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 1. Chapter 1 早高峰的N市每条马路都水泄不通。 顾合音终于龟速挪到路口，雀跃着向左打了一把方向。历时十五分钟，车子终于在拥挤的车流中转过弯。 可她的雀跃没持续两秒钟就不见踪影，因为她的车再一次被堵在了另一个方向上，这一次，她排在最后。 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长龙，空调口吹出的暖风让顾合音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她有些不耐烦的伸手关上空调旋钮。 空调的声音消下去，收音机里熟悉的早高峰广播显得有些聒噪，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唧唧喳喳的调笑着，不时发出阵阵控制不住的笑声。 都是电视台同事，声音早就耳熟，顾合音倚靠在驾驶座上听着，一边听一边又犯了职业病：这个字的声调读错了，得扣50；这句话断句重音不对，平时练习懈怠了…… “好了好了不聊了，来为大家播报一下现在的路况信息……” 顾合音焦躁的心得到了些安慰，终于能说点正经有用的信息了。交通广播的节目做起来可真比新闻部简单的多，随便扯点什么就能闲聊掉一多半的节目时间。 顾合音安静听着。 “……现在我们看到中山路和珠江路这附近有近三公里的拥堵，鼓楼立交往汉口路方向也双向拥堵。” “啊~看来我们广电集团周围都堵严实了呢。”女主持配合的接上一句。 男主持继续说：“是的，那么在这里温馨提示各位司机朋友，如果您工作地点也在我们广电集团周围，建议您及时更换路线，避免被堵……” 顾合音抬手关上收音机按钮，车里寂静一片。 放屁。她心里骂一句。 前面的车流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往前蠕动，顾合音看了眼表，已经八点二十了，眼瞅着就得迟到。明明广电大楼就在前方耸立着，但可望却不可及。 顾合音心里的焦急重新升腾起来，车子又不动了。她无奈，伸手从副驾的包里摸出口红。早晨起的有点晚，只简单擦了底妆。 顾合音将化妆镜翻下来，刚拧开口红，有电话打进来，是小编导黄曼曼。 “曼曼，”顾合音边涂着口红边说，“怎么了？” 黄曼曼焦急的声音猛的填满整个车子的空隙：“合音姐！！你怎么还没到呢！！” “唔，”顾合音绷直嘴唇，用指腹晕染着上唇边缘，“堵车了。” 她答得云淡风轻，那头的黄曼曼却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我的姐！主任昨晚就在群里通知了今早八点半开碰头会，现在还不到十分钟了，你到底能不能赶到？！” 顾合音稍低下头，从化妆镜下方瞄了眼前方依旧纹丝未动的车队长龙，又坐直身子重新看向化妆镜中的自己，答得干脆：“不能。” 黄曼曼哀嚎一声：“那我帮你想个什么理由合适？韩主任本身就不太待见你，他平时又最烦人不听他指挥，官架子大的了不得，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哎呦呦，怎么办啊，我就是告诉他你被堵在路上了他估计也会觉得你在故意找借口……” 黄曼曼一开口就像机关枪，顾合音微微皱了下眉头，截断她的话：“他问就实话实说，别的你不用管。还有……” 顾合音一停顿，黄曼曼好似心里有了线希望：“合音姐你说。” 顾合音抿了抿唇，唇上漫散开低饱和度的红：“还有，我建议你打个申请转到交通广播，他们那边缺你这样的人才。” 黄曼曼一滞，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嫌她话太多。她不免有些恼意：“合音姐！我在真情实感的担心你诶！” 顾合音悦耳的笑声传过来，像有什么魔力，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黄曼曼心里的焦躁不安。她声音清透又婉转，似乎是把上好的乐器：“放心啦，我都不怕他你怕什么，他要批评就让他批评好了，又不会少块肉。你自己按时去开会哦，别被我连累了。” 黄曼曼语气低下去：“合音姐，我怎么会怕被你连累，要不是你当初三番五次帮我收拾烂摊子，我估计早就被开除了。” 又开始了，顾合音无奈。 当初黄曼曼在新闻部实习，是出过不少错误，不过都是些小事，她举手之劳就给遮掩了几回。没想到黄曼曼是个重情义的，转正之后一直到现在都过去好几年了，还整天把当初的小事放在心上。 顾合音把口红塞回到包里：“行了，开会去吧，拜拜。” 她挂断电话，顺手将遮光板翻上去。前面的车忽然朝前走了一大段，顾合音忙松开刹车跟上去。 可突然前车尾灯上的倒车灯猛的亮起来，还不等顾合音反应，前车已经飞速后退。 “哐当！”一声闷响，顾合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前车撞到了自己的车头上。同时，前车的倒车灯瞬间熄灭。 顾合音微张着嘴巴，表情还有些愣，反应过来之后她怒火中烧，嘴里骂了一句，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临下车还不忘捞起操作台上放着的墨镜戴上，遮住了大半面容。 前车也下来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三个人气势汹汹，还不等顾合音开口便先发制人，妇女扯着嗓门指着顾合音叫嚷：“你怎么开车的！堵车还起步这么快！不知道保持车距吗？”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顾合音轻笑一声：“是啊，有这么开车的吗，好好地往前开突然换成倒挡？” 对面的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顾合音懒得搭理他们，一张红唇轻启，声音淡漠却悦耳：“是你们撞了我，叫保险吧，不然就报警。” 年轻的小伙子不干了，伸手指着顾合音的鼻子，横的不得了：“你他妈放什么屁呢，你哪只眼看见我们倒车了？自己跟的太近追尾，还反过来倒打一耙？你痛快儿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三五百私了算完，别给脸不要脸。” 中年妇女配合的很，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往旁边走，周围的车动弹不得，这时候都开着窗户看热闹。 “老天爷呀，明明是她追尾撞了我们，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们倒车？天地良心，这里堵成这副模样，我们为什么要倒车呀？大家给评评理，评评理！” 跟在顾合音后面的那辆车里伸出来个热心大哥的脑袋：“喂，小姑娘，大家都堵得厉害，你追尾也不算什么大事，几百块钱解决掉就好了。你这样不认账，我们后面的车都没法走了呀，本来就堵，大家都急着上班，你不要这么没有公德心好吧？” 顾合音看都没看他，只对着面前的三人说：“第一，嘴放干净点。第二，确实是你们倒上来的，我看见你们的倒车灯亮了。不行就报警看监控。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叫保险来。” 中年男人有小人得志的笑：“这一段前后太长了，最近的摄像头也照不到这里。” 顾合音心里一凛，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这是碰上故意碰瓷的了，于是对着那对夫妻冷冷撂下一句：“我给过你们机会，既然决定不要脸那就别要了。我现在就报警，哦，对了，我的车有行车记录仪，到时候警察来了让他们去看。” 一听‘行车记录仪’这五个字，三人都明显的有点慌了。 顾合音这辆车看外观已经不新了，是很多年前流行如今已经濒临淘汰的车型，这种车一般都没有自带的行车记录仪，加上是旧车，又是两厢小车，惯常是那些家庭情况一般的人在开，也很少有人会自己装。 顾合音不管他们，径直自己上了车，锁上车门，任凭外面三个人怎么拍门拍窗她都不为所动，直接摸了手机拨出112。 中年男人看她真的拨了112，低三下四起来：“姑娘，我们都有急事，你看后面这些车也急着去上班。这样吧，我看我们的车没怎么变样，你的车也不太严重，就不让你赔了，咱们各走各的，你看行吧。” 事到如今还是不肯承认是自己挂了倒挡吗？ 顾合音把车窗降下一条狭窄的缝，唇角翘起来：“走吧，我又没拦着你不让你走。” 三个人面色都是一松，妇女凑上来满脸堆笑：“那行，姑娘，我瞧着你这么漂亮，一看就是个大气的人。那我们走了。” 顾合音淡淡“嗯”了一声，又接上一句：“走了你们就是肇事逃逸。” 三个人面色一僵，呆立在原地。 顾合音又重新关上车窗。 周围的车陆续动起来，只有跟在顾合音身后的一串车动弹不得。大家都急着上班，好不容易能往前走，当然不会任由旁人随意插队进来。当后面几辆车试图变道都纷纷失败后，都不约而同烦躁的摁起了喇叭。 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顾合音不指望别人同情她的遭遇，同样，她也不想管后面那些人的心情。 顾合音坐在车里拍了张照片，发到新闻部的微信群里，@韩兴：「主任，早高峰出了点意外，碰头会应该赶不及了，抱歉，处理完马上回单位」 看来早高峰是真的堵，好久才看见交警骑着警用摩托从远处过来。 摩托车上亮着红蓝色的警灯，分外显眼。 交警有两个，逆着阳光，看不清面容。他们从摩托上下来，顾合音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 前面这个走路带风，一双大长腿，身材真不错啊。后面这个个子稍矮，不过看起来也器宇轩昂。 交警们都戴着墨镜和帽子，挡住了半张脸。那三人先迎上去，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 顾合音摘下墨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能看见那个高个子交警利落的下颌线。 他皮肤是小麦色的，上下直筒状的执勤大衣穿在身上也隐约能透出健硕的肩膀和手臂轮廓。看起来长得不错，她心里腹诽，个儿也挺高。 高个子那位合了手里的本儿，长腿迈开朝她这边走过来。顾合音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又抬手捋了下鬓边长发。 交警用手里的笔敲敲窗，顾合音将车窗降下。 她昂头去看他，对方动作却陡然一顿。 顾合音逆着阳光微眯起眼睛，认真看过去。交警抬手摘下自己的墨镜，顾合音也愣在座位上，张了张口，竟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是没想过久别重逢，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久别重逢。 . 2. Chapter 2 “你报的警？”还是厉骁先开了口。 这低沉的声音曾经陪着她度过很多很多个夜晚，如今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帽檐上的银色警徽即便是逆着光依旧刺的她眼眶发酸。顾合音垂下眼睫，开车门走下车，语气平淡，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是我报的警，他们倒车撞了我，不是我追尾。” 如今已是隆冬，她穿着一件厚实的米色高领羊绒衫，身上套一件深色大衣，头发长长的垂下来。就算穿的臃肿，可还是看起来单单薄薄的。 厉骁看了她一眼，眼神又迅速挪开，低头在本儿上写了两句。 她好像比上学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下巴颌尖尖的，五官显得比从前更深邃。 那三个人围上来，妇女盯住顾合音先皱了眉：“欸？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 顾合音这才发觉自己忘了戴墨镜，她下意识的抬手拂住脸，即刻想转身去车上拿墨镜，又怕自己太过刻意。正想着，厉骁看似随意的往前迈步，高大的身躯堪堪挡住了她：“人家报警说是你们倒车撞上来的，你怎么说是追尾？” 他声音严厉，有种让人胆颤的威严。 被他这么一问，对方慌了神，顾不上再去想到底在哪里见过顾合音。 顾合音趁着厉骁挡在自己身前，连忙转身开车门拿了墨镜戴上。 那三个人有些急了，开口拼命解释。顾合音上午还得去录音，没工夫听这些人瞎扯。她下意识伸手拽了厉骁的衣袖：“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SD卡插在手机上就可以直接看。” 厉骁回头，视线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她的指甲涂着裸色的指甲油，弧度饱满圆润，指尖如葱管，修长细嫩。 另外几个人的眼神也齐刷刷落在顾合音的指尖上。 她心里一惊，指尖像是被火烫到，猛的松开，慌乱的把手揣到大衣口袋里。 此刻顾合音无比庆幸自己戴着墨镜。 厉骁转回头，眼神在那三个人和前面那辆红色轿车上打了个转，然后低头在本儿上写了几个字，口里淡淡：“你们双方的车需要暂扣，处理完了会给你们打电话取车。” 顾合音眉毛挑起来：“为什么要扣我的车？是他们倒车撞了我。我有行车记录仪，你自己一看就知道。” 她的声音是被雕琢过的，即便是生气也依旧动听，抑扬顿挫的，余音绕梁。 说着她要去车里取SD卡，厉骁把本子和笔放进大衣口袋里：“你的行车记录仪我们回去会看的。但现在，你们双方的车都需要暂扣。听懂了吗？” 他的重音在‘暂扣’上，顾合音胸口一闷。 厉骁捏住胸前别着的对讲机：“再来个人把车开回队里，位置在汉口路中山路交汇北150米。”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又放弃了。 厉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更改的，就像……就像他们之间。 顾合音认命，去副驾上拿了自己的包：“我可以先走了吗？急着上班。” 厉骁也重新戴上墨镜，挡住了那双好看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像雕塑一样笔直又完美。 “行车证驾驶证留在车里。”他说。 另一个交警拿出一个本，填了内容之后对顾合音说：“你是车主吗？先过来签字再走。” 厉骁抬手摁住他的手，转而先扭头看向那边如丧考妣的三个人：“谁是车主？过来签字。” 中年男人签完之后，厉骁又冲顾合音抬一抬下巴，示意该她了。 顾合音没二话，接过去之后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没再说一个字，扭头穿过车流走到了人行道上，朝着北边快步走。 厉骁看着她的身影婀娜远去，逐渐缩小，这才收回眼神。他一回神，看到那三个人还在面带乞求的巴望着自己。他冷声道：“你们没别的事了？” 妇女看出了他是两人中职位较高的那位，于是凑上来哀求厉骁：“可能真是我们不小心挂在倒挡上了，警察同志，不然就算了吧，我们赔她修车费，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厉骁不语，半张脸被墨镜挡住，但仍能感受的到他身上冰冷的低气压。 那妇女一缩头，旁边稍矮点的那个交警硬声一句：“报了警就由不得你们了。” 三人对视一眼，仓皇低下头去。 -------------------- 郭少宇拔了车钥匙，一路往办公楼去。路上遇到同事打招呼：“出早高峰又扣了两辆车啊！” 郭少宇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抬步进了办公楼。 大办公室里热气融融，郭少宇一进去，不由感叹一声：“嚯！你们是要热死吗，屋里有暖气还要开空调？！” “少宇哥回来了，”大姜过来接了郭少宇手里的两把车钥匙和四本证件，一边儿登记一边儿说：“她们为了美丽‘冻’人穿的都少，只能拼命开空调。欸，少宇哥，这扣车的事故缘由怎么写？” 郭少宇喝了口桌上的水：“追尾。” “哦，”大姜写了两笔，忽的顿住，抬起头来：“追尾？！追尾为什么要扣车？你扣的？” 郭少宇三两口喝完，自己无奈：“不是我，是厉队。” 程刚从旁边把座椅往这边滑了两步，推推眼镜：“厉队出追尾现场，把追尾的两辆车给扣了？不应该啊，早高峰追尾这种事还用得着扣车吗？” 郭少宇放下手里的杯子：“你问的也是我想问的，正好，我去跟厉队说声车开回来了，顺便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郭少宇出了大办公室，径直往厉骁的办公室去，敲了敲门却没有动静，他自己转动门把手，屋内空空。 郭少宇接着转头去了大厅，厉骁果然坐在大厅边上的一个单独办公座区，正在电脑上看些什么。 “厉队，”他过去，从兜里摸出一张小巧的黑色卡片递给厉骁，“这是后车的SD卡。” 厉骁接过去，并没有着急插进卡槽，反而手指撑住下巴，眼睛紧盯在电脑屏幕上。 郭少宇绕过来：“看什么呢？” 屏幕上是道路监控，一共四个格子，四格画面中都隐约出现了一辆红色轿车的影子。 “这是……”郭少宇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可他却抓不住。 厉骁启唇，声音低沉：“今天这辆前车有问题。前车还有不到半年就要报废，我看了一下，车尾有四个差不多的凹陷。” 电光火石，郭少宇立马会意：“碰瓷？” 厉骁抬手指了指这几个格子：“我调了监控，前车每一次发生追尾都基本上在监控范围的最外端，看不清具体细节。但这辆车发生追尾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除去今天这一次，今年二大队那边也有2次。” 他微微眯起眼，顿了顿仔细观察片刻，又说：“凡是跟他们追尾的后车，都是同一种类型的车 —— 旧、老、便宜。这种车通常开的时间都比较长了，车子也老，没有自带的行车记录仪。有的车上划痕或者其他痕迹已经不少了，车主也不愿意自己花钱再买个行车记录仪。” 郭少宇醍醐灌顶：“所以您才要扣车？” 厉骁“嗯”了一声，语气带了些轻松。他将SD卡插进电脑卡槽：“今天算是他们倒霉，遇上个装行车记录仪的。” 郭少宇“嘿嘿”一笑：“又碰上了您出早高峰。” 他语气庆幸：“也就是今天耗子请假，您替他执勤，要不然就光凭耗子那个榆木脑袋，再有十回也逮不着这碰瓷的。” 厉骁抬脚踹在郭少宇小腿上：“那你是干什么吃的，来队里多少年了，还看不出那三个人神色异常。” 屏幕上的行车记录视频非常清晰，厉骁屏住呼吸，果然见前车突然向前走了一大段路，接着后车跟上，前车猝不及防的开始倒退。 郭少宇一拍巴掌：“搞定！证据确凿，跑不了他们了。” 厉骁拔下SD卡握在掌心里，站起身来：“给前车打电话让他们来提车，语气正常点，别被听出端倪。来了之后把人扣下，联系派出所来带走。” 他边说边往自己办公室走，郭少宇跟在他后面：“嗳，我明白。那我也正好让后车过来取车。” 厉骁步伐放缓，回了下头，接着又扭回去，只留下一句：“你不用管了，叫上大姜和程刚，你们仨盯好那三个碰瓷儿的。后车我去联系。” 厉骁是北方人，语调有着北方人的硬朗和干脆。 郭少宇想起早晨寒风中那道窈窕的身影和略显冷漠的声音，带刺的玫瑰花，好看但扎手。他不由得自己搓了搓手：“厉队，您能行吗……” 前面厉骁回头，锐利的眼风扫过来，吓得郭少宇一下子噤了声，挠着头快步转弯，嘴里还叨咕着：“欸，还有个什么事没跟大姜交代来着？……” 厉骁进了办公室，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竟然发起呆来。 算起来，他们已经差不多9年没有见过面了。 9年没见，可厉骁没觉得她陌生。因为这几年，顾合音的事业发展十分顺遂，商场里，单位里，经常能见到印有顾合音照片的各种公益性海报。 她如今是省电视台晚间新闻的主持人，在整个J省都算得上老少熟知的面孔。 今年是厉骁在这座城市工作的第五年，他终于在滚滚车流中见到了顾合音的脸。 良久，他回过神来，内心惊异于自己的发呆。 厉骁回了回神，掀开桌上那本处罚单，拿起桌上的办公电话给顾合音的手机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厉骁只好挂断。 电话一直安静到中午，厉骁正准备去吃午饭，座机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上午在录音，没有接到电话，请问您是哪位？” 厉骁胸口一滞：“顾合音，今天有时间来一大队提车。” . 3. Chapter 3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 厉骁听见顾合音的呼吸急促了几秒，而后沉静下去，她的声音也沉沉如水，不见波澜：“好。” 意识到那头要挂断，厉骁的心却莫名慌张起来。 还不等他的大脑反应，嘴唇已经开始自作主张：“知道地儿吗？” 厉骁是北方人，说话总带着浑然天成的儿化音。 顾合音又顿了几息：“知道。” “怎么过来？” 顾合音深呼吸一口气：“打车。” 这两个字之后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厉骁追问：“什么时间来？” 也许这已经是顾合音忍耐的极限了，她的声音忽然听起来有些不耐烦：“我也要上班啊。早晨因为你们非要扣车已经害我迟到了，所以今天不能再请假，等我下了班我会过去的。如果你们也要下班那我就明天再去，放心，不会耽误你休息。总之，我肯定会尽快把车开走，那是我的车，我比你着急。” 她急促的说完这一段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顾合音懊恼的咬了下舌尖，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急躁从何而来。 也许是韩兴今天的冷嘲热讽让她心有积怨吧，又也许是因为她的迟到让本来一上午就能结束的新闻录音得拖延到下午，她想。 听见电话那头寂静无声，顾合音觉得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有些急躁了。” 良久，她听见电话那头的厉骁似乎冷笑了一声。 顾合音皱眉，还不等她判断对方是真的冷笑还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厉骁低沉的声音就已经穿过手机听筒直击在她的耳膜上：“顾合音，这么多年了，你这狗脾气还是一点没改。” “咔嗒”一声，那头挂断了，一阵忙音传过来。 顾合音长眉拧成一个结，愤愤的关上手机。 你才狗脾气，你才是狗！我要是狗我就第一个咬死你！ 正在这咬牙切齿，旁边有去食堂吃饭的同事经过，顾合音抬手撩了撩头发，脸上一秒变回惯常平静的表情。 “合音姐，”同事们跟她打招呼，“不去吃饭吗？” 顾合音笑起来，眼角有浑然天成的风情万种：“我在等曼曼。” 黄曼曼适时赶到，冲她招招手：“合音姐！” 她小跑过来，还有些喘：“不好意思，来晚了，临时改了个稿子。” 两人边说边一起坐电梯去负1层吃饭。 黄曼曼问她：“下午的问政直播你去看吗？” 问政直播是如今时兴的电视栏目，每期邀请一个省直部门，现场解答群众来电，很有看头。这种现场直播问政不光考验官员处事的能力，也考验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控场水平，所以这些小编导们一有空就会去看，当做是现场上课。 顾合音摇摇头：“新闻录音还没录完，剩五六条，不过去看了。” 黄曼曼有些吃惊：“一上午还没录完？” 食堂里人有点多，顾合音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人头，有些蔫蔫的：“早上来的有些晚，耽误了。” 她三言两语讲了早晨的事，黄曼曼有些诧异：“证据这么明显还要扣车？年底冲KPI吗？” 顾合音嗤笑一声，脑海中又浮现出厉骁冷若冰霜的眸子。 冲KPI ？不像厉骁会干的事情。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呢，这么多年没见，谁知道厉骁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合音小步往前挪动，终于轮到她和黄曼曼。 黄曼曼一贯的好胃口，托盘装的满满当当。顾合音就要了一个小份沙拉，小小一坨放在大餐盘里，倒显得有些凄惨可怜。 “啧，”黄曼曼看了眼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又看了眼顾合音的沙拉，面有不忍，“合音姐，你……能吃饱吗？” 两人找了个空座坐下。顾合音不加掩饰：“吃不饱。” 黄曼曼“啊？！”了一声。 顾合音戳着那一小坨沙拉：“我要上镜啊姐姐，脸胖一圈上镜就胖三圈。” 黄曼曼咬了口鸡腿，嘴唇上油乎乎的。她傻笑一声：“合音姐，你胖了也是漂亮的，一个漂亮的胖子。” 顾合音无奈笑起来：“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黄曼曼吃的很香，顾合音觉得看她吃饭是种享受，好像自己也在啃鸡腿。 黄曼曼问她：“姐，你那车干脆趁这个机会换个新的好了，反正也是买的二手车。” 顾合音摇摇头：“我还是开旧车有安全感，开新车总提心吊胆。” 黄曼曼想了想，也是，无非是代步工具而已，开个旧的还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她又想起韩兴看顾合音哪儿哪儿不顺眼的神情：“可你现在是咱们新闻部的台柱子，整天开个旧二手车也不像回事吧？主任可有些势利眼呢。” 顾合音吃的慢条斯理：“管他做什么，我自己花钱买车还得买个他满意的？” 她抬头看黄曼曼：“曼曼，自己有本事比开什么车都强。要是指望这些身外之物来证明自己，只能说明自己是个空皮囊。” 黄曼曼笑眯眯的，嘴角还有菜汁：“姐，你说话真有哲理。” 看着黄曼曼痴痴傻傻的样，顾合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黄曼曼又问：“今晚的新闻不是你轮班，那你下午录完音就可以走了是不是？正好去提车，省的人家下班了，明天还得再请假去。” 提起这事儿顾合音心里就犯愁，她低着头，良久才说：“再说吧。” 天知道，她宁愿去跟韩兴请假，看韩兴那副不咸不淡的嘴脸，也不愿意去见厉骁。不过话说回来，厉骁怎么会在N市当交警？ 厉骁成绩好，回回都是班里第一，高考考到公安大学，学的是侦查。一个学侦查的高材生，北方人，怎么会在这里做交警？让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干脆别想，横竖都与她无关了。 顾合音夹起一大口生菜塞进嘴里。她和厉骁，缘分早尽，今天这一面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意外而已。 意外嘛，一次就够了。 -------------------- 顾合音磨磨蹭蹭一下午，六点钟的时候终于到了一大队门口。 冬天天黑的早，单位一般都是5点下班。看今天的情形，厉骁应该是个小领导，下班一个小时了，小领导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站在大门口搓搓手，果然见院子里的停车场上车子所剩无几。 顾合音深呼吸几口气，冒出一团轻飘飘的白雾。 她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迈腿进了一大队的院子。 院子里这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那栋办公楼里倒是有几个窗户还亮着灯。顾合音根据指示牌到了综合大厅，窗口里坐了两个值班的辅警。 “您好，我的车今早被扣了，现在过来提车，请问得去什么地方办手续？”她问。 她的声音清透，两个辅警闻声抬头。见她虽然戴着口罩，但长眉妩媚，眼若春水，知道是个美人，态度都更热络了些。 “从东边那个门出去，沿走廊走一段能看见一间大办公室，那里有人值班，你去那儿办手续拿钥匙。” 顾合音道了谢，身姿摇曳的走远。 辅警说的地方很好找，顾合音在敞开的门前顿住脚，轻轻叩响门板。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在低头写东西，听见敲门声抬起头来。顾合音立马认出，这是今早和厉骁一起出警的那个交警。 她客气的点点头，说了来意。郭少宇示意顾合音先稍坐，等他填完这张表就去给她办手续。 “原来你是省台晚间新闻的那位主持人啊！”郭少宇边写边说，声音有些兴奋，“平时你播新闻是不是都戴的假发套啊？今天你戴着墨镜，又是长发，我都没认出来，还是回来看见你的名字才反应过来。我们办事大厅里就有你的海报，天天看竟然都没认出真人来。” 顾合音敷衍的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郭少宇是个话匣子，此刻还正沉浸在刚才抓住碰瓷团伙的兴奋中，这会儿见顾合音来了，忍不住要跟她分享一番。 他一边填表一边说，嘟嘟噜噜一大串话之后，顾合音才听懂，原来前车那三个人竟真是个碰瓷团伙。 在听郭少宇不间断的称赞了五分钟厉骁有多么英明神武之后，顾合音终于丧失了所有耐心：“郭警官，什么时候能给我办手续？” 郭少宇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多了，脸上有些悻悻的停了口，冲顾合音抱歉的笑笑：“我先去给你拿证件和钥匙，你稍等。” 郭少宇大步出去了，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顾合音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摁了摁太阳穴，脑袋里头各种思绪念头纷繁复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刚安静了一小会儿，耳边又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 这么快吗？她睁开眼睛。 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她的视线，是厉骁。 他站在门边顿住脚，昂然而立，眼睛朝顾合音脸上看过来。 顾合音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学生，下意识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见到他就有些莫名的心虚。 厉骁走进来，在她面前停住，眼眸深深：“这才来？” 顾合音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她把唇角向下压压，给了自己些底气，抬眼迎上他的眼神：“又不用你办手续，没耽误你下班。” 他看了她一眼，迈步朝里面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 厉骁深呼一口气，似乎有意解释：“不是故意要扣你的车。前车那仨是碰瓷团伙，当时不确定，只能把你们的车都扣了回来调查。” 顾合音径自坐回去，眼神移到地砖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早知道了。” 厉骁“嘶”了一声，双手叉腰，声音厉起来：“顾合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吃枪药了？” 顾合音抬眸。尽管半张脸戴着口罩，厉骁还是能看出她口罩下讥讽的笑：“不好意思，一遇上你我就说不出好听的话。” 她眼神又落到地砖上：“你要没事赶紧下班，别在这转悠，影响我心情。” 厉骁听见这话气极反笑：“顾合音，这是我的单位，我爱在哪转悠在哪转悠。” 顾合音不假思索，直接站起来往外走：“那我躲你远点总成了吧。” 顾合音刚迈出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走廊尽头郭少宇一溜小跑回来。 郭少宇见她站在办公室门前，以为她有些着急：“等急了吧，来来来，进来填单子。” 他跑进办公室，意外发现厉骁也在，于是放慢步伐扭头笑着对顾合音介绍：“这就是我们厉队，你们今早也见过的，是不是特别帅！” 顾合音双臂紧抱在胸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帅，可真是太帅了。” 郭少宇有些讶异，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顾合音，又看了眼沉着脸的厉骁，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 4. Chapter 4 郭少宇觉得气氛不对，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对，只好先摁下心里的疑惑抬手招呼顾合音过来。 他从一摞材料里抽出一沓表格递给顾合音：“你把这个填完摁上手印就可以把车开走了。” 郭少宇又摸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事故鉴定证明：“这是我们的事故鉴定报告。前车碰瓷全责，等派出所那边查清其他线索之后会跟你联系，由前车的人对你进行赔偿。你的车停在后院东边，一会儿你自己过去开走就行。” 趁顾合音填表的空闲时间，郭少宇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跟厉骁闲谈：“厉队，你今天又不用值班，怎么这时候还没下班？今天不用加班吧？” “不用。” 郭少宇皱眉看他：“那你怎么现在还没走？” 厉骁的眼神盯在俯身写字的顾合音身上，随意张口敷衍：“加班。” 郭少宇脖子向前一伸：“……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鬼话？” 厉骁意识到自己的前后矛盾，剜了郭少宇一眼，嫌他话太多。 顾合音倒是没在意厉骁说了些什么，写好表格交还给郭少宇，从桌上拿起自己的东西：“今天谢谢了，郭警官，那我先走了。” 郭少宇“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顾小姐，您太客气了，今天这事我还真没帮上什么忙。你要谢还是谢我们厉队吧。” 顾合音看了厉骁一眼，鼻腔里“嗯”了一声：“得谢谢我自己有先见之明，买了个行车记录仪。” 郭少宇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目瞪口呆。 顾合音看着厉骁更加阴沉的脸，心里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她转向郭少宇，明媚灿烂一笑，摇摇手：“有机会再见啦郭警官，拜拜。” 顾合音即便遮了半张脸，可她一笑还是让郭少宇觉得心头一颤。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郭少宇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厉骁，果然见他脸上阴沉的快要滴出水。 郭少宇战战兢兢的抬手：“再，再见，顾小姐。” 顾合音离开大办公室，一室寂静。 郭少宇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但他知道厉骁这会儿气不顺。厉骁一生气，往后几天他们的日子估计都不会好过。 郭少宇正好瞅见墙上的钟表指向六点半，庆幸自己找到了缓和气氛的借口，忙不迭去大姜桌上拿遥控器：“厉队，晚间新闻快开始了，您不是每天都要看吗，我给您开电视。” 厉骁却抬起脚往外走：“不用了。” 郭少宇拿着遥控器从后头扯着嗓子喊他：“欸？您今天不看了？！您干嘛去？！” “下班。”他远远的撂下这两个字，大步流星。 -------------------- 顾合音还没从走廊走出来就意识到厉骁在后面跟着她。她心里又烦又急，脚步飞快。 饶是她走的再快，厉骁依旧还是不疾不徐的跟着她，从办公楼出来，又跟着她走到后院停车场。 顾合音看见自己鹅黄色的小车孤零零停在那儿，好像看见了这些年孤单单的自己。她不由得怒从心生，猛的顿住脚回头朝着厉骁凶巴巴的喊：“你老跟着我干嘛！” 厉骁脚步没停，还是朝她这边走。 顾合音心里仓皇起来，连连后退两步：“你干嘛！” 厉骁的眼神轻扫过她着急的眉眼，脚下一转，停在一旁一辆黑色SUV旁。他伸手触碰车把手，车子感应到他，车锁弹开，后视镜伸展，灯光自动亮起来。 “谁跟着你？我下班儿。”他弓起手指敲了敲车门，从容开口，脸上似有揶揄的神情。 顾合音有种被戏耍的恼怒。 厉骁欣赏着她眉宇间恼怒生气的模样，突然发觉比起电视屏幕上端庄大气的顾合音，他更喜欢看眼前又气又急张牙舞爪的她。 现在这表情，和她上学那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 顾合音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遇上你准没好事，倒霉一整天。” 厉骁挑了挑眉：“纠正一点，是你先出了事故，我才到的现场。我拯救你于水火，别什么事儿都赖在我身上。” 拯救于水火？顾合音还想说些什么，厉骁无奈抱臂看她：“顾合音，咱们多少年没见了，能不能别一见面儿就掐？” 顾合音翻了个白眼：“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另外，我也没想过会再见你。” 厉骁沉默了。 见他沉默，顾合音心里又有些不忍。 她了解他，他心里头一难受就会这样沉默，然后拧眉看着她。 顾合音低头随意摆弄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看似随意的扯着唇角问他：“你怎么会在N市？” 厉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为什么不能在N市？” 顾合音一时语塞：“……你父母在B市工作，当初你也在B市上大学，而且你老家在北城，怎么想你也不可能到N市来啊？” 厉骁声音平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明亮：“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忘记北城了。” 北城。 这些年刻意不去回忆的记忆在这一刻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来，顾合音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低着头稳了稳神，眼眶忽然就酸了。 那里是空气中带着咸腥气味的北方小城，那里是海岸边宁静细软的沙滩，那里是高考后狂欢的盛夏，那里是正午烫手的铁皮屋顶。 那里有他，也有过她。 顾合音的心被悲愤席卷，她复抬起头来看向黑暗中身影颀长的男人，自己还未察觉，尖酸的话语已经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也以为当年公安大学的高材生早已经在B市发展的风生水起了，怎么会跑到N市来做交警？厉骁，你的梦想不是最重要的吗，在这里当小领导可不是你的梦想。”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厉骁抿了抿唇：“交警也是维护社会安定的坚实力量。” 顾合音不等他说完，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往自己的小车旁边走：“无所谓，我不感兴趣。” 她走到自己车旁，将车钥匙投进锁孔里，轻轻转动，车子解锁。 顾合音拉开车门，弯腰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在副驾上，而后又退出来，扶住车门站在那儿看厉骁。 9年没见了，他比当年退了青涩，更添了些成熟男人的韵味。即便是站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然能看得出他挺拔的身姿和宽阔的肩膀。 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皮囊，却与她无关了。 顾合音今年已经29岁，厉骁比她还大两岁，算起来有31了。 三十而立，她想到厉骁的年纪，心里有些发酸。但她脸上却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身子趴在车门上沿，冲着厉骁甜甜说：“厉队长再见，你该回去辅导孩子写作业了。” -------------------- 今天回家的路不是往常熟悉的路，顾合音开着车，人有些恍惚。 尽管这些年刻意不去想起那些过往的岁月，可此刻顾合音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未忘却过在北城的生活。 时隔十三年，顾合音仍旧能清晰的回忆起她第一天在北城遇见厉骁时的画面。 那天正逢初夏，她一身白色连衣纱裙跟着老师走进北城一中有些老旧的教室里。在一片灰暗的校服中，她好似一只洁白的花蝴蝶，高昂着头，带着满身骄傲。 老师简单介绍，抬手指了指正对讲台的一张空座椅：“你坐那儿吧，那个座上原来的学生退学了，正好空出一个位置。” 就是这个时候，低头看书的同桌男生抬起头来，跟顾合音四目相对。 男生理着最常见的寸头，却有着近乎完美的骨相。那是北方男人独有的好骨相，眉骨高耸，眼睫狭长而有神，鼻梁又高又直，好似用石膏精雕细琢的完美范本。 男生的眼睛有勾人的精光，眸子里满是桀骜和冷漠，只略看她一眼，仿佛锐利的能扎进顾合音的骨头。不过也幸好只看了她一眼，就又垂下头去继续看书。顾合音不知所措的捏紧了书包肩带，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老师喊他：“厉骁。” 男生又抬起头来。 “照顾好新同学。”老师嘱咐。 男生也随意点了点头，重新低头看书。 顾合音自己坐过去，老师又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这才离开。顾合音从旁边瞥他手里的书，发现竟然不是课本而是《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再好，也不是课本，也与考试无关。在那个紧迫的高二，他竟然敢当着老师的面看课外书，这让顾合音有些惊讶于他的大胆。 她小声嘀咕：“也不怕老师生气。” 厉骁听见她的小声呓语，侧头看她，说出了他和顾合音的第一句话：“因为我的成绩足够好。” 他眸子亮亮的，视线坦荡，声音沉缓而有力，说出这句在当时的顾合音听来可以称得上是狷狂的妄语，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刺耳。 后来这些年，顾合音每每想到这句话，总是会感叹少年厉骁的意气风发。 有些人的自信时浑然天成的，足够优秀，足够自信，足够强大。他身上最令人着迷的，就是那蓬勃生发的朝气，那是顾合音在少女时代最渴望的东西。 厉骁的父母并不在北城，后来顾合音才听说他的父母都是军人，在更往北的B市。两个人都忙，忙的没时间照顾厉骁，他只能到北城的爷爷家借住。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顾合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N市成为一名交警。那时候他立志要考公安大学，晨起锻炼半夜温书从不懈怠。 顾合音了解他，他想做的是刑警，而不是交警。 9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阴差阳错，也许逐渐庸碌。可想到‘庸碌’这两个字，顾合音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厉骁会变得庸碌，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么会呢。 前面红灯，顾合音回过神来猛的踩住刹车。车停下，她才惊觉自己在替厉骁操心，不由得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现在厉骁的孩子都真的该写作业了。 9年前那天他没来，顾合音独自在街边等到深夜。回去的路上她哭着告诉自己，他不来，就永远别再见了。 顾合音从小就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她知道今天的见面是个意外，以后，希望这种意外再也别重来。 . 5. Chapter 5 顾合音三两口吃了个白水煮蛋，跟化妆师打了声招呼，自己出了演播厅，径直坐电梯上了17层。 她在副台长办公室门前稳了稳气息，然后敲响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略显苍老却遒劲有力的女声传出来。 顾合音拧动门把手，脸上是一贯柔和的笑容：“张台，您叫我。” 张琴见是她，笑眯眯站起身，给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水：“小顾啊，快坐。今晚新闻是你出镜？” 张琴是国家培养的第二代播音员，如今虽年近六十，早已经从一线退了下来，可还是声如洪钟，昂扬顿挫。 顾合音接过水点点头：“是，一会儿该上妆了。” 张琴坐在她一侧，笑容和煦：“那我就长话短说。小顾啊，我考虑着，今年台里的跨年晚会你来主持，你觉得怎么样？” 顾合音心里一凛，把纸杯放在茶几上：“我上？张台，我资历还有些浅。” 张琴抬手拍了拍顾合音的肩膀：“小顾，你确实年轻，论资历也确实占不到前面。但小顾，咱们这行可不是单纯的论资排辈。谁有天赋，谁专业水平高，谁观众缘好，谁就应该站到前面。当年我在加拿大一眼就相中了你，我知道你没有回国发展的打算，可依旧还是废了很多口舌磨着你，这才把你请到咱们省台来。你也没让我失望，这几年台风稳健，控场应变能力都是上佳，观众缘很不错。说实话，你来之前，晚间新闻都是老面孔，收视率疲软的很厉害。自从你上播，观众反响和收视率反馈都很不错。我想着，今年跨年的晚会，你可以上。这不仅是我的意思，台长他们也都持支持态度。” 张琴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用了“请”这个字，顾合音面有感激：“张台，当年感谢你给了我进省台的机会。既然您器重，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张琴抬抬手：“当初让你进省台，谈不上是给你机会，倒是得谢谢你愿意回来，给我们注入了新鲜血液。” 她又压低些声音，长叹感慨：“我年前就要到龄了，你是我挖回来的，我想着在临走之前给你铺铺路。跨年晚会是咱们每年的重头，能上的都是台柱子，你今年上去镀镀金，等元旦后台里准备也给你再往上抬一抬位置。” 张琴看顾合音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顾合音是个不可一遇的好苗子，嗓音条件上佳，头骨小巧，好似天生就是为镜头而生。 顾合音听得懂张琴的意思，面上没有什么热络殷勤的奉承，十分沉静。她略低头想了想，而后才重新看向张琴：“张台，谢谢您，我会努力。” 除去那些得天独厚的个人条件，顾合音身上这种永远不竭的冲劲才是张琴真正看中的东西。虽然有冲劲，但顾合音不是盲目的冲动，她目标清晰，是稳扎稳打的冲。 尽管张琴认识顾合音已经很多年，但此刻张琴还是想感叹一句，这才是造物主的神奇创造，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好根苗。 张琴含笑点头：“去吧。” 顾合音起身告别。 -------------------- 顾合音回到演播厅的时候意外看见韩兴也在，尽管不对付，她依旧颔首：“主任。” 韩兴正在看今晚新闻的稿子，见她来了面色有些沉：“去哪儿了？这才来。” 顾合音脚步未停进了化妆间，韩兴也跟着她进来。顾合音坐在自己的化妆桌前，化妆师过来给她戴假发套。 “张台找我，我上去一趟，”她从化妆镜里看韩兴，“应该没耽误事吧，主任，时间还早。” 男主持已经化好妆，起身离开，韩兴坐到他的座位上，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小顾，你这么漂亮，专注在镜头前展示好自己的形象就够了。其他的，你不适合，也不一定行。” 这句‘漂亮’、‘不一定行’简直就是在顾合音的雷区上蹦迪。谁说漂亮的女人的归宿就只能当个放在台前供人观赏的白痴花瓶？ 韩兴的话激起了顾合音的好胜欲，她语气中有笑意：“什么其他的？我听不太明白。” 韩兴看了一眼化妆师，又扫了一眼化妆间里其他正在准备服装的工作人员，嘴角垂下来，拉的老长，低声斥责：“没事就知道往领导办公室钻。” 顾合音心里嗤笑，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一遇见领导就像只摇尾乞怜的狗腿子，还好意思说别人？ 身后的化妆师李璐轻拍两下顾合音的肩膀，示意她假发套已经带好。 顾合音侧头看韩兴：“主任你是不是年龄大了记忆力退化？我不说了吗，是张台找我，所以我上去一趟，不是我没事找事整天往楼上跑。” 韩兴没想到顾合音当着这么多人如此直白的让自己下不来台，一时哑口无言。 顾合音眨眨眼睛，神色无辜：“主任，我该换服装了。” 韩兴没反应过来：“所以呢？” “所以您要继续留在这儿看我换衣服吗？” 周围几个工作人员已经低头发出了笑声。 韩兴脸红一块白一块，猛的起身离开了化妆间。 “老色鬼。”李璐低头摆弄着衣服轻声骂了一句。 顾合音走过去接了她手里的套装：“以后离他远点，再敢偷瞄你你就直接抽他。” 李璐头低着，良久“嗯”了一声。 李璐是学化妆造型的，打扮也洋气，夏天的时候爱穿低领，韩兴每回见了李璐都色眯眯的。他是新闻部主任，李璐不过是化妆师，躲不过也不敢说，只能换了那些低领衣服，偷偷在化妆间里替自己委屈的掉眼泪。 收拾妥当，时间已经到了六点二十五，顾合音出了化妆间进演播室，随意一瞥，果然又看见韩兴弯腰站在一个女导播身后。 演播室里温度恒温，女导播只穿了件贴身的薄毛衣，韩兴的左手就直接搭在女导播的肩膀上，表情倒是一本正经，正看着屏幕指指点点，不知道又在发表什么意见。 女导播不自然的往一边侧了侧身子，可脸上却还是堆着笑，随着韩兴的话附和点头。 顾合音冷冷瞥过这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坐进演播台后面低头调试自己的麦克风。 -------------------- 下播刚好7点，顾合音一回化妆间李璐就迎过来：“合音，你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倒像是掐着点儿打来的一样。 她接过去一看，是个没保存姓名的座机。顾合音心头一颤，而后看出这并不是前几天厉骁给她打过来的那个座机号码，心又宁静下去。 她摁了接听，那边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省电视台的顾合音吗？” 她应：“是我，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双柳派出所的民警，给你打电话是想通知你今晚来所里配合做个笔录。你前几天不是被碰瓷团伙给讹诈过吗，案子现在基本差不多了。因为你是最初的报案人，所以还缺几份书面材料需要你过来补一下。” 原来是这事，顾合音答应着：“我大概一小时到，可以吗？” 民警语速很快：“可以，谢谢配合。” 民警挂了电话，厉骁和郭少宇两个人跟着另外两个民警正好从旁边的办公室前后走出来。 那民警抬脸跟他们两人打招呼：“做完笔录了？谢谢配合啊厉队，下班了还让你们再跑一趟。” 厉骁摇头说客气，又问那个民警：“打通了吗？” “打通了，”民警点点头，神色又有些疑惑，“可是厉队，你怎么知道顾小姐7点之后才能接电话？” 厉骁随意张口应答：“晚间新闻是六点半到七点，今晚她得出镜。” 民警恍然，又客气寒暄几句，复低头去整理材料。 郭少宇却听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侧头疑惑看过来：“可这里又没有电视，你怎么知道今晚的新闻是顾小姐主播？你总不能是因为天天看天天看，所以连人家的轮班表顺序都背下来了吧？” 厉骁拧眉：“你话怎么这么多？刚才做笔录还没说够？” 郭少宇撇撇嘴，倒是不敢再开口。 给他们做笔录的那两个民警送他们出了派出所的大厅，其中一人跟厉骁握握手：“今天多谢你们过来，这样就可以走了，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们再跟你们联系。” 握手致意之后双方作别，郭少宇和厉骁走到停车场。郭少宇拉开自己车的车门喊厉骁：“厉队，咱吃火锅去吧？我请客。” 厉骁摇摇头：“不了，我今晚还有事儿。” 郭少宇觉得可惜：“那好吧，等过几天你有空了咱们再去。到时候叫上大姜、程刚和耗子。” 他上了车，降下车窗挥挥手：“我先走了。” 停车场安静下来。厉骁坐进车里，深呼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透着凉意。 厉骁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一会儿，冰凉的空气有些过分安静。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隆冬时节，大晚上的他坐在车里等什么呢？ 那人的笑眼又在眼前浮现。 小鬼东西，她从来都很明白自己什么样子最勾人，故意这样气他。这么多年了，还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跟只全身戒备的小兽一样，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 厉骁自己摇摇头，试图把那人的样子从自己眼前晃走，来不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这样想，可厉骁却始终没能抬手摁下车子的启动按钮。他忽的有些烦躁，手指摸到储物格里上次程刚剩的半包烟和火机，于是他捏了一根，下车抽烟意图让自己冷静冷静。 顾合音将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就正好看见这一幕。 男人倚靠在车门上，修长的腿蹬地。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微微低着头，一只胳膊横在胸前，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根香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尖亮起一个圆点，有袅袅青烟直上，又被风吹的四散开来。 厉骁英朗高挺的轮廓就隐匿在若有若无的烟雾中，他好似意识到车灯的光亮，侧头朝顾合音这边看过来。 那双明亮又熟悉的眼睛啊。 顾合音的心仿佛被重锤砸中，生生的一疼，晃晃悠悠坠进心底最深的深渊中。 . 6. Chapter 6 顾合音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她有些惊讶，厉骁竟然还没走。 她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厚实的白色围巾遮住她半张脸。顾合音走过去，先开口：“你还没走？” 厉骁鼻尖有些微红，好似竟是一直站在车外。他看了眼顾合音，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派出所办公楼：“还顺利吗？” 顾合音“嗯”了一声，眼眸垂下去看自己的鞋。 厉骁像是在解释：“你……毕竟算是公众人物，派出所里人太杂，特别是晚上，我怕你遇上些复杂的人，就一直在这儿等你。” 顾合音抬起脸来，一张小脸未施粉黛，雪白的仿佛半透明，尖下巴绷的紧紧：“这楼里全是警察，我能出什么事？” 明明心里是有些感动的，可不知为什么说出口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厉骁语塞。 顾合音抬脚绕过他，嘴里再次冲出一声嘀咕：“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厉骁跟着她转身，语气硬起来喊住她：“顾合音！你属刺猬的？见面就扎！” 她顿住脚步，想说些什么，厉骁又是一句：“你能不能改改你的狗脾气，别这么闹腾人行吗？” 顾合音怒从心头起：“我闹腾人？我求着你过来让我闹腾的？” 厉骁立刻偃旗息鼓。是，是他上赶着在这儿等她的，是自己脑子抽风了。 ‘闹腾’这两个字让顾合音心里冒出很多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委屈：“是，我闹腾，当初你嫌我闹腾，干脆我就离你远远的。我出国上学，回国工作，这么多年我跟你联系过一次吗？我跟人打听过你一次吗？如今意外碰上了，是我贴着你闹腾的吗？又是我让你在这等着的吗？厉骁，我要是属刺猬的，你就是属石头的，又臭又硬！” 他拧眉看着她，是良久的沉默。 再开口，他声音有些干哑：“我那时候……确实有些顾不上你。” 顾合音的心骤然就软下去了。 其实那段情过去已经快十年，在快30岁这个年纪再回头看那段鸡飞狗跳的感情，顾合音能看得出当初自己的错误。 从她记事起父母就几乎是两个熟悉的陌路人，但她勉强还能用父母都工作忙这个借口来欺骗自己，维持自己心里幻想出来的‘和谐家庭’的假象。可这一切幻境都被大二那年父母的正式离婚所打破。 在目睹了父母为了分割财产而变的陌生狠戾之后，顾合音意识到，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她的一厢情愿没有任何作用。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不安全感达到顶峰。厉骁就像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拼了命的用尽各种方式想要从厉骁那里得到回应。 厉骁的回应，被顾合音理所当然的当做他爱她的证明。 就这样折腾到大三，厉骁在公安大学开始准备考研。除了考研，他还要实习，还有各种训练，各种考核。 他的心思逐渐不再聚焦到顾合音的身上。 她越害怕失去，就越想要证明。 越想要证明，就越容易丧失理智。 再好脾气的人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们感情维系的最后半年，是在令人疲惫的吵架和冷战中度过的。到了最后，厉骁在9年前那一晚彻底消失，顾合音一个人站在街边等到半夜。 她还记得苏和坐在名贵的轿车里，一言不发的陪着她等到深夜。终于，顾合音在确定厉骁真的不会出现了之后，她对车子里的苏和颓然说出一句：“妈妈，他不会来了。” 苏和伸手撩了撩头发，腕上小巧的手表抵得上北城一套房。 她那与顾合音有八成像的面庞上没什么不悦，红唇轻启，轻飘飘说出一句：“媞媞，妈妈的时间是按分钟计算的。你耽误了妈妈整整四个小时。” 她不在意女儿的难过，只关心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顾合音意识到厉骁不会再来的那一刻她没哭，可苏和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 她在此刻才清醒意识到，除了外婆以外，她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都不再爱她。 她在这世上，只有外婆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顾合音虽然知道当初分手不能全怪厉骁，可眼下是前任重逢的重要时刻，在气势上绝不能输。 未来还不一定能不能再见，9年前分别的时候她占了下风，这一次，她一定要扳回一局。 顾合音别过脸不去看他，有意让声音绷的冷冰冰：“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重要，包括我。” 北风很应景的吹过来了，萧条的好似顾合音此刻的心情。 风真大啊，吹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顾合音摁下眼眶里的酸意，重新看他，目光已经变得坦荡宁静：“当初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没想过再跟你纠缠，也不再纠结于那晚你为何会消失不见。厉骁，N市这么大，有这么多人，咱们就别再见了。” 厉骁的薄唇微微动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最后说了声：“好。” 这座城市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她那么亮眼，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就算再也不见面也还是能看到她的。 厉骁低头深呼吸一口气，她这么蛮横的一个人，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看来是早已经放下了。 厉骁抬眸，顾合音就站在自己的小车旁边。 她瘦瘦的，小车也小小的，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在黑夜中依偎在一起。 心中如潮水漫卷，厉骁好似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仓皇低下头，这次是他先转身，只勉强说了句：“走了。” 顾合音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步履匆忙的上了那辆黑色SUV，没什么迟疑的发动车子，即刻起步掉头，飞快的开出派出所停车场大门。 -------------------- 中午的阳光温和又暖煦的从落地玻璃照射进来。顾合音窝在沙发座椅上，有些无聊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两辆车驶入视线，一辆长长的轿车，后面跟一辆商务，都是低调的黑。 两辆车鱼贯驶入酒店门厅前，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小跑着去前面拉开轿车后座车门。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迈下车，好似有感应似的抬头环视一圈，在二楼的落地窗后对上顾合音的视线。男人冲她挥挥手，脸上带了笑意。 顾合音略等了会，灰色西装的男人拎着一个橙色纸袋走过来。 男人身量中等，发间已经有了几丝白色。 “媞媞，”他开口唤顾合音，“路上有些堵车，爸爸来晚了。” 顾合音穿着一身白色毛衣裙，坐在宽大的沙发座椅里小巧的好似一只玩偶。顾宗淮微微皱了皱眉：“怎么好像又瘦了？一个人生活，也得好好吃饭。” 他将手里的橙色袋子放在桌上，朝顾合音面前推过去：“前几天是你生日，爸爸补送你的生日礼物。” 顾合音拿过来，只随意朝里面一看就放在脚边：“谢谢爸。”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顾宗淮接过去问她：“想吃什么？” 顾合音倾身向前看了一眼，手一指菜单角落：“油醋汁沙拉，不放沙拉酱。” 顾宗淮也随意点了份海鲜焗面。 都是简单的饭食，没几分钟就端上桌。 顾合音吃的认真，顾宗淮只简单吃了两口。 他看着安静着低头吃菜的顾合音，开口说：“今年是你外婆的五周年祭，我去北城给她老人家扫了扫墓。外婆的墓上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 顾合音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最近跟你妈妈联系过吗？” 顾合音摇摇头：“没有。” 口里的圣女果有些酸涩，顾合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外婆的五周年祭，亲生女儿没出现，倒是已经离婚的女婿巴巴从国外跑回来扫墓。 爸爸在这一点上还算是有良心，即便跟妈妈已经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但还是感谢当年外婆同意让妈妈嫁给他的恩情。 顾宗淮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媞媞啊，爸爸这次回来还有件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顾合音抬眸看着他，放了手里的叉子：“爸你说。” 顾宗淮搓搓手，身子往前坐了坐：“你一个人在N市生活，爸爸终究是惦记的。今年春节，你要不要考虑去澳洲，跟爸爸一起过？” 顾合音唇角有笑：“是那个赵姨出的主意？” 赵姨？顾宗淮一愣，面色有些尴尬：“爸爸前几年就已经跟你赵姨分手了。” “哦，”顾合音配合的点点头，“那现在是谁？钱姨？孙姨？李姨？” 她又做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是说，现在得叫钱姐，孙姐，李姐？爸，你年纪越来越大，审美却还是专一的很，只喜欢年轻漂亮的，我说的对不对？” 顾宗淮的脸拉下去：“少在这胡说八道。” 顾合音嘀咕：“再过几年就得是钱小妹，孙小妹，李小妹了吧。” “媞媞！”顾宗淮的声音厉起来。 顾合音不说话了，又窝进沙发里。 顾宗淮看着眼前的女儿，心里终究是不忍。一年也见不了两面，何必吼她。 他语气柔和下来：“媞媞，爸爸知道亏欠你，但你不愿意跟爸爸在澳洲生活爸爸也没办法。爸爸的生意在澳洲，搬回国内来陪你也不太现实。请你体谅爸爸。” 顾合音窝在沙发里点点头：“体谅，我非常体谅。爸，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如今也不年轻了，总这么左一个右一个女人……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再婚。” 顾宗淮语气无奈，摊摊手：“媞媞，爸爸的身家是不适合结婚的。不光是爸爸，任何一个富豪都是这样，结婚，就等于是下赌注，还是那种赔率不菲的赌注。”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妈妈结婚？”顾合音问，“她本可以做一个声名斐然的歌唱家，是为了跟你结婚才放弃了这份事业。” 顾宗淮定定看着顾合音，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和顾合音如出一辙。 良久，顾宗淮才开口：“媞媞，你妈妈不是为了我放弃事业，也不是为了我才变成今天的样子。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 骄傲、好胜、永远不能安稳的停在原地。就算没有我，你妈妈今天也会是现在的模样。我下过赌注了，但输的很彻底。” 顾合音沉默良久。 父母离婚十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爸爸谈论妈妈。 顾合音一直没说话。 那个给顾宗淮开车门中年男人走过来，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秘书。 “顾总，午餐时间只有15分钟，您需要动身去S市了。咱们跟仁恒集团黎董的会面定在四小时后。” 顾宗淮起身理了理西装，对顾合音说：“爸爸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要是放假，欢迎到澳洲来找爸爸度假。” 顾合音昂起脸，脸上有些悲戚：“爸，你今天叫我来吃饭，是说要为了庆祝我的生日。那么，你就只给我的生日留出了15分钟吗？” . 7. Chapter 7 顾宗淮一下子有些无措，支吾着说：“媞媞，爸爸……爸爸工作忙，身不由己，你体谅体谅爸爸。” 顾合音站起身，沉静的穿上大衣，又弯腰从地上拿起顾宗淮送给她的礼物，语气淡淡，没什么情绪，声音轻的好似被风一吹就听不见了：“体谅，一直都体谅。走吧爸，我跟你一起下去。” 秘书很有眼色的提前摁了电梯，父女俩并肩走进去。 顾宗淮看着跟自己齐眉高的女儿，心有感慨：“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元旦跨年的晚会爸爸在网上看了，我女儿像明星一样亮眼，爸爸很骄傲。” 顾合音只抿唇勉强一笑，没说话。 顾宗淮又说：“媞媞，爸爸之前跟你提过，给你派个管家过来照顾你的生活好吗？爸爸觉得每次见你你好像都更瘦一些。你一个人生活，爸爸终归是不放心的。” 他又补充：“你还是住在那个居民小区里吗？那里环境有些差，不如爸爸再给你置办一套别墅，把管家、司机、营养师、造型师都给你配齐，怎么样？” 电梯到了一楼，顾合音率先迈出来：“不怎么样。” 顾宗淮追着她的脚步：“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 她猛的顿住脚，顾宗淮差点撞到她。 “你赚钱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我，”顾合音好听的一下子声音高昂起来，“我从来没让你去赚钱，我只想让你和妈妈能多陪陪我。” 顾宗淮又是老一套：“媞媞，爸爸是身不由己……” 顾合音抬腿就走。 走出酒店大厅，秘书已经提前打开了轿车的后座。顾合音脚步未停，从车旁绕过去，径直自己去前面的停车场。 顾宗淮使了个眼色示意先等一下，自己跟着顾合音下了大厅的台阶。 顾合音步伐很快，也丝毫没想搭理身后的顾宗淮，很快走到自己的小车旁边。 顾宗淮从她身后跟过来：“媞媞，你一个人也不要太累了。爸爸觉得你如今这样就很好，女孩子嘛，压力不要太大，买买漂亮的衣服，跟朋友们出去旅旅游就好。至于工作，你若是喜欢，随意玩玩票就是了。” 顾合音回头看他，脸上有冷笑：“我现在有些理解妈妈了。” 顾宗淮被她这句话说的有些哑口无言。 顾合音不再理会他，自己从兜里摸出钥匙开车门。顾宗淮惊讶了一声：“这是你的车？” 顾合音打开车门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去，“嗯”了一声：“怎么了？” 顾宗淮嘴巴一扯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小车又旧又老，前脸侧边上还有一个碗大的凹陷。这样的车就是白送给顾宗淮，顾宗淮都会一脚把它踢得老远。 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顾宗淮的女儿，省电视台如今最受欢迎的主持人，就开着这样一辆车？ 顾合音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车前脸那个凹陷上，心里颤了颤。 她清了清嗓，故作自然：“前阵子被人碰瓷了，还一直没空去修。” 顾宗淮后退两步，看了看车又看了看顾合音：“我让财务给你转一百万，你换辆车。” 顾合音唇角下沉：“不需要，我有钱。” “有钱你还开这样的车？！”顾宗淮声音陡然提高。 顾合音面色更阴沉，直接上了车。 车子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夹杂着一些令人耳鸣的杂音。 顾合音把车窗降下来，冷冷对顾宗淮说：“我就喜欢开这样的车，不管有多少钱我都喜欢。我不朝三暮四，我也不喜新厌旧，更不会见异思迁。爸，你要真有心思，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钱小妹孙小妹们吧。” 说完这句话，顾合音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去。 小车跑的倒是矫捷，只留下顾宗淮站在原地，双手紧攥成拳，神色僵硬。 -------------------- 小年那天，台里最新的人事任命张贴在一楼大厅。红彤彤的文件和广电大楼里随处可见的红灯笼十分协调，透露着热气盈盈的新年气氛。 顾合音正在演播厅里录新年的拜年视频，候场的时候看见了黄曼曼给她发来任命文件照片。 曼曼：「恭喜顾主任荣升新闻部副主任，未来可期哦~」 顾合音回了个鼓掌的表情：「晚上姐带你和李璐去吃火锅」 黄曼曼发来个小狗转圈的表情包，附上一句：「实时播报，韩主任已经面色阴沉的走了，估计要回办公室摔文件了」 「无所谓，管他呢」 顾合音关上黄曼曼的对话框，转而点开了张琴的头像：「张台，感谢栽培，定不负您的期望」 张琴应该是在看手机，回复的很快：「昨日已谈话退休，不再是张台，可叫我张姨。小顾优秀，我只略尽绵薄之力，能为国家播音事业挖掘与输送人才是我的荣幸和使命，未来加油，欢迎来家做客。」 后面跟上了一排微笑的表情。 顾合音回了一排玫瑰花：「有时间就去看您」 好马易得而伯乐难寻，对于张琴的知遇之恩，顾合音牢牢记在心里。 新闻部副主任空缺已久，几个资历深的老主持人都虎视眈眈。正巧，前阵子在全国宣传大会上，有领导提出要让新闻工作同群众走的更近，进一步强化年轻人阵地。同时，要全面推进新闻人员年轻化，注入新鲜力量，做出让年轻人爱看的新闻节目。 顾合音赶上了好时候，又有张琴这个伯乐作保，天时地利人和，顺利拿下副主任的位子。 本来她不是很在意，这个副主任不过只是好听一些。实际上她该主持的还得主持，再加上行政事务，工作量不减反增。 这个副主任是排位最末的副主任，她不过就是台里用来表明落实上级号召的一块招牌而已，顾合音心里全都明白。 被拿来当吉祥物从来都不是顾合音的目标，她非要干出点成绩来，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只是个空有皮囊的花瓶。 女性在职场不易，总要受到很多莫须有的猜测和轻视，年轻漂亮的女人更是如此，好像有了这样一张脸大家就会自动默认她没有大脑一样，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更让顾合音觉得不能理解的是顾宗淮对她的看法。 顾宗淮觉得她就应该做一个无脑的富家小姐，买买包，逛逛街，打扮的漂漂亮亮待在家里，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再根据顾宗淮的意愿嫁一个和他一样的男人。 亲生父亲尚且如此，更遑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 也许当初苏和放弃自己的歌唱事业转而从商，就是为了证明给顾宗淮看 —— 单论能力，她远在他之上。 顾宗淮不过是个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的富N代，只要不作死，前人留下的巨额财富足够顾家后人衣食无忧。可苏和只短暂的借用了几年‘顾太太’的名号，便已经凭借着一己之力在商场上混的风生水起。 抛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提，顾合音觉得自己其实和苏和的性子如出一辙。 总的来说，顾合音是开心的。 她从网上定了三张和牛放题的位子，准备晚上带着黄曼曼和李璐去庆祝一下。今天正好是小年，她们三人在N市都没有亲人，一起过节热闹一些。 新闻部搭档比较固定，顾合音是主持人，另外还有编导黄曼曼、化妆师李璐、摄像陈建涛，他们四个人算是比较稳定的团队。 顾合音从进台开始就和黄曼曼、李璐在一起配合，从午夜新闻到晨间新闻到正午新闻又到晚间新闻，她们一起见过凌晨一二三四五六点的N市，也在这座城市给了彼此温暖的慰藉。 -------------------- 这家和牛放题新开不久，尽管是小年夜依旧是座无虚席。 顾合音点了个清水锅，只涮了四五片和牛片就放下筷子说饱了。 黄曼曼和李璐对视一眼，抹了把嘴角的酱汁，用筷子指了指吧台那儿竖起来的广告牌：“二百多一个人呢，你才吃了五片肉！” 顾合音在黄曼曼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痛心疾首。她喝了口茶水：“我是真饱了，你俩多替我吃点，争取吃回本。” 李璐叹道：“你多吃点也不要紧，现在给你化妆连阴影都不用打了。” 她面前放了一大片甜点，咬了一口，有些幸灾乐祸：“合音，你今天没看见韩兴那张脸，那么老长，好像要掉到地上。” 顾合音笑一声：“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璐嘀咕：“肯定是觉得你是误打误撞呗，白捡了个副主任的位子。这么大的便宜让你占了，肯定心里不平衡。” 黄曼曼凑过来压低声音：“他还不平衡？你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提拔起来吧？” 李璐眼睛放光：“快说！” “咱们省里宣传部门原来有个领导也姓‘韩’，韩兴明明跟人家八竿子打不着，还非得在人前故意做出跟那位领导很熟的样子来。大家以讹传讹，就传成了他跟人家是亲戚，这才借着人家的东风一路到了现在的位子上。后来人家听说了这事，直接当众说‘我哪有这个亲戚？我不认识他’，搞得韩兴很是尴尬。” 顾合音无奈摇头：“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黄曼曼说：“所以啊，人人都能觉得合音姐是捡了便宜，人人都能觉得不平衡，唯独韩兴不可以。因为全单位就他捡的便宜最大，他没这个脸。” 李璐有些担忧的看向顾合音：“可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以后你做他的副手，还指不定他怎么治你呢。” 顾合音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无所畏惧：“随便他。只是你们跟我搭档，估计日子也不会好过。” 黄曼曼是个讲义气的，更不用说现在嘴里还吃着顾合音花钱买的和牛。她把胸脯一拍，大义凛然：“合音姐，你放心，我就跟着你，绝不叛变！” 李璐也狠狠点头：“韩兴这个老色胚偷看我的时候，只有合音替我出头，你放心，我也绝对跟你站在一头。” 顾合音“噗嗤”笑起来：“这是干什么？搞得跟加入什么团伙组织一样。” 她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洁白的齿贝像是珍珠，小巧又整齐。 黄曼曼问她：“合音姐，今年过年你休班吗？” 顾合音点点头：“我两年没休，今年应该轮到我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过年？”李璐问。 她们都知道顾合音是N市人，只是她一直自己生活，独来独往的，倒不像是本地人。 顾合音手握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低声应道：“我要回北城。我外婆家在那里，今年我回去给她扫墓。” . 8. Chapter 8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尽管这条街是N市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此时也已经人烟稀少。 顾合音在街口跟她们两个告别，自己沿着石板路去停车场。 停车场里静悄悄的，车倒是停了不少，灯只开了一半。 此时周围已经有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顾合音立足在车边看了一会儿，使劲嗅了嗅空气中火药的味道。 这是年的味道，也是孤独的味道。 顾合音坐进车里，手指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僵硬。她没有启动车子，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停在‘妈妈’这两个字上面。 苏和上一次跟自己联系是什么时候？顾合音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静静看了那两个字很久，终于还是摁了锁屏键。 算了吧，顾合音想。 从顾合音记事开始，苏和在她心里就只是一个忙碌的影子。她总是很忙，忙着讲电话，忙着看电脑，忙着坐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 顾家是从民国时就开始发展实业的旧式大家族，所以顾合音的爷爷奶奶对于顾宗淮娶了一位歌星这件事颇有意见。 尽管时代不同，但守旧的大家族依旧固执的把‘歌星’当做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可毕竟是体面人，即便有意见，爷爷奶奶也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言论，只不过对待苏和有些冷淡和疏远。 苏和是个高傲的性子，她有着过人的美貌和百灵鸟一样的嗓子，从名不见经传的北城歌舞团一路登上星光璀璨的舞台，顺风顺水。所以顾宗淮父母的冷淡，让她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生下顾合音之后，苏和就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歌唱事业转而跟着顾宗淮从商。不得不说，她有敏捷的头脑，只跟着顾宗淮学了短短一两年，便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发展的势头渐渐压了顾宗淮一头。 顾宗淮原本以为自己娶的是个貌美安稳的金丝雀，却不想金丝雀成了一只不受掌控的鹰。 苏和的事业版图越做越大，和顾宗淮的关系也逐渐分崩离析。 苏和认为顾宗淮没本事让父母接纳她，顾宗淮则认为苏和嫁给他是为了利用他的财富和名声。 在顾合音的印象里，她从未见过父母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唯独顾合音，从来不在他们关注的范围内。 上学之前顾合音跟着家里的管家、保姆一起生活，上学之后爷爷奶奶就把她接到身边。爷爷奶奶对顾合音也是淡淡的，顾合音有着跟苏和相差无几的轮廓容貌，他们对她亲热不起来也很正常。 五六年级那两年，爷爷奶奶陆续离世，外婆从北城来到N市照料她的起居生活。 她高二那个除夕，外婆在跟苏和大吵一架之后带她回到北城。从高二下学期到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顾合音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两年。 想起外婆，顾合音眼眶有些酸了。她从副驾抽了张纸巾摁在眼睛上，很快就洇湿了两团。 外面一阵喧闹声靠近，是一伙喝的东倒西歪的年轻男孩，各个打扮的都很‘潮流’。顾合音收回了要去拧钥匙的手，想等他们先走自己再走。 几个男孩分上了三辆车，有一辆停在顾合音的车后，车尾对着车尾。另外两辆车子迅速启动掉头，鸣笛示意剩下的那辆车快些跟上来。 顾合音抬眼瞄向后视镜，后面那辆车发动，红色尾灯亮起来还没有两秒，倒车灯却也跟着亮起来了。 她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漫上来。 “不是吧……”还不等顾合音发动车子赶紧逃开，后面那辆车已经一脚油门撞了上来。 顾合音被撞击力推动往前一冲，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唉！”她无奈的闭上眼睛。 这一天天的，撞了前面撞后面，这些人真的不是顾宗淮派来的吗？ 她把围巾往脸上挡了挡然后下车，后车的几个男孩也跟着下来。这几个男孩态度倒是不错，顾合音还未开口就忙不迭的给她道歉。 “对不住，姐姐，我错挂了倒挡。”开车的男孩微弓着腰，双手合十，面颊上还有不自然的酡红。 另外几个男孩亮了手机上的灯，照在顾合音车尾被撞击的凹陷上。其他两辆车也都重新熄火，男孩们陆续围过来。 男孩们年纪都不算大，也就二十出头。顾合音心里有些疲惫，只开口问那个开车的男孩：“怎么处理？” 男孩很痛快，好像是求之不得，迅速从兜里摸出手机，快速点开微信的付款码：“咱们私了，姐姐你看着决定，多少钱赔偿我都转给你。” 这么痛快？顾合音心里起了疑惑。 他们的车停在停车场没有开灯的一侧，又四下无人。她的眼睛在几个男孩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明白几分。 她“嗯”了一声，伸手指了指那个凹陷：“我不太懂，你稍等我打个电话找朋友过来看一看。” 顾合音拉开驾驶座车门要上车，那男孩三两步过来伸手摁住开了一半的车门，语气近乎是哀求：“姐姐，我们还赶时间，您看……要不2000块能行吗？” 不过是个不太明显的凹陷，也不是什么新车好车，一出口就是2000块？饶是顾合音不懂行情也知道这个价钱远远超出维修的费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合音脑子转的很快，声音添了笑意：“既然你们赶时间，那我就不让朋友过来了，只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很快。” 她又指了指小车：“这不是我的车，我借出来开一趟就给人碰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打个电话跟人家说一声。你爽快，我也不为难你，稍等我一下就好，我给车主打电话说清楚这事，咱们都好跟人交代。” 男孩上下打量顾合音。她今天穿了件质地上等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腿上蹬着一双过膝皮靴，柔软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即便看不清全脸面容，但光是露出来的眉眼就足够明艳，是张扬的美。 男孩看看她，又看看这辆小车，心里觉得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是不会买这么一辆又老又旧小车的，怎么看都不配。这辆车，可能真不是她的。 男孩扭头跟其他几个男孩交换视线，见他们几个都点了点头，男孩也咧嘴笑起来：“行，行。” 顾合音上车关上门，男孩有些歪扭的走远几步，从同伴手里拿过烟抽起来。 她趁男孩们没注意这边，伸手摁下了车门上的锁，然后快速摁了“112”。 -------------------- 男孩见顾合音半天没动静，于是掐了手里的烟过来敲敲车窗：“姐，怎么样了？我们还急着走。” 顾合音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隔着车窗玻璃指着手机抱歉笑笑：“正在通话中呢，你稍等，我再打一个。” 小车隔音并不好，男孩听了这话显然没了耐心，鞋在地上踹了一脚，而后低头骂了句什么，又重新走回自己朋友身边。 顾合音的手掌心里沁出了冷汗。她侧头后看，小心打量着那一群男孩，一共9个人，各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她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心里念叨着希望警察来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红蓝的警灯点亮了停车场里的黑暗。顾合音低头看了眼时间，22:08，从她打电话到警车赶到一共用了7分钟。这7分钟，顾合音好像一分一秒的度过了7年。 她浑身松弛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几个男孩先是一愣，见警车直奔他们而来便旋即反应过来。 开车的男孩瞬间变了嘴脸，恶狠狠扭头盯着车里的顾合音，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他身后几个男孩伸手拽住他，把他往车里塞。一群男孩如鸟兽四散，一下子都钻进各自的车里发动车子，试图逃窜。 警车来了两辆，早就算准了他们要跑，警车鱼贯开进停车场后就直接一左一右横在停车场唯一的出入口前面。 顾合音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后看，逆着闪烁的警灯，车上下来几个警察。 一个警察手里握着警用指挥棒上前一步，指着那几辆车喊：“快点下车！” 顾合音对声音非常敏感，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就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 那个喋喋不休的郭警官。 顾合音的心荡了荡，难不成厉骁也在？ 她眯起眼睛，努力往后看，可每个警察的面容都被刺眼的警灯笼罩在逆光中，一点也看不清楚。 三辆车上的男孩们磨磨蹭蹭下来，几个警察手里拿着酒精探测仪围上来，挨个测试。 果然，警察们手里的几个酒精探测仪不约而同的红灯闪烁 —— 顾合音的判断没有错，他们都喝了酒，包括开车的那个男孩。 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顾合音知道，那是厉骁。 她终于可以打开车门上的锁。一下车，冰冷的空气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厉骁走近，宽檐帽下的下颌轮廓更加清晰。他肩上不断闪烁的肩灯将那个小小的‘POLICE’铭牌照的熠熠生辉。 “你报的警？”厉骁开口。 见到厉骁，顾合音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嗯”了一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尾：“他们撞的。” 她语气中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厉骁看着她，久久才说：“跟我来做笔录。” 顾合音跟在厉骁身后往警车的方向走，厉骁问她：“今晚是小年，你怎么过的？” 顾合音简单回答：“跟同事一起。” 顾合音在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膀和雕塑一样的侧脸。她心晃了晃，语气也软下来，没话找话：“你今天值班？” 厉骁只淡淡“嗯”了一声，没再没说话。 两人走近警车，耗子拿着酒精探测仪跑过来，一指那9个男孩：“厉队，全喝了。” 厉骁锐利的眼风扫过去：“通知队里再来辆车，把他们带到医院去验血。” “是！”耗子捏着对讲机转身去喊人。 厉骁一昂下巴，示意顾合音看过去：“还记得这里头哪三个人是开车的吗？” 顾合音仔细端详这几个男孩，努力回忆刚才的场景。 不等她想明白，那个撞了她车的男孩却突然骂了一声娘，朝着顾合音冲过来，竟是抬脚就要踹她。 . 9. Chapter 9 几个警察反应迅敏，扑上去拽住男孩的胳膊。 男孩腿踢腾着，口里不干不净：“妈的，臭娘们，敢算计我们！” 厉骁长腿一迈挡在顾合音身前，顾合音被完全笼罩在他背后的阴影中。 “嘴放干净点！”厉骁扬声厉喝，语气森森，“再不干不净，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孩本就年纪不大，被厉骁一呵斥瞬间偃旗息鼓，耷拉着头被摁到一边蹲下。 眼看着9个人都老实蹲在那儿，厉骁才侧身把顾合音从身后让出来。他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把围巾往上挡挡。” 顾合音这才意识到一路走过来围巾松垮下去，只勉强遮住了嘴唇和下巴。 她伸手把围巾重新紧了紧，盖住鼻子，只留出两只眼睛。 厉骁看她挡好，下意识的张开手掌摁在她的后背上，让她往前一步。 他声线深沉，在她耳边起伏：“看看开车的都有谁。” 厉骁的手掌很大，稳稳托住她的背。 顾合音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 当年他们恋爱时，每当顾合音紧张、焦虑、歇斯底里的时候，厉骁总会这样摁住她的背，在她耳边说一声“别怕”。 顾合音在呼啸的风中隐约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那边的一群警察都朝这里看过来，等待着她开口。 红蓝警灯映亮了半边天，眼前令人压迫的安静让她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别怕。”他说。 这两个字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在瞬间安抚了顾合音紧张地情绪。她的心跳有规律的逐渐沉缓下去。 她仔细看了一圈对面几个男孩的面庞，伸出手指：“他、他，还有他。” 厉骁对着郭少宇一挥手，声音果断有力：“带走！” 他无条件的信任她，甚至连一句“确定吗”都没问。 一个男孩被扭着胳膊，嬉皮笑脸哀求郭少宇：“哥，哥，咱有话好好说，我就开了没一分钟，可没把车开上路啊！” 郭少宇手上用劲，男孩一下子疼的龇牙咧嘴。 “你身上这酒气重的都要熏死我，别靠我这么近！”郭少宇一本正经，“强调一点，只要喝了酒，开10厘米也是酒驾。刚才我可是看着你从那头把车开过来的，执法记录仪都拍着呢。” 男孩们垂头丧气，跟着警察上车。 剩下6个没开车的只能放了，厉骁把耗子喊过来：“耗子，你留两三个人在这，看着他们打车或者找人来接。这三辆车等他们都走了开回队里去。” 耗子个头敦实，是个团团的圆脸，看起来是个憨厚人。 他应了声，手里拿着个本子过来对顾合音说：“你是报案人吗？麻烦你出示下行车证驾驶证身份证，做个登记。” 厉骁伸手接过来，顺口向顾合音介绍：“付东阳，我们直属一大队的警员。” 顾合音眉眼弯了弯，声音如泉水叮咚，尾调上扬，疑惑中的娇憨浑然天成：“为什么叫‘耗子’？” 有风吹过来，将本子的纸张吹开，“哗啦”作响。 厉骁低头摁住飞舞的纸张：“属老鼠的。” 耗子不傻，看出来顾合音是厉骁的熟人，立马堆了笑脸跟顾合音打招呼：“你也叫我耗子就行，队里人都这么叫。” 厉骁努了努下巴示意耗子离开：“笔录我做，你去盯着他们，一会儿收队你们直接回去就行。” 耗子答应一声，又反应过来：“厉队，你呢？” 顾合音也昂头看他。 是啊，郭少宇带人去医院，耗子忙完了带人回去，那厉骁干嘛？ “我还有点事，不用管我了。”他低头脱了自己的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耗子应了声转身去忙。 厉骁拿着本和笔低头写着。顾合音凑头看去，是出警单和报案回执。 厉骁笔下没有丝毫停顿，已经一气呵成把顾合音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电话、驾驶证编号、职业、报警事由都填好，然后递给她：“签个字。” 顾合音没想到厉骁竟然连自己的身份证号都还能记得，她心里泛酸，接过本和笔，低头签上名字。 “你连我驾驶证编号都背下来了？我自己都记不住。”她轻轻呢喃一句。 厉骁顿了几息才开口回答：“你的号好记，上次扣你车的时候多写了几遍就记住了。” “其他的还用写吗？”顾合音指了指空白的那几栏。 厉骁拿回本：“不用，回头我给你填上就行。你等我一下。” 他迈腿走到自己的警车旁边，先解了腰上的多功能腰带，将厚实的冬季执勤服大衣脱下来扔进车里，又伸手从车里拽出一件普通的黑色外套穿上。 “唰”的一声，厉骁将拉链拉到最顶上，走到顾合音身边：“走，我送你回家。” 顾合音诧异的微张嘴巴：“送我回家？” 厉骁示意顾合音看那几个男孩：“都是喝高了的。这种年纪最讲究义气，他们记恨你，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正巧有几个男孩扭头朝顾合音这边看过来。她有些害怕的一缩脖子，应了厉骁的提议：“好。” 两人并肩往小车那边走，北风汹涌起来，旋转着穿梭在他们中间。 有多久没有这样肩并肩走路了？ 在小年夜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顾合音恍惚间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是失败透顶。父母不睦，血缘不亲，就连她和厉骁也因为自己的任性胡闹而成了陌路。 站在30岁的大关前，顾合音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回望来时走过的路，她只觉得心内荒凉，如蛮荒之地，杂草丛生。 厉骁驻足在小车车尾处，拧眉看着车尾的凹陷。 顾合音手揣在兜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脸无奈：“我真的该考虑换辆车了。” 厉骁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痞坏的笑容：“一共才一个多月，前后就各撞了一下。顾合音，我上班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这么频繁的事故记录。” 他后退一步，伸出两根手指：“你还别说，这两个凹陷还挺对称，一前一后，像俩酒窝。” 顾合音白了他一眼：“贫。” 她用钥匙开了车门，刚拉开条缝厉骁就上前摁住门框，示意她去副驾：“我开吧。” 他身量很高，站在一起的时候顾合音得微微昂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顾合音看见了他下巴上微青的胡茬，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视线，把手里的钥匙塞进他的手里：“那你开吧。” 小车本来就不大，厉骁坐在里面显得空间更小。 顾合音看着厉骁高大的身躯憋屈在这辆小车里，有说不出的滑稽。她的嘴唇在围巾的掩饰下翘起弯弯的弧度。 厉骁发动车子，根据按钮上的图案摁下空调开关键。小车虽然年岁有些久远，但空调效果还不错，热乎乎的风很快从空调口里吹出来。 厉骁又扭头看顾合音，顾合音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干嘛？” “安全带。”他说。 顾合音一下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厉骁无奈，直接俯身去拽。 “咔嗒”一声轻响，安全带被牢牢卡进卡槽里。 厉骁却没回身坐好，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拧眉看她的脸。 车里空间狭小，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咫尺。顾合音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不知怎的鼻尖有点酸。 他是典型的北方男人，眉毛浓密且长直，双目炯炯有力。三十多岁跟二十多岁相比五官更分明了些，轮廓也更加明显。 他吞咽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青涩的少年气息已经褪去的毫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扑面而来的成熟荷尔蒙。 厉骁先叹一声：“瘦了。” 顾合音的眼泪一下子浸湿了眼眶，她仓皇别过脸去，将围巾捂在脸上，硬着声音：“不用你管！” 三个字利剑一样扎进厉骁的心窝里。 他坐回座位上，背脊挺直，修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是我忘了，很多年前你就已经不需要我来管了。” 是长久无声地静默。 就这样安静坐了一会儿，厉骁终于有了动作。他打开车子的大灯，又松开手刹：“往哪儿走？” 顾合音如梦初醒，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人民小区。” 车子开在路上，很平稳。 厉骁在静默中开口：“确实该换辆车了。” 顾合音侧头看他。 厉骁眼睛看向前方：“车灯已经老化，亮度太低，夜间行驶非常不安全。” 她“唔”了一声，收回视线：“本来没打算换的，但今晚我也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看你驾照时间也不短了，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建议你换一辆新车，别买二手了，”厉骁说，“二手车状况未明，如果不是太懂车，容易被人蒙骗。” 顾合音的家庭情况厉骁是知道的，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自己拿不准主意，身边也没有人能帮你，我可以给你做参谋。” 这句话说完，顾合音却没有接话。 厉骁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薄汗，握在方向盘上有些令人难受。 他心里竟升腾起些许慌张，怕她拒绝，怕她拒绝的理由是身边已经有了可以帮她的人。 “谢谢，”她终于对他发出的邀请做出了回应，“但不用了，跟我搭档的摄像师很懂车，他可以帮我。” 厉骁心里有种意料之外的宁静，是搭档的摄像师，还好，还好。 对于她的拒绝，厉骁倒是觉得合理。顾合音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都分手这么多年了，两人如今充其量也就是熟悉的陌路人而已。 “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人一样安静” 不知怎地，厉骁想起了网上的这句话。 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眼里只有彼此的学生了。 顾合音事业顺遂，在电视荧幕里微微一笑就能倾倒众生，他甚至都没有勇气问她是否已经有了另一半。 一路沉默无话，车里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轮胎发动机传导进来的噪音。 小年夜的街是空荡的街，人民小区很快就到了。 这个小区是个老式旧小区，门口的门卫形同虚设。保安猫在门岗里面看电视，小区大门随意开着，任凭谁进出。 厉骁在大门外停车熄火：“我就不进去了。今晚值班，还得回单位。” 顾合音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绕到驾驶室一侧。 厉骁也从车上下来，立在那儿看她，如松柏挺立。 “谢谢你送我回来。”顾合音说。 有些疏离，又有些客气。厉骁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不用客气。” 顾合音看着空荡荡的大街，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回去？” 厉骁摆摆手：“打个车就行，甭操心。” “嗯。”顾合音应了，坐进驾驶座，厉骁把门关上。 顾合音重新发动车子。余光中厉骁就这样隔着玻璃静静看她。 顾合音心中涌上不忍。 明明不想硬邦邦的说话，可话到嘴边就不受控制，每次跟他说话都好像在故意气他一样。 今晚是小年夜，他在N市也没有任何亲人。 她想到这儿，动作一顿。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摁住升降开关降下车窗：“厉骁。” 厉骁长臂撑住车门上缘，微微躬下身子，在车窗的空隙中问她：“怎么了？” “留个电话吧，”她的大脑根本控制不住她的嘴，“把你的电话给我。” . 10. Chapter 10 厉骁就这样看着她，目光中有探究的询问。 顾合音有些尴尬，掩饰的挥挥手：“算了，当我没问。” 厉骁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摁了几下之后顾合音的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响起来。 他挂断，铃声戛然而止。厉骁言简意赅：“我的。” 顾合音眼神慌乱落在别处，语气急促：“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厉骁眼神淡淡：“顾合音，你要我电话干什么？” 顾合音心里小鹿乱撞，只能扯谎应付：“我这么倒霉，说不定下次还得被人撞。再有下一次干脆直接给你打电话好了，比报警快。” 在一起三年，顾合音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厉骁明明白白。 他知道她心虚了。 “是吗？”他唇角扯起有些讥讽的笑，长臂重新撑住车门上缘，高大的身影逼近，“顾合音，不是说不要再见了吗？” 顾合音被他说的尴尬，气急败坏的直接从车窗伸手推他的胸膛：“你起开，我回家。” 手掌下是坚实的触感，即便隔着外套也能感受到胸膛肌肉的硬挺和起伏。 她的手劲儿其实没有很大，厉骁借着她的动作直起身：“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尽管不情不愿，顾合音还是含糊的说了声谢谢。 厉骁抱臂看她：“工作职责而已。” 语气不算疏离，可说出来的话客气的要命。顾合音的心有些微疼，还是强撑着接了句：“我也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他眼睛里有晦明晦暗的光：“顾合音，快十年了，还学不会说句软话是吗？” 顾合音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的将车窗升上来，干脆利落的松开手刹脚踩油门，在厉骁的视线中绝尘而去。 她开车进了小区，在楼下转了好几圈才勉强找到一个狭小的空间。好在她的车小，停进去勉勉强强能打开车门。 顾合音看了看楼下停的七歪八扭的车子，心里思忖要不要买了新车之后顺道换一套房子？ 这种老旧小区没有规划的停车位，下班回家全凭运气和本事。小车灵巧，随便在那个空隙一放就行，可若是再买新车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一想到买车换房顾合音就头疼。 她喜欢一切旧物，喜欢旧物带给她的熟悉感和安全感。 钱，她不缺。因为她姓顾，是顾宗淮与苏和的独女，所以属于她名下的财产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楚。顾宗淮与苏和虽然在精神上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但在物质上从来不会亏欠她。 顾合音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麻烦和操心，也恐惧独自一人面对陌生环境的胆战心惊。 此刻她竟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若是能有一个伴侣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最起码很多麻烦就不需要她自己操心了。 她又接着使劲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下来。 不行，她这种性格的人不适合像普罗大众一样按部就班的恋爱结婚。当激情的多巴胺褪去之后，剩下的只有彼此隐忍和分崩离析。 就像顾宗淮与苏和的结局，也像厉骁与她的结局。 顾合音想起厉骁在路上的话 —— “我可以给你做参谋”。 她这才记起还未存下厉骁的号码。顾合音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最正中醒目的位置上有未接来电的一串号码。 这号码她觉得眼熟。恍惚半天，在看见「归属地：B市」的那一刻，顾合音忽然记起这就是厉骁上大学时候用的手机号。 她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没换过号码？ 顾合音存下这串号码，手指时隔多年再次从输入法中拼出厉骁的名字。 手指摁动的流畅，这两个字是令手指都觉得熟悉的肌肉记忆。 厉骁。 她坐在黑暗中默念。 顾合音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快十年过去，再次重逢的时候她还是会为他而心跳加速。 顾合音颓然闭上双眼。 九年前那个让她痛苦等待的夜晚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这个坎，顾合音觉得她过不去。 其实她是个挺能记仇的人，活脱脱是苏和的复刻版。 顾合音在黑暗中自嘲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濡湿的印记。 她擦了把眼角的潮湿，在寂静的黑暗中想念起赛车场上的轰鸣。 那是顾合音不为人知的隐秘爱好。 戴上头盔就可以遮住烦扰顾合音的一切。在赛车场上，没有过人的外貌，没有老天赐予的嗓音，更没有什么家世名望。 那只冰冷的铁兽只臣服于顾合音一个人的意念，可以只凭着她的心意肆意奔跑。铁兽是沉默的，是忠诚的，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呼啸而过的狂风中帮她忘掉一切烦恼，酣畅淋漓，永不疲倦。 顾合音想，等年后有空一定要去跑一跑。久久不练，好似就快要生疏了。 -------------------- 北城的年和大城市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仿佛被滚滚而前的发展车轮给遗忘了，依旧是传统到近乎有些老旧的街道和年俗。 街边的民房全都挂满红色的灯笼，家家户户门上都糊着簇新的红色春联。一群群的小孩子聚在一起放小巧的鞭炮，忽而聚精会神，忽而又尖叫着四处散开，追逐嬉闹。 街口随意放着几张小摊子，处处都是人，老板顾不得做生意，三两凑桌一起打牌。摊子上的瓜子点心就那样坦荡荡的放在哪儿，没人看管，也无人在意，随便谁路过抓上一把填进嘴里。 若是想买，就自己扯塑料袋装上一袋，放在一旁的称重机上，然后扫码付钱，再扯着嗓子喊老板一声。老板大概率是不会抬头的，只任性的挥挥手，示意客人别搅扰了他这一手好牌。 在这种年的热络氛围里，无人注意街边形单影只的顾合音。 她一身简单的黑色羽绒服长长到小腿，头发在脑后松松垮垮绾成一个卷，素面朝天，浑身松弛。 她拎着一把香，徒步经过热闹的街道。 北城的街道很少有平直的街道，大多数都是弯曲上下的小巷坡道。顾合音步行穿梭其中，不疾不徐，随着地势起伏上上下下，偶尔在房子的缝隙中窥见不远处暗蓝色的大海。 北城说是‘市’，可只是个小小的县级市。又因为一边靠海一边背山，城市发展的空间十分有限。顾合音徒步从外婆的老宅走到远离闹市的静悉寺，只用了不过二十分钟。 外婆生前有虔诚的信仰。外公早逝，她一个人带大苏和，在那个年代受尽了苦楚。她是个本分的女人，只将所有的委屈化作了佛像前袅袅升起的青烟。 大年初三是外婆雷打不动到静悉寺礼佛的日子，因为顾合音的外公就在这一天殒命。 尽管年轻时的日子紧巴，可外婆还是在静悉寺给外公供奉了一盏长明灯。跳跃的火苗里也许藏着她对亡夫那些难以对外人诉说的思念。 外婆去世之后，顾合音也在这里给外婆供奉了一盏长明灯，就放在外公的那盏灯旁。偶尔殿内有海风吹过，两簇烛火便会合二为一，短暂的相拥之后再依依惜别。 前两年的春节顾合音都有班。她是新人，年龄小资历浅，又是孑然一身，春节这种合家欢的节日总是留下她值守镜头前。今年她升了副主任，也因为连续两年春节无休，韩兴不好意思再给她排班。 顾合音拎着香走进静悉寺，寺门后那面有些破败的影壁墙后是陡然直上的青石台阶。 石阶不是现代化打磨过的，凹凸不平，有天然的沟壑。中间一道被来往的香客踩出平直的痕迹，两侧边缘的沟壑里却还堆积着薄薄一层青苔。 顾合音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低头摒气，学着外婆的样子做一个合格虔诚的信徒。 静悉寺建在山丘上，只有一座宽敞的大殿，后面是两排简单的平房。大殿的十扇木门都敞开着，海风穿堂而过，把门前厚厚一层香灰吹到同一侧。 顾合音把手里的香拿出来，在香炉中点燃。一把青烟袅袅升起，混进海风中很快不见踪影。 她吸吸鼻子，浓厚的檀香味道顽皮的钻进她的身体里。 这是外婆身上的味道，有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滑下来。 顾合音并没有信仰，但佛是外婆精神的寄托，所以这座静悉寺也成了外婆留给她的慰藉。 她上了香，立在香炉前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顾合音迈进大殿，去给外公外婆的长明灯添些灯油。 殿内正中是巨大的金身佛像。佛坐在莲花宝座上，低着眉，唇角有静谧慈悲的笑。 大殿东侧是整整一面墙的长明灯，顾合音找到外公外婆的那两盏，从一旁的桶里舀了一点灯油，小心翼翼的添满。 火烛摇晃，一阵风吹过来火烛蹿得老高。顾合音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起眼睛，在心里絮絮叨叨跟外婆默念起这些日子她寡淡平静的生活。 身旁有脚步声停下，有人过来了。顾合音没有在意，依旧低头闭着眼睛跟外婆说话。 等她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的蒲团上同样跪坐着一个人影 —— 高大挺阔，即便是跪坐在这里依旧背脊挺直，在顾合音的身上笼下一层阴影。 竟是厉骁。 厉骁平静的注视着眼前星星点点的长明灯，余光瞥见顾合音的动作，侧头看她。 “好巧，”他说，“我一进来就看见你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顾合音有些诧异。 他说：“我回来陪爷爷过年。他年纪大了，出不了远门。” 厉骁的爷爷年纪比外婆还大一些，算起来也是快90岁的人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顾合音显然不满意他的避重就轻：“我是问你怎么会在静悉寺？” 厉骁只是出来给爷爷买点东西，结果在街边看见她的身影，就鬼使神差的跟着来了。 他想了想，隐瞒了真相：“不知道，只是想出来走走。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 顾合音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厉骁是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走到寺庙里来。 顾合音没打算追问。 无所谓，什么理由都与她无关，因为厉骁这个人早就与她无关许多年了。 她收拾着自己放在一边的东西，准备起身离开。随口玩笑：“警察也信这个？你们不是坚定地唯物主义战士吗？” 厉骁声音低低的，恍若在独自呓语：“我不信这个，但我……我也不过是个俗气至顶的人……” 顾合音闻言手指一僵。待她回过神来却加快了速度，迅速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大殿。 没有停顿，也再没开口与他告别。 「我是个俗气至顶的人」 这是王小波写在书里的话。那本书是少时顾合音送给厉骁的第一份礼物。 18岁的顾合音在夏天送出那本书，为了向沉默桀骜的少年表明自己的心迹。 那本书叫 —— 《爱你就像爱生命》。 . 11. Chapter 11 顾合音刚进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喊她：“顾主任，主任叫你过去一趟。” “好，这就去。”她应了一声。 过完年之后冷空气一去不复返，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顾合音从停车场走到办公室觉得微微有些出汗。她脱了大衣，用手指随意拢了拢长发，在桌上摸起个笔记本出门去找韩兴。 在门口她遇上黄曼曼，黄曼曼嘴里还剩了一口包子，说话含糊不清：“姐，去哪儿啊？” “韩主任叫我。”她侧身从黄曼曼身边过去，黄曼曼却“啊！”了一声。 “怎么了？”顾合音被吓了一跳，顿住脚步看她，“咋咋呼呼的，吓我一跳。” 黄曼曼咽了嘴里的包子，打量着顾合音身上紧身的高领薄衫小声说：“姐，你披个外套再去吧。” 她伸出手指，虚晃的随着顾合音玲珑的曲线笔画两下：“你这身材，这不羊入虎口么……” 顾合音低头看了一眼，倏尔一笑：“身材好是错？” 她揉了把黄曼曼的头发，风情万种挥挥手走远：“放心，姐不是好惹的。” 高跟鞋的清响干脆利落，“哒哒哒”敲在人的心上。顾合音身姿摇曳，在韩兴办公室门前顿住脚。 他开着门，顾合音伸手在门框上敲了两声：“主任，您找我？” 韩兴正在看材料，头也没抬，随意一指旁边的沙发：“坐。” 顾合音坐下，又等了一会，韩兴才抬起头来看她：“小顾啊，叫你来是有个任务要安排给你。” 他将文件递给顾合音，嘴里边说：“过年期间发生了两起酒驾致导致的交通事故，一死两重伤，现在网络上舆论传播的很厉害。根据市里的工作安排，准备从下周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次酒驾的专项整治活动。” 韩兴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小顾啊，你比较年轻，进台时间也不算很长，很多同志对你的这次提拔有不同声音。我想着，这次专项整治的新闻报道工作就交给你的团队来负责，也算你在副主任这个位子上交的第一份答卷。” 顾合音简单看了看，唇角噙着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行：“主任，我春节没排班，收假回来往后一段时间我的班排的还挺密。” 韩兴没想到顾合音会忽然说起这件事。 按理说顾合音升任副主任，出镜工作相应就要减少，更多的精力用来承担行政工作。但韩兴是故意要给顾合音穿小鞋的，对于她的排班韩兴始终没发话，节目组就只能还按照原来的比例去排。 顾合音此刻提起这件事，颇有些逼迫韩兴明确表态的嫌疑。但她脸上带笑，眼角弯弯，从从容容的看着韩兴，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刻意找他麻烦。 看着是个绣花枕头，实际上绵里藏针。 韩兴无法，只得想了想然后说：“你的排班是我疏忽了，一会儿我就安排。你目前还是专心跟进这次的专项整治活动，其他方面要是还有什么困难再来跟我说。” 顾合音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站起身笑得更甜：“主任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 “我所在的位置是N市公安局。今天上午，N市酒后驾驶专项整治行动在这里宣布启动。从今天起，N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将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为期一个月的专项整治行动，全力打击酒后驾车等危险驾驶行为。 据悉，作为新一年度全省首个宣布开展的酒后驾驶专项整治行动，N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将采用全新技术手段，对专项整治行动的全过程进行网络直播。您可通过两微一端等线上平台实时收看整治行动过程，全程进行监督。 再次提醒广大市民，酒后驾驶危害社会，危害家庭。对于此次N市酒后驾驶专项整治行动进展，本台持续为您关注。” 陈建涛在摄像机后面比了个‘OK’的手势，顾合音终于松了劲 —— 今天状态不对，录了四遍才总算勉强过关。 顾合音伸手摘下耳麦，李璐走过来把风衣披在顾合音肩上，又从腰包里掏出粉饼仔细给她压了压鼻翼和眼圈。 “昨天没睡好吗？黑眼圈重了些。”李璐问她。 顾合音轻轻“嗯”了一声：“有点失眠。” 事实上，自从年后回到N市，这些日子顾合音就经常失眠。失眠的原因很简单 —— 她满脑子都是静悉寺里那道低沉的声音：“我也不过是个俗气至顶的人。” 顾合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也说不定。 黄曼曼看完录像凑过来，看着她的黑眼圈又指了指不远处公安局大楼前站的笔直的交警们：“合音姐，我跟建涛过去拍几条现场，你先上车休息。” 宽敞的广场上笔直站着乌泱泱的交警，各个身穿警服，头顶银色的警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人太多了，这样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可顾合音知道厉骁就在其中，心里一晃，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慌乱。 顾合音低头装好话筒和耳麦，没做什么多余的停留，快步上了停在一边的新闻车。 新闻车上装的是单面透视的墨色玻璃，里面能清楚看到外面的场景。 李璐跟她一起上车，顾合音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往外看的冲动，钻到最后一排从公文包里摸出活动方案研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纸上的字像苍蝇，在眼前胡乱飞舞。车外一阵一阵慷慨激昂的喊话声和口号声震耳欲聋。 李璐在前面收拾化妆包，喋喋不休：“如今你不光是主持人，还是咱们新闻部的副主任。这个新闻韩兴交给你，你再找个记者跟着我们搭档出镜就是了，何必非得亲力亲为？这种整治行动你以为轻松啊，尤其是查酒驾，那得半夜上路，一蹲可能就是一夜，干嘛非得自己亲自来？” 顾合音无意识的看着活动方案：“咱们几个搭档都习惯了……” “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还不了解你？”李璐说，“你本来安安稳稳光做个主持人就行，可你这么多年非要连出现场的工作都抓着。合音，你也不要太争强好胜了，最后累的是你自己。我知道，你进台是张台引荐，所以想做出点成绩来让张台面上有光，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可这几年整个新闻部的主持人就你连轴转，配音、出镜、出现场，不光干主持人的活，连记者你也一块干，一天到晚都没有闲着的时候。” 后排沉默了好一会儿，顾合音才低低说了一句：“……闲着干什么呢，我一个人，下班也没事做。” 李璐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今天明显不在状态，往常都是一条过，今天四次才过。合音，怎么着你也得再找个合适的记者或者主持人进咱们组，往后你行政工作忙起来，人家也能替你顶顶，你说是不是？” 她声音低下去：“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人的精力不能全都放在工作上，得给自己留点生活的空间。合音，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让自己喘口气吧。” “嗯。”她敷衍的应了一声。耳朵听得分明，脑袋里却根本记不清李璐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过久，外面的大会终于散场，声音喧嚣起来。 李璐在前面“咦”了一声：“是过来找我们的吗？” 顾合音的心一下子抖了抖，她仓皇急切的抬头，看见的却是郭少宇和耗子。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走近，不知怎地，顾合音有些空落落的。 他们俩朝这边走过来，已经离车很近了。这边就停了他们这一辆车，司机很有眼色摁开电动门开关，广场上人声的喧闹一下子被风裹挟着冲进安静的车厢。 郭少宇先探头进来，手指还有礼貌的在玻璃上敲敲，问李璐：“顾姐是在这辆车上吗？” 李璐朝后拧脑袋：“合音！” 顾合音只能从最后一排站起身：“我在。郭警官，好久不见。” 郭少宇看见她，脸上笑嘻嘻的：“顾姐新年好！老远我们就看见你在播新闻，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李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天都热起来了，还新年好呢。 一共见过三次了，郭少宇对顾合音的称呼也熟稔许多，从一开始的‘顾小姐’变成‘顾姐’。少了一个字，却多了一层热络。 顾合音看着郭少宇年轻的面庞，心里觉得这声‘姐’应该不算无礼。 顾合音从车上下来，阳光正热烈，照的她面色莹白。顾合音的五官生的很好，尤其是眉眼。眼尾上翘，眼角含春，只站在那儿不说话就有莫名的万种风情。 前几次他们见面的时候顾合音都只是随意打扮，今天为了出镜化了全妆，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利利索索露出一张脸。 耗子头一次毫无遮拦的面对顾合音，有些腼腆：“咱们也见过……” 顾合音声音脆生生的：“耗子警官。” 话音落，三人都哈哈笑起来。 郭少宇搓搓手，看了眼耗子，耗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顾合音知道这两人肯定不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这么简单：“有事？” 郭少宇摘了警帽，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什么事。这次行动不是全平台直播嘛，刚才听我们支队长说除了我们自己的警务宣传之外，还会跟你们省台配合做一系列节目。正好看见你在这播新闻，所以想来问问这次合作省台那边是不是你来负责？还是说你只过来播这个启动大会的新闻？” 顾合音不知道郭少宇问这件事是为什么，但她还是据实回答：“我的团队这次会全程负责。” 郭少宇显然有些兴奋：“下午听说还安排了一个典型人物专访，这个也是你来采访吗？” 在活动方案行程里，下午确实有一个两小时的人物专访，专访人员只写了个‘待定’。 顾合音点点头：“是我，你们来之前我正在看采访提纲。” 她问郭少宇：“怎么了？” 郭少宇只咧着嘴笑，伸手拍了下耗子的肩膀：“没什么，顾姐你忙，我们该收队回去了。” 顾合音看着眼前两个一溜小跑离开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欢脱的性子，倒不像厉骁的风格。 . 12. Chapter 12 郭少宇和耗子一路跑回一大队的方阵，程刚抬脚对着郭少宇的小腿就是一脚：“看见美女又走不动道？幸亏厉队这会儿跟裴局和支队长在说话，要是让他看见指定又饶不了你俩。” 郭少宇上去搂住程刚的脖子，眼瞅着不远处正在说话的三个人，小声问他：“厉队他们说什么呢？” 程刚摇头：“我哪知道，在这站着又听不见。” 郭少宇又问大姜：“你能听见吗？” 大姜同样摇头，一脸艳羡的问郭少宇和耗子：“上次被碰瓷的那个顾合音，就是省台的顾合音啊？！” 耗子腰板儿挺得笔直，瓮声瓮气：“还有几个顾合音？” 傻样儿逗得其他几个人笑起来，程刚伸手拍了把耗子的警帽：“瞧瞧，跟美女说了句话就支棱起来了。” 耗子动作麻利，反手把他的胳膊别到身子后面：“怎么着，羡慕了？酸死你！” 正闹着，厉骁从不远处结束谈话走过来，沉声喝了句：“干什么呢！” 几个人立刻收手，立正站成一排。 厉骁压低声音：“一个个的，没正形了？裴局和支队长还没走呢。” 他又后退一步，提高声音：“立正！稍息！” 锐利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轮流转一圈，他们大气不敢喘。 终于，厉骁启唇吐出一句：“收队！”这几个人才如释重负。 厉骁转身要走，郭少宇示意耗子快跟过去。耗子有些不敢，郭少宇直接伸手把他往厉骁身边一推，扯着嗓子喊了句：“厉队，耗子有事跟你说！” 厉骁一停步，耗子一脑袋撞到厉骁的后背上，捂着头“唉哟”一声。 他笔直的浓眉微拧，看着耗子：“有话快说。” 耗子捂着头，偷瞄了一眼郭少宇，然后硬着头皮抬眼看厉骁：“厉队，下午咱们支队的那个人物专访……要我说你就别谦虚了，还是去吧，不能让二大队白捡了这个便宜啊。” 回去的车上厉骁开着车一言不发，郭少宇坐在后排给副驾的耗子发微信：「你都说了些什么？」 耗子惶恐：「就全按照咱俩商量好的那些说的。我跟厉队说让他别推辞，去参加下午的人物专访，然后又按照你的意思加了一句 —— “下午来专访的好像跟上午是同一个新闻团队”」 郭少宇挑挑眉，手指飞快：「没了？」 「没了，真没了，然后厉队就一直到现在也没说话」 耗子有些心虚，又问他：「宇哥，你这办法能行吗？」 郭少宇很有信心：「试试呗。我第一次见顾姐的时候就觉得厉队不对劲，上次小年夜还直接脱了警服送人回家。要我说，他肯定看中人家了，那么一个大美女放在眼前谁能不喜欢？这种关键时刻，咱做兄弟的肯定得助攻一下」 耗子真有些信不过他：「助攻也不能乱点鸳鸯谱啊宇哥，咱们厉队跟顾姐也就见了几面而已，你这……」 郭少宇发来个闭嘴的表情包，耗子就乖乖的没再说话。 回到办公室，厉骁坐在办公桌后面自己抽了两支烟，上午那道倩丽的身影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是厉骁第一次见顾合音职业装扮。 为了配合今天的新闻，她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套装，头发梳上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腰那么细，好像风一吹就要把她吹倒。 人多，他离得远。不过厉骁有些庆幸人多，可以让他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的身影。 不知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从少年到如今，从北城到N市，他明明知道前路漫漫无尽头，可还是一头扎进去，义无反顾。 厉骁还记得自己决定到N市来报到的那天，父母罕见的同时露面给他送行。厉母一如既往地干脆利索，只问他：“想好了？” 厉骁点点头，语气郑重：“想好了。” 厉母没再说话，只低头拉着他的行李箱径直往前走。 当了一辈子军人的父亲一路沉默，却在他上车前叫住他，语气里有厉骁从来没听过的惋惜和艰难：“只要是你认定的，就大步往前走吧，别管是工作还是其他……” 那时候厉骁才意识到，原来父母早就明白他的心思。 他为了心里的那个影子，执意要去寻一个答案。哪怕他这辈子都再也遇不上这个答案，他也甘之如饴，如同坠入魔道。 两支烟抽完，厉骁站起身打开身后的窗户。春风带着太阳的温暖争前恐后的挤进这间有些冰冷的小房间。 院子里的柳树已经冒了绿色的嫩芽，带着蓬勃的生机闯进他的视线。 厉骁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摁了个号码：“陈队，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 下午两点半，交警支队办公楼3号会议室里已经架好了灯光和摄像机，李璐最后给顾合音整理了一下头发。 支队长张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警服，精神利落。顾合音见他进了会议室，起身跟他打招呼：“张支。” 张建过来跟她握手，笑容可掬：“辛苦顾主任了。我们工作特殊，越是这种专项整治行动越得半夜上路，顾主任亲自上阵，有些受委屈了。” 顾合音淡淡一笑，眼底没什么波澜，嘴里礼貌回应：“张支客气，我们做新闻的就是这样，职责所在。我们辛苦，你们更辛苦才是。” 顾合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张建：“来专访的人确定是直属二大队的队长陈青华是吗？虽说这个专访重心落在警察队伍建设和专项整治行动这两方面，不涉及到专访人员自身，但可不可以适当的提供一些陈队长的个人简历或是个人信息？这样我能对陈队长了解的更快一些，访谈起来更容易拉近距离。” 张建解释说：“因为我们工作的特殊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出现场或者处理案情，工作时间不能固定。所以专访的人选虽然领导心里有个人选方案，但没办法提早就跟你们确定下来，只能等到临近的时候才能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前期白费功夫，做些无用功。” 他说着回头吩咐后面跟着的人：“去人事科要一份陈队长的个人简历给顾主任。” “不用了。”清越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来，顾合音心里一晃。 是厉骁。 张建也有些诧异：“厉骁？你不是……” 厉骁穿着常服，浅蓝色的衬衣领结上露出三寸脖颈，干净简单。他进了门，先朝张建敬了个礼，而后说：“下午的专访陈队不过来了。这是咱们局的大事儿，您说的对，我不该这时候犯轴。” 张建爽朗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厉骁宽厚的肩膀：“一开始说要做专访的时候裴局就亲自点了你的名，你倒好，连推带拖的。今天上午不还说不想来吗，怎么一中午转了性？” 厉骁的眼神在顾合音脸上短暂停留，可能连一秒钟都没有，就又看回张建：“二大队中午有连环事故，陈队长没空过来。” 张建还不了解厉骁？不过借口罢了。这小子学历高，专业过硬，作风雷厉风行，偏偏就是性子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碍于外人在这里，张建没再追问，只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行，既然来了就好好配合省台的同志，把这次专访认真做到位，争取给咱们市局竖一块招牌。” 他又重新吩咐身旁的人：“去人事科拿厉队的简历过来。” “不用了。”“不用……” 厉骁和顾合音同时开口。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诧异的看了看厉骁又看了看顾合音。 在镜头前多年培养出的专业性让顾合音心里的慌乱只一瞬就冷静下来。她礼貌得体的对张建解释：“厉队人已经在这里了，离开始还有段时间，我可以直接跟厉队交流，比看简历更方便。” 厉骁的眼神落在顾合音身上，眼眸深深，嘴里十分客气疏离：“顾主任说得对。不管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多年警察生涯让张建敏锐的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但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张建也不明白自己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不过厉骁年过而立还是孑然一身，眼前的顾合音倒是个非常合适的目标人选。 张建心里拿定主意，大手一挥：“离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小王，你去把隔壁接待室打开，让厉队和顾主任去接待室里单独聊聊，互相交流交流。” “张支，不用这么……” “好。” 厉骁的一个‘好’字把顾合音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侧身一让：“顾主任，这边请。”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来了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磁场，李璐和曼曼对视一眼，用手里的材料捂住脸偷笑。 众目睽睽，顾合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头匆匆越过厉骁身侧，往隔壁的接待室去。 厉骁跟在她后面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这间接待室不算太大，摆了几张单人沙发，只用做会议前临时休息的场所。厉骁站在门边，更显身量高昂挺阔。 顾合音脸上得体平静的面容一瞬间消失不见，她有些烦躁的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硬邦邦的问他：“你干嘛？” 厉骁倒是很淡定，双手抱着臂看她：“不干嘛，不是你说要在专访前互相了解一下的吗。” “我不用了解你，也不想了解你。”她回击。 厉骁穿着警装常服，面料硬挺，穿在身上标标志志。在室内顾合音才发觉他比上学的时候黑了不少。 少年清透白皙的面庞如今已变成小麦色，眼里的桀骜和野性却更浓三分。 他倚靠在门上，长长的腿撑住地面，随意抬手扯了扯领带，喉结上下翻涌两下：“顾合音，你应该不希望外面所有人都看出来你是我的前女友吧？” 顾合音语塞。她当然不想被人看穿这个秘密。 厉骁语气中有无奈：“外面是一屋子的警察，察言观色这种本事是刻在所有警察骨子里的。所以，咱们俩就算在这屋里什么都不说也得待够十分钟再出去。” 说完他唇角又有痞坏的笑，声音松散，似在调戏：“顾合音，我可是又帮了你一次。” 顾合音没跟着他的话走，她跳出厉骁话里的陷阱，讥笑一声：“厉骁，你今天下午不来参加这个专访，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看出咱们之间的异样。帮我？你真是在帮我？” 厉骁却无所谓的回答：“本来局里定好来参加专访的人就是我，履行工作任务而已。” “二大队中午真有连环事故？”顾合音不理会厉骁的话，反过来问他，“连环事故就一定会处理一下午？必须陈队长亲自处理才行？二大队里就没有别的警察了？二大队没空三大队也没空？四大队五大队都有事？” 连着六个反问句，问的厉骁哑口无言。 反应力是真快啊，跟从前一样。 顾合音翘起二郎腿，脸上哪里还有刚才在人前的端庄娴静？取而代之的是眼角眉梢的狡黠：“厉骁，你是不是想见我？” . 13. Chapter 13 厉骁站在那儿，定定看着顾合音，没回答她的问题。 男人的眉毛浓密且长直，鼻梁宽阔高挺，是造物主鬼斧神工下最优越的眉弓和鼻骨，即便是寸头也没什么影响，分明的鬓角反而更显轮廓深邃。浅蓝色的衬衣外面是藏青色的制服，肩线平直，身量昂然如山。 也许是从小家庭氛围的影响，也许是正直磊落的长相，厉骁身上有浑然天成的威仪感和安全感，身上的这件制服仅仅是锦上添花的加分项。 顾合音第一次对厉骁动心，就是源自他身上的安全感。 那时候她从N市跟着外婆到北城生活，借读于北城一中。北城不过是个北方小城，哪里比得上N市这种经济发达的南方省会。 苏和在北城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没人不知道苏家的破土屋里飞出一只百灵鸟，凭借一把好嗓子一路唱到B市最大的舞台上，大明星当了没两年，一个华丽转身又成了富豪太太。顾合音作为苏和的女儿，她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是插班生，没有校服。老师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所以也不愿费劲巴拉的单独给她定做校服，于是顾合音就每天穿着自己衣服去上学。 顾合音并不是那种刻意追求潮流打扮的女生，但她本身容貌上佳，家里条件又好，在一众灰色校服中间就像一只蹁跹的花蝴蝶。 顾合音继承了苏和的好嗓子，但她对唱歌没什么兴趣，于是苏和在她中时就请了老师让她学习播音主持。顾合音借读去北城的时候正是高二下学期，再有大半年就要参加艺考。对于播音，顾合音是喜欢的，所以晨起练嗓子她从不懈怠。 北城靠海，一中离海岸线也不远，顾合音每天早晨早自习的时候都会自己去海边练嗓子，等到正式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才会回来。 她是借读生，以后也不会在一中参加高考，所以老师对于顾合音从来不管不问，她在千篇一律的小城学生中是个异类。 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琢磨不定。连顾合音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的其他女生对她有了不小的敌意。 当一群人意识到有一个‘外敌’入侵了这个团体时，总会空前团结，齐心协力抵抗外力。很不幸，顾合音就成了她们眼中的这个‘外敌’。 校园里的暴力通常从冷暴力开始萌芽，比如全班发作业，顾合音的作业本总是会消失不见，最后在教室的某个角落被人发现，灰扑扑的，全是残存的脚印。又比如课间休息，无论顾合音跟哪个女生说话，对方总是充耳不闻，好像她成了个透明人。 如此几回，饶是从不在意班里女生的厉骁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一次随堂测验之后，课代表从老师办公室拿回了批改好的测验卷一一发下去，而顾合音的测验卷再一次不知所踪。 她走过去问课代表，扎着马尾的课代表漫不经心，随意转着手上的笔：“我怎么知道你的试卷去哪儿了？你应该去问老师啊。” “你能去老师那儿帮我找找吗？” 女生把手里的笔用劲拍在桌上，脸上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凭什么指挥我？我为什么要帮你找？你什么意思？是在怪我给你弄丢了吗？” 顾合音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那张测验卷并不算难，做完之后不用老师批改顾合音也能大约估摸出自己的分数，但对方这种明显是在欺负人的态度让顾合音难以忍受。 顾合音的愤怒几乎要冲破她忍耐的极限。她莫名，她委屈，她无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全班女生眼中的‘公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化解这种隔膜。 她想尖叫，想大喊，想问一句‘为什么？！’ 但理智让顾合音喊不出口，也不能当场发作。因为那时年少的顾合音还不懂得人心的阴暗，她妄想着要跟班上的女生和谐相处，想要得到她们的认可，不愿意也不敢跟她们撕破脸。 拼命压抑的怒火让顾合音摇摇欲坠，她支离破碎的开口，甚至都说不成连贯的一句话：“我……我也可能，忘了，是我弄丢，我找找……我不，怪你，不是在怪你……” 高大的身影从她身后笼罩下一片阴影，少年的胳膊从顾合音身后伸到她前面，将她整个人笼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而后修长的手指不耐烦的敲了敲课代表的桌面，嗓音低沉从顾合音耳后响起：“你是课代表，试卷不见了就该你去找。找也不找就说不知道？除非是你扔的。” 厉骁是那时一众少年里最耀眼的存在，家庭好，学习好，长相好，是所有青春期女生在内心萌动时都会为之倾慕的对象。 他的话果然好用，课代表的脸“腾”一下涨红，像被戳破的气球，汹汹气势瞬间不见踪影。她低头小声嘀咕：“我为什么要去给她找试卷？你怎么不问问她是不是她没交……” 厉骁的口气不耐烦起来：“她的试卷是我拿过去交给老师的，你什么意思？” 厉骁是个很冷淡的人，几乎从不主动跟人交谈，更不要说生气。他的声音一提高，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这边。 课代表无措摆手站起来，声如蚊讷：“不不，我不是在针对你……” “那你的意思是你在针对她？” 对面是尴尬到窒息的沉默。 点到为止。厉骁并不想掺和女生之间微妙的鸡毛蒜皮，他只是看不惯所有人拧成绳去欺负一个无辜的人。以多胜少，在兵法中这并不光彩。 他转身回自己的座位，走之前还不忘叫上顾合音：“傻站着干什么，要上课了，快点进去。” 他们两个人的座位是靠窗的，顾合音坐在里面，凡是进出都需要厉骁站起来让空。 顾合音那些怒气早就不见了踪影，她看了一眼低头涨红了脸的课代表，心里只觉得大仇得报，干脆的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回到他们的位置。 厉骁等顾合音进去，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少年低头看着桌上的试卷，淡淡嘀咕了一声：“你没做错任何事，怕她做什么。” 顾合音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他。 厉骁也扭过脸来，视线对上顾合音，坦坦荡荡：“你不用委屈自己迎合别人，那样不会换来尊重，只有变本加厉。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别人的迁就、附和、讨好都是会变的，想通过这些虚妄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只能说明你是个空皮囊。” 厉骁不过随口一句，转而又低头看试卷。长长的睫毛浓密，高高的鼻梁挺拔，薄薄的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窗外有光影照在少年傲骨嶙峋的侧脸。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重重砸在顾合音的心里，让她记了好多好多好多年。 ---------- 厉骁喉间有些痒，闷咳一声，顾合音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 顾合音抬眼看他，眼前男人成熟的面庞和回忆里少年干净清爽的脸重叠又分开。 她如梦初醒，站起身，高跟鞋“哒哒哒”的脆响几声，清丽曼妙的身影停在厉骁身前。 是挺高的，顾合音穿着高跟鞋也才堪堪与他的嘴唇平视。 “厉骁，”她的视线向下落在厉骁领口的银色领花上，声音轻轻淡淡，似梦中呢喃，“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你不爱了，厌烦了，请直接开口告诉我，我会体面离开。可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还是一言不发的直接消失了？为什么要给我一个这么狼狈的结局？” 厉骁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有些意外。 他站直身子，低头看她梳的一丝不苟的发，语气有些干涩：“顾合音，对不起，我那时候……” 厉骁一停顿，顾合音抬眼看他：“那时候怎么了？受不了我了是吗？” 她苦笑一声，眼里有些水汽朦胧：“厉骁，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怎么了，好像……疯魔了，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厉骁抿抿唇，小心翼翼试探问她：“你如今，跟他们关系还好吧？时间过去这么久，即便你父母之间的感情不复存在，可他们跟你的亲情总还是在的。” 顾合音看着他乌黑的瞳仁，良久才开口：“厉骁，我上一次跟我妈妈联系 —— 包括电话、微信、短信、邮件这些所有的联系方式在内，是八个月零二十一天以前。” 她又低下头，消瘦的肩膀好似纸片一张轻轻摇晃：“我爸爸前些日子回N市给我补过了生日，但我只能占用他十五分钟，多一分钟也不行。” 厉骁此刻很想伸出手去抱一抱她。 但他的手微微抬起，又僵硬的停在原处 —— 他还有资格去抱她吗？ 扪心自问，在分手前那段互相折磨的时间里，他确实做的还不够好，还不够有耐心。 失联的那晚过去之后，在他发现了自己被顾合音全部删除拉黑之后，他气极了。这种怒气在第二天顾合音的母亲打来电话之后更是达到顶峰。 每一次顾合音的歇斯底里都是他去劝哄，他去低头，而这一次，年轻的一身傲骨不能允许自己再退让。 时间过去十年，已过而立之年的厉骁再回头看当初年轻气盛的自己 —— 他心里对顾合音，是有愧疚的。 顾合音是最专业的主持人，低头不过须臾，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一双明亮的眼睛下是殷红饱满的丹唇，唇角上挂着最得体的公式化笑意。 “厉队，专访时间要到了，咱们去隔壁吧。”她后退一步，戴上厚重的面具。 她从小戒备心就强，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所以顾合音从不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和充满伤疤的内心展示给任何人。 但很显然，眼前的厉骁是个例外。 即便是分开十年未曾见一面，但顾合音一站在厉骁身前，还总是会无意识丢掉身上所有保护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当年深爱着她的厉骁是值得她信赖的人，如今眼前已成陌路的厉骁依旧是能让顾合音信任的人。 没有什么原因，直觉而已。 顾合音相信自己的直觉。 厉骁看着她，心里有些发疼发胀。想说什么，张张口最后却一言未发。 门外黄曼曼轻轻敲门：“合音姐，咱们该开始了。” 顾合音应了一声，抬手形成标准的夹角：“厉队，您请。” 他深深看她最后一眼，而后回身打开门，大步流星走出接待室。 . 14. Chapter 14 两个小时的专访好像生生熬了两天，顾合音手里拿着采访提纲照本宣科，厉骁冷面坐在对面问一答一。 顾合音的后背有两块瓦数最高的照明灯箱，热气轰在她的后背上，沁出一层潮热。厉骁坐在她身前，冷若冰霜，问什么答什么，没表情，也没动作，更没有多余的话。 身后如火，身前似冰，顾合音只觉得煎熬，开始后悔没有听李璐的建议，是该尽快选个合适的记者或者主持人进入他们的团队了。 聚光灯下的两个人活像两块绑了牵引绳的木偶。不光是黄曼曼和李璐觉得不对劲，就连镜头后面的陈建涛也冲着她们皱了皱眉，努努嘴无声的问她们顾合音这是怎么了。 黄曼曼摊摊手，无奈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终于结束最后一个问题，顾合音先站起身，笑容有些勉强：“谢谢厉队配合，辛苦了。” 厉骁也站起来，淡淡的：“顾主任辛苦。” 他又环视一圈四周，问黄曼曼：“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黄曼曼看着他有些冷峻的表情，心里有些打颤：“没，没了，厉队，今天辛苦您过来。后续我们收拾下器材，您现在可以先走。” 厉骁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留给顾合音，只说了声：“好，再见。”抬步便走出了会议室。 李璐给顾合音拆下别在脑后的黑卡子，低声问她：“你怎么了这是？脸色不太好看，身体不舒服？” 顾合音勉强摇了摇头，没说话。 黄曼曼凑过来，故意换了个话题问顾合音：“合音姐，你这个月又买新车又换新房，还没请我们过去参观参观呢。对了，你的房子收拾的怎么样了，没收拾好的话我们可以去帮忙。” 李璐也附和说：“是啊，反正专访也做完了，等一会儿回台里把素材交给剪辑室就OK了。下班我们就去你家吧？正好我和曼曼买点食材，算我俩给你暖房，咱们晚上一块在你家涮火锅吃，怎么样？” 顾合音这才感觉恢复了些生机。 她答应了，转头问陈建涛：“建涛，你一起来吗？这次买车还得多谢你帮我出主意。” 陈建涛拆着摄像机摇摇头：“客气了合音，我也没帮什么忙。今晚我就不去了，说好了今晚带孩子去商场的。” 顾合音点点头。 刚想说什么，又听见黄曼曼意外出声：“厉队？您怎么又……” 她转过头看向会议室门口，果然见厉骁站在那儿。 厉骁解释：“我的警帽忘了拿，上来取一下。” 顾合音的视线跟着厉骁落在一旁的小方几上，果然有一顶警帽。他走进来拿起警帽，那边陈建涛又喊黄曼曼和李璐：“你俩过来给我帮帮忙！” 他正在装灯箱，一个人很费劲，顾合音穿的是套装，没法弯腰下蹲，只能黄曼曼和李璐小跑过去帮他。 顾合音自己站在那儿，厉骁拿了自己的警帽却没走，顿了几息低声问她：“车换了？” 她淡淡“嗯”了一声。 厉骁又顿了几息，再问她：“也不住在人民小区了？” 顾合音又淡淡“嗯”了一声。 “挺好的，”他看着手里的警帽，警帽上的银色国徽发出清冷的光，“挺好的。” 顾合音没开口说话。 厉骁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自讨没趣，这到底是怎么了呢？应该离开的，应该离开的干脆利索，可为什么腿不听大脑的指挥，停在她身前就舍不得挪动半步呢？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队里还不少事，先走了，就不送你们了。” 厉骁这次是真的走了，顾合音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块，无意识的出声叫他：“厉骁！” 厉骁猛的顿住脚，回头看她。 她走两步靠近他：“我……” 顾合音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黄曼曼和李璐帮着陈建涛把东西费劲巴拉的装到箱子里，看见这俩人站在一块儿面对站着，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她们对视一眼，李璐给黄曼曼使了个眼色，黄曼曼会意，蹦蹦跳跳过来挽住顾合音的胳膊，仰头对厉骁说：“厉队，这次专项整治全程都是我们跟你们配合，咱们后面还会经常见呢。” 黄曼曼欢快的语调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僵局，厉骁面容柔和了些，唇角难得的有了些笑意：“是，听说了，往后咱们好好配合。” 黄曼曼看了眼垂着眼的顾合音，又对厉骁说：“咱们还不太熟悉呢，正好我们今晚要去合音姐的新房子暖房，厉队有没有空？” 顾合音听见这话猛的抬起脸看黄曼曼，语气严肃：“曼曼！” 黄曼曼充分发扬神经大条的优点，全当看不出顾合音的反对，装傻充愣：“合音姐，人多热闹啊！你那是新房子，今晚给你庆祝的人越多就越旺。再说了，你是一个人独居，今晚让厉队带着队里其他的警察小哥哥一块去给你暖房，也让你左邻右舍都看看，往后你可就安全了。” 李璐上前来挽住顾合音的另一只胳膊，笑眯眯问厉骁：“不知道厉队有没有空？队里要是还有别的警察也有空就一起邀请他们来，可以吗？曼曼说得对，合音一直是独居，我们还真的不放心。” 顾合音心里无奈，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活像绑架了她。 她看着厉骁，心里竟也隐隐的有了些期待。 厉骁的眼仁乌黑，略一停顿，说了一个‘好’。 黄曼曼雀跃一声，从自己兜里摸出顾合音放在她那儿的手机塞进她手里：“合音姐，你快加上厉队的微信，把你家地址发给他。” 顾合音捏着手机仿佛像捏着一块烫手山芋。加微信？她觉得没这个必要：“不用了吧，我直接说就行，厉队记得住……” 厉骁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解锁，随意一句：“最近几天连轴通宵查车，记性太差。” 话说完，他已经把自己微信的二维码伸到顾合音眼前：“顾主任，您扫我吧。” 事已至此，顾合音只能加上了厉骁的微信。 厉骁收回手机，眼有笑意：“那今晚就叨扰顾主任了。” 他又颔首向黄曼曼和李璐致意：“我先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厉队！”黄曼曼乐不可支。 送走了厉骁，黄曼曼用肩膀抗了抗顾合音，小声嘀咕一句：“合音姐，刚才你们在接待室的时候张支可跟我们说了，厉队如今还是单身呢。我这个‘猪队友’还是挺不错的，是吗？” 他还是单身吗？ 顾合音微微有些惊讶。 厉骁此人无论是哪个方面条件都是上佳，上学的时候就收情书收到手软。怎么会过了而立之年还是一个人呢。 黄曼曼看她没反应，又抗了抗她的肩膀：“合音姐，你快夸我呀！” 顾合音无奈，只好随声附和：“你还知道你自己是‘猪队友’呢？真是可喜可贺。” 黄曼曼笑嘻嘻的又凑到李璐身边：“璐璐姐，看来咱们今天下午要来一场大采购了。” 李璐笑着应了：“为了你合音姐，今晚我全包！” 黄曼曼欢呼一声，蹦的老高。滑稽的样子让顾合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 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夜幕早已降临，四面都黑沉沉的。 黄曼曼和李璐去采购，顾合音自己在家里简单收拾收拾。她是独居，东西也不多，房子里看起来空荡荡的。 顾合音站在客厅四处环顾，心里竟有些隐约的紧张和兴奋。 七点十五，黄曼曼和李璐终于来了，两个人四只手提了五个大包，黄曼曼已经累得直喘粗气：“合音姐，要知道你的厨房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我才不提议到你家来吃饭呢！” 李璐进门，将手里的东西沉甸甸放在地上，依靠在鞋柜边上甩甩手：“你怎么把我的话给抢了。合音，我今天可是为了你大出血了。” 顾合音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新拖鞋让她们换上，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平常吃的简单，从不在家开火，也没提前准备。璐璐，你一会儿把小票给我，我转账给你。” 李璐换上拖鞋摇头：“不用，咱们谁跟谁。你这儿离我家不远，以后让我常来蹭饭就行。” 顾合音笑起来：“没问题。” 三个人乒乒乓乓的一阵收拾，顾合音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没听见，还是黄曼曼耳朵尖，拍了她一下：“合音姐，你手机好像响了一声，是不是厉队他们来了?” 顾合音赶紧擦干手上的水滴过去拿手机，真的是厉骁的微信。 「进电梯了」 这边才刚看见信息，那边门铃就响了。 顾合音一打开门被吓了一跳，连同厉骁在内一共四个人，各个手里都满满当当。 厉骁穿了件黑色风衣，身形颀长。他手里抱了两盆兰草，左手手腕上还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塑料袋，看不见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眼角有笑，声音柔和：“顾主任，叨扰了。” 郭少宇和耗子一左一右拎着两袋水果咧着嘴笑，后边还有个没见过的年轻小伙子，手里提着红酒。 那小伙子探头过来自我介绍：“顾主任好，我叫程刚，也是一大队的交警。” 厉骁说：“我们人有点多……” 顾合音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侧身让他们进门，顺手接过了厉骁手里的一盆兰草：“没事没事，人多热闹。” 郭少宇是个欢脱的性子，进门的时候跟顾合音说：“我们还有个同事叫大姜，本来也想叫着他，但他今晚值班，来不了。顾姐，你不知道，他知道我们要来你家暖房的时候脸上那表情，别提多滑稽了。” 几个小伙子进了门，锃亮的地板上被踩出几个凌乱的脚印。 顾合音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别过视线，强迫自己不要在意，等到人走了再拖干净就好。 黄曼曼和李璐听见动静也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只是她们两个正忙着洗菜切菜，只略微说了两句就又进了厨房。 程刚是第一次见顾合音真人，还有些腼腆，问顾合音：“顾主任，我们要不要换双鞋？” 刚搬来的新家，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拖鞋呢。顾合音心里叹口气，脸上还是得宜的笑：“不用了，你们随意就好。” 耗子走在前面，刚出了玄关抬脚要往里走，却被厉骁一把抓住肩膀：“等等。” 耗子被他的大力给拽回去，四个人挤在玄关那儿。他们仨不知道厉骁要干什么，连顾合音都拧眉看过去。 厉骁把手里的另一盆兰草递给顾合音，顾合音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只好接过去。 只见他把腕上的那个黑塑料袋拿下来，里面竟然是四双新的男士拖鞋。一双蓝色，三双绿色。 厉骁先自己换了那双蓝色拖鞋，言简意赅的下命令：“换了再进去。” 他说完看了顾合音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他先出了玄关，把顾合音手里抱着的兰草重新拿回自己手里，看似随意的问她：“放哪儿？” 顾合音一滞，而后指了阳台的方向：“放阳台吧。” 她说着带厉骁往阳台去。 这套房子有两个阳台，靠近客厅的是个露台，很宽敞。 春夜的晚风温柔吹过来，卷起顾合音的长发。 “我有洁癖这件事你还没忘呢……”她声音轻轻的，“谢谢。” 厉骁把那两盆兰草放在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语气随意：“不是没忘，是买东西的时候正巧又想起来了。” 顾合音看他：“那……谢谢你的‘正巧’。” . 15. Chapter 15 两人从阳台上出来，那三个已经扎进了厨房里。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开始说说笑笑。 顾合音都有些意外，觉得他们是不是早就相识。 火锅嘛，就是准备工作琐碎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顾合音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不算太大的厨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地能让她进去。 “请你们来给我暖房，还要麻烦你们进厨房，真是不好意思。”她说。 程刚回头一笑：“这有什么，顾主任，你太客气了。” 顾合音搓了搓手：“别叫我‘顾主任’了，怪别扭的。” 程刚应了一声：“我就比少宇大两个月，我也跟着他叫顾姐吧。” 李璐那边已经调好了锅底，她端着电火锅小心翼翼走出来，还不忘揶揄顾合音：“你这家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现买的。你就庆幸吧，我也就是提议吃火锅，要是真正儿八经炒菜，九点也吃不上饭。” 顾合音去橱柜里拿了碗筷，厉骁就站在她身后，伸手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顾合音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几个人，又看着厉骁手里拿走的一摞碗筷，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个只会吃饭的废物。 顾合音有些悻悻的：“你们要是吃炒菜，我还真的不会做……” 郭少宇“嘿嘿”笑两声，端着蘑菇和泡好的粉丝出来：“顾姐你不用担心，我们厉队会做饭。厉队炒的菜可不是一般的好吃，只是我们平时没机会尝而已。” 厉骁会做饭？顾合音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在一起三年，顾合音记得有一段时间她曾很认真的担忧过这个问题，甚至还跟厉骁说真不知道以后结了婚要怎么办，两个人都不会做饭，总不能顿顿下饭馆吧。 厉骁回答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时候的厉骁并不会做饭，这件事她能确定。 分开十年，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十年空白的岁月里，不知道他的手艺是为谁而学，又做给谁吃过？想到这儿，顾合音心里有些苦涩泛上来。 厉骁在餐桌上低头摆碗筷，听见郭少宇的话，伸手抄起一根筷子作势要打他：“就你话多，赶紧去帮忙！” 郭少宇也不恼，看了一眼顾合音，笑得更意味深长，猫腰又溜进厨房。 菜和肉很快摆满餐桌，顾合音招呼着众人落座。 耗子坐定之后看着偌大的房间心生感慨：“顾姐，你这房子真大啊，位置也好，不便宜吧？” 白沙湾小区是这几年新开发的高档小区，都是高层大平层，一套最小的也有200平。顾合音从看房到买房都很快，不过短短几天。销售极力推荐这套240的中层，顾合音也没再看别的，直接就买下来了。 她能痛快定下这套房，除了她怕麻烦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 整个小区只有这一套房的配套车位是子母车位。 顾合音在买房之前刚刚换了一辆新车。她开惯了小巧的两厢小车，再开轿车就感觉有些手忙脚乱。 她本身旧车换新车心里就有些不踏实，再加上后面多出来的那个后备箱，导致顾合音每次倒车都提心吊胆，因为她根本把握不准前后距离。 子母车位好，前后挨在一起，停车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不用担心空间不够。 顾合音实话实说：“选这个小区是因为离我上班的地方近，选这套房是因为它有两个车位。我前阵子刚换了辆车，之前的小区停车太难，所以才想着再换一套房子。” 桌上安静三秒，郭少宇磕巴一声：“因、因为一个车位，所以买了一套房 ……？” 李璐咬着筷子眼睛愣愣的看鸳鸯锅里翻滚的底汤：“我一会儿就把小票拍了发给你。” 郭少宇隔着桌子笑着看李璐，两人对视，李璐脸红了些，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黄曼曼说：“合音姐，咱们台里的主持人平常都在外面接商演，可你从来不接商演，也不接商业广告，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啊……” 顾合音抿了抿唇：“我一个人开销少。” 黄曼曼若有所思：“也是，你之前那辆小车才花了不到4万块，可你开了好几年，确实挺省的。” 程刚感叹：“我们就算开销少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顾姐，你们主持人的收入比我们高多了。” “都是贷款。”她不太愿意跟旁人分享隐私，声音已经有些怏怏的不快。 厉骁开了口，他用公筷夹起牛肉放进清汤的这一边：“快吃饭吧。” 一群人这才如梦初醒，又热热闹闹的开始涮菜涮肉。 顾合音没忘了今天的正事：“厉……厉队，咱们接下来会开展哪些行动？我除了跟这个行动之外，还另有晚间新闻的出镜工作，所以我想提前排一下行程表，尽量能多参与一些你们的行动。” 