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后整个学校都不正常》 1. 第 1 章 “姓名。” “黎昭。” “性别。” “女。” “民族。” “……”黎昭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忍住，“老师，表格还是我自己来填吧。” 老师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瞥了对面的黎昭一眼，恍然大悟一般笑了两下：“不好意思啊小黎同学，这两天忙晕头了，脑子没转过来。” 黎昭接过表格和笔，顺着前面填的继续写了下去，出生年月、身份证号，再到……她笔尖一顿，停在“物种”后面的空格上，犹疑道：“这个……该怎么填？” 老师凑过来看了一眼，对她慈祥一笑，问：“你是人吗？” “……我是。”冷气吹着后背，她却无端浸出了一层薄汗。 “那就填人类。”老师笑得温和，黎昭迷茫地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填了上去，走神的后果就是“类”字一不小心没有收笔，留下了长长一道尾痕。 接下来的表格内容又变回正常的样子，要不是那道划出表格的笔画，黎昭差点就以为之前是自己被冷气吹得太凉产生的幻觉。 “好了。”老师收起表格，递给她两套校服，“我们是九月一日开学，但是我们的要求是前一天晚上就要到学校收拾行李交作业，你的寝室号和班级号会在开学前发到你填的联系人手机上的，及时查收就行。” “好。”黎昭乖巧接过校服，礼貌道了声谢。 她长得清爽，中长发扎成了简单凉爽的丸子头，穿了件米色短袖和牛仔短裤，五官甜美漂亮，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乖巧得让在一群调皮学生中工作许久的老师感到宛若一阵清风拂面，顿时对未来的从业生涯生出了那么一丝希望和感慨。 如果这学校所有的同学都和小黎同学那样乖巧，他又何苦为了岌岌可危的奖金去地府兼职。 走出了行政办公室，黎昭关上门，背抵着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足，一走到外面，燥热扑面而来，三伏天还没过，蝉鸣都拖着长调有气无力，窗外的叶子被晒得打了卷，蔫蔫地贴着玻璃。 黎昭顺着往外看，校门口一路通向行政楼，两边的绿化带都和蓬州中学的大不相同，她这才有了实感，虽然过程有些曲折，自己是真的办完了最后一道手续，转到了这座被戏称为蓬洲市最为神秘、升学率也是最高的学校，蓬洲九中。 说神秘，是这座学校从来不对外通过普通中考渠道招生，想要取得这所学校的入学名额，必须得自己申请，再通过笔试和面试方能入学，建校虽超过百年，但网络上能搜集到的信息少得可怜，只是凭借着少数信息就能一窥其办学风采。 在过去几年的高考中，九中的升学率在省内数一数二，五年之中，三年的高考状元都是出自这座学校，前十名就没有少于五个的时候，所以不管它的姿态放得有多高，想要攀上的学生和家长如过江之鲫，甚至于黎昭在申请的时候，也是多少有点忐忑的。 她当时不知道九中这种学校会不会接受转校生，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向招生邮箱递交了申请书。 幸好，大概是她高一期末考两次市第二的成绩足够优异，没过几天，她就收到了招生处的回信。 她走出行政楼，沿着两边树荫往校门口走，现在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校园里面静悄悄的，这个夏天过于闷热，甚至连偶尔吹过的一阵风都是温热的，风里似乎还夹杂着低低絮语。 黎昭微微皱了皱眉，再侧耳去听，却连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她垂眼思考片刻，加快脚步走向校门。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才传来两声脱力般的泄气声。 “这个小姑娘面生，不知道老白从哪拐来的，看起来底子还不错。”地面上，无风，却有一株草鬼鬼祟祟探出头，向着黎昭离开的方向歪了歪，“你能看出跟脚来吗，是不是哪家的神兽崽崽？” “我不知道。”另一个声音有些暴躁，“你能不能别说话，吵得我头疼。” “你都在地下十五年了，要不是我每天陪你说话，你要无聊死。”草没好气道。 若虫不领这个情，继续暴躁道：“你闭上嘴就是对我最好的关照。” 草气得支棱起草叶刨着地上的土制造噪音，两个精怪开启了新一轮的冷战。 黎昭走出校门后没有停留，径自走向公交车亭等车。 在七月初，她因为某个荒诞的原因被养父母赶出家门，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来到了琼河区，她对此倒也没什么愤懑的感觉。她被黎家收养的这十几年，黎家一直念着都不知投没投胎的亲生孩子，始终把她当做透明人对待，这么多年下来，她时刻准备着为那个尚未出生的亲小孩挪窝，此刻得知，除了心情有些讶异之外，倒也没别的情绪。 而她选择琼河区的理由也很简单，租金便宜物价低廉。黎家还没发迹前在这里住过几年，琼河区属于老城区，周围景点颇多，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做过什么大的改动，黎昭记忆一直不错，就算好多年没踏足过这里，重新走上一遍，也差不多都回忆起来了。 在找房子的过程中，还遇到了小时候特别照顾她的一个老爷爷，还在老地方开着杂货铺，以前黎家创业的时候常常连黎昭的饭都忘了煮，他就招呼黎昭来他的店里吃。这回一见面他就认出来了，知道黎昭的事情后更是把一间房子便宜租给她，黎昭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栋楼都是他的，开杂货店也只是为了消磨时间。 为了感谢爷爷的帮助，黎昭在空闲的时候也帮他看看店送送货，一个月下来两人的感情比她在黎家十六年还要深厚。 由于办转学手续的时间比她预计得要更快，她回到杂货店时，爷爷还刚把菜往锅里倒。黎昭熟练地把桌子架了起来，正准备打个下手，前门传来一声风铃脆响，来客人了。 黎昭只好放下碗筷，一出小门，她先往门口看了两眼。 是两个长得很高的男生。 这个杂货店开在小巷子里，外面没有店名，货架上的东西又挤挤挨挨堆在一起，大多是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牌子，除了一些积年熟客，还真没多少年轻人放着外面宽敞有序的便利店不选，跑到这犄角旮旯来买东西，特别是两个一米八左右的大男生往门口一站，瞬间把店面衬得都逼仄了一些。 前面的那个男生长得很好看，模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从眉眼到下颌线凌厉张扬，无一不显示出他优越的基因，半长的碎发搭在额角，散发出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气。 另一个男生年龄看着和他差不多，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周正的长相，但吸引黎昭的是他手里的一个罗盘，手掌大小，却有种古朴厚重的感觉。正因如此，显得格外违和。 不知道是不是黎昭的错觉，这两人长得有些眼熟，像是在不久前才见过。 黑框眼镜察觉到黎昭的视线，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动声色地将罗盘往背后藏了藏。黎昭见状收回视线，不管是不是年纪轻轻出来当神棍，和她没一毛钱关系，当然，如果是买东西不买单，那就有关系了。 她百无聊赖把放在收银台的单词书往后翻了两页。那两个男生在店里有些费劲地转了一圈，只拿了两瓶水就结账离开了。 这只不过是今天一个小小的插曲，每天进店的人形形色色，黎昭也不是好奇心泛滥到每个顾客都要深究一番，她理了理货架上的商品，爷爷在后门叫她，她应了一声，为了避免吃饭时再被打扰，暂时给大门下了锁。 厨房里，菜已经全部上齐了，黎昭拿起先前放下的碗勺往碗里盛饭。 厨房的位置是一块小小的天井，架上灶台和小桌子刚刚好占满，太阳只在早上和傍晚才能照到，却不显潮湿阴暗，反而是一派闹中取静的安静凉爽。 “刚才是谁来取货了吗？”爷爷在凳子上坐好，问道。 “没，应该是游客。”黎昭顺口说，“不过他们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也有可能是来看房的。” 琼河区作为老城区，虽常年无缘各种工业开发，但是得益于蓬洲第一的空气质量和坐拥好几个景区的优势，倒也不时有人过来买房投资，买房带罗盘，也很正常。 爷爷点了点头，像是随口一提：“这几天你晚上上课的时候把小白给牵上吧。” “啊？”黎昭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 “最近这周边不太太平，我今天早上听老候说，这周围在闹鬼。”爷爷故意压低声音。果然，黎昭的身子僵了一下，一筷子小菜没夹稳，掉到了饭上。 “开玩笑开玩笑，”爷爷急忙给她夹了一块梅菜扣肉压压惊，“捕风捉影的流言，我估计是有人贩子在周围流窜，你出门还是小心点，带条狗也能让他们忌惮些。” “好。”黎昭答应，顺便在心里把下午遛狗的时间调到了晚上吃饭前。 吃完饭，爷爷去前面看店，黎昭在厨房收拾桌子还有洗碗。 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手里的泡沫，黎昭手顿了顿，她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那两个人眼熟了。 九中校门口的宣传栏里，有整整一面是用来表彰上学期期末的年段前五，她路过的时候看了两眼，很巧，那两人的照片都挂在上面。 黎昭回忆了一下他们照片对应的名字。 年段第五，张衍，以及……年段第一兼市状元—— 封灵阙。 2. 第 2 章 黎家没有在物质上苛待过黎昭，当然也没有特殊的优待，给的生活费也只是中规中矩，就像他们和黎昭的养育情谊只不过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所以黎昭从初三的暑假起就去当家教，搬到琼河区时找的也是这份工作。 雇主是爷爷找的，那对夫妇和当初的黎家夫妇很像，忙着创业，没时间陪伴小孩，但又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害怕小孩在暑假疏于学习，却又担心只顾着学习对身体不好，所以每天晚饭后抽出两个小时让黎昭带着复习一下上学期的内容，顺便复习下学期的知识。 本来他们见到黎昭时还有些担心，直到黎昭早有准备地摆出一张张成绩单和奖状时，他们马上被这上面没有落下个位数的排名说服了，在旁边观察了两天后放心地把小孩交给黎昭，而且看黎昭这个年纪就要打工养活自己更是心疼得不得了，把每个小时一百的费用提升到一百五。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黎昭有时候会想，自己的运气其实也不算太坏，至少总是在自己将要落入最低谷时被人扶了一把。哪怕只是为了这些善意，她也绝对不会低头。 杂货店离家教地点并不远，黎昭以前会一直在店里陪着爷爷直到晚饭，现在她屋子里多了一张嘴，就算只是条狗，她也要回去喂口饭。 黎昭一出门就看见封灵阙和张衍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见到她出来了，连忙转移视线，一个看天一个看树，唯有紧紧捏在手里的水瓶映射出了他们此时的尴尬。 她不知为何觉得这幕场景有些好笑，勾了勾嘴角，没管他们就继续往前走。 她拐了一个角就消失在楼梯间，封灵阙和张衍颇为纠结地对视一眼，还是选择了跟上。 “我们这个行为算不算变态？”张衍低声问封灵阙。 封灵阙面上不显山露水，但是从侧面看他的耳朵羞得简直能滴血：“如果和她无关，我会亲自去赔礼道歉的。” 他们放轻脚步，或许是没有恶意，黎昭并没有察觉到后面跟着两个人，她脚步轻快地走上楼梯，在一户房门口停步，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开锁的“咔哒”声刚响起，从门里面冲出来一阵白色旋风，小白吐着舌头，欢快地围着黎昭转圈，兴奋得小声哼着，白色的狗毛因为它夸张的动作飞得漫天都是。 黎昭没办法，只能用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小狗的头当做半天不见的安慰，小白见状开心地蹦起来去蹭她的手，一主一宠正充满着温馨和乐的氛围，只听见一声突兀的刺啦声，黎昭心里一紧，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方才还在树荫下的两人不知何时站在几步远的楼梯口，封灵阙冷着一张脸，手中的水瓶和墙面摩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噪音，只是他长得过于精致，就连冷脸的样子也帅得别有姿色。 张衍则是一脸不忍直视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一手拉住了封灵阙，一边偏过头，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憋笑。 楼梯间灯光昏暗，狭窄的区域站着三个人，更别说某个人的冷气压把原本阴凉的楼梯间衬得宛如冷库，氛围古怪到不行，就连一向热情的小狗都被吓住了，一步一步磨蹭着往门内挤。 “站住。”封灵阙一记眼刀瞪过来，“还想躲去哪里？” 小狗不动了。 黎昭颇为疑惑地歪了歪头，她对别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此时能感觉到面前的人所有的不满和怒气都是聚集在小白身上，她踌躇片刻，试探着道：“这……是你的狗？” 这狗不是她养的，毕竟她要不是遇上爷爷，连自己都不一定养得活。这只叫小白的狗是几天前在爷爷店门口发现的，爷爷说是他一个老朋友退休后太闲了，报了个旅游团，但是狗又没法带过去，只好暂时寄养在他这里，但是他怕这狗会吓到来往的小孩，所以要黎昭把它带回去养着，狗粮他提供，为表感谢，房租打折。 黎昭那时感叹道如果房租再扣下去我就要倒赚钱了，却也把小狗接回了家，这只小狗浑身雪白，蓝色的眼睛清澈纯粹，养了几天安安静静的，不凶不闹也不拆家，见到黎昭就开心地摇尾巴，她自然是喜欢得不行。 她相信爷爷，但是封灵阙现在的反应不似有假，搞得她也有点不自信了。 “不是不是。”张衍拉着封灵阙，抱歉地朝黎昭笑了笑，“不过他确实丢了条狗，找了好几天了，脾气不怎么好，不好意思啊。” 黎昭眨了眨眼，茫然道：“没事。” 张衍把封灵阙拉到楼下，封灵阙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一肚子话想骂出口，但最终只是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张衍朝楼上看了一眼：“现在怎么办？” 封灵阙有些烦躁地捏了捏已经被折磨得不成瓶样的水瓶：“我怎么知道。” 刚才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确实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一个小时前，他们从杂货店出来后，并为直接离开，反而找了处树荫休息。二人盯着大太阳找了一个上午，此时都有点累了，封灵阙拧开瓶盖灌了口水，想靠着墙歇一会儿，又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是白色的短袖，只能改变策略蹲下身。 张衍就没这么多讲究了，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靠上去，掏出罗盘，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细细比划的一下。 封灵阙沉着眉眼，耐心等待张衍推算完，直到他放下罗盘才问：“怎么样？” 张衍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在过。” 封灵阙“啧”了一声：“行吧，起码是找到点头绪了，下一个地点去哪？” 张衍继续平静道：“没了。” 封灵阙：“？” 张衍低头看着罗盘的指针疯狂做着圆周运动，语气却依旧四平八稳：“如果罗盘没坏，这里就是他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封灵阙仰头：“你这技术有失灵过吗？” 张衍目光从罗盘上移开，看向封灵阙，二人在沉默中对视一眼。 封灵阙比了个“OK”：“懂了，所以要么是我那表弟年仅五岁就天资过龙学会隐身法术，要么就是在这里被人用某种隐匿气息的方法带走了。” 张衍“嗯”了一声，看向落了锁的杂货店，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家店的店员有点问题，罗盘在靠近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她起码是在短期内接触过你表弟。” 封灵阙皱起眉头：“她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 张衍依旧很平静：“有些事情，是不分年龄的。” 封灵阙不作声，手上下意识地捏着手里的瓶子。 会议结束，张衍：“虽然不知道你表弟是怎么来到这里，而且变成了一条……狗，但是应该和那女孩子没关系。” 他想到什么，偏头问封灵阙：“他对你有没有这么热情过？” 这显然又让封灵阙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气得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水，然后将瓶子掼进了垃圾桶。 可怜的水瓶经历了非瓶的折磨后终于获得了自由，激动地和垃圾桶碰了两下壁表示庆祝。 “先回去吧。”封灵阙扒拉了一下头发，“也不算毫无收获。” “然后呢？” “过来赔礼道歉。” 3. 第 3 章 如果说在杂货店的异常黎昭能够忽视的话，刚才发生在家门口的事情她怎么也能感觉到古怪。 她先把小白带进屋里锁好门，小狗听话地照着她的指令行事，尾巴连带着耳朵一起耷拉下来，显得委屈巴巴。 黎昭捧着小狗的头，审问道：“说，你到底是谁家的小狗！” 小白小幅度摇了摇尾巴，哼了两声，湿漉漉的小狗眼盯着黎昭，再凶的语气都能在这种攻势下败下阵来。 黎昭和它对视三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小狗知道什么。”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去给小白倒狗粮。小白看着她的背影，跑向饭碗的脚步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欢快，反而心事重重。 黎昭又陪着小白玩了一会儿，直到小白恢复了原来的傻乐小土狗模样才放下玩具，坐到书桌前准备今晚上课的内容。 她一旦开始做什么事就会很快进入状态，如果没人打扰会一直专注到把事情完成，也就没有看到，原本安静在狗窝里晒太阳睡觉的小白警觉地睁开眼睛，狗狗祟祟顶开黎昭没关紧的门，咬住她放在床上的书包往背后一甩，又轻手轻脚回到狗窝里。 由于它平时都在这个时候睡午觉从不打扰黎昭，所以黎昭根本没注意，这只小狗过于通人性了，以至于黎昭都没有领悟过来一个道理。 ——小狗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小白从包里把黎昭手机掏出来，用平时观察来的手势密码开启锁屏，然后打开短信，费力地用手写键盘一笔一划打着短信。 可怜的幼龙按照人类年龄估算也才五岁，根本没有到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它又暂时只能保持这个状态，狗爪子不如人类灵活，一句话打下来简直比被那恶魔表哥逼着背一百首古诗还心累。 那一边，封灵阙刚和张衍吃完午饭坐上回家的公交，手机倏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一点开，是一连串充满错别字和意味不明符号的句子，乍一眼看是直接能当成骚扰短信的程度。 大概敖睿也知道这一句话有多离谱，于是在第二条短信中，附了自己一张自拍大脸，封灵阙看了一眼立马嫌弃地移开手机。 张衍听到动静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那张傻里傻气的狗脸，笑了：“你表弟发的？” “嗯。”