玉瓶装着一颗药丸,陈忻之想都没想,便拿起咽下。 阿盘根本来不及阻止,“将军!!” 若是夫人被敌军收买…… 药丸略带着一丝苦涩,陈忻之却尝出一点甜来,这药丸,不似清幽的手法,倒像是周枳自己做的。 阿盘在一旁挠头,看着将军怡然的样子,他实在是……越来越不懂自家主子了。 陈忻之脱了厚重的铠甲,进了里屋,打开手心,里面藏着一个纸条。 这是刚才在药瓶中一并掉落出来的,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贤王府,赵经竹,花街柳巷。” 陈忻之捏着字条,久久不语,坐在桌旁,盯着桌上的烛火,等到烛火见底后,才猛然起身,去找赵宏安。 行至半路,看了看这纸条,又停滞下来。 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将字条藏至胸前内里,才继续朝正堂去。 赵宏安此时早已没有了藩王时候喝酒饮乐的悠闲,面上胡子拉碴,和陈忻之差不多的粗犷,倒真像是军营里出来的一般。 陈忻之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查看各列呈上来的伤亡,撇了眼来人,语气不好,“你身子未愈,就少动弹些,早就说让你回你那将军府去……” 陈忻之像是没听见他念叨一般,看到他面前一摊整齐划一,条理清晰的信纸,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赵宏安气到:“赵佗不就是想耗死我们,仗着人多,我们这次死伤不少。平津侯倒戈,他更是嚣张。” 陈忻之看了眼上面一张张请旨,道:“我们先前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然私自在京私养军营,加上宫中禁卫军,人数众多。我们这边,除了鬼门,剩下的就是没有被带走的成关军。” 赵宏安放下那些书信,问到:“你的意思是?” 陈忻之:“我们现在劣势所趋,一心想攻占皇宫,直取赵佗,若是我未伤病,自然有几分胜算,只是如今我们这边能用之人少之又少,倒不如退一步,退到城墙周围。” 赵宏安走下来,看了眼墙上挂着的京都舆图,分析到:“你的意思是,他要耗,我们就跟他耗,只要守住他们的粮草,总能把他逼出来?” 陈忻之点头,“他们人多,对宫内又熟悉,我们几次进去都无法突围成功,但他们也总有粮草用尽的时候。” 赵宏安皱着眉头,没出声。 陈忻之继续说到:“当然,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自然会找上来,这时就要用个人,一个对京城各个街道,巷子很熟悉的人,我们以少胜多,一一击毙。” “赵经竹!” 两人同时出声,十分默契。 贤王在外虽然一直保持中立,但两人都知晓,贤王府可不真的中立。 贤王手中无权,赵宏安一时没想到此人,而赵经竹从小和赵宏安一起长大,又在陈忻之回京后,几次三番试探。 赵经竹此人,和沈琮,关翼几人,常年出没在街市的柳巷中,听曲赏花,对着京都的巷道自是熟悉…… 两人细细推敲,密谋到深夜,陈忻之才裹紧披风,准备回住处去。 拉下门栓时,听得后面轻声问到:“你也不常在京中,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陈忻之手中的力道紧了紧,不轻不慢说到:“清幽大师在我府中。” 话刚落,后面传来一声厉嚇,“滚!” 赵宏安自然知晓清幽大师为何去将军府,那日将军府的夫人,周枳病重,听闻陈忻之叫人亲自去接的。 火急火燎赶回府中,为了给将军府夫人治病。 他们俩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陈忻之埋怨他毁了陈府,他埋怨陈忻之弄丢了青芷。 赵宏安却从未怀疑过陈忻之对陈青芷的感情。 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若是天下太平,他还是个永州藩王,必定要和陈忻之打个你死我活,让他跪在青芷的衣冠琢前赎罪。 他不信,陈忻之这人就这么容易重新喜欢上另一个人,一个和陈青芷完全不同的人。 周枳那人,他见过,有些聪慧,懂得伪装自己,不过在他眼里,是万分不及青芷的。 陈忻之,他凭什么就这么抽身离去! 陈忻之走在回去的路上,都能想到后面那人生气的模样,他手里攥着那纸条,上面的字迹和从前的一模一样。 第一次有了藏匿的心思,向来坦荡的他自私地想,赵宏安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发现才好。 就如同以前的他一般,心中念念想想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从未关注过而一错再错。 接下来几日,两人倒是没了机会说这事。 随着赵经竹的加入,明王这边,显然势力增强,又因战术的调整,赵宏安和陈忻之都轻松不少。 这些事,王管事也不像开始一样瞒着周枳,桩桩件件,仔仔细细都说与她听。 只是明王的军队退至城墙边上,街道上的兵器相交更是频繁,将军府几乎一刻都不敢松懈。 贤王府的人被转到将军府来,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到处都是腰配尖刀的士兵。 贤王虽是武王叔辈,按理再怎么样,武王也不会做得太过,奈何武王这人平时不显,狠心起来,六亲不认。 然而就在赵经竹将贤王府私下搬空后的半夜,贤王府突降大火! 若是有人在府里,想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贤王寻常不管宫中实务,瞧见自家晚辈兵戎相交,也是愁眉不展。 周枳不好多说什么,赵宏安和赵佗,往大了说,是朝廷的事,往小了说,也算是皇家家事。 好在府中清幽大师在,整日拉着贤王下棋讲佛。 周枳这边,有贤王妃和她嫂嫂陪着度日,也不算难捱。 外面常有消息传来,武王节节败退,大家都觉得守得云开时,周枳却越来越担忧。 武王这人,面上不显,若是逼急了,怕他突然疯魔起来,咬人一口,必要人命。 也不知陈忻之的身体如何了……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6 章 陈忻之身体确实不怎么好,虽赵宏安已经很照顾他,极力让他休息,但有的事情也不得不做,特别是赵宏安以往也不管军营之事。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更不能放松半点。 他这人又是极能忍的,只要他有心不让别人发现,身边的人是绝不知他的伤口深浅。 周枳看不到他,只好隔一段时日,就做养身的药丸,让王管事送出去,这药丸只能解燃眉之急,若是要彻底养好身子,还得等这事完后,好好歇息调理才行。 周枳住的院子常日飘出药味,引得贤王妃她们常来不说,连清幽大师,也深觉奇异。 “先前我说施主和我一样,是两世之人,现在看来,倒是我唐突了。” 周枳笑着应到:“不管几世,不过是尘事未了罢了。” 又状似无意地问到:“大师也是如此吗?” 这也是上次两人坦诚相待后,周枳后来想不明白的地方。 以她所见,凡是快穿局里面的灵魂,都是有所图,强烈的愿望,让他们得以经历那些异世,然后才有可能完成所愿之事。 清幽一个僧人,周枳不明白他有什么执念,虽不像她一样,去经历那些恐怖的地方,但还是重生回来了。 清幽脸上浮现一抹异色,片刻后又恢复如初。 “我从顺国来,并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找人。” 周枳不解,“找人?找到了吗?” 清幽苦笑,“找到了,她……嫁人了。” 周枳放下手中的药材,惊讶问出口,“两世都如此?” 清幽轻轻点头,“是啊……两世都如此。当我回到原点时,十分兴奋,以为只要快些来到京城,说明心意,就能挽回,但是,结局并没有什么两样。” 又有些轻松地笑道:“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倒是庆幸,斩去红尘,孤身拜佛,这归宿让我轻松不少。” 周枳听完,心里一阵唏嘘,又想到她和陈忻之…… …… 周枳送走清幽,心里装着事儿,独自愣神,这时,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周枳皱眉,看着那堵墙,问到:“外面的声音,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冰清和冰兰两人,并没有周枳的敏锐,两人听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渐渐清楚。 “小姐!”冰兰挡在周枳面前,仿佛誓死护卫的模样。 上次在陈府,周枳受伤,冰兰已是懊悔不已,自责自己没保护好小姐,这会儿更是积极。 周枳也不拦她,镇定地将面前颜色不一的药丸装进玉瓶,放入袖中,刚好王管事过来。 “夫人!快随我们去大堂!禁卫军来了!” 他脸色匆忙,后面还跟着十几个穿着铠甲的护卫,一看就是军营里的人! 周枳来到大堂后,贤王府和清幽也刚到。 贤王更是气愤喊到:“让赵佗进来,我挡在前面,看他敢不敢亲自捅穿他皇叔的心口!” 马蹄声声入耳,兵器相交脚步声,愈加嘈杂,大堂里的人围成一个圈,幸而周枳的病已是好得差不多。 但寻常杀人,和战场还是不同,她不敢随意乱动,以免陷入墙外的武王军营,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复杂,只好跟大家一起,等着。 外面已经兵戎相见,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大门和围墙被砸得怦怦响。 比这更慌乱的景象,周枳见过许多,尚且还能稳住身子,安抚身旁的人,思忖着大不了拼命一搏。 贤王妃和她嫂嫂两个女眷,还有包括冰清冰兰在内的丫鬟婆子,除了八年前的陈府一案在,再也没见过如此凶残混乱的场面,早已吓得躲到最里面,紧张朝着外面看去。 将军府的所有护卫都赶了过来,包括贤王府带过来的,将整个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武王无外乎就是要个人,以威胁赵宏安也好,赵经竹或者陈忻之也罢,现在他被逼到如此境地,必将全力反击。 越是如此,大堂越是安静,大家的心悬得越高。 突然!猛地从半空中余跃进来十几个黑衣人,显然和以往刺杀陈忻之的人是同一批。 将军府内顿时陷入交战中,好在鬼门之人先前在陈忻之手下,本就训练有素,也不大惊慌。 这十几人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全部被灭。 却没想到,刚杀了一批,立马又跃进来一批,十几人,二十几人,每一批都招招毙命! 武王,果然筹谋已久! 这群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生死,进了府来,直冲大堂中心。 有好几次,都要越过层层包围,往周枳他们前面来。 贤王和清幽同周枳一起,在众人前面,随着护卫一批批出去,清幽倒是还有闲心品着热茶,用他的话说,这茶得趁热吃,凉了再吃,就错了时机。 贤王看着将军府的侍卫,却觉得不对劲来。 “这将军府的侍卫……” 周枳上前去,解释到:“将军府侍卫一向由陈将军亲自督促,看起来有点军营的样子。” 哪知贤王说的并不是这个,“这些侍卫,倒有点像当初斩首顺国武士头颅的剑法。” 周枳心中猛得一跳,谁说贤王不管事儿来着。 她听后,朝着清幽看去,那人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而后,周枳又听到贤王摆摆手,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世间剑法的精妙,本王也只是个门外汉,看不懂看不懂……” 周枳也不知这是好是坏,虚虚应了一句,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周枳神情专注,外面鬼门的剑法确实与贤王府的不同,巧妙精绝,又招招致命,与这些不要命的杀手打斗起来,更占上风。 外面的声音渐小,里面侍卫也在清点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切似乎渐渐归于平静。 “吱呀”一声,将军府的大门从外面大开。 “经竹!”赵经竹走在前面,贤王妃看着浑身是血的儿子,连忙上前去。 周枳看着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受伤了,脸上,铠甲上的血迹也不像是他自己的,便没再继续看下去,眼睛朝着外面望去。 跟后面的是赵宏安,与赵经竹一样,身上皆是血污。 周枳以为,这样凶残的地方,陈忻之一个病重之人,该不会来的,没想到最后却看到他进来,顿时眼睛瞪大,连忙上前,身子比脑中的想法更快! “陈……将军!” 周枳几乎一眼就能明白,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不同于前面两人脸上的笑意,陈忻之面具下的唇色惨白,进府后,一双眼死死看向周枳的方向,看着她朝着自己奔来,又好似卸下重担。 周枳刚碰到他的手臂,陈忻之几乎是立马瘫软在她怀里,一口污血喷出来,浸得周枳雪白的玉手绯红。 “陈忻之!陈将军!” 她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来不及多问什么,连忙拿出自己带来的玉瓶,颤着手拿出其中一颗,就着陈忻之瘫软的身子,喂了下去。 …… 陈忻之似乎回到了八年前,陈府覆灭的时候,那时他已被陈夫人派出去,为了早点回府,马不停蹄赶路,如同送战报一般。 等他带着青芷爱吃的糕点回府后,见到的,便是被抄家的陈府。 京中到处都在说,丞相陈尧被革职,两朝丞相的府邸,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府中凡是活人,无论老少男女,皆压至刑部大牢,另日斩首示众,凡不领命者,同牲畜禽类,就地杀死。 当日,陈忻之躲在暗处,看着陈府的血沿着门槛,流到街市上,行人都避之不及。 陈尧在抄家时,自杀于府中也没能幸免,先是被吊在城墙上三日,再斩首,尸身被扔到野外,被猛兽蚕食。 当时,陈忻之暗自疯狂找着陈府众人的下落,上到陈尧,陈夫人,下到打扫的下人,陈忻之急迫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行刑的当日,陈忻之才终于发现,本该一同被处斩的陈青芷,不见了! 他一边伪装,一边寻找陈青芷的下落。 对于陈尧的安排,陈忻之一概不知,但是陈尧的庄子铺子,凡是过了陈青芷手的东西,他总能了如指掌。 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过去,陈忻之那时似乎每日都出现许多幻像,诸如陈青芷被斩首,或是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让他救她。 陈忻之那时还只有一个名字,“阿之。” 陈忻之最后在京郊城外的大领坡处,找到了一列人,小心护着的,正是陈青芷。 寻常大家闺秀的她,穿着百姓的粗布麻裳,扮作妇人,若不是陈忻之来,当真看做不相识的人。 那一刻,他看到活下来的青芷,心中多日的慌乱似乎才平息下来。 两人本想一路远离京城,却连大领坡都没离开,就被追兵发现,陈府护卫本就死里逃生,此时更是绝望。 他们躲在一个荒废的破屋中,连火都不敢生,陈青芷安抚众人,只要过了这次搜查就好了。 又扬着暖意的笑,问陈忻之,“阿之,你相信我父亲吗?” 陈忻之自是点头,陈尧是什么样的人,他自是知道,没有一丝怀疑。 陈青芷点头,第一次命令作为贴身护卫的他,“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你有能力为父亲平反,阿之,你一定要做!” 陈忻之那时毫不迟疑,镇重点头,他一定会护着陈青芷,为陈府复仇! 当夜,外面的搜查并没有松散,反而越来越多追兵,陈忻之拉着陈青芷的衣袖,半夜,在猛然一阵眩晕中,陷入睡梦。 等他再醒来,自己的身子被掩盖在杂草下面,身边再没有陈青芷的身影。 他连忙回京去,却看到那台上陈青芷,她似乎也见到了他,朝着他笑了笑,再没了声息。 是她叫人打晕他的,她宁愿自己回去,不想连累陈忻之,毕竟,那些人找的,也是陈府嫡女……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7 章 那日轰动的混战过后,武王彻底失势,赵宏安凭着先帝遗诏,下葬赵桓,继位新帝,定国号宁远。 雪渐厚,冬渐深,恰好过了除夕,宁远元年。 外面一片欢腾,京城内更是连着几日的烟花不断,只是将军府内却一片寂静,陈忻之如今卧床不醒,每日靠着周枳熬的汤药和流食吊命。 这个冬日,陈忻之过得甚是辛苦,与赵佗一战中,耗尽心血,此时躺在床上,揭下面具的脸上,棱角更是分明,常常也睡不踏实,不知梦到了什么。 唯有周枳在的时候,瞧着他稍皱眉头,就将手放进他冰冷的手心里,陈忻之才得以继续片刻的安稳。 “药来了,今日有转醒的迹象无?” 周枳听到后面传来清幽的话,轻摇头,将他带来的药水一勺一勺喂给床上的人。 她先是将人扶起,靠在肩头,又用汤勺将药水吹凉,才放在陈忻之的唇边去,这动作已经很是娴熟,只是床上的人总是吃一半,洒一半。 大半碗汤药下去,周枳已是满头大汗。 清幽在一旁侧目,看着窗外绿植上的一层雾蒙蒙的白雪,“这个冬日,倒是格外冷些,幸而正月就快要过去了。” 周枳将人小心放下,随意擦了擦裙上的药迹,接着应到:“过了正月,就是春了。” “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周枳转头看向清幽,“这就要走了?不多留几日?” 清幽浅笑到:“这还是第一次下山停留如此久,以后,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若后面有好消息,定要派人来佛陀山,我也会在山上为将军继续诵经祈福。” 周枳点点头,随着他一同走出来,“这段日子,多谢大师。” 清幽不在意笑着,道:“该是我多谢将军府和夫人才是,我替这宁远朝的百姓,多谢施主。” 说着就要双腿跪拜下去,周枳措手不及,连忙要拉人起来。 奈何清幽执意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正色道:“这三礼,一为先丞相,他一生为民,赍志而没,万古流芳;二为施主您,反复而来;三为将军,他坚守边疆,负伤上阵。你们当得起这礼。” 周枳眼眶含泪,清幽在将军府的日子,常常给她说先丞相陈尧的激昂大事,虽然她依旧模糊,依然想不起来,却能感受到当时大家对丞相的爱戴。 这对于一个为官者来说,能被万人称颂,大概也算得上是好官了。 “大师严重了,同是王朝百姓,又如何能做到眼看自己的国如此覆灭下去。” 清幽脸上的笑意渐渐轻松起来,“我该走了,待会儿夜深,又得下雪。” 周枳送到大门外,见他上了马车,突地想起什么,“大师真的在山上饮酒吃肉?” 清幽掀开帘子的手一顿,脸色坦然,回头对周枳笑道:“改日上山来,请你们吃我亲手做的‘肉’。” 说完,也不等周枳回话,转身便进去,关上了帘子,马车轱辘往前离去。 周枳摇摇头,亏她真信了…… 周枳正准备转身回府时,一顶青布素净的马车刚巧停在将军府门外。 下来的,是许久不见的赵经竹。 赵宏安继位,陈忻之病重,身边能信用的人少之又少,赵经竹算是一个。 只是眼下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赵经竹又是为何而来? 赵经竹下了马车,就见到以前乌发披肩的人,如今将头发梳成妇人模样,鬓发间只插几只玉簪,素雅又淡然,竟然真有几分将军府夫人的模样了。 他身子一顿,“见过夫人。” 赵经竹面色不改,双手抱拳,很是规矩地行了一个礼。 周枳淡笑着将人迎进去,回应道:“进府来说话。” 去正厅的路上,赵经竹闻到她身上的草药味儿,问到:“将军,他还是老样子?” 周枳:“是,将军先前本就带着病,又和赵佗周旋许久,身子早已受不住,如今能好好躺在床上,已是万幸。” 赵经竹看向身旁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人,脸上丝毫不见疲惫和忧心,问到:“你不担心他?” 周枳轻笑,“我怎么会不担心,只是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余的只有慢慢养着,若有一日,他能醒来,我自是欢天喜地,若他……就这么去了,我也将青灯古佛。这是他的劫难,我除了照顾好他,也别无他法。” 赵经竹这次来,本以为…… “你变了许多。” 周枳听到这话,抬头看向他,只见对面的人隔着一步之遥与她相望,眼中有似明似暗的情绪。 她收回眼神,没再继续这话头,转而问起他来,“如今你正是忙的时候,上次王妃过来,说你整日在宫中,许久未回王府去,如今怎的有空过来了?” 赵经竹见她回避,也不再说接下去的话,回到:“皇上,要重审陈府一案。” 周枳心里猛地一跳,重审陈府? 她自然是希望陈府能洗刷近十年的冤屈,只是……现在会不会太早了。 想着,她就将心中的话说出口来,“如今朝堂未稳,并不是时候,你怎么不劝他。” 赵经竹面对周枳,也不隐瞒,“皇上怕是要趁着陈府一案,换个朝堂。” 周枳猛然捏紧拳头,原来如此,现在的朝中大臣,只有一小部分能用,大多都是赵桓、赵佗二人或胡乱提拔,或有心培养的。 赵宏安这人,怕是正要趁着当今局势不稳,彻底斩草除根,清肃朝纲。 “原来如此啊……” 赵经竹继续说到:“所以,皇上差我来问问,夫人你知道将军府内有什么陈府旧宗,我好带去宫里,看看有无大用。” 周枳自然知道,上次她无意见到的,便有一个暗格的陈府旧物,如今能派上用场,她自然感激不尽,只是她虽为陈府旧人,却没办法击鼓鸣冤,没办法呈堂证供,更没办法向除陈忻之以外的人告知,自己的身份。 “我去拿来。” 周枳进了书房,找到暗格,仔细查看了里面的宗卷,将有用的全部带过来。 “这些,都是将军手里的宗卷,辛苦了。” 赵经竹抱着一沓宣旨,上面有发黄的纸业,也有墨色半退的字迹,低头久久不语。 周枳奇怪问到:“怎么了?” 赵经竹笑意中带着苦涩,“将军他……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让你知晓吗?” 周枳脚步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回应,其实这并不算陈忻之让她知晓的,而是她自己发现的。 又听得赵经竹轻声说着,“你刚进将军府的时候,那时太医院说将军……你是盼着将军病逝的吧?”说着,直直望着周枳,眉头轻轻皱起,又快速松开。 “我以为,若是有机会,和你认识,去云游四海也不错,眼下看来,倒是没机会了。” 周枳看着他,红唇微张,脸上满是惊讶,她从不知,赵经竹藏着这样的心思。 “我虽不知你什么时候改变态度的,但总归是好的,陈将军他人好,能见到你身上的长处,情归于你,总归是好的……” 周枳被他这几句话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曾欣赏赵经竹,却从未想过这些,更何况,她早早地,就与陈忻之的命运连合一起。 周枳认真听完,最后也只道一声,“多谢。” 赵经竹长出一口气,准备告辞,又想起一事,“周府和平津侯府的事,你知道吗?” 周枳见他转移话头,也被他说的话勾起兴趣,“不知,将军不能离人太久,我许久不出府去了。” 赵经竹点点头,给她解释到:“先前平津侯跟了赵佗谋反,如今赵佗大败,平津侯被贬,周府倒是墙头草,虽私底下支持赵佗,面上却什么都没做,现下皇上未动朝堂,自然没把周符放在眼里,只是,先前换了庚帖的亲事,不成了。” 周枳应到:“周符最是看重周家和他自身的官职,如今平津侯府怕是要流放,他是绝不会让周青月嫁过去的。” 赵经竹讪笑摇摇头,“是周青月不肯。” 周枳瞪了瞪眼,不敢置信,“可是,当初换亲……” 赵经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里,“是啊,与将军府换亲的时候,关翼几乎是放弃了一切,力保周青月,虽最后被你化解,但平津侯府那边亦是退了又退,如今却被她背刺,所以关翼疯了。” “疯了?” 赵经竹抿了抿嘴,“恩,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癫的,在大牢里整日不安生。他是真心悦周青月,但那人本就不是个良人。” 等赵经竹离去,周枳才沉默坐在正厅里,想着周青月这人。 她果真是心狠的,用人能用到极致,无用了便丢弃,毫无情谊。平津侯一身清正,毁在了自己亲儿子手里。 关翼一腔痴情,可惜错付了人。 只是如今这些人事,都与周枳无关,她日日夜夜期盼的,也就是陈忻之快些醒来。 …… 等到傍晚时辰,又是一碗新药,房间里随手便是一本周枳记录的医书,上面连陈忻之脉象,中间隔的时辰都清清楚楚,每日隔一个时辰便记上,以便随时重新配药。 也是这段时日,府中众人,才知晓平常不显山露水的夫人,竟有一手好医术,连住在府中的清幽大师,也赞不绝口。 周枳半抱着陈忻之,喂了药,又给他按了一遍身子,这才坐下来,拉着他冰凉的手,轻声说到:“也不知你什么时候醒来,阿之……” 而此时的陈忻之,似梦非梦中,灵魂似乎已经不受控制飘出很远的地方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78 章 陈忻之游离在一间纯白的屋子里,里面东西极少,却摆放得十分整齐,且物件奇怪,均不似他朝东西。 正当陈忻之感到奇怪之时,外面传来一个柔雅的声音,连抱怨的语气也带着娇气,“我觉得这次得修养许久,快疼死了。” 陈忻之怔在原地,眼泪猛地从眼角滑落,这声音……就算阴阳相隔,三世之外,他也能清晰地听出来! 他飞快转身,想往外面跑去! 只是他的双脚,牢牢地定在这房间里,任他如何也动不了。 他心口处一阵酸疼,眼前早已看不清,着急得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呜呜声。 他一双手往前拍去,想抓住眼前的声音,却又无能为力。 还好!还好这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地!一张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陈青芷!是芷芷…… 是她!陈忻之一动不动,觉得自己呼吸快要停下了,他这是在梦里,还是在地府? 他记得,青芷已经……若是在这里看到了她,那周枳又是谁? 眼前的人似乎看不到他一样,仍旧在念叨着什么,而周边除了陈忻之,什么都没有。 陈忻之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说这里的一切他都是奇怪的。 只是眼下他什么也管不了了,眼中只有面前的人,陈青芷。 她与几年前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好像很累,非常累,她看不见陈忻之,念叨着念叨着闭上了眼。 