厉骁看她一眼：“叫我名字就行。” 接着又说：“最重头的是夜间酒驾查处。一大队管辖的范围商业区多，喝酒的人相对来说也更多一些。我们初步计划是本周末的中午和晚上，你们可以一起。” 顾合音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这个月的排班表，周六白天有配音，周日全天休息，可以跟他们一起行动。她问黄曼曼和李璐：“我周六晚上到整个周日都有空，你们呢？” 两人都说没事，于是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正事说完，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的闲聊。耗子闷头吃饭，忽然开口一句：“咱们这桌上除了程刚，全都是单身狗啊……” 众人互相环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程刚脸上。 程刚刚夹了满满一筷子肉，就这么悬在半空：“看，看我干什么啊。” 黄曼曼的好奇心泛滥：“你是有女朋友还是结婚了？” 程刚把肉放进自己的碗里，规规矩矩回答：“结婚了。” 顾合音对人的声音语调是敏感的，尽管程刚只说了三个字，顾合音却听得出程刚话里的满足和幸福。 李璐和黄曼曼不约而同赞叹一声：“哇！” 黄曼曼有些兴奋，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耗子，又指了指郭少宇：“咱们四个人差不多大，你这么早就结婚了？！” 耗子替他回答：“他跟嫂子是警校同学，爱情长跑好几年，前阵子刚结婚。” 黄曼曼和李璐又是一声：“哇！” 李璐有些星星眼：“同学诶！校园恋情太杀我了！你们岂不是青梅竹马？！天哪，我上学的时候到底成天都在干什么？！” 同学，校园恋情。 这几个字戳痛了顾合音的心。 顾合音咬了咬嘴唇，偷偷转头看厉骁，没成想撞上了厉骁的眸子。 他正好也在看她，眸子乌黑，看不出什么情绪，短暂的跟顾合音视线重叠不过一秒，就又快速的移开了。 话题转到了学生时代，一群人聊的热火朝天，只有顾合音和厉骁这里未发一言。 黄曼曼戳了戳顾合音，试图将她拉进这个话题：“合音姐，你这么漂亮，上学的时候没有男同学追你吗？” 顾合音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但好在脑子转得快。 “有。”她云淡风轻的，唇角有笑意，眼神看似无意的掠过厉骁。 一桌子人都兴奋起来，非闹着让顾合音讲讲自己的往事。 顾合音抬抬手让他们安静些：“没什么好讲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有可能人家并不想被提起。” 耗子憨憨的接上一句：“合音姐，你就算是重提旧事，人家也听不见呐。” 桌上又热闹起来。 顾合音做贼心虚，这下也不敢再看厉骁那边，硬着头皮换了个话题：“今晚应该带你太太一起来的。不如你现在叫她过来？咱们人多热闹。” 程刚摆摆手：“她是派出所的民警，今晚值班呢。要不是家里没人，我懒得自己做口饭吃，我也不跟着厉队来您这儿蹭饭了。” 顾合音感慨：“一个交警一个派出所民警，你们俩平常要见一面也挺难的吧。” 程刚点点头，提起这一茬就显得比刚才消沉了些：“是，见面的机会总是不多。不是我回家她睡了，就是她上班我还没醒。有时候我休班去派出所看看她，她总是忙的脚不沾地，多一句话都没工夫跟我说。算起来，这阵子我得有两三天没见着她了，这不，我们这边又要开始专项整治，估计往后见面也难。” 他说着，情绪又高涨起来：“不过两个人在一块儿总是幸福的。有困难也正常，哪儿有一直一帆风顺的？两个人互相迁就些，平日里还是过的挺快乐的。我想了，就我们俩这个工作状态，要不要孩子其实都行，丁克也行，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不管多难的困境到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郭少宇给顾合音她们三个人解释：“嫂子是N市人，程刚哥跟嫂子家离了上千里，一开始嫂子家里不同意的。我们程刚哥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娶回家。” 顾合音感觉到侧脸有炙热的视线停顿在她脸上，可等她侧头寻过去，却只看见厉骁正低头吃饭。刚才难道是错觉吗？顾合音觉得自己明明没喝酒，但好像却醉了。 他乌黑的发在灯光下有柔密的光泽，在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顾合音有些心猿意马。 厉骁是个合格的饭搭子，他默默坐在那儿，并不多言语，只在合适的时候给吃辣锅的人递去香油，或是给吃清汤的人递去麻酱，然后再将菜和肉放进空荡荡的锅里。 厉骁又给吃清汤的几个人轮着倒了一圈麻酱，而后把麻酱随手放在耗子的碗边。程刚吃着突然“欸”了一声：“厉队，你怎么不给顾姐倒点麻酱？” 一群人看过来，这才注意到顾合音的碗里干干净净，只有几片清汤涮过的菜叶子。 耗子把自己跟前的麻酱递给厉骁，冲他挤了挤眼：“厉队，你别管我们了。你跟顾姐坐的近，光照顾好顾姐就行。” “不用，她不吃……” “不用，我不吃……” 两人异口同声。 餐桌上又是一阵安静，只有沸腾的火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 16. Chapter 16 “……厉队，你怎么知道顾姐不吃麻酱啊……”黄曼曼咬着筷子，一双眼眨巴个不停。 李璐的眼神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你们之前一起……吃过饭？” “没有。”顾合音截住李璐的话。 “没有 ，没有。”她无意识的又重复了两遍。 厉骁开口：“最开始调酱料的时候她就没调，所以我猜，应该是不吃。” 他说着看了顾合音一眼，眼里情绪有些复杂。 郭少宇反应过来，咧嘴笑着拍手：“是了，厉队可是公安大学侦查系毕业的高材生，观察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还不是So easy。” 厉骁在桌下握紧的手逐渐松开，他松了口气，郭少宇脑子转得快也不是什么坏事。 郭少宇的回答化解了两人之间尴尬的难题，但同时引来了新的疑惑。 李璐有些吃惊：“厉队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学的侦查学？当交警岂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黄曼曼问：“听厉队的口音也不是N市本地人吧？怎么，难不成也跟程刚一样为爱奔袭千里吗？” 说着一桌人哄堂大笑。耗子被黄曼曼的话惹得直笑，前仰后合：“照你这么说，交警队都成情圣了不成？” 厉骁抬眼扫过耗子，耗子顿感脊背上冰凉一片，立马噤了声。 黄曼曼看着耗子噤若寒蝉的痴傻模样忍不住低头偷笑。 看厉骁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多提此事。桌上的人也都不是小孩子了，见他不愿，也都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又转头扯了别的话题闲聊。 倒是顾合音，完全不在意众人重新开始的其他话题，依旧执拗的发问，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起：“厉骁，你到底为什么会到N市来做交警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桌上立马安静一片。 程刚跟郭少宇、耗子对视一眼，替顾合音捏了把汗。厉骁性格冷淡，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要求甚严，他绝不是一个好脾气易相处的人。 在他们眼中，顾合音不过是合作伙伴，是个刚刚认识时间不长的陌生人，连“朋友”应该都还算不上。 至于厉骁为什么会在N市做交警的原因他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就连他们队里的人也没人知道，顾合音这样坚持要听他的回答，无异于在厉骁的雷区跳舞。 黄曼曼也在桌下悄悄踢了李璐一脚，两人狐疑对视。 在一起搭档这么多年，她们还是头一次见顾合音这样执着的探寻别人的隐私。作为一个主持人，察言观色是基本功，采访对象若是不想直接回答，主持人总是会第一时间察觉对方的逃避，而后立马做出反应，替对方圆场。 大庭广众之下逼问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让对方下不来台，这绝不是一个合格主持人能做出的行为，更不要说顾合音这个新闻部台柱子。 厉骁良久没说话，桌上的气氛掉到冰点以下。 就在大家都以为厉骁已经生气的时候，他却忽然出声，语调平静：“为了向一个人说抱歉，再为自己讨一个结果。” 顾合音的心钝痛一下，脑子里轰鸣一片。 众人的下巴简直要被惊掉。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吃瓜的兴奋，桌上的人像吃了兴奋剂，开始竖起耳朵等着听顾合音刨根问底。 可顾合音听了这句话却没了刚才的执拗，直接偃旗息鼓，低头拿起筷子伸到锅里去捞菜，闭口不言，不再发问。 半吊着胃口更让人觉得抓耳挠腮。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刚才还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架势的顾合音是怎么了。 顾合音脸上看着平静，其实脑子里早已经空白一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耳边听见厉骁低低的：“欸！”一声惊呼之后，顾合音才发觉自己的嘴里好像有烈火在灼烧。 —— 她竟然在辣锅里夹了一片吸饱红油的白菜放进了嘴里，还咽了下去。 她从小就吃不得辣，做了主持人之后为了保护嗓子也从不碰辣椒。 “啊！”她嗓子里惊叫一声，几乎是从座位上蹦起来的，连带着椅子被她踢倒，筷子也掉到地上。顾合音只觉得嘴里火烧火燎，一路从舌头痛到喉咙，脸上一瞬间涨成红色，眼泪漫上来，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她吐着舌头，额上迅速浸出一层汗，疼的直跺脚。 大家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还是厉骁反应快，一把抓了她的手快步把她拉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快冲冲。”他着急的说。 顾合音低头在水龙头边漱口，冰凉的自来水缓解了剧烈的辣感和痛感。她眨眨眼睛，眼泪终于落下来，在水槽里砸出几个浅浅的水窝。 李璐和黄曼曼也围上来：“你没事吧？” 顾合音关了水龙头，厉骁递给她一张抽纸。 她擦了擦唇边的水痕，又摁了摁眼眶，抽抽鼻子，瓮声瓮气：“没事，就是被辣到了。” 顾合音眼眶泛红，鼻尖泛红，嘴唇更红。 她垂下眼眸，口腔里还在隐隐作痛。她此刻心里有些庆幸自己刚才吃的是辣椒，要不然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眼泪呢。 顾合音擦了把鼻涕，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反手去推黄曼曼和李璐：“你们别管我，我没事，快去吃饭。” 见她平静下来，黄曼曼和李璐才放了心。这两人一边走回餐桌一边叮嘱她：“你的嗓子可是你的本钱，千万不能伤了。你也真行，看也不看就往嘴里放，真辣着嗓子怎么办？” 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桌上人的好胃口，见他们又开始吃起来，顾合音才抬眼对厉骁说：“你也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她自己出了厨房，没往餐桌去，反而去了客厅。 顾合音拉开电视柜底下的抽屉，拿出个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岁的铁糖盒。打开糖盒，里面空空如也。 顾合音看着空荡荡的糖盒有些懊恼，昨天吃完了最后一颗糖，想着今天再买点添进去的，结果一忙给忘了。 舌头一涨一涨的发痛，顾合音无奈的又将糖盒放回抽屉里。 她一转身，发现厉骁站在她身后。 厉骁从兜里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伸到她面前：“在找这个吗？我这里有。” 顾合音看着躺在厉骁掌心里的那块大白兔，胸口有些发闷。 她伸手拿过来，打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醇厚香浓的牛奶味道充斥整个口腔，一瞬间缓解了被辣椒折磨的痛苦，给她熟悉的心安。 她是南方姑娘，不能吃辣，却十分嗜甜。 厉骁跟她正好相反，他不爱甜食点心，无辣不欢。 北城一中条件有限，没有食堂，他们上学的时候中午只能自己带饭。顾合音的饭盒里总是有外婆给她放上的一块大白兔奶糖，而厉骁的饭盒里每天都少不了一坨辣椒酱。 顾合音那时候已经把厉骁当做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看他吃辣椒吃的面不改色，于是好奇问一句：“不辣吗？” 厉骁摇摇头：“不辣，只有咸味。” 这话勾起来顾合音的好奇心，她跃跃欲试：“我能尝尝吗？” 没有辣味的辣椒酱，她从来没吃过。 厉骁很大方，把辣椒酱推给她，还一再保证：“真的不辣，一点都不辣。” 顾合音相信他，信心满满的用饼蘸了很多，一口塞进嘴里。 顾合音记得，那天她吐着舌头肿着嘴唇，坐在教室里嚎啕大哭，一直哭到下午上课，鼻涕一把泪一把，活像死了爹。 厉骁饭都不吃了，一手拿着卷纸，一手往下扯，一张一张递给她擦鼻涕擦眼泪，再把她擦过的纸巾一团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冷漠桀骜的少年第一次慌张无措的连声道歉，低声哄劝着，像在哄一个孩子。 为了表示歉意，厉骁周末去北城唯一一家商场用自己攒的零花钱给顾合音买了整整一盒的大白兔奶糖。铁糖盒沉甸甸的，里面堆满了白花花的大白兔。 这个盒子不算好看，甚至还有些俗气，雪白的兔子蹲坐在大红色的铁盒上，呆萌的有些傻气。即便不好看，顾合音也始终没舍得扔，她带着这个铁盒从北城到S市上大学，又漂洋过海去加拿大读研究生，最后跟着她回到N市。 上大学的时候厉骁会掐着日子给她在网上买，他好像会神机妙算，就算不问顾合音他也能知道盒子里的大白兔还剩下多少。每当盒子里还剩下为数不多几颗大白兔的时候，总会有大白兔的快递及时送到顾合音的宿舍。 跟厉骁分手之后顾合音自己给自己买，即便国外的唐人街里卖的大白兔堪称天价，她也从不迟疑。 她固执的让这个铁盒里永远都装满糖，好像每一颗都是还当年厉骁给她买的。 做了主持人之后为了上镜要保持身材，顾合音饭可以不吃，蛋糕甜点也能统统抛诸脑后，却唯独戒不掉每天吃一块大白兔的习惯。 大白兔在嘴里化开，香香的奶糖味让她恍惚觉得，那人好像还在身边。 她低头揉着糖纸，声音闷闷的：“谢谢。这块糖……也是你买东西的时候凑巧买的吗？” 厉骁微滞，而后语气随意：“结账的时候顺手拿的。巧了。” 顾合音抬起脸看他：“真的好巧啊，厉骁，怎么这一晚上净是些巧事呢？” 厉骁不语，顾合音靠近一步，哭过的眼睛微微发红，雾蒙蒙的，有朦胧的魅惑：“厉骁，你是为了我才来N市的吗？你说想要道歉的那个人，是我吗？” 厉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桌上人多，他知道顾合音不会当众再发问，所以他仗着人声鼎沸，鼓起勇气说了心里的话。但此刻客厅里只有他和顾合音两个人，他却不敢再重复一遍。 “厉骁，你是要跟我说抱歉吗？”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为什么你在N市这么多年从来不想办法跟我联系？为什么一句抱歉这么多年都说不出口？你只要想找到我，总是有办法的，可若是我前阵子不是恰好追尾，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来主动找我？” “顾合音，”他语气干涩，手不自觉的握成拳，有汗意慢慢从掌心沁出来，“我……” 厉骁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他要说出当年不能低头的原因吗？他可以说出来吗？他有勇气承担顾合音知道之后的后果吗？他能处理好顾合音微妙的家庭关系吗？他能保证不让顾合音再受伤吗？ 他们分开太久了，久到连厉骁都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护住现在的顾合音。 “厉队，顾姐，你们怎么还不来吃饭？！”郭少宇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在这一刻，郭少宇简直是厉骁的救世主。 他应了一声，再看顾合音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平静：“走吧，吃饭去。” 厉骁转身率先离开客厅，顾合音站在那儿看他的背影，心里好似惊涛骇浪席卷而来，久久难以平静。 . 17. Chapter 17 晚上十点，暖房宴散场。 几个人没做甩手掌柜，规规矩矩的主动把锅碗瓢盆收拾进厨房里。不得不说警察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动作麻利又迅速，不过一眨眼功夫连餐桌都已经擦干净了。 顾合音过意不去，菜是李璐买的，洗菜切菜也都是他们做的，哪里好意思再让人家给打扫卫生呢。 顾合音过去止住他们要洗碗的动作：“很晚了，你们还是早回去休息，这些我来就好。” 三个小伙子挽着袖子，眼巴巴看厉骁。 厉骁手里拎着扫帚正在扫地，眼风扫过来：“都看我干什么？” 他扫了两下又停住动作：“是挺晚了，耗子跟程刚明天是不是还得出早高峰？” 厉骁的话仿佛是圣旨，三个人忙不迭的点头。郭少宇第一个快步走到门口的衣帽柜那拿了三人的外套，麻利的扔给程刚和耗子，挤了挤眼，忙不迭的说：“程刚跟耗子没开车，我送他俩，我们就先走了。” 耗子和程刚会意，飞快的穿上衣服换上鞋，在玄关那儿冲顾合音挥手：“再见顾姐，周末再见！” 说完三个人就像屁股后面着了火，还不等厉骁和顾合音说话就干脆利索的开门蹿的无影无踪。 “这……”顾合音有些目瞪口呆的看厉骁。 黄曼曼和李璐也对视一眼，小跑到玄关那儿穿外套。李璐说话像机关枪噼里啪啦：“菜是我买的我就不刷碗了，我年龄大了不能熬夜，不然要长皱纹了，拜拜哈厉队，拜拜！” 黄曼曼紧接着跟上李璐：“合音姐我没有车璐姐跟我顺路我也走了拜拜拜拜！” 门被关上，顾合音看着只一瞬间就空荡荡的玄关无奈摇摇头。 李璐只比她大一岁，大龄单身女若是不想结婚，生活往往都过得十分惬意，晚上熬夜泡吧是常事，怎么今天就成了不能熬夜？ 还有黄曼曼，一口气说一长串的话，也不怕被憋到。她跟李璐家明明在两个方向，这回倒成了顺路。 顾合音着实服气。 她扭头看厉骁：“你也走吗？” 厉骁利索的把地扫干净，走进厨房：“不走。” 他个子高，站在水池边上感觉有些像小孩过家家。顾合音走进去：“你别刷了，我自己刷就可以。” 厉骁挽起袖子，小麦色的小臂上肌肉线条流畅，随着动作有几道青筋覆在肌肉上。 “顾合音，”他打开水龙头，看她一眼，“你不闹腾我还有些不习惯了。” 顾合音干脆倚靠在料理台边：“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厉骁点点头：“有那味了。” 顾合音还要说什么，手机在外面响起来。 她出去拿手机，却愣在原地。 是苏和的电话。 手机已经响了很久，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无人接听而断掉。在最后一秒，顾合音才犹豫着摁了接听键。 “妈妈。”她喊了一声。 厉骁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碗差点磕在洗碗槽边上。 苏和的声音依旧柔软好听，只是有些淡漠和疏离，她的语气甚至都不如跟助理说话时候亲密：“媞媞，你睡觉了吗？” 顾合音咬着嘴唇：“还没。有事？” 苏和说：“我刚刚参加了一个华人华侨的酒会，酒会上有些公益推广的项目，我看见了你的照片。想起来很久没跟你联系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最近过得好吗？” 顾合音问一答一：“还不错。” 对话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两句就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顾合音也想找些话题来跟苏和聊天，可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她竟不知要跟苏和说些什么。 她对苏和，没有任何分享欲。 同时，顾合音也很清楚，苏和对她也没有。 顾合音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妈妈，你要是有事情要跟我说的话，直接说就好了。” 母女两个即便亲缘单薄，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苏和的性子顾合音最清楚，如果没事，苏和绝不会仅仅因为很久没联系而给自己打来电话。 苏和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称赞顾合音对她的了解：“什么都瞒不过你。” 顾合音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心里有些忐忑：“你说吧。” 苏和的声音悦耳缠绵：“妈妈这些年一直在英国这边，认识了很多朋友。媞媞，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妈妈这边有个不错的青年，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顾合音沉默，她知道苏和还没说完。 苏和继续说：“他妈妈跟我是合作伙伴，也是中国人，祖上民国时候做实业起家，他家跟顾家很般配。他叫孟骞，现在在自己搞金融，英国中国两头飞。我听他妈妈说他最近这段时间在N大金融系做客座教授，正好你们可以联系下。你看好吗？” “妈妈，”她语气没什么波澜，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你说的是他家跟顾家很般配，而不是他跟我。” 苏和有些莫名：“有什么问题吗？” 顾合音侧头看着厨房里正在低头刷碗的男人，他只穿了件深色衬衣，背脊肌肉随着双臂的动作起起伏伏。 她心里突然升上很多的厌烦：“没什么问题，您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既然你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顾合音从来都是个乖巧的女儿，只有乖巧，才有可能换来苏和短暂的疼爱，才有可能换来顾宗淮偶尔的侧目，才有可能换来爷爷奶奶一瞬间的心疼。 所以顾合音这一段话说出口，电话那头静默了很久。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激烈的语气跟苏和讲话，也是第一次跟苏和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是她第一次明确的告诉苏和 —— 她不喜欢，她不高兴，她不想要。 苏和终于还是重新开口，听语气已经微微有些生气，可还是极力压制着，装作温柔：“媞媞，你已经单身很多年了，就算当个朋友认识一下不好吗？妈妈不会害你，你是顾家唯一的女儿，你的感情可以儿戏，但婚事绝不可以。” “我从来没把感情当做过儿戏。” 苏和的声音陡然提高：“没儿戏过？！顾合音，十几年前你就跟那个姓厉的男孩子一起厮混。那时候你年纪小，我从没说过你什么，可现在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马上就三十岁了！咱们这样的家庭里，跟你年纪相仿的男人谁会愿意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难道你还想搞旧情难忘那一套把戏，还要为了一个‘前男友’忠贞不二，一生不嫁？！顾合音！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顾合音气的脸涨红：“妈妈！你什么意思？！你无非就是把我当做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当做家族联姻的工具罢了。在你眼里，我年龄越大越不值钱，就越不好许配给你们中意的家族，是吗？！” 苏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媞媞，妈妈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却让顾合音爆发了：“什么都是为我好为我好，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我从小到大，你对我好了吗？！” “我拼命赚钱，给你最衣食无忧的生活。我拼着一切手段，不让你爸爸再婚也不能让他有私生子威胁到你的地位。媞媞，妈妈全都是为了你啊！” 顾合音冷笑：“为我？为我？这么多年，你的所作所为里有几分是真的为了我？拼命赚钱不是我要求的，是你为了向顾家证明你不差劲。用尽手段绑住爸爸也不是我要求的，是你怕别的女人威胁到你而已。不要冠冕堂皇的把所有事情都说成是‘为我好’，我不同意，也不接受。” “至于你赚回来的钱……”顾合音顿了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无论是当初你给外婆的，还是后来给我的，外婆一分没动过，我也一分没花过。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全部奉还。不要再拿着这些东西胁迫我听从你的命令了，我不想听，也不会听。” 有眼泪从眼角浸出来，亮晶晶的。 顾合音颓然无力：“妈妈，你已经八个月二十一天没有跟我联系过了，我真的没想到你联系我会是因为要说这件事。” 苏和耐心尽失：“我看你还是没长大。清醒一点吧顾合音，只要你姓顾，你的婚事就轮不到你自己做主。妈妈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我现在正式忠告你一句 —— 你喜欢的，你爱的，不见得是最适合你的，也不见得是能让你最幸福的。人这一生，要是不为自己盘算，那就枉活了。” 顾合音苦笑，已是泪流满面：“你就是这样盘算到今天的，外婆与我，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那头沉默了，半晌才说：“你那边时间不早了，休息吧，等以后我们再联系。” 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顾合音双手撑住餐桌，眼泪一颗一颗像断线的珠子砸在岩板桌面上。 恍惚间，有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背上。 “别怕。”他说。 这句话断掉了顾合音极力紧绷的弦，她猛的回身扑进厉骁的怀里。 他的怀抱阔别十年，还是如往昔一样宽广坚硬。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气带给她浑身颤栗的火热。 厉骁迟疑了几秒，理智要他推开顾合音，身体却感受到了顾合音埋在他怀中哭的颤抖。他终究还是没舍得推开她，本能打败了理智，他的手缓慢抚上她的背。 “别怕，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 厉骁给她圈出了一块让她放松的空间，她终于可以哭个痛快。 当心里的愤恨宣泄干净，顾合音逐渐冷静下来。 她伏在厉骁怀里，听着耳边他隆隆的心跳。 顾合音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不明白自己突然这样歇斯底里是因为什么。苏和与她并不亲慕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苏和今晚的言论也完全是她的风格。顾合音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明白。 顾合音对旧物有近乎病态的依赖，旧物能带给她无法替代的熟悉感和安全感。也许她此刻对厉骁也是如此，厉骁亦如她心中怀念的若干个旧物之一，别无其他。 . 18. Chapter 18 周六晚上是第一次上路查车，顾合音今晚的任务是把这条新闻录好，放在明早的早间新闻播送。 按计划明晚半夜到凌晨时分会进行第二次查车，很多司机都会有惯性思维，觉得前一天刚刚查完酒驾，第二天不可能再来一遍。 厉骁很笃定，把第二次查车定在周日半夜，依旧是相同的路段，一定会有心存侥幸的司机自己撞进网里。而顾合音的任务，是主持现场直播。 红蓝的警灯把这一段路映的明晃晃的，郭少宇跟耗子一组，程刚和大姜一组，各带了几个警察分站在对向车道。 厉骁倚在警车旁边，本意是想看他们查车，可眼神却总是不自觉的朝一旁的新闻车看。新闻车的门是开着的，顾合音就坐在门口的座位上，李璐在她后面给她梳头发，她手里则拿着新闻台本背词。 红蓝的警灯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彩色光晕，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和梦中朦胧的面庞一样。 厉骁觉得，少女时期的顾合音满脸稚气与骄傲，喜怒哀乐全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朵霸王花。而现在顾合音则比当年平和许多，浑身的尖刺都隐藏在了柔软的花瓣之下。 那晚顾合音在他怀里痛哭，只不过一小会儿，她就收拾好了激动的情绪。 从厉骁怀里出来，顾合音脸上带着客气又腼腆的笑，似乎他只不过是个正好在这里站着的路人。 “不好意思了，”她低头说，“我有点激动，让你见笑。” 厉骁仍能清晰感觉得到自己的衬衣在锁骨下面那块位置濡湿了两块，双臂也还残留着顾合音身体的柔软和温暖。可眼前顾合音的疏离让他有些恍惚刚才是真实发生还是自己的幻境？ 顾合音抬起脸，眼圈还是红的，脸上是镜头里那种公式化的标准微笑：“今晚谢谢你过来帮我暖房，还帮我打扫卫生。时间不早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这样明晃晃的逐客令让厉骁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什么也说不出口。 用完就扔开的行为，还真是顾合音的风格。 理智上，厉骁知道顾合音客气的态度没什么问题。以他们两人之间这种状态，无论是亲密亦或是疏离都情有可原。 但情感上，厉骁就是觉得自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胸口闷闷的，有种让他难以言说的难过和愤怒。 顾合音的表现似乎是在向他强调，不管现在站在这儿的是厉骁还是张三李四，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不同。 他不过是顾合音情急时刻随手抓住的一根稻草，情绪崩溃的时候抱住他，不是因为他是厉骁，而只是因为他恰好站在这里。稻草而已，用完了自然就要扔掉，还能这么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已经很抬举他了。 厉骁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顾合音一眼就转身拿了自己的外套换鞋出了门。顾合音始终站在餐桌边上，没有到玄关那儿送他，也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一直到今晚，刚刚见了面顾合音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她神色自若，看不出什么扭捏和躲避，似乎那晚的一切都是厉骁镜花水月的一场梦幻罢了。 厉骁看了很久，顾合音固定好头发从新闻车上下来跟他对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今晚是新闻摄影，所以头发没盘起来，只用了几个卡子把额前头发别到耳后，利利索索露出姣好面容。顾合音的发是极美的，从小就是，蓬松如海藻，又长又亮。 陈建涛和黄曼曼已经在路边的警车旁找好了定点位置，镜头里正好可以拍下查车的场景。 顾合音踩着高跟鞋，身姿婀娜，发及腰长，随着她的步伐摆动，几步路走出了风情万种。 除了在路上查车的警察，其余候在一旁的的人见这边要开始摄影，视线都齐刷刷的看过去，就连路上排队等候检查的车也降下窗户探头出来看热闹。 厉骁有了心安理得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抱起臂来，在警车车头找个视线最好的位置，倚坐在那儿目不转睛。 亮如白昼的灯箱把顾合音照的面色莹白，她化了全妆，明眸皓齿，站在聚光灯下就是最闪亮的存在。 厉骁点燃一支烟，在若有若无的烟雾里，顾合音身影朦朦胧胧。 “今晚，N市交警支队直属一大队在所辖区域内开展危险驾驶行为突击检查。据悉，此次行动共出动警力六十余人，在五条道路分别设卡……” 顾合音站在那儿，笑起来眼角弯弯。她的声音也是悦耳的，细腻，柔顺，像一颗颗晶莹玲珑的玉石落在瓷盘上叮咚作响。有春风吹过来，将她脑后的发吹得飞舞，顾合音就这样站在光晕之中，让厉骁看的晃了神。 指尖有剧烈的疼痛，厉骁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手指间的那颗烟已经烧到尾稍。 他掐灭烟，又抬眸看顾合音，强迫着自己转移视线，心里暗骂一声“妖孽”。 真的是妖孽，厉骁想。如果不是妖孽，他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顾合音一定是给他下了蛊也说不定。 顾合音从小就狡黠的像只猫，仅仅是坐在一处上学就能轻而易举勾走他的三魂六魄。如今哪怕分隔十年，厉骁依旧还会被她吸引视线，不由自主。 今晚的录像算是顺利，两条就过。录两遍的原因是有位司机大哥看见顾合音有些兴奋，探出头来扯着嗓门喊了一声：“顾老师，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热情的大哥继而引发了周围一片哄笑，只能掐断再录第二遍。 顾合音的新闻播报很快完成，陈建涛比了个‘OK’的手势。黄曼曼过来叫厉骁：“厉队，该您了。” 厉骁应了一声，站直身子，伸手抻了抻身上的警服，阔步走到聚光灯下。 他身量高，顾合音今天为了配合他特意穿了双比较高的高跟鞋，看起来也还是比厉骁矮了一小截。 刚才的光线是按照顾合音的身高打的，现在厉骁过来，陈建涛又得重新按照厉骁的身高调整灯箱的位置。 李璐凑过来昂头看了看厉骁的脸，嘴里“啧”了一声。厉骁被她看的不自在，抬手摸脸：“怎么了？” 李璐笑眯眯摇摇头：“本来想给您上个妆，不过看起来没这个必要了。” 厉骁确实没有上妆的必要，他骨相清嘉，棱角分明，在聚光灯下深邃的五官更加深刻，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顾合音低声说：“这次是录播，一会儿我问问题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不用紧张，如果有卡壳或是觉得回答的不好，可以告诉我，我们多来几遍。” 黄曼曼给厉骁戴上麦克风，所有人退回到摄像机外侧。陈建涛比了个手势，摄影机上亮起红点。 顾合音一秒进入状态，笑容平和近人：“您好厉队，能否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今晚的行动？” 厉骁声音沉静，说话有条不紊。 …… 两个人在镜头前一问一答，配合默契，不像是临时搭档的主持人和采访对象，倒更像是相熟多年的一对拍档。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推进，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 “咱们这次酒驾专项整治行动只针对酒驾这一种行为吗？危险驾驶行为除了酒驾之外还有哪些？请厉队简单为观众朋友们科普一下。” 这是厉骁的专业领域，他几乎不需要思索：“常见的危险驾驶行为除了酒驾，还有竞速追逐、超载等行为。我们此次还会对车辆拖审、保险过期、驾驶证过期、违规使用远光灯、开车接打电话等行为进行查处。另外需要注意的是，随着家用汽车的普及，六岁以下幼儿乘车需乘坐安全座椅这一项也被纳入了交通法，我们会对首次查处的未按规定乘坐安全座椅的司机进行批评教育。” 进展的很顺利，顾合音松了口气。 陈建涛关了摄像机，顾合音小声道谢：“很完美，谢谢了。” 李璐过来帮两人卸了麦克风，又过去帮陈建涛和黄曼曼收设备。厉骁侧身让出空示意顾合音先走：“不用说谢，这是我应该配合的。” 顾合音身姿摇曳往新闻车那边走，高跟鞋清脆作响，厉骁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路上的车子开过，发出一阵阵风声。 她侧头看路，一盏盏红色的尾灯呼啸而至，缓缓停下，被检查过之后又接着呼啸而去，在前面的路口直行、右转或左转，分散四处，像散开的鸢尾花。 顾合音顿住脚：“你看。” “嗯？”他挑了挑眉，顺着顾合音的视线看路上。 “这条马路像不像每个人的人生旅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地，也许你认为可以同路而行的人只能短暂为你停留这么一小会儿而已。” “每一条路都是相通的，在这个路口分离，也有可能在以后的路口重逢。” 她扭过头来安静看他，一双眼睛在路灯下眼睛明亮澄澈，眨巴眨巴的，像猫一样狡黠。厉骁太熟悉她的这种表情了，准又没憋好屁。 果然，丹唇轻启，带着轻佻的挑逗：“你想跟我和好，是吗，厉骁？” 他抱起臂来玩味看她，没说话。 “如果不想再跟我重归于好，你现在不会站在这里，”她一方面为自己的推理感到合理，另一方面又因为这种合理的推理而为厉骁感到一丝难过，“你应该在B市做一个刑警，枪林弹雨中穿梭前行，立功无数，前途光明，现在说不定也已经娶妻生子，成为一个人生赢家。” 说到这儿，顾合音似乎觉得自己在厉骁面前要赌一口气的小心思太过幼稚。都不是十几岁的人了，在他面前嘴硬着强争这一口气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就是都还堵着一口气而已，这口气顺不下去，他们永远也走不出十年前就该结束的牵绊。 “当年我们分开的很不愉快，即便我不愿意承认，但当年分开更多的责任确实在我，这点我心里明白。那段日子……我欠你一声谢谢。” 厉骁似乎有些意外，低低一笑：“顾合音，你怎么了？” 顾合音无所谓的撩了撩头发：“没怎么，就是想说声谢谢。厉骁，我这人不会说软话，刚才的话我也就只说这一次，我欠你声‘谢谢’，你欠我声‘抱歉’，等你道了歉咱们就两清。” 厉骁眉头微微皱了下：“两清？” 顾合音有些诧异的瞥他一眼：“十年前就该两清的，怎么，你还想搞什么破镜重圆那一套？别逗我了，十年诶，中间女朋友都不知道换过几个了吧，搞笑呢？” 隔了好一会儿厉骁才说话，他只说了句：“没有。” “没有什么？”顾合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没有和好的想法，这样最好。咱们……唉，还是算了。” 她只是迷恋旧物而已，厉骁于她，也许只是个熟悉的‘旧物’。这不是真的喜欢和真的爱，她已经耽误过厉骁一回，不能再有第二回，早断开，早利索。 她欠厉骁的太多，早就已经还不清了。 . 19. Chapter 19 陈建涛和黄曼曼站在那儿商量着该去哪儿拍查车的影像，站在对向车道的耗子看了黄曼曼半天，趁着这会儿没车，小跑过来，隔着道路中间的护栏冲黄曼曼招招手：“黄编导。” 曼曼避开车流迎过去：“怎么了耗子警官？” 耗子挠挠头，回头看了一眼郭少宇。 郭少宇冲他挤挤眼，耗子才有些腼腆的对黄曼曼说：“黄编导，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拍查车的画面？” 黄曼曼反应过来：“是呀，跟着你们拍可以吗？你们那边的车流量好像比这边多一些。” 黄曼曼迅捷的反应让耗子长舒一口气，他嘿嘿笑了两声，眼笑成一条缝：“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这边正好都是从前面商业街拐出来的车，所以这个方向的车流量比对向车道大很多，你们如果拍视频这边更方便些。” 黄曼曼脆生生的答应了，转身去帮陈建涛拿设备。程刚踱步过来，把手里的多功能指挥棒在左手掌心拍了两下，斜着眼上下看耗子，语气欠揍：“行啊耗子，闷声办大事。” 耗子整整自己身上的警服，少见的昂着下巴：“你懂屁，我这叫助人为乐。我这边车多，拍一会儿就能收工，要是跟着你拍，半天没一辆车，得拍到什么时候？” 程刚被耗子这挺起胸膛的模样逗得直乐，拿指挥棒戳了下他的肩膀，声音贱兮兮：“得，今天你程刚哥哥和大姜哥哥也助人为乐一回，让你打着公事的名义办一回私事。” “我办什么私事了？” 程刚瞄一眼黄曼曼：“你心里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脸上了。” 耗子有些心虚的摸摸脸：“你少胡说，有这么明显吗？” 程刚笑一声：“不明显，你这样就挺好，继续保持。” 说着，黄曼曼和陈建涛拿着设备从前面的斑马线绕过来，程刚也就没再说话，打了个招呼回了自己那边。 前面路口亮了绿灯，又是一波车流过来，郭少宇带着几个警察挨个检查，陈建涛扛着摄像机跟过去拍摄。 黄曼曼问耗子：“你们以前这种查酒驾的行动，厉队会亲自过来查车吗？还只是跟今天一样在外/围看着？我想，要是厉队能亲自查就好了，拍几个厉队的画面，正好跟前几天那个专访对应起来。咱们交警支队前阵子跟我们对接，说想趁着这次行动宣传，顺便树一个交警的人物形象，我觉得厉队挺合适。” 耗子觉得黄曼曼说的对：“我们厉队真的很合适，学历高，形象好，而且工作特别认真负责。我不是自己夸自己，我们直属一大队已经连续三年考核第一了，群众满意度也是全市第一，这都是厉队的功劳。如果支队里想要选一个代表交警的代言人，我投厉队一票。” 说着他自己也纳罕起来，扭头四处看：“但是厉队从来都没什么架子，这种行动他都会自己上路的。奇怪了，这会儿怎么没瞧见他？” 黄曼曼跟耗子一起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厉骁的身影 —— 他抱臂倚在警车一侧，微侧着头一动不动的看向新闻车。 在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见厉骁具体在看些什么，只能看见他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目不转睛，脸上似乎隐约有笑。 黄曼曼清清嗓，伸手拽耗子的袖管：“耗子警官，你来给我介绍介绍你们的警用装备吧，我回去写稿子用。” 耗子来不及细想，就被黄曼曼突如其来的亲昵激动得无以复加，打了鸡血一样的领她去看各种设备。 -------------------- 车里没人，司机在路边津津有味看交警查车。顾合音没了束缚，动作大大咧咧在车里把自己散在外面的材料一股脑塞进包里，又七手八脚翻出明天的直播提纲。 收拾了一阵，她觉得口很渴，伸手册从包里摸起保温杯，咕咚咕咚仰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唇角有水渍，顾合音毫无形象可言的伸手用袖子随意一抹，一抬眼对上厉骁的视线。 她吓了一跳，这半天，厉骁就这样一直站在不远处看自己呢？ 顾合音像是被点了穴，一瞬间又正经起来，弯腰透过敞开的车门假模假样跟他打招呼：“还有事？” 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是天性，不是做主持人之后才学会的本事。 厉骁脸部肌肉微颤，是在极力忍住笑。 他站直身子，往下压了压唇角才问：“从五点多就过来准备，还没吃晚饭吧？” 顾合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摇摇头：“我晚上很少吃饭，倒也没觉得饿。一会儿我们就收工回……” 话没说完，李璐正好从车头那儿绕过来，一溜小跑在车门前停住，硬生生截住了顾合音的话：“厉队，你们管饭吗？” 厉骁忙不迭回答：“管，当然管，一会儿收工之后有盒饭，已经定好了。” 李璐没搭理顾合音暗搓搓伸过来掐她后背的手，抢先开口回话：“我们这么辛苦给你们搞宣传，管我们一人一份盒饭总不成问题吧，厉队？” 厉骁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唇角有好看的弧度：“管饱。” -------------------- 九点，第一轮上路查车的交警退下来休整，换第二轮交警上岗。 热气腾腾的盒饭装在保温桶里，被一辆警用皮卡从一大队的食堂快马加鞭拉到执勤点。 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一群人站在一处，拧开矿泉水瓶轮流简单洗了手就开始吃饭。 食堂的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天天吃早就吃够了，勉强填饱肚子。今晚的晚饭又是老几样，米饭、煎蛋、炒胡萝卜、青椒炒肉、芹菜百合，外加一人一个卤汁鸡腿。 李璐打开餐盒先惊奇的感叹了一声：“好多啊！” 是挺多的，一次性餐盒都有点关不上，鼓鼓囊囊的。 郭少宇已经低头扒了几口饭，闻言抬起头来：“我们出外勤时间长，累，所以每次给我们送盒饭食堂阿姨都给装很多。” 他又冲李璐笑两声：“虽然量大，但也就是普通滋味，你们凑合吃。” 厉骁从保温桶里拿了几盒出来，挨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选了最轻的一个拿在手里，又随手挑了一个准备自己吃。 厉骁环顾一圈，见黄曼曼和陈建涛也洗了手凑过来吃饭，便装作不经意问李璐：“顾主任呢？” 李璐扒拉着餐盒里的菜：“合音要保持身材，她说不吃了，这会儿应该在车上看明天直播的提纲。” 黄曼曼插上话：“合音姐简直是拼命三娘的代名词，每天就吃那么两口饭，还得兼顾那么多工作。行政事务要做，出镜工作要做，现场采访也要做，真比老黄牛还辛苦。” 厉骁低头看着手里那份专门选出来的盒饭，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郭少宇咬了口鸡腿，含含糊糊开口，送来一记助攻：“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呢。厉队，你去劝顾姐吃点饭吧，全当尝尝咱们队里食堂师傅的手艺。” 厉骁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你小子。” 郭少宇装糊涂：“我怎么了？” “没怎么，”厉骁说着往新闻车走，“你好得很，很有前途。” 见他毫不迟疑的利索上了新闻车，耗子和程刚对视一眼，心知肚明的对着郭少宇发出八卦的笑声，曼曼和李璐也悄悄低头偷笑。 大姜完全游离于整件事之外，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了，他凑过去低声问他们几个：“这是什么意思，少宇哥怎么就突然有前途了？” 程刚推推眼镜：“吃你的饭，知道的太多小心被厉队灭口。” 顾合音一个人坐在新闻车最后一排，司机也下去吃饭了，车里静悄悄的。 她向后倚靠着，闭着眼睛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过明天的直播流程。 全网直播压力不小，有几个重要的点是交警方面希望在直播中展现出来的，还另有几个方面顾合音自己想糅合进明天的直播中。毕竟这是她就任副主任之后负责的第一个活动，她想做好。 车子轻轻摇晃几下，有人上来了，外面同时传上来阵阵压低的笑声。 顾合音以为是司机回来了，也没睁眼，依旧闭着眼睛自己捋流程。 “吃点饭吧。”清越的男声响起来，轻轻柔柔的，似乎怕惊扰到她。 是厉骁。 顾合音有些吃惊的睁开眼，然后下意识的坐直身子：“不用了，我……” 厉骁已经把手里的一份盒饭塞进了顾合音的手里，自己坐在另一边。 “我还没吃，”他说，“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对一下明天的直播流程。我也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没经验。” 厉骁的邀请把顾合音的拒绝堵在了嗓子里，手里的餐盒传来热腾腾的温度，顾合音只得说了声：“好。” 打开餐盒，鸡腿的香味先钻出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饿了。 她又不是铁人，怎么会不饿，无非咬牙撑着罢了。 顾合音有些贪心的多闻了闻鸡腿的香气，闻完了心里又有些发虚，好像多闻两口就会长胖一样。 她隐秘的吞咽了下口水，然后用筷子夹起鸡腿问厉骁：“你吃吗？放在我这儿也浪费了。” 接着她又忙补充一句：“筷子是我刚拆开的，还没用过。” 厉骁把自己餐盒往前一递，接住那根鸡腿：“用过又怎么了，以前我也没少吃你剩的饭。” 说着他也三两下拆了自己手里的筷子，夹起餐盒里的煎蛋放进顾合音的餐盒里：“你爱吃这个。” 他动作自然，好似已经这样千万遍了。 也真的有过千万遍。 . 20. Chapter 20 顾合音低头看那两个叠在一起的煎蛋，是很标准的圆形，薄薄一层，黄澄澄的，煎的很嫩，里面的蛋黄好似还未凝固，是她爱吃的那种。 厉骁已经开始低头吃饭：“我第一次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煎蛋做的很不错，是你爱吃的这种。” 顾合音夹起煎蛋咬了一口，蛋白也嫩生生的，在嘴里一路滑进喉咙。 她有些餍足的微微眯起眼：“好吃。我们食堂的煎蛋火候太大，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嫩煎蛋了。” 论起嫩煎蛋，做得最好吃的还得数北城一中门口那家面馆。面馆是夫妻店，很小的铺面，老板拉面煮面，老板娘放浇头做小食。 他们上学的时候自带午饭，晚饭就在学校门口吃。顾合音初来乍到，没有饭搭子，总是自己形单影只。原本厉骁也没注意到顾合音的孤单，直到有一天顾合音下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怯生生的凑过来问他：“厉骁，门口那家面馆好吃吗？我看你这两天都在那里吃晚饭。” 厉骁正在做试卷，头也没抬：“咱们口味不一定一样，我觉得还行，你可以去试试。” “哦……”她尾调拖得很长，尾音上翘，带着天然的娇憨。 厉骁忽的起了兴趣，停笔看她：“你都在哪里吃晚饭？” 顾合音小声说：“就在门口有个小摊子，卖粽子。” 厉骁知道那个粽子摊，摊主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一个被放在马扎上的保温桶，桶壁挂着木牌，写着“粽子两元”。老太太年纪大了，只自己坐在一边看着，桶边上放个塑料盒，学生自己拿粽子自己放钱。 厉骁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见她说到这儿就停了话，半天也没继续，有些诧异：“就光吃粽子？天天吃粽子？” 顾合音有些不好意思：“嗯，每天晚上都吃粽子。” “门口这条街有那么多吃饭的地方，为什么只吃粽子？” “我……听不太懂这里的方言。只有卖粽子的那里贴着‘粽子’。” 厉骁这才恍然。 校门口这条街都是居民用自家民房改造的沿街房，为了多挣租金，隔成一个个非常狭小的店铺，狭小的连门口挂招牌都不够宽，也根本没人正儿八经装修。 这些店挣得是学生的钱，生意源源不断，基本都是常年开在这里，哪家店卖什么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菜单根本没用，所以久而久之就没有了，顶多墙上刷个‘面馆’、‘炒菜’。 开店的老板都是本地人，哪有说普通话的，特别是一到了晚饭的点，每家店都是人挤人，谁又能耐下心来给顾合音用普通话介绍店里都有什么菜呢。 厉骁想问顾合音为什么不跟其他女同学一起出去吃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几次他来的早，听见过女生们在小声议论顾合音。 顾合音本身就是惹眼的存在，加之她是南方人，无论是行事习惯还是口音方言都跟这里格格不入，无法融入集体也是很无奈的现实。 女同学们倒是没有显露出多么大的敌意，只不过没人主动来跟顾合音交往。顾合音并不是多么热切主动的性格，仅有的几次主动换来的也不过是她们不咸不淡的几句敷衍。 厉骁是个正直的人，他心里鄙夷这种暗戳戳的排挤，觉得眼前的顾合音有些可怜。于是他第一次向顾合音发出邀请：“如果你愿意，这段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吃晚饭。” 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这种邀请总会让人浮想联翩。厉骁怕她误会，解释一句：“我只是想帮你知道门口这些店都卖什么。” 那晚顾合音第一次跟着厉骁到那家面馆吃饭。厉骁怕她不自在，没叫自己关系好的那几个男生，而是单独和顾合音一起。 厉骁知道她不能吃辣，给她选了一碗高汤鸡丝面，自己点了碗鸡丝拌面。吃到一半，顾合音看见老板年在柜台后面的小锅上煎蛋，嫩嫩的，香气扑鼻。 厉骁看见了她的眼神，也没多说什么，默默起身去老板娘那儿给她加了个煎蛋。 顾合音像被撞破秘密的猫，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就是闻着有点香……” 厉骁把盘子往她那儿推了推：“吃吧。” 顾合音夹起来咬了一口，香滋滋的油在口里爆开。她餍足的微眯起眼睛：“太好吃啦！” 厉骁看她的样子，不由自主跟着她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不太对，急忙低头吃面，怕被顾合音发现他的傻笑。 他低头吃面，头顶有清爽的碎发。 跟男生一起单独吃饭是顾合音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现在来看，好像也挺不错的。 她胃口小，北方的面满满当当一大碗，再加上一个煎蛋，顾合音根本吃不了。可她跟厉骁一起吃饭又不好意思剩下特别多，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往下咽。 等到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厉骁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开口问她：“你吃不了？” 顾合音嘴里塞着一大口面条，被厉骁的细心感动的快要哭出来：“嗯！” 厉骁无奈摇头，伸手把顾合音面前剩下的小半碗面端到自己面前：“你吃不了就别勉强，晚上撑得不难受吗？正好我晚上跑步回家，饿的快，给我吃吧。” 顾合音不知道厉骁说的是不是真的，还只是为了保全她的面子才故意这样说？但厉骁的举动无非解决了顾合音的大问题 —— 昨晚她胃隐隐作痛了一夜，没睡好觉。 她艰难咽下嘴里的面条：“那多不好意思……让你吃我吃剩的东西。” 厉骁自然得很，无所谓的摇摇头：“没事，总比浪费了强。正好我一碗不太够，两碗又太多。” 他抬起头来，半开玩笑：“这半碗面，我不用给你钱吧？” 顾合音一愣，旋即“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新月。她乐的直摆手：“不用不用，你只管吃。” 少年的体贴化解了顾合音心里的尴尬和不自在。 厉骁很会换位思考，这是顾合音第一次被人小心翼翼对待。在这晚之前，她只这样小心翼翼的揣摩过别人的心思、讨好过别人。 她从小就会换位思考体贴别人的心思，可除了外婆之外，她的那些所谓‘亲人’，从没有一个人这样换位思考过顾合音的心思。 顾合音那晚也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有些桀骜不驯的少年，其实有一颗最最温柔的、善良的心。 -------------------- “怎么了？”厉骁的一声把顾合音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坐在灯光昏暗的新闻车上，车窗外警灯在闪烁。眼前不是穿校服低头吃面的少年，而是身穿警服的成熟男人。 “没、没什么，”顾合音又咬了一口煎蛋，“想起学校门口那家面馆了，老板娘做的煎蛋真的很好吃，我从北城离开之后没再吃过那么好吃的煎蛋了。那家店还有吗？我过年回去的时候到处都关门过年了。” 厉骁点点头：“还在，有时间我们可以回去吃。” 有时间。我们。 最普通的语言里仿佛有说不清的亲昵。 顾合音沉默一会儿，筷子无意识戳着米饭：“我估计腾不出空来。” 厉骁吃饭的动作一停顿，继而又接着吃饭：“没空就算了。” 他语气自然，只是没再抬头看她，沉默着吃完了手里的饭。 顾合音吃饭很慢，厉骁吃完一整盒她才刚吃完两个煎蛋和一小坨西芹。 顾合音有些抱歉的把餐盒关上：“我真的不能再吃了。这一份我带回家，明天热一下还能吃，不能浪费了。” 厉骁接过来：“没事，队里有养的狗，剩下的正好回去给它拌狗食，浪费不了。” 他高大的身躯站起来，车里空间有些小，他需要微微低头才行。 “我先出去了，”厉骁看着她，“今晚我们估计到十一点收队，你们如果没事可以先回家，不用跟我们熬的太晚，明晚执勤从十点开始，一直到凌晨，还有的熬。” 顾合音点点头。 厉骁转身下车，顾合音忽的开口喊住他：“厉骁，明天上路直播你会上路吗，还是跟今天一样在外侧警戒？” 厉骁站在台阶上，扭头看她：“我每次执勤都上路执第一线，只有今天例外。” 顾合音不解：“为什么？因为今晚有采访？” 采访也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可一整晚厉骁好像都站在警车旁边。 他说：“暖房那晚你情绪不是很好，最近几天我一直没见你，所以不知道你今天状态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旧物吗？我想，也许我勉强算是一个‘旧人’，如果你情绪不稳定，说不定我在旁边的话你心里能更舒服一点。” 顾合音良久无话。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从少年变成男人，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顾合音给自己找借口 —— 或许这只是厉骁的本性，他对谁都这样。他毕竟是学侦查的，细致的观察是他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温柔体贴的心思是厉骁骨子里的本性。 这样一想，顾合音心里好受许多。毕竟是旧情人嘛，互相了解的实在是太透彻了。对厉骁这样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 厉骁见她不说话，主动问她：“明晚直播，你上路出镜吗？” 顾合音点头：“当然，明天直播我全程出镜。” 他顿了顿，说：“你别去拍别人了，明天我也全程上路执勤。你……你跟着我吧，顾合音，行吗？” 跟着我吧。 顾合音心里突突一跳，脸烧起来，幸好车里光线昏暗。 顾合音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模模糊糊间她的耳朵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从唇间飘出来。 轻轻的，颤颤的 —— “行。” . 21. Chapter 21 周日晚上的夜查时间定在晚上十点半。今晚是商业街开业五周年的活动，声势浩大，商家铆足劲施展浑身解数招揽客人。 顾合音坐在新闻车里，翻着本地几个粉丝量不小的公众号，发现商业街里还有几家店请了几个乐团在商业街广场举办小型音乐节。 朋友圈里几乎已经被商业街刷屏，顾合音往下翻了翻，好像身边所有人今晚都去过前面那条商业街。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二十，朋友圈里关于商业街的内容更新的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是在两三个小时前发布的。 顾合音又往下翻了翻，觉得无聊。刚关上手机，黄曼曼就过来敲车窗：“合音姐，他们已经就位，咱们可以开始了。” 顾合音收了手机，李璐给她最后整理了一下妆发便下了车。 领口戴上无线麦克，手里握紧便携式话筒，顾合音提起一口气，像战士走向战场。 厉骁手握一个快速测酒仪，脸庞被肩上红蓝色的肩灯映照着，眉目沉静，威严凛凛。他跟顾合音颔首示意，两人都没多说话，却看起来默契十足。 前面路口亮起绿灯，有一波车流过来，交警们进入工作状态，顾合音也面对镜头开始直播：“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晚N市交警直属一大队继续开展酒驾专项整治行动，欢迎您跟随我们的镜头全程观看此次整治行动。平安道路有你有我，此次行动将在J省电视台两微一端平台全程为您直播。”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位于N市商业街北300米处。这里车流量大，路口间距长，不易掉头。据了解，直属一大队在周围几个路口也已经布置警力，若有酒驾司机心存侥幸，则会让他插翅难逃。” “大家可以看到，现在路边停着两辆120救护车。一旦发现酒后驾车，交警会直接将涉事司机带上救护车上对其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进行化验，并现场出具检验结果。依据医生的检测报告，交警将会现场对涉事司机做出相应处理。” 顾合音始终跟在厉骁身边，他动作利索，不拖泥带水，一辆一辆车查验，细致耐心。 顾合音看着他一次一次的对着司机敬礼，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举在太阳穴那儿，侧着露出高挺的眉骨和鼻梁，顾合音的心跟着晃晃悠悠的飘荡起来。 在面对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顾合音看见实时弹幕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讨论厉骁。 @北山：「这个警察蜀黍好帅啊，这种直播以后可以每天都有吗？」 @糖果不甜：「警察叔叔结婚了吗？」 @钢铁战士：「致敬，半夜查车，辛苦！」 @飞飞飞飞飞：「主持人能不能问一下，警察蜀黍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微博或者抖音账号，想关注」 @水中央：「好帅啊，上次的人物专访也是他，姐妹们快去看！」 顾合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沾沾自喜 —— 自己的眼光总是不错的，尤其是挑男人的眼光。 这么多年，只有厉骁能让她心动。 顾合音不是没考虑过试图接纳别人。十年里，只要顾合音愿意，一年换一个也没什么难度。 这些对她表示好感的男人里不乏精英新贵，有的学富五车，有的温柔体贴，有的家世显赫，有的英俊帅气。可各种各样的男人走马灯一样在顾合音眼前过，却没有一个能让她有心动的感觉，她只觉得陌生，抗拒，单独相处总会让她如坐针毡。 顾合音把自己的挑剔归结于自己的恋旧癖。 人和物一样，她没办法快速接纳一个全新的人，更不要说跟一个全新的人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但有时候当顾合音回想起年少旧情的时候，自己却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好像对厉骁从来没有过陌生抗拒的感觉。好似他们天生就是相识的，也天生就是相合的。 -------------------- 这趟直播收获颇丰，查住几个酒驾司机，还有其他各种违规驾驶行为。 借着每一个被查处的司机，厉骁都会对着镜头介绍此种违规行为的危害和处罚力度，起到了很好的警示宣传效果，直播观看在线人数不断攀升，一直到凌晨一点下播的时候都还有上万人在线观看。 查车还在继续，顾合音他们准备先收工。这边镜头刚一收，那边黄曼曼就举着顾合音的手机着急忙慌跑过来：“合音姐，快，邱台的电话。” 顾合音心里头“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副台长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邱台，”顾合音走到路边人少的地方，尽量话语放轻柔，“您好，我是顾合音。” 邱台浑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还带着笑意：“小顾，你们的直播今天做的很好，我全程跟着看了，你们今天辛苦。” 顾合音的心落了地，她有些意外：“哪里，您客气，这是我们的分内工作。只是邱台，这都凌晨了，您怎么会跟着看全程。” “我本来睡前想简单看一下你们的直播，我女儿正好在边上，一打开她就看见那位厉队长了。她自己看的津津有味，我也就跟着她一块看下去了，一晃眼就到了这时候。”邱传杰是张琴的继任，也是主持人出身，五十来岁，为人和气，说话也没什么架子。 顾合音笑起来：“感谢邱台和令嫒的关注，说实话，这是我头一次做这么长时间的直播，还真有点紧张。” 邱传杰倒是赞不绝口：“到底是张台请回来的高材生，整场的氛围流程都很自然，推进的也很好，有些地方处理把握的非常巧妙，没有什么生涩的空场。小顾啊，你出镜主持这场直播，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顾合音紧了紧神：“邱台哪里话，都是台里的工作，也是我的分内。既然韩主任把这次的整系列活动都交给我做，我就一定得做好，不能给咱们台里丢人。” 邱传杰意味分明的笑了两声，明显是听懂了顾合音的言外之音。 “小顾，万事开头难，只要能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的。张台在任的时候对你赞不绝口，我也对你寄予厚望。行了，时间不早，你们尽快收工休息，明天我会向台长汇报好你们的这次直播。” 顾合音跟着笑起来：“多谢邱台挂念，您也早休息，再见。” 挂了电话，顾合音转身看见眼前的黄曼曼、李璐和陈建涛三个人正束手束脚的站在她面前，眼巴巴的瞅着她。 顾合音捏着手机，似笑非笑：“看我干什么？” 黄曼曼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邱、邱台说什么了？” 陈建涛手里还拎着摄像机：“我没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吧？” 李璐的指甲把手背掐出几个指甲印：“你穿的不合适？还是发型不好看？” 顾合音哈哈笑起来，声音爽朗舒畅：“瞧你们一个个吓得，没有没有都没有！邱台说咱们这次直播非常非常好！他很满意。” 呼！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黄曼曼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这边话音未落，就听见路上郭少宇暴喝一声：“后边有车要掉头！” 只一瞬间，所有路边警戒的警察全部撂开腿往后边跑过去。 所有人吃了一惊，顾合音职业的雷达灵敏作响，飞快也朝那边跑过去，经过陈建涛身边时伸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打开摄像机，快拍！” 白色轿车明显是在逃避检查，可前后都有车，白色轿车进退两难。 许是见跑过来的警察越来越多，白车司机慌不择路，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顾合音和陈建涛从对面的人行道往白色轿车那儿跑过去，意图从隔离护栏的位置对它进行拍摄。 谁也没料到白车会狗急跳墙，只见车头一摆，车灯一晃，竟是直直冲着中间的隔离护栏撞过去，硬生生撞开一个缺口，径直驶入顾合音所在的对向车道，一路飞驰逆行逃窜，直奔着顾合音这边狂飙而来。 顾合音没料到这司机会这么大胆，她还穿着高跟鞋，眼瞅着就要躲不开。 “顾合音！”厉骁一声怒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朝她冲过来，在最后关头把她飞扑到一边。 顾合音还不等反应过来，眼前就已是天旋地转。 厉骁是用了全力的，这一扑，两人在地上足足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顾合音只觉得自己手肘和膝盖都痛得要死，五脏六腑好像都错了位。她坐起来，还不等回神，厉骁早已嘴里骂了一句脏话爬起身。 路边正好就停着一辆警车，车上的警察刚刚都跑过去要抓人，此刻车门大开着。厉骁顾不上身上的疼，冲进警车拧开钥匙，油门踩到底去追那辆闯卡的白色轿车。 其他警察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车跟着追过去。 黄曼曼和李璐围上来搀扶顾合音，顾合音的眼神一刻不停追着厉骁开的那辆警车。 前方不远处就是路口，厉骁油门加速，看准时机从路口处往前一窜，车头朝右打到底，径直越过那辆白色轿车。车轮发出划破天际的刺耳鸣叫声，警车硬生生的横在轿车前面，意图截停。 白色轿车速度很快，重重的横向撞击在警车的中间位置。一声巨响，整辆警车被轿车撞出去十几米远，高高的弹起在空中翻滚几圈，最终车顶朝下重重的砸在地上。车顶那盏闪烁不停的红蓝警灯一瞬间被砸的粉碎，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事情发生的太快，只一瞬间，惨烈的碰撞让整个街上一片狼藉。两辆车都没了完整地样子，破头烂腚里冒出一阵阵的烟雾。 尖叫声四起。 顾合音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无数的警察奔向那边，藏青色的身影和红蓝色的警灯在顾合音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不断跳跃闪烁。 身上的疼全都感觉不到了，顾合音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硬生生的从中间撕开。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翻滚着奔涌而出。 顾合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边的黄曼曼和李璐，甩开脚上的高跟鞋也朝着那边跑过去。 脚腕上的疼痛让她几欲摔倒，但她还是咬牙朝着那辆整个倒翻在地的警车奔过去。 厉骁，厉骁，你千万不要有事。 已经有很多警察围了上去，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厉骁从已经变形的驾驶位上拽出来。 “救护车呢！快点快点！”很多人都在喊。 顾合音疯了一样，用力扒开挡在她面前的人群，扑到厉骁身边。 他身上的警服破了好几处，整个人双目紧闭躺在那儿。面色青灰，脖颈上有因为疼痛而膨起的青筋，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让人触目惊心的血，浅蓝色的衬衣衣领已经被血洇成了暗色。 顾合音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脸上，她颤抖着捧住厉骁的脸，机械木偶一样一下一下擦着他脸上的血渍：“厉骁，厉骁，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睛。” 厉骁勉强睁开眼，恍惚中看见哭成泪人的顾合音。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块东西压进顾合音的手里。那是一块沾满鲜血的大白兔奶糖，硬邦邦的硌着顾合音的掌心。厉骁满是鲜血的大手也紧紧攥住顾合音的手，气若游丝：“顾合音，对不起……” . 22. Chapter 22 天热的很快，好像过年还是前几天，一转眼街上的人就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服。车子长时间停在露天停车场里，里面热的蒸笼一样，顾合音把副驾车窗降下来，有清凉的风争先恐后挤进来。 韩兴坐在后面正打电话，应该是跟领导，一边说话一边弯腰点头，卑躬屈膝的态度让顾合音都不好意思听下去。她侧头跟司机对视一眼，两人憋着笑，又很快移开视线。 韩兴说了半路，终于挂了电话。他拧开手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咂咂嘴，又换上颐指气使的上位者模样：“合音，你这回可是在阎王手里捡了条命回来，听说是毒驾？” 顾合音说：“是，不仅喝了酒磕了药，后备箱里还有藏的药丸，这才害怕被警察看见。” 韩兴点点头，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得意：“幸亏建涛反应快，全程完完整整给拍下来了。当时连夜把这条新闻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好几个官方账号转发，明星名人转发的也很多，现在社会上反响很强烈。缉毒这事儿是全民皆兵，现在的舆论风向很正向，宣传效果有，教育效果有，震慑效果也有。所以台里领导很满意，上面宣传口的领导也很满意，咱们新闻部，这次算是露脸了。” 前面邱传杰坐着的那辆黑色轿车亮起左转向灯，他们的车也跟着转弯，人民医院的高楼已经离得很近。 顾合音看着不远处高楼上‘人民医院’四个大字，耳朵里听着韩兴高高在上打官腔，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得谢谢厉队，要是没有他，估计现在台里就得给我办因公殉职的追悼会了。” 韩兴这才觉得自己说话确实欠妥，还有位警察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他在这里一个劲的高兴激动好像显得自己有些冷血无情，不太符合他对自己‘亲和’的人设定位。 韩兴悻悻住了口，想了想，自己找补一句：“当然，当然得谢谢厉队。咱们台里对这件事也很重视，这不副台长亲自带队来慰问。” 他往前探探身子，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黑色轿车：“邱台今天带队来探望厉队长是台长亲自安排的，厉队不光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咱们台的恩人，这绝对不能忘。” 光听韩兴这二皮脸的声音就让人觉得浑身难受，顾合音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两声，敷衍回答：“是，绝对不能忘。” 车子依次驶入医院停车场，韩兴像脚底下按了弹簧，车还没停稳就急急忙忙开门下车，快步走到前车边上，等邱传杰下车。 顾合音下车，黄曼曼还有另外几个人也从后车下来。他们这次来慰问阵仗很大，一共三辆车，足以显示台里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邱传杰下了车，见黄曼曼他们手里只拎着两箱牛奶和两份小巧的海参礼盒，不由蹙起眉来：“就只准备了这么点东西？” 黄曼曼倒抽一口凉气，吐吐舌头：“还有专门准备的两份水果礼盒忘带了……” 顾合音立马接过黄曼曼手里的牛奶，低头小声说：“停车场门口就有家超市，快去买。不用买好吃的，只买包装最好看的就行。让超市开发票，回头去工会报销。” 韩兴狠狠瞪了黄曼曼一眼，又转过脸来换上谦卑的笑，抬手示意邱传杰先走：“邱台，咱们先上去。小年轻办事不牢靠，让他们去赶紧再买点。” 邱传杰不是个难说话的人，他点点头，对黄曼曼撂下一句：“以后工作要细心，抓紧时间。” 黄曼曼松一口气，忙不迭的转身一溜小跑。 顾合音跟着一群人进楼，走到电梯口，意外看见了张建带着两个警察等在那儿。 邱传杰跟张建握手寒暄，一块儿进了电梯。 邱传杰问起厉骁的状况，张建感慨万千：“真的是捡回一条命来，伤的实在太重了。当时情况紧急，厉骁开车追捕的时候没系安全带。发生撞击的时候两辆车速度都很快，警车在空中翻了好几圈才落地。厉骁的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这才救回一条命。” 邱传杰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担忧：“毒驾的驾驶员怎么处理？” 张建说：“他也受伤了，肋骨骨折，现在就在这儿的骨科住院治疗。市局派了一队人专门来看着他，等到他治好就接着进拘留所。当时的路面监控和你们提供的视频我们都看了，那小子看见厉骁横穿过来要截停他，他根本没有踩刹车的动作，反而在加油，是故意撞上去的，要跟厉骁来个鱼死网破。” 说到这儿，张建简直气的牙根发痒：“一个混球败类，差点害了厉骁的命。我们培养一个优秀的警察不容易，厉骁是公安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学历、能力样样都是上乘，这么一个人才，差点就毁在一个混混手上？！这次我也专门去市局汇报过，酒驾、毒驾、拘捕、袭警，哪一条都得按上限去判，绝对不能让这个败类好过！” 邱传杰看了一眼顾合音：“我们也是后怕的很，顾主任亲自出现场直播，差一点就出了事。” 电梯到了15层，众人鱼贯走出来。 张建引着大家往病房走：“上路执勤总是有危险性的，只是没想到这次碰上个毒驾，顾主任受惊了。听说也受伤了？没大碍吧？” 顾合音连连摇头：“没事儿，就是有些皮外伤，脚踝稍微扭了一下这两天也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厉队反应快，要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活着。” 张建叹了口气：“当时的视频我看过，是很惊险，那辆车差一点就直接撞到你了。这种亡命徒可不会在意多撞死一个人，要不是厉骁扑开你……” 看周围的人脸色有些发白，张建笑起来：“你看看我，越说越吓人了。” 大家跟着张建走到走廊最里面的一间病房门前，张建给邱传杰介绍：“这是市局裴局长专门给协调的单人病房，就为了让厉骁好好修养。”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被打开，是郭少宇。 “张支！”郭少宇立正敬了个礼。 “厉骁怎么样了？” “醒着呢，精神挺好。” 屋里人不少，顾合音看过去都是熟悉的面孔，耗子，程刚，还有大姜，都穿着笔挺的警服，齐刷刷的在床边站了一排。病房布置的也挺不错，有沙发有厕所有阳台，干净整洁。 她的视线环顾一圈，最后落在厉骁脸上，跟他对了个正着。 厉骁穿着病号服，半躺着倚靠在病床上。他看起来脸色不算太好，嘴唇没什么血色，人也瘦了一圈，脸颊微微有些凹陷，下颌线更加明显。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明亮熠熠，眼神锐利的仿佛有光。 病号服的衣领微微敞开着，厉骁的喉结就露在衣领上方。他清清嗓，喉结上下滚动，顾合音移开视线。 邱传杰跟韩兴已经过去笑眯眯的问候厉骁，他左侧锁骨骨折，胳膊上绑着固定板，整个人不敢随意动作，只微昂着头跟他们说话。 顾合音转身把手上拎的两箱牛奶放在茶几上，耳朵里被灌着那些老生常谈的客套话。厉骁声音有些嘶哑，说的不是很多，只偶尔回答两声，更多的是韩兴在说。 顾合音站在人群最边上，明明她才应该是今天来慰问感谢的主角，可偏偏她像个局外人。 味同嚼蜡的话说过一会儿，厉骁挣扎着直了直身子，眼神越过人群炯炯看她：“我那晚情急之下扑了顾主任，是不是顾主任身上也有受伤？抱歉，一时情急。” 邱传杰和韩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顾合音已经退到了最边上。 邱传杰抬手招呼顾合音过来：“小顾，来。”他又转脸对厉骁说：“小顾这阵子总念叨着谢谢你，说你救了她一命。” “是吗，”厉骁唇角有笑，“顾主任也挺勇敢的，直奔那辆车跑过来，就为了多拍点新闻镜头。” 韩兴搓搓手：“是啊，合音工作很拼命，敬业，这回我们也是后怕的很。来，合音，跟厉队聊两句。” 天气热了，顾合音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丝绸衬衣，衬衣扎进牛仔裤里，腰肢盈盈，长腿又直又细。 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尤其是郭少宇他们几个，脸上隐约有八卦的笑。当时厉骁出事之后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一幕可都被这几个人完完整整的看在眼里。 顾合音做贼心虚，勉强看了厉骁一眼就低了头，眼神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谢谢你，厉队，那晚要不是你救我，我躲不过去的。” 厉骁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精神许多：“不用谢，我那是用了全力的，把你扑倒地上应该也撞的不轻，你有没有受伤？” 顾合音点点头，又接着摇摇头：“皮外伤。” 顾合音正好看见了厉骁的手，他手攥成拳，手背上隆起的四个骨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伤口已经结痂，但依旧能看得出受伤时的血肉模糊。 她心里一颤，记起那晚厉骁扑倒她时曾用手掌紧紧的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当时厉骁从远处飞奔扑过来，巨大的惯性让顾合音整个人简直是飞出去的。若没有厉骁护住她的头，只这一下就能把她摔成脑震荡。厉骁手上的伤口，应该就是当时在粗糙的柏油马路上磨破的。 顾合音指了指他的手：“是为了救我才破的吗？” 厉骁自己都忘了这些伤口，他浑身上下多处骨折和挫伤，在手术台上躺了好几个小时才救回一条命，手上这几个伤口在他这儿，小的不能再小。 厉骁低头看一眼，又抬头看顾合音：“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不碍事儿。” 