封灵阙收回手，虽然很嫌弃，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辨别内容，好在内容简单，一遍读下来能大致理清意思。 “他说了什么？” “他那天走丢的确是被拐走的，而且是知道了他白龙一族的身份才动的手，只是看管不严被他半路跑了出来，跑到琼河区那家杂货店里，今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女孩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杂货店的店主，那天就是他把敖睿从龙变成狗的，并且掩盖了他的气息，到现在他还变不回来。”等到封灵阙解析完所有的内容，已经是下午将近晚饭时间了，随着敖睿对狗爪子发信息越来越熟练，他发的也越来越快，封灵阙的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照他这么说，这还是一起专门绑架龙的团伙？”张衍语气不可置信，他和封灵阙对视一眼，都清楚这不是他们两个高中生能解决的事情了。 封灵阙当即站起身，去给他爸打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他收到了敖睿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要他往这个号码充几块话费。 到这地步了，还没忘发短信要话费，封灵阙有些无奈，但还是依言往这个号码充了话费。 支付完后，他又点开短信页面，盯着最顶上那个号码，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把这号码加入了通讯录。 日头西斜，敖睿趴在狗窝里，看着手机里发来的话费到账短信，不由地甩起了大白尾巴。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把短信全部删除，确定没留下任何痕迹后才松下一口气。 他用狗爪子打了一下午的字，虽然没离开狗窝半步，但脑力消耗不小，恹恹趴在狗窝上。 黎昭设置的闹钟响了起来，黎昭从书桌前抬起头，放松了一下坐了一下午有些僵硬的肩背，手往后一摸，只摸到了柔软的被子。 “咦，我手机呢？”她回过头，原本放在床边的书包不见踪影，她循着铃声一路走出门，才在狗窝边看见了搭在小白爪子底下的手机。 手里还开着，闹钟界面在响，小白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眉眼耷拉着，一副苦恼的样子。 关掉闹钟，下面却是相机界面，右下方的最新照片上，俨然是一张呆萌傻气的小狗脸。 黎昭摸了一把小白的头，怀着惊叹的心情点开相册，果然，里面是一张张狗子的死亡角度自拍照，人类驾驭不了的角度小狗可以，小狗还拍得很可爱。 她没点删除，反而捧着小狗的头夸赞道：“哇，小白还会自拍，好厉害的小狗，怎么会有你这么聪明的小狗。” 小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黎昭的夸奖，暴露真实心情的尾巴摇得宛若螺旋桨。 敖睿一边沉浸在各种溢美之词中一边想，他一开始没联系表哥也是龙之常情，毕竟这种有吃有喝还能随时随地被夸夸的环境又有谁能拒绝呢。 黎昭拿起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电量已经快要告罄，只是她一直不怎么注意手机电量，不知道小白玩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她手中的乖巧小狗已经瞒着她用短信进行了一次秘密接头。她给小白牵上牵引绳，慢悠悠往杂货店走去。 这一边的街道白天见不着多少人影，但是一到下班时间，来往的行人瞬间让片区域活了起来。一般这个时段也是杂货店一天客流量最大的时候，爷爷的腿脚据他说不太利索，黎昭主动包揽了买菜和送货的业务，一个多月下来，这附近的道路也摸索得差不多了。 买完菜回来爷爷会去厨房做饭，她帮忙看店算账，一直到菜炒好就能关门吃饭。 夏天的夜晚来得格外得迟，小院里面清爽凉快，爷爷开了安在院子里的灯，不知道是不是种了驱蚊的草，灯周围没有小飞虫晃悠，黎昭就算穿着短裤也没在这里被蚊子咬过。 爷爷特地给小白做了狗饭。黎昭看到小白仿佛几天没吃饭埋头狂吃的样子，中午的疑问又重回心头。 她想问爷爷小白是谁家的狗，但是爷爷在她开口前问了几句九中的事情，黎昭注意力被成功带偏，直到要到家教的时间了她才反应过来。 她摸着小白的狗头，心想反正来拿狗的时候肯定会知道的。 不过又隐隐有个自认为过于离谱的猜想。 她想，爷爷不会，真的弄错狗了吧。 4. 第 4 章 带狗去家教黎昭还是头一回，不过还好小妹妹虽然害羞，但对于某些方面的胆子还挺大，试探着喂了小白两粒冻干后迅速和它打成一片。 下了课还有些依依不舍地问黎昭：“姐姐，明天可以再带小狗来玩吗？” 黎昭看向陪着听了两小时数学课后狗子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禁笑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可以的。” “好耶。”小妹妹开心地抱了一下小白，礼貌对着黎昭挥手，“姐姐再见。” 黎昭下了楼，才发现爷爷说的带上小白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知是不是受了“人贩子”流言的影响，今天家家户户回家都格外早，这一片的路灯分布又不均匀，常常是一边通亮一边黑黢黢一段路。 先前黎昭走这段路还不觉得吓人，但今天被前前后后吓了好几次，她还是忍不住握紧了书包袋子。 小白好像也感觉到了黎昭的害怕，在她脚边小声叫了两声来安慰。 “走吧，”黎昭拉着小白，“快点走过去就没事了。” 小白：“汪！” 她们走了两段路，小白一直变着法子缓解黎昭紧张的情绪，有时候学狼叫“嗷呜”两声，有时候迈着小碎步跑到路灯下，脚下像按了个弹簧一样蹦蹦跳跳。 只是忽然，黎昭手上一紧，回过头，小白停在原地，对着后面的路面她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危险的低吼。 黎昭意识到了什么，僵着身子将视线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大亮的路灯下，飘着一团黑漆漆的雾，里面隐约透出一个鬼影。 黎昭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下意识往地上看。 没有影子。 着了，真遇到鬼了。 小白还在那呲着牙对着黑影狂吠不止，只是这种威胁影响不到鬼影，它反而像是找到了目标，对着她们猛冲而来。 黎昭还以为小白会上前缠斗一番，没想到它“嗷”得一声，发现威胁没用后回头就跑，黎昭连忙跟上。 这是一段一通到底的街道，中间没有任何分叉，直到这时，黎昭才想起来，这里两边都是居民楼，以往回家的时候就数这里最喧闹，什么声儿都有，但是今天过于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掉入了一个幻境，周遭都是不真实的镜花水月，唯有后面阴恻恻的冷风是真实存在的死亡威胁。 黎昭连忙掏出手机，结果发现下午手机没电了忘记冲，此时电量显示只剩一丝红色的残血摇摇欲坠。 但有电也没办法，信号格上一个小小的叉掐断了她最后的希望。 黎昭捏紧手机塞回兜里，看了眼前面狂奔的小白。 小白作为一条龙，对于这种东西比黎昭察觉的更早，但一来他现在只是一条狗，二来就算他恢复了龙形，但他也只是一条五岁的幼龙，连有点道行的人类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面对一只陈年厉鬼了。 敖睿：“嗷嗷嗷嗷——”表哥救我—— 但平时能两分钟走完的小巷仿佛被无限拉长，背后的冷风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攀附上她的脚踝，冰冷得像是从地狱里伸上来的藤蔓，要将她拖入那无尽的忘川河水之中。 耳边的风声，小白因为恐惧而变形的呜咽她已经全部听不清了，意识像是隔了一层砂纸，在不断下坠、下坠。 她不知道，在外人眼中，她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被黑雾给吞噬，那黑雾还在不断扩大蔓延，一点一点将她包裹。 黎昭知道这黑雾是冲着她来的，她听着耳边不真实的音调，勉强控制着还有点知觉的手，轻轻松开了握着小白牵引绳的手。 没了牵引后，敖睿顺畅往前狂奔了几步，而后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猛然回头，看着几近将黎昭吞没的黑雾，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 敖睿起先以为这只鬼是来抓他的，在意识到跑不出阵法的时候就果断想要将牵引绳咬开去吸引厉鬼，但没想到自己还没动嘴，黎昭先把它放开了。 五岁的幼龙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感动地两眼眼泪汪汪，浑身的毛蒲公英一般炸开，毅然决然回头打算和鬼影来个决一死战。 只是还没等他释放个技能，眼前只见青光一现，一阵混杂着草木清香的灵气轰来，封闭的阵法撕开了一个口子，强横的灵气没有停顿，继续朝着黎昭身边的黑雾轰过去。 只是这道攻击在碰上黑雾之前，黑雾先触碰到了黎昭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更为炫目的金光一闪而过，黑雾里面的鬼影发出了凄惨的嘶吼，雾气比小浣熊洗棉花糖更快的速度迅速消融，顷刻间便没了一半。余下的黑雾再不甘心，也只能缩回地下，转眼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阵法破碎，危险随即消失，封灵阙眉眼冷厉地从小巷旁边的围墙上跳下来，快走两步扶住几欲倒下的黎昭，朝着鬼影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最终还是放下了去追击的念头。 “没事吧？”封灵阙转向呆立在原地的敖睿，看到他狗狗眼里人性化的悲伤和茫然，想到他就算再怎么熊，到底还是五岁的孩子，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一些。 敖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濒死的恐惧和无助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一边大声哭着，一边闷头冲向了封灵阙——旁边的黎昭。 封灵阙：“？” 封灵阙：“你表哥在这。” 敖睿缠着黎昭的手臂，哽咽道：“我知道。” 但是这个境遇下，他更关心黎昭，有什么问题吗？ 封灵阙拧眉，伸出手捏起他的角把他从黎昭手上扒拉下来，拎在半空。 敖睿一想到自己被表哥找到，很快就要没好日子过了，哭得更真情实感了。 封灵阙脸上最后一丝担忧终于消耗殆尽，他冷漠地捏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回龙形的弱智表弟，脸上的表情慢慢冷漠。 张衍提着把桃木剑从转角处拐进来，看到这兄友弟恭的一幕，笑了一下，而后视线被地上一块玄黑色的绑带吸引，走上前捡起来。 黑色的绑带上系着一块质地冰凉厚重的硬片，比金属更润，比起玉石又相对更韧。 张衍感受着这块硬片略有些熟悉的材质，不解道：“龟甲？”、 看到龟甲上面隐约有金色咒文一闪而过，张衍了然：“这就是隐藏小睿气息的东西。” 他震惊：“不过用这么好的法器来做这种事情，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封灵阙扔掉敖睿，接过摩挲了两下，想到自己下午和父亲打的那个电话，眼神沉了沉。 敖睿听到自己名字，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先看到的，是眼前不住摇晃的一截银白色尾巴。 这流光溢彩的龙鳞，这纤长有力的尾叶。 是他的尾巴，他变回来了！ 不过身体变回来了，脑子还没换回来，龙族外形威严，很难做出喜形于色的表情，但敖睿的尾巴显然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左右摇摆地十分欢快。 封灵阙不忍直视瞥过头，捏着这块龟甲，用了点灵力让里面簇金的咒文浮现出来。 他看出来了，这是绑在狗脖子上的狗牌，普通狗牌会在上面写着住人家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防止狗狗走丢后捡到狗的人没法联系。而这上面的只有歪七扭八的咒文，不同于现在的任何一种符咒体系，里面蕴含的力量却更为古老悠远。 这是洪荒时期的咒文，也是现存所有咒文体系中最古老的一种，甚至可以说后世衍化的任何一种咒文都有它的影响，就算是龙族这种传承不断的种族，他也只是在家中的传家宝上见到过。 那时上古的每种神兽都有自己的象征咒文，而不出意料的话，这上面的符文应当是—— 玄武神兽。 封灵阙又想起他爹下午和他说的那番话，蹙了蹙眉心，对着半空还在傻乐的敖睿问：“你想不想回家？” 敖睿心道这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纡尊降贵开口，封灵阙就感觉到怀中的黎昭动了一下。 5. 第 5 章 封灵阙刚接住黎昭的时候确实只感受到她浑身冰冷，况且黎昭意识一直模模糊糊，一松手可能直接瘫软下去。 先前他怕黎昭没意识摔了，是用手托着她的背，后来发现这姿势使不上力，改成了从后背斜搂着她的腰，黎昭很轻，他靠着一只手的重量可以轻松给她提起来。 这个姿势是方便，但是也显得有些暧昧。 封灵阙怕黎昭醒了尴尬，当机立断对着敖睿掐了个诀。 高兴没几分钟的小龙又变成了雪白的小狗，敖睿懵逼了两秒，而后身上一重，是封灵阙把黎昭放到了他身上，在敖睿意识还没回笼的时候，把狗牌给绑了回去。 敖睿：“？” “汪！”你在干什么！ 封灵阙按住他的嘴：“别狗叫。” 敖睿怒了，对着封灵阙呲牙。 一人一狗正瞪视着，黎昭终于醒了，她只记得意识最后有一道混着草木清香的凉风一闪而过，而后视线被一片黑暗遮挡着，昏昏沉沉中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扶着她，但是睁开眼，自己却是趴在小白的背上。 面前站着两个人，正是今天已经遇到过两次的封灵阙和张衍。 黎昭看到了张衍没有刻意去藏的桃木剑：“是你们救了我？” “没。”封灵阙懒懒开口，指着她的短裤口袋，“是你自己的东西救了你。” 黎昭摸了摸裤子口袋，只摸到一手灰 她回忆了一下：“这是先前爷爷送给我的护身符。” 黎昭怕鬼这一点爷爷是知道的，知道第二天还特地去周围的庙里求了张护身符，说诸邪莫侵、祛疾消灾。 于是不仅是为了求个心里安慰还是感谢爷爷的关心，她习惯把这张护身符带在了身边。 这张护身符也不负所托，成功帮她抵挡了一次危险。 封灵阙心想金身罗汉亲自开过光的护身符，能不有这么大的效用吗。 黎昭抱着小白缓了一回儿想要站起来，但刚才的后劲还没过，撑了一下没起来，这一下动作幅度很小，还是被一直在观察她的封灵阙发现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没说什么话，态度却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张衍抱着剑在一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黎昭没想什么，把手搭了上去，她的指尖还有些冰，封灵阙的掌心干燥温暖，握着她的时候热度一路从指尖烫到血液。 靠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有股清浅的草木香，像扑面而来的那阵风，像陷入黑暗时身边温暖的支撑。 她轻轻阖了阖眼睫。 封灵阙一把把她拉了起来，等到黎昭站稳之后就松开了手。 夏天的夜晚本来就不冷，刚才只不过是厉鬼过境后留下的余温，很快周围的气温就恢复了正常，清爽的夜风穿巷而过，耳边是居民楼听不真切的嘈杂声，他们之间的氛围倒也不算太差。 敖睿被重新变回狗，虽然郁闷了一会儿，但看黎昭没受到什么伤害，还是开心地绕着她转了两圈。 封灵阙见表弟这么喜欢她，觉得那个问题也不必再问了。 他对着黎昭自我介绍：“封灵阙，他是张衍。” 张衍目光平静地朝她点了点头。 “我们是九中的。” 黎昭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我叫黎昭，暑假后也要去九中。” 封灵阙点点头，意料之中。 出于另一个世界的特殊性考虑，一旦有普通人接触到这种超自然的东西，被监测到后按照当事人的意愿，清除记忆或加入他们，一旦选择加入他们，未成年人需要进入蓬洲九中学习，就算不进去也要签署保密协议，上面加了天罚之力，泄密会真·遭雷劈。 只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进入九中，毕竟有的人就有这种体质，走在路上没事干都能遇上厉鬼伤人，进了九中，还能学一些自保的方法。 黎昭的表现虽然符合一个人遇鬼的表现，但是她醒了以后没有怀疑人生，也没有对他们的出现感到疑惑，就说明她应当不止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完全在九中的人才招揽范围内。 是的，虽然外界传言九中的神秘，传言九中开挂一样的成绩单，但这些都是表面。事实上，蓬洲九中是一所十分特殊的学校，它不招收普通学生，招收的全部都是一些和另一个世界，也称灵界有接触的人……或其他物种。 这也表明了，这学校里，没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正常人，像黎昭这种容易白日见鬼的已经是最常见的了，更有张衍这类玄门子弟和他这种神兽幼崽。九中在灵界同样负有盛名，如果不出意外，十几年后敖睿也要去那里面读书。 它教初识灵界的人灵界的基本知识，也让灵界对人类社会加深了解，当然，高考无论对哪个物种都是最重要的，师资雄厚校风蔚然，灵界出身考上顶尖大学去从事科研或者经商风生水起的不在少数。 确定了黎昭知道九中之后封灵阙就不再多问，继而淡淡的目光落到敖睿身上。 在确认敖睿真的走丢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给爸妈打去了电话，后来他爸让他放心去找，说明多少是了解过敖睿的境况的。是他有些心急了，才匆匆拉着张衍来找。 只是他没想到敖睿竟然变成了一条狗。 他和他爸说的时候，他爸也很惊讶，可见他虽然了解了一些，但不多，那么到底是谁能让他问都不问还能这么放心。 这一点他爸说得倒是干脆：“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封灵阙声调散漫：“连你都要叫老前辈了，看来是真的年纪挺大的，我爷爷那辈的？”不过那家杂货店的店主，看上去还真是个老人。 他爹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何止。不过小睿在他那里也算安全，我看你最近带着他也挺累的，不如给自己放个假，晚点再去接。”然后挂了电话，至于敖睿在短信里说的专门绑架龙的团伙，他爸也只是说知道了正在查，封灵阙也知道这不是他一个高中生能涉及的层面了，他能做的只有把敖睿的短信内容交代清楚，尽量提供线索。 本来他着急找到敖睿就是为了确认他的死活，现在确认了敖睿不仅没事还做狗做得颇为滋润，他就有点懒得再多动弹。 反倒是黎昭敏锐地发觉封灵阙的视线一直在往小白身上瞟，想起中午的事情，问道：“你的狗找到了吗？” 封灵阙回过神，又瞥了一眼不敢吱声的敖睿，嘴角嘲讽地勾了勾：“没有。” 黎昭犹豫片刻，试探着说：“它和小白很像吗？” 封灵阙看着黎昭，他比黎昭略高一个头，稍稍低下头就能看进她澄澈的眼底。 黎昭的瞳孔颜色比常人偏浅，路灯的亮光照到她眼睛里，溶了光之后像融化了的蜜糖，光是看着就有种甜滋滋的味道。 说到底一切的事情都不关黎昭的事，她只是莫名被牵扯进来而已，封同学一直认为自己有仇报仇，不向无关人士发泄不满，所以他真心实意地对着黎昭笑了一下，说：“很像，简直一模一样，不过那是我表弟的狗，我也分辨不出来。” 黎昭没看到小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激灵，疑惑地重复了句：“表弟？” 封灵阙点头，瞎话张口就来：“我表弟爸妈工作忙，他带着狗来我家，结果狗跑丢了。” 黎昭笑道：“你这哥哥还挺负责任的。” 封灵阙面不改色：“嗯，我也这么觉得。” 敖睿不满地“汪”了一声，封灵阙当没听到，捡起掉在地上的牵引绳，问道：“这狗我能带回去吗？” 