陈忻之试了许多方法,发现陈青芷进来后,自己除了可以随意走动以外,连东西都不能动,犹如一个没有躯体的灵魂,更不用说让陈青芷发现他。 陈忻之觉得时辰过去许久,那边躺在地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想告诉她,别睡在地上,可是入目一室,并没有能躺下的床褥。 这里,看起来……很不好,陈忻之的眼尾又泛起红晕。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陈青芷独自一人坐起来,声音带着颤意。 陈忻之听到她的话,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任务?什么任务? 不过一会儿,就有个奇怪的声音在这屋内响起,“下一个,是个主角逃亡路上遇上的土匪,死于乱箭射杀。” 陈忻之望向四周,明明没有人,却有声音传出来,这里的一切很怪异…… 不过,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陈青芷看不见他,他无论做什么都无用。 陈忻之听不懂她们的话,小心移动双脚,往陈青芷的方向近了些。 虽她看不见人,陈忻之还是害怕自己打扰了这份美梦,和陈青芷在一起的幻境。 蓦地,他和陈青芷的面前出现一个白团,陈忻之正愣神,眼见白团就要将身旁的人卷走。 “芷芷!”陈忻之在心里嘶喊! 他想要拉住她!手却从她的手臂穿过,不由多想,陈忻之着急跟着一起进了这个迷雾一般的白团里。 陈忻之不敢闭眼,生怕再弄丢好不容易见到的陈青芷。 就在白团散去的一刻,陈青芷变成了一个男子!或者说,是附身到一个男子身上! 陈忻之自小是不拜佛不信鬼神之人,此时也是一身冷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具身子,也太瘦小了吧!说是土匪,怕不是被土匪撸来的小孩!”陈青芷的声音变成了一个男孩。 此时那个奇怪的声音回应着她,“对啊,这小孩就是被掳走的富家小公子,可惜没有富贵命。” 陈青芷皱眉到:“现在死一次,以后还得死一次,好可怜。” “这次死亡是意外,所以才要靠宿主拨乱反正嘛,而且他下次死的时候灵体早就感受不到了。” 陈青芷听完,眉头皱得更是厉害,他当然感受不到,疼得是她,“我没有被弓箭穿过,很疼吧?” 陈忻之没有听到那声音立刻响起,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就是快穿者的工作而已,你刚来还没熟悉,等以后习惯就好了。” 宿主?快穿?乱箭射杀? 这是什么意思?陈忻之现在唯一能知道的,是陈青芷在做什么任务,任务完成,可以回到那个白色的屋子。 这具身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说是衣裳,倒不如说是破布,显然刚被打过,露出来的手脚没有一处好的,又青又紫。 他跟在陈青芷身边,脸色不大好,这个任务看起来并不简单,要死吗?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 没等他多想,就听得前面的声音传来,“死小孩!让你偷个东西,还被发现了,没用的东西!以为躲起来就找不到你了是吧?!” 随着声音一同来的,还是一条长鞭,划破空中,“唰!”的一声,陈青芷身上出现一道血痕! 陈忻之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他怎么敢?!疯了一样立马上前去,一掌劈在那人胸前,却不见面前的人倒下。 陈忻之什么都不管了,接连又踢又打,那人却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最后他没了力气,出气多进气少,才慢慢停下来,他的躯体从那人身上穿过,根本伤害不了一点,只能无助地看着这一切荒谬继续。 陈忻之又想起陈青芷,连忙往后看去,只见刚刚还皱眉的人,此时正捂着血痕道歉,“二当家的,我错了,我错了,求您放过我!我这就去干活。” 一双染着土灰和血污的手放在面前上下搓着求饶,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 陈忻之想叫她,让她不要这样!陈青芷是丞相府嫡女,何时如此卑微乞求过,但是任凭陈忻之嘶哑又红了脸,一句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碰不到别人,又不能说话,只能跟在陈青芷身边,眼睁睁看着青芷被人殴打,被人辱骂,看着她向这些龌龊的人跪下,求一点生机。 他看着她落泪,被打得抽搐吐血,却无能为力,又好像回到了斩首那日,陈忻之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无能,不能护着她! 好不容易,那人放过了陈青芷,陈青芷却被打得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忻之一遍遍在心里叫着她的名字,“芷芷……芷芷……” 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陈青芷也没有再说话,整片空地上,只有陈青芷一个人,还有陈忻之这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灵魂,以及他心里疯魔般的呐喊。 过了许久,天色越来越暗,地上的人才抽动一下,陈忻之紧紧盯着她,没有一丝办法,连搀扶她起身都做不到。 陈青芷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自己这具身子之前被叫去偷东西,结果被人发现打了一顿,一天连水都没喝一口,回来照着原主的记忆,已经扮得可怜极了,又被打一顿,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次这样的毒打。 但是她没有办法决定这具身子的生死,系统告诉过她,她只有在主角过来时才能死,平常无论怎样,都只能忍受着,这就是快穿者的宿命。 她是这世界中的沧海一粟,原本这身子的归宿就是早亡,她借了他的身子做任务,也许这对他来说,算是解脱。 快穿局的规定之一,便是不抢生人之身,也只有刚死了的身子才能附身。 若是能选择,陈青芷倒想要一个魁梧的身子,至少不用撑得这么辛苦,就如同她现在这般。 陈忻之看着地上的人努力站起来,却因身上的疼痛几次倒下,他只能站在一边,着急捶胸。 终于陈青芷拖着一双流血的脚往前走去,来到马厮,这里便是她的住处。 陈忻之看着她往马匹的粮草上躺去,舒服得长舒一口气,昏昏欲睡,连脚上刚刚踩的马粪都没注意到。 陈忻之从未如此难过,他印象中的小姐,他的芷芷,连院子的石板都要冲干净的,裙子上更是常年没有脏污,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住在马厮里,睡在杂草中,被人随意践踏…… 陈忻之蹲在她身边,却连给她盖上杂草都没法。 …… 如此一段时日,陈青芷在这具身子里,过着连土匪窝里马匹都不如的生活,带着伤洗衣做饭更是常态,甚至还有了残疾,平常走路都不太稳。 陈忻之尝试了各种办法,最后只能认命跟在她身边,只求这里的官府能发现这个土匪窝,将她解救出去。 终于,有人攻打上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官府的人,带着弓箭,山林间乱成一团,到处都是逃跑和追逐的人影。 陈忻之很高兴,今日过后,陈青芷就能下山去了。 他看向身旁的人,陈青芷今日的脸上也带着笑意,肿起的眼睛都带着光亮。 不过一会儿,这里就被那群人掏空了,这时,陈青芷走出去,来到一个人的面前,陈忻之常年上战场,看了局势后,想告诉她别去那边,很危险! 但是他不能说话,不能拉着陈青芷,只能任由她靠过去! “不要!”陈忻之看着眼前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似有一座大山,轰然倒塌! 就在陈青芷靠过去的片刻,几百支箭朝着她射过来,她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眼中一片清明。 陈忻之本是灵魂,身子却是一软,瘫倒在地,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青芷身子上插满箭头,一双眼还红肿不堪,鲜红的血从她身子的各个地方涌出来,他想去给她按住,却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她眼睛闭上的那一刻,眼前又是一团白光,连带着陈忻之一起,回到了那间屋子。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79 章 陈忻之随着白团回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找身旁的人。 陈青芷恢复了自身的模样,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忻之没再做无用的事,站在她身边,盯着她雪白的双颊。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任凭他大喊大叫,想方设法,也没有办法让她知晓自己的存在,别人更是看不见他,就连那个奇怪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陪着。 陈青芷照旧回到屋子,每个世界都是一场磨难,与其说疼痛,倒不如说是心里的折磨。 “宿主,下一个世界,是一个宫女。” 陈青芷心累极了,虽然来到这个地方有段时日,却还是在每次任务后想休息一会儿,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做什么的,处于哪个世界中,是不是也同这些人一样可怜,可她生前的记忆已经不记得了…… “再多睡会儿……”陈青芷的声音都带着气音,听得陈忻之手紧紧握在一起,脸色铁青。 “宿主,这个任务简单,若是你休息,只能给别人,你的心愿就完不成了。” 听到系统说这话,刚刚还瘫倒在地的人,立马鲤鱼打滚翻身坐起,她之所以反复遭受各个世界的折磨,就是为了一个念想,是她记忆消失前许下的念想,只是,是什么,她也忘了,只模糊记得,要去做! “给我,我去!” 陈忻之看着陈青芷的模样,似乎明白了点,她的任务,就是附身在各种人身上去,然后做一些事情。 他听到刚才那声音说,这次的任务是附身宫女?握紧的手到底松了点,宫女好,至少不会吃不饱饭,凭着陈青芷大家闺秀的礼仪和聪慧,也能在宫中好好活下去。 等到那团白光来临,陈忻之像上次一样,跟紧陈青芷,来到她的身旁。 陈青芷附身于一个普通宫女的身上,陈忻之上下打量了一番,暗自点头,宫女脸不够好看,有些胖,至少说明不会被宫中主子刁难,平常也能吃饱饭。 “小青,你没事吧?” 陈青芷感到一阵头疼,睁开眼就看到身边站着一个同自己打扮一样的女孩,长得很是好看,眼神关切地看着自己。 陈青芷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摔到了头。” 身旁的女子伸出一双玉手,一眼瞧上去,根本不像做活的丫鬟,倒像是官府小姐,送进宫里选秀的。 陈青芷在心里暗自想,依照以往的经验,这人身份不简单。 果然,在后面的日子里,她发现这人根本不用干活,有什么活儿来,都叫陈青芷做。 有的时候,陈青芷实在不想做,想推脱的时候,系统就会出来干预,“维持好原主的性格,否则任务判定失败。” 陈青芷没法,只能一边受苦,一边等着自己死期的来临。 陈忻之跟在她身边,越来越沉默,在他眼里,陈青芷虽温雅,却不是会躲事的性格,又加上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和她的对话,陈忻之似乎了解得更多了。 陈青芷的任务,不是简单地附身在一个人的身上,而是代替这个身子去死,这样,才算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后,又回到原点,又开始新的任务,如此反复。 即使她附身的每一个人都会死,但死前总会受到苛待,这些苛待,虐打,她也只能受着,不能反抗。 陈青芷作为宫女,寻常倒是能吃饱饭,即使是白馒头,也吃得津津有味,这是她唯一的慰藉,在各个地方,吃好吃的东西,即便是再不好吃的东西,她也努力吃下去。 因为不知道明日的自己还在不在。 这日,陈青芷隐隐感觉剧情转折,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袍的人到她们干活的地方来,接走了一直使唤她的人,而那个貌美的女子,也“不负众望”地抬她为贴身丫鬟。 陈青芷可不会认为她是在报恩,恐怕也是看自己性子好拿捏,长得普通,又好使唤,这才让自己跟着。 但是贴身的一等宫女,总比做粗活好,而且也没有她拒绝的权利。 陈青芷跟过去后,更是被她随意使唤不说,整日战战兢兢,刚开始的十几日,皇上日日来,她高兴了,自己便能少一些打。 但是,花无长盛,皇上终究对她失去了兴趣,陈青芷的苦难日子就来了。 稍有不慎,就被杯子砸头,常常一跪,就是一整日,等到半夜,还要守夜,守夜也不安生,她怨天对地,半夜惊醒后,又是对她一阵打骂。 这样来回折腾一通,陈青芷瘦得皮包骨头,一双脚更是直不起来,偏偏要贴身服侍,身子每况愈下,她终于病倒在床。 不用管那些糟心事,陈青芷长舒一口气,跟着出一口气的,还有一直在一旁的陈忻之。 他本以为这次总比上次好,却并不简单,上次的打骂在外,血汗淋漓,这次受的伤,比之前更重。 