门外响起“呱唧呱唧”的脚步声，下一秒，黄曼曼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她手里一边拎着一个巨大的果篮，右胳膊底下还夹着一大捧的鲜花。 “哟！”耗子一个跨步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水果。黄曼曼抱着那束花儿过来，脸跑的比花还红：“厉队，给您买了束花，助您早日康复。” 说着，她把手里的花往前一递。 顾合音却忽然侧跨一步挡在黄曼曼和厉骁中间，伸手直接夺下了黄曼曼手里的花，然后拎着那束花快步走到茶几那儿把花放下，又直接干脆的转身把阳台窗户一把拉开，略显强劲的春风瞬间涌进这间病房。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顾合音转过身来才发现屋里的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黄曼曼连送花出去的手都还没收回来，就那样停在半空。 “合音，你这是……”韩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花。 顾合音脱口而出：“他花粉过敏。” 郭少宇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可置信：“厉队，你花粉过敏？” 厉骁倚在那儿，口里回答着郭少宇，眼睛却一直盯在顾合音身上，声音里的笑意盖不住：“是，过敏，尤其对鲜花儿。” 程刚扶扶眼镜，问的小心翼翼：“顾姐，你怎么知道……厉队花粉过敏？” . 23. Chapter 23 被十几个人盯着等回答，顾合音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景。 她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求助的眼神看向厉骁。可厉骁不为所动，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含笑看她，没有要开口为她解围的意思。 顾合音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句话可谓是平地一声惊雷起。郭少宇、耗子、程刚还有黄曼曼四个人同时发出了震惊的“啊！” 张建先笑起来，他哈哈笑了两声，眼神在厉骁和顾合音脸上转了一圈：“这么巧，我说呢，你们两个看起来就挺熟的。” “不是，”耗子挠着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是高中同学？可是你们怎么之前没说过呢，还跟刚认识一样打招呼。” 看顾合音的一双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厉骁终于开口帮她化解眼前的困窘：“合音是借读生，我们只在一起上过一年半的学。” 合音。 话里的亲昵熟稔倒不像是萍水相逢的‘普通同学’。 邱传杰看出了点门道，拍了拍厉骁的右肩：“我们人多，就不耽误你休息了。你好好养伤，有机会来台里指导工作。” 厉骁伸出手跟邱传杰握了一下：“邱台客气，等以后有时间一定去学习。” 顾合音松了口气，抬脚跟着走。还没走两步，邱传杰又停住，回身点了下顾合音：“既然跟厉队是同学，你们老同学就多叙叙旧。小顾，你留下来陪厉队说说话，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今天台里也没事，给你放一天假。” “啊？”顾合音微张着嘴，满脸抗拒。 张建适时开口：“厉骁这阵子光憋在屋里，他们几个队里事多，也不常来。正好今天顾主任来了，你们老同学肯定有不少话聊，就让顾主任多费心了。来来来，邱台，我送你们下去。” 电视台的一群人一阵风似的走了个干净，黄曼曼临出门前还专门探头回来给顾合音挤了挤眼。 顾合音回头，地上齐刷刷站着四个人，床上半倚着一个人。五个人十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全看着她。 顾合音无奈，选择性的直接忽视厉骁，对着眼前站的笔直的四个年轻警察皱起眉毛：“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嘿嘿嘿……”四个人同时咧嘴傻笑。 顾合音扶额：“不就是高中同学吗，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吧。” 四个小伙子八卦起来，郭少宇关上病房的门，程刚和耗子一左一右架着顾合音坐到厉骁床边的凳子上，大姜拆了茶几上的水果礼盒，挑了个最大的橘子塞进顾合音手里。 四个人围着顾合音，让她有些尴尬。她瞟一眼厉骁，厉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抱臂倚在床头上，眉毛上挑，眼角有笑，抿着唇不说一句话。 这四个人虽然能看出来厉骁眼下对顾合音有意，但想吃瓜的八卦之心是顾及不了那么多的。 郭少宇先开口：“顾姐，你跟我们厉队上学的时候……熟吗？” 顾合音有些心虚的低头看手里的橘子，声音飘忽：“还行吧。” 还行吧，那就是不太熟。 四个人对视一眼，换耗子开口：“那顾姐，你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女生名字里有‘ti’这个音？” “媞？”顾合音仓皇抬头和厉骁对视。 厉骁一瞬间收了脸上的笑意，眸子里的光冷起来，开口喝住耗子：“付东阳，你皮痒了是吧！” 见他这个反应，四个人知道问对人了。 程刚笑嘻嘻的：“厉队，您就别在这过嘴瘾了。您看看您现在连动弹都困难，还不允许我们撒个欢了？” “就是，”大姜也好奇的了不得，“我们几个人底裤都被您摸的透透的，可您的事儿我们拢共也就知道这么一点儿，偶尔也得让我们八卦一下嘛。再说了，都是上学时候的事儿了，谁上学的时候不暗恋几个女生啊，又不丢人。” 顾合音掩饰性的干巴巴笑了两声：“怎么这么问呢？” 郭少宇解释说：“我们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了，厉队从没谈过女朋友。队里局里有很多人想给厉队介绍，但都被厉队给婉拒了。我们那时候都以为他看破红尘，还有人猜测厉队的性取向……哎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年有一次我们在外面吃饭，厉队这个滴酒不沾的人那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喝酒，怎么也拉不住，最后就喝醉了。喝醉了倒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一直在喊什么‘媞媞’？后来酒醒之后厉队就不承认了，我们问的急了才说一句是高中同学，旁的就再也不说了。” 厉骁想开口说些什么，刚一张口，顾合音眼眸一抬，眼睛里警告的意味让厉骁一下子噤了声。 顾合音又转头看郭少宇他们几个：“是什么时间喝醉的，你们还记得吗？” 程刚先开口：“夏天，高考之后。因为我们高考前后都是一级勤务，大热天儿执勤连着上了很多天班，后来轮休才有空约着出去吃饭。” 耗子说：“我们这都憋了好几年了，什么也问不出来。厉队不是N市人，在这儿也没有他以前的熟人。如今好不容易遇上顾姐你，所以我们说什么也得问明白才行。”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说些什么，顾合音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她心里五味杂陈。 高考之后，那是厉骁跟她表白的日子。 -------------------- 顾合音只是北城一中的借读生，高考要回到学籍地参加考试。高考开始前一个月顾合音就回了N市，一直到高考完她才迫不及待的跟外婆乘上了返回北城的火车。 为什么迫不及待，顾合音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高考就像是要完成的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她还是要回到那个北方小城，仿佛那座小城才是她真正的家。 盛夏的小城有咸腥的海风，顾合音怀揣着包装精美的礼物穿过潮湿曲折的小巷。潮热的风阵阵翻涌而来，给全身带来热意腾腾。 顾合音没告诉厉骁自己回来，她想给厉骁一个惊喜。 她沿着记忆中厉骁告诉过她的地址进了海边的一个家属院，家属院里是红色的旧式砖墙。狭窄的楼道里有轻微灰尘的霉味。顾合音上了三楼，忐忑不安的轻轻敲响了三楼的防盗门。 开门的是厉骁的爷爷，老人家头发花白，眼神却矍铄有力，身板硬朗，身上的精神头很足，厉骁与他如出一辙。 厉爷爷看见顾合音有些意外，面生的小姑娘，怯生生的抱着个盒子站在门外。他皱皱眉，问顾合音找谁。 顾合音说了自己的名字，爷爷忽然热情起来，眉眼含笑，告诉顾合音厉骁前天去了B市父母那里，要住一阵子再回来。 爷爷目光慈爱看着她，又好像没在看她，仿佛越过她的脸看向另外一个人。 顾合音有些失落。 她这次回来没跟厉骁说，原意是想给他一个惊喜。高考之前填写考生信息的时候顾合音看见过厉骁的信息表，他的生日在夏天。所以顾合音在N市认真挑选了一本书装在行囊里，跟着她从南方一路北上，想要当做礼物送给他。 书里藏有少女萌动的心还有勇敢而又隐晦的悸动。 厉爷爷想了想，开口问她：“你母亲还好吧？” 顾合音没想到厉爷爷认得苏和，虽有诧异，但依旧教养良好的回答：“还好，她生意很忙，多数时间在英国，不常回来。” 厉爷爷点头：“小苏和从小就是个有本事的孩子，有主见，又聪明，无论干什么工作都不会差的。” 他又和蔼问顾合音：“高考怎么样？” 顾合音心里隐隐有些得意，下巴微抬，眼里的骄傲与苏和一模一样：“感觉挺不错的，应该没问题。” 厉爷爷连声说好。 从厉骁家里离开，顾合音像个慢吞吞的蜗牛往外婆家去。半路上手机响起来，是厉骁的电话。 “你回北城了？”少年的声音低沉，却掩盖不住的语调飞扬，带着些意外和惊喜，“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顾合音抱进怀里的的书，脸颊漫上粉色：“暑假这么长，在N市待着没意思，就陪外婆回来了。” 厉骁又问：“还走吗？” 顾合音摇摇头：“等到大学开学再走。” 她问厉骁：“你什么时候回来？” 厉骁说：“我爸妈很久没见我，他们想让我多在家住一阵子。” 顾合音的失落顺着电话信号蔓延过去：“这样啊……那等你回来再跟我联系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顾合音，那你等等我。” 顾合音觉得他不过是客套的说辞，她脚下无意识踢着小石子，小石子咕咕碌碌在青石板小路上滚出去很远。 “没事儿，”她装作毫不在意，“我这个假期也很忙的，整天要出去玩，你真回来我还不一定有空呢。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先挂了。” 厉骁爸妈工作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难得有时间哪能这么快就回来呢，想想都觉得不可能。顾合音想得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心里头抑制不住的空落落。 顾合音心情闷闷的，她在北城除了厉骁之外真没什么朋友，女生们的小团体从来不曾接纳过她。 她无论在哪里都像一个外人。 跟父母在一起时，她是他们事业之外可有可无的存在。跟爷爷奶奶在一起时，她是整个顾家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安静宠物。在学校里，她是一个听不懂方言的借读生，还同时要莫名承担着别人的敌意——只因为她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 特殊，就意味着不合群。 顾合音在北城没朋友，乍一失去了学习和写作业这两件事，顾合音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下午，她陪外婆去了一趟静悉寺给外公的长明灯添灯油。晚上外婆早早就睡了，她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无聊的婆婆妈妈剧情，顾合音看的直打盹。 当她准备关上电视去睡觉的时候，手机震动一声，是厉骁的微信：「睡了吗？」 「还没有，正要睡」 「我回来了」 顾合音看着屏幕上的这四个字大脑有些迟钝。回来了？回哪了？ 许是见她许久未回复，厉骁又发来一条微信：「今天太晚了，明天可以见一面，几点有时间？」 仿佛是心有灵犀，顾合音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趿拉上拖鞋飞跑到阳台上。 果然，昏黄的路灯底下站着一个少年。少年身量颀长，腰背挺直，肩上还背着一个双肩包，昂然挺拔的身子在路灯下笼罩出一片阴影。 厉骁低头看着手机，在等她的回复。 久久未见回音，厉骁好像意识到什么。他抬起头来，锋利如刀的目光刺穿夏夜闷热的黑暗直直看向这个狭小的阳台。 有风吹过，女孩白色的睡裙被吹起一角，飘飘扬扬的，晃乱了少年的心。 . Chapter 24 顾合音悄悄溜出家门，直奔厉骁而去，还不忘拿上那本她专门挑选的书。 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一双眼睛亮如繁星。 “你怎么回来了？”顾合音仰头看他，“上午不是还在B市呢？” 厉骁故作轻松：“我爸妈他们都忙，我在那儿也没事，正好下午有班车我就回来了。” 他那时说的轻松，几年之后偶然说漏嘴，顾合音才知道他为了那天回到北城，光是转车就转了四趟。 原本第二天是厉骁的生日，厉父厉母那天专门跟部队请了假，带着厉骁去商场买电脑。厉母还计划着买完电脑一家人再去超市买菜，准备着第二天亲自下厨给厉骁做一顿生日大餐。 可中午厉骁执意要回北城，不管怎么劝他，他只有一句话——我得回去，差点没把厉母气晕。 北城是个小城，B市往北城来的车一天只有一早晨一班，厉骁中午要走就只能转车，即便这样，他也收拾了东西动身离开。一路上转了四趟车，一直到了九点多才到北城。 后来两人在一起之后顾合音知道了真相，问他为什么？ 厉骁想了想，伸手把她拥进怀里：“我只是觉得这个姑娘从小形单影只，怪可怜的，既然遇上了我，以后就别孤零零的了，我得让她热闹起来。” 顾合音直笑他说的大义凛然，好像古代的剑客大侠。 厉骁却满不在乎：“我就是大义凛然，我这个剑客大侠不想其他，只想为你遮风挡雨。” 顾合音撇撇嘴，还想说些什么。厉骁以吻封口，堵住顾合音的喋喋不休。 那是比大白兔奶糖还甜的亲吻。 但当时站在路灯下的顾合音并不知道厉骁回来的内情，她傻傻的以为厉骁说的就是真相。 也是，他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在B市也没什么朋友。况且厉骁父母那么忙，成天待在部队里，他一个人在B市又有什么好玩的呢。 想到这儿，顾合音很开心，她把手里包好的书递给厉骁：“明天是你的生日，本来以为来不及了，幸亏你今天回来，还能让我赶上。” 书外面包着包装纸，上面有素雅的碎花，中间还用紫色的纱带绑了一个蝴蝶结。 这是厉骁第一次拿到这么有女性气息的东西，有些好奇的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伸出手指想要抠开包装纸的接口，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书：“你送我的？” 顾合音怕他真的撕开包装纸，情急之下伸手拍了一巴掌他的手：“别动，回家再看。” 女生的手细细软软的，拍在手上一点也不疼。可厉骁还是配合的“嘶”了一声，甩甩手，听话的不再碰包装纸：“我就是好奇。行，听你的，回家再看。谢谢你专门挑的礼物。” 男生手掌坚硬又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顾合音在身后握紧双手，有些脸红：“也不是专门，就是前几天去逛书店，顺手多买了一本，正好送给你。” 厉骁看了看手里精心包装过的书再看看顾合音粉色的面颊，抿唇笑起来，并不揭穿她的嘴硬。 两人就这样对站了一会儿，海风把树叶刮的‘沙沙’作响。 “考的怎么样？”厉骁先开口。 “挺好的，过分数线应该不成问题。” 顾合音春天的时候已经拿到了Z省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专业合格证，只要分数过本科线就可以被顺利录取。 “你怎么样呢？”顾合音眼睛生的漂亮，抬头看着他，眼睫浓密，眼尾上翘，好像会说话。 厉骁自信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能差的了吗？我现在就是一条——好好练体能，等出成绩报了志愿很快就得体测了。” 顾合音跟着他笑起来：“体测也肯定没问题，这一年你天天早晨不是都在海边跑步么。” 厉骁诧异：“你怎么知道？” 顾合音得意的昂着下巴：“我又不瞎，你那么高的个子天天在那儿跑来跑去，谁能看不见。” 看着厉骁瞬间就红了个耳朵，顾合音心里有隐约的猜测，这种猜测让她心如擂鼓。 她故意问厉骁：“北城那么大，怎么天天去海边跑步？学校里就有现成的操场，实在不行，你家楼下也有地方。大早晨天不亮就去海边跑步，也不怕肚子灌风。” 厉骁愣了愣，竟有些腼腆的微微低了头：“海边儿好，风景好，看着心里就高兴。” 顾合音极力才将翘起来的唇角压下去，又问：“那你天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不直接回家，每天晚上都绕路走到这边来又是为什么？” “我晚上要跑步嘛，多绕点路正好够运动量。”他说的义正言辞。 顾合音看着那本书被他握在手里，心不受控制的跳起来，不免开始幻想等一会儿他看见书名会是什么反应，能不能明白她含蓄表露的心迹？ “回去吧，挺晚了，”厉骁低声说，“明天我叫你出来玩儿。” 顾合音点点头，腿却舍不得迈步：“我来北城好久了，一直上课，还真没四处玩过。” “放心，这个暑假我当你的向导。”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说完了道别语，谁也没有先挪动。 厉骁穿着短裤，露出一截强健的小腿，小腿上肌肉起伏，是少年蓬勃而发的活力。他一甩肩拿下单肩背着的书包，把那本包装好的书放进去，又重新甩回肩上。 他低头看她，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毛茸茸的，顺风飞扬。 厉骁忽然有了种伸手去摸的冲动。 他也真的这样做了。 厉骁忽而抬手，在顾合音发顶轻轻揉了揉，动作轻柔，像是在揉一只猫。 还不等顾合音反应过来，他已经收回了手：“走吧，我看着你上去。” 顾合音的脸已经烧到自己都感觉有些发烫，她不想被厉骁看见自己的失态，咬了咬下唇，点头应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处顾合音回头看，厉骁还站在路灯下。见她回头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上楼。 顾合音收回目光，像猫一样没发出一丝声响，飞快的跑离厉骁的视线。 很快，顾合音的卧室短暂亮起了灯又迅速熄灭，厉骁看得懂这是顾合音给他的信号。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欢快的吹起了口哨，步履轻盈的往爷爷家走，仿佛这一天的舟车劳顿早已经不翼而飞。 顾合音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人的感官也敏锐无比。顾合音听得到老式挂钟的“嘀嗒”声，听得到外婆沉重平缓的呼吸声，也听得到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会儿应该走到他家楼下了吧？ 这会儿应该上楼了。 是不是现在在洗澡或者收拾东西？ 现在应该已经拆开了她的礼物吧。 顾合音瞪大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心里忐忑起来。 他会不会不喜欢这个礼物？他会不会看不懂她隐晦的表达？他会不会……对她压根没有她以为的那种心思？ 想到这儿顾合音就烦躁起来，扯过一旁的夏凉被蒙住头，不由哀嚎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黑暗的寂静中，手机忽然发出一声嗡鸣。 顾合音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她猛的坐起身，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一条新微信」不知所措。 心好像要跳出胸腔外，快到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屋里密不透风，顾合音口干舌燥，只觉得浑身瞬间就沁出一层薄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了好久才敢点开那条微信。 厉骁：「谢谢你的书，我很喜欢，明天睡醒跟我说，我接你出来吃早饭」 顾合音看着这句话愣了很久。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中规中矩的感谢，似乎看不出来其他的含义。 顾合音的心落到冰点以下。 没有表示，就算做委婉拒绝吧。 厉骁那么聪明，不会不懂她的意思。 那本书是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抛开里面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情书不提，光是看书名应该就能明白她的心思吧。 顾合音强打起精神，勉强归拢好情绪，趴在床上给厉骁回复一句：「为什么要接我吃早饭？我在家里吃就可以」 那边回复的很快。 「我只是想早点见到我的女朋友」 ？？？ 顾合音皱起眉毛。 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怎么偏偏组成一句话就看不懂了？ ！！！ 顾合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抑制不住的在黑暗中对着手机屏幕笑出声。 他果然看得懂。 顾合音忍着笑意回复：「谁是你女朋友？」 「媞媞」 「顾媞媞」 顾合音真的忍不住了，她从床上跳起来，冲到窗边打开窗户。 远处海浪的声音隐约传来，海风舒卷而过，扫掉身上的潮热，带来一阵清凉。 见她许久未回，厉骁又发来一条微信：「我本来是想等明天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说，但今晚我有些控制不住了。顾媞媞，以后我会好好对你，我对着警徽和国徽向你保证。」 顾合音的嘴角咧到耳根下，她斟酌了下，回道：「我的小名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叫的，你既然叫了，就得叫到底才行。我脾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 那边回复一个举手投降的表情包：「心甘情愿」 那个夜晚的风都是甜的。 十几年了，那晚的每分每秒顾合音都还能清晰记得。 她不止记得他们的对话，也记得自己心中的悸动和快乐。 爱情的开始总是滋味美妙，可到最后……这么好的两个人怎么还是分开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顾合音想了十年。 “顾姐？”郭少宇试探的声音把她从遥远又清晰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顾合音猛然回神，看了眼病床上眸色晦明晦暗的厉骁，低头把橘子剥开一片橘皮。 “不认得，”她平静的说，声音没有起伏和波澜，似乎再说一件最无关紧要的小事，“从没听过什么‘媞媞’。” . Chapter 25 顾合音明艳的面庞现下冷若冰霜，眼角眉梢都吊着冷漠，这四个后知后觉的直男警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踩了雷。 上学时他俩如何没人知道，可现在只要眼不瞎就都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有火花。 厉骁出事之前，他们只看得出厉骁对顾合音有意，顾合音却总是客客气气冷冷淡淡的，似乎有意疏远。可厉骁出事那晚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顾合音哭到浑身瘫软，脸色苍白，这绝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反应。 无论如何，‘媞媞’这两个字不应该提。 还不等他们四个反应，厉骁已经右手抄起床头的矿泉水瓶用劲儿朝郭少宇扔过去。郭少宇情急侧身躲开，又一脚踩在了耗子脚上。 两人同时“唉哟”一声，东倒西歪，勉强才站住。 “一个个闲的皮痒了？”厉骁眼神冷厉，神情骇人，“事故报告写完了？执勤表排好了？下次上路突击检查方案给张支看过了？实在闲得无聊就去训练场跑圈儿，一天十公里，跑完了从微信群里打卡。” 四个人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口里连连认错，互相拉扯着一阵风一样跑了个干净。 热闹的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隐约能听见走廊上医生护士的交谈声和装满药品的小推车车轮滚动声。 顾合音低着头，手里一下一下专心撕着橘子皮。橘子皮被撕扯开，皮中蕴藏的水分迸裂到空气中，弥散开令人清醒的酸味。 不锈钢的车子不时发出一些金属的鸣音，车轮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在这件病房门外停下。 门敲了两声然后被推开，护士大姐探头朝里面看：“1床厉骁？该打针了。” 厉骁应了一声，护士拿着两三包输液包进来，动作麻利的挂在点滴架上。 “1床，今天感觉怎么样？食欲和精神都还好吗？”护士一边整理输液管一边问。 厉骁‘嗯’了一声，回话简短：“都还好。” 护士整理好输液管，看着半倚在床头的厉骁问他：“你是坐着打针还是躺下打？” 厉骁看看低头剥皮的顾合音：“坐着吧。” 护士捏着针管，开口叫顾合音：“家属，你把床头再摇高一点，” 顾合音仿若未闻，依旧低头剥橘子，这声‘家属’她没觉得是在叫她。 护士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家属，家属，你去摇一下床，我手上已经消毒了。” 这屋里算上护士一共才三个人，顾合音有些迷茫的抬头，在护士的眼神里确定了这声‘家属’是在叫她。 她连忙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的到床尾，握住摇把帮厉骁把床头升的更高一些。 护士给厉骁打上针，手里调节着点滴的速度，嘴里又吩咐顾合音：“给你老公背后垫个枕头，打针好几个小时，要是不垫点儿软东西肯定不舒服。你老公现在可出名了，那些新闻公众号还有短视频上全是那晚的视频。人家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个当老婆的更得悉心照顾。” 老公。 厉骁和顾合音彼此尴尬对视，又纷纷挪开视线。 顾合音从旁边沙发上拿了个抱枕，按照护士的吩咐放在厉骁身后，还不忘跟护士强调：“他不是我老公。” 护士大姐四十来岁，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哦，那是我不严谨了，应该是男朋友才对，还没结婚呢吧？行了，你好好看着针，换药就摁铃，我先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瞄了顾合音两眼，边走边嘀咕：“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护士大姐手速快脚下步速更快，刚才的嘀咕被她一秒就扔在脑后，利索的出门重新推着小推车往隔壁去：“2床？该打针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被护士大姐这么一闹腾，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尴尬起来。 顾合音四下张望，眼神定在那束花上。 她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这束花给你放在外面阳台可以吗？从窗户那儿就能看见，还不用担心过敏。” “好，”厉骁说，“麻烦你。” 顾合音忙活完这一趟，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想走，这种气氛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在心里不停斟酌该如何开口。 “顾合音，”厉骁比她先开口，“今天没人过来了，还得麻烦你在这儿帮我看着针。我锁骨骨折了，没法儿抬手摁呼叫铃。” 他说的诚恳又委屈，顾合音只能“哦”了一声。 她跟个蜗牛一样慢吞吞走过去，把床边的凳子往外拽了拽，重新坐在那儿。 顾合音眼神四处瞟瞟，床头柜上还放着那个被她剥的面目全非的橘子：“那个，我给你剥橘子吃吧，补充点维生素。” 厉骁说好。 橘子皮终于被整个剥开，清新的味道十分好闻。 顾合音拿了一瓣递给厉骁，他接过去放进嘴里。 就这样沉默的吃完了大半个橘子，厉骁低低的说：“顾合音，我那晚躺在手术台上，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 顾合音手上动作陡然僵住，旋即脸上挤了个勉强的笑：“想我什么？想我是如何跟你撒泼胡闹，如何歇斯底里，如何折腾磋磨你的？” 厉骁没说话。 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似乎将他的心照的无所遁形。在濒死的感觉下，厉骁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软弱的怂包。不就是苏和那一通略带威胁意味的电话吗，怎么就能让他失去了最好的姑娘？ 模糊中耳边有医生在喊‘失血过多’，厉骁心里没什么恐惧，只有后悔 —— 他发誓过，纵使爱有万难他也愿意，可他食言了。 倔强不肯低头不是少年所谓的骨气，骨气应该是明知前路艰难，也要咬牙护住心爱的姑娘平稳走下去，别让她受伤。 事已至此，顾合音觉得有些话需要说开。 她缓了缓气息：“厉骁，我发现你这个人，现在变得太油滑了，鸡贼。” 厉骁有些意外，挑挑眉：“什么？” 她说：“你口口声声说你来N市是为了跟我说声抱歉，咱们前几年没遇见就不提了，光说遇见之后，咱们见了多少次面了？你有多少次机会能跟我说抱歉？可你就是不开口，哪怕我说等你道了歉我们就两清你也迟迟不说……” 顾合音越说语速越快，她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于是主动截住自己的话，轻轻深呼吸两口，稳住了情绪才继续开口：“可是厉骁，你要是不想说，就永远别说，我也不差你这一声‘对不起’。但是，你非得挑那种生死关头才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顾合音气极反笑，将手里的小半个橘子整个塞进他手里：“厉骁，我跟你到如今认识十四年，恋爱三年，我能看不出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厉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仁乌黑，看不出什么情绪：“那我想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这个人心狠又记仇，说到做到，说了等你道歉之后跟你两清就真的会两清，所以你即便想道歉也迟迟不说。等到那晚危急时刻你救了我一命，这才愿意为十年前的事情开口道歉 —— 因为你知道，那时候你说不说这句‘对不起’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永远的欠了你一条命，永远跟你两清不了了。” “是啊，顾合音，你说的很对，”他苦笑一声，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跟你两清。” 顾合音看着厉骁这副样子，心里不好受，可她依旧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厉骁，我们之间的缘分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她鼻尖有些酸，掩饰似的摸了摸鼻子，又撩了撩鬓边的碎发：“爱人最后变仇人是最可悲的结局，既然没有爱了就好聚好散吧，自然而然的分开对谁都好。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要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告别。” “没有爱了吗？”他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些微微的喑哑，“顾合音，这句话你自己信不信？” 顾合音低头看地砖的缝隙，一言不发。 她对厉骁还有爱吗？没有了吧。顾合音想，或许心底的那些眷恋和柔软无非是对旧人旧物旧事的亲切感，仅此而已。 厉骁说：“我不想跟你两清，也不甘心就这样跟你两清。我和你曾经是最亲密的人，我们分享过同一碗面，我们分享过同一杯饮料，我们也分享过同一件心事。我们互相袒露过那么多次的真心，现在却要变成陌生人，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几近崩溃。前几年我没遇见你，但到处都有你的身影，我看着你的照片，心里总还给自己留了一丝期盼的希望。但当你站在那儿毫不在意的告诉我，说了那句‘对不起’咱们就两清的时候，我真的要疯了。” 顾合音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慢慢红了，可还是依旧沉默的低着头，只留给厉骁一个冷漠的身影，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这番话所动摇。 “顾合音，你要问我还爱不爱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分开十年了，我变了样你也变了样，我们都不是原来的我们，这是现实，我不会逃避。但我知道，高考之后那个晚上，当我回家打开你送的那本书，看见书名的那一刻，我想，就算爱有万难我也愿意。” “那晚我被撞得几乎失去意识，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碎掉，你跑过来在我身边哭。那时候我想，我真的是个混球，十年前抛下你一次，如今又要抛下你一回……” 顾合音打断他，声音冷静又倔强：“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厉骁却摇摇头：“不是破镜重圆，而是想和你从头再来。” 顾合音吸了下鼻子，站起身来拿了自己的包，居高临下看着厉骁，眼神里有倔强：“十年前你受不了我，十年后也不见得能受得了。” 厉骁目光沉沉坦荡，声音沉缓而笃定：“二十岁的厉骁也许不懂该如何保护顾合音，但三十岁的厉骁懂。” 顾合音背上包，眼神冷冷的：“厉骁，你不如自己听听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你，你现在对我根本不是爱，甚至可能连喜欢都算不上，你只不过不甘心罢了。” 厉骁一滞。 只是不甘心吗？ “你只是不甘心当年以那样的方式收场，你只是不甘心仓促潦草的给这段感情画了句号。厉骁，咱们都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不搞那些小年轻们的虚头巴脑，我实话实说 —— 你要是想追我，也不是不可以，但麻烦你，请你首先确定好自己的心再来找我。二十岁的顾合音可以接受你的突然消失，但三十岁的顾合音绝不接受。如果你只是不甘心，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因为即便你掏心掏肺来追我了，我也绝对不会同意。” 她说完，潇洒地挥一挥手：“呼叫铃在你右边，你右手又没受伤，这种小把戏对我不起作用。你自己好好清净清净吧，拜拜~” . Chapter 26 清明节连着下了几天雨，趁着放假，顾合音回了一趟北城给外公外婆添灯油。她假期只能休一天，早晨去晚上回第二天接着加班，着实让她觉得有些疲累。 办公室里人不多，除了轮班的几个人之外整个大楼都空荡荡的，没什么多余的声音，只有几个演播室里热火朝天，人来人往。 顾合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从玻璃门朝外看着此刻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无奈的朝后倚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电脑上的材料只写了不到一半，但她实在是有些累，精力无法集中。 稍微眯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一声，顾合音伸手将手机摸过来，是她们三人小群里的消息。 黄曼曼：「合音姐今天加班？」 顾合音回了个点头的表情：「这次酒驾专项整治效果很好，台里要做成今年的典型工作，需要一整套材料汇编，韩兴让我今天弄完初版」 李璐发来一个吃惊捂嘴的动画小人：「都不让人喘口气的吗？」 谁说不是呢，顾合音疲倦的重新闭上眼睛。 这次专项整治活动因为有厉骁受伤这件突发情况，起到的宣传效果远比预想的好很多，各大媒体纷纷转发，明星也在微博转发助力，共同呼吁社会公众安全驾驶、远离毒品。 为此，N市公安局专门向省台公开写了一封感谢信，感谢新闻工作者们对这次整治活动的深入报道，同时也感谢顾合音不惧危险抢拍事件第一线，这才让当时惊险的场面得以记录传播。 台里自然也要有所动作，清明节放假前一天，在大楼顶层的会议中心召开了全台大会，会上台长亲自主持，对新闻部做出表扬，对此次专项行动的报道团队做出表扬，并对顾合音个人做出表扬，还向她提前授予了年度突出贡献个人的奖章。 顾合音一时风头无两。 韩兴看不惯顾合音的风头正劲，他觉得顾合音无非是误打误撞，这任务交给谁都能达到今天的局面。真正应该得到万众瞩目的人应该是他，因为他才是新闻部的掌门人。 顾合音？不过就是凑了巧，在镜头前被警察扑着摔了一跤，摔出来一个‘突出贡献’。 但无奈，木已成舟，韩兴又不敢公开质疑台长表扬错了人，只能暗搓搓的给顾合音穿小鞋。 材料汇编这个事儿，怎么说也轮不到顾合音来干。新闻部行政上有不少人，一人分一块，两三天就能完成。 但韩兴是惯会找借口的，他只说这次行动全程都是顾合音策划并且执行的，只有她才最清楚哪里是亮点哪里是特点，汇编的材料只有让她写才能突出重点。要是材料弄得不好，岂不是砸了新闻部刚竖起来的金招牌？所以这活，非得顾合音亲自干才行。 说的冠冕堂皇，竟让人找不出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 顾合音手握成拳在脑门上轻砸两下，口里无奈叹息一声 —— 论油嘴滑舌、勾心斗角，她真的比不过韩兴。 李璐又发来一条微信：「合音，你干脆休假吧，就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得静养，他爱找谁弄找谁弄」 是啊，休假。 顾合音有些心动，她很久没去练赛车了，之前常去的那家俱乐部年后已经给她发过两回邮件，邀请她去试新的赛道。 顾合音来了精神，她伸了伸懒腰，决定把手头这篇材料的大纲写完就申请休假，至于后面的事，韩兴爱找谁找谁去吧。 下午天色渐暗，顾合音的材料还剩最后收尾。门外响起脚步声，竟然是韩兴过来了。 许是见她的办公间里亮着灯，韩兴径直推开门进来：“忙了一天？” 顾合音站起身：“主任，您也加班？” 韩兴倒是一脸和煦，往下压压手示意她坐下：“今天正好有空，上去跟台长汇报汇报咱们新闻部最近的工作情况，又顺道去演播室看了看今晚的新闻。” 他绕到顾合音身后，弯腰看电脑屏幕：“写汇编材料呢，我看看写的怎么样了？” 韩兴边说边靠近，顾合音别扭的把身子朝后一靠，竟然直接碰到了韩兴的手臂。 ——他竟然一只胳膊撑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是把顾合音给笼了起来。 外面是安静又昏暗的办公区，顾合音恶心的要命，真是个色胚，死性不改。 她往后别着身子，冷笑一声：“韩主任，我这电脑上字也不算小，您怎么还离这么近才能看清？是不是年纪大花眼了？” 韩兴一滞，眼还盯在屏幕上，嘴硬：“天暗了，看不太清” 说着又往顾合音身边靠近了些，中年男人混合着烟酒和头油的恶心气味迅速席卷了顾合音的鼻腔，简直令人作呕。 她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天，疲乏的很，屋里又闷，所以衬衣最上面的两粒纽扣被她有些烦躁的给解开了，此刻正露着锁骨下大片洁白无暇的皮肤。 顾合音倒是不怕，因为今天降温，她在衬衣里面还贴身穿了一件打底衫。就算是衬衣纽扣全解开也露不出一丝春光。 她冷眼看着韩兴越靠越近，眼睛还不住的往自己胸前瞟。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揩油都揩到自己头上来了还能忍？ 顾合音低头，看准韩兴的脚趾，用力把高跟鞋的细跟踩在他的脚趾位置，猛的站起身。 韩兴脚趾剧痛，还不等他呼痛，就又被顾合音的肩膀重重的从下往上撞击到下巴。 上下齐齐夹击，痛的他腰都直不起来，眼前发黑，弓着腰退开好几步，一手往下摁住脚，一手向上捂着脸，异常狼狈。 顾合音肩膀同样痛的要命，不过心里痛快。 她忍着痛，装作随意撩撩长发，实则是借机活动一下肩膀，顺便跟韩兴拉开距离，口气淡淡，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边说：“不好意思了主任，天太暗了，我看不清。” “你！”韩兴勉强直了腰，忍着疼瞪她。 “对了主任，”顾合音丝毫不在意，“我准备从明天开始休年休假，这篇材料已经写的差不多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后续让谁接手。” 话说完，东西也装好，顾合音抬手风情万种的摇了摇，声音甜糯：“再见主任，走路记得开手电，免得再摔跟头。” ------------------- 清晨阳光正好，在百叶窗的缝隙里将厨房照的明晃晃。 灶台上砂锅里的鲍鱼粥‘咕嘟咕嘟’冒着黏稠的泡泡，顾合音切了些芹菜碎撒进砂锅里。木勺轻轻搅动两下，咸鲜的味道夹杂着胡椒热辣辣的丝丝气味喷涌而出。 顾合音不会做饭，只会做这道鲍鱼粥。 十几年了，得心应手。 她盖上盖，把火关上，粥最后再焖十分钟就可以出锅。 顾合音倚在料理台边上，拿了块大白兔奶糖，打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甜腻腻的充斥口腔，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有了些熟悉的慰藉。 她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是不是同时搬家和换车的缘故，已经住进这套房子三四个月，她心里的不安和紧张还是没有消退干净。 尽管顾合音把之前的床品都换上，家里的摆设尽量还原之前租房时候的样子，可她还总是会半夜惊醒，在黑暗中心悸好久才能反应过来这不是陌生的地方，而是她现在的家。 顾合音睁开眼叹了口气。 刚上大学时她也因为换了新环境夜夜失眠或惊醒，但那时她有厉骁，厉骁每晚都跟她通电话，手机就放在枕边，只要顾合音惊醒就抓起手机听一听。话筒里厉骁的呼吸沉缓平稳，可以让她迅速安定下来。 在厉骁的帮助下，她只用了两三个星期就习惯了宿舍环境。 后来出国读研，身边没了厉骁，她把外婆家里的床单被罩沙发垫统统带了去，适应了一个多月也就习惯了。 再后来回到N市工作，她专门在最有烟火气最有年代感的人民小区租房子，又买了个一辆使用痕迹明显的小车。这两样东西也顺利带着她用一个多月适应了新环境。 想到这儿，顾合音心里有些苦涩。 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吗？为什么这次搬家三四个月了还是这样，状况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种不受控制也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顾合音身心俱疲。 手机短暂震动，顾合音拿过来翻了翻，看见邱传杰在休假流程中点了‘同意’。 顾合音长舒一口气，总算有件好事情发生了。 她是新闻部副主任，三天以下短假由韩兴审批，三天以上属于长假，得由分管副台长审批才行。 她正看着手机，邱传杰的电话打进来。 “小顾啊，怎么突然要休年休假？” 顾合音装作声音虚弱：“邱台，我实在撑不住了。其实上次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没好利索，身上哪哪儿都疼。这两天又下雨降温，结果我昨天去加班一趟，回来就发烧了，咳咳咳……本来没打算这时候休假的，但是您知道，感冒发烧是不能去上班的，我就想着干脆把今年的年休假给休了，正好恢复一下身体。” 新闻部的人都金贵，由其是主持人，这些面孔是每天都要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 发烧感冒对于普通人来讲可能算不上什么大病，但对主持人来讲则是能避就避，因为人只要一感冒，声音和气息都会受影响，要是再加上流鼻涕打喷嚏就更要命，根本没法出镜。 所以新闻部有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谁，只要有点感冒发烧的苗头就必须得请假，以免传染主持人们，影响出镜播报新闻。 邱传杰想了想：“虽然你身体不舒服，但是还有个事，等你好利索了得跑一趟。” “您说。” 邱传杰说：“等你退烧能出门之后你去医院一趟，看看厉队长。台长昨天专门给我打电话，让新闻部多关心厉队，不能去一趟表个态就完，得长期关怀，才能显得咱们诚恳。另外，咱们台里跟N市公安局结成共建单位，台里的一个部门结对公安局的一个部门，因为有你这件事，台长特意让新闻部跟交警支队结对，你也去把这件事跟厉队长汇报一下，以后各项工作还得需要他们多多配合。” 顾合音有些不情不愿：“我……” 邱传杰似乎猜到了顾合音的推拒，了然的笑两声：“你跟厉队长是同学，这次的事儿又是他救了你，你去对接正合适。” 她看了一眼正在炉子上闷着的粥，去就去吧，反正本来今天也要过去一趟的。 顾合音硬着头皮：“好吧。” 电话挂断，邱传杰接着点开通讯录给张建回拨过去：“张支，你交代我的事儿我可办完了，周末钓鱼，你那根鱼竿千万别忘了带，我得试试。” 张建开怀大笑：“您放心，邱台，他俩这事儿要能成，鱼竿我送您！” 邱传杰说：“我看他俩有戏。咱们两个单位是共建单位，他俩要真成，那可是一段佳话。行了，有你这句话在这，这个月老说什么我也做到底。” . Chapter 27 鲍鱼粥很快闷好，顾合音把粥小心倒进保温桶里。 毕竟救了她一命，总要谢谢他的。厉骁不是N市人，在这里没有亲人朋友，自己可能是他在N市唯一一个熟悉的人了。 虽说上次顾合音浑身都是刺，而且两人自从重逢以来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不算太多，但凭心而论，厉骁挺可怜的。 保温桶里激上来阵阵热气，熏得顾合音双眼发酸，险些流出泪来。 顾合音看着保温桶，自己叹了口气，这份鲍鱼粥是典型的北城菜，希望厉骁能在其中得到一点点慰藉吧。 顾合音今天素面朝天，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随便从衣柜里找了一身卫衣和运动裤三两下套上。 衣橱里的衣服大多都是office lady风格的衣服，多是裙装，其次是套装。衣料考究硬挺，颜色柔和度偏低，剪裁利落，件件价格不菲。顾合音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只不过都是职业必需罢了。 顾合音更喜欢各种欢快明亮的颜色，喜欢柔和软糯的质地，喜欢宽松舒适的款式。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让她放松，因为可以完全迁就适应她的身体，而不是让她的身体去适应衣服。 但她工作太忙，一年到头没有几天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衣着。好不容易能休假松口气，顾合音竟是连看也不愿意多看那些套装一眼，心烦的把它们往边上使劲儿推一推，露出个空隙来好让自己喘口气。 她拉过小行李箱，把几件许久没穿过的运动服、帽衫、卫衣一股脑装了进去，也没带化妆品，就简单拿了点洗漱的清洁用品和洗脸巾浴巾，行李就算收拾好了。 顾合音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拉着行李箱，潇洒的关上家门，心情大好，还快乐的吹了两声口哨。 -------------------- 医院的停车位不好找，等顾合音到15层时已经快九点。 她脚步不自觉的快起来，不知道厉骁一会儿看见她亲手煮的鲍鱼粥会是什么反应，想想竟然还有些兴奋。 病房里隐约有人在说话，顾合音想伸手敲门，却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夹带着怒气从门缝里钻出来：“你到底图什么！” 这一嗓子声如洪钟，很明显能听得出怒火值已经达到满分，顾合音吓了一跳，敏锐的专业素养让她在惊吓之余还能立刻意识到 —— 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另有一个男人声音低低的，似在劝说：“行了，少说两句吧。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就别在他心里捅刀子了。” 是厉骁的父母。 顾合音惴惴的后退一步，缩回要敲门的手。 她没见过厉父厉母的面，但在她跟厉骁恋爱的那几年里，曾听见过很多次他们的声音。 尽管没见过他们，但顾合音此刻心里免不了一阵心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保温桶，牙齿咬紧下唇，尖锐的疼痛逼着她冷静。 还要不要进去？顾合音拿不定主意。 正踌躇，门被猛的从里面拉开，厉父还回着头跟里面的两个人说话：“我去护士站问问……” 他转头，看见顾合音，被吓了一跳。 “哟！”厉父身量不矮，五官轮廓同厉骁有些相似。 他往后退两步，似是被立在门口的顾合音吓了一跳，叹了声：“这怎么还有个人？！” 厉父旋即又皱起眉来看着她的脸：“你是……顾……” 厉父只说了个‘顾’字，里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拖鞋声，屏风后面一暗，高大的身影转出来，声音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顾合音看见厉骁，松了口气。 她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圈，见他气色不错，手脚也灵活，心里暗自放松下来。 厉父站在旁边盯着她，顾合音有些局促的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前递了递：“我……台里安排我过来一趟，不知道你吃早饭了吗，所以正好给你送点。” 厉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客人来了吗？进来坐坐吧。” 厉父侧身让开空，顾合音硬着头皮推拒：“不了，是我打扰你们，你们先聊，工作的事我回头给你发微信说。” 厉骁直直看她，见她的样子知道她不自在，于是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桶，沉吟几息点点头：“行，那你路上慢点。” 顾合音转身要走 ，厉母走出屏风：“顾小姐吗？好巧，咱们有缘，进来坐坐吧。” 厉母是精炼的短发，身板儿挺直，脸上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她是军人，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军人，威严森森的面庞让顾合音不由得一阵胆颤。 厉母并未听她回答，接着转身进去了，厉父也跟着她一块转进屏风后。 厉骁微微低头，轻声说：“你走吧，没事儿。” 眼前压迫感十足的两个人离开，顾合音松了劲儿。她立在那儿想了想，不知自己的心虚从何而来。 说起十年前的感情，那是她与厉骁之间的私事，最后分手虽然惨烈，但那也仅限于两个人之间，没人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说起十年后的现在，她今天只不过是按照工作要求过来慰问厉骁，跟厉骁对接单位共建的事宜，也没有任何错处。 想到这儿，顾合音昂了头，颇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厉骁，似乎是在嘲笑他小瞧了自己，迈腿朝里边走边说：“有些工作台里专门让我跟你当面对接，我交代完了就走。” 看她大步流星走进去，厉骁无奈，这一个两个可都不是善茬，一个比一个厉害。 顾合音进去，大方得体的跟厉父厉母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顾合音。” 厉母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眼尾下垂，语气淡淡：“早有耳闻，幸会。” 厉父则显得有些局促，眼神在顾合音脸上看了一眼就别过视线，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又忍不住看顾合音的脸。 厉母把他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尴尬。 顾合音没理会他们夫妻俩之间的异样，她问厉骁：“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厉骁把保温桶放在床头，顾合音这才发现床头柜上还有一个已经打开的不锈钢保温桶，旁边放着一个碗，碗里还有剩下的鲍鱼粥。 厉母也做了鲍鱼粥。 顾合音一下子慌乱起来，她害怕厉骁打开自己的保温桶。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了些班门弄斧的心虚和不知所措。 所幸，厉骁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放在哪儿。 “好多了，不用担心，”他说，“医生今早查房，说等明后天最后再做一次全身检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顾合音搓搓手，点头应道：“那就好，我们台里一直都惦记你，只是平常怕打扰你休息，所以不敢多过来打搅。” 她又说：“今天过来还有件事需要跟你对接。” 顾合音简单把邱传杰的话转述给厉骁：“也就是说，往后我们新闻部跟交警支队结成共建单位，台里后续还策划着要一起举行一系列的活动，得需要您这边多多配合支持。不过你放心，你们单位工作性质特殊这个我们明白，后续的活动我们会尽可能的配合你们的时间，争取不耽误你们正常工作，也不耽误你们个人休息。” 厉骁脸上有笑意：“这是好事儿，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一定配合到位，顾主任放心。” 顾合音摆摆手：“我当然放心，厉队客气。” 厉骁觉得今天的顾合音很不一样。身上那些规矩的套装终于不见踪影，简单的马尾，鹅黄色的卫衣，脚踩一双白色板鞋。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顾合音好像跟十几年前的顾合音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厉骁看了一眼病床边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今天周一。 他觉得奇怪：“今天不上班？” 顾合音‘嗯’了一声，双手揣进卫衣兜里：“休假了。” 厉骁表示理解：“专项整治这段时间你最辛苦。我们人多，工作分工做，而且执勤结束还能调休。你们那个新闻团队除了你之外也都各司其职，只有你得全盘盯着，没空休息。” 顾合音‘啧’了一声，有些不太习惯的往后耸耸肩，露出颇有些尴尬的笑：“瞧你说的，我倒成劳模了。” 她余光看见厉母不耐烦的在沙发上动了动，于是对厉骁说：“我就是来跟你对接共建单位这个事儿，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顾合音转身，又顿住，回身指了指自己的保温桶：“那个……这个我还是带走吧。我水平有限，你是病人，还是得吃点好的才行。” 她要伸手去拿，却被厉骁抢先一步拿到手里又朝里面放了放：“没事，我好利索了。” “还是给我吧，”顾合音皱眉，“天热了，东西吃不了也容易坏。” “我饭量大。” 顾合音无奈，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总不能再硬抢回来。她咬了咬下唇，只得硬着头皮：“那好吧，你要是不想吃也别勉强。” 厉骁说好，顾合音又转头客气的跟厉父厉母道别。 厉父站起身相送，厉母却坐在沙发上一动未动，只略微点点头算作应答。 顾合音不想自讨没趣，径自阔步出了病房。 等到病房的门‘咔嗒’一声关上，厉骁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面孔板的硬挺，直问厉母：“妈，你这是干什么？” 厉母抬抬眼皮：“我干什么了？” 厉骁剑眉紧拧：“您拉着脸是干什么？合音刚才跟你说再见你也不理会。” 厉母冷笑一声，眼神在厉骁和厉父两个人脸上轮流打量一圈：“好啊，真好啊，看看我的丈夫和儿子。一个被妈妈勾着几十年了心里还放不下，一个被女儿勾着大好前途都不要了，跑到这儿来当交警，被撞的遍体鳞伤！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呢，要我笑脸相迎？做梦！” . Chapter 28 病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厉父震惊的双眼浑圆，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你……”厉父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震惊之后是窘迫，窘迫之后则是怒气滔天。 他藏在心里几十年的隐秘角落，被妻子当着儿子的面就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让厉父只觉得自己脸上有火在烧，如坐针毡。 “秦玉！你当着孩子的面儿胡说什么！”厉父‘蹭’的站起来，连脖子都涨成猪肝色。 秦玉云淡风轻的斜眼睨他，唇角还有一抹讥讽的笑意：“我说错了？厉怀予，我说错了吗？你摸着良心说一句，我 —— 说 —— 错——了—— 吗？” 厉骁皱眉看着父母，十年前苏和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又一次卷土重来。 那是毫不费力就轻易摧毁少年所有尊严的声音，也是让他隔着电话都觉得自己无比难堪的声音。 厉骁心里一下子烦躁起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于是出言阻止父母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行了，都少说两句。” 厉怀予气呼呼的坐回沙发，秦玉则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厉骁：“你当初跟顾合音分手，整个人都变了样，埋头学习训练，连话都不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从没说过什么。等你研究生毕业，B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岗位你不去，非要扭头来考N市公安局的交警岗，我尊重你的决定，也没说什么。这七年，你一个人在N市形单影只的过，不找女朋友也不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有心结，还是什么都没说过。但是厉骁，你看看你如今这狼狈的样子，浑身是伤，差点没命，你叫我怎么能不心疼？” 她说着涌出泪来。 秦玉活到五十多岁，都已经记不清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许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双手捂住脸低下头去：“这不该是我儿子的生活，这也不该是我儿子的前途……” 低低幽幽的哭声让人心乱如麻。 厉骁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伸手抚上秦玉的肩膀：“妈，你别担心，这几年在N市，我真的很快乐。而且……而且我想让你知道，交警这份职业如今与我而言，也同样难以割舍。” 他眼神看向外面阳台，话是说给秦玉听，可也像说给自己：“上路执勤，指挥交通，处理事故，安保□□，每一件都是极有意义的。穿上这身警服，戴上那顶警徽，肩上就扛着重若千斤的责任。妈，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而且是越来越喜欢。” 秦玉的哭声渐渐止住，她伸手扯了一张纸巾摁在眼睛上。 厉骁低头跟她说：“至于顾合音 —— 妈妈，你别迁怒她。当初我们分手，是我们那时太过年轻，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还没学会如何平衡好爱情、学业、事业、亲情之间复杂的关系。这段感情走到最后分崩离析我们都有错，并不是谁对不起谁。至于我来N市……” 他顿了顿：“这件事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顾合音并不知情，而且这么多年她也从不知道，直到去年年底我们才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偶然碰上。说不定于她而言，我可能还是一个甩不掉的负担。我不想隐瞒什么，妈妈，我确实放不下她，如果还有可能，我愿意再试一次。” 这话落在秦玉和厉怀予耳朵里丝毫未觉意外。厉骁当初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非要到N市来是因为什么，他们都明白。 厉骁放不下顾合音，应该说，是从来没放下过。 秦玉缓了一会儿，抬脸看自己的儿子。 她眼神暗了暗，终于开口：“你说的我都知道，你妈也从不是个拎不清的性格。对于顾合音，我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对她横眉冷对，而是……唉！这根刺在我心里扎了几十年了，今天看见顾合音那张脸我就没忍住。” 秦玉说着，瞥了一眼厉怀予。 厉怀予板着一张脸，怒容仍存，站起来撂下一句：“我去护士站问问你今天还用不用打针。” 看着厉怀予快步离开的身影，秦玉微微叹息，低语呢喃，声音轻到让厉骁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我可以理解你们，但你们谁能理解我……” -------------------- 树野赛车基地里传出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尖锐声，燃烧的汽油味道和轮胎上的橡胶味混成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在基地里震荡出烈烈热气。 顾合音把赛车停进自己的车位，从车上下来就迫不及待解了头盔的扣子。 头盔里的闷热窥见天光，被春风吹得无影无踪，只剩了鬓边湿哒哒的碎发能看出刚才这一场赛车的酣畅淋漓。 顾合音把头盔反过来放在车顶，自己扯下黑色发圈，随意的甩了甩头发。后脑勺上笼罩的热气瞬间消散，发丝变得冰冰凉凉贴在脑后，激的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顾小姐。” 有人喊她，顾合音转头看过去，正好逆着阳光。她于是微眯着眼，这才看清是树野基地的经理人顾思逸。 顾思逸比她大上几岁，祖上跟顾家有亲，不过已经是很远的远亲。若不是顾思逸家主动维系关系，到如今顾宗淮一辈也许早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顾合音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你不用一直叫我‘顾小姐’，显得生分了。” 顾思逸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话语客气：“不是生分，这是应该有的尊敬和礼貌。顾总让我来做树野的经理人我一直都很感激。” 顾思逸人很聪明，却年少顽劣，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被诱上歧途。锒铛几年洗心革面想重回社会，可惜，社会没有接纳他的打算。 家里生活艰难，他父亲咬牙换了一张飞往澳洲的机票，替顾思逸求来了经理人的职位。而顾思逸真的懂知恩图报，勤勤恳恳把这个玩票性质的基地经营的风生水起。 顾合音淡淡一笑，并不打算纠正他的执拗。‘顾小姐’就‘顾小姐’吧，反正他已经喊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听习惯了。 “有事？”她问。 顾思逸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顾合音：“您看一下，这是我统计的刚才这一圈的数据。后面一张是你一年前最后一次来赛车的数据，对比一下比较直观——” 他摊开手，面容颇似无奈：“数据下降的挺多，一看就是生疏了。” 顾合音真有些意外，她翻着密密麻麻写着时间、速度、转弯角度数据的纸问顾思逸：“你都给记下来了？！” 他应了一声，又说：“还有一件事。方正集团郑总的助理刚才打过电话，说郑总准备明天请几个上游供应商过来度假，时间大概三到五天。” 顾合音知道顾思逸是什么意思，立刻斩钉截铁：“不用让他改时间，你也不用特意关照我，正常接待他，就当我不存在。” “我明白。”顾思逸点点头。 郑方东跟顾宗淮关系不错，这种‘不错’是他年如一日的殷勤换来的。郑方东也没吃亏，方正集团最大的投资人就是顾宗淮。 顾家家业庞大，好几辈人累计起来的巨额财富让顾家人对‘低调’这个词感受颇深。顾宗淮虽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在保护顾合音这件事上却是不遗余力。 顾家富贵，苏和又是曾经星光璀璨的歌星，作为这两人的独女，顾合音的安全问题始终是顾宗淮最在意的点。 哪怕顾宗淮与苏和闹得不可开交，但在这件事情上，两人能达成空前的一致。 从小，顾宗淮就不许顾合音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郑方东即便跟顾宗淮关系匪浅，但也只知道顾家独女在加拿大留学，旁的一概不知。 顾合音深知，若是被郑方东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消半天，估计全城都会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 顾合音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顺手拿走车顶的头盔：“我拿回去看看。” 顾思逸跟着她出了赛车场，往民宿区走：“你随意看，如果有需要，我这里也有刚才的录像。” 顾合音嘴角略弯：“你这个陪练，有点太优秀了。” 她的话平常不算多，更不要说直白的夸赞。 顾思逸有些腼腆：“树野基地是顾总专门为顾小姐修建的，你当然是我们的头号服务对象。况且，顾小姐身份保密，只有我一人知晓，所以只要你来基地，全程一对一服务是我的工作职责。” “我快一年没来了，基地怎么样？生意还顺利吗？”顾合音边走边问。 顾思逸点点头，语气沉静：“自从我接手更换了营销策略之后，基地发展的一直很稳健。南边新建的独栋民宿区已经运营了快半年，采用的是限时预定模式，生意不错，现在的订单排到了秋天。” 顾宗淮当初得知顾合音要回国工作后，特意修建了这个基地。他没想过要拿来挣钱，所以一开始实行会员制，不对外开放。 这里离城市有些远，顾宗淮又干脆花钱在旁边建了专门的酒店方便会员住宿。 顾思逸接手之后，除了赛车俱乐部仍旧是会员制，其他的服务项目全部对外开放。他这几年陆续规划建造了民宿、公园、商超、人工湖、花圃等地标，成为了一个新晋的网红打卡地，运营收入水涨船高。 “还有件事，”顾思逸说，“顾小姐，你考不考虑山地越野？” 顾合音诧异：“山地越野？” “对，这件事我早就想向你建议，只是一直没机会，”顾思逸说的认真，“赛车虽说是你的业余爱好，但碍于你工作情况，想要经常上赛道不太现实。但赛车这个运动，长时间不练乍一上道是很危险的。顾小姐，不管是从树野的经理人这个角度，还是从顾家对我有恩这个角度来说，我都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山地越野。” 顾合音沉思良久，她知道顾思逸说的有道理。这次回来上赛道，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手脚生硬，配合的不如从前，在急转的时候甚至有种难以掌控的恐惧感，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顾合音点点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基地东侧的云雾别墅旁。 云雾别墅建在云霭湖边上，周围是别致的山林湖景，没什么别的建筑。这栋别墅是顾宗淮专门给顾合音修建的，常年有专人打扫卫生，莳花弄草。 “你去忙吧，往后几天不用总跟着我，我自己随意歇歇。”她说。 顾思逸说好：“有需要随时给我电话。” 顾合音进了院子，穿过葱郁的花园走进客厅。她脱了鞋，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玄关柜上，觉得头发又湿又腻，油哒哒的让人难受。 顾合音赤着脚往卫生间去，想洗头发，走了两步却忽然想起自己带的那一瓶试用装洗发水昨晚刚刚用光。 云雾别墅配备了专职的五星级管家，只要打电话就立刻有人会送来崭新的洗发水。但顾合音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了衣帽间，随手顶帽子重新穿鞋出门。 晚春时节，基地里花开的正好。要去便利店需要穿过一片流苏树，流苏开的茂盛，白莹莹的挂在枝头，蓬勃又美丽。 顾合音四处随意看景，很快到了便利店。她简单挑了瓶洗发水，然后准备买点关东煮。便利店的关东煮味道被风一吹能飘的老远，顾合音从第一天来基地的时候就想尝尝。 营业员拿了一个纸杯给她，她正低头挑着，忽听身侧一声试探的声音：“顾……顾姐？” . Chapter 29 顾合音侧头一看，竟是郭少宇手里拎着一堆零食水果还有好几盒自热火锅正要付钱。 顾合音也不免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郭少宇咧嘴直乐：“我们轮休了，昨晚一起吃饭，想着最近没有假期，也不是旅游高峰，所以商量来这儿玩两天。真巧啊顾姐，咱们还就是有缘。” 顾合音眼神忍不住朝郭少宇身后偷瞥，又觉得自己可笑，收回眼神继续低头选关东煮，随意跟郭少宇搭话：“是挺有缘。” 郭少宇付了钱，也不走，就拎着购物袋站在顾合音身边，贱兮兮的问：“顾姐，你自己来的？” 顾合音选了几串白萝卜和圆白菜，最后又纠结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拿了两串鳕鱼虾滑。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营业员，转头看顾少宇，浅笑问：“是啊，怎么？” “没怎么，”他挠挠头，“那个……璐姐没跟你一起？” 顾合音从营业员手里接回关东煮，用手机付了钱：“没有，我休年休假，她正常上班。” 说完才觉出来异样，不禁停了动作，坏笑乜郭少宇：“问璐璐干嘛？” 郭少宇笑得憨：“还能干嘛。” 得，顾合音心里有了谱，伸手拍拍郭少宇的肩：“那你可得努力，璐璐对于找对象这件事可不是太感兴趣。” 郭少宇脸色一滞，还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低沉又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儿？” 顾合音心里一震，旋即低下头。明知道自己这样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是徒劳，可她还是尽量把帽檐压低了些，企图遮住自己的脸。 郭少宇回头：“厉队，我这不等你呢吗。” 厉骁阔步过来：“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去的路……”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了低着头的顾合音。 厉骁心里微动，唇角扬起来：“顾主任？这么巧。” 顾合音不得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干笑两声：“真的很巧。你出院了？” 厉骁点点头：“昨天出院。” 他把手里拿着的一提啤酒塞进郭少宇手里，郭少宇即刻会意，忙说：“我先过去，大姜和耗子估计要饿疯了。厉队，顾姐，你们慢慢聊，不着急。” 郭少宇小跑没影，厉骁站过来，语气淡淡：“你住哪儿？” 她抬手一指：“湖边儿，云雾别墅。” 顾合音又问厉骁：“你们呢？” “我们还没办住宿，早晨起了个大早来爬山，这才刚从山上下来，等歇会儿我们再去办入住。” 中午阳光热烈，热腾腾的，厉骁的长袖半挽至肘间，露出一截儿肌肉浑实的麦色小臂。顾合音的视线流连几下才暗暗收回去。 两人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回走，厉骁看似随意提起那天：“谢谢你的鲍鱼粥，味道很好，我都吃掉了。” 顾合音想起厉母冷若冰霜的脸，心里还有些胆颤：“我不会做饭，也就只会这个，勉强凑合吃还行，不能跟别人的比。你爸爸妈妈回B市了？” 厉骁摇摇头：“裴局长的父亲是我爸新兵连的班长，他们难得有空，就绕道去S市串门了。” 厉骁看她手里拿着几根关东煮，眉头一皱：“中午就只吃这些？” 顾合音挑起眉毛：“这些热量已经很高了，尤其是这两串 —— ” 她捏起最后放进去的鳕鱼虾滑给厉骁看：“这里面有淀粉，还有些肉糜，再加上这些高汤，真的不能吃太多。” 她转念又问厉骁：“我刚看郭少宇买了很多熟食还有自热锅，是准备中午吃？树野有好几家餐厅，也有草坪烧烤，味道都很好。” 厉骁解释：“他们几个体能太差，下山之后就一步也挪不动了，非要在树底下休息，中午只能随便打发。” “你不累吗？才刚恢复好没多久。”顾合音是真的好奇。 厉骁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神清气爽的模样，甚至顾合音都还能闻到厉骁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 跟十年前一样，他最爱用那一款松木味道的须后水，味道是清冽的，好似置身冰天雪地的北国，松针上挂满雪片，凌冽又干净。 厉骁侧头看她，唇角翘起来：“身体好，没办法。” 顾合音无奈的别过头，忍不住笑着翻个白眼。 听听这傲娇的口气，这人是一直都这么志得意满吗？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鹅卵石小路在前面左右分岔，顾合音停下脚步：“我往右。” 厉骁看着她：“我往左。” 她随意挥挥手，随意潦草的道别：“走了。” 走了几步，厉骁从后面叫住她：“顾合音，我们准备在这儿待两天，如果下午或者明天有时间，可不可以一起？” 顾合音头也没回：“我是来休假的，要休息，不出门。” 厉骁看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微若未闻的叹了口气，高大的肩背显得有些颓唐的垮下去。 这种冷漠的淡然比歇斯底里的针锋相对更让人觉得绝望和无力。 厉骁怀念起曾经那个爱恨分明，明艳浓烈的顾合音。 -------------------- 有人说，成年人的孤独感常常会出现在独自午睡的下午。 顾合音睁开眼，屋里朦胧一片，质地厚重的窗帘把夕阳的余晖完整拦在窗外。不远处桌上的加湿器正勤勤恳恳的安静工作着，空气里弥漫着让人淡淡的栀子花香气，静谧又沉静。 手机声音顽强的响着，顾合音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迷迷瞪瞪伸手摸了半天，从被子底下摸出手机。 电话已经挂断，是厉骁的。 顾合音重新闭上眼睛，只一瞬，又是那种让人如漂浮云端的昏睡感。睡意蒙蒙，在摇摇欲坠中顾合音打了个激灵，陡然清醒，彻底回了神。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看手机，已经五点了。 顾合音坐起来，喝了口床头放着的清水，给厉骁回拨电话。 “厉骁？我刚刚在睡觉。”她声音微微有些嘶哑，鼻音浓浓。 厉骁说：“抱歉，我猜到你下午会休息，所以等到现在才打给你，可没想到你还在睡着。” 顾合音皱起眉头：“有事？” 他的声音有些尴尬：“本来不想打搅你，但……现在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 “哇！顾姐，这别墅太大了吧！”郭少宇换了拖鞋，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 大姜和耗子跟两只呆头鹅一样，微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厉骁把两双拖鞋‘啪’一声扔到他俩面前的地板上：“换鞋。” 大姜和耗子这才回神，有些尴尬的冲顾合音挠了挠头。 顾合音倚在玄关柜旁，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 大姜个子高，样子傻乎乎，像个傻大个；耗子比他矮，敦实又憨厚，像个石墩子。这俩并肩站在这儿，活像没头脑和不高兴。 顾合音往楼梯那儿努努嘴：“你们可以住三楼，三楼还空三间客房，不过得委屈你们有两个人要挤一张床。” 郭少宇不在意：“哪能啊顾姐，要不是你收留我们，我们只怕今晚还没地方睡呢。走走走，咱上去看看。” 他们三个笑闹着拿着自己的东西上楼，厉骁换了拖鞋走到顾合音身边：“谢谢。” 顾合音摆摆手，自己随意趿拉着拖鞋走到茶水柜那儿，倒了两杯花茶，递给厉骁一杯：“举手之劳，反正有空房间。” “清明刚过完，还没到五一，原本以为这阵子人不多，所以就没提前预定房间。谁想到今天中午突然来了两个旅行团，一下子把酒店的空房间都订满了。”厉骁解释。 顾合音三两口喝光了杯子里的花茶，瞥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段时间天气好，是旺季，树野的房间基本每天都供不应求。一看你们就不常出来玩，没经验。” 厉骁笑笑：“这倒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专门出来这样玩过了。” 他又问：“你这间别墅多少钱？我把钱转你，算我们的。” “不用，”她看厉骁，唇角微扬，“树野姓顾。” 厉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才抬眼四处环顾一圈，语气调谑：“失敬失敬，原来是我们误打误撞，抱了顾总的大腿。” 顾合音被他逗得哈哈笑起来，笑过一阵又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顾总，我是这儿的会员，每年认真按时交会费的那种。” 厉骁含笑看她。 顾合音只简单穿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布料柔软的堆在身上，看起来软乎乎的，没有平常在镜头上那么一板一眼。 她五官灵动，一笑起来更是，眉眼弯成两道新月，露出洁白小巧的牙齿。 楼上隐约传来三个人抢占房间的打闹声，顾合音问厉骁：“晚上想吃什么？” 厉骁说：“不用管我们，你可以随意休息，我们自己解决就好。我知道你难得休假，刚才来之前我就已经跟他们说好，等他们放好东西我们就出去，只等晚上回来睡觉，然后明天一早就走，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假期。” 过去的这几天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刚休假的那一两天顾合音确实很悠闲，可到了这几天，她也确实觉得有些无聊。 此刻站在这儿，能依稀听见楼上郭少宇他们三个人嬉闹调笑的声音一阵阵传下来 —— 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顾合音想。有这些声音才让这座别墅有了些生命力。 别墅的客厅是下沉客厅，顾合音懒懒散散走过去，缓步下台阶：“我还有一周的假期呢，有的是时间休息。晚上我们在后院吃烤肉吧？后院临着云霭湖，风景不比外面差。” 厉骁跟过去：“改主意了？” 顾合音盘腿坐在沙发上‘嗯’了一声，又摸起茶几上的内线电话握在手里，拍拍沙发示意厉骁也坐。 “改主意了，主要是郭警官和耗子警官比较有意思，全当收留了俩开心果。”她看似随意的咕哝一声。 厉骁的心如雾霭散去，明亮起来，他抿唇笑起来，眼睛里似有碎星，亮晶晶的。 顾合音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抱着膝盖低头拨电话：“您好，我想晚上在后院烤肉，一共五个人。” 她看了一眼厉骁，耳边听见郭少宇三个人‘乒乒乓乓’下楼的声音，又赶紧补上一句：“对了，食材稍微多一点，有四个人中午刚爬了山，谢谢。” . Chapter 30 郭少宇异常兴奋：“怎么着，晚上有烤肉吃？” 