黎昭倒不觉得封灵阙会大费周章只为了骗一条小土狗回去，但是她犹豫了两下，还是回答：“这个是爷爷让我养的，他说是他朋友的狗。” “也对。”封灵阙把牵引绳塞回到她手上，“是我没考虑周全，那我明天再来吧。” “好啊。”黎昭好奇，“是要把你弟弟带过来认狗吗？” 封灵阙看着他弟，小白龙变狗了之后或许有所倚仗了，脾气大得多，仗着黎昭没有看他对着他龇牙咧嘴，连一边无辜的张衍都被瞪了一眼。 但为了维护他弟仅剩的尊严他还是摇头：“他还太小了，我把我弟的其他东西拿来给他闻闻。” 其实敖睿来他家是真，带条狗是假，敖睿老家住龙宫，哪有什么地方给他养狗。 每年一到夏天龙宫业务繁忙，他表姑担心敖睿一条龙闲着没事干大兴风浪，步入当年三太子后尘，特地托人带到封家，让封灵阙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好好管教，导致敖睿对他“恨”之入骨，每天密谋逃跑，却总是被智商差了一个量级的封灵阙当场拆穿。 直到几天前，封灵阙被临时叫去处理事情，敖睿见缝插针偷跑出去，凭借着他对水的天生亲和力顺着封家花园的活水成功出逃，却在半路被一个人贩子拐走。 办完事情回来的封灵阙发现敖睿不见了，当然着急，这种着急随着在自己家待不下去来找他玩的张衍推算出敖睿已经离开了封家之后更加明显，当即打电话告知他爹。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显而易见了，他和张衍顶着三伏天的炎日找了好几天，才循着轨迹来到了琼河区。 封灵阙越回忆牙齿越痒，盯着敖睿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说到底他也还是未成年幼龙，连鳞片都没有换干净，既然神兽神兽总归是带了个“兽”字，保留着一些兽类特征，比如说特别生气的时候总要找个发泄口。 敖睿也回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些糟心事，龙族早慧，他经历了这一遭心性更是长大不少，但对封灵阙的恐惧大概是随着他拿出那本义务教育必背古诗五百首之后就刻进骨子里了，他在表哥的瞪视下瑟瑟发抖，下意识往黎昭腿边靠。 黎昭见这一人一狗总是不对付，总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但在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下还是软下心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果干，往封灵阙面前晃了晃：“好了，别为难狗了，小白也不是故意和你家狗长得这么像的，喏，这个是谢礼。”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黎昭随身带着小零食是她做家教养成的习惯，有些小孩子不好好听课总是打岔走神，她就会准备一包小零食，当做听完一次课或者写完一组题的小奖励，成本虽然低但是效果很好，就像驴子面前的胡萝卜，能够勾着他们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不断向前。 她刚才只不过是，看着封灵阙的眼神，有些像她以前的那些学生对着复杂的数学题，一脸的苦大仇深和除之后快。 封灵阙看到眼前这包不周山果业的精品果干，看到她耳尖不自然的薄红，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伸手接过。 黎昭给完之后，一道灼灼的目光从一边射了过来，盯得黎昭后背一僵。 张衍的眼神属实有些让人难以忽视了，黎昭眨了眨眼，又取出一包果干：“你也要吗？” 他没封灵阙那么事儿逼，欢欢喜喜接过，看着黎昭的眼神有了点温度：“谢谢。” 6. 第 6 章 “我也该走了。”黎昭跺了跺脚，觉得缓得差不多了，牵起小白，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等下。”封灵阙叫住她，取出一个袋子，“你的护身符没了的话，先拿我这个挡一下吧，也当我向之前的事情道歉。” 袋子是一个小的暗绿色收纳袋，上面有两根绑带，明明是布制品，但收纳袋的纹理却在路灯下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黎昭被黎家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界还是有的，知道这种袋子绝对不便宜。 更不用说袋子有明显的垂坠感，可见里面放的东西不是符纸这种没什么重量的东西。 当然，能用这种袋子装的，能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张衍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封灵阙，他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嘴瞥开头，眼不见为净。 黎昭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虽然是笑着的，但态度很坚持：“这我不能收。” 封灵阙少有这种自己主动送东西还送不出去的时候，袋子在空中无措地晃了两下，他有些不开心地抿了抿嘴，但见到黎昭亮亮的眼睛，还是收回手，他来的时候走得急，没带什么别的东西，除了这个，只摸出来一颗佛珠。 佛珠是黄花梨木制成，上面刻着佛经，是他过年的时候跟着父母去西天的时候被塞的，但是由于被他弄散了只带了一颗，饶是如此，依旧有很强的祛厄功效。 封灵阙捻着上面的细纹，他不想黎昭再拒绝，直接扔给敖睿：“接着。” 敖睿：“嗷呜。”简单。 轻松叼到了嘴里。 “哎。”黎昭忙低下头，小白却咧开嘴朝着他笑，嘴里咬的，正是那颗佛珠。 “你的狗已经接过来了，不准反悔了。”封灵阙颇为无赖地耍赖，黎昭没办法，只能把佛珠从小白嘴里取出来，她能看出这颗佛珠同样价值不菲，但封灵阙都这样了，她也不好继续拒绝，只好道了谢收下了。 封灵阙见状勾了勾嘴角，心情颇好地和张衍往前走。 三人一狗走到路口就分道扬镳，封灵阙看着黎昭的背影，感受了一下周围没有恶鬼的气息才转过身继续走。 “所以呢？”张衍收回一片平静的罗盘，“狗也没带回去，人也没搞清楚，你来是干什么的？” “不是说了。”封灵阙脸上始终挂着笑，他拆开果干，捏了一片放到嘴里，不愧是不周山出产的果干，甜滋滋的，“赔礼道歉。” 张衍冷笑一声，懒得拆穿，此时他们路过一条小吃街夜市，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被一边的烤冷面摊位吸引。 次日，封灵阙装模作样地带了本书来。 张衍也想跟来，自从尝到了黎昭送的果干味道后，他对这个杂货店颇为神往。 可惜早上一早他就被家里叫走，所以还是只有封灵阙一个人来“认狗”。 黎昭今天特地在早上就把小白牵到店里，放小天井里养着，看到他手里的必背五百首古诗，笑着调侃：“你弟弟还挺爱学习的。” “嗯。”封灵阙继续编瞎话，“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本书了，每天都要抱着睡觉。” 黎昭像是真的被唬到了，瞪大眼睛抬起头看着他。 黎昭是坐着的，封灵阙站在收银台前，从他这个角度看，黎昭的眼睛格外圆润，圆眼总显得乖巧，乖巧得让人心痒。 封灵阙突然感觉喉咙痒痒的，有点想笑，但又不知道这愉悦感从何而来。 敖睿闻到了封灵阙的气息，咬着个球哒哒哒跑过来，从小门探出一个大白脑袋。 他没有听见封灵阙刚才的瞎话，但并不妨碍他现在看封灵阙不爽——在看清楚封灵阙拿着的那本书后更是如此。 封灵阙对他和善一笑，卷着书凑到他狗鼻子前：“闻闻，是不是你主人的味道。” 小狗很难控制表情，小狗已经想冲上去给那条贱兮兮的青龙一个滑铲了。 明明是他说让知识从高浓度流向他贫瘠的大脑，硬逼着他把这本书塞到枕头底下，现在又倒打一耙诬陷他。 小狗很是嫌弃地跑到黎昭腿边。 黎昭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 “嗯。”封灵阙似笑非笑地觑了敖睿一眼，开始打量起这间小小的杂货店来。 先前来的一次他心里惦记着敖睿的安危，并没有仔细看过这家店，现在看起来，这家杂货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四面放了驱蚊驱虫的药草，木质柱子上刻着散热的阵法，不安空调也能保持一个夏天的凉爽，货架上一半是普通用品，另一半确实随便一样放到人类社会就能卖出高价的灵界产品。 能猜到，这家店的顾客本就不是普通人类。 正巧，吃完早饭外出遛弯的爷爷提着一袋子菜走进来。 两人隐晦地对上了目光。 爷爷把袋子递给黎昭：“小昭，去把这些洗一下。” “好嘞。”黎昭接过，没有多想就跑去了院子，小白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跑的，结果爷爷巧妙地一拐，把小白堵在了半路。 “是青龙吧？”爷爷也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前辈模样，反倒真的如同一个慈祥老人一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玄武前辈。”封灵阙这点礼数还是有的，低头乖乖叫人。 比起青龙一脉的繁茂家族，四象之中玄武一脉其实是数量上最少的，毕竟他们是真的不太爱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佛系”。这种大隐隐于市的事平时没少干。 但这并代表别人就能看不起他们，相反，玄武到底也是神兽，他们极高的防御力是最为缠人的，对着他们输出，可能自己蓝没了，他们的血条也只被削掉薄薄一层皮。 人数稀少并不代表没有名字，但是老人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封灵阙也不会多问。 听到封灵阙的称呼，小白身上的毛登时炸开了，蹬蹬蹬后退三步，小狗脸上满是呆滞。 他甚至瞥了一眼小门，疑心黎昭会不会也有什么隐藏身份。 “放心吧。”爷爷把他的反应收入眼底，温和地笑着，“小昭只不过是有阴阳眼的普通人，我收留她也只是看她合我眼缘。” “小白龙是我救的，那天他走投无路跑到店里，我把他变成一条狗混了过去，几个追上来的龙贩子我也全部打晕关起来了。”爷爷从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随手取出一个小葫芦，“就装在里面，你把他们带回去给你父亲吧。” 就算是封灵阙见过大风大浪也呆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苗头。 “至于这条小白龙，我看小昭和他亲近，你也不用太着急，他现在回去，你未必管得住他。”他意有所指，“况且这么小的幼龙，此时也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不会过于苛求，能成器就接过他父母的位置，不能成器去水族馆里当条海蛇也不错，也算编制。” 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殊途同归。 从龙王掉到水族馆小海蛇，这天上地下的落差让小狗不住晃动的尾巴都呆滞在了半空。 偏偏说这话的人还是笑呵呵的，一派溺爱孩子的长辈模样。 一次性震惊了两条龙，爷爷背着手慢慢踱回院子里，那里有一张躺椅，他喜欢躺在那边休息。 正好黎昭洗完菜擦着手走出来，封灵阙拿了几包果干，但是不干人事，逼迫着小狗两脚站立给他结账。 “我来吧。”黎昭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封灵阙到底看小白哪里不爽，老是喜欢欺负它。 “你的狗要怎么办，需要我帮忙找吗？”黎昭问他。 “不用。”封灵阙打开付款码，“或许没走这么远，我再找张衍算一下。” “那就开学见了。”封灵阙推开门的刹那，忽然转过头说了句。 “嗯。”黎昭粲然一笑，“开学见。” 7. 第 7 章 暑假剩下的时间也不算多了，日子晃晃悠悠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八月三十一日，黎昭去学校的那天。 暑假结束前一个星期，有人来店里接走了小白，那时黎昭在洗碗，等到出来的时候，小狗已经不在了。 黎昭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些奇怪，没有深思，但毕竟养了这么多天，多少有点感情了，她把小白平时打理毛发梳下来的毛团成一团，用羊毛毡的针戳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小狗摆在柜台后面。 她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也就装满了。 刚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她走得干脆，头也不回，她没有感受过亲情，自然也不会去苛求亲情，只想着在学校待过两年，上了大学，再找个真正的立足之地。 初来这里的时候她也和爷爷说清楚了，暑假一过她就退租，但是事到临头，却又有点舍不得了。 黎昭拖着行李箱，手里提着爷爷送她的开学礼物，小声说：“我周末会回来看你的。” 爷爷靠在藤椅上，安慰道：“走来走去这么麻烦做什么，我是一个人又不孤单。” 那倒确实，他早上出晚饭溜出门看棋买菜，下午午睡过后又常有邻居找他聊天，偶尔有朋友送来的小狗小鸟解闷，生活比高中生有滋味多了。 “你好好读书，让黎家那对冷血的夫妻看看他们到底丢了多大一个宝贝。”爷爷一想到这个就生气，一副骂骂咧咧的不爽样子，惹得黎昭忽地一笑，倒是冲散了离别的伤感氛围。 “好的，但是一有闲我还是会来看你的。”黎昭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转身出了门。 老人在藤椅上闭目躺了一会儿，没多久，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轻盈下了藤椅，无声无息地推开门，看着黎昭的背影从常年找不到太阳的阴冷小巷步入人声鼎沸的街市之中。 她的身影沐浴在八月的阳光下，连头发丝都跳跃着金光。 向前走吧孩子。 他想。 你不应该被局限在这方寸之间，你的面前是广阔大道，你只顾着向前就好。 你的未来，还长着呢。 九中并不在琼河区，而是蓬洲的另一个区，两边分别在蓬洲市的东西两端，乘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半小时。 前一天开学也并非九中独一家，还有不少学校是提前一天返校，疯玩了一个暑假的学生往往需要一个晚自习来创造补完暑假作业的奇迹。 黎昭找到个座位，一坐下手机里就弹出了好几条消息，来自于她在蓬高的一个朋友。 向日葵：“你转学了？” “我竟然不知道，还是班主任说漏嘴了才知道。” 朋友大名向阳，网名本着就近原则取了向日葵三个字。 黎昭慢悠悠打字：“不好意思，半个月前刚确定下来，忘了告诉你了。” 向日葵：“为啥转学啊，我去，不会是有人欺负你了吧？” 黎昭：“……别多想，是我爸妈的意思。” 向阳是知道她家情况的，见到这句话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堪比哈利波住阁楼的凄惨故事，发了六个句号后就匆匆转移话题。 向日葵：“算了算了，转到哪个学校了，你家周围没有比蓬高更好的学校了吧？” 黎昭：“九中。” 向日葵：“我靠，九中？” “教教我教教我，你是怎么进去的，我听说九中全是帅哥美女。” 她大概是想到了黎昭的样子：“不会吧不会吧，九中的招生处老师不会是颜控吧。” 黎昭没她打字快，一愣神的工夫，对面就发过来好几条消息，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打出来的字却毫不留情：“可能是我的成绩吧。” 向日葵：“……” “打扰了。” 大概是被黎昭伤到了心，对面迟迟没有发来新的消息。黎昭见此关掉聊天软件，打开背单词的app。 公交车停了一站，又有几个学生上车。 此时公交车已经没有空座了，黎昭感觉到有个人在她旁边站定，她没有在意，划过一张单词。 衣角的窸窣声响在耳边，她听到了一句自头顶传来的嘲讽：“装模作样。” 声音不大但清晰，绝无听错的可能，明明白白是冲着黎昭来的。 黎昭点屏幕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睛，平静地看向身边的人。 是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的，长得挺帅，但眉宇间的不屑和傲慢怎么都掩饰不住。 见黎昭看过来，他低头对上黎昭的眼睛，在看清黎昭的脸后却顿了一下。 半晌，他的唇角才重新勾起嘲讽的弧度，懒散道：“看什么看，说你一句怎么了。” 黎昭不动气，收回视线：“抱歉，乍一看还以为是黄鼠狼成精了，有点稀奇。” “你……”那人气急，刚想说什么，但黎昭旁边的人要下车，黎昭顺势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两人的距离差得远了，再想说话要提起声音，却失了气势。 黎昭怼了一句后顶着那人想打人的视线继续背单词，丝毫没有被干扰到。 公交车行驶到靠近九中的站点停下，黎昭提着行李箱下车，没想到黄毛也跟着下了车，他上下打量了黎昭两眼，扯出一个笑：“以前没见过你，新生？” 黎昭没理她，径自往前走。 黄毛却不知发了什么颠，滴溜溜跟在黎昭身边，态度倒是比之前要好：“你是新生不懂九中规矩，我可以原谅一次你的冒犯，只要你道个歉，我罩着你，以后这个学校你横着走。”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能听到这么古早味的台词。黎昭觉得这人的脑瓜子估计不太好，装作没听见。 见黎昭不理他，他换了一个角度：“我知道你们人类都唯利是图，我也不介意，你们人类想要改变命运不就是靠高考吗，刚好我年段前五十，你也知道在九中年段前五十意味着什么。” 旁边就是黎昭顺着他的指引看去，九中的光荣榜放照片只放年段前五，其他四十五名都是只有名字，她的视线从顶位的封灵阙脸上划过，再往下，看清了黄毛手指的名字。 金羽。 和他头发倒挺搭。 平心而论，前段前五十放在市里是稳稳的前一百，一个市这么多考生，能考到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他面对的是黎昭，是市第二、只差了两分就能成为市状元的黎昭。 金羽满脸桀骜不驯，黎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黄毛眼睁睁看着黎昭一脸平淡，很不解，他觉得自己刚才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给面子了，这人类还给脸不要脸。 他跟上去，语气又恢复成了傲慢不屑的样子：“嘁，摆什么架子，你们普通人类生命如蝼蚁，攀上我们……” 黎昭一开始只把他当成是哪家被宠坏的富家少爷，她不想一来学校就生事，只顾着向前赶路懒得理他，只是听他一口一个普通人类的离谱言论，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满头问号，发出了真心实意的疑问：“你没事吧？” 金羽莫名其妙：“我没事啊，我怎么了？” 黎昭要先放行李，是往宿舍楼方向走，途中经过一片露天篮球场，不少人在里面打篮球。 靠近路一侧的球场上，封灵阙拧开绿化带浇花用的水龙头，扑了一把水在脸上，骂了一声：“好烫。” 张衍从篮球框下取出贴了符纸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眼神不经意见往路上一扫，却猛地顿住：“黎昭？” “谁？”封灵阙用手臂草草擦了两下脸上的水，顺着张衍的视线往外看，就看到了金羽拦着黎昭的一幕。 金羽长得高大，黎昭虽然在女生之中不算矮，但一对比，就显得娇小不少，此时他拦着黎昭要她解释清楚，黎昭绕也绕不开，仔细看确实很像被欺负的样子。 “金羽这杂毛鸟。”他抽出一瓶水，一边拧开盖子一边走向黎昭。 黎昭的视线被金羽堵得严严实实的，见不到大步走来的封灵阙，她急着去收拾寝室，对拦着她不让她走的金羽也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她感觉自己真的冤，在车上被无缘无故说一句的是她，现在被同一个人发脾气甩脸子的也是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黎昭耐着性子问。 