这些后宫的人根本就是恶毒至极,竟然想到用钢针扎她的手臂,膝盖,一扎就是上十针,这样下去,陈青芷的身子会废掉的。 虽然这身子不是她的,但是里面的人是青芷,疼的是她。陈忻之已经不知叹了多少气,也幸好只有一个灵魂,这才没能气得吐血而亡。 他守在陈青芷简陋的卧床边,看着她日渐变瘦,身边更是连口水都没有。 他不停地在心里叫她,“芷芷……” 若是可以,他希望她直接不见了,他不要日日乞求见她了,他错了!他不该想着在梦里见她!更不该整日念着她。 陈忻之开始痛恨自己,他觉得是自己希望她能活着,怀念得久了,让她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受罪,若不是他日日乞求,说不定陈青芷早就投胎转世,长大成人了。 是他的自私毁了他的芷芷,他身前心悦她,却不敢说出口,一心护她,最后却连她的命也护不住,最后她死了,他也没放过她,让她在这个地方受罪! 陈忻之捶着自己的身体,手从虚无的身体穿过,他连惩罚自己都做不到…… 陈忻之嚎啕大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她,放过她,求求你……” 求谁?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陈青芷离开这里,他愿意代替她受苦,经历这些残忍的死亡。 …… 不管陈忻之如何崩溃,剧情还在继续。 陈青芷没有死,属于她的剧情没来,她苟延残喘活了下去,腿脚不便的她到了下等宫女的地方,做着最肮脏的活儿。 突地有一日,她被主子叫回去,让她送碗汤去另一个宫殿,她知道,死期到了。 果然,就在她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抓了回去,谋害宫中宠妃,死不足惜。 杖棍打在她身上的时候,陈青芷要紧嘴唇,死死不发出声来,都快死了,不用走剧情,也算好的,在她模糊的印象中,叫出声来,很是丢脸。 陈忻之在她身旁,即使她看不见他,感受不到他,陈忻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看着她唇上的血色,红了眼眶。 他想问问那个叫系统的东西,不是说这次很简单吗?为何会这样! 陈忻之自是不知道,这次的任务,在所有的任务中,着实不算很难。这些,还是在陈忻之陪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后才知道的。 等他起身看到陈青芷后背满是血痕,连带着衣裳里的绵绸碎布被打烂,嵌在肉里,一片糜烂,陈忻之身子不稳,脑中几度失去意识。 陈青芷的尸体被带下去,用马车推到了别处。 陈忻之连忙跟紧过去,想要拉住拖尸体的人,“她没死!她没死!” 他知道,若是陈青芷死了,会有一团白光,但是现在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陈青芷还没咽气。 但是那些宫人根本听不见,而且在宫中行谋杀的大罪,就算没死又能怎么样呢?等到了地方,陈忻之看着乱葬岗的一片森森白骨,跪在地上,朝着两个宫人的方向无声哭喊着。 “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扔她在这里!她会害怕,芷芷会害怕的!她还没死啊!啊!啊!” 陈青芷已经没了什么意识,但是当身子滚落在一片硌身子的地方,她疼得手指动了动,微微睁眼,一个骷髅头映入眼帘,竟生生吓晕过去。 她害怕极了,这种害怕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她应该是从前就害怕这些,竟还有心思嘲笑自己:胆小鬼…… 陈忻之看着陈青芷被扔在这里,已经站不起来,虚无的身子爬过去,到了她的身边,刚好看到她微微张开的眼睛里的惊恐。 连忙哄她,双手捂住她的眼睛,“芷芷别看,别看……没事没事,我在这里,我在……” 突地!一个黑影从他身子穿过,来到他对面,开始啃食陈青芷的身子来。 陈青芷衣裳被撕裂,露出肩上的石榴花,明艳极了,那野狗就着肩头,一口下去,鲜血淋漓,染红了陈忻之的双眼。 陈忻之愣愣地瘫坐在地,许久才回神,疯了一样往前扑去,“走开!走开!野狗,走开!” 但是,一切都没用,他用力挥手,想把那只蚕食的野狗打走,连它的身子都碰不到,一团白光,将两人送到了白色的屋子。 陈忻之还在挥打着双手,“走开!都滚!你们都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让我来!让我来,啊!!!” 若是他能出声,那崩溃的声音一定振聋发聩,但是那些声音只有陈忻之自己能知道。 他快疯了,受不了了,他宁愿自己遭受这一切,也不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经历这些非人的折磨。 连他在一旁看着,身子都跟着疼痛起来,他不敢想象青芷是如何过来的。 陈青芷累极了,躺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系统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下一个任务又要开始了,无穷无尽……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7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80 章 陈忻之跟着她,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每次陈青芷的死亡,都让陈忻之愤怒交加,痛苦不已,又没有一丝办法。 他看着她被人害死,沉河而死,分尸而死,被火烧死,甚至做成人彘,被迫去试毒,去送死,陈青芷在那些地方,不能有自己的意识,他看着她因为所谓的任务变得不像她,看着她的性子越来越硬,看着她一个人去经历陌生的人世,那些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曾经是那么纯良的人,是高高在上京城贵女,是别人高不可攀的存在,在那些地方,被践踏,被屈辱…… 然而最让陈忻之无法接受的,便是她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不知道早已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折磨。 他眼泪流干,脑中渐渐空白,在那个声音和陈青芷的话语中,终于明白一切。 这一切都是陈青芷自愿的,这个地方,不属于他们所在的乾坤,陈青芷到那些地方去,代替刚死的人,让那里的世界更好。 然后她成为其中的一环,直至死去,才算完成任务。 陈青芷再也不是原来的陈府嫡女,不是需要他护着的娇娇小姐,她一个人努力面对这一切。 陈忻之甚至不知道,自己没来之前,她已经经历了多少世界,受了多少苦,才会在死的时候少受点苦头而高兴,才会渐渐熟悉各种刑事。 到这里,他才想明白,原来如此…… 原来周枳会许多他那个王朝没有的东西,她亦能独自上京来,能认字能杀人,或许没有他的亲事,她过得会更好。 就连最后武王那一战,也是周枳点醒了他,原来那些在她眼里,都经历了千百遍。 陈忻之每每跟着青芷一起,经历过一个世界,就悔恨一分,在这个白色屋子里,每每看着她回来后难受的模样,连为她擦汗都做不到。 陈忻之不知过了多久,多少个岁月春秋,最后终于听到那个声音说出任务以外的话,说她再不用经历这些,可以退休养老去。 陈忻之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亮,他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陈青芷,终于,不用再这样活着了? 他猜疑着,那她是去投胎吗? 他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陈青芷,他很是激动,巴不得两人永远在这屋子里,他以为是梦境,也不管青芷能不能见到他,只要他有她陪着就好了。 但是现在,他迫切地想要她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即使是从他面前永远消失。 他不要陈青芷继续做这样的任务,他要她自由,像以前在陈府一样,开心快乐。 陈忻之在她身旁,听着她絮絮叨叨,念着自己终于可以咸鱼养老的日子,声音轻快又雀跃。 那个声音在她准备好后,就将她送走,陈忻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想跟着过去,想跟过去看看,万一又是和这里一样,他不敢想象。 只是这一次,他始终冲不破那团白光,他拼尽全力,仍旧在屋子里面,看着白光里的陈青芷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幸好,他看到了她去的地方,那是他守了七年的地方,王朝的西北边防。 陈忻之试了两次后,便放弃了,他只要她自由,他说过的,而且,这应该就是周枳所在的地方,不,该是姜枳。 怅然若失地待在房间里,陈忻之的身子没有任何变化,他不知自己的未来如何,也不知道周枳怎么样了。 但是送走了她,陈忻之心里十分畅快,她再也不用做那些事情,再也不用痛苦了。 “陈忻之!” 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忻之连忙抬头,“你能看见我?你是谁?” 这个声音,明明是那个系统的声音,它不是一直看不见自己?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一直能看到你。你知道你为何会来这儿?” 陈忻之从它说一直能见到他时,就已经出离愤怒了! 它能见到自己,在自己无数次乞求和陈青芷交换的时候,求它帮忙的时候,却无动于衷,甚至可能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青芷遭受的一切,看着自己手足无措。 陈忻之觉得讽刺极了。 那个声音依旧没有一点改变,甚至没有高低起伏,像是没有感情感的人一般。 “也许你会恨我,但是你来到这里,纯属意外,真正的芷芷,现在,在你的将军府里。” 陈忻之当然知道,他和周枳成了婚,在和武王一战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但是这里的一切又那么真实,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试探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些,也确实是芷芷曾经经历过的故事,她为了能回去,回到原来的世界,进了这里,然后就如你所见,完成任务,最后她回去了。” “至于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属于她的真实的幻境,用别的尘世的话来说,便是影像。” “你能来这里,是她心里太过执念,她想回去,大概也是因为你们的牵绊太深了,所以在你危急之际,误入这里。” 陈忻之盯着面前的纯白色地面,久久不语,而后又抬头问到,“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去?” 系统:“你本来就在那里,只是你们的牵绊太深,才得以让你误入进来,她一走,你马上也要消散回去了。” 话音刚落,陈忻之本就虚无的身子飘散开来,彻底没了知觉。 …… 深冬已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周枳看着外面的暖阳,先将屋子的窗户大开,阳光照射进来,有些刺眼,却不热烈,很是舒服。 她昨晚做了许多梦境,模糊中都是在陈府时候,儿时的事情,到这时,她才真的确定,自己恐怕就是陈府嫡女陈青芷。 她走到病床边,轻轻给陈忻之按压着身子,笑着说到:“日头渐渐上来了,春日醒来,还能推你出去晒晒太阳,若是夏日醒来,就只能整日待在屋内了。” 周枳的性子日渐温和,和以前不同,以前是在外人面前装样子,眉眼间还能看着点狡黠,现在她倒是真的随性起来,寻常不需要出去会客,偶尔也只有熟悉的人过来看看,她整日待在府中,照顾陈忻之。 这样的周枳,看上去竟然和将军府夫人的身份,格外契合。 最近京城吵吵嚷嚷的,便是陈府的案子,前丞相陈尧,陈府众人,乃至陈夫人母族都被外面的津津乐道。 以往不敢说的,因为当今圣上有意为陈府伸冤,众人才敢继续论着陈府的诸多往事。 朝堂仍旧乱哄哄的,非常偶尔的时候,赵宏安半夜来将军府,脸色很是不好,在陈忻之病床前抱怨,满朝文武,能懂他的一个没有,人人都想自保。 周枳继续说到:“大家都想你快点醒来呢……我也是。” 她看着脸色惨白的人,双眼紧闭,她想告诉他,自己很早之前,就在打他的主意了,在她上京路上扮作小可怜的时候,就在想,若是能在他家里有一亩地种,便已足以。 所以她一路上极尽讨好,她那时就想着种地养老,没想到他竟是大将军。 “小姐,药来了。”周枳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陈忻之身上,但是他长久地卧床,身上的四肢渐渐会萎缩,为了活血,周枳只能每日多给他按摩一些,免得醒来后不适应,要许久才能站起来。 因此,煎药这样的事,便交给下面的人做了,常常是府里的小厮或是冰清。 只是,近身这样的事,仍旧是周枳亲自来。 