顾合音挂了电话，反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学着他的腔调：“怎么着，不想吃？” 郭少宇他们三个人呆呆站在那儿，然后是一阵要震塌屋顶的哄堂大笑。 大姜笑得弯着腰：“顾姐，你怎么跟在电视上播新闻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顾合音有些诧异：“你们还有空看新闻？” 耗子摊摊手：“没办法。厉队只要在队里，到点就要看新闻，我们没事的话也跟着一块看。” 郭少宇手指轻抚下巴，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我记得，厉队一开始是半夜蹲点看午夜新闻，后来变成看晨间新闻，再后来是中午的那档新闻，最近一年多又变成了晚间新闻……” 顾合音闻言，侧头去看厉骁，表情玩味。 厉骁有些不太自在，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故意清了清嗓，站起身：“后院有湖，听说景色不错，你们去转转。” 郭少宇的眼神从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两只手一手扯耗子一手拽大姜，直奔后院而去：“走走走，去看湖景。” 大姜还在状况之外：“都黑天了，看什么？” 三个人拉拉扯扯出了客厅，院子里的灯已经自动开启，隔着玻璃门能看见三个人的身影。 顾合音仰脸看厉骁：“你什么时候开始爱看新闻了？” 顾合音素着一张小脸扬着看他，脸上满是故意看笑话的戏谑。她本就是炽盛的长相，此刻眉尾上挑，另有一种风情。 厉骁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顾合音长得美，这件事不只别人知道，顾合音自己更是知道。她同样了解厉骁，知道他的喜好，眼下这副样子，顾合音绝对是故意的。 厉骁无措，不知眼睛该看哪儿，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正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门铃适时响起来。 厉骁长舒一口气，拔腿就走过去开门：“是不是来送晚饭？” 门打开，果然是树野的工作人员。一共四个人，都穿着树野的工装。 “顾小姐，”为首的中年男人颔首，“这是您订的烧烤炉和食材。” 这男人是云雾别墅的五星管家，负责这栋别墅住客的一切需求。 顾合音一打眼，除了烤炉和无烟碳，另有两个人提了满满四大兜食材，还真不少。 顾合音应了一声：“麻烦你们给拿进去，放在后院就行。” 管家说好，然后依次套上一次性鞋套，鱼贯进了别墅。 厉骁看着四个人井然有序的身影，“啧”了一声。 顾合音瞥他：“怎么？” 厉骁抱着臂，语气玩味：“沾顾小姐的光了。” 顾合音轻笑两声，又正经起来：“玩笑归玩笑，但这件事别往外说。” 厉骁跟她相恋多年，自然也知道顾家对顾合音一贯严苛的保护。他长眉一挑，似乎对顾合音专门叮嘱他这一句颇有不满：“我是那种随便出去谈论别人隐私的人？顾合音，你是不是有点小瞧我了。” 顾合音毫不在意的甩甩长发，身姿摇曳的往前走：“十年没见了，谁知道你现在什么样？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厉骁看着她招摇的背影，忍不住笑着说一句“妖精！” -------------------- 草坪上支着烤炉，郭少宇他们三个人烤的不亦乐乎。顾合音想要帮忙，却被他们一顿‘噼里啪啦’的话劝了回去。 不让帮就不帮吧，顾合音这下没什么负担了，坐在一旁的软椅上悠然自得吹着风看他们手忙脚乱。 隐约中觉得腰腹坠了两下，有些酸痛，她下意识的盘了腿，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成一团。 厉骁拿了罐饮料，走过来在她眼前摇了摇：“喝吗？无糖的。” 顾合音伸手接过，触感是凉的。 她想了想，又缩回手，有些可惜：“不喝了，有点凉。” 厉骁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把手里的饮料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转身进了别墅。 耗子烤好了鸡翅给顾合音拿来一串，问她：“顾姐，你休假这两周都待在树野？” 鸡翅烤的外焦里嫩，滚烫滚烫的，顾合音本来没打算吃，可到底还是没忍住诱惑伸手接过来。 她一边小心翼翼吹气一边回答：“是呀。” “不急吗？”大姜有些疑惑，“虽然这里好玩，但是玩两周……时间是不是也有点太长了。” “我不是只来看风景，”她小小咬了一口酥香的外皮，油脂的香气溢满口腔，“我是赛车俱乐部的会员，我来这儿是来跑赛车的。平常工作忙，没时间来，好不容易休假，得玩够了再走。” “哇！”“卧槽！”“真假！” 三个人目瞪口呆，互相对视一眼，又纷纷转头去看顾合音，发出一阵惊叹。 厉骁正好从别墅出来，手里拎着一件自己的外套。他走过来，把外套递给顾合音：“晚上风大。” 男人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外套轻飘飘被他捏在手中，好似没有重量。 顾合音一怔，而后伸手接过来。 晚上的湖边风比白天要厉害，正是晚春时节，一早一晚温差挺大。 顾合音把鸡翅放在一旁小桌上，披上厉骁的外套。 是记忆里熟悉的北国雪松的味道，布料干燥又柔软的包裹住她。 顾合音抽抽鼻子，有些不太自然的快速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去看眼前那架热气腾腾的烤炉，小声说了句：“谢谢。” 厉骁过去帮忙，在琳琅满目的食材里挑了几串蘑菇放在烤架上，开口问：“刚刚在说什么？” 郭少宇把顾合音刚才的回答给厉骁复述一遍：“厉队，看不出来吧，顾姐玩赛车！真是牛！人不可貌相！” 厉骁颇感意外，侧头看着顾合音：“你玩赛车？” 顾合音脱了拖鞋，把脚也放在椅子上，双手环抱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不过我很久没练了，这次回来感觉不太跟手。赛车这种极限运动危险系数比较高，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解压运动，比如山地越野。怎么，我玩这种运动很奇怪？” 她坐在软椅里，双手托腮看他们烧烤，头发没扎，随意的别在耳后，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面庞，身上穿着厉骁的外套宽阔且肥大，肩线掉在她的手臂上，衬的她单薄又娇小，好似一个玩偶娃娃。 这样看过去顾合音不过是个二十岁年轻又娴静的姑娘，谁能想到她已经三十岁，还是个业余赛车手。 “不是奇怪，只是好奇，”厉骁低头翻着蘑菇，“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没记得你有这个爱好。” 顾合音托腮看他，视线落在厉骁的手上。 他的手是有力量的手，手背隐约有青筋浮起，健硕有力的肌肉纹理线条流程，整个小臂紧实坚硬。 他腕上戴着块黑色的表，表带是皮质的，有粗犷的纹理，粗粗的表带在他腕上竟被衬的有些窄细。 顾合音最爱厉骁这双手，温暖，干燥，有力量。这双手曾在炎热的夏天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抓住她的手，也曾在北方寒冷刺骨的冬天包裹住她的手。 给她抹去过眼泪，也抚慰过她的背脊。 “唔，在国外喜欢上的，”她神思归位，认真回答，“那时候一个人在那儿，没什么认识的人，情绪也不太好，学校的心理老师建议我多去尝试一些比较激烈的极限运动，可以帮助我快速排解压力。正好那时候有个师哥跟人合伙开了家赛车俱乐部，我被邀请去过一次，上车开着试了一圈就喜欢上了，然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玩到现在。” 厉骁翻烤着手里的蘑菇，侧头看她，眼里似有心疼。 顾合音迎着他的眼神，心里升起些愤恨，不自觉的嗤笑了一声：“怎么？” 厉骁把蘑菇从烤炉上移开，递给她一串：“没怎么。” 蘑菇上面只略略刷了一点点的低钠酱汁，顾合音接过来一串，厉骁说：“都是给你的，热量低。” 厉骁高大的身躯就站在她眼前，顾合音昂头看他，有些惊奇，但还是乖乖全都接过。 厉骁蹲下，视线跟她持平：“保持身材也不必饿肚子，热量低的东西可以适当多吃一点，如果长期饿肚子会损害肠胃。” 顾合音不自觉的把身体往后缩了缩，刻意跟厉骁拉开距离。她咬了口蘑菇，汁水鲜嫩，微微一点咸味，非常好吃。 “你少管我，”她小声咕哝，“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里有问题。我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可比现在苦多了，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得靠自己，也没见我有哪儿不好。” 厉骁皱起眉：“顾合音，当年为什么要走？你一个最不能接受新环境的人，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顾合音翘眉睨他：“厉骁，虽然你说的很对，但当时 —— 包括现在我都一直认为，当年那种情况下我若是留在国内才是真正的给自己找罪受。” 这句话让厉骁哑口。 顾合音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怕生到一种近乎病态的程度，每每更换一次环境，身边都一定要有原本熟悉的人或物陪伴，可就算是这样，顾合音在进入新环境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还会失眠、惊惧。 出国，这在厉骁对顾合音的了解中完全就是一种酷刑。可她宁愿出国也不愿留在国内，足以说明当时两人分手给她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顾合音轻轻叹口气：“厉骁，分手这件事，我们两个都有错，甚至可以说 —— 我在这段关系里犯的错误比你更大，大得多。可你无论如何不该无声无息的直接玩消失，你知不知道你的消失对我来讲是一件多么毁灭性的打击？” 厉骁沉静了几息，开口低声说：“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但顾合音，等我联系你的时候你早已经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联系上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宿舍在哪儿教室在哪儿，你若是真想找我，我不信找不到。” 他听见这话，苦笑一声：“我怎么没去找过呢？那次之后，我自己气恼了好一阵子，正好又赶上考研，于是我想我们干脆都彼此冷静一段时间。等考完试，我也冷静下来，觉得我们两个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分道扬镳，于是我就去了你们学校 。我联系不上你，只能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可我等了一天才遇见你的舍友。她们告诉我你前几天刚刚飞去加拿大，以后也不会回来了。我于是拜托她们告诉你我来过，希望你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无论是电话、微信、邮件都行，或者你可以跟我联系。但我一天一天等下去，却始终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慢慢的，我就明白了，你是真的不会回头了，并不是我以为的需要时间冷静。” 顾合音默然。她出国前正满心愤恨，所以告诫过舍友，无论厉骁怎么来找她们，都不许她们告诉自己只言片语。 她那时，是下定决心要跟他彻底了断的。 “我那晚消失不见是我的错，但顾合音，我是想过要跟你重归于好的，”他看着她，“你比我更加斩钉截铁，也更加狠心。” 顾合音把手里的蘑菇串放到一边，手抱着膝盖，语气低低幽幽：“厉骁，让我来告诉你我那时为什么不想再回头。” . Chapter 31 不远处三个人烤肉烤的不亦乐乎，郭少宇还无师自通的开了草坪音箱，动感的音乐让人忍不住跟着摇头摆尾。 在热闹音乐的笼罩下，顾合音和厉骁两人之间气氛却有些冰冷。 晚上风渐起，腰腹上坠痛更厉害了些。顾合音拢紧身上的外套，手指抓住衣服的边缘，莹白的指尖用力，白到好似没有血色。 她微闭上眼睛，回想着上个月是什么时候来的例假，算算日子还得再有一周多才对，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会这样疼。 很快，这股疼痛就一闪而过，快到似乎是自己的错觉，顾合音睁开眼睛。 “厉骁，那晚除了我在等你，我妈妈也在。”她说。 厉骁听见这话垂下眼睫，挡住了眼中难掩的情绪。 他怎么会不知道苏和也在呢，第二天天还不亮，苏和就给他打过电话。厉骁当时正在赶往顾合音学校的出租车上，正是那通电话，让厉骁在沉默良久之后最终选择半路下车，自己返回了B市。 顾合音没察觉到厉骁的异样，继续自己说着：“我妈妈平时很忙的，那段时间她正好回国参加一场展销会，我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把她请来，就是想让她见一下你。” 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你。那晚我除了邀请我妈妈，还另外有一个惊喜给你。” 厉骁抬眼看她，面色有所松动：“什么？” 顾合音说：“我瞒着你，申请了B市电视台的实习机会。你知道的，B市电视台规格高，就连实习生也基本都是研究生起步。我费了很多功夫，电话自荐，邮件自荐，哀求导师和师兄师姐帮我写介绍信，我甚至还瞒着你去了一趟B市，蹲在栏目制作人上下班的通道口，向他推荐我自己，就这样折腾了好久才终于获得了一个实习机会。那晚，我是准备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 她苦笑起来，漂亮的眼睛里隐约有水汽洇上来：“厉骁，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走下去的，我也千方百计地为此努力了。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我想去B市工作生活，我是认真把你放在我的人生规划中的。所以厉骁，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候的消失对我来讲是多么毁灭的一件事，你彻底的摧毁了我对你的信任，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一个笑话，一个跳梁小丑。” 厉骁看着顾合音，心里头好似被拳头猛的击了一拳。他蹲在那儿，几乎就要蹲不住，高大的身躯晃了两下，仓皇低下头去。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他声音有些发抖，“我以为，就像之前每一次吵架一样，我们只需要一些空间彼此静一静就会好。” 顾合音用手指摁在眼眶上，佯装随意的样子顺势抹去溢出的眼泪：“不知者无罪，尽管咱们分手这么多年，但我相信你的人品，你那时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一言不发的消失。其实说起来，归根结底也怪我，最后那一年……我确实让人忍受不了。你不用说抱歉，咱们……只能说那时候都太年轻太不成熟，你有错，我的错也只多不少。厉骁，咱们都长大了，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现在这样挺好，体体面面的，也许还能做朋友。” 厉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终于他抬了头，嘴巴微张，似乎要说什么。只听不远处三个人叫嚷起来：“厉队 ，顾姐，你俩干嘛呢！快嗨起来啊！” 动感的音乐渐入高潮，三个人端着盘子过来，脸上满是骄傲：“你们两个瞧瞧我们烤的，是不是外酥里嫩香气扑鼻？” 顾合音看着三个人手里满满当当的烤肉，惊讶的直起身子：“你们这一会儿烤了这么多！能吃完吗？！” 耗子一昂头：“切，顾姐，你是不是低估了我们的战斗力。我们可不用上镜，就替你多吃点好了。” 三个人熟门熟路的围着顾合音坐了，七嘴八舌的边吃边聊，厉骁也起身，拽过一把椅子，看了看，径自坐在顾合音身边。 顾合音觉得身上陡然暖和起来，是厉骁坐在了上风向位置，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湖风。 顾合音侧头看他，眼里神色复杂。厉骁却没抬头，只拿了筷子低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大姜吃了一会儿，视线落在顾合音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半天。 顾合音捏着手机，有些不安的抬手摸脸：“怎么了？” 大姜说：“我从之前专项行动的时候就觉得您哪儿不太对劲，刚才我终于想明白了。” 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大姜，又齐刷刷的看到顾合音脸上。 顾合音莫名其妙：“我哪里不对劲？” 大姜咧嘴笑起来：“顾姐，你平时播新闻的时候都是戴的假发吗？前阵子专项行动的时候你是长发，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儿别扭。” 原来是因为这个，顾合音松了口气，给他科普：“是，我播新闻都是戴头套，出现场的话也分情况，正式场合 —— 比如政府会议之类的也会戴头套，但是一些不是那么严肃的新闻我就不戴了。专项行动主要就是为了保障群众的出行安全，主打的是亲民，所以不用戴正式的头套，散着头发更显得平易近人。” “戴头套多麻烦啊，”耗子想想就觉得头疼，“你基本天天都要上镜，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剪一个短发？” 顾合音低头看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有柔顺的光：“曾经有人说我的头发生的漂亮，我也这么觉得。我们新闻部其他的女主持基本都剪了适合上镜的头发，只有我没动，始终这样，为此我们主任没少拿话挤兑我。其实我也想过剪头发，尤其是夏天天热的时候，戴假发出外景简直就是酷刑。可每次我进了理发店，坐在那儿，从镜子里看我自己的头发，我都舍不得说出那句‘剪短’。凑合凑合的，一晃这么多年也过去了。” 她看一眼厉骁，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厉骁见她看过来，又别过视线继续低头吃饭。 顾合音觉得疲乏，从椅子上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慢慢玩，不用急，吃完了拨1号线电话就会有人来收拾。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郭少宇满嘴是油，很是吃惊：“顾姐，你根本就没吃东西啊。” 顾合音看着小桌上被咬了一口的鸡翅和那一把冷透了的烤蘑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油腻感涌上喉咙，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生厌。 她摆摆手：“不吃了，吃不下，恶心。” 说着她抬手三两下解开外套的扣子，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厉骁：“谢谢，我这就进去，不需要了。” 厉骁接过，两人的手指在衣服上短暂相碰，顾合音触电一样的收回手，抱在臂前。 “走了，”她说，“明天你们随意，吃的喝的玩的都记在云雾账上。我预约了明天一早的赛道，就不送你们了。” 看她有些急促的步伐，耗子皱着眉头：“奇怪，吃饭之前顾姐不还挺高兴的吗，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兴致不高了？厉队，你跟顾姐说什么了？不会惹人家生气了吧？” 郭少宇看着沉默低头吃饭的厉骁，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他伸脚踹一下耗子的椅子腿：“吃你的饭，哪儿这么多话？” --------------------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那三个上午爬了山，晚上又闹腾了这么一会儿，吃饱了就一个个躺在椅子上吵嚷着喊累，于是厉骁赶他们上楼去洗澡休息，他自己则在院子里看着管家把东西收拾好才上楼。 这三个还算有良心，大姜跟耗子住一间，郭少宇自己一间，给厉骁留了一间最大的卧室，卧室里还带一个露台。 厉骁冲了澡，换上干净的T恤，躺在床上心乱如麻，无论怎么躺都让他觉得憋闷的有些喘不动气。 他看着光洁的天花板，心里不禁想，顾合音最怕陌生环境，云雾别墅她不常来，不知道这几晚她是怎么睡的，还习不习惯。 想到这儿，厉骁心里又升起一阵憋闷。他哪儿还有资格去担心顾合音呢，分开十年，能像现在这样住在同一栋别墅里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厉骁终于下床穿上拖鞋，去敲隔壁郭少宇的门。 门内静悄悄的，没动静。 厉骁等了一会，干脆自己推门进去，郭少宇果然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屋里的夜灯甚至都还没关上，可床上的人已经微微打起了呼。 他熟门熟路，从郭少宇的背包侧边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 郭少宇迷迷糊糊，睁眼看见厉骁拿着烟，他咕哝一句：“厉队，你不是戒烟了么？” 厉骁顺势伸手给他关上夜灯：“睡你的觉。” 其实也不用他回答，郭少宇说完早就已经自己又睡了过去。 厉骁回到自己房间，露台上有一条竹编的条凳。厉骁坐在那儿，点燃一支烟。 烟草的味道辛辣且刺鼻，厉骁已经很久没抽过，第一口甚至还感觉有些呛人。 他心里的憋闷无处生发，只狠狠大口吸烟。烟卷猛烈地向后燃烧，喉咙里和肺里全是尼古丁的味道，充胀到让他心头发酸。 他是用了狠劲儿抽的，第一支烟很快就燃烧殆尽，只剩了些灰烬，被风一吹就四处飘散无影。 厉骁又点燃第二枝烟，这次他颓然躺在那儿，眼睛看着指尖燃烧的红点，愣愣出神。 手机在旁边亮起来，是一条来自微博的特别关注人消息提醒。 厉骁打开手机屏锁，微博上一个小小的红色提示点：「@顾合音发布一条新微博」 他点开那条微博，是简简单单的九宫格图片，苍茫的山坳中，树野像是一块璞玉，处处繁花盛开。 顾合音另配了一句话：「习惯多么可怕，就像人习惯空气，鱼习惯水，而我 —— 习惯放假！」 顾合音人气不低，微博才发出去几分钟，底下就已经有了很多赞和评论。 厉骁的手指悬停在点赞的地方，想了想，还是默默地点了个赞。 顾合音发的这句话并不是原句，厉骁知道那句话，依旧出自那本《爱你就像爱生命》：习惯多么可怕，就像人习惯空气，鱼习惯水，而我习惯爱你。 手指间的香烟燃烧到最后，火光闪烁着逼近，灼伤了厉骁的手指。刺痛感袭来，他竟分不清是来自手指还是来自心里。 他闭上眼睛，有一滴泪轻而易举的浸出眼眶。 厉骁自嘲的笑笑，抬手抹去那滴泪痕。真是没出息，只是被烟烫到手指，竟也能娇气的疼出泪来。 没救了，厉骁，你没救了。他在心里喃喃自语。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2 厉骁随手向下翻着顾合音的微博，这个账号是她就职省台之后新注册的，原来她自己的旧账号只在注册那天发了一条自动微博，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微博上的顾合音总是乐呵呵的模样，看起来是个生活简单快乐的姑娘，但厉骁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配合省台的宣传，要是按照顾合音的性格，她才不会把生活分享到公共平台上。 顾合音是个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的性格，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她总是不自觉套上厚重的保护壳。也正因为这种性格，让她不容易跟人交往相处，也很容易给不了解她的人造成很多误解。 厉骁记得他们高三那个冬天，顾合音的播音专业马上就要进行考试，她把大量的精力都放在了专业课的练习上。除了上正课，只要逢音体美和自习课，她就会自己去学校旁边的沙滩上吊嗓子做练习。 那个时候顾合音跟班上女生们之间的微妙的气氛已经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1班插班生顾合音不合群，从来不跟女生交往，还总是跟厉骁同出同进。 她这种内敛的性格和女生们对厉骁的好感叠加在一起，使得班里的冷暴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高三，本就是压力巨大，仿佛这种针对顾合音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能让人解压，于是女生们更加乐此不疲，变本加厉。 有一天下午是体育，厉骁跟几个男生去操场打球。天冷的很厉害，阴沉沉的，眼看着就要压下一场大雪。 厉骁那时候已经确定报考警校，所以体能训练很重要，尽管天冷，他还是坚持去打球，因为一旦下雪，往后几天就没法儿再进行任何户外活动了。 打完球回教室，厉骁累的浑身疲乏的厉害，没太注意周围的情形。他略坐一会儿，闷头喝了几瓶水，这才逐渐缓过劲。 顾合音这时候也进了教室，她怀里夹着一沓材料，冻得脸颊通红，鼻尖也红彤彤的。她缩着脖子快步过来，声音瓮声瓮气，略带鼻音：“我回来了，好冷好冷。” 厉骁起身给她让空：“你还是去的海边儿？这么冷，怎么不找间空教室练？” 顾合音跟他说着话，迈步跨过厉骁的座椅，昂着脸看他：“哪儿有空教室给我练嗓子呢，本来想着海边有一排宣传栏，可以挡挡风，没想到根本不管用……啊！” 她一坐下，又接着尖叫一声弹跳起来，手捂着裤子。 厉骁被她吓了一跳，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她的座位上有一滩水渍。 座椅是浅蓝色的，中间微凹，有水也看不太出来。只不过苦了顾合音，白色的裤子后面洇湿了一大块，湿漉漉的，非常明显。 顾合音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手捂上去也是徒劳，水已经洇成了很大一块。她低着头，湿漉漉的裤子紧贴着腿，冰冷刺骨的感觉一阵阵袭来。顾合音又气又尴尬，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班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还夹杂着微微几声嘲笑。 厉骁心头怒火丛生，他迅速拿纸替顾合音擦干净座椅上的水渍，而后小声问她：“需不需要请假先回去？” 下午只剩下最后一节历史课，早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顾合音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急。” 她回头，很快锁定了几个始作俑者。顾合音大步跨过厉骁的座椅，径直走到几个女生前。 “你要干什么？”女生站起来，摆出防御姿态。 顾合音冷笑一声：“你猜猜呗。” 话音刚落，她的手已经高高扬起，快速又准确的朝女生脸上挥过去。 女生下意识闭上眼睛，到来的却只有一阵半途停止的风。 厉骁攥住了顾合音的手腕。 顾合音用劲挣脱，男生的劲儿比她大得多，纹丝未动。 “走。”厉骁说。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腕走出教室，临出教室前，厉骁回头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女生，女生们瞧见他要吃人一样的眼神，立刻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去。 “你什么意思？”顾合音看不透他。 厉骁脚步未停，拉她往楼上走：“你没证据。所以这一巴掌如果真打下去，你就会变成施暴者。” 顾合音咬了下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你现在带我去哪儿？” “固定证据。” 厉骁带顾合音上楼去了老师办公室，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他看了一眼顾合音的裤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班主任的态度跟厉骁设想中的不一样，他并没有生气或是说要惩罚那几个女生，他只淡淡说了一句：“高三了，大家压力都大，顾合音，你得跟大家搞好关系，太不合群了也不行。” 厉骁冷冷看过去：“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准备管了吗？” 班主任低头改着试卷，头也不抬：“行了，要回家换衣服就去吧，别耽误晚上的晚自习。” 厉骁一言不发，拽着顾合音转身离开办公室。 顾合音嗤笑：“固定完了？” 他‘嗯’了一声：“只要老师知道有人欺负你就足够了。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你都可以说你是在自卫反击，不至于被人倒打一耙。” 厉骁回头看她一眼：“我是人证。” 顾合音心安下去。 她跟着他下了两层楼，在教学楼门口顿住脚步：“可我的裤子……要这样走回家吗？” 厉骁一怔，旋即抬手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长臂一展披到她的肩上。男生身量高大，合身的羽绒服穿在顾合音身上竟一直长到大腿，正好能盖住那令人难堪的一片水渍。 顾合音推拒：“外面太冷了，你会生病。” 厉骁仍旧攥了她的手腕：“没事，我刚打完球，浑身正热呢，我陪你回去。” 路上，顾合音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就这么白白的忍了？” 厉骁听懂了她的意思，息事宁人从来不是顾合音的风格。 厉骁扯了扯唇角：“顾合音，你信我吗？” 顾合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发问，但仍旧认真回答：“当然。” 厉骁大步朝前走，语气轻快：“信我就行。不就是干些让人抓不到证据的事儿吗，我来，以牙还牙我还是会的。” 顾合音怕他偏激：“你还要考警校当警察呢，警察哪有以牙还牙的。” 厉骁睨她一眼：“警察的作用就是维护公平正义，现在我还不是警察，警察能用的手段我用不了，反正万变不离其宗，你别管了。” 顾合音有种自己把厉骁拖下水的感觉，心里有些怅然：“我这个人，性格不好，让人有些误会和错觉也正常。她们肯定是觉得我不好相处，性子冷淡，再加上我这种家庭条件……估计她们是觉得我眼高于顶，瞧不上她们。这些其实我都有感觉，但我不知道怎么改才能在她们眼里像个好相处的正常人。” 厉骁却不认同：“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总会有人不喜欢你。那你怎么办？天天七十二变？” 顾合音被他逗得直乐，伸手拍他的胳膊：“就知道贫。” “我没贫，我是认真的，”他正色道，“你挺好的，顾合音，真的。你得知道，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顾合音，就是你，喜欢你的人会被你吸引，不喜欢你的人会自动远离你，这不挺好的吗。” 顾合音穿着厉骁的羽绒服，又肥又大，像是在身上装了个套子。厉骁则只穿了有些单薄的高领毛衣，年轻的轮廓在高领的映衬下更加硬挺。 她有些不好意思，抽抽鼻子：“我有什么好的……从小到大，也就外婆夸过我。我爸我妈，他们没空理我，我爷爷奶奶，看见我就像看见我妈，气不打一处来。厉骁，就算你刚刚说的都是些安慰我的假话我也挺感动的，谢谢你，真的。” 厉骁却猛的顿住脚步，英气逼人的长眉紧紧的皱起来：“谁说假话了，顾合音，你有点儿瞧不起人才是真的。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别忘了，我将来可是要当警察的人，警察能骗人？” 顾合音咯咯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新月：“行行，知道了，是真心话。” 她的笑是很美的，一扫脸上的阴霾，厉骁看在眼里，只觉得春风拂过心间，浑身轻盈而有力量。 心悸动起来，懵懂的少年还不懂得如何掩盖自己蓬勃生发的情愫，只能僵硬的侧过头，重新大步流星，声音硬邦邦的伪装着自己心里的柔软：“你快点走，冻死了！” -------------------- 第二天果然是大雪天，顾合音没法再去海边练嗓子，只好在外婆家练完了再去上学。等到顾合音进教室之后，她才明白厉骁昨天说的‘以牙还牙’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女生的座椅都被锯断了一条腿，不长，约摸一两寸，但效果却很好。人要是坐在座椅上，就必须使劲用腿支撑住，否则座椅就会倾斜歪倒。可若是不坐，教室里又没有多余的座椅，外面大雪封天，新采购也费劲，就只能站着上课。 女生都是好面子的，况且她们的座椅为什么会被锯断人人心里都门清儿，她们不愿意站着上课被各科老师询问缘由，就只能硬咬着牙用腿支撑住坐着上课。 一节课45分钟，哪儿能撑这么久呢，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人‘啪叽’一声摔到地上，捂着屁股痛苦不迭。 顾合音低头用书本遮住脸偷笑，厉骁在桌下悄悄递过来一块大白兔奶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她：“高兴吗？” 她从他掌心上抓过那颗糖，偷偷放进嘴里，不仅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是：“嗯，高兴。” 厉骁装作低头写字，脸上悄悄地绽了笑容。 接连摔倒两个人之后，任课老师发觉出了不对劲。下课没多久，班主任就来了，阴沉着脸把几个摔倒的女生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阴着脸把厉骁叫进了办公室。 顾合音自己坐在那儿，心跳的飞快。她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试卷的边沿，心里的负罪感一浪高过一浪。 下节课上到一半厉骁才回来，他对上顾合音急切的眼神，略微颔首示意自己没事，顾合音这才略略放了心。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顾合音急忙问他：“班主任说什么了？” 厉骁翘起一边的唇角，痞坏笑着看她：“甭担心，我可是他保住奖金的王牌，不痛不痒的说两句就算了。” 看他说的轻松，顾合音这才彻底放心。 厉骁还想说什么，张口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顾合音有些担心：“你不会是昨天冻感冒了吧？” 厉骁摆摆手：“我就是鼻子有点痒，哪儿那么容易感冒？” 话音还没落，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喷嚏，打的厉骁都有点发懵。 顾合音直接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了。 厉骁此刻心里只有一句话：真丢人，英雄还没当过瘾怎么就被感冒给撂倒了？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3 厉骁的病情来势汹汹，不等到下午就已经开始起了高烧。他请假回家输液，顾合音一个人在学校里后悔不迭。 要是那晚不穿他的羽绒服，不让他送自己回家就好了。就这么两个后悔的念头，顾合音颠来倒去的想了好几天。 万幸，即便厉骁不在学校，如今也没人敢在明面上继续招惹顾合音。 厉骁学习好，长相好，家世好，在整个北城一中都是耀眼的存在，就算是班主任知道了他的恶作剧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教训两句，不敢多说。 女生们即便再生顾合音的气，可只要一想到那晚厉骁要吃人的眼神，就谁也不敢再去找顾合音的麻烦了。 厉骁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三天就又回来上学。 自习课上，顾合音忍不住偷偷瞄厉骁的脸色。他的嘴唇还有些发白，看起来并不像之前那样有精神。 厉骁合了手里的试卷，无奈转头看顾合音，顾合音对上他的视线仓皇移开。 “顾合音，你老看我干什么？”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病后痊愈，还带着些沙哑，“这节自习上了二十分钟，你看我七八回了，怎么了？我脸上有字儿？” 顾合音尴尬的扯了个笑：“真是不好意思了，都是我害的。那个……今天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我周一就不来了，艺考这就开始，我得提前回去做个考前训练。” 她说了一大通话，厉骁有些懵：“所以呢？” 顾合音搓搓手：“所以，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蛋糕。” “吃蛋糕？”他长眉一挑，旋即反应过来，“你过生日啊顾合音？” 顾合音‘嗯’了一声：“中央广场那儿开了一家红叶蛋糕，是连锁的，N市也有，我过去常吃，这在北城还是头一家。只是我快考试了，不敢多吃，所以想请你一起，可以吗？” 厉骁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头有点儿不好受。他扯了个笑，笔在手指上灵活的转了几圈儿：“行，当然行。” 顾合音这才彻底放松的笑起来：“说好了，我请客。” 厉骁不忍拒绝她：“好，你请，我今天骑车来的，请你坐车。” -------------------- 红叶蛋糕开在中央广场最大的转角位置，一分为二，一边卖蛋糕另一边是小巧精致的餐厅，可以买了蛋糕直接在隔壁吃掉。 有些昏暗的灯光底下，顾合音的面庞轮廓显得柔和很多。她是炽盛明艳的长相，这样的五官放在一个还略显青涩的学生脸上，显得会有些过分艳丽的违和。 她看着眼前不算太大的草莓蛋糕吞了吞口水，问厉骁：“我们开动吧？” “不插蜡烛许愿了？”厉骁有些诧异。 顾合音抿唇摇了摇头，伸手去拿一边儿的刀叉，长长的睫挡住眼里的失落：“不了，我没什么愿望，所以从来不许。” 厉骁微叹一口气，从她手里拿过刀叉：“我来。” 他把蛋糕分成六块，给顾合音铲了草莓最多的一块递给她：“祝你生日快乐。” 顾合音接过去，笑靥如花：“谢谢。谢谢你愿意陪我过生日。我外婆血糖高，吃不了蛋糕。虽说她今早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但我还想吃蛋糕，要是没有你，今年我就没有生日蛋糕吃了。” 厉骁吃了一口蛋糕，红丝绒的面包绵密蓬松，上好的动物奶油并不算太甜，轻盈柔软的像一朵云。 顾合音只吃了几口奶油就不再碰，只用叉子戳着草莓小口小口吃。 他有些诧异，问顾合音：“就吃这么两口？” 顾合音说：“我马上要考试了，不能吃这些高热量的东西。” 厉骁看她专心吃草莓，又挑了挑眉：“爱吃草莓？” 顾合音点点头：“爱吃。” 厉骁把自己盘里的草莓和蛋糕上堆砌的草莓一股脑都倒在一个盘子里递给顾合音，又伸手从她面前把那块只吃了两口的蛋糕拿到自己面前。 顾合音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咬过了……” 他却满不在乎：“你的剩饭我又不是没吃过。” 这样一说，顾合音更不好意思了：“对不住啊……” 厉骁抬头看她，顾合音脸上有小心翼翼的表情，似乎生怕他翻脸生气。这种表情来的娴熟，她也许已经做过千遍万遍。 厉骁想起，顾合音最常说的话就是‘对不住’‘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想到这儿，他心里忽的抽痛了一下。厉骁在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看似花团锦簇的顾合音，从小就是这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长大的。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咧嘴笑起来：“咱俩，正好互补了。我生病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身上都没劲儿了，现在急需这种高热量的东西给我补充能量。顾合音，你可真细心，是不是找借口故意带我来吃蛋糕的？平常怕我吃不饱，所以才每顿饭都给我留点儿，今儿又带我来吃蛋糕补充体力，顾合音，谢了啊！” 厉骁这么一说，顾合音心里的紧张消失殆尽，但又被他夸得有点手足无措：“没有没有，我没你说的那么细心，我是真的……” “欸！”厉骁打断她的话，“甭说那么多了，赶紧吃！一会儿吃完了给我补补这两天的课。” 对对，顾合音这才如梦初醒，厉骁请假三天落下了不少课程，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是得抓紧补一下。 她嘴里塞了一大口草莓，用力点点头：“我这几天上课都把知识点好好记着呢，就等着你回来看。” 厉骁捏着叉子笑得得意：“行啊顾合音，真不愧是我的同桌。” 他的重音落在‘我’上，话语里的志得意满显而易见。顾合音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把整块蛋糕推倒他面前：“吃！全部吃掉！” 红叶蛋糕的消费在北城算是高消费，所以没什么人，餐厅里只坐了他们一桌。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吃蛋糕，气氛有些暧昧。 顾合音低着头吃草莓，头顶蓬松的发折射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厉骁清清嗓，找了个话题：“你头发挺好看的，这种黄色灯光一照，特别像小时候童话书插图里那种公主的头发。” 顾合音抬手摸自己的发，柔柔软软的。外婆经常给她梳头发，边梳边说头发细软的姑娘命格好，一顺百顺，一顺到底。 她有些腼腆：“有这么好看吗？” 厉骁点头：“好看，你别剪短发，就这样长长的，很好看。” 顾合音眉眼飞扬：“行，听你的。” -------------------- 过完生日没几天，顾合音就暂别北城，飞回N市准备艺考。 苏和通过私人关系给她请了高校的教授一对一突击辅导，顾合音一门心思备考，无暇顾及其他。 先是过年，而后艺考，等到顾合音结束所有考试回到北城的时候，春天已经到了。 顾合音再一次走进北城一中教室的时候班里正在上自习，她的身影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即刻便获得了所有同学的注目礼。 同学们的目光很直接，没什么掩饰的上下打量她，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探究、好奇、兴奋和……嫉妒？ 顾合音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低着头走到厉骁边上，厉骁站起来给她让出位置：“回来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抬腿跨过厉骁的座椅。 教室最后排发出一阵轻轻的起哄声，顾合音有些不解的回头看，只见最后的几个男生女生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和厉骁。 顾合音佯装镇定转回身，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小声问厉骁：“怎么了？” 厉骁做着试卷，手里的笔飞快：“没怎么，不用搭理。这段时间的试卷我都给你叠好放在桌洞里了，你有空做做，不会的标出来，我给你讲。” 顾合音脸上有些喜意：“你这么好嘛。” 厉骁一点儿不谦虚：“你这是第一天知道我好？这几个月你落下的有点多，我给你补习正好也是给我自己巩固知识点，一举两得的事儿。对了，你考的怎么样？” 自习课一片安静，他们两个悄声说着话，不自觉的越离越近。 顾合音还没开口回答，后面又是一阵起哄声。 她皱皱眉，饶是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起哄的对象应该就是自己和厉骁。 顾合音决定不理会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低声说：“我感觉挺好的，过几天可以在网上查排名，等查到了告诉你。” 晚自习放学已经快十点，可顾合音和厉骁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顾合音低头做试卷，厉骁则自己拿了英语书坐在一旁背单词。 自从顾合音回校上课之后，两个人始终是这样，每晚总要一起多留一个小时，顾合音做试卷，厉骁给她讲解。 教室很快空空荡荡，顾合音终于把这张试卷做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鼻尖上微微有几颗细密的汗珠：“我做的有点儿慢……” 厉骁放下书：“没事儿，你这段时间比前段时间速度快了很多，就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到高考肯定没问题。” 他看了眼试卷标题，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找出这张试卷递给顾合音：“你自己对着改一改，错题先看一遍，不明白的标出来我给你讲。” 顾合音说好，接过他的试卷。 厉骁成绩很好，字写的也漂亮，笔锋锐利如刀，筋骨刚劲舒展。他的试卷基本上没有错误，甚至连涂画都很少，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张试卷，让人看了心头舒畅。 她自己很快改完，错的不算少，红彤彤一片看得人心焦。 顾合音伸手扯了一下厉骁的衣袖，声音有些委屈巴巴：“错太多了……” 厉骁看着满纸的红笔印记也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他安慰顾合音：“发现问题是好事情，说明你还有进步空间。” 顾合音这才觉得好受一些，她点点头，厉骁便沉下心一道一道给她讲起来。 讲了一半，顾合音听得认真，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下知识点。猛然，一片安静中突然响起班主任的一声怒喝：“你们两个大半夜在这干什么呢！还高考不高考了？！”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4 空无一人教室忽然这么大的一声呵斥，让顾合音浑身一哆嗦，吓得魂不附体。 班主任一脸怒容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恶狠狠盯住顾合音，脸上的表情似乎要吃人。 顾合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厉骁之间的动作有多容易让人误解 —— 试卷放在他们两人中间，于是他们便不自觉的往中间靠拢，看起来距离不过咫尺。 顾合音明白过来是班主任误会了他们俩，于是惴惴不安站起身，厉骁也跟着站起来。 “老师，”他试图解释目前的情形，“我在给顾合音讲试卷。” 可班主任却根本不理会厉骁，只朝着顾合音发难：“早就有同学跟我说你们两个在早恋，我还不相信，今天一见果然是这么回事。顾合音，你要不要脸？厉骁是咱们学校冲重本的好苗子，你自己不知廉耻也不能拉尖子生下水！” 顾合音的脸上‘腾’的升起一团热火，烤的她脸颊红热发疼，可身上却如坠冰窟，好像被人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后跟。 班主任还在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你看看你成天都是什么样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哪有一点儿学生的样子？整天特立独行的，就属你最特别，我一开始就看你不像是什么好学生！” 她浑身摇摇晃晃，那句“我没有”还没说出口，眼泪已经一颗接一颗砸在桌面上。 厉骁先开口：“老师，我跟顾合音没有早恋，你不要随意污蔑同学。” 班主任却不以为然，伸手点了点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没早恋？那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厉骁，你成绩一直很好，马上就是冲刺关键期，千万不能被这些事分散注意力啊！” 班主任的口气对着厉骁便没有了刚才那么激烈，语重心长的，甚至还有些哀求，厉骁心里愈发生气。 “我在给顾合音同学讲试卷，”他的声音硬邦邦的，“顾合音因为艺考落下了不少课，是我主动提出来要给她补习的。如果老师觉得我们这样不妥，要惩罚，那就请老师惩罚我自己。这件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顾合音没有任何错处。” “你！”班主任被气得简直要七窍冒烟，“过年之前就有同学跟我说，看见你们两个人在蛋糕店里一起吃蛋糕，而且你们两个人还整天一起吃晚饭，怎么，都是在补习？厉骁，老师从教几十年，见过太多学生了，你这些借口瞒不了我。你是个好学生，她不过是个艺术生，干嘛非要跟她搅和到一起去？明天我就重新调整位置，你们不能再坐到一起了……” 时间过去很久，可厉骁依旧能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深夜。 他直接拽起顾合音的手腕，把她从班主任的咆哮声中拽走，扬长而去。 他也还记得那晚顾合音脸上晶莹的泪珠，她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在空无一人的弯曲街道上紧紧攥住他的袖口，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也就是那晚，厉骁感受着怀里哭到颤抖的顾合音，他才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内心一直以来懵懵懂懂的心意 —— 眼前这个表面无谓却内心千疮百孔的顾合音，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不是作为一个未来警察的正义，而是作为厉骁的私心。 出神想着，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霎时唤回了厉骁的注意力。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怀念过过去的岁月，今日出神良久，让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是顾合音的电话。 半夜来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厉骁心里一紧，马上接起来，整个人蓦的站起身：“媞媞？” 这声久违的‘媞媞’让电话那头有了片刻的寂静。 “我有件事想要麻烦你，”顾合音声音无措，有些难为情，“你能不能……帮我去中午那家便利店买两包卫生巾？” -------------------- 沉重厚实的木门被轻轻敲响，‘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顾合音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处。 厉骁别过视线，把手里的塑料袋从缝隙递进去，声音低沉：“不知道我买的对不对。” 顾合音只说了声‘谢谢’，而后快速接过去关上门。 厉骁不知道自己买的合不合适，便没有走。顾合音的房间外面是个简单的小会客厅，只亮了微弱的夜灯。他坐在沙发扶手上，高大的身躯隐入昏暗的光线。 不多一会儿，门被重新打开，顾合音身上穿着一件儿白色的睡裙，身上披着一件毛衣开衫。 “谢谢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开衫，“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厉骁抬眸看她。 顾合音下意识的想要解释：“我这次时间不太对，也没提前准备。虽说是可以让管家送来，但已经半夜了，管家又是个男人……我也想过网上下单让便利店送来，可现在太晚了，便利店里只有一个人在看店，他打电话说最快也得半小时才能安排人手来送货，不如直接过去买更快，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厉骁站起来，从兜里摸出块大白兔奶糖递给顾合音：“着凉了？” 小腹隐隐的坠痛让她有些腿软，顾合音从他手里拿过那块糖：“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我最近压力有些大，情绪不太好。” 看她打开糖纸吃糖，厉骁这才看清她身上的这件睡衣竟还是她上大学那年自己送她的礼物。 白色的睡裙已经被洗到有些宽松，没有了当初的弹性，这也是为什么厉骁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的原因。 顾合音看见厉骁打量自己睡裙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紧了紧身上的开衫，试图遮住睡裙上的花纹图样。 “没打扰你睡觉吧？”她扯开话题。 “没，”厉骁微微叹口气，“你在这儿能睡好？” 顾合音一怔，似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厉骁的意思。 她侧身让开空，把门推大了些，示意厉骁向里看：“能睡好。” 厉骁抬眼朝里面看，面容似有些惊讶 —— 偌大的卧房里摆着一张老旧的不锈钢单人床，墨绿色的不锈钢上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锈迹。一张带有年代感的碎花布隔开单人床和阳台之间的门，旁边放着一张木头的书桌，又长又宽，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玻璃面板，底下塞着几张照片。 这里的装饰跟顾合音当年住在外婆家时她那间卧室的装饰一模一样，如果厉骁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云雾别墅，只怕他真的以为自己空间错乱，到了顾合音在北城的卧室。 他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脸上的表情在几秒之内换了换，视线移回到顾合音身上那件白棉睡裙上。 “你……唉！”他长叹一声。 顾合音不再理会他，径自进了卧室：“别想多了，纯粹是因为旧的穿着舒服。” 夜半三更，厉骁识趣的在门边站定，抱臂倚在门框上看她。 顾合音走到桌边，塑料袋里是刚才厉骁一并买回来的红糖和姜茶。 顾合音拆了包装，自己冲了一杯。杯子烫到拿不住，只能放在桌面上等它稍微冷却。 她拢紧身上的毛衫，语气随意：“你要么上去睡觉，要么进来聊天。门开着有风，我冷。” 厉骁抬腕看了一眼，时针快指到1。 “你不睡？”他反问。 顾合音拨了拨茂密的长发：“下午睡多了。” 厉骁听见这话，很干脆的一步迈进卧室，而后轻阖上门。 不过他没往前走，只在一边儿的墙上倚着，隔着一段距离看顾合音。 “怎么突然休假了？”他问。 顾合音面色茫然：“休假怎么了？我还不能休假了？” 厉骁摇摇头：“你上班这么多年，除了轮休之外，从来没休过公休假。” 顾合音立马翘起唇角，脸上有的得意的笑：“我魅力这么大吗？前男友跟我分手十年，还费尽心思的通过新闻出镜来判断我休不休假？” 厉骁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手指不自觉的捏了捏鼻尖，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你们新闻台一共就那么几档新闻节目，来回就那么几个人，你这张脸整天在电视上挂着，休不休假当然能看出来。” 顾合音不满的蹙起眉头：“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叫‘挂着’，你才挂着呢。” 这尖牙利嘴的样儿让厉骁喉间闷笑几声：“用词不当，你看你急的。” 他笑完，又板起脸来：“别打岔，回答问题。” “审犯人呢？”顾合音白他一眼，“没事儿。” 厉骁手指摩挲着下巴，似在打量她的表情。 顾合音猛然记起厉骁学的是侦查。跟一个学侦查的人粉饰太平，有些班门弄斧的意味。 她下意识的直起身子，侧头看桌上的那杯红糖姜茶，还伸手装作无事一样拿着小勺搅拌两下。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顾合音，你要有事儿可以跟我说。你刚才说过你最近情绪不好，即便我帮不上忙也能当个听众，你说出来心里能轻松点儿。” 顾合音是真不想说，可这几天她心里头憋闷的要死。她是个孤傲的性子，这事儿她不想跟黄曼曼和李璐说，可在身边环顾一圈，又找不到其他可以倾诉的人。 她垂头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才微微叹口气，重新抬头看厉骁，面色无奈：“厉骁，我真的很烦很生气。” 她简单把韩兴那天下午□□熏心的样子讲给厉骁：“我真想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但我不能。我非但做不了什么改变的事情，而且我还要跟这种人一起共事，一起搭档，真是想想就恶心。我出来休假也是想换个心情。” 厉骁此刻的脸上已经冷若冰霜。顾合音毫不怀疑，如果当时厉骁在现场，他一定会把韩兴打到脑袋开花。 “你以后多注意，如果他再敢骚扰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去找你。” 顾合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直想发笑：“算了，我自己能搞定，就算不能以牙还牙，至少我也没吃亏。况且 —— ” 她顿了顿，眼里笑意更盛：“况且你是交警，管的是交通，又不是派出所民警，职场性骚扰也归你管啊？” 他眼风一抬，锐利的像一把刀：“顾合音，你有没有良心？我以前又不是没帮过你。锯人椅子腿的事儿我都为你干过，你现在说这话？不太地道。” 厉骁一说，尘封许久的往事像蝴蝶一样纷至沓来。顾合音寻着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回忆，记起了那个狂风肆虐的冬日。 她脸上带着过尽千帆后不甚在意又颇为无奈的笑，摇摇头，喃喃道：“校园冷暴力还真是害人不浅，我现在想起来，只后悔当时没能直接过去一人甩上一个大耳光。” 厉骁缓步走过来，立在她身前，遮下一片影影绰绰，顾合音的视线被他的胸膛阻隔。 “校园冷暴力我会帮你，职场性骚扰我也一样会帮。只要你有麻烦，我都会替你解决，顾合音，你得相信我。” 他声音低缓有力，字字砸进顾合音的耳朵里，激起一阵颤栗。 顾合音侧头拿过桌上那杯红糖姜茶，微啜一口。 “好，”她语速飞快，想要快些逃离，“再遇到麻烦我会告诉你。” . Chapter 35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她简单把韩兴那天下午□□熏心的样子讲给厉骁：“我真想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但我不能。我非但做不了什么改变的事情，而且我还要跟这种人一起共事，一起搭档，真是想想就恶心。我出来休假也是想换个心情。” 厉骁此刻的脸上已经冷若冰霜。顾合音毫不怀疑，如果当时厉骁在现场，他一定会把韩兴打到脑袋开花。 “你以后多注意，如果他再敢骚扰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去找你。” 顾合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直想发笑：“算了，我自己能搞定，就算不能以牙还牙，至少我也没吃亏。况且——” 她顿了顿，眼里笑意更盛：“况且你是交警，管的是交通，又不是派出所民警，职场性骚扰也归你管啊？” 他眼风一抬，锐利的像一把刀：“顾合音，你有没有良心？我以前又不是没帮过你。锯人椅子腿的事儿我都为你干过，你现在说这话？不太地道。” 厉骁一说，尘封许久的往事像蝴蝶一样纷至沓来。顾合音寻着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回忆，记起了那个狂风肆虐的冬日。 她脸上带着过尽千帆后不甚在意又颇为无奈的笑，摇摇头，喃喃道：“校园冷暴力还真是害人不浅，我现在想起来，只后悔当时没能直接过去一人甩上一个大耳光，都怪你，非拦着我。” 厉骁缓步走过来，立在她身前，遮下一片影影绰绰，顾合音的视线被他的胸膛阻隔。 “校园冷暴力我会帮你，职场性骚扰我也一样会帮。只要你有麻烦，我都会替你解决，顾合音，你得相信我。” 他声音低缓有力，字字砸进顾合音的耳朵里，激起一阵颤栗。 顾合音侧头拿过桌上那杯红糖姜茶，微啜一口。 “好，”她语速飞快，想要快些逃离，“再遇到麻烦我会告诉你。你快走吧，我得睡觉了，我约了明早六点的赛道。” 厉骁抬手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的视线看自己。 “你干什么！”顾合音眉头蹙起，伸手去推厉骁，他却纹丝未动。 “玩儿赛车？顾合音，你长进了，赛车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为了刺激连命都不要了？” 他离她很近，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痒痒的。 顾合音翻了个白眼。 厉骁忽的走了神。他在想，眼睛漂亮的人做什么表情都漂亮，就算是翻白眼都翻得风情万种。以后如果顾合音有孩子，希望能遗传这双眼睛。 “关你屁事！”她爆了句粗口，“松手，快点！” 厉骁轻轻笑起来，手指下的皮肤如光滑的玉：“顾合音，你忘了，我是交警，管的就是你。” “我都说了，玩赛车是个巧合。那时候我如果找不到发泄口，人就疯了也说不定。” 她眼底有嘲讽的笑意。 厉骁定定的看着顾合音，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他松开手，下意识捻了捻手指，有些不舍残留的细腻触感。 “转山地越野吧，赛车对技术要求高，你平常如果不经常上赛道，偶尔上一次是很危险的。而且……” 厉骁一停顿：“……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顾合音一怔，然后‘噗嗤’笑了出来。 她笑得弯了腰：“真行，厉队，抓住一切机会进行交通安全教育，是个合格的交警，怪不得支队选你做宣传人物。” 顾合音笑够，抬起眸来，赶客一样摆摆手：“走吧，明天不送你们了。” 厉骁后退几步，手揣在短裤兜里，扯起唇角：“要是睡不着就上楼，明天起那么早，休息不好很容易导致精神不集中。” 顾合音捧起那杯红糖姜茶，不明所以：“上楼干嘛？” 他已经退到门边，脸上痞坏的笑更浓烈：“旧的舒服。” 厉骁了解她，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拉进羞恼的情绪里。顾合音明知他是故意，可还是难逃情绪的陷阱。 她抬脚，拖鞋像流星一样飞过去：“滚！” 厉骁左手从兜里伸出，毫秒不差的在空中截住那只拖鞋的运行轨迹。 “啪”。 他把拖鞋轻轻扔在地上，看着顾合音恼羞成怒的神情，脸上有得逞的笑意：“不闹了，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门被开启又被阖上。卧室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顾合音看着空荡荡的卧室，忽然觉得，如果不是现在躺在地板上那只孤零零的拖鞋，她真的要怀疑刚才的厉骁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幻象了。 -------------------- 清晨六点，赛道上瓦数巨大的照明灯依旧亮着，而远处的山间已经隐隐有了亮光。漆黑色的赛级跑车如黑色闪电，照明灯在车身上划出如流星一样的星星点点。 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橡胶轮胎剧烈摩擦后升腾起的气味充斥了看台上人的鼻腔。男人身长如松，一身黑衣，眼睛沉默的追随着那只黑色铁兽。 七圈，赛程跑完，红色尾灯亮到轮廓模糊，照映的车身更加漆黑。车门打开，顾合音钻出车子，急不可待的松开头盔，脖颈上久违的轻盈让她浑身舒畅。 厉骁转身离开看台。 顾思逸迎上来，把保温杯递给她：“有两个转弯很危险，差点冲出去。” “手脚有些配合不了，”她说，“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顾思逸看着她把杯里的热水喝了几口，才说：“考虑换赛道吗？如果考虑，我来安排，如果不考虑，我去联系国内最好的教练。” 顾合音说：“换，今天算是告别赛。山地越野我之前跟师哥他们跑过两回，不过时间太久了，还是抽空帮我联系个教练。至于车……我平常没时间，你帮我买吧，挑辆二手的，放你名下，看好了联系我，我给你转账。” 顾思逸应了，又指了指身边这辆还有余热的黑色跑车：“这个怎么处理？” 顾合音侧头瞥了一眼，太扎眼，平常没法开。 “送你了。”她说。 顾思逸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顾合音挑眉：“怎么了？” 顾思逸摊手：“我不会赛车。” 顾合音笑起来，迈步朝外走：“会开车就会开这个。你如果不想要就卖掉，反正这个也是在你名下，随你处理。” 顾思逸跟上她，眼神不自觉往看台上一瞥，随口一句：“走了？” “什么走了？”顾合音问。 顾思逸摆摆手：“刚才看台上有个人在看你赛车，估计是基地的其他客人。” 顾合音看过去，看台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刚走出赛车场，迎面碰上晨起遛弯的郑方东。顾思逸一愣，接着上前侧跨一步，挡住顾合音的大半个身体：“郑总，早上好。” 郑方东显然有些意外，他抬腕看看手表，错愕问顾思逸：“顾经理这么早就开始上班了？” 他越过顾思逸视线落在后面的顾合音身上，虽然被挡住面孔，但依旧能从窈窕的身段上看出这是个年轻的女人。 郑方东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倒是一身正气，张口却一秒破功：“这是咱们基地什么级别的会员？能让顾经理一大早亲自作陪。” 声音油腻腻的，顾合音心生烦躁。 顾思逸脑袋转的很快，笑着应答：“郑总误会，这是我表妹，趁着上班之前人少，带她过来转转。” 话已至此，顾合音只得露出脸来，低着头，简单打个招呼：“郑总。” 她戴着鸭舌帽，还散着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和一张唇角微翘的殷红嘴唇。 “哦，表妹，”他眼神黏黏腻腻，让人不舒服，“欸，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顾合音一秒也不愿意多待：“哥，我还没吃早饭，先回去了。” 她抬腿便走，顾思逸摆出一副无奈神情：“抱歉郑总，我表妹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人，不懂礼貌。” 郑方东摆摆手，不甚在意，扭头看着顾合音的身影走远。 他回头看着顾思逸，脸上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顾经理生的仪表堂堂，小表妹也是个标志人，你们顾家，还真是人人一副好皮囊。” -------------------- 顾合音回到单位，跟厉骁没再联系过。 先是专项整治，而后又是休假，顾合音很久没出镜。 韩兴看起来好似已经忘记了那天吃的闷亏，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可转头就用这个借口把顾合音的班排的满满当当，除了出镜就是录音，连行政工作也得抽空加班才能完成。 李璐一边化妆一边替顾合音抱不平，顾合音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李璐用手里的化妆刷手柄戳了一下顾合音的肩。 顾合音睁开眼，忽的问李璐：“最近郭少宇约你了？” 这句问话来的猝不及防，李璐一下子措手不及，有些磕巴：“最近，他……有几回。” 顾合音勾唇，脸上有洞悉一切的狡黠：“感觉如何？” 李璐低头，耳朵已经红了：“还没到那一步呢。” 顾合音轻笑一声：“我问的是你对他这个人感觉如何。满脑子想什么呢？” 李璐知道上当，气吼吼的撂了手里的化妆刷，转到顾合音身后给她绾头发：“少操心我，有这功夫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李璐弯腰，靠近顾合音的耳边，声音极低：“你跟厉骁，是不是谈过？” 这下轮到顾合音猝不及防。 她从镜子里看一眼李璐，而后重新闭上眼睛。 不否认就是承认，李璐兴奋起来：“真谈过啊？” 顾合音无奈，微眯着眼睛：“干嘛？” 李璐戳戳她：“看厉队身高腿长的，是不是……很不错？” 二十岁出头的男人，似乎是永远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没什么技巧可言，全都是蓬勃生发的感情。 顾合音脑海中充斥满了那些旖旎的画面。她暗自咬了下唇，暮气沉沉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竟也忘了还曾有过那样热情奔放的爱。 她合上眼睑：“忘了。” 李璐见好就收，替他们惋惜起来：“为什么分手？” 她依旧只有一句：“忘了。” 李璐知道她不想回答，也不再追问，只自己嘀咕一句：“看起来多登对啊，可惜……” 黄曼曼探头进来：“璐姐，还有多久？外面准备调灯光了。” “十分钟。” 黄曼曼比了个‘OK’的手势，又说：“刚才群里下通知看了吗？” 李璐和顾合音一个化妆一个被化妆，谁都没看手机：“什么通知？” “周五上午在顶楼会议中心召开交通知识讲座，是咱们台跟市公安局共建之后的第一场活动，不许请假。” 李璐看一眼如老僧坐定一样的顾合音，又问黄曼曼：“交通知识讲座？是哪个大队来讲？” 黄曼曼撇嘴：“不知道。” 李璐点点头，黄曼曼退出化妆间。 “郭警官挺好的，”顾合音突然开口，“有意向吗？” 李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还不了解我吗，N市各大酒吧哪家我没有会员卡？只要快乐就行，其他都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顾合音笑意浮上眉眼：“真怕你把人家吓到。哎，郭少宇比你小几岁？” “六岁。” 顾合音拍拍手：“行了，尽情享受弟弟年轻的Body吧。”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6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会议中心座无虚席，今天上午没有工作任务的员工基本都到齐。 顾合音清早有配音工作，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 黄曼曼越过重重人群向她挥手：“合音姐，这边。” 顾合音走过去，挤在黄曼曼和李璐中间坐下，左右环顾：“这么多人。” 话音未落，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你好，是新闻部的顾合音顾主任吗？” 回头，是个长相秀气的男人，不算很高，白白净净，脸上架一副金丝眼镜。 顾合音迷蒙：“是，我是顾合音，你是……” 男人从兜里摸出三张名片递给她们三人：“我是教育频道的节目策划杨照野，很早就听说过顾主任的名字，也时常在电视上看见，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今天难得，过来跟你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顾合音顶着这样一张脸长到三十岁，这样的男人在她眼前如过江之鲫。 她收了名片，客客气气：“你好。” 杨照野不觉得尴尬，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递给她：“我看你们女生都爱喝奶茶，刚刚在门口买的，三杯，你们一起喝。” 李璐看顾合音不伸手，周围的视线又纷纷看向这边，唯恐落了杨照野面子，于是伸手接过，笑呵呵的：“谢谢您了，您真客气。” 杨照野搓搓手：“没什么。快开始了，那你们先坐。顾主任，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顾合音扯了扯唇角，勉强笑了下算是回应。 杨照野转身走开，被他遮挡住的视线豁然开朗，厉骁一身警服出现在顾合音的眼里。他身后还跟着郭少宇他们几个，还另有台里的领导陪同，应该是刚刚进场。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乱一下，旋即恢复镇定，仿若没看见他一样自己径自坐回座位上。 黄曼曼和李璐已经各开了一杯喝起来，顾合音伸手拿过剩下的那杯，打开吸管，干脆利索的捅开封口。 “呀！”黄曼曼惊讶一声，“合音姐，你怎么喝奶茶？” 顾合音吸了一口，又甜又腻的味道让她不忍皱眉。 “想喝。”她含含糊糊，硬着头皮咽下去。 厉骁的身影从她们身边走过，身长玉立，挺拔如松。顾合音耳边响起一阵惊叹声，她有些艰难的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郭少宇跟李璐远远对了个眼色，跟着厉骁一起上台。 李璐戳戳顾合音的胳膊：“惊喜吗？” 顾合音早该猜到的，李璐一定早就知道今天是厉骁过来。 她没好气的往黄曼曼那边挪挪身子：“惊喜，特别惊喜。” 那杯奶茶被她放在一边，一口也没再喝。 -------------------- 交通讲座持续了大概两个小时。厉骁坐在高台上，神情严肃，声音低沉。手边警帽上那颗警徽被高瓦数的照明灯照的熠熠生辉。 他是标准的北方男人，肩阔且平直，警服穿在身上标标志志，脸部轮廓深邃又清晰，即便面无表情，也威仪凛凛的，看着让人胆颤。 顾合音见过那么多适合上镜的男主持人，可在此刻，她却觉得没有一个人的轮廓比厉骁更能经得起镜头的检验。 李璐扽了扽顾合音的袖子，示意她看四周：“哪儿有听讲座的？全都在看厉队才是真。” 顾合音对此不置一词。 李璐又凑头靠过来，轻声说：“后悔吗？” 后悔吗？ 顾合音看着高台上的厉骁，怎么不后悔呢。 跟他分开的头几年，自己几乎没有一天睡过好觉，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 凭心而论，厉骁对她是极好的，哪怕她到了最后变成那副歇斯底里的鬼样子，厉骁也从未皱过眉头，说过她一句不好。 就是因为厉骁平日的包容和宠溺，才让他最后的消失变得难以接受。 她在同一天失去了厉骁的爱情与苏和的亲情，这是毁灭性的，足以摧毁顾合音小心翼翼帮自己维持了二十年的被爱的假象。 顾合音闭上眼睛，企图把那个身影挡在视线以外的地方，可熟悉低沉的嗓音却还无孔不入，从她的耳朵里钻进她的脑袋中。 她有些烦躁，撂下一句：“我出去上个厕所。”便起身离席，在众目睽睽下快步走出会议中心。 主席台上的厉骁嘴里磕巴一声，郭少宇敏锐的侧头看他。他垂下眼睫，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在桌上的讲稿上，又开始一句一句念起来。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人。顾合音接了杯热水，对着电脑工作。 她本以为自己静不下心，却没想到效率空前，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邱传杰的电话。 “邱台。”她摁了摁鼻梁，眼睛有些酸胀。 “小顾，一会儿来食堂，3号包间，跟台领导一起陪厉队吃个午饭。” 顾合音拒绝：“我就不去了，邱台。下午还有还几个配音活动，再说，陪餐这种事儿我还不够格。” 邱传杰没给她留商量的余地：“12点开席，在这之前过来。” 顾合音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无奈叹口气。 顾合音在这边叹气，郭少宇在那边叹气。 会议中心正散场，乌央乌央的人不往外走偏偏都往主席台这边挤。女员工们热情高涨，把厉骁和郭少宇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些问题。 厉骁把郭少宇推到前面，只说要跟台领导打个招呼便撤了，只留下郭少宇一个人面对热情高涨的女员工，偶尔在人群的缝隙中接收到不远处李璐锐利的眼风。 既然是共建单位，自己的言行也代表着支队形象，郭少宇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好不容易打发走这些人，郭少宇却发现李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走没影。 他有些颓然，自己出了会议中心的门，看见厉骁站在窗边看手机。 郭少宇又连叹几口气：“明明支队里是安排二大队过来讲，你怎么非要主动请缨？你是没见张支听见你要来，脸上那褶子笑得都能夹死蚊子。” “话多，”厉骁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中午工作餐我自己去，你自由行动，别耽误下午上班。” 郭少宇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假？！” 厉骁扯起唇角：“我说假的你就不去找李璐了？” “嘿嘿，”郭少宇挠挠头，“就是好朋友而已。” 厉骁挑挑眉：“行了，去找你的‘好朋友’吧。刚才不是加了不少微信？先操心操心一会儿怎么解释吧。” 郭少宇一路小跑，还不忘撂下一句“谢谢厉队”。 -------------------- 顾合音到包间门口的时候厉骁正好跟邱传杰一起过来。她站定，打了个招呼：“邱台，厉队。” 邱传杰看一眼顾合音：“小顾，你带厉队去一趟洗手间洗洗手，咱们这就开席。” 顾合音无奈，只能伸手示意厉骁：“厉队，这边请。” 食堂共两层，这一层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包间。今天中午除了他们这一桌，别的并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整层都安安静静的。 顾合音在前面走着，高跟鞋‘咔嗒’作响，一声一声的，留下清脆的回音。 厉骁跟着她，看她婀娜的身姿：“奶茶好喝吗？” 顾合音心里只道一声‘幼稚’，面上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喝。”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高热量高糖分的东西吗？” “人都是会变的，而且……”她在洗手池边站定，漂亮的凤眼乜他一眼，“而且，我乐于尝试。” 厉骁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只笑一声没说什么。 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洗手，镜子里投射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粗呢衬衣，底下一条咖色百褶裙，腰间细细一条棕色皮带把她的腰紧紧圈住。 厉骁脑中忽的想起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顾合音的腰又细又软，自己一双手就能握的过来。触感轻盈，好似没什么重量，轻飘飘浮在他的掌中。 他轻咳一声，压下心底升腾起的这股不合时宜的怀念。 “一会儿吃饭，你们主任会来吗？”厉骁问她。 顾合音摇摇头：“不来，邱台没叫他。你今天是代表市局过来的，所以中午陪餐韩兴还不够资格。” 厉骁没说话，只侧头看她。 顾合音当然知道厉骁的意思，她甩甩手上的水，扯了一张纸擦干：“叫我来是因为邱台知道咱俩曾经是同学，不是因为我够资格。” 顾合音眼神飘过去，只是普通的一眼，却似在勾人魂魄：“是不是听了这句话心里很得意？我今天能出现在这儿，还全都是托你的福。” 厉骁也擦干净手：“同样，我也是托你的福。” “什么？”她有些不太明白。可厉骁没打算解释，已经迈步走出去老远。 中午饭吃的中规中矩，工作简餐而已，谈不上多么丰盛，倒是也不差。领导们陪着厉骁，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没人留意顾合音。 十年未见，厉骁比从前更沉稳许多，顾合音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厉骁在这种场合竟能这样游刃有余。 他坐在那儿，一身警服利利索索，话虽不多，可不管是谁说话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接上几句，四两拨千斤的让场面活络起来。 顾合音只吃了几口青菜就放了筷子，想看手机，又怕不礼貌，只能无聊的盯着桌上的盘盘碗碗看来看去。 工作日不能饮酒，只单纯吃饭，所以吃的很快，不过半个多小时就已经吃的七七八八。包间门打开，有工作人员送进来一个果盘。 顾合音抬眼瞥见盘里放了几片西瓜，几块哈密瓜，一小把圣女果，还有零星几颗硕大红嫩的草莓，其中一颗又大又红，是标准的草莓模样，光看就能知道很甜。 她不自觉的吞吞口水，心里也没报什么期望。