金羽也是满脸火气，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类，他都纡尊降贵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换成其他人早赶着巴结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仰起下巴：“你不想跟着我也行，先加个联……嘶——” 一股水流从他的头顶浇下，顺着他精心打理的头发流了满脸，又瞬间浇透了全身。 金羽那一头黄毛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本来有不少的人都在暗暗关注这里，见到他被一瓶水兜头浇下，热闹的运动场寂静了一瞬。 水珠顺着头发和衣角滴滴答答落到地上，金羽满身狼狈，眼神阴鸷地可怕：“他妈的，哪个孙子！” “别乱叫爹，我可不想认。” 封灵阙捏着倒空了的瓶子，从他背后缓缓走出来，塑料瓶子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看你火气挺大，给你降降火。” 8. 第 8 章 如果是其他人，金羽可能当场就和他打起来了。 但这人是封灵阙。 他家和封家自古就不和，封家作为神兽中顶尖的庞然大物，要压死他们简直太容易了，他从小就在家里听了满耳朵家里人对于青龙一族，对于其他神兽的咒骂之词，在学校里遇到封灵阙之后给他下了几个绊子，这梁子就和他结下了。 只是没想到家里人阴差阳错知道他在学校和封灵阙作对的事情后，气得把他大骂一顿，不仅禁了他的足，还断了他的生活费，连这次回校都没有车来送，他只能去坐公交车。 金羽低着头，透过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看向黎昭，看到她在封灵阙出现之后松了一口气，弯着眼角和他交谈，一副熟稔的样子。 封灵阙知道了黎昭没事之后才放心下来，他斜着眼睛看向金羽，神情比他还倨傲，但他做起来偏偏就显得贵气天成：“你还不去换衣服，是终于觉得落汤鸡比杂毛鸟要好了？” 金羽气得想上去和他干一架，但是开学就打架绝对会被叫家长，他还想要这学期生活费，只能一咬牙，狠狠地瞪了封灵阙一眼：“你给我等着。” 封灵阙充耳不闻，顺手接过黎昭的行李箱，对着黎昭眨了眨眼：“你是要去寝室吗，我送你吧。” 黎昭无奈：“你都接过去了，我还能说什么。” 封灵阙轻笑一声。 金羽看着这一幕，气得甩袖而去，甩下几滴水珠。 路上，封灵阙简单讲了一下他和金羽的恩怨，一边偷瞄着黎昭的脸色，他不太想黎昭认为是他在帮她出头而有负担。 “他就是个傻/逼，”封灵阙总结道，“你以后不要理他就行了。” “好。”黎昭点头，她本来也不太想理会他，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搞事情的。 封灵阙见黎昭四面看着学校的景色，完全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困扰的意识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也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你是高一几班的？” 要找个人看着，以免金羽那杂毛鸟再来找麻烦。 “高二一班。” “一班啊，高一一班的话离得还挺近……嗯，等等？”封灵阙猛然回神，“高二一班，那不是和我同班吗？” “是啊。”黎昭笑眼盈盈，“我是插班生。” 封灵阙眼睛稍稍瞪大，莫名的，他感到有些欣喜：“哟，这么大的事我这个班长不知道呢。” “你还是班长？”黎昭好奇。 “是啊。”封灵阙懒洋洋道，“所以黎同学，有事情可以来找我，帮同学分忧是班长应该做的。” “那就提前谢谢班长了。”黎昭调笑道，“对了，你弟的狗找回来了吗？” 说起这个，封灵阙就满肚子火，敖睿是被他爹亲自接回来的，那条龙被带回来之后后知后觉知道丢人了，埋在他爹的怀里不肯出来，但是还知道报恩，说什么也要把自己最宝贝的一颗夜明珠送给黎昭，他爹妈齐上阵才劝住。 死孩子，他带了他一个多月，敖睿见他如洪水猛兽，看到黎昭尾巴就摇得和什么一样。 真是岂有此理。 封灵阙情绪控制极差，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过年见面的时候整治敖睿，并全盘表现在了脸上，冷笑一声：“找到了。” 黎昭心道这句“找到了”的语气怎么和“已经炖了”差不多，出于对小狗的喜爱，还是说：“小狗容易跑丢，戴个带定位的电子狗牌，好找一些。” 封灵阙看着黎昭，眉眼带笑：“好，我和阿姨他们说一声。” 他们一边走，封灵阙一边和她介绍九中的基本情况，黎昭侧头仔细听着。 讲着讲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黎昭：“你最近还有遇上那些东西吗？” “没有了。”黎昭欢快回答，她伸出手，展示她左手手腕上带着的一串手链，封灵阙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他那天送的佛珠，“爷爷说这个挺有用的，但是放在身上不方便又容易掉，看上面有孔，干脆给我编了条手链带着。” “谢谢你了。”黎昭抬起眼睛朝他道谢。 九中生活区和学习区是分开的，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大河隔档，此时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入黎昭的眼底，她的眼睛也是亮亮的。 封灵阙的心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下，欣喜的情绪在此刻又上涨了一点，这种感觉很奇妙，整颗心像是要挂糖衣的糖葫芦，在滚烫的蜜糖里浸没一下又一下，拿出来之后糖衣凝结，甜滋滋的香味却是留在了空气中。 这条河是天庭天河的支流之一，时常有全身银白的小鱼跃出水面，再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一上一下，就像他此时的心跳。 封灵阙此时的情绪控制却忽然了得，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那串佛珠被我一不小心弄散了，到现在也没找齐，与其被我放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不如在你手上发光发热。”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手链。 一整串带着写作业总是不方便，一颗串着倒是简约又方便，绳子松松垂下，挂在白皙的手腕上，说不出的养眼。 他寻思着自己手上还有几颗，是不是也编条链子。 说话的间隙，黎昭的寝室也就到了。 封灵阙看着黎昭到宿管阿姨那里报完到，才笑着和她挥了挥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他施施然走到篮球场，跟没事人一样重新拿了瓶水喝了一口，但身前猝不及防窜出个人，快如闪电地伸出手，就要往他瓶子底部一捏。 封灵阙灵活躲过，移开水瓶，点住来人的额头：“别发癫。” “快说，你和那妹子是什么关系？”那人一击不中，见招拆招搂上封灵阙脖子，“怎么见了她笑成这个样子。” 封灵阙睨了他一眼：“什么样子？” 他眉眼精致，面无表情斜眼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凌厉的气势，不熟的人可能会被唬住，但是李煊早就不吃他装模作样的这一套，坚持不懈审问：“张衍我审完了，他现在已经被我榨干了，你放下抵抗如实招来朕就饶你一死。” “陛下，大清都亡了。”封灵阙拿开他的手，“况且我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他帮过我一次忙。” “就一次？”李煊狐疑，“张衍说你可是连换下来的逆鳞都想送给她。” 封灵阙动作一顿，淡淡地看向大漏勺张衍，张衍坐在树荫下抬头日观天象，喃喃道：“看来几天后有场大雨啊。” “别把天气预报当成你自己算的。”封灵阙走到他旁边，关掉他手机上天气预报的界面，“逆鳞掉了就没用了，她体质容易招鬼，帮她辟邪而已。” “噫——辟邪。”李煊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语气是酸溜溜的贱，“骗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你送人小姑娘你的鳞片，不就和鸟送羽毛一个意思。” 封灵阙被挤兑地捏紧拳头，终于忍不住朝把手里的矿泉水朝他扔了过去，李煊话语里的尾音被打得没了声儿。 张衍继续躺在树荫下，手里的罗盘指针平静，他小口呷了口冰水，看着封灵阙泛红的耳尖，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啊，青春啊。” 9. 第 9 章 到了寝室后，黎昭没想到，九中的住宿条件竟然这么好。 她从小学开始住宿，六人寝八人寝四人寝全都遇上过，每种宿舍有每种宿舍的活法，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九中竟然是二人寝，还是那种社恐友好型二人寝，两个人两个房间，只共用一个阳台，其他全部都是分离的。 其实这倒不是九中刻意去卷，而是九中的有些学生过于见不得人了。 是物理意义上的见不得人，毕竟万物有灵，石头里都能蹦出个猴子来，各式各样修炼成精怪的都有，对于这些，只要是满足条件申请了的，九中一向来者不拒。 就是吧，有些学生还保留了一些属于原身的特征，比如鱼类喜欢在房间里放个大浴缸，蛇类总喜欢盘在什么东西上，又比如西南寨子的学生会架个保暖箱养各种蛊虫，赶尸人一脉的虽然没有大胆到把人的尸体带到学校来，但总是手贱捡点什么动物尸体回去赶赶。 但学生太多太杂，规矩也不好立，只能让一个学生单独住一间，两个人一个阳台，房间里面再怎么造，也不要把东西带到阳台上来。 只是现在的黎昭还不知道这些，仅仅感叹于九中的住宿条件之好。 她行李不多，收拾得也快，房间里没什么灰尘，她简单打扫一下擦擦桌子和床板，再把地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收拾完后，她把爷爷送给她的开学礼物拿出来，是一个分量不轻的袋子，袋口封着，神神秘秘的。 黎昭拆开，先看见的，是一大袋的零食，果干肉脯蔬菜脆片，全是一些小包装能放到口袋里的东西，大概是怕她学习太用功容易饿，一小包放在兜里面，时不时能掏出来吃一点。 除此之外，下面还压着一个折叠花盆、一袋子土和一颗种子，也怪不得这袋子会这么重。 黎昭到阳台把折叠花盆打开，将土倒进去，花盆里面附着一张纸，上面是爷爷写的养花细节，黎昭照着上面所说的将种子埋进去再浇了点水，一步一步看到了最后一行，“植物亦有灵，如果和它说说话，说不定能长得更快。” 语气欢快活泼，后面还画了只小乌龟。 说说话…… 黎昭沉默片刻，她的升学压力还没大到要和植物说话的地步，但纸条上既然都写了。 那她就勉为其难对着花盆背背书吧！ 和她共用一个阳台的舍友是三班的，叫白果果，大概是知道隔壁要搬来新室友了，衣架上的衣服都只晒了半边，给她腾出了点空。 黎昭本来想去打个招呼的，但看她落地窗后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怕她正在睡觉，只好先拿出一包果干，写张纸条放在了显眼的地方，当做一个见面礼。 初到新学校，或许是有认识的人的缘故，她没有感觉到多少紧张和忐忑，反而心里还有点淡淡的期待。 她在寝室里做了张卷子，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换了校服去了教室。 或许是校方深谙学生在精不在多的道理，九中的学生并不多，学生间彼此互相都认识，她一进高二的楼，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各种探究的视线和一些窃窃私语声。 黎昭把这些全部无视，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拐进了一班所在的楼层。 走廊上人不少，夏天晴天的傍晚，不出意外天际总是晚霞绚烂，金红色的绚丽色彩铺展开一大片，配合上燥热过后清爽干燥的晚风，格外舒适。 黎昭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黎昭见他们目光灼灼地盯了过来，不禁后退一步，有些害怕。 那些人的视线又好奇又八卦，热情如火，好不纯粹。 倒不是黎昭的出场有什么不对，只是下午的时候李煊用尽浑身解数，终于从封灵阙铁打的嘴里撬出了一条消息，黎昭是他们班的转学生。 一个刚转来的学生，就能让封灵阙抛朋弃友亲自去送，说里面没什么都没人信。 于是同样有漏勺加喇叭属性的李煊不到一个下午，就宣扬得一班人尽皆知，有一个人没知道都是他作为封灵阙朋友的失责。 所以走廊上的这些人说是看晚霞的，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全都是想要第一时间见到这位传闻中“三句话，让班长送了一整路”的新同学。 封灵阙也在走廊上，他回寝室洗了个澡，换了件白T，此刻正靠在栏杆上吹风，见到黎昭面带慌张的后退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 半干未干的头发带着清爽的水汽划过他的眉眼，特别的有少年气。 他走上前去，挡住了那些视线，把黎昭往班级里一带：“别管他们，先进教室吧。” 看到他的动作，李煊和旁边的女生说悄悄话：“你看封灵阙这袒护的动作，才见了几面就成了这样，儿大不中留啊。” 旁边的女生轻轻瞥了他一眼：“你敢不敢说大声点。” 李煊怂得理直气壮：“不敢。” 本来班里的座位是固定的，但这个学期有一个同学转到了国外，刚好由黎昭补了这个空缺，位置还不错，在教室的中后排。 “你如果感觉看不清或者被挡住了的话和我说，我让老师给你换个位置。”封灵阙把几张空白试卷放到她桌上，“这是暑假作业，你晚上可以先过一遍，明天上课老师会讲的。” “没事，我如果有问题自己会去说的。”黎昭没想到封灵阙这么尽心，对他感谢地笑了笑。 封灵阙晃了一下眼，抿了抿唇。 “明天开学今天让小黎同学做暑假作业，封班长，不厚道啊。”李煊不知什么时候滴溜溜走到黎昭后桌入座，一张口就是拱火的话。 “你前面是张衍，你认识的，有不会的可以问他。”封灵阙直接略过了李煊的阴阳怪气，想了想，补上一句，“也能问我。” 黎昭点了点头，封灵阙看她确实不怎么紧张，这才去忙其他的事情。 他一走，李煊坐不住了，他想用笔帽戳戳黎昭问些什么，但可惜还没决定好，上课铃就响了。 直到上课铃响过第二遍，黎昭的同桌才从后门急匆匆冲进来，本来他想图方便从黎昭那边走，没想到有人，愣了一下才从后面绕了过去。一坐上座位，就扭头和李煊挤眉弄眼。 黎昭没有在意身边细节，她把理科卷子抽出来，大致翻了两下，发现出的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题目，心算也能算出来，就只有每个题型的最后两题是值得写的。 她拿出草稿纸，笔下运算动作不停，一节晚自习下来，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 班级里面很安静，李煊和黎昭同桌两个闲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黎昭做题。 然后他们就看着黎昭和砍瓜切菜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两下，他们抄答案都没有这么快过。 李煊拿着笔的手颤颤巍巍，他对学习好的人有种天生的敬畏心理，在黎昭总算停笔的时候戳了戳她的后背，指着那两张试卷问：“你都写好了？” 黎昭点头，样子十分理所应当，像是在问“一节课写完两张数学试卷不是正常速度吗”。 李煊心里一跳，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或许连封灵阙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提起一口气，试探着问：“你上学期期末考多少？” 黎昭报了自己的分数。 李煊和黎昭同桌夸张得倒吸一口气。 李煊喃喃道：“封灵阙地位不保啊。” 黎昭没听清：“什么？” “没事没事。”李煊倒是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玩笑样子，“您接着写。” 连敬语都出来了。 可见是十分敬佩了。 10. 第 10 章 课间一到，就像往平静的鸡窝丢下了一把米，瞬间就热闹起来。 九中的暑假作业是真布置也是真的讲，而且九中不按成绩分班，所以黎昭估摸着进度，觉得一天两张差不多了，下节课打算把理科三科的卷子给干掉，这三科做得更快，就算一节课做不完，带回寝室再花上几十分钟就写好了。 李煊听完黎昭的分数后就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她的同桌正抱着封灵阙的大腿哭爹喊娘地求他借作业给他抄。 是的，他没写完，但他津津有味地看黎昭做题看了一节课，迷迷糊糊以为自己也有这等脑子，结果一看卷子，眼泪流了下来。 黎昭放空大脑，把语文卷子抽出来放松一下，语文书写量大，对她来说太浪费时间了，她一目十行地扫下去，简单在答题横线写上几个关键词。 她正埋头写着，前面却落下一片阴影，椅子被拉开，和她的桌子前沿轻轻碰了一下。 黎昭抬头，对上了张衍的视线。 大概被告知过了后面坐的是黎昭，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很有个人特色地对她冷静点了下头。 他消失了一节晚自习，虽然依旧是那副神色平淡的样子，但是黎昭感觉他好像有些疲惫，整个人看上去灰蒙蒙的。 班级里因为张衍的回来安静了一瞬，尽管转眼就又热闹起来，但黎昭觉得隐约之间有不止一双视线在观察这里，他们似乎都发现张衍现在不高兴，却又都有些手足无措，想上前的心蠢蠢欲动，理智告诉他们这不太行。 黎昭犹豫片刻，拿出一包果干，抬起笔戳了戳张衍的背：“你要吗？” 张衍沉默几瞬，接过：“谢谢。” 他没一个人吃，反而拆开捏了一片放进嘴里，果干甜滋滋的味道暂时压下了那些烦躁的情绪。 “金羽还有来烦过你吗？”张衍神色缓和了一些，问黎昭。 “暂时没有。”黎昭摇头。 “行。”张衍说，“不过那小子小肚鸡肠，这回出了这么大个丑事，估计要恨上你了，你注意一点，不行就摇人。” 他拿出手机，“你微信多少，我把你拉进我们班群里吧。” 班级群进了新人，下面一片齐刷刷的撒花和欢呼，他们早就对黎昭好奇了，但不懂黎昭的性格，怕多说多错。 毕竟这不是普通学校，在不清楚原形和传承的情况下贸然打扰，可能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但隔着网络说话就方便多了，不少人对她表示欢迎，还有一些热情一点的女孩子直接开始叫起了“昭昭”。 更有不少同学添加了她的微信号，黎昭都一一加了过去改了备注，语文卷子摊在一边，也顾不上写了。 封灵阙垂着头看手机，上面是黎昭的添加好友界面，她的头像似曾相识，是敖睿变狗后的大头自拍照，傻里傻气的脸直接怼上镜头，如果不是小狗，对人造成的精神伤害恐怕不计其数。 但就算是小狗，对封灵阙造成的伤害还是巨大的。 他：“……” 他难得糟心地撇开头，决定缓一缓再加。 与此同时，黎昭还被拉进了一个只有五个人的小群，不过群里的热闹程度一点都不必大群弱多少。 “这是什么？”黎昭问。 “学习帮扶小组。”李煊在群里立即回答。 许骁，也就是黎昭同桌，像是为了应和李煊，紧跟着发：“衍哥，化学，求求。” 张衍：“……好。” “看到了吧，你们四个，帮助我和许骁。”他遛到张衍旁边拿了块果干塞嘴里，勾着嘴角打字，“小学霸，来不来，帮我干倒封灵阙，大大有赏。” 说着，就往群里发了个大额红包。 黎昭大受震撼，连忙退出聊天界面。 那红包最终花落谁手不知道，反正封灵阙是看都没看，他的注意被三个字吸走，点开和李煊的私聊界面：“黎昭成绩很好吗，你怎么知道的？” 李煊抽空扫了眼身边围满没血缘关系儿子孙子的封灵阙，见他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的样子，一脸看透剧情的欠揍模样：“大学霸，你问题的重点，在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对面正在输入了好几秒，然后回过来一个省略号。 李煊撑着桌子笑了半天，又顺了张衍一片果干，深藏功与名地回到了他的位置。 蓬洲市的天气要直到十月才开始慢慢降温，九月的天和七八月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过几天有雨的缘故，这几天的天气格外闷热，连吹过的风都带着黏腻的水汽。 午休过后的自习课，班里趴倒一大片人。 