一来,是陈忻之的面具摘下,一条长疤骇人得很,周枳不怕,二来陈忻之本就不喜旁人近身。 在知道陈忻之或许是故人后,周枳除了希望他醒来,另外就是希望自己能记起以往的事情。 但不知是不是太久远了,她除了偶尔梦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使劲想也想不起来,她常常为此感到难过。 她知道,这也没办法,这样的事情,本就奇异,更不可能与旁人说起,只能等时机成熟。 周枳照旧将人抱起来,靠在自己肩上,这样的动作,周枳每日都要做三四回,而离出事之日起已经好几个月过去,日日如此。 她喂着药,眼前有些模糊,眼眶湿润,因为她感觉身上的人越来越轻了,如此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 站在一旁的冰清,早已泣不成声,她不知为小姐哭了多少次。 往常将军和小姐本就关系不好,如今小姐竟然为了他做到这份上,小姐当真…… 但是将军迟迟不醒,外面都在传言,说将军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活不了几日,这样的话,外面的人不知说了多少遍。 小姐仍旧不放弃,日日按身子,喂药,擦洗,一个不落。 越是这样,她越是担心,若是最后将军咽了气…… 周枳见他喝得差不多了,便叫冰清将碗拿出去,又将洒出的药水擦了一番,这才停下休息。 “趁着今日日头好,我去你书房,把那些书拿出来晒晒,你不在,那些书估计都发霉了。” 她小心地给陈忻之捏了捏被角,又探了探他的手,保证是温热的后才起身,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眼睑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 周枳还在床前,站起身,把床帘放下一半来,免得待会儿自己没来得及回来,晒得他不舒服。 陈忻之看着面前动作娴熟的身影,又闭了闭眼,他意识恍惚,以为自己又和陈青芷到了某个世界去。 等到重新睁开双眼,才看清周枳的样貌,她本就瘦削的身子又瘦了许多。 陈忻之记得很久之前,周枳的桃花眼很好看,那双眼睛,和陈青芷自身的一样的好看,只是两人长得却一点都不像。 他放在被子里的手微动,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扯了扯她的裙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芷芷。”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8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81 章 周枳放床帘的手一顿,低下头去,就看到陈忻之半睁着眼,神情间还有些涣散,却直直看向她,一只手还拉着自己的裙角。 “陈忻之!” 周枳轻轻摇了摇他没什么力道的手臂,轻声叫他,以她所见,有一些这样的病人,醒来后马上又要回到沉睡的状态,她不确定陈忻之是不是真的醒来。 陈忻之看着眼前的人,熟悉的声音和眼神,蓦地想到,两人终于回来了!瞬间止不住地眼眶泛红,眼泪流了出来。 周枳看到他夺眶而出的眼泪,像流水一样涌出,顿时不知该怎么办,怔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 陈忻之一直是冷漠又无情的,甚至在自己发现他秘密的时候都想差点被杀,她听过陈忻之的太多故事,却从没听过他流泪的过往,周枳更是没见过高高在上,征战沙场,冷若冰霜的陈忻之为何人何事有过一丝动容。 就算陈忻之后来听到清幽说她是陈青芷后,当时为了先铲除武王,也只淡淡让她在府里等着。 周枳更是没有一点记忆,她不知道这人为何生个病就如此大的反应,难道是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等她自认想通过来后,连忙慌张问到:“你怎么了?是哪里疼?不舒服?” 陈忻之多次带伤上阵,按理说寻常的身体疼痛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也是极能忍的一个人。 陈忻之想张嘴说话,喉咙却嘶哑着说不出话来。 只能拼命摇头,一只手想抓住周枳,却没什么力气。 周枳见他这样,只当他是不好受的很,连忙拉着他的温热的手安抚到:“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我……我找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其实陈忻之昏迷期间,都是周枳医治查看的,只是现下他醒了,周枳也不好继续做那些,毕竟男女有别。 虽然以前的她和陈忻之很熟悉,但是她如今根本想不起来,陈忻之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比陌路人熟悉点的身边人。 周枳想出去叫人,另外陈忻之醒了,也得告知当今圣上一声。 她刚想起身,床上的陈忻之却不依,手虽没什么力道,却使劲拉住周枳的手,不让她走,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挣扎着想起身。 周枳看到他这样,害怕他伤着自己,又赶快坐下来安抚他,今日的陈忻之很是不对劲,“我出去叫太医来,你放心躺着!你这样我不知你哪里不好。” 陈忻之这次好似终于能回神过来,摇着头,拉着周枳,不让她走。 周枳无法,试探问到:“那我在这里守着你?” 陈忻之飞快点了点头。 周枳又问:“身上有哪里疼的吗?” 陈忻之立刻摇头,好像害怕周枳去叫太医来。 周枳拿出手帕,给他擦汗,道:“知道了,我不去叫了,你别用力,好好休息。” 一只手被陈忻之虚虚握着,用力一抽就能抽出来,但是她不敢收回,怕他又反映激烈,只好用另一只手做事。 周枳擦汗的时候,陈忻之也是眼睛跟着她晃动,周枳的身子移到哪儿,陈忻之的眼睛就跟到哪儿。两人的另一只手紧紧拉着,看起来怪异得很。 最后还是周枳出声,问到:“你休息下?刚醒来,就算不看太医,也得吃东西吧,你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点汤?” 眼下,周枳面前的陈忻之,完全不似以往那个心狠手辣的冷面大将军,更像一个生病了不想喝药的小孩儿,她的语气中有些哄骗。 说实话,若不是知道一个世道里不可能有两个快穿者,她都怀疑陈忻之被什么人附身了。 她当然不知道,陈忻之在这段时日遇到了什么事,只以为他昏迷不醒而已。 对于她来说,陈忻之还不算太熟悉,毕竟她对于陈忻之的记忆,仍旧模糊。 但是,对于陈忻之来说,他已经陪着陈青芷走过了许久,他看着柔弱的她为了回来而经历一次一次的死亡,看着她疼痛不堪又坚持的模样,看着她从大家闺秀变成一个能文能武的女子,看着她经历风霜,变成另一个人。 而这些,只是因为她还想着回来。 光是这样想着,陈忻之的心就像刀绞一样难受,心里一阵阵抽痛,就快要窒息。 若是之前清幽的话让他产生怀疑,想和周枳谈谈的话,经此事之后,他几乎不想问周枳什么话,只想她陪在身边。 他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周枳又会像那些世界里的人一样,死在他面前。 周枳看着刚刚好点的人,眼角又开始湿润,着急地道:“你到底怎么了?别哭了……” 她从来不知道,陈忻之是这么爱哭的一个人。 她倒是希望陈忻之醒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冷心冷面的模样,至少她不用像现在一样,哄小孩似的,哄着病人。 她从来没做过这些,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止住他的难受,更是手足无措。 她一要走,床上的人就瞪着眼睛看向她,手轻轻握着,也不能说话,一双眼睛透露着可怜,弄得周枳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等到半下午,日头早西去了,周枳才给陈忻之说通,让他好好待在这儿,自己去外面叫人来。 许是见周枳嘴唇微干,一下午连水都没喝一口,床上的人终于不再拉着她,只一双眼睛跟着她转。 周枳假装没看见,狠心出了门去。 等到房门关好,周枳才松一口气,冷冽的陈忻之,她还觉得好面对一些,也不知他生一场病后,怎得性情大变,这样的陈忻之让周枳无所适从,都不知看哪儿,总觉得自己逃离他像坏人一样。 等到阿盘,王管事一行人知道陈忻之醒来后,陈忻之的房里早已站满了人,周枳不顾陈忻之的反对,还是去找了太医来,毕竟她现在不方便查看他的身子,到底还是检查一番才放心。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医术不精,查不出陈忻之身体上的问题,特别是脑袋上的,也许太医能找到病症也说不定,若不是这样,她实在想不明白,一场病,能让一个人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夫人先前给将军吃的药都是温和又药效好的,眼下将军只要好好养着身体,只是,以后,怕是要多劳累夫人了。” 周枳眼睑下垂,“我懂得,多谢太医。” 陈忻之眼下虽然醒来,但是先前身子本就不好,又自己服下伤身子的药,现在只是没了性命之忧,要想调理好身子,本就要多费些功夫,以后怕是要吃几十年的汤药了。 周枳一想到陈忻之为了陈府,差点连自己的命都丢了,就觉得愧对他,说到底,陈府的事又关他什么事呢? 陈府给了他住处不假,但他在陈府的十几年里,也尽心尽力做事,于情于理,他都不用做这些的。 更不用说为了复仇,做出许多杀头的事来。 “小姐,您快过去看看吧,将军不喝药,好像在找您呢……” 周枳刚送走太医,就看到冰清从陈忻之的房里出来寻她。 “不喝药?”周枳提裙快步过去,刚进房门,就听得王管事劝他。 “主子啊!你这不喝下去怎么能行,太医都说了要好好养着,现在大局刚定……” 半躺在床上的人,看着远处的榻上,轻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旁人根本听不清,一张脸冷得像是染着霜一般。 周枳看到他的神情,心想,这人现在的脸色就很对劲啊,刚醒来时,为何那样…… 她没再多想,上前去,问到:“怎么了,怎么不喝?” 陈忻之听到这声音,眼底的神情顿时便得柔和,眼尾带着一丝委屈,仿佛在控诉周枳出去那么久。 王管事在他身旁,难以见到陈忻之脸色的变化,一个劲给周枳解释着,而阿盘站在陈忻之床尾,看到自家主子眼底在夫人进来后迸发的光亮,一瞬间失了魂。 他在陈忻之身边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模样? 这脸色的变化,就如同冬日的霜寒,立刻变化到了春日的暖阳。 阿盘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这是自家主子会出现的神情,莫说是他,就是周枳,初次看到陈忻之如此的时候,也是一时没缓过神来。 周枳没看到陈忻之的变化,听了王管事的话,端过汤药,试着温度,又吹了吹,才用勺子慢慢喂着他。 于是,王管事就看到,刚刚死活劝不动的人,这会儿夫人喂一勺,喝一勺,竟然让他觉得主子还挺……乖巧?! 想到这两字,王管事立刻醒了醒神,觉得自己想错了,怕是老到了头,命不想要了,敢这样编排主子,虽然是在心底,但是多少有点疯狂。 就怕自己哪日把心里的话,一不留神说出来,到时怕就是他的死期…… 没等他回神过来,就被阿盘拉出了房门,出去的时候,甚至还关好了卧房的门。 王管事不解,“做什么?主子好不容易醒……” 阿盘抱剑站在一旁,问到:“你没看到?” 王管事疑惑,“什么?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自然是主子喝药时,眼睛盯着夫人的神情,不过,阿盘不打算再说就是了。 毕竟主子刚醒,也许是看错了,也许是主子醒来还没缓过神,他只要想到,当初主子和夫人大打出手的模样,就觉得这样的神情极有可能是这两种。 说不定是自己太过兴奋,才出现的幻境,等到待会儿进去,主子又会回到原来冷漠的表情。 越想,他越笃定。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8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82 章 接下来的日子,周枳以为自己会轻松许多,毕竟他人已经醒来,只要好好调理身子就行。 没想到陈忻之醒来后,更加离不开人,特别是周枳,常常片刻不见,就要找人。 开始的时候,周枳以为他是刚醒来,对自己这样的身子有些不适应,毕竟躺了几个月,连好好走路都不行。 他可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也耐下性子照顾他,软了声儿得给他安慰。 到后面,周枳耐心尽失,已经不想进他的卧房了。 实在是每天没有了自己的空闲,连想给他做一个摇椅也没法,有时刚一坐下来,那边就有人来叫去,说是陈忻之又怎么怎么了…… 往往这时,周枳只好看在他还是病人的份上,才能忍下心头的愤慨。 等到陈忻之终于能说出话的时候,赵宏安也来了。 周枳迎人进去,自从赵宏安登上帝位后,性子也渐渐冷下来,不如以前那般冲动,特别是看到陈忻之的时候。 周枳行礼,准备退下的时候,赵宏安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透过她的身体,看到灵魂深处一样,惹得周枳胆寒。 