满满当当一桌人，她排最后，等一会儿果盘转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草莓早就没影了。 果盘在转盘上转了半圈，停在邱传杰和厉骁面前，邱传杰抬手示意厉骁先来。 厉骁也真的抬了手，但却不是去拿水果，而是手指撑住转盘，轻轻一拨，果盘转转悠悠的停在顾合音眼前。 “女士优先。”他淡淡的说。 是，这一桌上就只有顾合音一个女人。她不客气，甜甜笑一声：“谢谢厉队。” 她拿了小叉子，眼瞅着叉子要落在圣女果上，厉骁又是一句：“草莓看起来不错，顾主任尝尝甜不甜。” 顾合音手悬在半空两秒，然后稳准狠的扎住那颗最大最红的草莓身上。 她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 和前男友一桌吃饭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顾合音想。 她冲厉骁莞尔，算是对他表示谢意：“甜，你们也尝尝。” 厉骁眼角含笑，他们好像在当众打哑谜，打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哑谜。 他取了一颗圣女果，又侧头对邱传杰说：“邱台，你们省台到底是省级单位，不管什么东西都挺甜的。”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7 吃了午饭，邱传杰让顾合音送厉骁出去。 两人沿着食堂东侧的楼梯下去，转过一道弯，看见韩兴正在走廊边上讲电话。 顾合音顿住脚，努努嘴，示意厉骁看过去：“在这儿呢。” 韩兴明显在生气，语气急促，头不住地点来点去，像只发怒的公鸡。 顾合音心情有些好，她语气畅然：“瞧瞧，中午叫我过去吃饭，没叫他，准又气死了。” 厉骁有些担心：“会不会给你穿小鞋？” 顾合音十分坦然：“这还用想？百分之百。” 厉骁说：“可以跟邱台反映一下，我觉得邱台是个挺正直的人。” 顾合音向下走了一级台阶，昂头看他：“我没证据。” 这倒是个问题。 厉骁沉默的思索解题思路。 顾合音眨眨眼睛，身子朝厉骁那边倾斜，用手遮住唇，小声说：“没证据的事我也会干，以牙还牙，你教我的。” 两人站在台阶上，厉骁唯恐她会失去平衡，伸手托住她的腰，笑着低头：“好的不学。” 轻软的衣料底下是比衣料更轻软的腰，厉骁有一瞬间失神。 顾合音感受着后腰上掌心的温热，心里突突直跳，自己快步往下走了几级台阶，离开温暖的手掌。 两人很有默契的悄无声息离开这里，没让韩兴发现他们的身影。刚从食堂的侧门出来，顾合音手机便震动一下。她打开，是群里的信息。 页面上是黄曼曼传来的一张从后面偷拍的照片，照片中她和厉骁站在台阶上。 厉骁站在上一级台阶，一身警服，肩宽腿长，左手拎着警帽，右手扶住她的腰，正弯腰听她说话。他微垂着头，离顾合音很近，侧面能看出唇角的笑意。 顾合音站在下一级台阶，侧身昂头，身子靠向厉骁，手遮住嘴唇说悄悄话，裙裾微微飘扬，轻柔的弧线紧紧依偎着厉骁笔挺的警服。 楼梯间昏昏暗暗，只有上方一扇窗户投进一块明亮，正好笼罩住他们两人的身影。不得不说，这张照片颇有氛围感，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绝配’。 黄曼曼：「我今天中午自己在食堂吃的午饭，正当我觉得被你们抛弃的时候，瞧瞧，我看见了什么，我又可以了！」 顾合音：「拍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拍了」 黄曼曼：「为什么，我这张照片难道不值一顿和牛放题？」 李璐：「使劲儿拍，姐姐带你去吃」 顾合音：「@李璐，你看起来很闲的样子，跟郭警官共进午餐结束了？」 黄曼曼：「？？？？？你跟郭少宇一起吃的午饭？？？为什么跟我说的是有同学找你？？？你跟郭少宇怎么看也不像是同学吧……完了，我真的被抛弃了@李璐」 李璐：「黄曼曼！！我看起来年龄很大吗？！」 …… 厉骁跟上来：“在看什么？” 顾合音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在笑。 她收了收笑意，锁上手机屏幕：“没什么，在看黄曼曼和李璐在群里吵嘴。” 厉骁已经看见了屏幕上那张隐约的照片，但他没戳破顾合音，只说：“我该回去了，下午还得上班，你也回去吧。” 顾合音应了一声，抬抬手：“拜拜。” 厉骁走出去几步，又顿住，回头看她：“顾合音，高糖的奶茶不适合你，想吃甜的就吃点新鲜水果，比如草莓。” 顾合音无语，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你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厉骁正经点点头：“确实住海边。你忘了？” 北城的那片海滩承载了太多回忆。 冬日里，少年隔着老远，在沙滩的另一边遥遥相望陪着她练嗓子。夏日里，少年试探着牵了她的手，在海洋的波涛声中印上她的唇。 顾合音看着眼前的厉骁，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忘了，都忘了。赶紧走吧。” 她也不等厉骁回答，自顾自转身大步流星进了省台大楼。 -------------------- 时间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一段，预料中韩兴的报复并没有出现。顾合音不敢懈怠，这人瑕疵必报，越是安安稳稳越让人不能放松。 天一天天转热，省台里的女员工们换上各色夏装，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期间厉骁给她发过几次微信，也打过两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吃饭。 在工作上碰见还能扯工作这张大旗挡住自己，可若是私下见面，顾合音理不清自己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厉骁。 电话里，她婉拒了厉骁的邀请。 微信上，她始终未曾回复，只当没看见。 这晚顾合音刚刚下播，看着镜子里的李璐一身肥大又严实的黑色T恤，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衣服吗？” 李璐给她摘了假发套：“下班就换。” 顾合音无言。 她想劝李璐不要在意韩兴，随心所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未经他人苦，哪能把这种话说的轻飘飘。自己能做到毫不在意，可她没资格要求别人也得做到。 想要让李璐开开心心做自己，首先得解决韩兴这个大麻烦。 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想到对策，绝不是一遍一遍重复的口头安慰。 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搞华而不实的花架子。 刚卸好妆，工作群里通知明天一早开全部门人员会议。顾合音问李璐：“晚上还出去玩儿？” 李璐点点头：“约好人了，一会儿就去。东边新开一家酒吧，去试试。” “郭少宇呢？” “今晚值班。” 她坏笑：“瞒着暧昧对象自己半夜去蹦迪？还得是我们璐姐。” 李璐却得意的晃晃手指：“你璐姐做事光明磊落，从不欺瞒。” 这倒是让顾合音对郭少宇刮目相看，也对李璐有了新的改观。 年少时在喜欢的人面前总忍不住想遮遮掩掩，把自己的缺点和短处盖住，只露出自己最华丽的一面。 可现在年纪到了三十岁，再去看这种故意的‘小心思’反倒觉得有些幼稚和无聊。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谁还没点小癖好和小缺点？ 成年人，还是打直球比较快乐。能合得来就继续相处，忍受不了也趁早了断。 挺好，能互相接受才能走的长远，忍不了还硬憋的话，就只能等到最后爆大雷。 年少时期的爱情像水晶，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 成年人的爱情则‘简单’的多，来势汹汹，横冲直撞，这条路不行就算了，油门不减，直接奔下一条路。 顾合音换了衣服：“郭警官是不是快转正了。” 李璐收拾了东西跟她一起出门：“还差最后一步，能合得来就能转正。” 最后一步。 顾合音拍拍她的肩：“等着听你的反馈报告。” 转天全部门人员会，顾合音看着李璐一脸从容的低头玩手机，心里暗赞一声厉害。这个年龄蹦一晚上迪，早晨居然还能神采奕奕。 她想，李璐这一身精力真的跟郭少宇是绝配，精力充沛的姐姐搭配上活力四射的弟弟，有戏。 顾合音又想起厉骁。她见过十几年前活力四射的厉骁，也见过如今沉稳持重的厉骁。 分开十年，各自沿着各自的轨迹走了个弧线，兜兜转转又重新交汇在一起。十年前他们也许般配，可十年后，谁又能说得准。 桌上的手机震动，提示有一封新邮件。 顾合音不用点开都知道这封邮件肯定来自于苏和 —— 她在国外定居，时差是个问题，所以她习惯用邮件联络顾合音。 韩兴进了会议室，窸窸窣窣的聊天声渐渐消下去。 顾合音点开邮件，苏和只有寥寥数语，意思是让她摒除掉浮躁的情绪，认真考虑上次她说过的结婚对象。 跟邮件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个附件，是个文档。顾合音点开，竟是那位孟先生的个人简历。 韩兴落座，有模有样的摊开手里的笔记本，手指轻叩桌面。 “今天开会主要是跟大家商讨一下咱们新闻部和交警支队的共建活动，”他不疾不徐，很有些腔调，“大家也看到了，前阵子咱们台里已经召开了交通知识讲座，算是给咱们下属各个部门做表率，要求在全台陆续开展共建活动。” 顾合音随意翻了翻简历，足足有好几页，几乎是把这位孟先生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轨迹写的明明白白，详详细细。 她忍不住想笑，苏和真的厉害，这些信息也不知道雇了几个私家侦探用了多久才摸清。 “台里跟市公安局结成共建单位，缘由还是因为咱们新闻部上次报道了交警支队的专项整治行动，所以咱们新闻部的活动开展情况，台领导一直很关心，很重视。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点子，争取让咱们新闻部的共建活动既能体现友好交流，又能发挥工作作用。” 她手指往上划了两下，页面停留在简历的第一页上。右上角有一张孟骞的照片，鼻梁高挺，薄唇如峰，笑意未达眼底，清冷又疏离，是个清嘉英朗的好相貌。 可惜，顾合音看了这张照片许久，依旧是心如止水，毫无波澜，眼前甚至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厉骁的脸 —— 那是一张跟孟骞截然不同的面容，厉骁的五官更加锋利明朗，目光如炬，看向她的每一道眼神都似乎带着野性。 韩兴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传过来：“所以我思来想去，决定把咱们开展的第一个活动主题定为‘交通安全进校园’。这次就由咱们新闻部和教育频道共同负责开展，力争把这次活动做成一个社会影响面广的新闻性活动。” 他语气忽的怪异起来：“顾主任，上次酒驾专项整治活动负责的很不错，给全部门都长了脸，还得了年度突出贡献个人的表彰。” 顾合音收了手机，不知道韩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次进校园活动从策划到开展都是教育频道拿大头，咱们主要就是请来交警支队，然后把活动做成新闻投放。所以顾主任，不如这次你就作为节目顾问参与吧，费费神，盯着教育频道把活动做好做完，方便咱们用素材制作新闻。” 话音落，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 让新闻部的副主任去跟教育频道的一个节目？说得好听是节目顾问，说的不好听不就是让顾合音去跟着教育频道打杂吗？这么明晃晃的当众打脸顾合音，韩兴怕不是疯了吧。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8 校园里面人声炙热，春末明明还未结束，可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 厉骁站在走廊的栏杆旁边，英气的剑眉紧紧拧成结：“所以你就同意了？” 风吹起顾合音的头发，厉骁闻到一股隐隐的栀子花香气。 “同意了，”她目光远眺，停在操场上跳跃的学生身上，“他是主任，我是副职，他给我安排的工作任务当然要服从。” 顾合音又转脸看他，扯扯唇角：“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做个好事，让你得偿所愿。” “你可真是个心善的大菩萨，”厉骁冷冷‘哼’了一声，面容肃然，冰冰凉凉的，“就只敢在我面前尖牙利嘴。” 顾合音抿抿唇，没说话。 厉骁看她，不知是不是化了妆的原因，眼下的青色眼圈轻了许多。 “最近休息不错？新房子看来已经适应了。” 历时接近半年，顾合音终于能囫囵的睡一场觉，尽管有时失眠，也有时会在凌晨清醒，但至少她的身体能得到休息。 顾合音语气带着庆幸：“不算特别适应，但已经比前段时间好很多。房子和车是我最重要的两件东西，以后千万不能一起换新。” 顾合音话锋一转：“前天晚上在我家楼下的人是不是你？” 厉骁面容一僵，转过脸去，吐出两个字：“路过。” 她难得见到厉骁这样不自然的神情，他是侦查学科班出身，能问倒他让顾合音此刻很有成就感。 “路过？路过怎么在路边停了那么久？” 顾合音前天晚上洗完澡，想起好像很久都没给兰草浇水，于是去了露台。两盆兰草长得旺盛，顾合音蹲在地上浇完水，一转头却瞥见路边好似停了一辆让人眼熟的车。 她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蹲在露台栏杆的缝隙处，打开手机摄像头拉近距离，模模糊糊看见车牌号，果然是厉骁。 她蹲在那儿看了很久，那辆车一动不动停在路边，让顾合音怀疑车里到底有没有人。 她蹲了多久就纠结了多久，到最后还是放弃了给厉骁打电话的想法，艰难的撑起有些发麻的腿，缓缓进了屋。 等她关上灯，腿上的麻感消散之后，再去窗边，那辆车已经没了踪影。 厉骁口气随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连上了两个夜班，有点累，就随便在路边停了休息下。” 不等顾合音嘲笑他，厉骁反客为主，直接出击：“你为什么不回微信？” 这下轮到顾合音支支吾吾：“忙，看到的时候都过去好久了，就忘了回。” “忙什么？” “……没忙什么。” “没忙什么是在忙什么？” 顾合音有些恼羞成怒：“说了你也不懂，问问问，像个复读机。” 厉骁不气反笑，小臂担在栏杆上，也跟着顾合音看操场上嬉闹的学生。 良久，他开口：“裴局前几天找过我一次，问我有没有意向转岗。” “转岗？去哪儿？” “刑侦支队。” 顾合音兴奋起来，不自觉的凑过来一步：“你同意了吗？” 厉骁侧脸看她，阳光灿烂，映着她的瞳孔是漂亮的浅琥珀色，像只猫。 “你觉得我应该转岗？”他问。 顾合音毋庸置疑：“当然，你一直想做刑警。这么好的机会，抓不住不是挺可惜？” 她又问：“你怎么回答的？” 厉骁看回操场：“我跟裴局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考虑一下。如果不可以，我服从组织安排。” 顾合音不太理解：“考虑什么？你有什么顾虑？” 厉骁说：“刑侦太忙，一出任务可能就是十几天甚至好几个月，危险性也会更大，我们上学的时候经常听师哥们说，干这行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顾合音 —— ” 他顿了顿，转头重新看她，目光认认真真：“ —— 从前我可以只凭着热血一往无前，但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很多选择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决定的。顾合音，我今年三十多岁了，三十多岁的厉骁虽然知道十八岁的厉骁会怎么决定，但他回不去十八岁了。” 顾合音嗤笑一声，往旁边撤一步，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厉骁看她，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把退缩说的这样好听，也就只有你了。” 他面容如常：“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没什么意见，”她声音远远的，“这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 “我以为，作为同桌，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谊会比其他人更多一些。你不用误会，我只是在广泛的征求意见，并不仅限于你。” 这话落在顾合音耳朵里，让她心里升起些不舒服。但仔细想想，她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不舒服 —— 明明厉骁说的并无不妥。 她摁下心里诡异的难过，清清嗓：“我不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但厉骁，每个人都有软肋，总要有人牺牲自己，去换天下所有人的软肋能够平安。我也许不了解现在的你，但我了解十年前的厉骁。不要说你会拒绝，就算是你的犹豫都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空气静谧了几秒。 “我会考虑你的话。”厉骁回答。 顾合音摆摆手：“没必要，广泛征求意见而已，你还是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厉骁惊奇的微微挑眉。顾合音的话里似乎有些酸意，这让他觉得欣喜。 “厉队长，”杨照野微微气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礼堂的话筒没电，临时出去买了块电池。学生和老师们都到齐，咱们可以开始了。” “好。”厉骁带上警帽，目光如炬，看了顾合音一眼便抬脚迈进礼堂。 不多一会儿，礼堂的音响里有厉骁饱满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同时响起一阵掌声。 杨照野站在顾合音身边，问她：“顾主任不进去看看？” 顾合音摇摇头：“刚才我看过了，机位和流程提纲都不错，我在这儿偷个懒。” 杨照野笑起来，从兜里摸出一瓶小瓶装的冰镇零度可乐递给顾合音：“既然偷懒就偷的彻底一些，无糖的。” “谢谢，”她接过去，指尖冰凉，“你不用进去盯着？” 杨照野无视掉顾合音话里的赶客意味，推推眼镜：“我只是节目策划，执行自然有节目导演盯着。今天阳光正好，跟顾主任一起偷个懒。” 顾合音缩缩脖子：“不用叫我‘主任’，别扭，叫名字就好。” 杨照野很聪明，他知道他与顾合音在现阶段还没有过多私人话题可以聊，于是他从工作上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作为节目策划，我可以趁这个空挡给你讲一下我们策划这个节目的初衷，方便你们回去组新闻稿。” 这倒是，顾合音无法推拒。 杨照野指了指不远处教学楼顶上的几个大字：“N市外国语中学，是全市最大学生最多的一所高中，这里的学生普遍成绩好，家庭条件好，所以会比其他学校的学生更早接触到‘车’这个东西。我们节目把今天来听讲座的目标学生群体定在高三年级，也是这个原因。” 他回头，通过礼堂的玻璃窗朝里看，礼堂里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这里面的学生，会有一大半人在高考后选择学车，而后就是驾车上路，所以他们是交通知识最迫切的需求者。” 顾合音点点头：“很有道理。” 杨照野看见坐在主席台上的厉骁，不由问顾合音：“你跟厉队很熟？” 顾合音抬眼看他。 杨照野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之前跟厉队沟通的时候觉得他比较沉默寡言，以为他是不太爱说话的那一类人。但刚才我看见你们在这里聊了很久，所以有些好奇。” “……高中同学。”顾合音心里对杨照野有些抵触。 她不喜欢别人探寻她的隐私 —— 在顾合音的观念里，她与厉骁之间的关系也属于她的隐私。 杨照野这下更惊讶：“听口音厉队好像是北方人，你们怎么会是高中同学呢？” 八卦、碎嘴还爱打听事的男人，绝对不是顾合音的菜。 她干笑两声，认真看操场上跑步的学生，一言未发。 杨照野知道自己失言，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想了个话题来试图打破尴尬。 “又快到高考了，一年又一年，过得真快。” 顾合音无意让场面变得难堪，于是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杨照野得到回应，又兴致勃□□来：“一晃眼高考也十多年了，不过就算过去十多年，我都还能记得那个暑假我是怎么度过的，好像就是昨天。对了，合音，你高考之后那个暑假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很难忘？” 这声‘合音’让顾合音在阳光底下生了一身汗，不过杨照野的话倒是让她又想起那个夏天。那个遥远的夏天。 初初恋爱的少年男女似乎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分开。 他们那时的感情纯粹的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掺杂任何其他，甚至连牵手都没有牵过，可就是执拗的想看见对方，哪怕只是静静坐着吹海风。 如今，拥抱接吻上床一条龙的流程走完，男女双方都不见得能成为情侣关系。所以三十岁的顾合音每每想起那时候都会感叹，自己竟也有这么恋爱脑的纯情时刻。 也许，被叫做‘恋爱脑’不太准确，但顾合音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词能很好地描述当时自己的状态。 她那时是恋爱脑，很巧，厉骁也是。 一个恋爱脑最幸运的事就是能找到另一个恋爱脑。 夏天的北城被热浪笼罩，厉骁买了一辆二手小摩托，不知疲倦的带着顾合音穿梭在北城的大街小巷。 即便到了现在，顾合音只要回想那个夏天，鼻腔里仿佛还能闻到摩托车尾气中残留的汽油味道。汽油的味道混杂着夏天潮热的空气和咸腥的海风，交织成顾合音对那个夏天最原始的记忆。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39 他们说是情侣，可又不像情侣。厉骁很有君子意识，不愿意唐突冲撞顾合音，他再冲动，也只不过伸手揉揉她的发。他们恋爱一个月，甚至都没有牵过手。 关系的突飞猛进出现在第二个月，那个月，厉骁和顾合音同时收到了各自的录取通知书。 厉骁在B市，顾合音在S市。一南一北的两个小点，在地图上遥不可及。 那晚他们到了海边的一家大排档，说是庆祝，两个人实则都有些伤感。录取通知书的到来，意味着他们的离别已经响起了序曲。 顾合音喝了半杯扎啤，人已经仿佛飘在云端。厉骁摁住她又要举起酒杯的手：“不要喝了。” 桌上的菜一动未动，他们都没有胃口。顾合音也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于是问厉骁：“我们去海边走走好吗？我想吹吹风，这样回家外婆肯定能闻到我身上的酒味。” 厉骁结了账，两人并肩在黑暗的沙滩上慢慢走着。远处的灯塔有明亮耀眼的光，可穿过层层海风，海滩上只剩了点点光晕。他们一路无话，走了好久，走出游人如织的公共区域，耳侧只剩了海浪波涛。 “厉骁，”顾合音先顿住脚，“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对吗？” “对，只是暂时，”他声音低沉又饱满，站在那儿像扎实有力的树，挺拔结实，让人心安，“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给你写信，放假我就去S市找你。” 海浪一浪接一浪，摇摇晃晃，顾合音觉得自己真的醉了。 她闭上眼睛，眼睫有些湿润，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不是假话，顾合音长到十八岁，厉骁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厉骁牵了她的手，身体靠近她。 顾合音心如擂鼓，不敢再睁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心里明白，也早已期待。 “只是距离上的分开，并不是心要分开，”他低头，语气呢喃，“媞媞，你信我。” 厉骁迁就顾合音的身高，弯下腰，把唇印在她的唇上。 他似乎只想浅尝辄止，但顾合音拥有酒精这个助攻。在他将要离开自己的前半秒，顾合音飞快的抬起胳膊，把自己挂在他的身上。 厉骁下意识圈住她，手上是腰肢的触感，隔着轻薄的一层布料，在他掌心里隐隐发颤。 好似有火烧进了他的大脑，尽管再强迫自己克制，可也无法抵挡人性的本能。 坚硬的胸膛里心脏跳的热烈。隔着衣料，顾合音能感受到厉骁线条流畅的肌肉起伏。少年的身体火热，亦如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横冲直撞的将她网住，动弹不得。 顾合音晕头转向，真的醉在了那个夜晚。 青涩，且热烈。 这是顾合音对那个吻的评价。 男人在这方面几乎都是天才，尽管后来厉骁无师自通，每次都能吻到她气喘吁吁双腿发软，但顾合音始终觉得初吻才是厉骁表现最好的一次。 那个夏天啊，始终充斥着将要离别的伤感。多年以后当顾合音听到一首名为《夏日物语》的歌时，脑海中忍不住浮现那年夏天的海边小城。 小城留给她的是闷热的天气，咸腥的海风，橙红色的海岸线，烫手的铁皮屋顶和厉骁青涩又热烈的吻。 在她无数个午夜的梦里，十七岁的顾合音永远的留在了那座小城，永远的留在了少年厉骁的身边，永远没分离。 -------------------- 顾合音看见杨照野有些疑惑地眼神，才发觉自己愣神好久。 “没什么难忘的，稀松平常。”她向下压了压唇角，没什么表情。 杨照野看得出顾合音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但男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无意反倒越觉得有挑战性，丝毫不会去想是不是自己确实太差劲。 他越挫越勇：“今天天很热，劳烦你跟着我们出来跑一趟。这样，我作为节目策划，晚上请你一起吃顿饭，好吗？” 顾合音有些烦躁，这样的把戏在她面前一年到头会上演无数遍：“是以工作名义还是以私人名义？” 杨照野以为有戏：“私人名义。” 顾合音口气淡淡：“我想我们并无工作以外的其他交集，以私人名义聚餐似乎不太妥当。” 杨照野连忙转换口风：“说的也是，那就以工作名义，教育频道的节目策划感谢新闻部副主任屈尊来做节目顾问，如何？” 这个杨照野，几乎每一句话都在顾合音的雷区反复横跳。 她失了耐心，也不想维持表面平和，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说的明白些他才会懂自己是真的对他不感兴趣，而非欲拒还迎。 顾合音语气疲倦：“工作名义就更不必了，我上一天班已经筋疲力竭，不想把仅剩的个人时间也贡献给工作。抱歉，杨策划，我很无趣，跟我吃饭也许并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体验。” 杨照野噎在原地。 顾合音把手里的可乐放在他面前的平台上：“太凉了，也许很好喝，但不适合我。谢谢你的好意。” 顾合音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她松了口气。 看她要去接电话，杨照野出言挡住她：“以后还有一起共事的机会吗？” 顾合音点点头：“当然，杨策划工作细致扎实，专业素养过硬，很期待以后还能有机会。我需要接这个电话，抱歉。” 她快步走开一段距离，接通电话：“怎么了？” 顾思逸语气有些急促，顾合音认识他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郑方东可能上次看见了你，他刚刚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省台晚间新闻的顾合音。”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竟然还能记得。顾合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头疼：“你怎么说？” 顾思逸说：“我都没来得及说话，他自己说了一大通，无非是怪我上次没好好介绍你，然后就挂断了。我想，回拨过去否认好似不太妥当，显得有些此地无银，只能先跟你说一声。” 顾合音“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挂了电话，顾合音自己站在走廊尽头吹了一会儿风，心底的烦躁才渐渐隐去。天下乌鸦一般黑，顾合音想不通，为什么每一个男人都能这么烦人，都能这么自视甚高？ 似乎只有厉骁没有这些男人惯有的坏毛病，干干净净的一棵北国雪松。顾合音可以肯定的是，这并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偏爱，而是事实。 不多一会儿，身后有人声喧闹。礼堂里的讲座散场，学生跟着各自的老师有序退场。 顾合音站在那儿，看眼前一张张鲜艳明媚的面孔掠过，心里生出一些恍惚感。好像自己仍是那个高中生，仍然坐在厉骁身边，每天听他浑厚的声音低低念着英文。 人走干净，顾合音才觉得神思归位。 厉骁过来，摘了警帽，修长的手指随意理了理寸头，略有些皱眉：“你一直站在外面？怎么没找个地方坐一坐休息一下。” 顾合音强打起精神：“没觉得累。”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顾合音的疲乏，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烦躁？ 厉骁转头看了一眼正忙着指挥人收拾东西的杨照野，心里有了些数。他问顾合音：“中午怎么吃饭？” “回食堂，随便吃几口，下午还得配音。” 他抬腕看看手表：“一起吧。我下午也还有几个事故需要出报告，简单吃点。” 顾合音想要开口拒绝，厉骁抢先一步：“顾合音，我约你多少次了，答应一次行不行。” 顾合音看着厉骁明亮的眸子，也听出了他口气里淡淡的哀求。那句已经冲到嘴边的“不行”从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回肚子里。 “行，你定地方吧。”她说。 教育频道的人已经收拾好器材，副校长跟在杨照野和厉骁身后，一路把他们从楼上的礼堂送到学校门口才挥手作别。 到了停车场，杨照野拉开车门，等了半天才看见落在人群最后的顾合音。 “顾主任。”他喊她，示意她坐自己的车。 顾合音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杨照野有些不太明白：“你不回台里吗？那你……” 他们早晨一起在台里出发，顾合音自己的车还停在台里，杨照野理所应当的以为顾合音就算中午有事，也应该先坐他的车回台里才对。 厉骁的车停在另一边，他上车，打开空调，然后把车开到顾合音身边停下。 顾合音动作自然的拉开副驾车门：“我跟厉队出去吃饭，你们不用管我了。后续会有新闻部的人去跟你们对接。” 杨照野看她上车，扯过安全带，厉骁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安全带卡扣替她扣好。 车子启动，驶过杨照野身边时厉骁还冲他随意打了个敬礼。杨照野站在那儿呆呆看着黑色SUV绝尘而去，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尴尬。 厉骁从后视镜里看见杨照野呆头鹅一样的样子，又瞥见始作俑者正低头摁手机，浑然未觉她刚刚伤了一个男人的心。 厉骁心情不错，唇角翘着：“下午几点上班？” “两点半。”顾合音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声音漫不经心。 知道她有事，厉骁不再开口，安静开车。 车子开了一会儿，停在一家日料店门口。 厉骁熄火，替顾合音解开安全带：“吃日料好吗，热量少，你可以多吃一点。” 顾合音回神，点点头：“好。” 她要下车，厉骁却说等一下。 顾合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些疑惑。 厉骁长臂往后一伸，从后座拿过一件普通的卫衣。他三两下解了警服的扣子，脱下警用衬衣，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 男人宽阔的肩膀肌肉有力，小麦色的肌肤紧实，随着动作起伏，看的顾合音口干舌燥，急忙别过脸去。 “你干什么？！”她低声斥他，“早说要换衣服，我下去等着不就行了。” 厉骁已经套上卫衣，理了理褶皱，看她左边的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不由得生了打趣的念头：“干嘛？你又不是没看过。” “嘶，”顾合音气急败坏，“看过也是以前了，你真不要脸。” 厉骁轻笑一声，声音暧昧：“以前不是看不够吗，怎么，转性了？” 顾合音又羞又气，急的回头就伸手来拧他。 她哪有什么劲，拧在胳膊上一点也不觉得痛。厉骁喉间闷笑，似乎看她气急败坏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厉骁伸手，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反客为主，别住顾合音的手腕，把她的手整个拢在自己的掌心里。 车里空间狭小，他欺身过来，顾合音能闻到他身上松木的味道。 “顾媞媞，你别跟我闹了，行吗？”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3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0 顾合音不傻，听得出厉骁的一语双关。他说的不是此刻的闹腾，而是想要重归于好。 最让顾合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有一种开口说“好”的冲动。 顾合音对自己的下意识的反应感到苦恼和气愤，怕被厉骁看出端倪，于是用力推开他，自己转身开门下车：“谁跟你闹了，想多了吧你！还吃不吃，不吃就抓紧时间把我送回去。” 真是无奈，厉骁看她皱眉站在那儿，心软成一滩水，一点招儿也没有。他不再多说什么，迈步下车，带她进去吃饭。 中午人不算太多，顾合音挑了一处角落的卡座。 厉骁问她想吃什么，她只说随意。 点好菜，顾合音还是气鼓鼓的模样，眼神故意看向窗外，不理会厉骁。厉骁心思放软：“顾合音，我刚刚不是在开玩笑，你认真考虑下。” “追我？”顾合音反笑，“就光说今天，对我有意思的男人加上你就已经有三个了。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么彩票，今天桃花集体盛开。” “三个和三十个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目光坚定，声音沉缓，“顾合音，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我是因为当年那段戛然而止的感情而感到挫败，我对你的念念不忘也真的只是因为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产生的执念。但这段时间，跟你相处越多，我就越看清了我的心。我现在明明白白，我放不下的不是那段分崩离析的感情，不是莫名其妙分手的结局，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不甘心，而是 —— ” 他略一停顿，眼里甚至有些湿润：“而是你，让我放不下的始终只有你。” 顾合音想要说些什么，厉骁却示意她不要开口：“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再做答复，好吗，顾合音，别总像个刺猬下意识的来刺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服务生流水一样端上各类刺身，顾合音静静看着服务生摆好盘碗。 她拿起筷子：“好，我会认真考虑再做答复，先吃饭吧。” 顾合音淡然的语气让厉骁生出一种感觉 —— 自己在她眼里，似乎只比其他陌生男人多了一个可以认真考虑的优待，其他并无不同。 分开十年，他们都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顾合音不缺人追，厉骁也从未想过这十年里她没有别的男人。她这样优秀，男人如过江之鲫围在她身边实属正常。而自己能获得的‘特权’，也许只有那么仅存的一点点‘往日情分’了。 午饭吃的安静又快速，顾合音饭量小到令人发指，只吃了几口三文鱼和两颗北极贝就放了筷子。她甚至连寿司里的米饭都一粒未吃。 厉骁劝她：“这些东西热量都很少，你多吃一点不要紧。” 顾合音态度坚决：“热量少也不是多吃的借口，一旦肠胃适应了大分量，就不容易再减下去了。” 厉骁问她：“你上一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 顾合音真的被问住：“……至少近十年里没有过。” 她看厉骁皱眉，于是补充：“我常年只吃一点，肠胃早已经习惯，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痛苦。但控制饮食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喊停，否则再想重新控制，只会难受百倍千倍。” 厉骁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 顾合音捧着热茶的杯子，轻啜一口，在缥缈的水汽里看他英朗的脸：“对于让自己痛苦的东西，我向来狠得下心。刮骨疗伤，痛一次就好了。若是放任自由，等到该救命的时候则无能为力。” 厉骁觉得口里的鳗鱼饭味同嚼蜡。他有些后悔刚才情愫涌动之下的脱口而出。也许再等等，再缓缓，结果会与现在不同。 是他太过心急了。顾合音心里的心结，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开的。 顾合音微不可闻叹口气：“十年前的分手，让我学到一件事 —— 可以从别人身上获取安全感，但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个世界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其他都是无法控制的变量。与其盼望别人永远不变，不如努力让自己可以独活。” 她眼睛里有悲伤：“厉骁，这十年，我真的是在一个人独活。” “我知道，”他伸手覆在她的手上，她没躲开，“再给我一次机会。” 桌上的手机叫嚷起来，让顾合音立马回神。 她猛的缩回厉骁掌下的手，拿过手机，竟是顾宗淮从澳洲打来的越洋电话。 “媞媞，吃午饭没有？”顾宗淮的声音隔着大洋依然清晰。 “爸爸，我刚吃过，”她回答，微微皱起眉，“有事？” 顾宗淮愣了一秒，旋即有些尴尬，干笑两声：“你这孩子，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聊聊天？” 顾合音不会被他的鬼话骗到，从小到大，他们父女之间哪里有‘聊天’这回事？ 她不理会顾宗淮的遮掩：“有事你就直说，我就这会儿有空，一会儿得去配音了。” 厉骁叫来服务生结账，顾宗淮许是听见了这边的声音，有些诧异：“你在跟男人一起吃饭？交男朋友了吗，媞媞？” 顾合音耐着性子回答：“是男人，但不是男朋友。” 厉骁抬眸深深看她一眼。 顾宗淮‘哦’了一声：“是有件事，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起来，随口跟你说一说，顺便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爸爸，你有事可以直接说。” 顾宗淮说：“去年你过生日，爸爸没能好好陪你，是因为提前约好了跟仁恒黎董见面，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她口气略带嘲讽，“爸爸为了给我补过生日，特意预留了15分钟给我，我印象深刻。” “仁恒黎董黎樾川，你应该有所耳闻，比你略长几岁，前几年结过一次婚，但都知道不过是商业联姻。最近仁恒发出消息，黎董离婚手续已经办妥，爸爸有意想让你跟他接触一下，你意下如何？” 她想要起身走到别的地方去打电话，但听见顾宗淮的这句话，她又放下了这个念头，安安稳稳坐在厉骁对面。 顾合音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些男人一个个上赶着追过来？她不想把自己比作什么不雅的东西，但她却忍不住想把这些男人比作茅厕里的苍蝇，赶都赶不走。 顾宗淮还在喋喋不休：“黎家是S市老牌的大家族，民国即是钟鸣鼎食的兴盛之家，也是如今最顶级的实业家，到他这一辈黎家只有他一个接班人。虽说结过一次婚，但没孩子，不是什么大问题。上次爸爸跟他见面，听说他在办离婚手续，也旁敲侧击的问过，他没有明确表态不需要一个妻子，就说明他还是有这个念头的。这样顶级的富豪，身价以十亿为单位计算，不管出席什么场合，总还是需要一个体面的太太，也需要一个接班人。顾家虽然比不上黎家，但也是有头脸的家族，你考虑一下？如果觉得可以，爸爸来牵线，好吗？” 顾合音轻笑一声：“爸爸，尽管你跟妈妈水火不容，但在这件事上，你们倒是挺有默契。妈妈也在锲而不舍的劝我接受她给我介绍的男人。” 对面的厉骁眸色深深，手指‘哒哒’轻叩桌面。他用力的暗咬着后槽牙，在面颊上紧绷起一片起伏。 顾合音尽管在讲电话，可眼神却故意看着厉骁，似有挑衅的意味。 顾合音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在他面前讲这通电话的。厉骁心里明白，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顾宗淮顿了顿：“……你妈妈前几天跟我联系过，我也看过那位孟先生的情况。媞媞，不管你选择孟先生还是黎董，都可以，爸爸妈妈都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顾合音打断他的温情牌：“你们不是希望我能幸福，是希望我用婚姻来换得顾家荣华，保证你们可以过得幸福。” “这……这有什么不对吗？”顾宗淮语气急促，“虽然你这样说，是不太好听，但爸爸不否认你说的是对的。你是顾家人，顾家荣华难道于你无益？” “顾家已经够荣华了，你和妈妈都有最优秀的经理人为你们打理财产，你们的资产就算是从今日开始只出不进，也足够往后几辈人吃穿不愁。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想那么伟大，牺牲自己讨好别人去换取你们的幸福。在我这里，我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靠人不如靠己，这是你们教会我的。我不会答应你们两个人的任何一个提议，我也不会把自己变成男人的附庸和吉祥物，我就是我，没人能左右。再见，爸爸，祝你在澳洲过得愉快。” 电话挂断，顾合音还气的胸脯上下起伏。真是扫兴，多好的一天，非要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桌对面的厉骁赞扬似的鼓了鼓掌，面带笑意：“说的精彩，我竟从来没见过顾合音如此气势如虹。” 她狠狠剜他一眼：“烦死了！” 厉骁无辜：“与我何干？” 顾合音气鼓鼓站起来：“走，送我上班。” 她走到厉骁身侧，站定看他，眼神晦明晦暗，那双漂亮又风情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眯着。厉骁知道，这是顾合音发怒的征兆。 厉骁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了？” 她忽的猛然抬起腿，一脚踢在厉骁的小腿骨上。虽然力气不算大，但厉骁没有防备，仍然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顾合音几乎是咬着牙，凶巴巴的瞪他：“我早就说过，遇上你就没好事，回回倒霉一整天！” 她说完，昂着头扬长而去，像只得胜的公鸡。 厉骁又气又想笑，起身揉了揉腿，急急忙忙跟着她一路小跑追出去。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1 不过夏初，天已经热的仿佛在着火。 只是出去走几步，身上便大汗浸湿衣衫。室内最高档的空调不发出一点声音，只勤勤恳恳静静吹着冷气，吹得人毛孔收紧，浑身忍不住打个激灵。 N市素有火炉城市的称号，顾合音生长于斯，早已习惯夏季的炎热，但她却不喜欢。尽管只有一年，可她爱上了北国气候，冷热分明，像是明快大方的孩子。 也许是血液中天生的亲缘吧，顾合音看着窗外茂密的梧桐树叶出神想，毕竟她的血脉中也有一半来自那座北方小城。 对面的苏和用手指轻叩桌面。 顾合音回神看她，身上上好的真丝上衣飘飘荡荡，看不出一丝黏腻汗湿的狼狈和窘迫，干净的一尘不染，如高高在上的神仙。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像个小孩子。” 苏和已经五十多岁，但声音细腻温柔，听起来不过三十岁。 顾合音无奈：“妈妈，你觉得什么样子才算成熟？接受一个陌生的男人，像完成工作任务一样给他生个孩子，最好还是个男孩子，然后经常性陪他出席场谁也不认识的活动，这就算成熟了吗？” 苏和下巴微昂，那是她一贯骄傲的象征。 “不要说得这般不堪，”她保养得宜的芊芊手指交叉着拢在膝盖上，背脊挺直，仪态万千，“聪明的女人只会选择最舒服最幸福的生活方式。” 顾合音看着她：“你选择了，你现在幸福吗？” 苏和微微皱眉：“当然，我拥有足够的财富，完全的自由。我不用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发愁，我也不需要考虑我辛苦挣来的那点工资该怎么分配。” “挺好，”顾合音点点头，“如果这是你为自己定义的幸福，那你成功了。但很抱歉，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幸福，对我没什么吸引力。” 苏和看着眼前跟自己八成像的女儿，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的明艳动人，一颦一笑仿佛自带聚焦的闪光灯。 只是 —— 苏和已经想不起来，那个襁褓中的婴孩是怎样长成如今动人的模样。这几十年，她好像从未认真的关心过这个女儿，甚至她都已经想不起两人上一次面对面聊天是什么时间。 苏和的心有些发软：“那你所期望的幸福又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可以聊一聊。” 顾合音沉默了几息，脑中竟出现了厉骁的脸。 有些话在无意识间就已经张口说出：“我想要爱，很多很多的爱。一个爱我的人，我也爱他。他尊重我，尊敬我，疼爱我，支持我的决定，包容我的选择。我们每天都会很快乐，即便在一起考虑下顿饭吃什么，即便在一起思考工资该怎么分配。” 苏和的眼神冷下来：“有情饮水饱，但人不是光喝水就能活下去的。” 顾合音却觉得苏和说的太极端：“妈妈，你是不是忘了我有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虽然跟你的收入无法相比，但已经比大部分同龄人要好，足够支撑一个家庭的运转。” 苏和抬手，止住顾合音的话：“退一步讲，我认同你所说的幸福。媞媞，妈妈和爸爸给你介绍的这两个男人，都是十分优秀的男人，男人中的佼佼者。你何不接触一下试试看，你怎么就知道这两位不会爱上你，你也不会爱上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人？” 厉骁小麦色的面庞再次浮现在眼前。顾合音有些烦躁的短暂闭上眼睛，又睁开，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妈妈，你怎么知道这两位‘男人中的佼佼者’没有自己中意的对象？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优秀，怎么会轮得到我，等着我去爱？妈妈，我请你也成熟一点，这种现代都市中的童话只会是童话而已，人还是要清醒一些。” 苏和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已经冷的要命。顾合音毫不怀疑，如果苏和的眼神有温度，现在这间咖啡店应该已经会到零下。 好不容易见一次，顾合音不想闹得剑拔弩张。 她想了想：“妈妈，我知道你看人的眼光不会差，你跟爸爸向我介绍的男人也不会差，但是 —— ” 苏和听她说前半句时已经面容有所缓和，可听见那句‘但是’，整个人又戒备起来。 “—— 但是，这样优秀的男人身旁围着的女人不会少，如果他们二位都是品行端正的好人，不会被诱惑蒙蔽双眼，那还好说，可如果，他们褪去浮华的名号也只是普通的男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和有了些触动，应该是想到了自己。 顾宗淮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男人，当两人之间矛盾逐渐凸显之后，他便果断的在外面找到了温柔港。 “……我不知这样说对不对，也不知作为一个母亲该不该向自己的女儿说这些，”苏和好一会儿才开口，“世间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例外。男人，只分有钱和没钱，有机会和没机会，不会分出专一和花心两个类别。” 顾合音觉得简直鸡同鸭讲：“你没遇到不代表没有。而且，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那我也可以潇洒离开，没必要委屈自己。可是你们给我介绍的这一类男人不同，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我能顺利离开吗？我需要顾忌的太多太多了，我会失去自我。妈妈，我们两个人生活的时代不同了，我受过最良好的教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并且我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我只是想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而已。即便会碰的头破血流，那也是我自己走过的路，是我应该承受的结果。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是你们的。” 苏和觉得这场对话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如果你执意要过你自己的人生，那就不要再享受我和你爸爸为你带来的财富。凭自己的双手生活，才更符合你的诉求。” 顾合音早就料到苏和的要挟，她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但如果你试图用这个来强迫我就范，我只能告诉你这不可能。从我工作那天开始，你和爸爸给我的钱就都还在那两张卡里，我没动过。至于我工作之前，也没用你们的钱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只是日常生活开销而已，这是你们生养我应尽的责任。” 苏和拎着包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顾合音，眼里有不解，也有愤懑。她不明白这个女儿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油盐不进。 苏和丹唇轻启，即便生气声音依旧柔和婉转如莺啼：“妈妈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也曾遇见过那样一个男孩子……但媞媞，现实就是现实，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见得是最优选项，分开各奔东西也绝不会一生不幸。分开也许对两人都好，过于执着那一点点激情，等到激情消退，剩下的可能只有满地狼藉。如果真的这样，倒还不如到此为止，不要再执拗的坚持下去。” 她提一口气，语重心长：“我今天的说的话也许你不认同，可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女儿，我相信你会理解我今天的苦心。” 顾合音面容冷寂，口气淡然，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我不会有女儿，也不会有儿子。” 苏和惊异：“你说什么？” 顾合音迎上她的眼神，平静且有力量：“我说，我不会有孩子，我不准备生孩子，即便是跟心爱的人结婚，我也不会要孩子。我作为孩子的时候，尝过对孩子来说最痛苦的冷落 —— 来自父母的漠视，所以我不会让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受苦受难的孩子。因为我没有见过慈爱的父母怎样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没把握能凭想象变成一个那样的母亲。” 苏和双眼瞪圆，嘴唇微张，震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所以妈妈，你不要再费心思给我介绍多么优秀的男人。我想，那样一个站在顶峰的男人，那样一个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应该不会想要一位丁克的女主人。娶我不会让顾家和你的生意得利，反而还会害了你们。” 顾合音顿了顿：“我今年三十岁。三十年，只有外婆给了我几年被人爱的幸福，还有……厉骁。这十年，我一个人生活，虽然有父有母，但却橡根无所依靠的浮萍。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要爱，要足够的爱，要足够的安全感。这是你和爸爸欠我的，你们没资格再来要求我放弃。” 她也站起来，拿过自己的链条包背在肩上，目光从容平静看着眼前的苏和：“妈妈，谢谢你这么忙还飞回国来劝我，你的心意我懂，但我还是想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你和爸爸的钱可以冻结也可以收回，都可以，反正我没用过。我是请假出来的，晚上还要出镜，这会儿该回去了。” 她走了两步，又顿住脚：“妈妈，你难得回来，如果有空的话我希望你能回北城去看看外公和外婆。他们悉心培养你，看到你如今锦衣玉食，生活富足幸福，想必会在天上安心。” 顾合音头也不回朝门外走，身后跟上苏和急促的脚步声。 “你站住。”她低低喝了一句。 顾合音站定，转身看她。 苏和长呼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维持端庄的姿态：“前段时间你爸爸说跟你联系过一次，听见你在跟一个男人吃饭。是谁？你是不是又跟那个厉骁联系上了？” 顾合音一张小脸绷的紧紧，像一只遇见猎人的小兽，浑身的刺都竖起来：“我是个成年人，和谁吃饭都是我的自由，不管是男还是女。妈妈，你无权过问我的私生活。” 苏和虽然与她并不亲近，但毕竟是顾合音的母亲，看她的反应心里就明白了三分。 苏和冷笑一声：“兜兜转转又联系上了？媞媞，你是不是太单纯了些，一个男人费尽心思只围着你转，真的只是单纯的爱你吗？如果他真的爱你，早干嘛去了，十年前那么轻而易举的就知难而退了，过了十年怎么又变成忠贞不二的情种？” 顾合音听出了一些隐约的信息，她皱起眉：“十年前你跟厉骁瞒着我见过面？或是联系过？” 苏和脸色微滞不过一秒，瞬间又恢复正常：“你要过自己的人生我不反对，但前提是 —— ” 她靠近顾合音，眼里警告意味浓重：“—— 不要变成一个被男人哄得团团转的傻瓜。”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2 晚间新闻下播，顾合音是走回家的。 开车二十分钟的距离，她走了接近两个小时。一路上走走停停，恍然未觉。 当她终于站在白沙湾小区的门口，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这样走回来了 —— 还穿着高跟鞋，竟没觉得累。 比身体劳累更甚的是脑中的纷繁复杂，掩盖掉了□□上那些微不足道的痛楚。 还好，即便没有父母亲的关爱，她在这个城市也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没想到，因为逼不得已才买的一套房，现在竟成了她的精神慰藉。 她站在大门前看了很久，保卫室里的保安跑出来冲她躬躬身：“顾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顾合音这才回神，挤了个笑：“没事，就是觉得咱们小区夜景很好看，多看两眼。” 保安替她刷开门禁，做了个手势：“天不早了，顾小姐早些休息。” 顾合音低声道谢，快步走进小区。 夏夜晚风旖旎，带着温热的气息。四周虫鸣隐约，还有青草的香气。 顾合音心内颓唐，无意欣赏夏夜景致 —— 跟苏和的一场对话，几乎耗费掉了她所有的精力。 一个人孤孤单单生活十年，如浮萍一般。顾合音早知道，苏和不爱她，顾宗淮也不爱她。 有些伤害，第一次尚且能够勉强承受，耗费漫长的时间精力后，还能幸运的大难不死，逐渐愈合。第二次却只能回天乏力，绝望地等待死亡降临。 十年前受伤的伤口即便恢复的再好，在今天又被硬生生、血淋淋的撕扯开。这一刻，顾合音难过到有些绝望。 她好像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她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是李璐的电话。 电话那头人声鼎沸，聒噪的音乐带来纸醉金迷的眩晕感。顾合音皱着眉，努力在嘈杂中分辨李璐的声音：“喂？璐璐？” 李璐扯着嗓子：“汨江边上新开了一家酒吧，一起来玩玩？看你晚上情绪不高，来放松下。” 这种场合往常顾合音从不会涉足，不仅是她新闻主播的正面形象所限，顾合音自己本身的性格也让她着实不喜欢跟陌生男女推杯换盏。 但今天，心落到谷底的顾合音倒想去痛痛快快的放纵一次。她什么样的爱都没有了，李璐和黄曼曼现在是她为数不多的情感慰藉之一。 “位置发我，我一会儿过去。” 李璐又扯着嗓子喊：“换件儿衣服再来！别穿的像上班！” 电话挂断，周围的静谧跟刚才话筒里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她一个人安静的已经够久了，顾合音心里有些痒痒，也许一醉方休才是她现在最需要的灵丹妙药。 -------------------- 酒吧里的气味和顾合音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令人作呕的烟酒臭味，空气清新，略带一丝酒气，不算难闻。 顾合音站在门口好久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她小心踩着高跟鞋，沿着通道往里去，找第88号卡座。 边上巨大的音响随着音乐节拍发出震动，让人耳膜鼓胀。中间的舞池里男男女女在炫耀闪烁的各色灯光中蹦蹦跳跳，不知疲倦。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短暂忘掉白日喧嚣的乌托邦。 顾合音盯着地上微微发亮的标识往前走，身旁不时有微醺的男女倚靠在墙边忘情亲吻。 他们纵情亲吻，像爱入骨髓的眷侣。在两个小时以前他们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两个小时以后激情随着酒意消退，他们又会变成各不相干的陌路人。 这是成年人的美妙之处，也是酒精的美妙之处。 身旁有人冲撞过来，顾合音踉跄一小步，手扶住墙壁。 是个带有醉意的男人。黑色的衬衣扣子解开三颗，脖颈和脸红成一块烙铁。 “在找人吗？”他看着顾合音，脚步往她身前挪动一步，“去哪儿？我可以帮你找。” 顾合音往后一步，背脊贴在有些微凉的墙壁上：“谢谢，不用了，我男朋友就在前面等我。” 男人嗤笑一声，像是在听笑话：“妹妹，都是出来找乐子的，不用拿这种借口搪塞我。从你进门我就看见你了，如果真有男朋友，他怎么会舍得让你在门口站这么久不出来接你？” 男人伸手要来拉她的手腕：“走走，找不到就待会儿再找，哥哥请你去喝酒。” 顾合音还没反应过来，有一双大手横在他们之间，挡住了男人的动作。 “拿开。”声音里有不容人侵犯的威严，竟是厉骁。 男人显然有些愠怒，尴尬缩回手皱起眉来：“你谁啊。” 顾合音直接钻进厉骁怀里，亲昵的环住他的腰，声音和身体一起软下去，像一滩水：“你怎么才来呀，我都快迷路了。” 厉骁身体瞬间绷紧，而后自然的伸臂搂住她，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头向她道歉：“那帮兄弟非要玩完一轮才让我退出来，所以来得晚了些。” 顾合音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紧身裙，长及大腿。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简简单单，却大方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胸脯和肩胛骨，让肩颈曲线美的惊艳又性感。 看见男人有些醉意的眼神，厉骁下意识的把她往怀里搂的更紧，挡住一片春光。 只是出来寻个快乐，犯不上朝名花有主的女人下手，尤其是听说厉骁还有一帮兄弟都在这里玩，就更犯不上了。 男人摆摆手，潦草后退两步：“对不住了。” 他脖子又朝前探了探，眯着眼：“嘶……你是……？” 厉骁的大手摁住顾合音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摁在自己胸前，朝男人身后一努下巴：“那边儿是不是叫你的？” 男人晕晕乎乎，听了话就转身去找。 看他转身摇摇晃晃走掉，顾合音松了口气。 她在厉骁怀里昂起头：“你为什么在这儿？” 厉骁长眉微挑，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惊奇：“我不能在这儿？” 顾合音一想就转过弯来，李璐肯定和郭少宇在一起，打电话把她叫来的同时，郭少宇把厉骁也叫来了。 她撇撇嘴：“警察也来泡吧吗？” “警察也是人，下班时间出来玩儿不可以？”他轻笑，“电视上正襟危坐的晚间新闻主持人不也来泡吧了吗。” 顾合音翻了个白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旧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往后撤一步，将他推开半米，嘴里咕哝：“占我便宜。” 厉骁哑然失笑：“顾合音，不如你去找找监控，看看刚才是谁自己钻过来抱住我的？” 不由分说，厉骁伸手攥了她的手腕：“这里人多。” 顾合音不挣扎，跟着他朝前走。 厉骁忽的转头看她，声音随着音乐声提高一些：“你心情不好？” 顾合音摇摇头，又点点头。 走了一段，顾合音看见了地上‘88’的标识 —— 怪不得厉骁能看见她被人缠住，这里离刚才的地方并不算远，只是这边灯光昏暗，不容易被看见。 李璐站起来冲她招招手，大声喊她：“合音，来来来。” 郭少宇果然也在，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令顾合音惊奇的是黄曼曼和耗子也在，不过曼曼明显有了些醉意，正抱着手机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双眼发直。 “怎么这才到？”李璐递给顾合音一杯刚倒的香槟，“再不来曼曼都要醉了。” 顾合音靠着李璐坐下，厉骁紧挨着在她另一侧。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到家呢。”她眼神四处看看，而后把酒杯放在一旁，转而拿了一瓶啤酒。 厉骁伸手接过，轻而易举的用手指弹开瓶盖，又递回给顾合音。 她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口，小麦花的香气掺杂着酒精从嘴巴里滑进胃里，顺滑又舒服。 她很久没有喝过啤酒，啤酒含糖量高，顾合音向来是敬而远之。 李璐惊讶：“今天转性了？” 她勉强扯了个笑：“想试试。” 都看得出来顾合音今天心情不佳，今晚的酒局也是为了让她散心才组的。李璐没多说什么，只把放在郭少宇面前的啤酒一股脑往顾合音面前推了推：“今晚我请客。” 顾合音抬抬手里的酒瓶：“谢了。” 她瞥见郭少宇的手覆上了李璐放在沙发上的手，李璐没躲，顺势将手掌翻向上，同郭少宇十指交扣，于是心里便明白了，移走视线。 另一侧黄曼曼眼神直愣，只对着顾合音傻乎乎的笑。耗子忙前忙后给她取了几瓶各种口味的果汁，还有各种瓜子零食薄荷糖，又把她面前的酒杯移走，一脸担忧，忍不住的偷偷打量。 顾合音仰脖又喝了一大口酒，她没想到耗子竟然对黄曼曼有意。顾合音看着黄曼曼痴痴傻傻的模样，忍不住自己低头笑起来。黄曼曼这个傻姑娘，只怕还没感觉出来。 正想着，耳边有低低的声音：“喝慢点。” 顾合音挑衅一样，仰头又是好几口，不大的小酒瓶见了底。 厉骁无奈摇摇头，却又伸手给她开了新的一瓶：“要喝就喝痛快吧。” 他没问顾合音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听李璐说顾合音下午请假出去了一会儿，理由是她家里人有事找她，等她回来的时候就面容消沉，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其中发生了什么顾合音始终没说，但厉骁心里有了些猜测。 又是一阵热浪一样的音乐，厉骁朝顾合音那边侧身，唇贴住她的耳：“顾合音，你别怕。” 她似是诧异，抬眸看他一眼，扯扯唇，脸上有‘果然如此’的表情：“瞒不过你。” 顾合音一走神，手碰倒了刚才那个空酒瓶。 玻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四处迸溅，可清脆的破碎声却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没掀起一丝波澜。 玻璃碎渣擦过她的小腿，顾合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厉骁那侧躲闪。 厉骁伸手揽过她的腰，替她稳住倾斜的身体。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片颤栗：“碎了的东西，若还想要，就慢慢拼凑。若不想要，就到此为止，没什么大碍。” 她几乎是半倚在厉骁身上，刺眼变幻的灯光和轰鸣阵阵的音乐让她有些身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酒意上头，她感受着厉骁的气息紧紧把她包裹，让她一下就安了心。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一泓清泉。 顾合音觉得，她紧绷了一下午的情绪，终于可以在此刻缓缓放松下来。 顾合音想，她从没奢求过什么过分的东西，她需要爱，只想要爱。即便将来这份爱会再次消失，可眼下，没有爱的她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侧头看厉骁，不过咫尺，那双明亮的眼睛清晰可见。 “厉骁，你要不要把十年前碎掉的感情，再陪我重新拼起来？” 厉骁喉结滚动两下，目光灼热。 顾合音凑得更近：“你的提议，我考虑清楚了。我们再重新来过一次吧，就现在。”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3 在他们之间静默的这几秒，音响里传来驻场歌手一句震耳欲聋的嘶吼： 「爱意就像大雨落下怎么能让人不牵挂」 …… 灯光迷离，厉骁攥住顾合音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拉起。顾合音的力量在厉骁面前不值一提，她踉跄一步，像一株飘摇的草，跟着厉骁隐入灯光昏暗的走廊里。 “欸……”李璐下意识的叫出声，猛地站起身。郭少宇拽她胳膊，让她又坐回去。 他冲李璐挤挤眼睛，暧昧的笑笑：“别去当电灯泡。” 这条走廊连接酒吧后巷的消防通道，鲜有人烟。昏黄的灯泡在不远处耀眼的灯球面前，不堪一击。 顾合音头脑漫上醉意，朝前倚在厉骁身上，眼里空空洞洞，支离破碎。 “在一起吧，”她开口，语气中有恳求，“哪怕一年，一个月，一天也行……厉骁，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厉骁背靠着墙壁，任由她像只八爪鱼缠住自己。 他脸上没什么喜意，反而有些冰凉。一双薄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直线，声音听起来很近，却又好像飘得很远：“你不是想要跟我在一起，只是需要有个人来爱你。顾合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残忍。” “呵……残忍？你配跟我说残忍？”顾合音轻笑一声，嘲讽般的伸出手指，用力戳在厉骁的胸口位置：“这是你欠我的，厉骁，你应该还我。上次你抛下我，这次我给你个机会来将功折罪，你别不知好歹。” 顾合音看见厉骁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哀恸，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厉骁是个骄傲的人，从少年时代到如今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用这样的话故意扎他的心，太过分，也太残忍 —— 尤其顾合音还有求与他，渴望着他能将她带出深渊。 顾合音身子靠的更近，语气瞬间就软下来，眼里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渴求和祈望，声音颤抖着，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厉骁，你帮帮我，今后无论你什么时候再想走，我都同意，咱俩扯平，再不相欠。” 顾合音像一只被砍掉操控线的提线木偶，美艳漂亮却毫无生气。 一双眼睛里有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厉骁的心脏像撕裂一样疼痛，他不忍再看，闭上眼睛，摁下眼眶里酸胀灼热的感觉，声音暗哑：“……好，顾合音，我们在一起。”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明白，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 顾合音是他的劫，这十年里的每一天，他都知道。 厉骁是个骄傲的男人，这样的复合是他所不想要，甚至为之不齿，但他愿意为了顾合音付出他的一切。 即便厉骁知道自己只是被顾合音当做救命的工具，也许用完就会被她随意丢弃，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甚至 —— 甘之如饴。 厉骁紧紧拥抱住顾合音，她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气让他快要发疯。 厉骁觉得顾合音说的对，哪怕一年，一个月，甚至一天也好，否则他也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顾合音在他的怀抱中逐渐安稳下来。心静了，醉意也就趁机席卷而上。 顾合音昂脸看他，刀刻一样的下颌线近在咫尺。 她在厉骁颈窝里蹭了蹭，感觉到他瞬间僵直的身体，心里有些许得意。 音乐震耳欲聋，这个转角是天然适合幽会的无人角落。 顾合音声音小小：“厉骁，你亲亲我吧。” 对于顾合音的要求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这是件让他魂牵梦萦的事。 他眼眸里亮晶晶的，逐渐靠近，一只手钳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牢牢捏住她的后脖颈，让她插翅也难逃：“顾合音，你最好这辈子都死了再离开我的心思。” 唇软软的印上来，微微发凉。唇齿间是顾合音熟悉的气味。 厉骁一开始尚算温柔，后来便猛烈起来，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抽干魂魄。 顾合音像一根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蒲草，只能紧紧的攀住这具火热又熟悉的身体。 她只有他了。 身旁好像有人走过，在不远处略做停留，顾合音无暇顾及。这里是酒吧，他们在做一件在这里最司空见惯的事。 她被亲的迷迷糊糊，脑海中却想起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纵情亲吻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当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拥吻时，顾合音已经难以软成一汪水。她趴在厉骁胸膛上，被他稳稳抱住。顾合音忍不住想，选择前男友对她来说是最正确的选择，毕竟旧的东西用起来真的会比新的顺手。 -------------------- 早晨上班没有一个小时，黄曼曼就偷偷摸摸溜进顾合音的办公室。 “怎么了？”顾合音视线还停留在电脑上，随口问她。 黄曼曼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凑到她电脑前：“你在看什么？” 顾合音指给她：“新闻部今年新分配来的记者名单。” “准备选一个来咱们组？”黄曼曼有些兴奋。 顾合音眼神快速扫着每个人的简历：“只是看看，应该轮不到我自己挑。找我有事？” 黄曼曼神秘兮兮：“我刚刚听人事部那边的朋友说，邱台被选中去央台挂职锻炼半年，今早已经启程去报道了。” 顾合音皱眉看她：“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事前没听见动静。” “机会难得，当然要低调一些才不至于惹人注意，”黄曼曼挤挤眼睛，“没了邱台撑腰，后边这半年，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顾合音又重新看电脑上的文字：“我有什么可操心的。” 黄曼曼冲韩兴办公室的方向努努下巴：“连邱台在的时候他都敢让你去教育节目当顾问，邱台一走，他指不定还要怎么耍威风呢。我跟璐姐都替你捏把汗。” 顾合音关上文档，转了半圈座椅，看着黄曼曼若有所思：“耗子追你？” 黄曼曼不知道她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个，一时无措，而后又有些脸红：“好像是，不过他没挑明，我也不知道自己感觉的对不对。” 顾合音“哦”了一声。 黄曼曼看着她的脸色，试探问她：“姐，你想让我跟他在一起吗？” 顾合音摇摇头：“我没想法，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她看黄曼曼脸色有些悻悻，补充一句：“不要想多了，我的意思是 —— 男女之情只有男女双方才说了算，周围的人没有替你们决策的权力。不过，我建议你要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对方不管是谁介绍的，或者不管是什么身份、职业，这些都不是你可以拿来做决定的因素。简而言之 —— 不要在心里主动给对方附加任何特殊的光环，我希望你可以冷静理智的去了解他，了解他的人品、性格、思维方式、行事风格，然后再做决定。” 顾合音略一沉吟：“我不是有意要泼你冷水，事实上，李璐比你年长，比你经历过的事也多，在这方面她很拎得清，所以她跟郭少宇的事情我没多说过什么。你不一样，旁观者清，我很担心你会多走弯路。” 黄曼曼听得认真，点点头：“合音姐，我都明白，你跟璐姐当我是亲妹妹，我都知道。” 她又问：“我昨晚喝的有点上头，最后连怎么走的都忘记了。我记得昨晚你也去了是不是？最后怎么没记得跟你一起走呢，只记得璐姐扶我出去。” 顾合音把眼神移开，重新看回电脑，含含糊糊：“我有点事，先走了。你确实喝了不少，以后如果不是跟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千万不要在陌生人面前喝酒，我看你顶多就是一瓶啤酒的量。” 跟黄曼曼闲聊几句，桌上手机响起来，是厉骁的电话。 黄曼曼看她拿起手机，做个手势出了办公室。 顾合音接起电话：“怎么？” “……”那头明显一怔，而后非常无奈，“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顾合音也一滞，才反应过来两人如今在谈恋爱。 她清了清嗓子，脑子里思索着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语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软一些：“不是，刚才旁边有人。” 厉骁声音里隐约有笑意：“难得能听见你这样说话，还真不太习惯。” 顾合音自己翻个白眼，朝后倚在靠背上，声音恢复如常：“山猪吃不了细糠。” 电话那头哈哈笑起来。 “昨晚喝了酒，今早难受吗？”厉骁问。 “还好，只喉咙有点干，不过幸好这两天都不用出镜。” “吃早饭了吗？” “嗯。”她应一声，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电话两头有些诡异的安静，顾合音觉得有些别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事无巨细的跟人闲聊过日常的生活。 静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关心一下厉骁？ 于是她试探开口：“你昨晚回家路上还顺利吗？我喝了酒头沉，想问问你到没到家，但一躺下就睡着了。” “顺利。”他也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了口。 顾合音绞尽脑汁，又想出一个问题：“今天上班忙吗？” 那头始终没有回话，只隐约听见有汽车的喇叭声。 静默一会儿，厉骁缓缓叹了口气：“顾合音，你不用这么刻意，慢慢来，好吗？” …… 刻意？ 顾合音咬着下嘴唇，好像是有些刻意。 原本无话不谈默契十足的爱侣，现在重新在一起，竟然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顾合音举手投降：“唉，真的，我真的很努力在回忆十年前咱们怎么谈恋爱，可我……唉，我真学不出当时的样子了。” 厉骁声音开阔起来，似乎是对顾合音的坦诚而感到喜悦：“没关系，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不必凡事都像十年前一模一样。十年过去，人总要有些改变才正常，是不是。” 顾合音心安稳下来：“你周末有没有时间？顾思逸帮我安排好了山地越野的教练，我想周末去试试。” “我在路上，一会儿回去看看值班表再跟你说，”厉骁听起来心情不错，“顾合音，晚上我去接你吃饭好吗？” 她其实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略一停顿，最后还是说了声‘好’。 厉骁那边有汽车的嘈杂声，他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停顿和迟疑，笑了一声：“那晚上见。”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4 顾合音从广电大楼里一出来，就立马被热出了一身的潮热。厉骁的车已经等在路边，她小跑过去，左右看看无人在意才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车里是充足的冷气，顾合音把空调出风口朝两侧调了调：“我不能感冒。” 厉骁唇角上翘：“想吃什么？” 还不等顾合音说话，她手机响了。顾合音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电话：“曼曼，怎么了？” 厉骁隐约能听见黄曼曼有些兴奋的语调，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顾合音应了几声，而后一停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厉骁：“对，我一个人，怎么？” 接着又说一句：“我已经到家了，你们去玩吧，我改天再和你们一起。” 电话挂断，顾合音接上刚才厉骁的问题：“吃什么都行，你定吧。” 顾合音点开微信工作群，看了几条消息，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厉骁的沉默。 厉骁一直没说话，静静看她。 “怎么了？” “你没告诉她们我们在一起了？” 顾合音点点头：“没有。” “为什么？” 她有些闹不清厉骁是什么意思，皱皱眉头，口气有些急躁：“没有为什么。你如果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厉骁轻微的叹了口气，脸上的轻松愉快已经荡然无存。他拨动转向灯：“算了，我没什么想说的。” 晚高峰车流量有些大，车子几乎是龟速往行车道上拐。顾合音看着厉骁的侧脸，有些莫名其妙：“你很奇怪。” 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张口。 顾合音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她能看出厉骁此刻情绪十分消沉。她看着窗外拥挤的车流，有些烦躁的挠挠头发，伸手将窗侧的空调出风口重新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的脸。 这样的恋爱场景是她没预料到的。相比较对她有好感的其他陌生男人而言，顾合音本以为厉骁是能最快带她走出深渊的人，可顾合音现在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过鲁莽和草率。 