学校财大气粗地给每个班都安装了中央空调，制冷加上除湿，别的不说，倒是很适合睡觉。 黎昭没有午睡的习惯，她手里是数学老师给她的一份数学竞赛压轴题，不多，两面一共四道，只不过一道题有时候花上两节课都解不出来。 她算得刚好有了思路，戳了戳张衍，两个人小声讨论，顺便把思路发到了六人小群里面。 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被帮扶的两个人浑然不知，睡得和死了一样，李煊中途倒是醒过一次，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回复了几条信息，看也不看群里天书般的文字，倒头继续睡下，心大得让人敬佩。 张衍把思路写上，抬笔去看下一道，却突然顿住，往自己桌子里面看去。 “怎么了？”黎昭问他。 张衍的桌洞里放着一个罗盘，就是黎昭暑假看到的那个，此时罗盘上的指针在疯狂旋转，几乎快出了残影。 张衍拿起罗盘，捏了两个诀，指针转了两圈，最终缓缓落在了正南方。 “正南方有妖气。”他面色凝重，反手抽出一把桃木剑放进书包，“你们先算着，我去去就回。” “啊？”黎昭一愣神的时间，张衍抄起桃木剑就蹿了出去，中央空调的冷气吹着后背，她看着窗外静谧不动的葱茏草木，脑子中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张衍怎么了？”封灵阙在群里发问。 “他说正南方有妖气。”黎昭一五一十回复。 群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封灵阙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黎昭，你会翻墙吗？” 黎昭：“啊？？？” 为什么他们说的话，一个比一比离谱？ 11. 第 11 章 黎昭笔尖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封灵阙。 封灵阙也在看她，见她望过来，支起手指做了一个小人翻墙的动作。 很好，他是认真的。 黎昭万分不解：“翻墙干什么？” “出去玩，下午全是自习课，今天南门小吃街煮粉免费加炸蛋。”封灵阙言辞凿凿。 “那家炒粉挺好吃的，你去的话给我带份来。”费栩回了一句。 费栩是班里的学委兼语文课代表，长得漂亮声音温柔，那天在班群里，第一句“昭昭”就是她叫的。 封灵阙继续撺掇：“费栩你去吗？” “虽然很想去，但是很可惜，我下午还要参加合唱团的排练。”她回复。 “不过昭昭你可以去一下哦。”费栩发了个“乖巧”的表情包，“反正下午没什么事，晚自习前回来就行了，高一的时候我们经常这么干，南门那边好玩的东西很多，运气好的话还能低价买到喜欢的。” 黎昭听了确实有些蠢蠢欲动，最近九中刚发了奖学金，她虽然刚进来，但也因为期末成绩领到了一笔，加上她暑假时候赚的，手头上还是很宽裕的。 她之前看过爷爷身份证，上面的生日也快到了，她想买点东西去看看爷爷。 费栩似乎是察觉到了黎昭的犹豫，继续添火：“而且南门的店家或多或少和九中都有点关系，会给我们看一些他们私藏的好东西，你懂我意思吧。” “好吧。”黎昭放下笔，“去吧。” “加油吧小封。”费栩放下手机喃喃自语，“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封灵阙带着黎昭，轻车熟路地绕过监控探头，走到了一片小树林内。 树林里面树木郁郁葱葱，安静得只能听到偶尔的鸟鸣声和踩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树林里面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大上不少，阳光从树叶缝隙透下来，在校服上映下点点光斑。 黎昭正看着，封灵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目不斜视地解释道：“这里面有阵法，别走散了。” 一只鸟拍打着翅膀落到封灵阙的肩膀上，嫩黄的鸟喙啄了啄他的头发。 黎昭正新奇呢，小鸟叫了两声，吐出的却是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封灵阙，你又逃课，小心我去和教务处告状。” 他瞥了眼二人握住的手：“还早恋，我直接告诉你家长。” 说着扇动翅膀给自己增加气势，可惜他只有麻雀大小，再怎么扇也显得憨态可掬。 黎昭：“……” 封灵阙见怪不怪，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鲜嫩的红果，塞到他的嘴里，神色疏懒：“喏，贿赂。” 小鸟啄了两下咽下去，翻脸不认账：“不够，还要。” 封灵阙继续投喂，一直到接近围栏了，小鸟才扇着翅膀回去。 黎昭一开始还很震惊，一是鸟竟然会说话，接着又震惊，这鸟怎么乱点鸳鸯谱，最后看封灵阙熟练贿赂小鸟的样子，已经无力吐槽了。 就这样吧，这学校如此不正常，这里的动物和学生离谱一点，也是应当的。 直到封灵阙松开她的手轻易翻上墙头，黎昭再反应过来。 虽然下决定很轻松，但是她忘了，她不会翻墙。 封灵阙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他坐在墙头，一边是静谧幽深的树林，一边是热闹繁华的街市，太阳照不透厚密的叶层，却能轻易地穿越低矮的楼层，照到骑在墙头的封灵阙身上。 他一半笼罩在静谧里，一半盛着日光，朝着她伸出手：“不用怕，我拉你上来。” 但是他没能得逞。 就在黎昭往前迈一步，打算拉上封灵阙手的时候，一根原本缠在栏杆上的藤蔓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解开，细小坚韧的触手轻轻勾了勾黎昭的衣摆。 黎昭低头，它的身子在空中卷成一个能容纳一只脚的圆盘，她只要踩着这个，就能轻松上墙。 见黎昭有些犹豫，它又探了探她的衣摆催促。 黎昭踩上去，藤蔓竟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只是稍稍将她往上一抬，黎昭轻松地坐上了墙头。 藤蔓把自己解开，蹭了蹭她的裤腿。 封灵阙气得抬脚去挑它的叶尖：“你凑什么热闹。” 藤蔓嘚瑟地迎风扭了几下，绕回栏杆上，不动了。 看多了，黎昭也麻木了，尽管依旧觉得怪，但慢慢地竟然也能咂摸出一点可爱来。 “谢谢你啦。”她摸了摸藤蔓的身体。 下去的时候藤蔓本来还想故技重施，但下来黎昭还是会的，她利落地从墙头跳下，看到了九中后的南门街。 黎昭先前还没想过，蓬洲市还能有这种地方。 入目是四五层左右的低矮楼房，墙漆剥落，有些上面还隐约可见上个世纪的标语，午后易困，大多数的店门都是半掩着的，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午间新闻催眠的语调，连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开车进来一米能蹦上三蹦。 要不是新闻里说的是最新的时政新闻，她差点都以为自己那一跳跳穿越了。 她和封灵阙走在街上。 “你是出来找张衍的吧？”黎昭问他。 “嗯。”封灵阙站在一个凉茶摊子前，这个地方虽然破，但是科技倒是与时俱进，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的二维码明晃晃挂着，他给黎昭买了杯冰镇酸梅汁，自己拿了瓶冰可乐。 他低低应声，本来也没准备瞒着她。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黎昭问，她见过张衍拿桃木剑的样子，只估摸着他大概挺厉害的，按理来说他这么聪明的人，不至于会让自己深涉险境。 “有点不放心，去看看。”他歪头觑着黎昭喝酸梅汤，她低头的时候眉眼低垂，长而翘的睫毛乖巧轻颤，这个角度看，她的头型圆滚滚的，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 封灵阙喝了口冰可乐压下心里的痒意，说：“费栩说你最近念叨着你爷爷的生日礼物，我估摸着整个蓬洲大概只有南门街的东西最合适了，你在这里挑着，我去看一眼就回来，你看上什么报我名字就行了，就当……” 后一句他猛地刹住嘴，差点没把门说出了“就当帮我看狗的谢礼了”。 黎昭疑惑：“就当什么？” “就当我带你逃课的补偿了。”他摆摆手，一脸一言难尽，“我去年干了太多坏事，那只鸟是校长心腹，看我一个人出去肯定又要告状，带上你就比较牢靠。” 他弯眼笑了起来：“毕竟你看上去就很乖。” “就这样，有事找我。”他抬腿往南边那座山走去，刚趁着这里都是自己人想要偷懒掐诀，黎昭拉上了他的衣摆。 “我也想去。”她看着封灵阙。 “我很快就回来。”封灵阙说，却没有拂开那只手。 “很危险吗？”黎昭问。 “不危险。”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去呢？”黎昭问他，“我们不是朋友吗？” 封灵阙沉默片刻，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抬起手如愿摸上了那个圆滚滚的脑袋：“对，我们是朋友。” 12. 第 12 章 时间有限，封灵阙抓着黎昭肩膀，发动技能，顷刻间就来到了散着妖气的山林里面。 这山在九中有个诨名叫“秃顶山”，四面全是茂盛的山林，唯独山顶的中间空着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荒地，传闻中是孙大圣大闹天宫时推翻炼丹炉溅下来的火星点子落在了这里，但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无法去考证了。 张衍就在这片荒地的中间，黎昭没想到的是，除了张衍外，还站着两个人，黎昭从封灵阙身后探头望去，一个是之前有矛盾的金羽，另一个人和金羽站在一起，黑色头发，身量很高，长得和张衍有几分相似。 那两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的靠近，黑色头发那个眯了眯眼，直接掠过了黎昭，看向封灵阙：“封少。” 封灵阙被叫得头皮一麻：“草，别这么叫，你不要脸我要脸。” 那人扬了扬眉毛，没再说话。 九中的消息传播速度向来快，黎昭转进一班的消息在开学当天就转了一轮，包括她市第二的成绩也因为奖学金的公示被知晓。 金羽现在看到黎昭就想起他那天对着黎昭说的话，在市第二面前吹嘘自己和她相差了五六十分的成绩，说实话，脸挺疼的。 但再怎么尴尬也不能表现出来，他不阴不阳地勾了勾嘴唇，眼睛里面没什么笑意。 “妖怪呢？”封灵阙问， 灵界方与人界有规定，精怪妖鬼这类非自然的种类不能擅自出现在人类社会中，如果要融入人类社会，需要先向灵界设立在人类社会的办事处报告，相当于备个案，方便管理。 但凡是总有例外，想要搞事情的鬼怪不会去自投罗网，在山林之中修炼成精怪的也压根不懂这个规矩。 所以办事处也会委派几个人定期轮值处理紧急事件，这些人之中又以玄门弟子为主，这个月就是张衍。 听到封灵阙的疑问，金羽嗤笑一声，后退一步，他脚下踩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是一只鸟。 一只普通的山雀，蓝褐色的羽毛，白色的肚皮，体型比其他小鸟大了一圈，满身是灰地躺在地上，仔细看，能看出它的翅膀以不自然的姿势铺开，白嫩嫩肚皮绒毛上沾满了灰尘和鲜红的血。 它奄奄一息躺着，进气少出气更少。 张衍的手猛然握紧。 黎昭顾不得其他，跑上去推开金羽 金羽被推得后退两步，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看着黎昭小心翼翼捧起地上的鸟回到封灵阙身边。 封灵阙往它身上输了一点灵气，勉强吊住它一口气，然后带着黎昭就要先走。 但他身后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黑色纹路，阻挡了他的脚步。 “你困不住我们。”封灵阙冷声开口。 “困不住你们我知道，但是困住它就够了，再过五分钟，也就要死了吧。”黑发男人开口，他说话不紧不慢，拿捏着自己的高人风范，但眼里却满是冰冷嘲弄。 “张衍恒，你别太过分了。”封灵阙转身拧眉看着他，身边白色的云气盘旋，凌厉如刀锋，在黎昭看不见的脸上，瞳孔泛着金色，青色鳞片隐隐浮现。 “先动手的是它。”张衍恒丝毫不怕封灵阙的眼神，反而举起双手展示身上被鸟爪抓出来的血痕，“我上体育课的时候观察到正南方有妖气，好心过来帮我的好弟弟探查一下，没想到一靠近这妖物就立即发狂来攻击我。按照条例，封少，这攻击性这么强的妖是该死的。” “至于你，张衍，你玩忽职守，手里拿着天机罗盘都还没我快。”他看向张衍，冷笑，“加上上一次的，你已经有两次失责了，我知道你想救这只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个阵法是阴阳家传下来的千机阵之一，你能找到阵眼我就放你出来，难道要好朋友为你变回原形强行破阵而背一个处分吗？” “要么，你就把天机罗盘给我，我放它一条生路。”他盯着张衍手里的罗盘，如何云淡风轻的姿态都掩饰不住眼底灼热的贪婪，“反正它本来就该是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昭总觉得手中小鸟的躯体起伏正在慢慢微弱下来，她咬着嘴唇，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对张衍造成什么干扰。 突然间，她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恼她的脚踝。 她低下头，看到是一簇不过小拇指指节大小的火苗。 张衍在最开始的情绪激动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只有狠狠捏着罗盘的手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心里的愤怒。 封灵阙上前一步想要出手，却被张衍抬手拦下。 “我自己来吧。”他轻声说。 封灵阙也放低声音：“不过就是一个处分，这个罗盘……对你不是很重要吗？” “其实也不算那么重要。”张衍轻笑一声，转头看了眼低着头的黎昭，和它捧在手心里，气息微弱的那只小山雀。 “我给你。”他往罗盘上贴了张符纸，举着它给张衍恒看，“但是你必须按照约定把我们放走，不然我直接发动符纸，你我都不会好过。” “行。”张衍恒答应得很痛快，他本来就是来膈应张衍的，能拿到罗盘是意外之喜，不至于主次不分。 张衍不多废话，直接要把罗盘扔向对面。 他手臂刚抡上，黎昭忽然蹲了下去。 她在看那株小火苗。 她来九中的这段时间，见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但这株正在撞她脚踝的火苗还是让她感到惊奇。 火苗并不撩人，擦过脚踝的触感像是被叶子擦了一下。 虽然它不会说话，但黎昭隐隐约约似乎是明白了它的意思，蹲下身，轻轻地触碰到了它。 火苗灵巧地钻入她的指尖，异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陡然发生。 荒地之中，冲天大火豁然撩起，黎昭睁大眼睛，但这火没烧到她身上，也没烧到不远处的封灵阙和张衍身上，只不过是透明度50%的虚影，像是在重播着当年那场焚灭万物寸草不生的火焰。 封灵阙急忙看向黎昭，火焰的虚影之中，她颇为无辜地抬起头，和封灵阙对视一眼。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嘶吼，金羽和张衍恒摔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似乎是真的有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 金羽甚至痛得直接露出了原型，簇金的羽毛在虚无的火焰下打卷焦黑，最后化成灰烬脱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昭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香香的烤鸡味。 而张衍恒没有原形，他跪趴在地上，只觉得煎熬万分，虽然身上没有火，但是他能感觉到灼热的空气在周围沸腾。 恍惚之中，他强撑着痛意，恶狠狠地瞪了张衍一眼。 哀嚎之中，她像是听到了火焰的心声： “送你个小礼物。” 啊。 黎昭后退一步。 这可不关昭昭的事。 13. 第 13 章 这火起得诡异，黎昭不知道在火里面烤是什么样子的，但总归不是这个样子。 唯一的解释，也只能和刚才那簇小小的火苗有关。 那簇火苗进了她的身体之后就无影无踪，黎昭脑子里一片混乱，转瞬之间闪过了各种猜测。 失神之间，她察觉到手中的小鸟抽搐了一下，连忙叫了声封灵阙。 地上那两个人依旧在哀嚎，但封灵阙见这两人干嚎了这么久依旧中气十足，知道了他们估计没有生命危险，好歹同学一场，虽然全是孽缘，但依旧撕了一张符纸摇人过来。 迟疑片刻，他又掐了个从龙宫那学到的法术，招来一片云给他们灭灭火。 时间紧迫，封灵阙来不及等人过来，先带着黎昭回到了南门街，张衍御剑跟在身后，速度竟不比封灵阙慢。 这段路黎昭小心为小鸟挡着风，但是它依旧在她手心慢慢凉了下来。 黎昭眨了眨眼，神色有些悲伤。 “我知道一个地方。”一到南门街，封灵阙带着黎昭快步钻进一边的小巷子里，“说不定还能救活。” 黎昭赶紧跟上，他们七拐八弯，来到了一家小诊所前。 诊所没有招牌，只在玻璃门上草草写了几个大字，“治断臂接骨、失眠多梦、脱发体虚、阳*早*”，一个头上生着犄角的中年男人正打算合上卷帘门，见到三人急匆匆过来，一脸不耐烦：“又有什么事？” 黎昭抱着小山雀，凑到他面前，面上全是焦急：“它快不行了，请你救救它。” 这老山羊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些要多粗犷就有多无耻的大老爷们，所以一直是一副不屑加好像随时都能狂躁症发作的暴躁人设，此时看到黎昭这个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软软的小姑娘，脑子没反应过来，眼神先柔软下来。 他维持住最后一丝冷酷的表情，绷着脸，冷淡地扫了一下旁边两个人，重新打开门，对黎昭说：“进来吧。” 从黎昭手中一接过小山雀，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黎昭心里一咯噔，不自觉捏紧拳头。 封灵阙拍了拍她的背：“放心，这老羊看着不靠谱，但是医术一流，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治好。” “你少给我带高帽子。”老羊一边催动灵力给小山雀断掉的骨头接好，他从医那么多年，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自然摔落的伤势，“这只雀儿你们从哪里捡的？” “秃顶山，怎么了？”封灵阙问。 “它身上有强行催化的痕迹，按照骨龄，它还不足以成妖。”老羊瞥了听得懵懵懂懂的黎昭一眼，“虽说没有违反什么规则，但到底有伤天和，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怕有雷劈他。” “也多亏了它身上多出了一点妖气护着，不过能坚持这么久，也是个奇迹了。”他把包扎好的小鸟放回到黎昭手心，嘱咐道，“绷带一个星期后就可以拆了，拆了后养够一个月，期间别飞，用灵果喂着，一个月后再来找我换药。” 小山雀的状态好了很多，它被黎昭捧了一路，对黎昭不知不觉生出了依赖之情，感觉到熟悉的温度，轻轻用头蹭了蹭她的指节。 “谢谢医生。”黎昭向老羊道谢。老羊许久没有听到这么一声正儿八经的“医生”了，连嘴边的胡子都骄傲地翘了起来。 “行了行了。”骄傲了一会儿他又臭着个脸赶人，他还得回去陪老婆女儿呢。 封灵阙本来想付医疗费，结果老羊义正言辞地说他的规矩一直是治好了再给钱，给封灵阙整得一脸无语，心说去你的吧，那些精怪来找你的时候你可是堵在门口说不交钱不给治的。 他们从诊所走出来的路上，黎昭想起了之前听不懂的东西，问封灵阙什么叫强行催化。 “动物成妖是要步骤的，先经过几十年或者上百年的修炼，到一定程度才能开灵智。”封灵阙说，“强行催化就是在动物还没进行到开灵智这步的时候，运用秘法或者工具强行让动物成为妖，生出妖气，但由于修行不到位，只是灵智朦胧，就像这只鸟一样，虽然是妖，但是其实只是比寻常鸟类要聪明一点。” “那我们下午遇到的那只鸟也算妖吗？”黎昭问。 “不，他们是属于灵兽，动物等级是妖、灵、神。”封灵阙尽职尽责科普，“那只鸟是青鸟一族的灵兽，生来就有灵智和灵气，但是无法化为人形，至于神兽……”他微妙地留了个悬念，想让黎昭顺着话头继续问下去。 但黎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完全没有意会到某只神兽的画外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封灵阙的话憋了一半没说出口，憋屈地鼓了鼓嘴。 