不过她也没在意,如今陈忻之醒来,她该想想如何询问以前的陈府旧事。 她一直想不起来的事,又该怎么办…… 周枳不知道,里面的两人,开口第一句,也是关于她的。 宁远皇帝赵宏安坐在离床不远的软椅上,一只手放在方桌上敲着,很是惬意。 “你那夫人……” 他话未说完,靠在床榻上的人一眼瞪过来,没了面具的遮掩,一张脸冷得如同堕入冰窖。 这世上少有不被他吓坏的人,赵宏安便是其中之一,“怎么?这么宝贝?说都不能说了?” 他又想起很久之前,在陈府回来时候,陈忻之在马车里抱着周枳的模样,脸色顿时也不好看。 “陈忻之,你还记得青芷的模样吗?” 他就要说出来,陈忻之不是对他夫人情深义重吗?那他便要问问,两人在他心中孰轻孰重。 陈忻之想起在那个奇怪地方见到的芷芷,声音带着一点沙哑,“赵宏安,做好你的皇帝。”这也是陈忻之帮他的目的。 赵宏安“哧”的一声,不理会他这句话,冷笑问到:“若是青芷和她一起在你面前,你选谁?” 陈忻之盯着他生气又极力压抑的脸,轻声到:“不会。” 接着又有些欲言又止,道:“你也该放下了。” 他还记得,当时还是皇子的赵宏安,在他面前笑着说到:“你喜欢她吧?我也喜欢,所以,公平一点,你可别仗着近水楼台,先下手为强了。” 那时,陈忻之连自己清楚,又不敢承认的事,就被他摊在眼前,赤.裸.裸的,甚至对方还一派坦然,只有他像个小偷。 他一直放在心底的秘密被放出来,让他的贪心无处遁形,幸而赵宏安是君子,没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也没有大肆宣扬,甚至后来,还想让他去武校场,能有一番天地。 只是陈忻之有自己的坚持,最后也没去,而赵宏安好似知道了他想要什么后,也没再提,直至那件事的出现。 听到陈忻之说放下二字,赵宏安就觉得好笑,只是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对着他拍桌子,而是冷静地问着:“所以,你这是放下了?” 陈忻之知道,他指的是周枳。 他没再说话,他想过要不要把陈青芷回来了的事告诉他,可是这么奇异的事,他会信吗?如果信了,那赵宏安又能做什么…… 陈忻之自己是绝对不会放弃芷芷的,甚至要和赵宏安公平对抗的想法都没有,他只想把人藏起来,陈府的旧人也好,赵宏安也好,最好谁也不要知道,这是他和陈青芷的秘密。 赵宏安见陈忻之久久不说话,自是把他的沉默当做了回应,点点头,嘲笑着他,“陈忻之!算我看错了你……” 说罢,拂袖离去,在开门一刹时,赵宏安冷声到:“今日本想来给你说陈府冤案已翻,丞相满府冤魂得以安息,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这个消息了。” 周枳端着汤药,走在廊下,就看到那身明黄色的衣衫飞舞,赵宏安飞快出了府去,走过周枳的面前,甚至看她一眼都没有,很是生气的样子。 周枳早知两人说不到一起去,不过见赵宏安这么生气,还是少有。 等到了陈忻之的卧房里,就看到刚刚扶起来的人还是同样的动作,怔在那里,看到周枳进来,才动了动身子。 周枳与他自来无话,眼下气氛又十分不对劲,周枳找话说着,“我看皇上离开时有些生气。” 她将枕头放下点,让他躺一会儿再起来吃药。 陈忻之看着面前的人,闻着她身上的药香,刚刚还因为赵宏安,变得纷乱的心,顿时安静下来。 陈忻之一把搂过周枳的肩,将头埋进她的脖颈,用力呼吸着只属于她的香味,眼眶越来越热,过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一个劲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以前不知道你为了回来,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付出了这么多,他还差点……亲手杀了她! 一想到这里,陈忻之就觉得自己死不足惜,他一见到周枳,想到陈青芷在各个世界的死状,心里抽搐着疼痛,只想紧紧抱着她,什么都不想做,抱着她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陈忻之的性子越来越难猜了。 而且……两人以前有这么密切的关系吗?她早已记不清楚,就算后来她成了周枳,对陈忻之有过一丝情谊,也不至于每日都被他抱了又抱,有时他的力道就快要将她勒得呼吸不过来。 周枳艰难出声,“陈忻之……”她想问他能不能放开一点,却在话音未落时,感觉到脖颈处有点温热湿气传来。 她都忘了,醒来的陈忻之,最爱的事之一,便是看着她就开始哭…… 周枳在心里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以前的事,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想起来,说不定当初进了那里的时候,本就是被抹除记忆的。 若是这样,想记起来,就难了。 但是,她不知自己作为陈青芷的时候,是如何与陈忻之相处的,两人是不是很甜蜜,是不是无话不说,是不是整日在一起论琴说书。 可是,她现在与原来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了,她们的性子也许完全不同,喜欢的东西不同,甚至可能爱吃的食物都不一样了。 那陈忻之……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想到这里,周枳的心里竟然泛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来,她羡慕以前的自己,能得到陈忻之永远的心悦。 就算她说过,自己不在意,但到底是动过心的人,并不能完全骗到自己,她甚至都不敢问陈忻之,“你是不是喜欢我那个早已忘记了的灵魂?” 亦或是,“是不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才一遍遍想见我,依赖我,拥抱我,只为了能透过这具身子,甚至透过周枳现在的灵魂,想看到以前那个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的魂魄?” 周枳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奇怪,她也知道她就是她,她就是陈青芷,可是现在的她与以前的陈青芷,又有很多不同。 想到这里,她眼下的落寞更是弥散,一双手连覆上陈忻之身体的勇气都没有,她在害怕。 …… 陈忻之抱了她许久,才放开周枳,对上她的眼睛,两人皆是没有说话,陈忻之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要说的太多太多,好像一开口又要忍不住想抱紧她。 到底是周枳打断了两人的沉默,“药快冷了,你快喝了吧。” 声音恰到好处,不算失仪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只是,还处在自己思虑中的陈忻之自然没听出来。 甚至,连她递过来的药是什么味道,他都尝不出来。 周枳又说起赵宏安的事来,捡了点陈忻之昏迷期间赵宏安做的事说与他听,“陈府一案,皇上亲审,已经到了尾声,但是他真正想要的,是革职朝中无用的官员,肃清朝堂,第一个便是平津侯。” 平津侯虽在最后做错了事,但是以往可是有功绩的,赵宏安亦是仁慈,只收了侯府的功勋,革了职,平津侯一家回了老家,唯一的儿子关翼,又因为周青月的事,有些疯癫。 往常能与王府平起平坐的侯府竟一下落寞下去了,以后,只会有更多的官员被拉下去。 周枳看着陈忻之,带着点玩笑话似地说到:“我以为他是来让你快些好起来的,毕竟现在他处境艰难,没想到你们俩倒是又生了气。” 陈忻之听着她的话,听着赵宏安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陈府做护卫的时候,赵宏安永远坦荡,而他想独占她的心思,越发衬得自己像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小偷。 “你想我去吗?” 周枳听到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去哪里。 陈忻之双眼紧紧看着周枳的眼眸,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你想我去帮他,让他轻松点吗?” 周枳愣了一下,气笑了,“你还是好好在府中养伤吧。”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8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83 章 陈忻之眼神顿时晦暗下去,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攥,又失力地松开。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永远都配不上陈青芷…… 周枳见他没说话,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脸色虽然不像以往那样冰冷,但也不好看。 周枳暗暗在心底想着:这样的陈忻之倒是和以前差不多。 她也有勇气说起自己永远都记不清的往事来,“我以前,是怎么唤你的?” 陈忻的头微微侧过来,道,“我没有姓,你都叫我阿之。” “阿之……”周枳现在可不敢这样称呼他,稳了稳心神,笑着说到:“你也知道,我……没了以前的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顿了顿,周枳看着他丝毫没有变化的脸色,大胆了些,“其实,我现在应该和那位小姐丝毫不像了吧。你醒来后心绪一直不宁,我想着你是很想她……” 陈忻之把头抬起来,直直望向她,他不知道周枳在说什么,就算换了容貌,易了性情,但她还是她。 难得的,陈忻之的脸上终于出现似懂非懂的神情,周枳想着,反正都说到这儿了,她是万万不能退了下去。 “陈忻之,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虽然是陈青芷,但我又不止是她,也许她是我的过往,但是我不记得了,可能这一世都会记不起来,若是你惦念着那点情谊的话,我怕是不能为你做什么。” 周枳想的明白,她不要做任何人的替身,即使那个人是过往的自己。她不是别人,她所经历的那些都是因果,她只是现在的她。 周枳转过头来,看到陈忻之盯着她,虽然慌乱,却不至于失了分寸,同样坚定地回望过去。 只是,陈忻之看着她许久,没再继续说这个,问了别的,“所以,你还记得为什么会回来?” 周枳偏头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到:“可能是为了陈府的冤屈吧。” “当听到宫里传来消息,陈府沉冤得雪的时候,我心里好似一块大石落地,当时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是后来想想,可能就是自己多年的心愿得以实现,才有此感触。” 只是,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还有什么事,被她遗忘了。 不过,她也想的明白,人生哪能处处如意,就像她到这里一样,开始的时候只想要一亩良田,好好养老,过着瓜藤梨下的惬意日子,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与将军府有什么瓜葛。 虽然还是养老,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陈忻之见她一脸轻松,没再说什么,喝了药,继续睡了。 过后的几日,周枳仍旧隔几日给他配一副药,又带着他一步步离开床榻,重新站起来。 躺了几个月的身子,走得不是很稳,周枳想着给他做个椅子,或是木杖,陈忻之坚决不要,她也没法。 她不知道的是,陈忻之有自己的私心,他害怕若是能用上那些方便的物件了,周枳就不来了,不如现在这般,她日日过来,自己也能日日见到。 他大概知道,周枳给他做的是能滚着走的椅子,他在异界和她一起的时候,也见到过,只是有了那个东西,那他连见她的缘由都没有了。 唯一能让周枳觉得庆幸的,便是陈忻之大病一场后,倒是听得懂“人话”了,就像现在。 周枳:“时辰到了,先歇息一会儿,不能过于急切,慢慢走,总会好起来。” 若是以前的陈忻之,必然听不进去,哪会像现在这样,听到周枳的话,立马就往摇椅上一躺。 两人坐下不过一会儿,王管事就从外面来,“将军,皇上来了。” 刚通报完,就见通身气派的赵宏安朝着院子来,周枳和陈忻之互相看了眼,皆是不知他为何又来,要知道上次两人可是不欢而散。 周枳可还记得赵宏安不待见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谨慎点总没错。 她站起身来,对着这位新帝规矩行礼,赵宏安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摆了摆手。 周枳巴不得远离他,出了院子去。 陈忻之皱着眉头,先开口道:“你有气,撒在我身上,这事与她无关。” 赵宏安觉得都快不认识这人了,“我与你少年相识,陈忻之,有多久了,你原来也是这样护着青芷的。” “还是说,有了新人,连带着以前的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忘了是谁引走追兵,让你逃命的?