厉骁有一句话说的对，十年了，人总会有改变。 她有些烦闷。破镜虽然能圆，但两块破镜中间崩碎隐入尘埃的那些细小碎片，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厉骁伸手将空调风挡调到最小，接着将手伸过来，握住了顾合音的手。 顾合音本来在看窗外，被他这样一握吓了一跳，手下意识要缩回，却又被他紧紧抓回去。 他单手转着方向盘，眼睛看向前方，忽然开口唤她：“顾合音。” “嗯？” 他顿了顿，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过了好久，厉骁才微叹一口气，语调尽量放轻松：“去吃海鲜，好吗，有家专做鱼的海鲜餐厅很不错，程刚带我们去过两次。” 吃鱼。 顾合音没想到他憋了这么久最后只说了句要去吃鱼。 算了，总要有个台阶才能下来。 总不能恋爱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的冷战一场，不是好兆头。 顾合音声音恢复如常，甚至还隐约带了些期待：“好啊，鱼是高蛋白低脂肪，我可以多吃一些。” 厉骁侧头飞快看她一眼又接着将视线移回，扯了扯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 餐厅里人不算多，厉骁寻了处角落的座位。 清蒸的鲈鱼非常鲜美，顾合音还很捧场的多吃了几个蛏子。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像世间无数寻常的眷侣一样。 顾合音手机又响，这次是李璐。 她接了电话：“璐璐，我真不去了，你们玩……” 话音还未落，李璐急促的话语就冲出听筒：“顾合音，你上没上网？” 同时，厉骁的手机也响起来：“少宇，怎么了？” “上网？”顾合音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李璐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你快看看微博上，你都被顶上同城榜的热搜了！” 顾合音挂了电话，快速点开微博。 “新闻主持夜泡酒吧连会两男……” 厉骁拧着眉低低念出声。 这个词条后面还顶着一个小小的「爆」。 顾合音点开词条，出现在屏幕上的九宫格图片赫然是那晚灯红酒绿的酒吧。 第一张照片是她刚走进酒吧的时候，她那时候站在入口，正努力适应灯光。照片里的她微眯着眼，抓拍的表情有些迷离。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都是那个前来搭讪的黑衬衣男人。顾合音隐约露出半张侧脸，靠着墙壁，男人就站在她身前，倾着身探着头在跟她说话。在拍照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似乎贴在一起，距离暧昧。 最后五张是在转角处拥吻她和厉骁。她软软的被厉骁抱在怀里低头吻着，胳膊主动攀在厉骁的脖子上。拍照的人站在厉骁同侧，所以照片里她的脸清晰可辨，厉骁只有一个半侧半背的身影，看不清面容。 这五张照片里，她眉头微蹙，面有红晕，谁都能看得出她的动情。 这条微博还配了一段话：「近日，有人在酒吧拍到J省电视台晚间新闻主持人顾合音先后密会两名男子，举止亲昵，似为脚踏两只船」 底下的评论已经过万，很多言语不堪入目。 「把两个男人约在同一个酒吧里，雨露均沾，牛逼啊这姐」 「电视上人模狗样的，私底下玩这么花？」 「跨年晚会主持里有她我就觉得不对劲，睡上去的吧，这才是本职工作」 「你们还记得前几个月的酒驾直播吗，她看谁都含情脉脉的，对着警察也抛媚眼，原来是职业病吗（偷笑）」 …… 仅有的几句理性的呼吁和声援都被铺天盖地的恶语淹没。 顾合音面色铁青往下翻着，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哆嗦。猛的，手里的手机一下子被厉骁抽走，反扣在桌面上。 “再吃块鱼，凉了会腥。”他神色如常，语调平缓，给她夹了块嫩滑的鱼肉放在面前的骨碟里。 她的心忽然就沉静下来。 顾合音拿起筷子，把那块鱼吃了。鱼肉很嫩，微微甘甜。 厉骁把顾合音的手机关机，放进自己的兜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她闲谈。 “我听耗子说，再过差不多两个多月，省里有一场山地越野拉力赛要在春城办，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顾合音面露难色：“我都还没练过呢，拉力赛，我行吗？” 厉骁放下筷子，喝了口热茶清口。 “不比专业组，有业余组，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报名。” 顾合音想了想：“等周末我跟着教练跑一圈试试再说吧。” 厉骁认真看她，眼里有赞赏惊艳的神色：“你是赛车手，在赛道上急速的奔跑都不怕，难道还怕山地越野？” 他意有所指：“车跑快了容易出问题，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不用耗费太多的心力精力在愁眉苦脸上。眼下所有难以度过的困境都会有解决的方法，等到千帆过境，过去几年回头再看，可能就会觉得不过尔尔，反而会想不起当初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过不去这个坎儿呢？” 顾合音捧着茶杯，手工的粗瓷稍微有些不平滑的颗粒，粗糙的摩擦着手指上细嫩的皮肤。杯里的热茶水汽袅袅，热烘烘的烤着顾合音的掌心，带给她温暖的安全感。 “厉骁，今天从见到你开始，到刚才之前 —— 说实话，我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不应该跟你复合，但刚才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选择没有错。” 他眼角有笑：“怎么，发现我说话特别有哲理，然后被我感动的无以复加？” 顾合音眉眼终于弯起来：“就知道贫。” 吃过饭，厉骁送顾合音回家。厉骁的车牌没有输入门禁，在白沙湾的门岗处被拦下来。 保安小跑过来，隔着车窗客客气气：“您好，请问您到哪一家？” 厉骁降下驾驶座车窗，顾合音从副驾露出脸：“是我，麻烦给这辆车录一下门禁。” 保安看见顾合音，表情有明显的不自然。他的目光在顾合音和厉骁脸上转了两圈，有些暧昧的笑意：“好的顾小姐，我明白。” 保安显然已经看过那条新闻，顾合音面庞冷冷的，缩回座椅上一言不发。 保安朝门卫室做了个手势，里面的人操作一番，门禁被打开。保安敬了个礼：“请进。” 厉骁却没往前走，低声对保安说：“保护业主隐私是你们的职责，希望你们能恪守职业操守，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警告。保安见过的人很多，听得出厉骁话语中危险的味道，知道眼前这人是个硬茬，并不好惹，于是收了脸上的暧昧，转而满脸小心，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们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 顾合音倚在座椅上，再一次对自己当初换房的决定感到庆幸。有钱真好，她想。 厉骁根据顾合音的指引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顾合音看着厉骁行云流水，轻轻松松一把就将车子停好，跟自己的车距离适中，像是考驾照时最完美的那种满分操作。她再一次为自己选中这套带母子车位的房子而感到庆幸。 “我送你上去。”厉骁解开安全带。 车子熄火，光线并不明亮。顾合音在影影绰绰的昏暗中看他侧脸，忽而开口：“厉骁，我能麻烦你件事吗？” 厉骁知道顾合音要说什么，他小臂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你想我今晚在这里陪你？” 两个人曾经是最亲密的眷侣，不只是□□上的亲密，他们的灵魂也曾高度契合。对于厉骁的未卜先知顾合音并不感到意外，她实话实说：“我一个人在家，只怕会忍不住想看手机。你知道的，我最近……状态并不算太好，我怕我会撑不住。” 厉骁的眸子在黑暗中依旧熠熠发亮，他伸手揉了揉顾合音的发顶，依旧是熟悉的手感：“好，今晚我留下。”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5 两人乘电梯上楼，谁也没开口，静悄悄的，只有电梯外部齿轮咬合的轻微噪音在电梯厢内回荡。 顾合音站在厉骁前面，隐约看见不算光滑的电梯门上印出两人交叠的轮廓。她手指紧紧抠住包的提带，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顾合音不知道自己贸然做出这样的邀请对还是不对，她只知道如果今晚厉骁不在，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不过她觉得，老天没想把她往绝路上逼，绝处逢生，把厉骁在最紧要的关头送回到她的身边。 想到这儿，顾合音不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厉骁。此刻的厉骁在她眼中好似浑身散发金光，像是奉玉帝圣旨下凡助她渡劫的善财童子。 厉骁眼看着顾合音的表情从凝重变成憋笑，拧起眉来：“怎么了？” 顾合音回过头去，摇摇头，声音里有忍耐的笑意：“没怎么，就……看你挺好的。” 厉骁看着顾合音的背影，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他还不知道她的？这丫头，心里头准是又没憋好屁。只不过这是今晚他见到顾合音之后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无论她在想什么，都可以。 电梯到了目的地，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厉骁跟在顾合音身后走出来。 顾合音走到自己家门口，伸手在电子门锁上摁几下，门锁应声而开。 顾合音迈腿走进门，换了拖鞋，将包随手放在置物架上。回身发现厉骁动作有些慢吞吞。 “怎么了？”她觉得奇怪。 厉骁看了一眼门上的电子锁，又看了一眼顾合音，终于还是迈了进来：“没事。” 顾合音看在眼里，似乎有些明白今晚厉骁的无名气出自哪里。 在潜意识里，她只把这次复合当成一次短暂的救赎。顾合音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来洞悉她的脆弱和崩溃，也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在关键时刻给她提供些许温暖和倚靠。思来想去，厉骁是最佳人选。 自私吗？也许在世俗的眼光中的确是自私的，但顾合音并不这么认为。 她始终认为厉骁对于她的执着并不是爱，而是一种骤然结束所带来的心有不甘。这次复合，他为她提供精神慰藉，而她则为他化解这场持续了十年的不甘。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谁也不会吃亏。 想到这里，顾合音觉得，真的没有公开的必要，也没有把彼此的生活缝合到密不透风的必要。 见她有些愣神，厉骁问顾合音：“在想什么？” 顾合音回过神：“哦，没什么。” 他以为她在想微博上的那件事，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很快就会过去的。” 顾合音扯了扯唇角，勉强笑了一下算作回应。 她进门开了客厅的灯，看着厉骁熟门熟路从鞋柜里面摸出之前那双蓝色男拖。顾合音这才反应过来，指着鞋柜里另外三双绿色的男拖：“怪不得你当初买拖鞋买了三双一样颜色的，另一双是单独颜色的，你这算盘打的也太精明了吧！” 厉骁眼有笑意：“真的凑巧，买的时候只有这四双了，剩下的码数都不对。” 顾合音白他一眼：“鬼扯。那时候明明才刚见了没几面，你就开始对我动歪心思，厉警官，我魅力就这么大吗？” 厉骁揽过她的腰，眸子里亮亮：“对你怎么能叫‘歪心思’呢。而且，更正一点，不是去年见面之后才‘开始’动心思，而是我对你的心思从十三年前开始，从没停下过。” 厉骁身上热热的，隔着夏日轻薄的布料烘过来。顾合音有些耳赤，伸手推开他转身去开中央空调：“起来，热死了。” 她开了空调，屋子里很快有了清爽的风。 厉骁上次来暖房，没好意思到处看。这次进来在屋里一转，他惊讶的发现只有主卧东西齐全，还有旁边的书房满满当当，其他几间卧室只有硬装，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顾合音解释：“我就一个人。” 厉骁心里有些发疼，不知该说什么好。是真的招人恨，也是真的招人疼。 顾合音后知后觉：“你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没带？” 厉骁摊开手：“临时相邀，我身上只有车钥匙和手机。” 顾合音说：“小区里有便利店，你可以去买点日用品。我这里只有我自己用的，没有多余的备用。” 厉骁略想一下，还是不放心她自己独处：“我叫个跑腿。” 都行。顾合音不知道厉骁心里的考量，只觉得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便不再勉强，自己进卧室去洗澡。 热水冲在身上，顾合音却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最近接二连三的衰事朝她身上扑过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想到这儿，顾合音又有些头疼。她的手机被厉骁关机收了起来，还不知道一开机会有多少狂轰滥炸的消息等着自己，明天上班也不知道韩兴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网络自媒体时代，真的是「给你一张图片，还你一个故事」。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在有心人的渲染下也会变得不太正常。 想的事情一多，洗澡的时间就有些久。 “哗哗”的水声间隙，顾合音隐约听见敲门声。 她关了花洒：“怎么了？” “没事，”厉骁的声音隔着门板，镀上一层朦胧，“不要洗太久，里面热，会脱水。” 顾合音应了一声，转身去拿浴巾。 她擦着头发出来，厉骁买的东西已经送到。他很自觉地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摆进客卫，并不去触犯顾合音的领地。 依旧是那件熟悉的旧睡裙，一双小腿笔直的露着，还有残留在皮肤上微微的水渍，映出让人意乱的光晕。 厉骁轻咳一声：“我明早要值早高峰，需要早走。你安心睡，我会给你定好闹钟。” 顾合音点点头。 厉骁收拾好东西，倚在门边看她慢慢擦头发：“想看手机吗？” 顾合音叹了口气说想，接着又摇摇头：“你替我藏好，千万别让我看。” “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是捕风捉影编故事而已，”他口气不算太好，“这种已经算是造谣诽谤，还私自公开了你的照片，也算是侵犯肖像权。你怎么想？如果你想息事宁人就算了，如果你想追查到底，我来帮你。” 顾合音轻哼一声，微微眯起眼睛笑起来：“息事宁人？” 是了，息事宁人从来不是顾合音的风格。 厉骁明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卧室方向轻推一把：“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 顾合音回头看他一眼，英朗的面容上是沉着冷静的笃定。她再一次有了久违的安全感 —— 有一个人愿意为你遮风挡雨，愿意为你处理棘手的问题。她终于不用再像没伞的孩子一样，顶风冒雨的艰难前行。 顾合音的心骤然软下去，垂下眼睫轻轻说了声‘好’。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厉骁的声音。不多会儿客卫传来水声，他应该在洗澡。再过一会儿水声停了，他的脚步声渐渐响起来。 顾合音咽了咽口水，自己慢慢往床边靠了靠，给厉骁留出一半的位置。 她的心跳的飞快，伸手关上台灯，在黑暗中吞了几下口水。 恋爱三年，不是没有过亲密的时刻。那时他们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头。 厉骁念的是警校，一身腱子肉练的让顾合音流口水。两人是异地恋，每每见面她总是最先猴急动情的那一个，厉骁无可奈何，看着她对自己上下其手。可每每事情发展到最后又都会反过来，最先求饶逃脱的也是她。 分别十年，再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顾合音竟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 “啪嗒”，客厅里灯的开关响了一声，外面的声音消了，门缝下的光亮也消失不见。 顾合音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厉骁甚至都没有想要进来的意图。 黑暗中是长久的寂静，顾合音睁着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良久，顾合音起身，光着脚轻轻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 她探头往外看，在窗外模糊的光线中，厉骁高大的身躯侧卧在客厅的沙发上，安安静静。 “还没睡？”他动了一下，坐起来，语气中有忧虑，“睡不着吗？不要想太多，会好的……” 顾合音就站在门框边上，双手扶着框边，像个无助的小孩，打断厉骁的话：“你怎么不进来？” 厉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愣。 旋即，他站起来，走到顾合音身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大手覆上她的后脑勺。 厉骁身上带着沐浴露干净的香气，干燥又温暖。顾合音的脸贴在他前胸位置，听得见他隆隆的心跳。 “我们慢慢来，好吗？”他一说话，胸腔有共鸣和震动，“你最近压力太大，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些喘息的空间和时间。” 顾合音眼眶有些酸意漫上来，她想憋回去，却不起作用。 泪水很快濡湿了厉骁身上的T恤，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顾合音的脸，摸到了一手湿痕。 厉骁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顾合音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两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从苏和不带感情的命令，到她咬紧牙关与苏和决裂，再到今晚铺天盖地的辱骂和嘲讽，顾合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连哭的力气和精力她都没有。 但此刻，她听见厉骁说要给她一些时间，顾合音才终于断掉了心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 没有一个人为她去想，每个人都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不在乎她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只有厉骁会为她考虑。 尽管她只把他当做一个趁手的工具，但他在真心实意对她好。 人在委屈难过的时候，关心比斥责更容易让人落泪。顾合音泪水汹涌不断，继而嚎啕大哭，比那年她在教室里受骗吃了厉骁的辣椒酱哭的还伤心。 十年了，顾合音终于又找回了这个可以让她躲进去肆意哭泣的怀抱。 此为幸事。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6 早晨顾合音被手机闹钟叫醒，她的手机被厉骁放在床头柜上，底下压一张纸条：「厨房有早饭」 她摸索关了闹钟，两只眼睛又酸又胀，艰难才睁开。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顾合音缓了好久才终于摁了开机键。 果然，甫一开机，屏幕上就连着蹦出几十条微信提醒，接着就是各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草草看一眼，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情实感的安慰，其余全是假借安慰的幌子来看笑话的试探。 人心凉薄，她早就知道。 手机扔到一边，顾合音起床。 她走出卧室门，客厅沙发上还有些许褶皱，这是厉骁存在过的证明。昨晚他盖的空调被已经叠好放在一侧，板板正正的。 顾合音脚下一转走进厨房，奶锅里有热过的豆浆，还温热，旁边放一颗水煮蛋。 难为厉骁了。 自己不在家里开火，冰箱里连一颗蛋也没有。白沙湾是高档社区，附近没有买早餐的地方，这一定是厉骁开车出去买的豆浆和鸡蛋。 也不知道他几点起的，值早高峰还能想着先去给她买早饭。 顾合音把豆浆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明明没放糖，她却觉得有些甜。 简单化妆，顾合音比往常更早出门。 因为早的缘故，路上比平时顺畅许多。途径广电大厦南边路口，正巧遇上红灯，顾合音的车停在斑马线后第一辆。 街角处的交警走到路口中心，等他站定顾合音才觉得有些眼熟。 竟然是厉骁。 不等她降下车窗跟他打招呼，红灯已经变绿，她只能脚踩油门往前走。 途径厉骁身边，他对着她的车打了个敬礼，目送着她驾车驶离路口。 车子飞快驶过，擦肩而过的瞬间连一秒都不到，可顾合音愣是全身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敬礼，不是为工作，也不是为职责，只是完完全全对她致意的一个敬礼。 早高峰的滚滚车流中，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里，有一个敬礼属于她，也有一个人属于她。 -------------------- 顾合音在各色眼神的打量中从容走进新闻部，进了办公室接了杯热水，就看见韩兴气急败坏的走过来，立在她办公室门前声厉色荏：“昨晚手机为什么关机！你知不知道台领导都快让你急疯了！” 顾合音吹了吹杯子上袅袅热气：“不关机只怕连觉也睡不成。” “睡觉！睡觉！你还能睡着觉！现在台里因为你的事乱成了一锅粥！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吧。” 韩兴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停不下，不等顾合音回答，又用力挥了挥手：“赶紧的，会议室开会。” 韩兴像一只气恼的大公鸡，红着脖颈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 黄曼曼见他走远才敢凑过来：“合音姐……” 顾合音抬手止住黄曼曼的欲言又止：“开完会再说。”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顾合音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齐刷刷的目光猛的朝她看过来。她四下打量一圈，见新闻部全员到齐，靠墙一侧还坐了一排面生的年轻人，想来是那批刚刚报到的记者。 看来韩兴是要借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顾合音从容不迫，姿态松弛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记者的第一课，就得先学会客观真实的去看待问题 —— 这一课，她愿意给他们上。 韩兴最后走进来，面色并不好看，凝重又严肃。 他落座，半天没说话。这种磨人的安静让所有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揣测一会儿该会是怎样的狂风骤雨。 韩兴的眼神在每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顾合音身上。 他终于开口：“顾主任。” 要开始了。 顾合音坐直身子，大大方方迎上他不友善的目光：“主任。” “你解释解释网上的爆料，”韩兴开门见山，“这次会议是咱们新闻部内部会议，你是新闻部的人，得给自家人透透底。” 透底。 顾合音心里嗤笑一声，说的好听。 “网上的爆料半真半假，”她口气轻缓，好像在说旁人的事情，“我那晚确实在酒吧，也确实在跟我的男朋友约会。但 —— 没有什么夜会两男，穿黑衣服的那个男人我不认识，他只是路过然后搭讪两句而已，是有人故意拍出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来刺激眼球，赚取流量。” 会议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韩兴冷哼一声：“男朋友，你什么时候蹦出个男朋友来？还路过搭讪？小顾，你不要以为扯个看似正常的借口，就能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一会儿咱们散会之后，我还要再去跟台领导汇报情况，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台里不一定能保住你。” 顾合音声音硬起来：“我说的句句属实，就算是台长来问我，我也是这个解释。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保不保’的。” 韩兴气急败坏：“行，行，咱们新闻部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新闻人的样子！” 顾合音气极反笑：“丢什么脸了？我是一个成年人，在下班之后的空余时间去酒吧玩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是台里的员工，现在我被人恶意中伤，侮辱造谣，你作为我的领导，不去想着怎么保护我，怎么帮我澄清事情真相，反而倒打一耙觉得是我有问题？韩主任，你这种行为不是很典型的受害人有害论吗？难道你这是一个新闻人该有的素养吗？在场所有人，你才是最应该反省的那一个。” 话音落地，满场寂静。所有人的眼睛瞪得浑圆，甚至还有人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韩兴猛的站起身，把手里的笔记本重重摔在会议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顾合音！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可你别忘了，你是晚间新闻的主持人，是全省的窗口，是全省的门面！谁都可以去娱乐场所醉生梦死，但你不可以！” 大家的目光又聚焦回顾合音脸上，想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黄曼曼和李璐对视一眼，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紧张和担心。 顾合音却出人意料的平静，她抿抿唇：“一码归一码，在维护新闻主持人的正面形象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妥当。我入行好多年，一向自律严控，那晚……是个意外，我心情不太好，再加上现场灯光昏暗，所以我忘了戴口罩这件事。” 韩兴见顾合音承认，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捏住她七寸的关键点，有种大获全胜的得意，慢慢悠悠坐回座位上。 “你承认就好办了。你刚才的解释我会向台领导做汇报，至于是不是实情，领导自然会调查判断。但你损害了新闻主持人的形象是事实，从今天起，暂停你所有的出镜和配音工作，退出一线，等候台里的处理意见。” 他顿了顿，刻意要看顾合音认输服软：“怎么样，顾主任，这样处理你接不接受？” 这是要冷藏她。 顾合音本就是明艳锐利的长相，当她冷起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总会平白生出三分攻击性。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漫上些凌厉的气焰，像只随时都要发动进攻的漂亮猛兽，看的韩兴下意识往后坐了坐。 她看了韩兴大概七八秒。这七八秒愣是让韩兴生出七八分钟的漫长错觉。 韩兴有些心虚，补上一句：“你的行政工作不变，依旧是分管社会新闻这一部分。” 顾合音眼神中充满敌意的气焰逐渐消下去。 “接受，”顾合音垂下眼睫，挡住眼中的情绪，“我接受。” 韩兴松了口气。 顾合音这件事到此算是有了个基本定论，韩兴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今天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上。 他环顾四周：“今年台里大力支持咱们新闻工作，招聘了7位新记者来充实咱们的力量。今年还是按照工作惯例，每个摄制小组分一名新记者，以老带新，以干代训。” 韩兴派头十足，手指一点边上那一排新记者：“昨天一天你们应该对部里的几个小组都有了一定了解，这次咱们搞民主，你们根据自己发展的需要和规划自己选择吧，我不再统一安排。” 7个人听说可以自己选择，免不了兴奋起来。 顾合音远远跟黄曼曼和李璐对视一眼，三个人一样无奈。韩兴先逮着她闹了这么一通，谁还会不怕死的选她们小组？僧多粥少，看来今年又要扑空了。 前6个选完，最后只剩下一个女生。 女孩子俏生生的，瘦瘦高高，年龄不过二十多岁，涉世未深的脸上干干净净。 顾合音只扫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低头合上笔记本，等着离场。 女孩子声音脆的的像玉石叮当，语出惊人：“我要选顾主任的小组。” 满场哗然，就连顾合音都皱起眉头，颇觉意外。 韩兴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声音不悦：“还剩了五六个小组，沈愿，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考虑好了。”沈愿看向顾合音，眼里有赞许和钦佩。 顾合音冲沈愿点头示意。 众目睽睽，韩兴不能反悔自己说过的话。他合上笔帽，率先站起身：“想好了就行。散会。” 对于新加入的成员，黄曼曼充分发挥了她的热情好客。她拉着沈愿的手跟李璐一起进了顾合音办公室，喋喋不休，问东问西。 会前接的那杯热水已经变凉，顾合音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缓口气问沈愿：“为什么选我？社会新闻又苦又累，远不如时政新闻、经济新闻那些轻松。” 沈愿歪歪头：“因为我觉得你是对的，韩主任才是错的。” 简单的对错理论，这可能是所有年轻人的标配。 顾合音对这个答案的回应是轻轻笑一声，沈愿却像受到了莫大的不信任，急忙向前一步：“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你去酒吧有什么错呢，现在这个年代，难道还会有人因为去一趟酒吧而受到责难？即便你职业特殊，要注意维护形象，但该被骂的应该是造谣的人和那些随意口嗨的人，绝不应该是你。” 这番话倒让顾合音对眼前的女孩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你还挺正义。” “正义是一个记者最应该具备的素养，”沈愿脸上有些小小的骄傲，献宝似的压低声音，“顾主任，我哥哥是检察官，我嫂嫂是大律师，如果你想打官司，我可以帮你。” 顾合音看着沈愿脸上认真的模样，‘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真是个充满正义的家庭。 她接受了沈愿的好意：“好，如果有需要，我一定麻烦你。”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7 李璐忧色重重：“合音，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黄曼曼也有些发愁：“是呀，台领导还没说话，韩兴就先停了你的出镜和配音，在外人看来，会不会觉得是咱们心虚，继而从侧面承认了爆料的真实性？韩兴这样处理，太草率了。” 李璐说：“曼曼说的对，外面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你被暂停一线工作的消息一出，肯定会有人捕风捉影。” 顾合音倚靠在办公桌侧缘，缓了口气才说：“不过好在我的行政工作和职务依旧，韩兴做的倒也不算太过。现在热度正高，我确实不适宜出现在镜头前，暂避风头也是应该。” 沈愿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合音略微有些疲惫的捏捏鼻梁：“报警。” 沈愿自告奋勇：“我陪你去。” 顾合音摆摆手，拿过桌上的手机：“不用，你们好好上班，不要掺和进这件事里，我自己可以处理。” 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微信，是厉骁十几分钟前发来的，她那会儿刚散会，没听见手机响。 厉骁：「上班还顺利吗？我刚下早高峰，仔细想了一下这件事，我建议你应该先报警」 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 顾合音唇角有笑意，手指飞快摁在手机屏幕上：「正打算去派出所」 厉骁回的很快：「我在队里，马上去接你」 「好，我走一楼东侧门下去」 -------------------- 顾合音处理了些手头的文件，又跟沈愿对了对前几日分给他们小组的几条采访内容。 沈愿头脑灵光，顾合音略点几句很快能领会采访中心意图，还颇有见地的提了些建议。顾合音很满意这个新加入的年轻成员，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厚厚的一摞采访提纲对完一遍，顾合音算着厉骁应该快到，于是站起身收拾东西。 “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是冷静和理智，还要有独立思考分析问题的能力，”顾合音看一眼沈愿年轻的面庞，“我看好你。” 沈愿受到鼓舞：“我会努力的，顾主任。” 顾合音盖上提包：“不用这样正式，可以跟着曼曼叫我。”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已经离开一会儿的黄曼曼又出现在顾合音办公室门前，仍旧是一脸凝重。 顾合音知道她有话要说，示意沈愿先离开。 她提了包，走出办公室，黄曼曼贴着她一路往外走：“合音姐，我还是担心的很。” 正是上班的时间，外面人多，顾合音调转脚步进了楼梯间，顺着楼梯往楼下侧门走。 “有什么担心的？”她边走边说，“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黄曼曼声音有些哭腔：“可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那样说你，我刚刚没忍住又看了微博，说的越来越过分了。” 顾合音言简意赅：“删掉微博，不要再看，当做从没发生过这件事情。” “我做不到，我忍不住。” 顾合音一路向下，高跟鞋在楼梯间里敲击出脆生生的回响。 她觉得有些疲乏，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黄曼曼：“曼曼，没有人会一直一帆风顺。你是做新闻的人，不可以这么轻易就被外界声音扰乱情绪。急躁和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只会让别人看笑话。沈愿顶着压力选择咱们，不要让她变成一个被人嘲笑的傻瓜。” 黄曼曼听出她语气中浓浓的疲倦，知道自己反应有些过激。现在心里最难受的人应该是顾合音，她才是最需要朋友们安慰帮助的人。 黄曼曼收了收心里的焦急，轻轻应了一声：“我明白了合音姐，你放心，我跟璐璐会带着沈愿会好好工作，绝对不让别人看轻。” 说话间已经走到一楼侧门边，这里安安静静，并没人走动。顾合音顿住脚看黄曼曼：“回去吧。” 黄曼曼这才想起来八卦：“合音姐，你跟厉队……璐姐都跟我说了，你们之前上学的时候就谈过恋爱是吗？” 顾合音没想过要主动公开她与厉骁的这次复合，但顺其自然，她也没打算刻意隐瞒。尤其是这次的事情一发酵，那晚在场的几个人都早就已经瞒不住了。 顾合音点点头：“是，我们曾经是恋人。” 黄曼曼脸上总算有了些喜意：“抛去这次的事情不提，单说你和厉队，真让人羡慕。” “羡慕？”顾合音挑挑长眉，不知黄曼曼的羡慕从何而来。 这会儿厉骁应该还没到，她乐于跟黄曼曼多聊两句。 黄曼曼点点头：“当然羡慕，你们两个这是破镜重圆，说明有情人终会再相逢。多好，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顾合音为她有些天真的浪漫念头感到发笑。 破镜重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动人心弦 —— 至少在她与厉骁之间不是。他们复合不过几天，暴露出的矛盾和摩擦已经不在少数。 顾合音想到这里，心里更觉疲乏三分。 家庭，工作，爱情。在过去十年里从没有困扰过她的三件事好像约定好了一样，纷纷给她抛出难题等她解决，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考试。 更麻烦的是她对此丝毫没有准备，压根没有提前复习。 她得纠正黄曼曼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顾合音抿了抿唇，略想了一会才开口：“很多事情并不想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美好。就像你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景点图片 —— 过路的游客惊鸿一瞥，觉得惊艳视觉，可对每日生活在此处的居民来说，看见的不过是遍地狼藉和脏污埋汰。” 黄曼曼觉得不能理解：“既然这么不好，为什么你会选择跟厉队复合？合音姐，我了解你的，你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厉队，你不会在感情上委屈自己。” 黄曼曼说的不错，对于感情，顾合音有一定的洁癖。接纳陌生人对她来说不太容易，接纳一个陌生人作为亲密伴侣更需要慎之又慎。 反正四下无人，告诉黄曼曼也不打紧。 顾合音说：“我不是单纯因为喜欢他才选择他。当然，不能否认我不抗拒他，甚至还对他有些依赖，但 —— 这就像是一件工具，在需要工具的时候，如果有一件曾经用过且很趁手的旧工具，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再去选择一件从未见过的新工具。” 黄曼曼扯扯唇角，脸上有些勉强：“可我觉得厉队对你是真心的。” 顾合音无奈笑一声：“永远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人都是会伪装的，尤其是男人，成熟的男人。” 黄曼曼叹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奇妙的都市爱情，结果是一本实用主义操作手册。” “曼曼，你跟我不一样，”顾合音说，“我从未跟你们说起过我的原生家庭，最近，我因为父母的事情过得并不算轻松愉快。我情况特殊，如果没有厉骁我可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面对眼下棘手的困境，所以我迫切需要他的帮助，这才做了复合的选择。曼曼，你的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坷，有的不过一些寻常生活中琐碎的烦恼，所以你不用像我一样带有目的的去开始一段感情。” 说到这里，她自己忍不住长叹一声，肩膀垮下去一截：“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很不好，但我没有办法。我也想潇洒随心的跟厉骁走下去，能复合就复合，没缘分就离开。选择这种揠苗助长的方式并不健康，也并不平等，但我别无他法。” 黄曼曼不忍再说下去，徒增顾合音心里的伤悲和压力。 她伸臂轻轻抱了一下顾合音：“合音姐，你刚刚说过 —— 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顾合音感受到黄曼曼身上的温度，鼻尖有些发酸，抬手拍两下黄曼曼的后背，而后撤出两步：“曼曼，谢谢你。” 黄曼曼跟她挥手：“我先上去了。” 顾合音站在门内看黄曼曼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脚步声也渐渐远离楼梯间。 她缓缓神，把脑袋里面纷繁复杂的念头摁下去。 顾合音转身，跨出小侧门，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被吓了一跳，定睛看竟是厉骁。 他的车就停在离侧门不远的停车位上，看起来是刚到的样子。 顾合音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厉骁听见了她刚才跟黄曼曼的对话，于是开口试探：“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一点也没听见声音。” 厉骁目光如常，给她拉开副驾车门：“刚停下，想下车抽根烟，结果看见了墙上的禁烟标志。” 顾合音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什么不自然和愠怒，于是安了心，坐进副驾。 厉骁开车往双柳派出所的方向去：“我有个同学在春城刑侦支队，我早上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对你这件事略有耳闻。他说这样已经达到立案标准，可以去辖区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立案之后会转交网侦和刑侦，找出最开始造谣的人。” 顾合音‘嗯’了一声，然后告诉厉骁今早开会的事情。 厉骁听了眉头拧的很深，话语却依旧柔和：“这么多年也没好好休息，全当放个假。” 顾合音说：“行政工作也不少，只能说是略微轻松一点。” “别的不说，至少你的山地越野终于有时间去练一练。” “你提醒了我，”顾合音拿出手机给顾思逸发微信，“我得给顾思逸回个微信，他今早还问我周末可不可以按照约定时间去练车。” 顾合音的微信只编辑了一半，手机弹出语音通话申请。 申请来自苏和。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顾合音摁了通话键，苏和的声音隔着电流的声音漂浮不定，却能十分明显的听得出来她的怒气。 “顾合音，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孟太太直接把你的新闻截图发给了我，这代表什么你明白吗？” 顾合音静默几秒：“妈妈，你不问问我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吗？” “我不用问，也不想问，我只想提醒你一句 —— 别忘了你前几天自己放下的豪言壮语，不要妄想再用我和你爸爸的任何财产，任何人脉，你自己闯下的祸自己去承担后果。” “谢谢你好心的提醒，我没有忘，”她的语气比寒冬三月的冰还冷，“如果你想骂我就去微博底下尽情的骂，但是请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配同你说话。”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8 报案的过程比顾合音预想中要简单，也许是因为所有需要操心的环节都有厉骁在，顾合音只坐在那儿，拿出身份证，然后低头不停签字就行。 从派出所出来，厉骁问她：“还回去上班？” 顾合音摇头：“在回去上班之前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做。” 她给沈愿拨过去电话，这个号码几小时前才刚刚存进她的手机，现在派上用场。 “沈愿，是我，顾合音，”她长话短说，“你今早说你的嫂嫂是律师，不知道主要负责哪方面的官司？我现在需要一位律师，希望你能给我些建议。” 沈愿很快从微信发来一串手机号码和一个地图定位：「我嫂嫂在这家律师事务所，她主做离婚官司，最近不在国内，但这家事务所实力雄厚，合音姐你可以去咨询一下。我嫂嫂已经给前台打过电话，你去会有人接待你」 中盛律师事务所。 顾合音对这个名字很熟悉。这家事务所在N市首屈一指，是法制部的合作单位，经常来做普法节目。 顾合音把手机上的位置投到汽车的中控屏上：“麻烦厉队长再送我一趟。” “乐意效劳。” 顾合音的诉求清晰，事情也不复杂，不过半小时的交谈，谢律师就已经决定接下顾合音的案子。 “顾小姐稍后，我去出一份律师函。”谢律师微微发福，像动画片里的□□熊。 高级的律师事务所办事效率放在第一位，谢律很快回来，把一份纸质律师函交到顾合音手上，同时把电子版发到她的邮箱。 顾合音把刚才的报案回执拍了照，跟律师函一并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然后退出，卸载，干脆利索。 尽管这里收费标准并不低，但良好的体验让顾合音很乐意掏这笔钱。 在前台办好手续，交上一笔服务费之后，谢律向顾合音伸出右手：“顾小姐，合作愉快。后续我们会和派出所对接，如果有新情况及时同你联系，我会为您的案子负责。” 顾合音道谢，跟厉骁一起走出中盛的大门。 她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接下来就是等待。 厉骁送她回单位，路上，顾合音沉默了好久，安安静静的侧头看外面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开口 ，厉骁也不主动同她交谈，给她留出独处的空间。 快到广电大厦，顾合音忽然扭头看厉骁：“你爸妈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复合了？” 出了这档子事，想瞒也瞒不住。尽管照片中的厉骁没有露出正脸，但认识他的人仍能轻而易举的辨认出那是他。 厉骁实话实说：“是，今早打过电话，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事情发展的态势超过了顾合音一开始的计划。 她只把这段复合当做是一剂良药，短暂的，临时的，不牵扯到双方父母，也不牵扯到什么婚姻未来。事到如今，顾合音只能无奈的认命 —— 这也许真的就是命吧，她这辈子注定要与厉骁纠缠不清。 顾合音抿抿唇：“你怎么说？不对，应该是……他们怎么说？” “他们尊重我们的决定，并且祝福我们。” 顾合音有些诧异：“这也……太好了吧。” “这只是正常的父母会有的正常反应。”见顾合音脸色微变，厉骁发觉自己说的话好像意有所指，于是补充，“你最近压力已经够大了，这些事情不用放在心上。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也是我们两个人做的，你只需要好好享受这段感情，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 包括你父母那边，我也会处理好。” 顾合音始终没对厉骁谈起过自己跟苏和的那段对话，她觉得没有什么要说的必要，因为她只是暂时性的需要厉骁而已。 但此刻，她有些想要倾诉的欲望。不是因为她觉得心里憋闷，而是单纯的想要跟厉骁分享。 意识到这个念头出现在自己的脑袋里，顾合音强迫着自己的大脑刹车。 这太可怕了，她觉得。 事无巨细的分享生活是两个人变亲密的标志。而她，眼下还不想跟厉骁进入关系的下一阶段。融合的越好，等分开的时候就会越痛苦，这种撕裂的痛苦顾合音体验过一次，不想再体验第二次，她觉得自己已经没命再去折腾一回。 对于厉骁这种对未来笃定的计划，顾合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 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认真憧憬计划着两个人的未来生活，但最后的结果并不美好。 所以间隔十年，当厉骁重新提起两个人的未来时，顾合音没了参与其中的欲望。 她‘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其他额外的回应。 车子靠近广电大厦，大门外面聚集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主播，人手一柄自拍杆跟一部手机，对着广电大厦的大门正在慷慨激昂的对着手机喋喋不休，自说自话，画面有些诡异。 保安束手无策，他们只是在门外直播，也没影响到正常的工作秩序。 厉骁看顾合音，见她脸色有些阴沉，牙齿咬紧下唇，咬出白色的痕迹。 这些主播为谁而来，显而易见。 厉骁的车驶入广电集团，在门口被门禁拦下。保安拿着登记簿来让他登记，厉骁只把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条缝，刚好可以让登记簿塞进来。 主播手里的手机镜头统一调转，对准厉骁的车，人也纷纷上前几步，意图要把车内拍清。车子的太阳膜颜色很深，这会儿正是正午，阳光热烈，丝毫看不见车内情形。 厉骁简单写好自己的车辆信息，把登记簿交还给保安，同时将自己的警官证从车窗里伸出去，稍微一晃便收回，语气森森从车内传出去：“执行公务，禁止拍摄！” 保安听见这话，有了驱赶主播的理由，立马呵斥着让主播离大门远一些。主播不敢惹事，瞬间噤声，齐刷刷移开手机，老老实实往后退了一截，继续在门外对着大楼直播。 厉骁把车子开进院内，转到大楼后面才停车。顾合音临要下车，厉骁又叫住她：“我今天晚上值夜班。” “嗯？”顾合音没反应过来。 “不要自己开车了，”他说，“最近这段时间如果我有空就接送你，如果我没空尽量坐李璐或者黄曼曼的车。” 厉骁说的有道理。 “好。”她答应着。 手机响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 这时候打进来的陌生号码，让顾合音皱起眉头。 厉骁的手握住她的手：“没事，开免提，打开通话录音。” 顾合音照做，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请问，是不是顾合音小姐？” 顾合音对声音极其敏感，听出这是郑方东的声音。 她愈发狐疑，郑方东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是我。”她声音并不热络，冷冰冰的。 厉骁敏锐的察觉到她有异常，视线在顾合音脸上停留几秒，转回到手机屏幕上的那串号码。 对面的人笑呵呵的，不在意顾合音的冷淡：“您好啊顾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曾经在树野有过一面之缘。” “郑总，”顾合音说，“如果有事您不妨直说，我还要上班。” 听见顾合音知道他是谁，郑方东明显有些高兴和惊讶：“顾小姐真是好耳力，不愧是主持人，一听声音就能记得我是谁。” 顾合音没回答，郑方东自说自话：“那天短暂一面，我觉得同顾小姐很有缘分。最近，你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我知道顾小姐遇到了难处，所以就费了点心思，辗转联系上你，为的就是想跟顾小姐交个朋友。另外，如果可以，顾小姐的麻烦事我也可以帮你解决解决。我虽然算不上什么有能量的大人物，但这点小事处理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顾合音只想知道他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得到了自己的手机号。如果郑方东能拨进这个电话，这说明别人也有可能会得到她的手机号码。 “郑总，您是怎么拿到我手机号的？” 郑方东笑起来，声音有些得意：“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样说虽然不太合适，但请顾小姐能明白我的用心。为顾小姐多花点钱，不算什么。”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郑方东心里打的算盘谁都能看明白。 顾合音截断他的洋洋得意：“谢谢郑总，但我眼下的麻烦事自己可以解决，不劳烦您为我这点小事费心。您是忙人，我不打搅您，再见。” 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顾合音忙活完才看厉骁，发现厉骁正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了？”她问。 厉骁静默了几秒才开口：“顾合音，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怎么样？” 这真是令人猝不及防的问题。 顾合音觉得自己一下子有些口干，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的大脑开始认真思考厉骁的提议。 “是……是因为刚才这通电话吗？”顾合音震惊到有些磕巴。 她不知道郑方东怎么会找到她的手机号，她也丝毫没有要跟他继续交流的意图。厉骁难不成因为一通电话就要上纲上线，随时看着她？这不像是厉骁会做出来的事情。 厉骁看得见她的震惊和迟疑，知道她是误会了，于是赶紧摆摆手：“是有些冒昧，当我没说过。别多想，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我有些担心你的精神状态，也害怕你有危险。” 顾合音松了口气。 昨晚因为厉骁在外面守着的缘故，她睡得格外快格外沉。昨晚这一觉是顾合音搬进新房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顾合音又想到今早厨房的豆浆和鸡蛋，肠胃中久违的饱腹感让她今天一上午都觉得精力充沛。 有一个人能照顾自己似乎是个非常不错的体验。 她认真看着厉骁，沉思几秒，而后郑重点了点头：“好，等你有空搬过来吧。”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49 顾合音回到新闻部，办公区域内恢复一片风平浪静。 吃瓜吃了一上午，精力再亢奋的人也会有些疲乏。工作并不会因为吃瓜而变少，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处理工作，免得被心情不佳的韩兴给波及。 她路过沈愿的工位，朝她悄悄眨了眨眼睛。沈愿会意，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冲她摇摇自己的手机，正是顾合音微博的界面。 顾合音走进办公室，先是自己仰在办公椅上放空了一会儿大脑，而后直起身子，像往常一样浏览着办公内网里的内容。 她鼠标往下滚了一下，看见一封广告部抄送的办公信息。 信息上写着方正集团冠名晚间新闻的通知，要求新闻部从下月一号起把方正集团提供的LOGO放置在晚间新闻的主播台上。 方正集团，晚间新闻冠名。 郑方东是怎样得到她的电话，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用一笔冠名费来换取她的号码，还真是一笔奢侈的交易。顾合音心底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不由得冷笑一声，竟从来不知自己原来这么值钱。 快到午间休息，有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抱着一大捧红玫瑰进了新闻部的办公区。玫瑰红的好像快要滴血，年轻人张开双臂才勉强抱住，甚是壮观。 办公区内的人早已无心工作，七嘴八舌的看过去。 年轻人很有礼貌，开口问人：“您好，请问顾合音小姐在什么地方？” 竟是来给顾合音送玫瑰花的吗？联想到昨天曝光的新闻，一时之间整个办公区窃窃声不断，所有人的视线都瞟向顾合音的办公室。 顾合音的办公室是全玻璃围出的独立空间，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都能看到。见年轻人抱着玫瑰花往自己的方向来，她隐约猜到了几分。 不等年轻人敲门，顾合音率先拉开玻璃门，走出几步，将他堵在过道上。 “顾小姐，”年轻人看见她出来，表情更加热络，“我是方正集团郑总的助理，这是我们郑总对顾小姐的一份心意，希望顾小姐收下。另外，郑总还说，希望顾小姐不要为一点小事烦恼，若想出门散心，他随时有空。” 另一边，韩兴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韩兴铁青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他眼光不善，眼神在那捧玫瑰花和顾合音脸上转了几圈，最后冷冷的‘哼’了一声快步离开新闻部。 头疼，真是头疼，这些自视甚高的男人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年轻人想要把手上的玫瑰花递给顾合音，顾合音敏捷的后退两步，抬手一止：“不必了，替我谢谢郑总好意。我没有在烦恼，也没打算出门散心，郑总多虑。” 年轻人没料到顾合音的拒绝，胳膊半伸着，表情尴尬。 黄曼曼凑上来，看着年轻人当众窘迫似有不忍，低声说：“合音姐，你如果不想要，干脆我们分了这些花，这么大一捧抱上来，也挺沉的。关键是马上快下班了，要是这一路下去被别人看见……” 年轻人适时接话：“是啊顾小姐，就算不接受郑总的好意，可花是无辜的。这么漂亮的花，扔了岂不是可惜，留在这里大家都分一分，也算是装扮环境。” 顾合音抱着臂，口气冷冰冰的，话说给黄曼曼，但眼睛却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曼曼，你记住，一个人如果是肮脏的，那他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干净。” 年轻人脸色陡然一变：“顾小姐，你这是何意？” “我是什么意思你们郑总明白，你可以回去原话转达。” 年轻人收回胳膊，邹起眉头：“顾小姐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方正集团从今天开始冠名赞助了晚间新闻。因为你的事情，现在社会上对晚间新闻的风评并不算好听，我们愿意冠名赞助，是雪中送炭。” 顾合音无所谓的摊摊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刚刚被停了一线出镜工作，你们冠名任何一个节目都与我无关。” “但你是新闻部的副主任。” 顾合音更加无所谓：“一个可有可无的最末位副主任。不如你们再多投点钱，最好是能买下整个省台的那种，然后就可以要求上级把我提成台长。我如果成了台长，一定天天去拜访郑总。” 年轻人见她话中尽是嘲讽，知道今天这些花是送不出去了，于是他不再坚持，只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 周末是难得的凉爽天气，顾合音从张琴家出来，还未下楼就接到了厉骁的电话：“东西我都搬完了，你那边呢？” 她慢慢往小区外面走：“我刚从张台家出来。” 厉骁闷闷‘嗯’了一声，好像是在喝水，顿了几秒问她：“张台怎么说？” 顾合音心里有些惆怅：“张台说，这件事虽然是有人捕风捉影，但对我个人的影响实在不好，对台里的影响也不好。她已经退休，很多事情不能再发声，邱台这段时间也不在台里，他们都没办法直接参与这件事，只能从侧面帮我问问情况，看台里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在这件事情上，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们台里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结果出来之前提前站出来保护你，这样等到结案之后警方通报一出，你们台里还能得到一个保护受害者的正面形象。若是一味沉默，等到舆论反转的那天，估计也会有不少人转过头来骂省台。” 话是这样说，但毕竟她和台领导之间还隔着一个韩兴。 如果是个思维正常的旁人，兴许会和台里这样建议，但中间人变成韩兴，这件事情就不好说了 —— 他一贯看不惯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落井下石，韩兴绝不会轻易放过。 她前几天在微博上传了报案回执和律师函，韩兴已经发了一通大火，怪她事前不汇报，私自做主，让台里陷入被动境地。 如果台里真的要保她，不会等到现在还保持缄默。台领导那些古板的脑筋里在想些什么顾合音能猜到，不过就是想观察观察网络风向，以免再弄巧成拙。 “网侦那边的同事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已经根据IP地址锁定了最初的发帖人，后续转交给刑侦，相信很快就能拿到口供结案。” 真是这几天听到过最好的消息。顾合音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太好了。” “接下来去哪儿？”厉骁问，“今天周末，我也休息，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散心？” 顾合音答应了厉骁搬过来住，但她还没做好在同一屋檐下面对厉骁的心理准备。她挠挠头，搪塞道：“顾思逸来接我了，我约好了去树野练车。” “……好，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顾合音又有些心有不忍：“你没事的话可以来树野找我。” 厉骁的声音开阔起来，为顾合音的邀请而感到愉悦：“专心练车，我一会儿就到。” 盛夏的树野绿树成荫，浓密的竟一丝骄阳也透不进来。 顾合音从越野车上跳下来，顾思逸把准备好的水给她递过去：“感觉如何？” 顾合音畅快的甩甩脖子：“早该转越野的，开起来真的很爽。” 教练绕过车子，对顾合音的表现给予充分肯定：“毕竟是多年开赛车的，上手很快，技术动作都很成熟。” 顾思逸对教练客气说声辛苦，而后示意教练跟着工作人员去休息。 见顾合音的眼神落在教练身上，顾思逸低声开口：“是树野自己的教练，签过协议，你放心。” 顾思逸永远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顾合音看他一眼，回他一个笑容。 顾思逸脸上却又忧色：“你的事情……我前几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跟顾总通过一次电话，虽然没提起你，但我听顾总的心情不是太好。” 顾合音仰头灌进去半瓶水，用手背擦擦唇角的水渍，慢慢拧上瓶盖，并未答话。 顾思逸与她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两人之间仅限于必要的交流，这还是第一次聊起顾合音的私事。 顾思逸知道自己失言，于是不再追问，转而换了面孔，略带笑意指了指入口：“外面有人等你很久了。” 顾合音猜应该是厉骁，迈开大步朝外走，并跟顾思逸说：“今天辛苦你了，车钥匙我拿着，有空我自己来练，你不用陪我了。” 顾思逸有些愣，两秒后才答了句‘好’。 顾合音走出几步，转过一座小亭子，看见厉骁正在站在树下打电话。 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来的点点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天然的光晕。他看见顾合音过来，冲她笑着招招手，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起伏，有力且可靠。 顾合音的心漏跳了一拍，脸不知为何烧起来。她认识厉骁已经十几年了，可为何还是会轻而易举的被他扰乱心神。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厉骁长臂一伸将她揽在身前，顾合音在车上出了一身汗，下意识的想要将他推开。厉骁却不甚在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好，这次谢谢你，等过段时间越野拉力赛我们要过去执勤，到时候再一起聚一聚。” 三两语，电话挂断。厉骁低头看顾合音，主动说：“是我大学同学，他在春城做刑警，之前跟你提到过。发帖人的活动轨迹在春城出现过，他刚才刚刚接到了协查通报，所以给我打个电话，说会全力以赴，争取快些逮到那人。” 他似乎是在报备电话内容，尽管顾合音并没有询问的念头，但厉骁这样主动，还是让顾合音心里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熨帖和温煦。 她刚刚围着山跑了一圈，正是酣畅淋漓心头舒畅，于是主动伸手抱了他的腰：“饿了。” 他们复合以来，顾合音还是头一次露出这种软糯的神情，厉骁心软下去，声音也低下去，更加用力地拢住她的肩：“走，我们去吃饭。” 看着两人牵手走远，顾思逸在后面若有所思 —— 上次在赛车场，天不亮就在看台看顾合音赛车的男人好像就是他。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4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0 夏日天黑的晚，手表指针已经过了6，外面还是金灿灿的一片。 顾合音被厉骁牵着朝回走，她见这是回云雾的路，于是发问：“我们去哪儿吃饭？” 厉骁握紧她的手：“我下午过来的时候让管家送了菜，晚上我给你做。” 顾合音一想到做饭就面露难色：“太麻烦了，不如随便吃点，反正我也吃不多。” 厉骁却拒绝：“正是因为你吃的少所以才更要好好吃饭，外面的东西油盐太重，我给你做些清淡的，你可以多吃一些。” 见她还是有些发愁，于是厉骁补充：“晚饭我做，碗也是我刷，你只管吃饭这一件事，怎么样？” 顾合音这才眉开眼笑：“成交。” 她看着远处天际橙红色的云层，不由感慨：“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厉骁说，“我真的怕你挺不过这一道坎。” “人生总是起起落落，这很正常，”顾合音突然轻笑一声，有些无奈，“你看，我从小父母不亲，寄人篱下长大。年少时期跟着外婆远走他乡，转学遇上校园冷暴力。工作之后上司品德败坏，职场性骚扰，如今……如今又有网络暴力。” 她眼神看向远处连绵的山脉，苍翠的绿色上面覆盖着一层橘红色的光晕，这两种颜色碰在一起并不好看，有些腻人。 “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太好？以前我不信这些东西，但如今我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 —— 也许父母分崩离析，外婆和妈妈之间的死生不复相见，你的背井离乡，全部都是因为我，是我妨碍了你们。” 厉骁心脏有些发紧，他揽住顾合音的肩膀，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不要胡思乱想，”他说，“你父母当初因为爱情结合，分开也不见得是坏事。他们一个爱事业，一个爱自由，如今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结局。外婆……我记得你说过，她一直想回北城，想守着外公，如今也遂了心愿。至于我，没有什么背井离乡，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可怜。如果我不来N市，可能这辈子永远都没办法再见到你。顾合音，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能再有机会爱你。” 顾合音别过头去，拭掉眼角的一抹湿痕。 厉骁知道这份工作是顾合音最钟爱的事业，但如果钟爱的事业会让人陷入泥淖，尽早抽身才是上策。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考不考虑先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顾合音有些不解：“休息？我已经被停了一线工作，这算是休息了吧。” “我的意思是 —— ”他顿了顿，“这份工作如果让你做的不开心，可以考虑辞职休整一段时间。以你的履历和水平，再找到一份你喜欢的工作不是难事。” 顾合音不认同他的提议：“让我不开心的不是我的工作。” “是，但，”他解释，“让你不开心的东西会因为你的工作性质被放大。” “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偶尔的挫折我并不是不能接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也许在别人眼里我是个花瓶，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这样想我，可是你刚才的话真的让我觉得有些惊讶。” 厉骁举手投降：“别多想，我并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你是专业的播音员，素质过硬，水平很高，并且足够努力认真。我只是站在私人关系的角度提这个建议，纯粹是因为担心你的状态，并没有其他意思。” 听厉骁夸她一长串，顾合音忍不住发笑：“行了，哪儿这么多话，就你贫。” 笑完她又正色起来，顿住脚对厉骁说：“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诉你。” “你说。” 顾合音抿了抿唇。尽管那天与苏和的对话让她伤筋动骨，但此刻她必须要直面那段回忆。 “我前几天跟我妈妈见过一面，我们之间……不是很愉快。” “我能猜到，”他说，“你是想跟我聊聊那天的事情吗？我很高兴，顾合音，你愿意同我分享，我也愿意当你的垃圾桶。” 顾合音手指绞了两下，只把那天的经过选择性的说了几句：“总之，我爸爸妈妈以后不会对我有任何金钱上、资源上的帮助，今后顾氏的生意和我妈妈的生意不会交到我手上，我也不会接手。所以，我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这份收入，这不仅仅是出于对播音工作的热爱，也是出于我对生活的需要。我新买的那套房是贷款，我需要每个月有收入还贷维持生活。” 厉骁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神情，他摊摊手：“据我所知，之前你也并未拿过你父母的钱财，同样也从来没动用过他们的人脉。甚至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的‘顾’就是顾氏集团的‘顾’，不是吗？” 顾合音叹口气：“话虽如此，但……” 厉骁止住她的这个‘但’。 “我的收入虽然不如你高，但让我们随心生活也不成问题，你不要有这方面的压力。” 她摆摆手：“我当然没有压力，即便你没有收入，我自己的收入也足够生活。我要跟你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要让你拿出你的收入，我只是 —— ” 顾合音忽的顿住，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把话说出口。 厉骁看她有些难为情的神色，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觉得我千里迢迢来到N市是别有用心？蓄谋接近你，与你重归于好是图顾家的财富？” “我当然明白你不是。只是我们既然决定要重新在一起，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让你知道，”她看他，“厉骁，坦白来说，我们分开已经十年了。十年，真的很久。” “是很久，”厉骁的脸色明显有些发暗，却不是生气的表情，而是有些哀恸，“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顾合音，这件事情也许你不用特意来告知我，也不用特意我敲警钟，看我会有什么反应。” 他深邃的眼睛里有些消沉：“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无论你是谁的女儿，无论你拥有什么或是失去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是你，顾合音，我只要是你。” 顾合音看着他，心里有些难过。厉骁的反应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也许对待这一次的感情，厉骁真的比她要认真许多。 “抱歉，”她低下头去，看脚下石板路的缝隙里顽强钻出的小草，“我相信你，但我不太相信时间。我见过太多人心的薄凉，也见过太多善变的嘴脸，我只是……惯性而已，不是真的怀疑你另有所图。” 厉骁叹一口气，伸出手重新寻了顾合音的手握住。 “走吧，”他面容恢复一贯的沉静，“我们回去吃晚饭。” 夕阳的余晖给厉骁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起伏料峭的侧脸完美的像是古意大利的石膏雕像。 他掌心是暖的，薄薄的一层茧微微有些粗糙，随着动作摆动轻微摩擦她的掌心。 顾合音想，她应该重新重塑一下对这段感情的看法和期望。虽然开始是带有目的性的，并且一直受到上一段感情的负面影响，但这不妨碍顾合音随时调整自己的心态。 拎得清，永远是顾合音最显著的优点之一。 顾合音被厉骁牵着向前走，心里突然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她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走下去，可能也不错。 -------------------- 厉骁手艺不错，这让顾合音感到有些意外。 嫩笋在口腔里发出清脆断裂的声响，顾合音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厉骁给她添了一勺汤：“就工作之后。我上班时间不固定，吃饭时间也不固定，为了不饿肚子，就学着自己做饭。” 顾合音喝口汤，鲜得很。她挡住厉骁想要再添一勺的动作：“够了，再清淡好吃也不能多喝，胃如果被撑大了很难办。” 厉骁想说顾合音如今已经没了一线出镜的工作，多吃一些也不怕，但话到嘴边又换了词，只说：“好，那就少喝点。” “上大学那时候还没有外卖这种东西，我就经常犯愁，咱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以后岂不是会饿死？还好，现在有外卖，你也会做饭，我吃的又少，咱们确实饿不死了。” 厉骁闻言发笑：“大活人还能被饿死？你放心好了，以后就算没有外卖，你吃的又多，我也不会让你饿肚子。” 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在路上的对话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起。 吃过晚饭，厉骁收拾残局，顾合音不与他客气，上楼洗澡。 卧室里有浴室，顾合音洗完澡出来看见厉骁正站在窗前的书桌上，低头看玻璃面板下的照片。 她没料到厉骁会进来，也忘记了玻璃面板下还有她放进去的旧照片。 顾合音有些慌乱的出声：“你在干嘛？” 她脚步飞快走过来，拉住厉骁的胳膊意图把他向后拽。 厉骁转过脸来看她，顾合音看见厉骁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 —— 他都看见了。 厉骁手指点在玻璃面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这些照片你都没扔呢？” 照片上是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孔，或站或坐，或动或静，唯一不变的是亲昵的姿态和笑得欢畅的脸。 顾合音装作擦头发，旁若无事：“忘了放哪儿了，偶然翻出来，正好这个玻璃面板底下缺几张照片，我就顺手放进来了。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几张照片了。” 照片的像素都不高，模模糊糊的，都是十几年前的初代智能机拍下的。厉骁没记得那时候专门打印过这些照片，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顾合音保存了这些照片，并在后来特意打印出来放在这里。 她用来搪塞的借口不攻自破。 厉骁笑而不语，只看她的眼睛。 顾合音又随口胡诌：“可能是想试试新买的照片打印机好不好用，就随便打印了几张。”无论如何，顾合音都不想承认这些照片是她的故意为之。 厉骁定定着看她慌乱的样子，眼神逐渐升温灼热。 终于，他俯身靠过来，温热的鼻息让顾合音半身酥麻：“顾媞媞，你嘴硬的时候挺招人恨，也挺招人疼。”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1 一切都发生的顺其自然。 厉骁的气息和身体是久违的，熟悉的，顾合音的大脑空白一片，只剩下作为人的本能。 她没试图拒绝，甚至有些期待。 她需要厉骁来填补她的空虚，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她都需要他。 背脊下方是顾合音最熟悉的钢架床，床垫微微发硬，床单被空调吹的冰冰凉凉。 眼前意乱情迷双眼来自顾合音最熟悉的男人，他健硕有力，又小心翼翼，滚烫火热。 顾合音满足的闭上眼睛，口里呼出轻轻一口叹息。 等她神思恢复清明，床上只剩了她自己，卫生间里水声阵阵。顾合音睁开眼睛，雪白的床单上凌乱的铺着自己深栗色的长发，长长卷卷，纠纠缠缠。 顾合音支起身子，伸手拿过一旁的睡裙套在身上，略微一动觉得腰背泛酸。她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卧在床上，手臂张开伸个懒腰，手指触碰到坚硬的一角。 是厉骁的手机。 刚才好像是队里有消息，他临时看了一眼就去洗澡，此刻手机屏幕还没熄灭，微微亮着光。 顾合音没多想，拿了厉骁的手机过来。她先开了相册，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内容，文件、认定单、现场图片等等，有几张看的顾合音头皮发麻，于是赶紧关上。 厉骁的微信忽然连着蹦出三四个红点，提示有未读的新微信。顾合音冲着卫生间喊了两声，里面水声未歇，厉骁并没听见。 顾合音犹豫片刻，担心是工作通知。厉骁职业特殊，可能随时都会接到工作任务。 顾合音想了想，点开他的微信。 还好，只是郭少宇的随口吐槽。 夏天天气炎热，人也燥热，郭少宇今晚值夜班，还没到半夜就已经连着出了三个现场，正在微信上叫苦不迭。 顾合音想退出郭少宇的对话框，手一滑，不小心摁住了厉骁的头像，进入他的微信名片。 朋友圈的缩略图上展示出五张顾合音从未见过的照片小图，顾合音以为是自己眼花，皱起眉头。 她重新加上厉骁的微信后就发现他并不常发朋友圈。数年过去，朋友圈大概只发过不到十条，都是转发的单位公众号的宣传链接，没有一条分享生活的内容。 既然只是转发单位链接，缩略图上怎么会出现照片？ 顾合音狐疑，点进厉骁的朋友圈个人主页，页面上赫然蹦出一长串照片。这些照片无一例外，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锁。 全都设置了私密照片，只有厉骁自己能看。 顾合音手指划了划，鼻腔发酸，毫无预兆的流出泪来。 —— 即便发布的频率不高，但每一条动态都与她有关。 最新一条的发布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她正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傍晚金色的残阳照在她的发上，她昂着下巴笑得欢畅，眼角眉梢都是明媚与光彩。 他写：「想每个日落身边都有你」 他们复合的那晚，照片上是漆黑夜里遥远的明亮着一扇窗户，那是她的家，他在路边拍下这一点模糊的光亮。 厉骁写着：「真的爱了，大雾里总会有光的」 再之前一条，照片上是冬日的清晨，灰蒙蒙的街道上有浓重的雾。 这条的发布日期，就在他们重逢的次日。次日是大雾，顾合音录了很多关于大雾封闭道路的新闻，印象深刻。 他说：「还好大雾四起，藏匿难言爱意」 再往前翻，是商场入口带有她照片的公益广告。入口处正好一盏灯光投射下来，将照片上的她笼罩在明亮的光晕中。 「愿你不要停止奔跑，也不要回顾来路」 还有深夜执勤的他站在十字路口，在红蓝警灯的映照下，厉骁拍下灯火通明的广电大厦。 「即便不在同路，能够并肩走一段也实属有幸」 炎热夏季的高考考场门口，爱心送考大巴车车身上有她的笑脸。 厉骁在门口执勤，就这样对着她的照片站了整整三天。 凌晨时分，万籁寂静，他辗转反侧发出这张照片： 「我想见你，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也可以。释怀太难了，我快烂在回忆里了」 还有半夜时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路灯下一棵树被狂风骤雨压得直不起腰。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想到我余生难与你再重逢，难免哽咽无眠」 顾合音擦擦眼睛，只明晰片刻便又朦胧一片。 朋友圈最早一条动态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厉骁拍的研究生学位证和毕业证，证书上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另一张是省台微博当年公布新入职主持人的微博截图，微博上的她笑得公式化，青涩的像一颗没成熟的杏。 