张衍把他们的互动都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 他们来的时候还是烈日当空，出来之后已经是日薄西山，街边的各种餐馆热热闹闹地忙乎着，食物的香气从各处蔓延出来，拨撩着饥肠辘辘的肠胃。 黎昭还看到蛮多穿着九中校服的学生大摇大摆地逛在街上。 “吃吗？”封灵阙站到了一家粉店里，店里的桌子都已经坐满了，炒粉辛辣的香气从翻炒的铁锅内飘出，这大概就是费栩口中免费加炸蛋的店。 黎昭先前神经一直紧绷着，也不觉得饿，骤然放松下来，又被这香味一勾，瞬间觉得自己肚子空空。 “我来一份炒粉吧，微辣的。”黎昭手里还捧着受伤的小鸟，不敢挤进去，来往很多九中的学生眼神往她手上瞟，圆滚滚的山雀躺在她手里心，封灵阙刚喂了颗灵果，它小口小口啄着吃，可爱得犯规。 封灵阙打包好后三两步跳下台阶，进了小吃街就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的张衍手里拎着好几样小吃游荡回来，递给黎昭一根淀粉肠。 “办事处今天值班的人和我说，张衍恒和金羽就回来了，没有内伤，但是金羽毛差不多烧光了，张衍恒也烧秃了半边头发和衣服，他们身上也没有灼烧过的痕迹，这火很奇怪，但没造成太大影响，所以暂时按下，等老白回来再说。”他和封灵阙说起这件事的后续处理结果。 封灵阙估计是早就知道了，点点头，幸灾乐祸道：“这一着，他们估计十天半个月不会跳出来恶心我们了。” “嗯。”张衍点头，淡然如他，也露出了点如释重负。 黎昭低头吃着肠，一言不发，吃着吃着，就听到张衍突然话锋一转：“张衍恒按亲缘关系算，算我的哥哥。” “我们家是一个很大的玄门宗族，张衍恒出身主脉，我出身一条已经没落的旁支。”他开始说起自己和张衍恒的渊源，“张衍恒从小就被当做宗族的未来族长培养，天资过人，我属于半路出家，但是歪打正着被现任族长选中，亲自教导，在我上高中后还把族中法器天机罗盘交给我保管。” “天机罗盘是宗族的创始人传下来的，象征意义强烈，而且最近族长身体状况每况日下，他的每一次表态都能引起族人的猜疑，张衍恒……对继承人的位置势在必得，所以趁我这个月在办事处值守，一直都在针对我。” 黎昭听了几个字就知道这是张衍在介绍自己和张衍恒的关系，毕竟封灵阙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也不可能是突然被食物给治愈开始剖析自己的心灵，只可能是和她说的。 她也知道，如果张衍不说，她确实不会去问，黎家对她过度的冷漠给她造成的其中一个影响就是不要过度好奇别人的私事，下午她提出要和封灵阙一起去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突破了。 黎昭明白过来：“所以开学那天你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 张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黎昭观察这么仔细，随即点头：“是，那天他从族中偷了一只厉鬼放到儿童乐园里，我为了救一个小孩，蹭了几下。” “其实我对继承人没什么执念。”张衍说，“如果他好声好气和我说，我会让族长把罗盘收回去，但是他都这样明抢了，我肯定不会乖乖让他来抢。” “今天谢谢你们了。”他轻声说，“虽然不知道那场火是怎么回事，可能连天意都在帮我吧。” 天意吗？ 黎昭蹭了蹭指尖，那里是那簇火苗钻进去的地方。 他们一边吃一边走一边聊天，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来了，才踩点进的教室。 也幸亏汤粉的打包是汤粉分离的，不然走了这么久，粉都坨成月饼了。 费栩接过黎昭手里的面，无语地瞥了眼封灵阙，这小子，知道自己给保准会被说，特地让黎昭来送。 但是看到黎昭略带抱歉的神情，再怎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发消息给坐在窗户边的同学，让她看看老师有没有出现在走廊里，然后鬼鬼祟祟地拎着面走出了教室。 另一边，封灵阙和李煊同桌换了个位置，他们给因为睡觉没逃成课的两位同学讲了一下下午发生的事。 聊到小山雀，李煊戳了戳小鸟手感颇好的肚子，问：“它既然是你的鸟了，取个名字呗？” “医生说你能坚持这么久，真的是一个奇迹。”黎昭以捧起狮子王的姿势捧起小鸟，“所以我就给你起名小圆吧。” “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李煊问封灵阙。 封灵阙想起敖睿变成狗后毫无特色的名字“小白”，可疑地陷入了沉默。 14. 第 14 章 他们也只聊了一会儿就收声，黎昭和封灵阙还有竞赛题要写，封灵阙懒得回去，直接让那边的同学给他的试卷传过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鼻尖摩擦过纸业的沙沙声，小圆窝在黎昭临时用校服外套搭起来的鸟巢里面，用嘴整理自己的羽毛。 “老师好。”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问好，黎昭抬头，是费栩刚吃完粉想要回到教室上自习，结果和班主任老孔狭路相逢，只好立正问好，认错态度十分积极。 “干什么去了？”孔老师温和地问。 “帮语文老师整理卷子。”费栩面不改色。 “好，很称职。”他满意夸赞，递给她一张餐巾纸，“汤汁溅脸上了，擦擦吧。” 班里顿时发出一阵笑，费栩红着脸把纸往脸上草草一擦，发现真有红油的痕迹，不知道是吃哪一口的时候溅上去的，努了努嘴，溜回到了位置上。 孔老师也没再责骂她，视线在班级里环视一圈，等到嬉笑声停下来，才对着黎昭点点头：“黎昭，你出来一下。” 黎昭放下笔，走了出去。 孔老师大名孔福顺，一班的物理老师，教学水平高，性格随和开朗，脾气也是九中的老师里出了名的好。 他把黎昭带到了办公室，让她坐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杯温水，最后才坐到办公桌前，黎昭注意到，他的桌上放着一篮新鲜杏子，不禁奇怪，现在也不是产杏子的季节。 孔老师看着黎昭，温和道：“在学校里过得还习惯吗，和同学相处怎么样？” 黎昭诚实回答：“还可以，挺好的……比我前一个学校要好。” 孔老师笑着说：“别紧张，普通的谈话而已，你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叫我老孔、顺哥都行，我不介意。” 顿了顿，他说：“我们学校有些特殊，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学生之间可能有着很大的差别，但是我们是绝对不会允许欺凌现象存在的，如果黎昭同学你遇到过有人想要在学校里凭借着自己的地位或者能力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和老师说明，老师肯定不会放过这些学生的。” 黎昭看着老孔溢满关心的眼睛，也反应过来，老孔大概是知道了她和金羽的事情，怕她初来乍到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特地来开导她。 想到这，她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暖意，微笑着摇头：“没事的老师，我没被欺负，封灵阙有在帮着我。” 而且就她和金羽的几次交集，看上去还是金羽倒霉的多一点。 老孔点头：“封灵阙是个好班长。” 想了想，他决定补充一句：“但是他是违反校规大户，你小心着点，哪天他浪翻车了，把你也带进沟里去了。” 哪有老师会这样说学生。 黎昭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紧张在这样的调侃中也不知不觉地散尽了。 老孔再三确认黎昭确实没有受到一点委屈之后，这才松下口气：“这就好，今天下午的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如果以后有事情，也可以来找老师。”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申请表，“我看到你高一时候的成绩，基本都在校第一，市前三的水平，竞赛成绩也很出彩，我这里有一份竞赛提升班的申请表，如果你想参加的话可以填一下。” “我和你们数学老师也聊过了，你的基础和思维都很清晰，但是可能你之前接触的竞赛内容太少，在解体和知识储备方面还有点稚嫩，所以我还是很推荐你报这个班的，只是要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去上课，作业方面可能会有点紧张。”他把申请表递到黎昭手里，“你不用急着填，再仔细考虑一下，开课时间是下周，你想去的话，这周末前交给我就行了。” 同申请表一起送到她手里的还有三枚果味香浓的杏子，老孔骄傲地对她介绍：“这是我产的黄杏，尝过的就没人说不甜的，你尝尝看，好吃可以再向我要。” 这个时候的黎昭还不明白世界的险恶，单纯地把“我产的”理解成“我种的”，自觉很合理地道了一声谢就拿着表单回到了教室。 回到位置上，黎昭没有上课吃东西的习惯，随手把黄杏塞到了桌洞里面，李煊对黎昭拿回来的表单更好奇，拿过去一看，倒吸一口气，连忙把东西转移到封灵阙面前：“我这等普通的脑子可看不得竞赛两个字。” 封灵阙接过表单，了然：“这个啊，顺哥就是找你说这事啊，我和费栩张衍在上学期就已经填了，上学期末就截止了，估计是顺哥看你成绩不错，又给你捞到了一个名额，你要去吗？” “去。”黎昭抬笔往上填上自己的名字，勾了数学和物理两项，她其实在办公室就想填了的，完全不需要犹豫，没有人比她更渴望这些。 下了课，费栩火急火燎赶过来，想要看黎昭带回来的小鸟， 黎昭取出来一看，放在桌洞里面的杏子不知何时被小圆扒拉着滚到了窝里，它正啄着甜美的果肉，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黎昭一惊，往放杏子的地方一探，果然，少了一个。 费栩戳了戳杏子，大惊失色：“这不会是老孔给你的杏子吧。” 黎昭心里一紧，赶忙问道：“是，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费栩看黎昭的颜色，也知道自己过于失态了，“就是，对于小妖怪来说，太补了。” 黎昭不解：“是年份很高的灵果吗？” “这不是年份高不高的问题。”费栩捂住脸，“你知道这果子是哪里来的吗？” 黎昭越来越懵了：“不是孔老师种的吗？” “勉强也算他种的。”费栩抿嘴，对着黎昭清澈的眼神，还是决定告诉她这残忍的真相：“你知道老孔的原形是什么吗？” 见黎昭懵懂扎眼，费栩开口，缓缓说：“是杏树。” 这一刻，黎昭已经感觉不到离谱了，在巨大的荒诞冲击下，脑子里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重塑，堪堪一瞬之间，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愧是你，九中。” “所以他给我的果子……”黎昭尚存一丝犹疑。 “是他自己生的果子。”费栩残忍地继续揭穿真相，不让黎昭有一丝的侥幸。 黎昭扶额。 怎么说呢，她眼前回荡着老孔安利自己果子的表情，确实和她以前在家长会上看到的骄傲自己孩子如此优秀的家长有片刻的重叠。 怪，太怪了。 “但是小圆吃了会怎么样？”她把自己从震撼的情绪里拉出来，不忘关心自己的小鸟。 “老孔是春秋时期的杏树，因为孔子在他树下讲道而开悟，自封为孔子的徒弟之一，所以修成人形之后跟着恩师姓孔，后来孔子成圣，他由于这因果，实力也水涨船高，产出的果实也是灵气充裕，之前有修仙的学生吃过一颗，当即升了一阶。”费栩耸了耸肩，“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不知道真假，只是果子灵气足是真的，和封灵阙拿出来逗鸟的零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黎昭摸了摸小山雀的肚子，小圆瘫倒在校服上，还不忘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觉得有点离谱，“它这是吃饱了？” 15. 第 15 章 在知道真相后，黎昭对剩下的两颗黄杏心情复杂。 吃嘛，四舍五入这可是她班主任的孩子；不吃嘛，这又是班主任辛辛苦苦产的。 黎昭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如此奇异的两难境地。 她心一狠，拿起一颗咬了下去。 轻盈甘甜的汁水瞬间顺着破口盈满口腔，软而不绵的果肉轻轻一抿就能融化在嘴里，甜味重了会显得腻味，但这果子的清甜感生得恰到好处。 黎昭眼睛亮了起来。 “味道很好是吧。”封灵阙走过来，“别听费栩瞎说，喜欢就吃，老孔产量高，但是只给学生吃，其他人千金来买都买不到。” “我只是提醒昭昭而已，人类不是很忌讳这个吗，张衍第一次吃得时候不是也气得浑身通红。”费栩不服。 “我那是吃了才发现我对杏子过敏。”张衍无辜被误伤，扶了扶眼睛，“我看起来道德感有这么高吗？” 黎昭慢慢咬着杏子，笑着听两人争论。 张衍说完话之后低头看了眼手机，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中元节是不是快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黎昭，黎昭疑惑地歪了歪头，反倒是封灵阙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 “就在下个星期，不到几天了。”他算了下日子，问黎昭，“你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黎昭更加满头雾水，中元节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家也没有死人啊，难道要她给自己生死不知的生父母烧纸吗？ 还是说给她养父母烧纸，应该不至于吧？ 同样不解的还有费栩，她这才发现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黎昭一个人类是为什么来到这个学校，也怪黎昭表现得太平静了，但凡她一惊一乍一点，她也会多思索一下。 此时看着两个人在打哑谜，忍不住催促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快说呀。” 张衍叹了口气：“你不是容易撞鬼吗？” 黎昭恍然大悟，生活太安逸，她差点忘了自己有这个设定了。 在张衍和封灵阙看来，她是天生命格偏阴的阴阳眼，不仅容易白日见鬼，还是极受鬼怪欢迎，魂魄稍有一点不稳就会被上身的危险体质。 但事实其实恰恰相反，她虽然是孤儿不知八字，但是爷爷懂一点相关的民间知识，按照她的手相和面相推算出她就算不是纯阳命格，也至少是小鬼不敢近身、大鬼不想强捏的硬柿子，不会是轻到是只鬼就能来欺负一下的命数。 她能看得见鬼不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遇鬼这件事，其实是有其他的原因。 但黎昭不会去解释这些缘由，她轻笑一下，抬起左手上绑着的佛珠手链：“我这里不是还有杀手锏嘛。” 李煊眯眼：“这怎么和封灵阙之前拿在手上的那一串这么像？” 封灵阙一把推开李煊凑得过于近的头，对黎昭正色道：“我觉得还是要准备充分一点比较好。” 黎昭没反对：“好。” “你这周暂时就别出去了。”封灵阙想了一会儿，又说，“周末回来我给你带点驱邪的东西。” 黎昭没意见，反正她本来也想留在学校里学习。 只是她没办法去拒绝这样赤忱热烈的善意，摸了摸佛珠，对着封灵阙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谢谢啦。” 她的笑在白炽灯下尤为亮眼，封灵阙被晃得失神片刻，耳尖漫上一层薄红，低低应道：“没事。” 但是不知道是某人的嘴太毒，还是做人真的不能立flag，没过几天，她竟然真的在学校里遇见了鬼。 那是周六，一班周末留校的同学会自发到班级里上晚自习写作业，黎昭也会帮同学解答一些问题。 下课后她刚好卡在了竞赛压轴题的关键一步，挥挥手让同行的同学先回去。 她之前的思路有问题，拖了一点时间，写完后整栋教学楼只剩下她一人，她关好门窗和灯，一个人走在回寝的路上。 楼道里的应急灯光泛着冷白的光，这几天有一场雨要下不下，阴沉沉的不见月色，校园内泛起了雾，树影被笼罩在雾气里，沉沉夜色下宛如鬼影憧憧。 路上没有人声，她一个人的脚步回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远处生活区的灯光被打了模糊，总显得可望而不可即。 这种氛围，就差在空气里打出“我有鬼”三个大字了。 黎昭脚步一顿。 她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影子。 鬼影瘦而高，头几乎能直接顶到绿化带上那株香樟树的树冠，香樟树上站着一只小黑猫，它似乎没看到黎昭，只是凝视着那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黑猫，半晌，向前一步，咧开了巨大的鬼口。 那只小猫仿佛察觉到危险将至，但动又动不了，急得喵喵叫了起来，叫声却十分微弱，穿不透这厚重的夜色。 只传到了黎昭一个人的耳朵里。 黎昭见过很多种厉鬼，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厉鬼的深浅，只是再弱的厉鬼也沾了个“厉”字，黎昭都打不过。 但黎昭还是停下了脚步，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抚过佛珠，轻声道：“你最好挣点气。” 说罢，她朝着那只鬼冲了过去，那只厉鬼若有所感，缓慢地拧过头，朝着黎昭看来。 黎昭听到它“咔咔”地笑了两下，在她冲过来的刹那，它的身体竟然以极度扭曲的姿势向内弯曲起来，一圈一圈纹理形成，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吸力。 糟了，着道了，它的目标根本就是她。 黎昭想往后退，但是根本抵抗不住这股强烈的吸力，任由身子如同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叶子，眼看着就要碰到了鬼影的身子。 就在这瞬间，黎昭左手上的佛珠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一条金光幻化的鞭子在眼前形成。 鞭子攻势凶猛，“啪”一下抽到了鬼影身上，它身上用来装神弄鬼的雾气一下子散开大半，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本体。 这一招对鬼怪的伤害似乎极大，厉鬼维持不住扭曲的形体，发出了凄厉刺耳的鬼叫，留着血泪的眼眶死死注视着黎昭。 又是一鞭子。 黑雾被打散七七八八，鬼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瘫软在地上，像是全身骨头都被折断，眼眶处没有眼睛，空荡荡的，却有汩汩血泪从中流出，身子很瘦，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肉，布满着新新旧旧的痕迹，轻易能看见里面的森然白骨。 它却没放过黎昭，断了骨头的身子在地上不住扭曲，像虫子在地上爬行一般，蠕动着朝她靠近。 爬着爬着，甚至还有一只脚掉了下来。 “抓……你……出去……”他嘴里呢喃着什么话语，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不过血泪流得更多，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它好像只有眼睛里面还有血，其他部位就算被磨得皮开肉绽也只有翻滚出来的死白的肉。 黎昭奇异地陷入了冷静，问他：“抓我，谁要你来抓我？” “张……张……”它嘴巴嗫嚅着，似乎要说出一个名字，但就在这时，鞭子再次动了起来，在它白骨森森的手碰上黎昭的刹那，将它身上的黑雾完全打散。 像是破开了某种迷障，一根黑色的锁链从黎昭身边擦过，猛得击穿厉鬼的丹田，将它钉在了原地。 它将要触碰到黎昭鞋子的那只手到最后也无法企及，黎昭后退半步，危险解除，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飞快，冷汗几乎浸透了后背的短袖，她调整了下呼吸，朝着锁链射来的方向看去。 “范老师？” 她惊讶道。 “黎昭同学。”