你忘了她为了你连命都没了?” 陈忻之看着他接连追问下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冷静地反驳到:“那你呢?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当时赵宏安虽被贬永州,却还是尊贵的明王殿下,只要他稍微冒点险,就有可能会让陈青芷有躲避的地方,就如现在赵宏安不理解他一样,陈忻之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没出手。 只是以往,他心痛得难以说这些。 赵宏安的身子一顿,因为陈忻之涨得通红的脸瞬间惨白,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出了连自己都唾弃的真相,“是,我犹豫了,那时我只想着自己能否重新回到京城,只苦于自己没有前路,忽略了她。” “我以为,你在她身边,就能护着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等到消息传来,已经迟了……” 周枳端着热茶,在石墙外面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涌出一波苦涩,所以,是因为这样吗?陈忻之才在昏迷醒来后,看着她止不住地求着原谅。 心里涩意蔓延,她不想让陈忻之带着这种愧疚和她在一起,她既然做了那些事,就不会后悔,更不愿这些事成为两人之间的枷锁。 周枳呼出一口浊气,整理好心意,才踏进院子去。 “皇上,将军,喝点热茶。” 她尽力平复自己,不让心绪随着声音蔓延出来。 陈忻之接过去,给站在一旁的人倒了一杯,见他仍旧没有坐下的意思,便不再管他。 周枳先前不懂,赵宏安为什么永远没有好脸色,虽然不大在意,但总找不到头绪。 这会儿,她好像明白了,是因为自己,因为过去的陈青芷,因为自己到了将军府,占了她的位置。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赵宏安转而对她问到:“周姑娘,周府最近因为陈府旧事,牵扯到私吞库银,你怎么看?” 周枳一愣,听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周青月来过,说是皇上重审陈府一案,周府被牵扯其中。 不止是因为当时周府受赏之事,还有周府在其中周旋,也贪污了一些本该上缴国库的银子。 陈府内底深厚,底下庄子铺子更是无数,凡是当初被派出整理陈府旧物的官员,大多有贪污。 这些东西,周枳不能用陈青芷的身份拿回来,但是也绝不可能护着周府,当即就回了话给周青月,说成亲那日已经说明白了。 后来她也没管了,不知周府如何,如今被皇上提起,周枳盘算着如何回他。 思忖片刻,周枳恭谨到:“回禀皇上,周府趁着丞相府的冤没,贪污腐蚀,自是依国法处置。” 她低着头,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呵~好一个国法,将军夫人可真是公私分明!” 这话虽是好话,却话中有话。 陈忻之难得动怒,刚想出声,就被周枳打断,“皇上圣明,即使今日是我触犯国法,也会自请秉公执法。” “臣妾曾在将军书房,无意间见过丞相残留的万言书。书中曾道:国法可缓却不可情。”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寻常官府,为官者,若是不能以身作则,律已严明,岂不是知法犯法?更该重罚!” 周枳正色秉然,说得赵宏安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赵宏安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如此看来,你倒是和她有相似之处的。” 又转向陈忻之,“难为你了,找了个这么好的替身。” 陈忻之站起身来,顿时!周身的气息一变,“赵宏安!你过分了!” 赵宏安停下脸上的笑意,不可思议看着他,“我过分?陈忻之,我虽然没能救下她,但是你别忘了,她可是因为你而死的!”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周枳见这人已经陷入死胡同,听不进别人的话,心里一沉。 “容小女子多嘴一句,皇上对陈姑娘如此深情,怎么没有早早定下婚约?” 周枳的话像是一剂猛药,灌了赵宏安一身冰凉苦涩的药汁。 周枳眉头微蹙,继而大胆说到:“恐怕,陈青芷,陈姑娘早就拒绝了您吧?”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刚刚还保有一丝清明的人,顿时如同被激怒的猛虎,“放肆!你懂什么!你不过是她的替身,有她万分之一的才智而已!你真以为自己能得到陈忻之的心!?” 陈忻之在他发怒的时候,早将周枳挡在身后,周枳看不清两人脸上的神情,不过,听到赵宏安如此一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谁也替不了她,不过您每每说陈姑娘因陈忻之而死,依我看,她是心甘情愿,因为她更心悦于他,而不是你。” “这么多年,你靠着执念过活,若是……若是陈姑娘看到,也会觉得您不值得。”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8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84 章 陈忻之拉紧她的手,对赵宏安继续说到:“我也曾怨过你,怨你明明有办法,却没有及时找到她。但是,我们都是没能护住她的人,赵宏安,就这样了,算了吧……” “别因为自责,让自己陷入泥潭里。” 赵宏安听着他的话,彻底红了眼眶,几年来,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当时若是他再多探查一点,就能找到陈青芷的,可是自己自怨自艾,错失良机。 周枳说得对,陈青芷曾经委婉地拒了他的示好,他那时年少轻狂,心里存着一股气,等人没了,他心中的那口气却不知向谁去发。 只能日日折磨自己。 …… 等到赵宏安颓丧离开,陈忻之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希冀,“你想起来了?” 周枳刚刚虽然句句箴言,说得震天动地,现在想想,却是冷汗一冒,她去过许多异界,与这里不同,更没有皇上,一切皆有法制。 但若是在这里,赵宏安一个发怒,都能要她小命,现在想想,她不该冲动。 她抽出陈忻之握着的手,扯着嘴角,笑道:“没有。” “不过是猜测,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但是想着根底是相同的,所以随意大胆猜测一番。” 陈忻之感觉手一空,喃喃到:“是我没护好你。” 周枳长叹一声,道:“再不必说了,就像我适才给皇上说的那般,我以前做过什么,是当下我愿意的,不是你们的亏欠,更不用这辈子来还。” “所以,你是觉得我因为亏欠,才对你有情谊?” 周枳一张脸冷若冰霜,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道:“不是吗?我是周枳的时候,你可以毫不犹豫用剑刺向我,当知道我是陈青芷的时候,你又……” 又在刚醒来时抱着她,求着原谅,连声音都低了几分。再有情谊,那也是给以前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她眼睛里就是容不得沙子!她就是连自己的过往都在意! 若不是真正在意她这个人,那这段情谊,她也不在意亲手折断。 “我……”陈忻之刚想解释,就听得外面院门处传来声响。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是去而复返的赵宏安! “这是,什么,意思?”赵宏安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明明他们说的话自己能听懂,好像又不能完全明白。 周枳此时心里一慌,下意识就往旁边看去,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她想清楚时,已经站在陈忻之一旁了。 陈忻之亦是一震,这件事本只有三个人知晓,虽然赵宏安……但到底十分危险。 “宏安,你冷静下来。”陈忻之生怕他伤害陈青芷,特别是刚刚几人闹得并不愉快。 赵宏安眼尾的红意未消,连手都在抖,大声斥到:“我很冷静!” 又看向周枳,声音骤然低沉下来,“所以,你能说了吗?什么叫做知道你是陈青芷的时候?” 最后还是陈忻之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假假真真说着:“她回来后,我发现了端倪,着手去查,又做了许多梦,梦到青芷回来了。只是她记忆全无。如今,也只是我一方之言罢了,你不用当真。” 赵宏安看着陈忻之从容护着周枳的模样,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又回到陈忻之身上,“陈忻之,你当我是傻子?” “我与你相识多年,没有确切的佐证,你会信鬼神之说?!” 陈忻之自然不会将清幽一事说给他听,古来君王多疑,即使现在赵宏安是名君,在这个位子久了,到老后难免生出其他的心思。 不如将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赵宏安,我能说的都说了,就是在昏迷之时,做了梦而已。” 赵宏安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信,无奈这人一口咬定,这是一个梦境,任他威逼都无法。 又想起一桩事来,“在陈府遇杀手的时候,回将军府时,你是知还是不知?” 陈忻之记得,那次赵宏安发了大火,是因为什么。他回到:“也是那次,我在她身上见到了属于青芷的旧物。” 赵宏安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枳以为他会再说什么,赵宏安却像失了魂一样,什么都没说,出了将军府去。 一旁的陈忻之拦住她想追过去的脚步,宽慰她,“让他好好想想。” 又说:“赵宏安一直都是清明之人,唯有关于你一事上,总是容易想得太多,芷芷,他心悦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未变。” 陈忻之终于说出这话来,心中一松,脸上浮出坦然的笑意。 周枳听到这话后,心中一片平静,她相信,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对赵宏安,都没有过多的心思,以前他是皇子,她是陈府小姐,现在他是皇上,她是将军府夫人,仅此而已。 她看着陈忻之,良久才问出一句话来,“那你呢?” 陈忻之又想起刚才两人未说完的话,急迫解释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和以前有多不一样,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周枳轻蹙眉头,“可是,我不记得了。” 陈忻之走近她,轻轻拥着她的肩,柔声到:“没关系,你现在也很好,就像现在一样活着,不用想起什么过往,就当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周枳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又听得头顶的陈忻之说着:“芷芷,你不是谁的替身,若是要怪,就怪我没认出你来,我沉寂在过往中,不敢看向你。若是……若是你不愿做这个将军夫人,我现在就写和离书,还你自由。” 陈忻之放开她,竭力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但是又如何能平静得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要冲破胸口,如同命运的齿轮。 周枳心里如一杆秤,摇摆不定,她想着相信他,却又太害怕,她记得在那些异界时,濒死的时候,她害怕有一天还要重新去感受。 她有点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为何不能记起来,但是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你真的在昏迷时,梦到了我在陈府的时候?” 她知道这人刚才给赵宏安说的话里,一半真一半假,若是他能说出许多往事来,说不定自己真能想起什么。 哪知陈忻之他听到周枳的话后,脸色一变,吞吐着说不出话来,周枳见他这样,以为他是骗赵宏安的,顿时发亮的眼睛暗了下去。 “我梦到了那个白色的屋子。” “什么?”周枳一时都快忘了,陈忻之所说的白色屋子是哪一间。 “那些……异界,你在里面扮演着将死之人的异界。” 周枳张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 “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说,是我们的牵绊太深,我才能进入到你的过往中,芷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 原来是这样,她以为陈忻之醒来后性情大变,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是陈青芷,没想到是去了那里。 此时听到他的安慰,顿时泪如泉涌,她并不是心硬之人,只是一直是一个人,在她的记忆中,有无穷无尽的任务,没日没夜的打骂,却唯独没有一个人安慰她,她在那些地方,没有得到的温情,陈忻之都一一说与她听。 周枳哭倒在他身上,哑了声音,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流泪,只是心里的酸楚好像终于有了出口,让她觉得止不住的泪流。 …… 自上次院中聊过后,两人均是当做没发生过,日子一日日过着,陈忻之早已能自如行走,只是调养身子的汤药,一日不能少,好在以前不珍惜自己身子的人,如今很是重视,数着时辰吃药,早起练剑,晚睡时还得过一套拳法。 连府中王管事都说,“将军的气色越来越好,就是会不会太累了点?” 周枳见状,也跟着劝他,陈忻之不在意到:“以前是无心恋世,如今……即使日日这么苦累,也是值得的。” 周枳看着他收起面具,当做没听到后面的话一般,小声嘟囔着:“随便你。” 自上次后,在外人面前,陈忻之还能维持原来的冷面将军的模样,到了喝周枳两人共处时,眼里仿佛要溢出水来,常常让周枳招架不住。 两人之间似有一根若有似无的弦,只要一对视,便能奏出乐曲来,他们自己如此,旁人更不必说,府中众人瞧着主子们的样子,往往都是不敢相信。 他们哪见过将军如此,但是每当夫人不在时,将军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好似那一瞬是个幻觉一般,这样的时刻多了,众人也就悟出点什么了。 等到盛夏,朝中局势越来越剑拔弩张,常常有新的律法出台,也常常有官员进刑部大牢。 周枳虽在将军府中,却也能听到点风声,她知道,赵宏安是照着她父亲的万言书变法的。 但是,那上面本就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他当局者迷,而且孤立无援。 这日,她给陈忻之端药去的时候,正值他准备进宫,周枳笑道,“你们俩也真是,平常吵得最凶,但到了关键时候,又不管不顾地互相护着。” 自上次后,赵宏安再也没来过将军府,也没召见过两人,周枳不知道赵宏安怎么想的,陈忻之却是知道,只是没必要说出来而已。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8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85 章 随着陈忻之入宫,赵宏安似乎才得以喘息,毕竟,京中世家,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是所有人都服他这个新皇。 两人本就默契十足,在政见上又很是相同,赵宏安仁慈,却不是优柔寡断,软弱可欺的君王。 加上陈忻之性子是出了名的性子暴烈,凶神恶煞,两人一个白脸一个黑脸配合的天衣无缝。 加上折中的赵经竹,三人一人做决断,一人行命令,一人行走与府邸间,整个朝堂可谓是没有一只苍蝇能隐形。 渐渐地,朝堂上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朝中众人也不得已接受新的法例,京中才慢慢安定下来。 自从赵宏安回宫后,再也没说起那日之事,仿佛那一日的事是幻境,他根本不知道一般。 这样一忙起来,日子渐渐入了冬,又开始冷起来,外面传言,后宫慢慢地要开始添人了,不过,周枳也就听听罢,毕竟这些事早与她无关了。 陈忻之虽然忙,却是每日都回府来,只是每次回来时,周枳已经入睡,走的时候,周枳也还没起,两人几乎碰不上什么面。 直到入了冬,周枳在外加了件绵绸,从贤王妃处听到哪些府邸遭了殃,诸如周府,平津侯府,又有哪家官员被提了上去,诸如她嫂嫂那边。 周枳当做一些个乐子听着,倒是不觉得冬闷。 赵经竹在朝堂得皇上宠信,与赵宏安和陈忻之关系好,贤王妃自然地就常来将军府找周枳说话,谁叫这人又不常出门去。 先前朝堂不稳,哪个府邸也不敢开宴请,如今倒是慢慢定下来了,不过外面的帖子再多,也不见周枳跨出门一步。 外人不知道,贤王妃最是知道,说好听点,周枳自得乐趣,说不好听点,就是一个字,懒!亏她以前还觉得周枳仪态礼节最是京中典范,后来熟悉了才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 不过她也不会戳破周枳就是了,这样的周枳,更是脱俗,她真把周枳当女儿看待,说着女儿家的私房话,“说来,我和你年纪相差许多,但就和你相处得好,和你说话,心里平静不少。” 周枳以前还在她面前装一下,现在是无所谓了,因为依她看,贤王妃也不是像那些贵府夫人一样的老古板,她本就是武将家的小姐,不在乎虚礼。 周枳刚想回她话,就听得她继续道:“不瞒你说,当初啊,我还想过,若是早点来周府提亲就好了。” 周枳吓得瞪大了眼,又从王管事手里接过热茶,递给她,才玩笑到:“王妃怜惜,是我命好,若是成真了,只怕世子要和王妃嫌隙了。” 说罢,又想到那日赵经竹的话,一时眼神有些闪躲,不过幸好贤王妃也没在意,一心抱怨,“说到这儿,我就气,你说说这京中贵女这么多,有性子温和柔雅的,也有聪慧敏捷的,更有豪放爽朗的,我给他看了多少副画像了,他都说不合适,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 周枳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添了杯茶,柔声说着:“世子本就是经世之才,又有雄心抱负,现在只怕一心在朝,不想男女私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唉……我就是愁啊,愁的头发都掉了许多,他比皇上,将军也差不了两岁,你看看皇上……”贤王妃说到这儿,突地想起皇上现在,也是连一个后宫都没有,又转而说起将军来,“你看看陈将军,家里有你把持,他安心在朝中做事,这最好不过了,我也不求什么,就想着让经竹赶快定下来。” 周枳点点头,想想也是,赵经竹已经及冠,家世好,性子好,人长得也好,家中有女儿的,估计也暗暗给王妃递过不少消息,不过女儿家面薄,总不能纠缠不休。 所以,贤王妃这么急也是有道理的。 说完了赵经竹,贤王妃靠近周枳,用手遮住唇,小声问着:“说来你和将军成婚许久了吧?” 周枳回神,道:“有一年多,快两年了。” 哪知贤王妃语不惊人死不休来一句,“你怎么还没动静?” 周枳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动静? 贤王妃见她疑惑,捂嘴笑了一下,点了点下巴,看着她的肚子。 周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以为是什么动静,结果是指这个,但是她一个黄花闺女,怎么会有孩子,有孩子才稀奇。 当下便装作害羞极了的模样,低下头去,声如蚊细,“这个……随缘就行了。” 毕竟,她也不能给贤王妃说,自己还没和陈忻之同过床……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呢,外面传来冰清的声音,“夫人,将军过来了。” 说罢,两人抬头,就见到刚下朝的陈忻之,如今刚入冬,身子还没好全的他已经披上披风了,披风随风摆动,显得他整个人都清冷不少。 “见过王妃。” 陈忻之一进来,就见到脸色有些绯红的周枳,不知是在屋里热的,还是怎么了。 没等周枳过来给她取披风,就把捂在胸口的点心拿了出来,“这是路过酒楼买的,还是热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无论再忙,陈忻之总会给她带些东西回来,有时候是小玩意儿,有时候是糕点,周枳本来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日刚好贤王妃在这儿,刚刚两人还在说着那事儿,周枳难免有些难为情。 偏偏陈忻之一个榆木脑袋,不解问到:“怎么了?不爱吃?”他记得以前刚来京城时,就带她去过那酒楼,周枳也很喜欢的。 周枳无语,不理他,叫了冰清来,让她去装盘,对着在一旁看戏的贤王妃道:“王妃也尝尝,那酒楼的糕点一向不错。” 贤王妃在一旁笑弯了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才说:“不了,我也该回了,这是将军专门给你带的,若是我吃了,岂不是浪费将军一派好心?” 周枳笑着随她打趣,两人朝门庭处去,陈忻之远远跟在后头,贤王妃向后面看了一眼,拉着周枳继续道:“说真的,我瞧着这将军生了一场病来,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还没出府呢,就跟得紧,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感情好,故意不要小孩的?” 周枳摇摇头,赧然道:“没有的事,顺其自然而已。” 接着就听贤王妃叮嘱,“你的身世,我也知道,我是知道你不会多想才告诉你的,也许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没人给你说过这些。但是女人生小孩,还得早点,到年纪大了,受许多罪不说,容易老得快,他现在对你好,说不定到时候嫌弃你了。” 周枳乖巧点着头,“我知道王妃是为了我好,周枳会好好记住的。” 贤王妃点点头,她是真喜欢这孩子。 临走时,看着周枳,眼神中满是怜惜和不舍,若是旁人见了,说两人是母女,也有人信。 等到王府的马车终于走到大道上,周枳才转过身回去。 一转身就见到十步以外痴痴看着她的人,活像被抛弃的一样,周枳对着陈忻之笑笑,深吸一口气,脸色才正常不少。 她努力想找点正常的话头,“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陈忻之幽幽看着她,“我再不回来,夫人都快把我休了。” 从他嘴里说出夫人二字,格外让人羞赧,周枳刚刚下去的涨红又爬上双颊。 “胡说什么!”说罢,也不等他,径直朝前走去。 陈忻之追上她,认真说到:“王管事都给我说了,贤王妃说要把你许给赵经竹!” 周枳顺手朝他手臂一抽,这话是王妃的玩笑,若是被传出去,她们两人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再胡说八道,那不过是王妃随口一说罢了!”又想起当时正是王管事端茶进来的时候,又假装生气道:“你听不出来,王管事那人精会听不出来,他那是胡说八道呢!” 她自是不知,陈忻之在昏迷时的绝望,让他醒来后总是患得患失,又不敢离她太近,怕她总以为自己是对前世过于执念,又不想离得太远,他总一个人在她睡着后偷偷去看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谊。 回府听到王管事的话后,他想都没想,就想着去阻止,害怕她真的答应,害怕她给自己写和离书。 毕竟,赵经竹的心思,他知道的不是一星半点。有太多人觊觎她,而陈忻之,只有一个她。 陈忻之觉得不能再等了,当即冲动地拉住她的手,问到:“那……王妃说的另外的事,不会也是玩笑话吧?” 她和贤王妃整个下午都在说话,周枳抬头看着这人,眼睛里满是疑惑。 陈忻之轻声说着,“王妃说,生孩子要趁早。” 刚才她们在前头说话,以为很小声,但是陈忻之本就是习武之人,耳力不浅,听得一清二楚。 周枳顿时满脸通红,脸色如冬日的梅花,比冬日的梅花还要艳色。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从不知,陈忻之也会如此……如此这般…… 陈忻之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动了心思,又解释到:“不过你想晚点生也没事,我不会嫌弃你的,只要你别丢下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你知道,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家,家里有我等着你就好。枳枳,我会永远等着你。周府没了没关系,陈府没了也没关系,你永远记不起那些往事也没关系,我们就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夫君,将来我们有了小孩,也会一起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一点伤。” 周枳听着他的话,止不住地红了眼尾,泪水从眼角流出,这人好好的,突然说这些…… 除了以前扮作小可怜,骗陈忻之的时候,她从不知自己是这么一个爱哭的人。 陈忻之与她对面站着,看着她的泪水,不由得就想到周枳受过的那些折磨和苦难,一瞬间悔恨和爱意充斥着胸口,喘不过气来,轻轻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盯着她绯红的双颊,颤抖的唇瓣,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渴望,低头吻了下去。 周围的人似乎都消失不见,只余两人在院中,直到远处夕阳一片赤红,让人遐想明日的好天气。 (全文完) 为您提供大神 观山景 的《娇软小可怜?我装的!》最快更新 第 8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