被黎昭叫做范老师的老人走了过来。 他是一班的数学老师，特级教师，听说是被退休返聘回来的，讲课深入浅出，厉害得不得了，各种刁钻的题型举例都能信手拈来，似乎还是某一届高考的出卷老师。 范老师平时都是很随意的短袖短裤，和蔼得像琼河区那些邻居老头，但现在的他身穿黑色长袍，一手抓着重逾千金的黑色锁链，一手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不管是什么，反正应该不太可能是数学教材。 “你交上来的卷子我看了，最后一题的解题思路是有点刁钻的，你能想到很不错，但是专注学习的时候也要多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后不要再这么晚回去了，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保护好身体健康。” 左边是厉鬼，周遭是浓黑的夜，他就像普通老师在路上遇见学生一般耐心地和她嘱咐着学习生活上的琐事，夜风吹得黎昭后背浸凉，黎昭出神地再次感叹，这还真是个卧龙藏虎的学校啊。 “至于这个。”范老师叮嘱完了，神色严肃起来，翻开手里的本子，“生前虐杀幼童五人，动物数百只，被罚滚刀山九十九次，下油锅九十九次，再加业火焚烧五百年，刑毕投胎畜生道，你还有一半未受，又趁着鬼门将开贿赂驻守鬼差逃入阳间。” 他不知从哪变出根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刑罚加倍，刑毕不予投胎，送至红莲地狱，受刑至灵魂散尽而死。” 话音落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厉鬼猛地战栗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嗬嗬”地想要说着什么，但范老师收着锁链，不给他一丝反抗狡辩的机会。 “早点睡。”他对黎昭嘱咐了一句，拖着厉鬼走远了。 16. 第 16 章 “黎昭，黎昭。” 熟悉的声音把她的意识唤了回来，黎昭揉了揉太阳穴，这才从晃神中回过神来。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像个荒诞的梦境，她常在半夜醒来，梦里总是零碎地出现记忆里的一些画面，趴在地上爬行的厉鬼有时候是全身留着脓液的，有时候又是长着一张巨大的嘴和锋利的牙齿，就连那根泛着冷意的黑色锁链都变得飘忽不定，它穿过厉鬼的胸膛，但总有那么几个梦境，它直直朝着她射来，在那些梦里，锁链另一边的人，都看不清模样。 也正因如此，她这几天的精神一直不怎么好，总是会莫名其妙失神，导致学习效率严重下滑。 她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卷子，把身子往后倾倒，靠在椅背上：“怎么了？” “我们在讨论，”李煊去别处玩了，张衍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封灵阙也坐了过来，“今天晚上学校会组织集体出去给那些孤魂野鬼烧纸，你就不用去了吧。” “学校紧急请人把校内的阵法加固了，你在学校里应该会更安全一点。”封灵阙说，随后他又想起自己上个星期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刚说完没几天黎昭就在学校里遇见了鬼，遂沉默。 “好啊，不过……你们都知道我见鬼了？”黎昭问，虽然这几天同学们轻声细语又小心翼翼的态度已经让她猜到了一点，但仍然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她也不想让容易见鬼变成别人对她的刻板印象啊！ 但另外两个人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怕鬼，张衍拍拍她的椅背示意她放心，学校很安全。 “遇到了也没事，你把符纸往它们身上丢就好了。”张衍又像孔乙己买茴香豆一样排出几枚铜钱，“五帝钱，驱邪的，你带在身上。” 黎昭感激又哭笑不得接过，才不到几天，她接受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馈赠已经够她火力压制那些厉鬼了。 “不过老范怎么还没来。”封灵阙拖着下巴，“黎昭，你上星期那张竞赛卷子的压轴题是怎么写的，费栩在办公室里偷听，说整个班只有你做对了。” 一说起这个，黎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范老师对于她作业的评价，诡异之中又带着一丝正常，以至于那些梦的开头，时常会穿插那道题目的内容，给这些基调恐怖的梦带去了些许属于科学的正道气息。 她拿起笔，正想和他们讨论一下解题思路，教室门被打开，费栩抱着一摞空白卷子走了进来。 因为老师迟迟没来，她作为学习委员，自然被委派去找老师。 她站在讲台上，宣布了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消息，这节课改成自习，先做一套卷子。 “老师最近都请假好几回了，我们的进度都比别的班慢了一点，他是身体不舒服吗？”有人问费栩。 “没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老师会把课补回来。”费栩微微一笑，温柔解释道，“今年中元节申请出关的人数破了历史新高，地府人手不够，老师去兼职鬼差了。” 黎昭听了，扭头小声问封灵阙：“范老师是鬼差？” “不算正式员工，”封灵阙压低声音，“他好像是从小有通灵体质，被他一个在地府当大官的老祖宗相中选在身边干活，算积累经验，死后就能直接加入鬼差团队拿到编制了。” “而且在活人在地府工作积阴德，还会福泽后人，我们学校也不止范老师一个人兼职鬼差，行政处有一个老师也是兼职在鬼门关那边办理阴间出关手续。”张衍在办事处值班，对这种事情的了解更多，也低声参与了讨论。 黎昭恍然了一瞬，想起了自己初来九中那天，那个老师仿佛审问犯人的样子，心里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所以那天她在办公室却没听到空调运行的声音，多半是这老师阴间滞留久了自带阴气。 实用性还挺强，她想，至少省了一笔电费。 到了下午，学校果然发了通知宣布晚自习取消，家里有要求的回家过节，其余没有特殊情况的出校烧纸。 虽然在人类社会中元节已经成了吃顿饭以及将恐怖故事的饭后谈资，但在灵界对中元节是普遍比较重视的，特别是张衍家里这类大宗族，虽然他特别不想回家，但是不得不回去祭拜祖先，聊表稀薄的孝心。 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再加上因为各种原因选择留校的学生，能出去烧纸的其实也就只有五六十个。 这也是九中的一个传统，中元鬼门关开，回来的不止是各个家里的祖宗，还有眷恋阳间的孤魂野鬼，他们生前没有什么大功大过，又还没轮到投胎，递个申请审核过了就能出关，来重新看一看曾经生活过的人间。 鬼门关不止一个，一般设立在极阴的地段，蓬洲市就有一个，这也是学校组织的原因，给这些没人烧纸送钱的孤魂野鬼们一点嗟来之食，让他们去鬼市好好消费一下。 出校之前，封灵阙走到黎昭面前，从背后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香包，上面用细密的针脚绣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青龙，连垂下的流苏都根根柔顺丝滑，泛着清苦的香，很好闻的味道。 “我看你上课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猜到大概是那天被吓到了魂魄不稳所以睡不好。”封灵阙把香包塞到黎昭手里，轻声说，“我有段时间也总睡不好觉，我妈就去抓了这个香包来，里面装的是安神香，睡觉的时候挂在床头，还挺好用的。” 在他手里显得小小的香包到了她手上一只手也握不拢，黎昭下意识捏了捏，里面传来药材摩擦的窸窣声，是很实在的分量。 “如果吃晚饭的话，别去南门街。”他想了想，补充道，“就今天一天不用去。” “放心。”黎昭举手保证，“我哪里也不去，在食堂吃完就回寝室。” “好。”封灵阙笑了起来，“那明天见。” “明天见。”黎昭朝她挥手，看见李煊等在门口，也和他摆摆手告别。 李煊抬起手回了个笑，见到封灵阙走进，肩膀撞了撞他，在他耳边阴阳怪气道：“噫，看你上课心不在焉，封大学霸，你和小昭的座位不是同一排吗，你怎么能这么凑巧看得到她。” 没等封灵阙发作，他就接着捏着腔调说：“哦，原来不是凑巧，是刻意关注啊，什么睡不好妈妈抓安神香，难道不是用未来一个月的全科作业来问我宫廷安神香的秘方吗？” “你差不多得了。”封灵阙抬手推他的脑袋，李煊灵活闪躲，三两步跳下阶梯，贱嗖嗖地跑到费栩旁边，两个人不知道去嘀咕什么去了。 黎昭在教室把不太好带的语文和英语练习册做完后，拿着几张试卷去食堂吃了饭回了寝室，自从参加了竞赛提升班，她大部分晚自习的时间都被占用，又要写竞赛班作业又要写平时的作业，时间还真有点不太够用，还好她去和其他老师商量了一下，把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作业都提前拿了过来。 今天因为学校活动竞赛班取消，她可以趁机把这周的作业写完。 今天留校人少，做的菜倒是一如既往的丰盛，九中的打饭阿姨不像是其他学校那样喜欢手抖，把一勺菜硬生生抖下去一半，而是把盘子装得满当当的送到黎昭面前。 吃饱喝足，黎昭决定今天就赖在寝室里不出来了。 寝室里，小圆恢复得不错，已经能短暂地飞一段时间，黎昭回来的时候它正飞到阳台上对着黎昭摆在那里的植物叽叽喳喳叫着。 那株植物是爷爷送给她的，现在已经从种子萌芽到了嫩苗的阶段，爷爷还说要多和它说说话，黎昭起先还不好意思，只会对着它背书，后来习惯了，偶尔对着苗苗说说几句最近发生的事，这株苗也像能听懂一般，摇一摇头顶两片嫩芽作为回应。 现在多了一只小圆，黎昭不能每天都把小圆带到班级里，只好在窝边堆上一堆新鲜的灵果当做自助餐，起先还担心小圆闷着，但它挺自得其乐的，对着苗苗叽叽喳喳，一草一鸟似乎聊得有来有回。 不仅如此，它还在不知不觉中攻略了和黎昭共用一个阳台的舍友白果果，那天黎昭回寝室找不到鸟，急得翻遍了整个宿舍，后来在阳台上叫着小圆名字的时候，隔壁落地窗响了两下，小圆从里面蹦跶了出来。再后来再找不到，黎昭只要敲敲隔壁的窗户，就有一只手把小圆递了出来。 见到黎昭回来，小圆扇动翅膀俯冲到了黎昭肩膀上，歪着头看着黎昭做卷子。 她做卷子速度一直很快，这些卷子也只占个量大才拖延时间。 黎昭快速把卷子写完，看时间还够，想把今天连着数学试卷一起送到她手上的老范自编的竞赛卷给做了。 但她的手从书包里摸了摸，除了那张竞赛卷子，还摸出来一张课堂小测的满分试卷。 她不知道这张卷子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 在班级里，像黎昭、封灵阙这类成绩顶尖的人，他们的卷子是不会在自己手上的，要么被偷懒的老师抽过去直接当做标准答案，要么被热爱学习的同学借过去借鉴思路。 她这张试卷在班级里不知道被传过了几轮，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又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前后翻了翻，突然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展开试卷，这张满分试卷的背面不知何时被红笔画成了一个符咒，虽然不知道意思，但莫名透出一股邪恶。 哦豁。 她捏着试卷边角的手小心翼翼挪开，把试卷平摊在桌面上，打算拍个照发给封灵阙鉴定一下。 打开手机，她发现了两点。 一、她还没加封灵阙的好友。 二、手机镜头里，那张满分符咒秉承着“山不来我我就去山”的精神，朝她贴了过来。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鲤 的《转学后整个学校都不正常》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黎昭被这一招碰瓷搞懵了，照也来不及拍，撑着桌子一矮身，堪堪擦过要贴上来的符咒。 符咒一招不中，也不装了，幽灵般漂浮在半空中，静静地和黎昭对峙。 透过白炽灯，它上面的笔迹鲜红，艳得凄厉。 黎昭不知道这张被动过手脚的试卷是什么时候到她包里的，但她知道有人正处心积虑地想要伤害她，她隐约知道那个人是谁，却没有任何办法。 符咒悬浮在半空，它虽然薄而轻，但似乎被那些诡异的比划加诸了强大的能量，带给黎昭强烈的不安感。 与此同时，还有黎昭熟悉的阴冷感在房间缓缓泛起，空气逐渐停止流动，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扼向她的喉咙。 符咒漂浮着，周遭黑红色光芒流转，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恐怖的招数。 在它做出其他动作之前，黎昭把肩膀上的鸟往包里一塞，拉开门就往外面跑。 直到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到了寝室旁边的空地上。 其实黎昭的思路很简单，她是怕鬼，但是就像有些人虽然怕虫子，但是举拖鞋打蟑螂打得比谁都决绝，她被鬼追了这么多年，如果真有机会能反杀厉鬼，一解心头之恨，她肯定摩拳擦掌。 寝室里空间太小不好发挥，所以她选择了这里。 前不着教学楼后不接寝室楼，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封灵阙告诫不准靠近的南门街有点近。 不过封灵阙的原话是不准进去，她又不傻。 但是等到她把一串五帝钱串好，那张气焰嚣张的符咒都没再出现在视野里。 黎昭沉默片刻，聪明的脑袋想到了什么，打开了手机，在群里问：“厉鬼能封印在符纸里面吗？” 没发多久，张衍就回复了：“一般不能。” 他：“怎么了？” 黎昭面无表情：“没什么，我好像又中计了。” 只是话才打到一半，手机左上角原本满格的信号一下子跳到了一格，又瞬间成了一个叉。 黎昭不抱希望地把文字发上去，果不其然，绿色的文字框前面是一个兜兜转转的圆圈，过了半分钟，一个红彤彤的感叹号出现在她眼前。 她睁大眼睛，看着黑沉沉的来路，今天那场雨依旧是没下下来，乌云似乎压得比平时更低，天上不见半点星光。 顷刻间大风刮过旁边的树林，树叶摩擦，窸窸窣窣的一片嘈杂，像是群鬼的哭嚎。 入夜气温骤降，黎昭只穿了一件短袖，此时有些瑟瑟的冷。 再试也是一样的结果，黎昭收了手机，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她踩到了一个东西，打开手机手电筒一照，是一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头，泛着莹白的光，表面有极细小的咒纹一闪而过。 她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黎昭想。 下一刻，骨头猛地从地里探了出来，拉住黎昭的脚踝，狠狠一拉。 黎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背后推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眼前场景如万花筒般转换，再抬头，已经是另一个地方了。 这个地方离得并不远，黎昭也很熟悉，正是学校后面的南门街。 此时的南门街和往常大不相同，街道两边张灯结彩，路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的夜市景象。 前提是能忽视这里面的不合理之处。 两边挂的是白色的灯笼，里面雪白的灯芯幽幽燃着，硕大的纸花扎在店门口，就连来往的顾客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身上是层出不穷各式各样的死状，有捧着自己的头，后脑勺还拖着一条辫子的，有穿着旗袍，胸口绽开一朵血花的，男女老少都有，黎昭还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一个走得颤颤巍巍的老人停在一个绢花摊位前。 他们神色自若，不曾对他鬼奇异的死状侧目三分。 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会以为自己是误入了某个中元节主题的变装活动现场。 她心情复杂地往一堵墙后面藏了藏，脑子里回闪过封灵阙的话。 他说他们烧的纸钱是给那些孤魂野鬼消费用的。 他说今天晚上别去南门街。 一张红色的纸飘到了黎昭脚下，她捡起来，是张面额过亿的冥币。 这里估计就是传说中的鬼市，只是和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远处，一只全身湿漉漉的鬼左右嗅了嗅，不解道：“这里怎么有生人的味道？” 黎昭在他看过来前后退两步，朝小巷深处走去。 南门街主道旁边的小巷又深又绕，除了最开始跟着封灵阙来给小圆医治之外，她再没有踏足过里面。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在不清楚那些鬼魂对活人作何态度的情况下，躲开是最优解。她小心往里面走，一面在脑子里记住路，还好她记忆力好不路痴，不然光她走过来这一段路，就有四个岔路口，属实是路痴灾难了。 巷子里一个鬼影都没有，在遇见第十个岔路口的时候，黎昭估摸着差不多了，酒香还怕巷子深，离得这么远，再香的生人味，也该散尽了。 她心态向来不错，尽管是面对这种情况，也能镇定地分析现状。 出去参加活动的估计十一点多就能回来，到时候宿管阿姨会进行查寝，一旦发现她不在，查了监控就能理清事情的监控。 在这种事情上，她对学校有莫名的信心。 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为什么要把黎昭转移到南门街，黎昭想不明白，敌在暗她在明，也只有能那个人再出手了才能应对。 算了算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黎昭打不算浪费这一大段时间，从包里拿出试卷，打算接上晚上被打断的计划，把那张试卷给写了。 她打开包，和里面的小鸟大眼瞪小眼。 黎昭摸了把它的脑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圆：“叽！”不是你把我塞进来的吗？ 可惜黎昭完全没有当时下意识做出反应的记忆，随意逗弄了一下就做起自己的事情。 她说做卷子是真的做卷子，打着手机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在草稿上演算起来。 小圆安静地待在她的肩头，时不时用嘴整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断骨愈合的过程很痒，它只能偶尔借着这个机会挠一挠，好让自己舒服一点。 阴森森的场景下，微光里的这一幕，竟然还别有一番温馨的美感。 直到一阵脚步声在小巷尽头响起，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朝着黎昭直直射来：“谁在那里？” 小圆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轻轻啄了啄黎昭的头，示意她抬起头来。 黎昭抬眼望去，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只是逆着光，看不清人脸。 “你是那天那个学生？”还是来人先看出了黎昭的身份，把手电筒微微移开，黎昭得以看清了那张脸。 是那天给小圆接骨的羊医生。 小圆显然对它的救命恩人之一极其亲昵，“咻”地蹿到他肩头，抖了抖羽毛。 羊医生捏着她的翅膀检查了一下：“恢复得还不错。” 又转向黎昭：“你怎么在这里，你们九中的学生不是要出去烧纸的吗？” 黎昭收了卷子站起来：“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小圆也“叽叽”了两声。 羊医生似乎能听懂小圆的鸟语，没有再追问下去，问黎昭：“所以你就打算在这里耗着？” 瞥了一眼她的包，补充道：“写一晚上作业？” 九中的人，都这么热爱学习的吗？ “我不能从南门回学校吗？”黎昭问。 “平时可以，但是今天是中元节，你们学校开了单边防护的阵法，你们学生能出来，但鬼魂却进不了。”羊医生难得耐心解释道，“但是能出来玩的也不多，这里的鬼魂虽然看着和活人不太两样，但是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人类。” “什么意思？”黎昭不解。 “鬼终究是鬼，他们想要跨过鬼门关回到阳间的，都是对阳间有执念的，鬼魂容易生妄，如果接触到生人，执念疯长，会不可控地发狂，就算没伤到人，被制服了，以后也再也不能回来了。”他叹了口气，“终究是人鬼殊途啊。” 黎昭抱着书包看着他，羊医生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眼睛，想到她还这么年轻，人世间的风霜凄苦不曾造访过她的世界，心里更是生出了难尽的滋味。 “阴气沾多了对修行不好，所以每年除了吃这碗饭的，南门街其他人都不愿出门。”他对黎昭说，“不过机会难得，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但是我是人啊。”黎昭指着自己。 “我这里有一个秘方，可以隐藏你身上的生人气息。”羊医生说，“不过阴气有点重，本来命格偏阴的用了会魂魄不稳，你考虑好。” 这对黎昭完全不是问题，犹豫片刻，她点点头。 羊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小瓶子，里面装了浅浅一个瓶底的水，得意道：“这可是我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拿到的那么一点黄泉水，沾上一点画一张匿息咒，能坚持两个小时。” 他在黎昭手上流畅地画了一个符文，黎昭明显能感觉到身子一重，一股阴冷的感觉萦绕在她身上。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有点像她被鬼缠上后的感受，但手上的佛珠没什么反应，黎昭摸了摸它，跟着羊医生走入了鬼市之中。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鲤 的《转学后整个学校都不正常》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说实话，如果忽略掉其他略带诡异的元素，鬼市和人间的夜市其实大差不离。 鬼市里面不止有鬼，还有很多其他的精怪，摆摊的也不止精怪，还有一些鬼在做生意。 经过她常来的那家粉店的时候，黎昭看到大门敞开，里面煮粉的却不是眼熟的那对和善的夫妻，而是两个变形都没变完全的小妖怪。 他们把粉捞起来，往里面插上一炷香端上桌，一炷香燃尽，那些食客的桌上便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黎昭睁大眼睛看着，大感震撼。 羊医生说：“很多人类店家都不想放过这个做生意的机会，所以他们雇了一些没什么钱的小妖怪来做这些，积点阴财。” 黎昭：“这些钱他们能用到吗？” 羊医生摇了摇头：“自己不行，但是如果有亲人在下面，可以给他们，有些店还会直接免费赠送，就是为了能给亲人带来一点照顾。” 这一举动实际的用处虽然不大，但好歹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 黎昭还发现就算是鬼，也有很大的差别，有些鬼魂的表情和眼神都灵动一些，有些鬼却神情木然，对周遭的反应也慢上一拍。 “这些鬼都是有执念未消，不肯去投胎的，”羊医生叹了口气，“但他们在地府浑浑噩噩，终日在黄泉之中沉浮，记忆慢慢被消磨，逐渐变成了这个样子，或许再过不久，就会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一生总是无法尽兴，有各种各样的遗憾和执念。”羊医生突然有些许感怀，“放不下，就容易谵妄。” 这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听得黎昭一愣一愣的，正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鬼魂摆摊的区域。 这个区域的东西倒是稀奇不少，人鬼分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鬼魂想给自己挣点钱，但是地府的东西带不上来，能带上来的也就只有一段记忆。 所以能看到，一个说书人打扮的抄着惊堂木在那里说书，说的是后羿射日女娲补天，但是由于这神话太过大众化，说出花来也没人打赏几个钱。 道中间有个扔飞镖的游戏摊，一个鬼被绑在一块立起来的木板上，只要扔中他胸口的血洞就算十分，黎昭看了两眼就面色复杂地扭开头去。 这也太自由了一点。 围观的鬼没见着一个，一群妖怪在那看得津津有味。 她走到一个摊位前，摆摊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和她的妈妈，小女孩乖巧地坐在板凳上，手灵巧地扎着一朵纸花。 “买一朵吗姐姐，可以送给喜欢的鬼哦。”她见黎昭蹲下来，捧着脸笑得开心，她的母亲坐在一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们面容完整，看不出死状，但发青的脸色让黎昭明白她们早已不在了。 她不免有些唏嘘，挑了个纸花，又挑了个纸灯笼，里面没安上蜡烛，小圆飞到里面转了一圈，在底下探出头。 黎昭笑了笑，刚要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才发现，自己没有钱。 她掏出之前捡到的五亿冥币：“这够吗？” 小女孩笑容甜美：“不够的姐姐。” 黎昭有些窘迫，还是羊医生出手救了她，替她付了钱。 她看见羊医生也挑了一朵纸花，他一面付钱一面笑着说：“我女儿喜欢这个。” 这些纸全部都是阳间的，大概是这种手工制品比起那些猎奇的东西过于平常，小女孩的摊子生意寥落，一下子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她开心得不得了。 她数着刚烧过去的钱，欢快得和她妈妈说：“这下子爸爸不用饿肚子啦。” 黎昭听了，调笑一句：“你爸爸还让你来卖东西养他啊。” “才不是。”小女孩鼓起嘴巴，“我爸爸还没死呢，他饭量很大，我和妈妈慢慢攒钱，等他下来了就能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黎昭：“……” 她不知道该不该夸这孩子孝顺。 这一圈逛下来，黎昭也慢慢有点困了，手机时间快要到十二点，但是依旧没什么信号。 “我给你们老师传过信息了，要不要来我家睡一觉？”羊医生问她。 “啊……”黎昭有点犹豫。 “我知道你担心，你如果害怕，可以和我女儿睡一起。”他说。 “如果还是害怕的话，你可以在客厅里开着灯等到五点鬼市结束，到时候你学校的人会来接你回去的。”他又提出一个意见，“晚上更深露重，你在街上容易感冒，还更危险。” 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黎昭点点头答应下来。 羊医生微笑着指了指那边的小巷：“从这里走吧，刚好近。” 黎昭点头，提起灯笼跟上她。 但是她一踏步，手上突然传来了一股热意。 她低头一看，那个宣称能坚持两个小时的黄泉水，在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忽然失去了效果。 阴冷感一扫而空，身子重新轻松起来，这种感觉很放松，但前提是这里不是鬼市的话。 在黎昭低头的时候，她没有错过，就在那一刹那，整条街市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幽幽燃烧着的白色烛光中，所有鬼的视线，都凝固在了她的身上。 身后的小女孩缓缓站了起来，一行血泪从眼睛里流了下来，她维持不住脸上的虚像，面容一片一片碎裂开来，道道血迹从她身上迸出。 羊医生拉住她：“愣什么愣，往前走啊。”说罢，拉着她往前跑，闪进了一边的小巷，这一下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所有陷入疯狂的鬼魂尖叫着朝他们扑来。 黎昭再次把不在状态的小白一把抓到包里。羊医生见她反应过来，及时松手，说：“因为鬼市开了，南门街这里跑不出去，先到我家避避难，我再给你画一道咒。” 现在他们离鬼魂太近，恐怕黄泉水还没拿出来，就已经丧生在鬼爪之下。 黎昭闪避开一只向她飞来的断臂，简短回应：“好。” 也幸好小巷狭窄，这么多鬼挤在一起反倒不好奔跑，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羊医生比想象得要更加矫健一点，偶尔还能回头拉一把差点被抓到了黎昭。 拐了不知道几道弯，他们终于冲进了他家的楼道。 楼道里因为中元节贴着几张驱鬼的符纸，能够暂时抵御一会儿，但如果他们一直都这么穷追不舍，这点符纸也抵抗不了多久。 鬼市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味，但是一进居民区的小巷，一些落在后面的鬼慢慢散了开来，开始往近处的楼房飘去，丧失理智的鬼魂没有刻意保持着人形，反倒选择了最轻松的方式，飘荡在小巷中，想进房子，又被符纸挡了回去。 羊医生把大门一关，对着微微喘气的黎昭说：“行了，我们补一下吧。” “嗯，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屋子里面没有开灯，黎昭的声音显示出一种奇异的冷静。 羊医生愣了一下：“好，你问。” “我也是在跑步的时候想到的，”黎昭手在墙上摩挲着，“啪”地打开灯，“羊医生，你是妖怪，不需要黄泉水，你带着它做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鲤 的《转学后整个学校都不正常》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黎昭摸索到的按钮一共有三个，连在一起一排，她一连按了下去，灯光骤然亮起。 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等到她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屋子内的陈设也映入她的眼中。 这实在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住处。 比起鬼市的那些氛围感街景装饰，这里更像个实打实的灵堂。 客厅正南面靠墙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两个灵位，正中是一座小香炉，上面燃着三炷香，两边摆着截然不同的贡品，一边是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一边是美容养颜的水果蔬菜，还有一束花，花朵连花瓣的边缘都没开始败，显然是刚放上去没多久。 牌位上的名字看不清楚，隐约能见是顶端的“吾妻”和“爱女”二字。 细碎的灰尘飘荡在空中，桌子前的铜盆里，还有一半尚未烧干的纸钱。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久不通风的烟尘味和浓郁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檀香味。刚进门的时候，黎昭还被呛了两口。 就算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黎昭的背后也浸出了冷汗。 不巧，她背后抵着的门传来指甲抓挠门板的刺耳杂音，连带着门板微微震颤，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羊医生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开口说：“你很聪明。” 黎昭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衣角，面上却神色镇定得看不出异常：“谢谢。” 羊医生背过身，把纸花放在铜盆里，熟练得取出打火机，点燃。 一点橙黄色的火苗自花瓣上幽幽燃起，大概是屋里空气实在浑浊，火烧得很慢，始终是微小的一簇。 羊医生并不及，背对着黎昭，说：“有一个人和我说，只要照他说的做，他就会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 他坐的地方有一张矮脚小餐桌，正对着灵位，晚上吃的菜还没收拾，除了那一口碗两个菜之外，他的前面各放了两张筷子。 在黎昭的角度看去，就像是……在和灵位上的两个人一起吃饭一样。 她因为这个无端的猜想抖了一下。 黎昭左手捏住手机，快速按着紧急联系人的快捷键，心里疯狂思索脱身的办法，嘴上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你想要得到什么，复活你的妻女吗？” “人死不能复生。”他幽幽地说，“更何况回到我身边，对于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气氛一瞬之间陷入了沉默，天被聊死了，黎昭只恨自己不是个社牛。 没想到羊医生却主动开了话题，他说了自己妻女的死。 他的神色恍惚，像是在回忆起五年前的那天。 他原先不是南门街的人，甚至连蓬洲九中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住在一座灵界和人类社会互通的山上，在普通人类眼里植被茂密山体陡峭的自然保护区，是他们和其他精怪共同的家园。 那天刚下过一场雨，他早早到山上去采一种草药，那是只有雨后的清晨才有的鲜嫩草芽，晒干之后敷在伤口，有很好的止血功效。 这种草药生长在岩壁之中，他是山羊成妖，自然采摘得轻松一些，那天的草芽比起平时格外得多，所以他晚了一点，等到太阳越过另一座山头照射到了他的角上，他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原本他会把采摘的草药带到家里，他的妻子会负责把草药给晒干，但是他上班的医馆要轮到他值班了，他只好直接带到医馆，让那里刚学会化形的学徒小妖怪负责晒一下。 有时候，在灵位前晦暗不明的烛光下，他宛如僵尸般僵硬的手指抚摸过妻女遗物的时候会想，为什么那天他不回去看一眼。 如果他回去了，所有事情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他在山脚下的一个医馆里上班，当然，那是专门给精怪开的医馆，也只有它们能看得到，由于这片区域生态原始，所以化妖的精怪颇多，但是深山老林，普遍很穷，经常有妖怪拿自己采摘的灵果蔬菜抵钱，他也都一一应下，然后拿回家。 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也不愁吃喝，尽管偶尔有忧心钱的时候，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以为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轮完班，把还没晒干的草药带一半回家，他对医生这个职业是真的热爱，每当举着胳膊或者断腿的人在他手下恢复正常，他都能感觉到由衷的高兴，所以他也经常带着药满山乱逛，如果遇到了徒步结果受伤的人，他也不吝于施以援手。 直到那一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当他带着一兜子新鲜的蔬菜和草药回家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在瞬间他就能判断出来，这种出血量，一个人达不成，两个人救不活，三个人起码要死一个。 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中，他看到了自家的门，是开着的。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妖缘好，常有患者来串门。 但前提是，他没看到从门口淌出的那摊暗红色的血。 等到他冲了进去，他看到她的妻子倒在血泊中，女儿不知所终，顺着血迹，他在山崖下看到了她的女儿。 倒在山谷的最低处，身体四分五裂，手里还抓着他教她做的纸花。 后来他知道了，那几天，整个山里活跃着一帮偷猎者，短短几天内，杀了数十只精怪，几乎半个山麓都被屠杀一空，他的妻女倒霉地死在了第一天，他也因为一直在受过害的房子里没出去躲过一劫。 那不是普通的偷猎者，他以前给其他精怪看诊的时候听过一耳朵，有一伙身怀绝技的偷猎者专门捕猎他们这些有灵力的生灵，然后卖给一些达官贵人当做食物。 为了查找那伙人的下落，他多方打听，最终决定再流量最大的九中安顿下来。 他在一个之前被他救过的妖怪手里低价买到了这套房子，在鱼龙混杂的南门街后巷开了家三无小诊所，自此安顿下来。 “我也是在来到南门街，因为好奇参加了一次鬼市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妻女竟然还没有投胎，因为她们有未消的执念。” 他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身子痛得蜷缩起来，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她们的执念就是我，那天中午，她们一直在等我回来吃饭……”但是没等到他，等来了一群刽子手。 “但是她们的力量太薄弱了，才过了几年，就已经把我的样子给忘记了，再过几年，她们会像其他执念未消但实力不足的鬼魂一样，消失在天地之间。” 羊医生的声音充满惊惧，仿佛看到了那个幻想中的结局：“我不能让她们等下去了，我要让她们继续活着，我要她们彻底忘记我，然后去投胎转世，而不是为了我到魂飞魄散。” “但我根本没有办法，她们忘了我，听不进去我的话，我一直想找阴差帮我做事，但我找不到，阴阳两隔，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打破这层壁垒。我都快绝望了，直到我遇到那个人，那个人答应我，不管成不成功，他都帮我，这么多年了，他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个话的人，为了佐证他话语的可信度，他还给了我这瓶黄泉水。” 他拿到黄泉水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滴在身上试验了一下。 阴冷死亡的气息自接触处散开来，紧紧拽住他的心脏，那一刹那，他仿佛被浸入了九幽之下刺骨冰寒的泉水之中，死死不能动弹。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黄泉水蒸发消失，他才缓过神来，但已经对那个人的话深信不疑。 那个人让他借用黄泉水把黎昭带过来，虽然他对这个一面之缘的女孩很有好感，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按照那个人的计划，先把黄泉水涂到黎昭手上，然后带她去鬼市，等到黄泉水效果消失后，会被所有鬼集火，再带到他家，此时后有成群的厉鬼，手机没有信号，她就算插翅也难逃。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的妻子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我不希望你也和他们一样。”他看着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好像凝固了一般，一个要将无辜孩子推入死亡陷阱的医生，已经不能算是医生了，他像是被抽离出了灵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心里的负罪感洗刷得稀薄一些。 黎昭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羊医生从不亏待自己的妻女，用的香都是上好的檀香，但此时，黎昭嗅到，这浓密的檀香味后，似乎隐藏着一种更为诡异的味道。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才思考对策，大脑飞速过了一遍羊医生刚才的话，试图去寻找一个能挑起话题的角度。 “我知道你想要拖延时间。”他看了眼手上的手表说，“因为我讲这些，也在拖延时间。” 话音落下，在黎昭看不见的手机屏幕上，时间刚好从晚上11:59，跳到12:00。 午夜十二点，刚好是阴气最重的时候，黎昭只觉得涂抹过黄泉水的那只手，冷得宛如放入了速冻的冰柜。 侧边一直禁闭的小门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黎昭的视线里。 为您提供大神 青玉鲤 的《转学后整个学校都不正常》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