「我们的世界本是两条平行线，但我却总是笨拙的想要绘制出一个交点」 ‘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打开，厉骁□□着上身走出来，露着精壮的胸膛，上面还有残留的水珠痕迹，顺着胸肌滑下去，隐入腰间围着的浴巾不见踪影。 顾合音低头，快速擦掉眼角的湿意。 厉骁手里拿着一条打湿的干净毛巾，语气宠溺：“不想动，我帮你擦擦？” 顾合音抬起脸，厉骁看见她通红的鼻尖和眼眶，又看见她手里捏着自己的手机。 他立在那儿，脸上罕见的露出些局促难安，俯身从顾合音手里抽走自己的手机，锁屏放在床头柜上。 顾合音始终没说话，只定定看他。厉骁低头给顾合音细心擦拭，而后把毛巾叠起放在一旁，迎上她的目光。 “想问什么？”厉骁说。 顾合音摇摇头，躺回自己的枕头上，半阖着眼睛，伸手拍了拍身侧的空隙：“困了，想睡觉。” 厉骁看着她的脸，低头在顾合音额上吻一下，然后简单收拾，关上灯。 身侧的床垫微微向下陷，火热的身躯靠近她。 顾合音在黑暗中转过身，凭借着陌生的本能钻进厉骁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背脊。 心里是有想问的问题，但此刻顾合音确信已经没了发问的必要。如果心里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有什么必要再问出口呢，不过多此一举罢了。 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姿势。 顾合音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就全然陷入暌违已久的昏沉睡意中。 她一路颠沛流离的长大，一颗心孤零零的飘来荡去，终于在此刻可以确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着她。 无论她如何，在何处，总有一个人在心里默默爱着她。 -------------------- 初秋的第一波降温来得猝不及防。 伴随着阵阵狂风，夹带着冷意的雨水自北方而来，倾泻在N市上空，瞬间洗刷干净夏日所有的浊气和燥热。 凌晨时雨下的最大。 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厉骁的手机响起来。窗外是大雨倾盆的声响，手机声响夹杂其中，惊扰了顾合音的好梦。 厉骁伸手去拿手机，动作牵引惊醒顾合音。 她迷迷瞪瞪，眼皮重若千斤，好在听力苏醒的最快，能听见厉骁压低的声音：“怎么了？什么位置？……好，我马上到。” 顾合音勉强睁开眼，厉骁正坐起身。 小麦色后背上的肌肉蓬勃有力，迅速套上黑色警用背心。 “怎么了？”她问。 厉骁俯身在顾合音脸颊上蜻蜓点水，动作麻利又迅速的穿好衣服：“兴政街连环追尾，我出现场。” 顾合音人清醒一些，就越发觉得外面的雨声清晰。她有些担心：“你自己注意安全。” 厉骁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卧室。 不多一会儿，外面大门轻轻响一声，厉骁走了。 雨天的清晨最适合睡回笼觉，顾合音不过一阖眼，又陷入昏沉。 迷蒙中，又有手机在顽强的响。好一会儿顾合音才反应过来这次是自己的手机。 她也没看是谁，只在朦胧中摁了绿色通话键。 “合音姐，我们得到新闻线索，兴政街有连环追尾，其中有一辆客车，上面载着的是省运会运动员。我跟建涛哥正在去现场的路上，你还过来吗？” 是沈愿。 顾合音强迫自己快速清醒，抓取到沈愿话里的关键信息：连环车祸，省运会运动员。 最关键的，是兴政街。 顾合音从床上坐起身子：“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顾合音想，早知道就让厉骁捎着自己了。 还不到天亮，路上几乎没车，顾合音一路疾驰赶到事发现场。 距离事发路段还有几十米的位置摆放了□□，红蓝色灯光闪烁，十分扎眼。 雨比刚才小多了，淅淅沥沥。顾合音撑着伞从车上下来，往前面眺望能看见好几辆警车、消防车还有救护车。 维持秩序的警察过来冲顾合音抬抬手，示意她停下：“前面有事故，这条路暂时封闭。” 不等顾合音解释，沈愿从前面跑过来，亮了亮自己的证件：“是我们的同事。” 警察看顾合音一眼，侧身让空。 顾合音撑伞跟着沈愿往前走：“情况怎么样了？” “一共三辆车追尾，第一辆是货车，第二辆轿车，第三辆客车。客车上都是参加省运会的运动员，几个轻伤，其余没大碍。最棘手的是中间那辆轿车。” 沈愿说话间两人已走近现场，顾合音看见中间一辆黑色奔驰被两辆车夹在中间，已经有些变形。 沈愿指给她看：“司机已经救出来了，多处骨折，失血过多。后座还有一个人被卡住了，有些难办。” 一群警察和消防员穿着雨衣作业，根本看不清谁是谁，顾合音定睛找了半天也没找清厉骁在哪儿。 陈建涛正架着摄像机记录警察和消防员破拆，轿车变形有些严重，整个车身扭曲狰狞。 顾合音小声问沈愿：“里面的人怎么样？” “刚刚医生看过了，体征平稳，没有致命伤。” 远处跑来几个张皇失措的人，穿的板正，只是形容狼狈。 顾合音看着最前面那个一脸焦灼的男人，微微皱起眉头。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2 来人没注意到顾合音，上前拉住一个抱着器材的消防员：“我们郑总怎么样了？” 消防员疑惑：“郑总？哦，车里面那个？人没事，就是破拆费点劲，可能还得等一会儿。” 消防员说完要走，男人却激动起来，拉住消防员的胳膊不松手，声音提高，夹带着怒意与威胁：“这都多久了，你们怎么还没把人救出来？我警告你们，你们一定要保证郑总的安全，我们方正集团是N市的纳税大户，郑总还是政协委员，如果郑总有危险，我们方正集团一定会追究你们救援不力的责任！” 沈愿也反应过来：“这不是……” 顾合音也没想到，被困在车内的人竟然是郑方东。一脸焦灼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替郑方东送花到新闻部的男人，郑方东的助理。 消防员年龄不大，被助理拉住一顿咆哮，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突然发的什么疯。 有个警察穿着雨衣从救援人群中走出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声呵斥：“往后退！” 是厉骁。 厉骁手背上还有残留的血色，穿着警用的连帽雨衣沉着一张脸站在雨中，活像一尊阎罗。 助理被厉骁一声呵斥，手松开，消防员抱着破拆器材一溜烟跑离这边。 助理下意识后退一步，又重新往前挪动两下：“我是郑总的助理，车里面被困的可是方正集团的郑……” “后——退！”声音沉缓而有力量，顾合音看出，厉骁的耐心已经到了耗尽的边缘。 助理不依不饶：“我们郑总是N市政协委员，你们必须全力救援，要是郑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 “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妨碍我们的救援工作，”厉骁的声音陡然提高，剑眉竖起，“不管里面被困的是谁我们都会全力救助，但你如果再从这里乱叫嚷，影响救援人员作业，信不信我铐你！” 助理悻悻的住口，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厉骁雨披上硕大的‘警察’二字，又看看厉骁冷若冰霜的脸，终究没勇气再同他叫板，乖乖带着人后退到顾合音旁边。 厉骁这才看见顾合音，有些诧异，大步走过来：“你也来了？” 顾合音点点头：“我分管社会新闻，过来看看。” “顾小姐！”助理惊奇的叫了一声，脸上有喜色，“顾小姐跟我们郑总有缘。要是郑总知道顾小姐也在，肯定高兴。” 顾合音扯扯唇角，敷衍应付：“郑总吉人天相。” 厉骁拧眉看了眼面带殷勤的助理，又看回顾合音脸上，语气放软：“一会儿要上机器破拆了，你离远一点。” 顾合音点点头：“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厉骁转身往回走，助理盯着他的背影狐疑发问：“顾小姐认得这个警官？” “我男朋友。”她瞥一眼助理，见他果然面色一僵，心里有些痛快。 顾合音的声音轻轻落在厉骁耳朵里，他的唇角不自觉翘起来，觉得浑身轻盈而有力量，一切烦恼和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破拆之后救援的速度变快，正巧雨停了，顾合音收起伞。 陈建涛一直在第一线跟拍，拍到了一群人把郑方东在车里给拽出来的画面。 他扛着摄像机回来，给顾合音看画面回放。 郑方东一脸血迹，头发凌乱，身上的衬衣也破破烂烂，很有新闻价值。 顾合音叮嘱陈建涛：“郑方东毕竟身份特殊，交片子的时候记得交代剪辑室，给他的脸打上马赛克。” “我明白。” 顾合音又问沈愿：“现场口播录了吗？” “录了，正好那一阵雨最大。” 顾合音赞许的看她一眼：“不错，很有新闻意识嘛。” 沈愿有些骄傲：“运动员们的采访我也做完了，回去直接剪片子就可以。” 方正集团的一伙人已经围了上去，救护担架推着郑方东经过顾合音身旁，助理俯身在郑方东说了句什么，担架车停了，郑方东躺在上面，一脸狼狈，还不忘对顾合音挤出个笑来。 “顾小姐，咱们真巧，在这里也能遇见。” 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 众目睽睽，顾合音纵使心里不爽，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为难他：“郑总受惊了，祝您早日康复。” 郑方东呵呵一笑：“没受什么伤，等过些日子我设宴请顾小姐吃饭，记得赏光。” 厉骁走过来，挡住顾合音的半边身子，皱眉看推担架车的几个警察：“还不快点送医，赶紧把人推走，过来收拾现场。” 几个小伙子闻言，把担架车推的飞快。郑方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群人围着推上了救护车。 厉骁转身看顾合音：“录完了？” 她应了一声：“我们也该走了，你们还要再等一会儿？” 厉骁指了指撞成一堆废铜烂铁的轿车，语气有些无奈：“估计一上午都得搭在这儿了。” 他又说：“事故原因郭少宇带人去查监控了，等有了结论我让他直接跟你联系。” “好，”顾合音点点头，“辛苦你们。” 厉骁看着顾合音刚刚被打湿的裤脚：“你也辛苦。” -------------------- 郑方东好的倒是挺快，没过几天就让助理给顾合音送来一张请柬。请柬华华丽丽的，看着煞是正式。 顾合音心里有些想笑：“不过是吃饭，郑总何必弄得这么正式。” 助理以为有戏，态度更热络些：“顾小姐在郑总心里的位置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吃饭，郑总也是想让尽量正式一些。” 顾合音把请柬递回给助理：“谢谢郑总的心意，我今晚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助理脸色一僵，并不伸手去接：“顾小姐，这是何必？只是一顿饭而已，没必要这么不给郑总面子。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郑总在N市也算是有头脸的人，顾小姐三番两次这样拒绝，不太好。” 顾合音见他不接请柬，直接把请柬放在了桌子角上，往助理那边推了推：“你说的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我没打算跟郑总再见，所以这句话对我不起作用。抱歉，我还要上班，如果没事的话我就不送你了。” 助理看顾合音一眼：“我会把顾小姐的话原本转述给郑总。” 顾合音后倚在座椅上，拿了水杯喝水：“请便。” 助理转身就走，带着怒气。顾合音看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伸手将桌上的请柬给推到了桌下的垃圾桶里。 她给厉骁发过去微信，将刚才的事情讲了。 厉骁回的挺快：「这么正式，看起来晚餐档次不低，不去尝尝？」 顾合音回他一个白眼：「不如我把请柬给你，你替我去尝尝」 厉骁：「倒也不必。不过这个郑方东对你真的有些锲而不舍，估计还有后招」 顾合音：「管他有什么后招，总不能把我打晕了扛过去」 厉骁：「放心好了，有我在，他敢打晕你扛过去，我一定办他，打得他满地找牙」 顾合音对着手机哈哈笑出声。 厉骁：「下午上路查超载，不知道几点结束」 顾合音明白他的意思：「我今晚也要加会班。沈愿写了几篇稿子，想投上级平台，我今晚帮她改改」 厉骁：「随时联系，如果我结束得早就过去接你」 顾合音：「好」 黄曼曼和沈愿正好敲门，找顾合音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三个人坐电梯到了负一，食堂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顾合音一边跟沈愿说些工作上的事一边排队，余光一瞥，正好在人群中看见杨照野的身影。 他刚打好饭，正端着盘子在找座位，四下一望，与顾合音四目相对。 既然看见了，不好不打招呼。 顾合音停了跟沈愿的聊天，冲杨照野微微颔首：“杨策划。” 可杨照野只看她一眼，像看空气一样，故意板着脸从顾合音身边走过，一言不发。 “欸？！”黄曼曼叫嚷起来，“这人什么意思？” 顾合音摁住黄曼曼的手，冷冷瞥了杨照野一眼。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当着众人的面与她划清界限罢了。 沈愿不认得杨照野，低声问黄曼曼这人是谁。 黄曼曼义愤填膺：“他之前想追合音姐来着，全台的人就属他最热络，大会上还专门给合音姐送饮料。你瞧瞧，一有事了跑得比谁都快，趋炎附势的小人。” 顾合音喝止黄曼曼的牢骚：“理他做什么。” 她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打量的眼神，有探究，也有些不怀好意的揣测。 顾合音倒是无惧，她行的端坐的正，无论是什么样的眼神看向她，她都没什么怕的。 用一件小事就能探测出对方是人是鬼，或许可以算做一件幸事。 -------------------- 沈愿知道顾合音晚上要加班帮她改稿，有些不好意思，想留下来陪她一起，顾合音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走。 顾合音爱清净，身边多一个人会让她效率变低。 不得不说，沈愿是吃这碗饭的料，几篇通讯报道写的非常出彩，逻辑通顺，层次清明，只略微有些细节处理的不够成熟，顾合音稍微润色调整一下即可。 顾合音一专心起来就没了时间概念，等她改完稿子已经九点多。 外面办公区寂静一片，只有几个午夜新闻的编导办公桌上亮着灯，人也不见踪影，估计去了演播室。顾合音伸个懒腰，拿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空空如也，看来厉骁还没下班。 她简单收拾下东西，从抽屉里摸了个口罩放在包里，决定打车先回家。 顾合音走到电梯边上，发现晚上的两部通勤电梯一部在顶层，另一部在地下停车场，她懒得等，便从旁边的消防楼梯下去。 走到三层，底下有脚步声往上来。省台一直贯彻节能减排的口号，晚上只留两部通勤电梯，但晚上录节目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大家都习惯直接走消防楼梯。 顾合音没当回事，还在向下走。 转过楼梯的拐角处，顾合音才看见上楼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韩兴。 韩兴好像喝了酒，双颊发红，走路有些不太稳当。 顾合音避到一边，给他让开空：“主任。” 韩兴上了最后几阶台阶，手扶着扶手站在顾合音面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顾合音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心里漫上些恐惧。 “我先下班了，”她边说边抬脚，“主任再见。” 猛的，她的小臂被韩兴大力钳住，往后一拽，差点害顾合音摔了个踉跄。 顾合音吃惊的抬头看他：“你干什么？！”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3 韩兴嘴里的酒气几乎喷到顾合音的脸上，顾合音泛起一阵恶心。 “你行啊，顾合音，”他说话有些含糊，语气却暧昧，“你离了男人活不了？” “你发什么神经！”顾合音使劲想挣脱韩兴的钳制，他却力气大的惊人。看起来是个酒囊饭袋，没想到还有几分力气。 韩兴暧昧的笑笑：“哄着领导给你升职，又诱着大老板来为你赞助，还不耽误下班去酒吧勾搭男人。瞅你平时冷冷清清的那副清高样子，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顾合音觉得韩兴一定是疯了：“你把手松开！” “你知道我今晚跟谁喝的酒吗？是方正集团的郑总！除了先期的赞助之外，他还要给新闻部追加赞助金额，目的就是为了换你能重上一线，换台里为你发声支援。千金博你一笑，顾合音，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说着，韩兴竟然伸手往顾合音脸上摸过来：“反正都是男人，你只要跟我服个软，不用这总那总的过来说情，我保证你马上就能恢复所有工作。” “啪！”顾合音抬起另一只手用了全力扇到韩兴的脸颊上，他没防备，被惯性推着侧身踉跄一步。 顾合音瞅准机会，抬起高跟鞋先是踩住韩兴的脚趾，而后又抬起腿一脚踢在韩兴肥硕的肚子上。 韩兴本就站不稳，被她接二连三一番动作，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顾合音抽身，飞速跑下楼梯。 韩兴觉得自己脸颊上，脚趾上，肚子上哪哪儿都疼，可他只有两只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揉哪里。 “顾合音！”韩兴气急败坏，“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顾合音一直跑到下一层的楼梯平台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冷笑一声：“什么狗屁上司，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狗东西。” 韩兴坐在地上，姿势狼狈，嘴却比鸭子还硬：“你就只喜欢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是吗，顾合音，你知不知道得罪我的后果是什么！” “老色胚，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顾合音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得罪你就得罪了，后果？让我顾合音瞻前顾后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 她又说：“你作为新闻部主任，公然在单位猥亵女职工，我马上就报警，送你去吃牢饭，让你好好醒醒脑子。” 韩兴撑着地站起来，像听见什么笑话，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在嘲笑顾合音的幼稚。 “这是楼梯间，没有监控也没有人。光凭你一张嘴就想污蔑我？我倒觉得是你对我处罚你心存不满，故意朝我身上泼脏水！你不信就试试，看看在这个时候，别人是相信我的话，还是会相信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臭婊/子的话！” 尽管顾合音很想现在就拿出手机报警，但她知道韩兴说的是对的。 从前她只有自己，哪怕是被人用脏水从头泼到脚，顾合音也没什么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也绝不能让韩兴这种败类占了上风。 可现在不同，她有了厉骁。 因为酒吧那件事而受到影响的，不只有顾合音自己。 尽管厉骁从未提起，但顾合音知道厉骁承担了多少压力。他是警察，最看重清白的经历和清白的身份，如果再被韩兴这样的无赖给中伤一次…… 顾合音心脏跳的厉害，她紧紧攥住不锈钢扶手，冰凉的触感很快被手掌的热量化解。 顾合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抿抿唇，说：“你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说完她不再停留，飞速下了楼梯，从最近的消防门离开楼梯间。 -------------------- 顾合音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惊醒，她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原本她心情烦闷，躺在床上想找部电视剧看，可略微一合眼竟然睡了过去。 最近这睡眠质量越来越好了。 手机上是厉骁的微信：「我回来了，你睡觉了吗」 顾合音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电子锁里没有录厉骁的指纹，他被关在门外了。 顾合音从APP上远程开了门锁，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会儿已经快12点了，当顾合音从床上准备起身的时候，厉骁推开卧室的门。 看她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厉骁有些愧疚：“我把你吵醒了？” 顾合音看见厉骁，今晚心里的憋闷仿似被风吹了个干净。 她坐在床上，朝厉骁伸出手去，想要跟他拥抱。 自从两人复合以来，顾合音倒是很少这样主动。厉骁心里荡漾，笑一声：“我身上脏，先换件衣服。”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夜灯，昏昏暗暗的。厉骁脱下蓝色衬衫换睡衣，光影下宽肩窄腰的线条分外明显，随着动作舒展带来肌肉起伏的弧线。 “今天结束的太晚，本来想不回来了，怕吵着你休息，但我又怕你一个人睡不踏实，所以就过来了，”他边换衣服边说，“没想到还是吵到你了。” 顾合音已经下了床，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没有，我本来就是打了个盹而已。” 厉骁换了短袖T恤，走过来抱住顾合音。 顾合音沉默着，脸贴在他的肩窝处，用力将他抱的更紧。 他觉得顾合音有些反常，但没多想，以为她还再被酒吧的事情所困扰。 厉骁上下抚了抚顾合音的后脊，低声劝慰：“造谣的人虽然已经被控制，但还需要一段时间调查取证。但这只是时间问题，相信很快就能恢复你的名誉。” 顾合音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他。 昏暗的光影里，男人的面孔线条凌厉流畅，像上好的雕塑。 这样熟悉的眉眼啊！陪着她走过少女的情窦初开，又在她的梦中反复十年，如今终于回到她眼前。 顾合音昂头吻住厉骁的唇，厉骁虽然不知为何，但依旧给予她火热的回应。 呼吸相缠，在这昏暗的深夜难舍难分。 顾合音的身子越来越软，整个人攀住厉骁的身躯。他意乱情迷，已然有些把控不住，还是趁着脑袋里仅剩的一丝理智，才与顾合音勉强分开，额头相抵。 厉骁呼吸声粗重：“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去洗个澡。” 顾合音也是气喘吁吁，闭了闭眼睛才恢复了一些力气：“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厉骁又吻吻她红到快要滴血的唇，这会儿那还顾得上吃饭，“我不饿，先去洗个澡。” 厉骁去了卫生间，顾合音想了想，还是趿拉着拖鞋去了厨房。 他工作性质特殊，吃饭常常没有规律，饿着肚子睡觉的痛苦顾合音深有体会。复杂的东西她不会做，厉骁是北城人，爱吃面，于是顾合音决定简单做碗热汤面，让厉骁暖暖肠胃。 等厉骁洗完澡出来，热汤面也正好出锅。一小把细白的面条柔软的卧在汤碗里，两根青菜翠绿翠绿的，旁边还有一个煎蛋。 厉骁看着这碗面，心里热乎乎的，可更觉愧疚：“不该让你下厨的，厨房油烟重。” 顾合音递给他筷子，示意他坐下吃面：“也不是天天做，只是煮碗面而已。” 厉骁嘴上说着不饿，这会儿闻着汤面的香气还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他拿了筷子坐在顾合音对面，面条热腾腾的，一路烫进他的心里。 “你先去睡吧，”厉骁说，“我很快就吃完。” 顾合音托腮看着他，目光缱绻：“我等你一起睡。” 厉骁这会儿才真的觉得顾合音有些异常。他停了手，眉毛微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合音没想到厉骁的观察力竟能敏锐到这种程度，心里有些发虚，但多亏了多年主持人良好的职业素养，脸上依旧是无事发生的模样：“没有啊，能出什么事。就是一天没见你了，想多看看你。” 顾合音出于什么目的跟自己复合，厉骁不是不知道。他此刻恍然觉得，顾合音好像有了些他曾盼望过的转变 —— 不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使用的工具人，而是真的在意他。 虽然不知道顾合音的这种转变是昙花一现还是苦尽甘来，可厉骁心中此刻却已经如大海汹涌，激动不已，不能平静。 他甚至有些哽咽，便不再说话，低头将一碗面吃了干净。 吃完面，厉骁去厨房刷碗，顾合音也没走，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 薄薄的T恤下是偾张的肌肉，高大的身躯站在洗手池边有些不太协调。顾合音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厉骁劲瘦的腰，像猫一样用脸蹭了蹭他的背脊。 厉骁飞快的抹着洗洁精，被她难得的小孩子动作逗笑：“怎么了这是？” “我如果没有工作，你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厉骁闻言惊异。 顾合音的倔强他最了解，越是这种低谷时刻顾合音越不会退缩。他上次建议过顾合音换工作，但被她拒绝的干脆，今天她自己重新提起，令厉骁捉摸不透。 “又想辞职了？” 她摇摇头：“不想，但可能会被迫离职。” 厉骁这会儿可以确信，今天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可顾合音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的，他尊重顾合音的意愿，不想逼她。 “你专业这么棒，即便不做主持人也会有别的工作在等你。换一家电视台，或者做专业课老师，都是不错的选择，”他顿了顿，“顾合音，只要你能开心，你什么选择都可以做，我都会支持你。你只记得一件事就好 —— 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的底气。” 顾合音眼眶发热，她手指向上，摁住厉骁胃的位置，岔开话题：“替你揉揉，怕你积食。” 厉骁拧开水龙头，把碗里的污渍冲干净，将碗筷放回架子上。 他猛的转身，弯腰将顾合音打横抱起来。 “啊！”顾合音失了平衡，脚上的拖鞋也被踢掉，口里猝不及防的发出一声惊呼，“吓我一跳！” 厉骁眼神迷乱，胸腔里的心脏跳的响亮而又急促。 他抱着她往卧室走：“你不是要等我一起睡吗，那就一起睡。” 顾合音脸红起来，腿脚踢腾着想要下来：“你别想歪了，我就是单纯的想等你一起睡而已。” 厉骁喉间闷笑一声，直接低头封住顾合音倔强的唇。他惩罚似的轻轻咬了咬顾合音的唇，耳边听见她细细的呼痛声才满意的离开。 “我没想歪，”他抱着顾合音走进卧室，向后抬脚踢上卧室的门，“我也只是单纯的想跟你一起睡觉而已。” 他将顾合音抛向柔软的大床，柔软的身躯陷入，海藻一样的长发松散在墨蓝色的床单上。 睡裙的裙裾向上卷起几寸，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明明卧室里光线昏暗，可不知为何，墨蓝色的床单让顾合音白的好像在发光，灼痛了厉骁的眼睛。 他俯下身子，将所有的柔软爱意付给顾合音。 恍惚中，顾合音仿佛听见一声呓语： “顾媞媞，我真的……很爱你……”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4 第二天刚一上班，韩兴就在新闻部的内网上普发了一则通知，明确写着由于受顾合音事件的影响，省台的各大官方账号接二连三受到网民的负面评论，所以他决定行使新闻部主任的职责，从今天起直至事情调查清楚为止，暂停顾合音的一切工作。 顾合音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几行字，冷笑两声，接着拿了包离开办公室。 她从自己的办公室一走出来，立即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检阅。顾合音无所畏惧，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 黄曼曼、李璐和沈愿围过来，眼含关切担忧。 黄曼曼一双眼睛发红，快要哭出来：“合音姐，韩兴欺负人！” 沈愿只低声劝顾合音：“合音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你别灰心。” 李璐咬牙切齿瞪着韩兴办公室的门：“死变态，哪有他这样当领导的？合音，你别干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这样厉害的专业水平，去哪儿不行？” 顾合音无奈笑着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走？做错事的不是我，心虚的也不是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你放心，我们两个，早晚有一个人会被踢出这里，但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办公区里其他的人对韩兴大多心有不满，围过来纷纷出言劝慰顾合音。 顾合音反而十分洒脱：“我没事。从我到新闻部工作以来，这么多年我都没好好休息过，这次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放假，我还有些高兴。” 她跟三个人挥挥手算是告别：“你们好好上班。” 顾合音向前走，经过韩兴办公室门前。他的门开了三分之一，不知是不是心虚，外面动静这么大，里面也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反应。 顾合音顿住脚，办公区其他人都以为她要与韩兴正面交锋，一下子安静起来，密切注视顾合音的一举一动。 可她没说什么，静静站了几秒又重新迈步朝前走，很快走出新闻部办公区的大门。 她给厉骁发了条简单的微信：「我放假了，估计会放一段时间。你上次说的那个越野拉力赛现在终于有时间练习，我搬去树野住一段时间。」 厉骁可能在忙，迟迟没有回复。 顾合音给顾思逸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她回家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刚收拾好，顾思逸就发来微信，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顾合音上车，顾思逸眼神关切。 她低头系上安全带：“怎么？” 顾思逸发动车子：“没怎么，教练的时间我刚刚给协调过，这段时间他会全程跟你的训练。” 顾合音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闷闷应了一声。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顾思逸终于又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挺难的。” 顾合音轻轻叹一口气，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整个人怏怏的：“人生不总是这样起起伏伏吗，过去就好了。” 顾思逸咬咬下唇，语气愧疚：“我听说了郑方东的事情，他骚扰你，根源在我，是我没处理好。” 顾合音看他，语气洒脱：“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也有些手段和资本，想要找到一个人有的是办法。这件事你跟我爸说起过吗？” 顾思逸摇摇头：“想说来着，但没说。一是没机会，顾总平时工作忙，又有时差，不喜我们经常联络他。二来也是我不好意思说，顾总给我这份工作，我理应照看好你。” 顾合音点点头：“没说就别说了，他最近还不知道在澳洲怎么痛骂我呢。郑方东这人无非就那么点手段，我见多了，可以自己处理。” 顾思逸在树野工作这几年，鲜少与顾合音聊天，即便说话也都是有事说事。顾合音一贯是冷清清的模样，话少，事少，像一阵轻风。 可从今年开始，顾思逸觉得顾合音有些变化。不再像是飘在半空不知会吹向哪儿的风，而像是开在土里的花，看得见摸得着，脚底踏实的站在地上。 顾思逸试探着与她聊些从前不会聊的话题：“你跟那位……厉警官，还好吗？” 顾合音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他的提问：“挺好的。” 顾思逸想了想，劝她：“我看他是个可靠的人，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别错过。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如果你能有个伴，遇事帮你分担一二，挺不错的。” 顾合音把胳膊肘撑在车窗框上，手指支住额角，唇边隐约有笑意。 良久，她才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顾思逸的劝告。 -------------------- 往后十天，厉骁基本在连轴转。 树野离市里并不近，顾合音担心厉骁疲劳驾驶，便拒绝他下班后来树野陪她的想法，只说自己练车太累，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 见她说的肯定，厉骁也就再没提起过要来树野的想法，就连平常的微信也少了许多。 在顾合音窝在树野的第三天，N市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已经成功抓获并审理了顾合音被污蔑一案的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蓝底白字的通告简简单单只有寥寥数语，却清清楚楚的写着马某因为在酒吧认出顾合音是电视台主持人，为了夺人眼球，满足自己猎奇的扭曲心理，故意选取角度拍摄具有迷惑性的照片并编出「夜会两男」这种虚假故事。 简而言之，顾合音是被人恶意中伤的。 警情通报发布的时候顾合音正在吃饭，厉骁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顾合音没在微博上过多的说些什么，只简短的编辑了一行字，明确告诉所有人与她拥吻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夜会两男，只是正常的朋友聚会。 省台终于不做缩头乌龟，紧跟着顾合音发了一条微博，大意是严厉谴责恶意中伤无辜的行为，同时对顾合音这段时间遭受的一切网络暴力感到愤怒和心疼。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省台的微博发出去没有半个小时就已经被网友们给骂上热搜。 网上的风评呈现一边倒的态势，直言省台领导层没有担当。事情发酵之初不相信自己的员工，在员工承受网络暴力的时候怕惹火上身，迟迟不露面，还暂停了员工的工作。真相大白之后又急急忙忙跳出来，想要表现自己关爱员工的正面形象。 真是又当又立，惹人生笑。 顾合音知道自己又处在了旋涡中心。 事情真相大白，想必台里很快就会让她全面恢复工作 —— 她的出镜，代表着台里对这起事件的态度，也代表着台里领导心疼顾合音的真心实意。 难得有假期，眼看着拉力赛就在眼前，顾合音为了清闲度假，也为了晾一晾韩兴，直接把手机关机，扔到角落，再也没开机。 越野赛前两天，厉骁来了树野一趟，陪顾合音吃了顿饭就又匆匆离开。他被抽调去春城，参与这次山地越野拉力赛的安保警戒工作。 顾合音想，还真是巧，她是参赛的业余赛车手，厉骁则是赛事警力，不知道当她开车经过厉骁身边的时候，他会不会认出她。 厉骁跟着队伍来到春城的时候，春城已经入了秋。尽管这座城市因春日景观盛名而得名，但秋日风光同样不逊春日。 赛事保障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在经过了一天的地形学习、实地巡逻之后，厉骁短暂的有了一天假期。 他按照微信上的地址打车到了一家风味小馆，中午吃饭的人并不多，厉骁一走进大厅便看见角落里正低头看手机的熟悉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那人意识到有人过来也抬起头。 厉骁笑起来，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还山，好久不见！” 傅还山更是激动，站起来伸出手，同厉骁的手紧紧交握：“黑了，瘦了。” 毕业之后一别经年，两个人都从葱郁青春的少年长成了而立之年的男人。 几番寒暄，两人落座。 傅还山给厉骁倒上一杯热茶：“喝酒得提前报备，今天就以茶代酒吧。” 厉骁与他碰杯，仰头喝干杯里的茶：“很早就想来，不是我没空就是你没空，终于碰上这次机会可以跟你叙叙旧。怎么样，升了副支队长之后是不是更忙了。” 傅还山一边看菜单一边打趣：“春城毕竟是个小城市，我这个副支队长远没有你的大队长响亮。” 他勾了几道特色菜，拿给厉骁看：“咱们不是外人，我知道你的口味，点了几个特色菜，你应该能喜欢。” 厉骁略一点头，把菜单给服务员。 “咱们班里的同学，现在只有咱们两个离得最近，”厉骁感慨，“真的跟候鸟一样，天各一方了。算起来，一眨眼都十年了。” 傅还山跟厉骁本科时是同班同寝，后来傅还山本科毕业参加工作，厉骁深造研究生，就此分开。 傅还山眼型狭长，微微眯起来略带审视的看着厉骁，刑警身上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像大山一样压过来。 “是有十年了。说起十年，我真没想到你们过了这么久还能再续前缘。当初你去N市做交警我都没往她身上想，你小子，看不出来还真是个痴情种。” 厉骁笑了笑，但笑意浮在脸上，未达眼底：“我也没想过还会有这一天。” 傅还山的眼是比鹰隼还锐利的眼睛，他往前倾倾身子：“你们……复合之后相处的不太愉快吗？” 厉骁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傅还山的眼睛，于是微微叹口气，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对老友和盘托出：“有时候她明明离我很近，就在我身边，但我却总觉得她离我很远。实话实说，这次复合我是出于对她的感情，可我知道她不是，最起码不是完全出于感情。” “你们认真聊过这个话题吗？我看顾小姐对你们的关系也没有刻意隐瞒，大方在微博上承认了自己确实正在恋爱。” 厉骁摇头，面容有些无奈和苦涩：“这就是我们有默契的地方 —— 我们两个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但却都对彼此心知肚明。我知道她把我当成一个渡过难关的救命稻草，她也知道我对她心存愧疚，不会开口拒绝她的一切要求。” 他略一停顿：“至于她在微博上承认正在恋爱，我想，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证明在酒吧里与她亲吻的男人跟她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帮她摆脱身上被人污蔑的脏水。” 傅还山十指交叉，略有思索：“我不了解你们相处的状态，而且我也并不认识顾小姐，仅仅从你刚才的表述来看 ——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我不建议你再这样内耗下去。如果这段关系让你觉得疲累又无可奈何，也许有时候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困在这段感情里太久了，是时候为自己考虑考虑。” 傅还山微微低下声音：“十年前的分手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们两个人恋爱最后一年拉扯的有多艰难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如果你和她都没有改变，那么这次的复合只不过是再重新来一遍十年前的故事而已，结局不会改变。” 厉骁沉默片刻，而后释然的笑起来：“这些话也只有你会对我说。尽管有些刺耳，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阵见血。谢谢你，还山，我会认真考虑。” 说到这里正好上菜，傅还山示意厉骁动筷：“我下午还有个现场要出，不能陪你好好逛逛了。” 厉骁表示无碍：“我下午也得回去集合，明天就开始比赛了。” 听到‘出现场’，厉骁心里微微动了动：“做刑警……感觉怎么样？” 傅还山看他一眼，自嘲的勾勾唇角：“我们常说，得上辈子干够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辈子才会来当刑警。这么看来，你上辈子一定行善积德了。” 话音落，两个人笑起来。 厉骁当然知道傅还山是在宽慰他，那时候他们两个人在班上成绩最好，每个老师都说他们两个未来会成为最优秀的一对刑警，可没想到倏尔十年过去，傅还山已经在刑警界小有所成，他却成了交警，穿梭于车流之中。 傅还山看得出厉骁脸上的落寞，倒了杯新茶，举在空中：“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做交警肯定也不轻松，风里来雨里去，顶严寒冒酷暑，都不容易。敬你，敬我们，敬所有警察。” 厉骁与他碰杯，目光端正坦然：“敬所有警察。”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5 晴空如洗，放眼望去满目郁郁葱葱。 音响里响起预备出发的哨声，教练跳下越野车，隔着车窗最后嘱咐顾合音几句。 顾合音脚下哄着油门，手指灵活系好安全头盔，一边听一边点头记忆。 工作人员举起红色旗帜左右各挥舞三下，示意教练员和工作人员退场，比赛马上开始。 教练跟顾合音道别，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回来：“天气预报说今天春城有20%区域会经历强降雨，虽然正好在这一片降雨的概率有点低，但你要时刻听好赛事电台。” 顾合音抬眼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点点头。 教练又说：“在山地里如果遇到恶劣天气，一定要停车熄火，随时注意周围环境，必要的时候快速离开车辆寻找安全位置，不要留在车内。” 顾合音比了个OK的手势，教练这才转身离开。 无关人员退场，出发点只剩了几十辆汽车轰鸣着等待出发的讯号。 喇叭里一声长长的尖哨，越野车像失去桎梏的野马冲向赛道，卷起漫天黄尘。 厉骁站在半山处的一处警戒点，远远能看见出发口彩色的旗子随风飘扬。 耗子跟他一组，拧开矿泉水一仰脖喝光了一大半。 “这天真热，”耗子抹了把嘴角的水渍，又拿了一瓶新的递给厉骁，“厉队，你也别绷着神了，这是业余组，只要沿着路开就行，出不了什么事。这么多山，线路绕来绕去的，全程跑下来得好几个小时呢。咱们这儿接近终点，得过了中午才有人经过。” 厉骁接了水但没喝，仰头看着天：“我总觉得这个高温不太正常。” 入秋了，高温天气已经销声匿迹许久，没想到还会卷土重来。更不要说春城以四季如春而闻名，这样35℃+的高温出现在现在的春城，实在反常。 耗子喝光剩下的水，语气倒是无所谓：“这几年反常的天气状况不少见。没事，厉队，你放宽心，要是有突发情况电台会给通知的。” 出发口刚才乌泱泱的越野车此刻已经没了踪影，隐约能看见对面山道上偶尔闪过几辆亮色越野车的影子。厉骁抬腕看了看表，心里估算着顾合音经临自己所在警戒点的大概时间。 山地越野，得绕好几座山。厉骁稳了稳心神，随着耗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耗子有些怏怏的，低头踢踢地上的小石子：“厉队，你跟少宇哥眼见都要修成正果，程刚哥也结婚了，你说我怎么这么难呢？” 厉骁皱皱眉：“你不是喜欢黄曼曼吗？” 耗子挠挠头，有些尴尬：“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啊。” 这是被拒绝了。 厉骁看他无奈又尴尬的模样，心里有些想笑。但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笑容都是对耗子心灵的暴击，于是厉骁向下压了压唇角，安慰耗子：“选择是双向的，不喜欢就别强求。” 耗子有些垂头丧气：“我觉得我跟她还挺合得来的，以为能成。结果我一说，她就直接拒绝我了，说我们两个人性格不太合适，能做朋友，但谈不了恋爱。” “人都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看待亲密关系，你觉得合适，人家觉得不合适，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厉骁远眺连绵的山丘，不知道是在跟耗子说话还是说给自己听，“黄曼曼这样挺好的，至少她是认真纯粹的考虑过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没拖泥带水模棱两可。” 耗子认命的点点头：“是，黄曼曼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没缘分。不过她说，如果我不介意，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厉骁伸手拍了拍耗子的肩膀：“挺好的，至少你还收获了一个合得来的朋友。” 他摇摇头：“我就是觉得可惜。厉队你看，你跟合音姐，少宇哥跟璐姐，要是我再能跟黄曼曼在一起，咱们队里就圆满了。” 厉骁为他幼稚的话感到可笑：“生活又不是拍电视剧，还能从男一女一到男N女N都能凑成一对？照你这样说，应该把队里的单身青年跟省台的单身女士全都牵线搭配起来，漏一个都是可惜。你这不是惋惜，是不切实际的执念。” 这画面，是有些荒谬。 厉骁这样一打趣，耗子瞬间就看开了，笑笑说：“是，是我钻牛角尖了。” 风起来了，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山野在沉闷的咆哮。 太阳照在起舞的树叶上，映照出千万个光亮的反光点。 亮光灼人，厉骁微微眯起眼睛。 耗子的牛角尖不钻了，自己的牛角尖是不是也该走出来了？ -------------------- 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耗子猫在阴凉处躲懒，厉骁绕着附近走了几圈，无论在哪个角度都看不见那些越野车的身影，想来应该是转到了山丘的另一面。 风越来越大，细一点的树苗都被吹得弯下去。空气却越来越潮湿，又热又闷，身上感觉包裹了一层水汽。 胸前别着的对讲机忽然响起，警备频道里传来急促的男声：“所有警备人员注意，所有警备人员注意，春城气象站刚刚推送了极端恶劣天气预警，预警等级为红色，预计半小时内山地将遭遇极端降雨冰雹大风天气。经赛事委员会批准，本次山地越野拉力赛即刻起暂停，请所有警备人员进入一级警备状态，拦住比赛车辆，迅速向山下转移。” 天猛的暗下去了，正午灼热的阳光几乎是瞬间不见了踪影。 耗子从地上跳起来，手忙脚乱系好多功能腰带，一脸焦灼：“我的天，20%的降水区域不会这么巧就是这片山吧！” 厉骁牙关紧咬，面颊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在山野间快速扫过，急切的想要快些看见那辆熟悉的越野车。 -------------------- 顾合音车里的对讲机同样传出了意思相同的通讯，她正开着越野车再山路上疾驰，前方的路几乎是几秒之间就笼罩在了阴云之下，能见度快速下降。 这条比赛山道是单行道，她现在正在中间位置，不管是去终点还是掉头返回起点路程都差不多。 顾合音放慢车速，右手点开卫星地图，想要快速找到一条可以就近下山的便道。 后面有几辆车开过来，是一起比赛的车友。车子轰鸣着暂且停在一起，车窗降下来，外面的劲风一下子冲进车里，带起一阵呼啸的声音。 顾合音扯嗓子问那几人：“咱们该怎么走才能快些下山？向前向后距离都差不多。” 有个大哥看起来得有五十岁，是个老发烧友。他伸出手臂挥一挥，示意大家跟着他走：“这几座山我来跑过好几次了，知道一条可以直接通往山下的备用小道，你们跟紧我。” 车轮重新转动起来，车子排成一队，有序向前开进。 顾合音在最后一辆，向前开了没有五分钟，整个天直接暗下去了，山林里没有照明设备，只有几辆车的车灯照在不远处的山路上。 雨下来了，劈头盖脸，像是有人站在车顶往下倒水。雨水中还夹杂着冰雹，把越野车的金属车身敲击的震耳欲聋。 车载对讲机里好像又有人再说些什么，可顾合音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狂风暴雨的呼啸，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冰冷的雨滴让车里温度骤降，头盔的面罩上升腾起雾气，视线完全受阻。 顾合音在心里快速判断了一下安全性 —— 车子鱼贯而行，且速度并不算太快，顾合音觉得就目前状况来看，头盔面罩上散不去的雾气比不带头盔带来的危险更大。 于是顾合音单手操作方向盘，另一只手快速解开卡扣，脱下头盔。 她努力跟紧前车，视线锁定在车灯照耀的前车车身上。 雨太大了，刮雨器拨到最大也起不来什么作用，只能疯狂的在玻璃上甩来甩去，为顾合音提供瞬间的视野。 模糊中，顾合音看见前车车身忽然剧烈摇晃一下。 等她意识到前方有个大坑的时候她已经避不开了，她急转方向，车轮一滑撞上了旁边的一块巨石。越野车左右摇晃，同时底盘传出来一声剧烈的响声。 顾合音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量几乎抛离座位，幸而安全带拉住了她的身躯，可脑袋却不受控制的重重撞在方向盘上。 一上一下的对冲力，让顾合音的五脏六腑感觉都错了位。 车身整个倾斜，双闪自动开启，她整个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额角有钝痛蔓延散开。 足足有好几分钟顾合音才逐渐清醒过来。 头晕晕涨涨的，眼前阵阵发黑，额角也疼的厉害。顾合音趴在方向盘上，耳边只有不间断的雨声敲击着车顶和引擎盖，吵得人浑身紧绷，一刻也松懈不下来。 车应该是爆胎了，底盘好像也断了。顾合音伸手摸了摸额角，额角上已经鼓起了一个不算小的包，里面有些淤血。 身上的疼痛不是最要命的，随着头脑逐渐清醒，顾合音在昏暗一片的车里感觉到背脊发凉 —— 她一个人被迫停留在了这座山里，这座被暴雨冲刷的山里。 固定在中控台上的对讲机因为刚才的碰撞不知被甩到了哪里，顾合音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头脑的晕涨，解开安全带，俯身到处摸索。 很快，手指摸到塑料硬壳的触感。可高兴没有持续一秒钟就戛然而止，因为顾合音很快意识到这个对讲机此刻已经被摔成了两半。 两半也得试试。 顾合音费了半天劲才把对讲机的零部件都从地上捡起来。车里昏昏暗暗，头顶的阅读灯也没有反应，顾合音只能认命的摸黑操作，试图把对讲机再拼成完整的一个。 可惜她的努力全是徒劳，不知道是不是有细小的零部件在碰撞中丢失，总而言之，顾合音手里的对讲机已经成了一句毫无生气的死物。 雨越来越大了，顾合音甚至能听到外面山道上的水流正顺着倾斜的角度向下流淌。闷雷响了一声，周围的树林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与雨声混在一起，让人心生惧意。 顾合音响起教练出发前说过的话。这是半山腰，若是爆发了山洪或者泥石流，她现在坐在车里就是在等死。 顾合音眼前浮现出厉骁的面庞。 她从未像现在这刻一样如此的盼望见到厉骁。 顾合音坚信，他很快就会来找她。 但她不能乖乖的坐在车里等着厉骁寻来。在这之前，她得自己救自己。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5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6 车上有配备的急救箱，顾合音本来想干脆拎着箱子走，但她试了试，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头晕的厉害，稍微一用力就眼前眩晕。 顾合音心道不好，自己只怕是撞成了脑震荡。她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心里对自己轻视危险，贸然摘掉头盔的行为后悔不迭。 与此同时，恶心反胃的感觉逐渐开始明显，顾合音此刻可以确认自己确实撞到了头。 山上的水越来越大，湍急的顺着山道向下冲刷，车子甚至被滚滚而下的流水冲的稍稍倾斜了一下。 顾合音心里一紧，意识到她不能再留在车里了，在她丧失意识之前必须寻找到安全稳妥的地方等待救援。 车上有雨披，顾合音费了半天力气才穿好，然后咬着牙鼓起勇气打开车门。 车门只打开一条缝隙就一下子被狂风吹开，无数的雨点被风裹挟着拍在顾合音的脸上。她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能用手遮住眼眶，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顾合音一边回忆刚才经过的地方，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她牢记教练教给她的野外急救知识 —— 如果有山洪或者泥石流的潜在危险，就必须朝着水流方向的垂直角度去寻找安全位置。 万幸，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在一个缓坡上面露出一个石洞。顾合音有些头晕，雨下的又大，幸好石洞旁边贴着一张红彤彤的油纸，让顾合音一眼看见了它。 顾合音手脚并用向缓坡上面爬，即便雨水流进眼睛里也强忍着不适努力睁着。 等她爬上缓坡，早已经是气喘吁吁双腿发软，头晕的更厉害，痛感从额角弥散开，整个头都疼的几乎要裂开，眼前出现一阵一阵的黑影。 靠近石洞，顾合音勉强才看清那张红纸，纸上是明黄色的标语：「第三防火值守点」 顾合音松了口气，既然能被护林员选为平常值守的防火点，这个山洞的地势应该安全。 她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钻进山洞。里面不算宽敞，但是还算干净，尤其是山洞最里面的地面依旧是干爽的。 顾合音走到最里面，想要伸手扶住墙壁。手指刚刚触碰到坚硬的墙壁，她就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厉骁……”这是她记忆中最后呢喃的话语。 -------------------- 耗子几乎是整个人抱住厉骁：“厉队，你不能去，你不要命了！” 厉骁发了狠，用力把耗子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掰开：“让开！你给我让开！” 周围的警察围上来，面色凝重，七嘴八舌的劝着厉骁。 领队是个五十多岁的白衬衫，他沉着脸，从人群外面走进来，立在厉骁面前，拧眉看他：“瞬时降雨量已经超过了同期记录，北侧山坡已经出现了小范围滑坡。现在进山？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厉骁的眼眶挣起一片猩红，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还有个人被困在山里，让我在这里坐着看她等死？我做不到！” 领队抿抿唇，视线环顾在场所有的警察：“救援要在确保救援人员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进行，你们的命也是命，稍有不慎你们就得交代在山里，我不能冒这个险！” 厉骁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一丝松动：“不用你们去，我自己去。越野车上有装的卫星定位，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可以去救她。” 他顿了顿：“如果出了事，算我自己擅自行动不遵守纪律，绝不让组织上为难。” 领队重新审视厉骁：“……是熟人？” 厉骁喉结上下滚动，声音竟有些颤抖：“是我女朋友。” 周围的劝说声一下子安静了，连耗子都垂下手去，不再试图拽住他。 良久，领队点点头：“带好一切设备。如果在山里遇到危险，随时撤退，不可一意孤行。记住，随时撤退，这是命令。” “保证遵守命令。”厉骁抬起右手，向领队敬礼。 事不宜迟，他快速穿戴好雨衣，配上通讯设备和急救药箱。 耗子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突然也抓起警用雨披套在身上：“我跟厉队一起，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们可以相互照应。” 领队面容严肃，点点头：“保持通讯畅通。” 跟着卫星定位进了山，厉骁和耗子才知道为何领队如此反对进山救援。 雨实在是太大了，风又快又急，雨滴砸在脸上引起一下下的刺痛。 山上已经全被雨水给浸润透彻，山道上黄色的泥浆混着雨水急促向下流淌，还夹杂着并不算小的石块，水量足足堪比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流。 春城这里气候宜人，山上土质松软，被这种大雨没命的冲刷一顿，迟早要出问题。 山道泥泞不堪，又多弯道，耗子不敢开的太快。厉骁心里急切起来，不住地看卫星定位的画面，心里祈祷自己千万要在山体垮塌之前找到顾合音。 卫星定位的两个点越靠越近，终于在前方的雨幕中隐约看见了一辆越野车歪斜着停在路上。 耗子兴奋起来：“找到了！” 不等车子停稳，厉骁已经打开车门扎进雨中，朝顾合音的越野车狂奔。 他跑到车子附近，顿感浑身一阵冰凉。 车子前脸撞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已经变形，后轮陷在一个坑里，车胎炸成花。驾驶室车门大开，车里已经湿透 —— 顾合音早就离开了车子。 厉骁连抹了两把脸上的雨水，俯身到车里查看。对讲机的碎片在副驾座位上，看起来顾合音曾经试图拼好对讲机，可是失败了。 他快速搜寻了一下车里配备的各种物件，发现只少了一件雨衣。急救药箱和工兵铲等工具散在座位下面，顾合音应该试图拿起过它们，但最后却没带它们走。 厉骁的心慌乱起来，他不知道顾合音为何什么工具都不带，就自己离开车子。 他的视线一扫，顿感胸口一滞，一股令人窒息的痛感自胸腔向上蔓延 —— 顾合音的头盔被摘了下来，滚落在副驾座位底下。 不知道她的头盔是撞击后取下来的，还是在撞击发生前？ 厉骁做了多年交警，深知这样的撞击会对驾驶员产生多么大的冲击力，顾合音如果没带头盔，只怕已经受伤。 联系散落在地上却没被带走的工具，厉骁几乎可以确定，在撞击前顾合音应该就已经取下了头盔。 这些救援工具她不是不想带，而是带不动了。 他做交警这么多年，见过无数惨烈又血腥的事故现场，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又无助。 厉骁朝后踉跄退一步，耗子从身后撑住他：“厉队，顾姐呢？！” 厉骁手指紧紧攥住车门边框，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合音应该是受伤了。快，给指挥部打卫星电话，问问他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躲人的地方？” 耗子应声而去，厉骁看着散落在副驾座位上的对讲机碎片，心痛到仿若被万刀凌迟。 他颓然闭上眼睛，灼热的酸痛感漫上整个眼眶。 顾合音，你千万千万，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回去。 -------------------- 梦是无意识的，也是杂乱无章的。 但在纷繁复杂毫无逻辑关系的梦境碎片中，存在唯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有的梦境都与厉骁有关。 低头看书的少年，拧眉研究试卷的少年，操场上打球的少年，海边跑步的少年。 像是万花筒里走马观花的画面，一张张一幕幕都是各种各样的厉骁。 画面不住流转，最后终于定格。 少年的校服被风吹起来，鼻尖上的汗珠细小又晶莹，他咧嘴一笑，伸手来揉顾合音头顶的发：“长头发好看，别剪。” 少年收回手，罕见的腼腆起来，脸颊泛红，声音降下去：“顾媞媞，就算爱有万难我也愿意，真的。” 顾合音想说些什么，穿着校服的少年却突然消失，换成一身警服的厉骁出现在顾合音眼前。 他成熟的面庞与少年时期如出一辙，只是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厉骁长臂环抱在胸前，定定看她，语气无奈又想笑：“顾合音，你数刺猬的？见面就扎我。” 顾合音想发出声音，却是徒劳，嗓子里安安静静，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厉骁摘了警帽，手指摩挲着帽子正中的银色警徽，面容忽的变得落寞。 他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还爱我，但我怎么就是下不了决心呢。顾合音，你真行，折腾我就数你最有招儿。” 他站在咫尺，顾合音却感觉已经隔了天涯。 厉骁心生了退意。 这样的感觉让顾合音想要流泪。 她拼命摇头，那声‘不是’却说不出口。 或许一开始她确实存了别的心思，可现在，顾合音看清了自己的真心 —— 她爱他，十年中从未停止。即便无数次的自欺欺人，也都是徒劳无功。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爱她，会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的爱她。 厉骁的身影从眼前骤然消失，顾合音猛的坠入一片黑暗中。 但他的声音却还在耳边响起，低低沉沉：“有人劝我放弃这段感情，更可笑的是当我听见这个提议的时候，我甚至迟疑了，觉得可以考虑。顾合音，你说我该怎么办？” 有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顾合音感受到了脸颊上的湿意。 不，别放弃，等等我。她在心里呐喊。 她眼角的濡湿被略微粗糙的指腹抹去，随即肩膀被人轻轻拍打摇晃。 “合音，合音！媞媞！顾媞媞！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 厉骁惊喜又焦急地声音愈发真实，一字一句沉沉落入顾合音的耳中。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顾合音用尽了全力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白晃晃的顶灯映入眼帘，而后她看见了梦中的那张脸。 少年无暇的笑脸和男人惊喜的面庞重叠又分开，分开又重叠。顾合音终于在嗓中发出一声叹息。 “厉骁……”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6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7 厉骁从走廊进来的时候顾合音还在接电话，他看她一眼，顾合音半倚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电话那头的人。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厉骁给她倒了杯温水：“你的肺炎要静养，嗓子要好好保护，不重要的电话可以不接，用微信回过去。” 顾合音仰头一口气喝光了大半杯水，才缓了口气：“是邱台的电话，不接不行。” “邱台不是去央台挂职去了？回来了？” “没有呢，年底才能回来。我那件事出结果之后他就一直在联系我，但我始终没开机。刚才正在这安慰我呢，说他已经跟台领导打过电话，痛批了一顿韩兴。” 顾合音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如果真的相信我就不会等到出结果才给我打电话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前途比较重要。” 厉骁坐在床边，看顾合音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心里有些心疼：“你的工作呢？” 顾合音笑着说：“行政事务一切如旧。而且因为这件事台里对我有愧，让我从分管社会新闻改为经济新闻。” 社会新闻多而繁杂，且大多是琐碎小事，所以一般都是由排位最末的副主任分管。 经济新闻敏感度高，跟政府企业的关联度也高，通常是由有了一定经验和资历的副主任分管。 顾合音从社会新闻转为经济新闻，排位自然也跟着提前。 厉骁敏感的听出了顾合音的弦外之音：“行政事务一切如旧？你的出镜工作没恢复？” 顾合音点点头，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开始剧烈的咳起来。 厉骁赶紧给她倒水，又新倒了一盅糖浆喂她喝下去。 糖浆冰冰凉凉的挂在嗓壁上，又痒又疼的难受感觉消散很多。 顾合音一张脸咳得通红，半天才恢复如常。 她顺顺气接着说：“因为我的事情最近台里被骂的有点厉害，邱台没明说，只说经济新闻专业性强，想给我一段时间尽快熟悉，出镜的工作先交给其他人来做。正好，我的嗓子也还没好利索，也不想这么快就出镜。两相得宜，挺好的。” 厉骁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梨，坐在她身旁削皮。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果皮连贯的从削皮刀的刀刃上缓慢降下，颇有一番美感。 顾合音看的有些愣神，直到多汁的梨被递到眼前还没反应过来。 厉骁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故作疑惑：“脑震荡真的把人震傻了不成？” “去你的。”顾合音终于回神笑起来，伸手接过梨。 果肉是脆嫩的，汁水饱满，顾合音觉得嗓子异常的舒服。 厉骁擦了擦手，跟顾合音说：“刚才医生说差不多明后天就可以出院，回去之后不能太劳累，一个月后复查。” 顾合音有些内疚：“我生病住院，反倒拖累你留在春城。队里天天那么忙，这次回去肯定又挤压了不少事情等着你处理。” “我照顾你是应当，”厉骁说，“你在这儿没有亲人，护工照顾人不够细心，还是我留在这里才放心。” 说起亲人，顾合音有些沉默，梨拿在手里，再也吃不下了。 从酒吧的事情发生到现在，只有最开始苏和打过一通语音电话来发泄怒火，从那以后她没再跟顾合音有过任何联系。 而顾宗淮更不用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 她抬起脸，眼神有些凄楚和期盼：“你不会走的吧，对吗？” 厉骁把她手里吃剩的梨拿走，又给她递了一张湿巾擦手：“如果你需要我在，我会在。” 她静静看着厉骁的侧脸，心中已是狂风暴雨。 他说的是“需要”，而不是他“想要”。 万幸时间还不算太晚，她做错的事情还有时间和机会可以弥补。 -------------------- 顾合音的回归在省台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尤其是新闻部。 她离开的时候是被韩兴停职，不算光彩。正是因为这样，黄曼曼、李璐和沈愿三个人是存了心要帮顾合音把回归这件事搞得轰轰烈烈、风风光光。 顾合音一走进新闻部的门，就看见黄曼曼和沈愿一人捧着一束郁金香站在门内。黄曼曼咧嘴露出两行白牙：“祝贺合音姐重返岗位，也祝贺合音姐身体康复。” 两个人一左一右，喜气洋洋，像是两个年画娃娃。 顾合音接过郁金香，被黄曼曼逗笑：“谢谢曼曼。” 旁边李璐又递过来一袋包装精美的手工糖：“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希望你以后万事甜蜜，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顾合音拿过糖，打趣李璐：“你做的糖肯定甜，郭警官有没有帮你打下手？” 李璐用肩膀抗了抗顾合音：“到底是跟厉队在一起时间久了，现在说话都有股北方味儿。” 新闻部办公区里不少人，见顾合音回来纷纷起身打招呼：“顾主任。” 顾合音颔首示意，韩兴端着个紫砂的杯子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脸色不是太好看：“活都干完了？吵什么吵！” 众人做鸟兽状四散，唯恐韩兴的怒气波及自己。顾合音眼神示意身旁的三人也各回各位。 她往前走了几步，立在韩兴面前，面容沉静：“主任。” 那天在楼梯间里狼狈的一幕浮上韩兴心头，他纵然心里觉得尴尬又生气，可依旧不得不做好表面工作。 他勉强应了一声：“复职了就好好工作。经济新闻专业性强，也是台里领导对你的看重，尽快熟悉业务，做出些成绩来，别给咱们新闻部丢人。” 顾合音抱着两束花，忽的轻笑一声：“我不会丢人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但某些人就不一定了。” “你！……” 韩兴想要发作，可发觉整个办公区里的人眼神都悄悄盯住这里。 他刚因为顾合音的事情被台领导狠狠训斥过，不好在这个时候再与顾合音当众起冲突，于是只得作罢，气的脸红脖子粗，自己转身回了办公室。 顾合音回到久违的办公室，正好有多余的花瓶，她仔细灌了水，将两束郁金香插瓶。办公室里已经有人提前打扫过卫生，一尘不染，处处整洁有序。 门外是有些嘈杂凌乱的办公区，时不时有人声传进来。门内一片安静，电脑屏幕亮着，日常她惯用的笔记本和一摞新闻材料还一如往昔的放在一侧。 顾合音坐在座位上，回想这一个月的经历，晃觉像是大梦一场。 经济新闻之前她早有涉猎，只是没深入研究过。顾合音翻翻新闻部年初发布的全年重要日程，发觉三年一度的金融峰会要在国庆后召开，算算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月。 想要坐稳这把经济新闻的椅子，金融峰会是重中之重。 她从内网搜了些上一届金融峰会的报道材料，看了半小时就有些头脑发胀。 医生叮嘱过不可过度劳累，顾合音只得关了电脑窗口，向后倚靠在座椅上休息。 手机静悄悄的，没有新的通知和电话。 顾合音想了想，给厉骁发去一条微信：「累」 厉骁隔了一会儿给她回过来电话，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喧闹声：“我在外面出现场，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合音说：“没有，就是看了会儿材料，觉得有点累。你那边忙不忙？” 有几声大货车的汽笛声闪过去：“还行，这段时间少宇和耗子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就剩几件需要复核的事故需要我再确认。今天给他们俩放了假，让他们也休息休息。” 厉骁那边还有事要处理，于是他简短的说：“下午我去接你下班。” 顾合音想起刚才李璐发过来的微信，于是拒绝：“不用了，晚上我跟李璐她们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隔了两秒厉骁才应了一声：“好，那你们玩得开心。” 顾合音听见他的停顿，急忙想要解释一下：“是璐璐说要给我接风的。” 厉骁轻笑一声：“顾合音，我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听见他的笑声顾合音才安稳，转而有些被看破心思的尴尬：“我没有说你小肚鸡肠的意思。” “就是有也没什么，”厉骁说，“我还是比较习惯变成刺猬的顾合音。” 顾合音也被成功逗笑：“就属你嘴贫，晚上罚你睡沙发。” 厉骁笑了几声，声音低下去：“睡沙发也行。我睡过一次，沙发够宽，还够软，你也可以来试试。” 厉骁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顾合音一下子脸上烧起火来：“你快忙吧，我不跟你说了。” 她挂了电话，脸上的热意许久才消退。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顾合音认真考虑起她与厉骁的未来。 顾合音觉得，若是她不能免于俗套，必须要在世俗的眼光中走入婚姻的围城，那陪她走完一生的人如果是厉骁，她这一辈子，应该也会是幸福的。 对了，还有……孩子。 顾合音又感觉到有些苦恼。 不要孩子是顾合音的决定，也是底线。她实在没有把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抚养、教育一个孩子长大成人。 可厉骁……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又是家中独子，丁克这件事只怕不会那么容易接受。 顾合音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厉骁坦诚，至于厉骁听完会作何决定，顾合音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想的出神，手机铃声响起。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B市。 顾合音接起电话：“您好，我是顾合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熟悉的中年女声从听筒传出来：“你好，顾小姐，我是厉骁的母亲。”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7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8 顾合音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浸出潮热的汗意。她机械的开口回应：“伯母你好。” 秦玉语气缓和：“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受伤了，不敢打扰你修养，所以一直没和你联系。听说你回去上班了，想来身体已经无碍了？” 面对秦玉温和的询问，顾合音不敢掉以轻心：“是，谢谢伯母挂念，已经没事了。” 秦玉能听出顾合音的紧张，她轻轻笑了一声：“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想打个电话问问你的情况。咱们一南一北离得远，过去看你不方便，只能电话联络。” 真的只是关心她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顾合音稍微松了口气。 “我就是有些脑震荡，再加上淋雨受凉染上了肺炎，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你们都是一个人在大城市里生活，不容易。不过现在好了，你们相互作伴，我们做父母的也可以放心。” 顾合音有些局促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实在没有应付男朋友长辈的经验，也不知道此刻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场面显得活跃热络一些。 主持人站在台上游刃有余的话术在此刻丝毫不起作用，顾合音的大脑简直是空白一片。 秦玉并没打算听顾合音客客气气的回答，她是个军人，习惯了开门见山，只略一停顿便把心里的疙瘩全盘托出：“顾小姐，还有一件事……” 顾合音紧张起来。 果然，刚才的关心只不过是大餐开始前的开胃小菜，这通电话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秦玉斟酌了一下措辞，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没有那么生硬。 “你跟骁骁……感情的事情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纵使我们做父母也不会过多干涉。骁骁对你认真，如果他决定要同你走下去，我们会支持他的决定。” 顾合音攥紧手机的手指稍微有些松开：“谢谢伯母。” “不用对我说谢，”秦玉继续说，“你可能觉得我对你有些严肃，这一点我需要对你说声抱歉。毕竟你知道的，你母亲跟厉骁父亲曾经是那样的关系，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这段往事，所以有些难以控制自己。但我也知道，过去的事情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该波及到你，所以如果我过往的行为让你感觉冒犯，我向你说声对不起。希望我们未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彼此心生龃龉，一码归一码。” 顾合音完全听不见厉母又说了些什么，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母亲跟厉骁父亲曾经是那样的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顾合音已经震惊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耳朵里轰鸣一片。 “……顾小姐？你在听吗？”秦玉的声音把顾合音拽了回来。 “哦哦，哦，我在听，伯母，您说。” 顾合音语无伦次。 秦玉以为她有工作要忙，于是结束了对话：“我不打搅你工作了，有机会我们再见面。再见。” 等顾合音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早就挂断了，她连自己有没有跟秦玉道别都全然没了印象。 顾合音一个人站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嘴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一浪高过一浪的震惊拍打的她不知所措。 竟是这样？ 顾合音回想起上次跟苏和那不太愉快的见面，她记得苏和曾说过一句 —— “十年前那么轻而易举的就知难而退”。 顾合音缓慢的跌坐回座椅上。 十年前他们的分手，难道与这桩旧事有关？ 厉骁，是不是早就知道苏和与他父亲之前的关系？ -------------------- 晚上顾合音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太早，她原本想找借口推拒掉李璐的邀约，但看着她们三人兴奋的神情，那句“我不去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一晚上，其余三人相谈甚欢，只有顾合音坐在一边神情寡淡。不过她一向如此，吃得少，话也少，再加上她刚刚大病初愈，三个人倒是没觉得顾合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吃过饭沈愿顺路送顾合音回家，她上了楼，进家门才发现屋内一片漆黑。 顾合音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怎么厉骁还没有回来吗？ 她给厉骁拨过去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厉骁的声音微微有些粗哑：“喂。” 顾合音有些奇怪：“你还在加班？” 厉骁清了清嗓，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声音：“没有，我在车库。你回家了吗？” “回来了，”顾合音皱眉，“你在车库做什么？为什么不上来？” 那头停顿了一下，厉骁有些无奈：“顾合音，我不知道你家大门的门锁密码。” 顾合音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有些尴尬：“哦，哦，忘记了，你上来吧，我在家里了。” 挂了电话，顾合音觉得自己有那么些许过分。纵使厉骁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她这里，她也从未想过把门锁密码告诉厉骁。 直到现在，顾合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们刚刚复合那天厉骁的无名之火。当时她只觉得厉骁别扭又奇怪，不明白他的无名火从哪里来。现在才明白，厉骁一直渴望着她的靠近，而她却在潜意识里一次次将他推离自己身边。 门被轻轻敲响，顾合音过去开门。 厉骁穿着短袖警服衬衣，面容有些疲倦。见她开门，还是对顾合音露出个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进门换拖鞋。 “晚上玩的怎么样？”他问。 顾合音倚在玄关柜上，看玄关的灯在他发顶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光圈。 “还行，”她有些怏怏的回答。 顾合音又抬手指了下门锁：“密码发你手机上了。” 她解释：“我自己生活习惯了，没想到。” 说完顾合音自己又好奇起来：“我前段时间在树野的时候你都住哪儿？” “回我自己那边，”他笑了笑，“你这安全意识很合格，就是有点神经大条。以后还烦请顾主任多关注一下我，我要是没有自己的房子，说不定得睡车里了。” 顾合音有些愧疚，别开与他对视的视线。 厉骁发觉她兴致不高，伸手将身上的警服衬衣脱下来才过去松松抱了她一下：“不高兴？” 他身上有些汗味，但不算难闻，夹杂着他惯用的雪松须后水，是种厚重又稳妥的味道。厉骁身上现在只有一件黑色的警用背心，整个肩膀手臂裸露着，肌肉贴在她的皮肤上。 想要问想要聊的事情千头万绪，顾合音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故意板起脸来装作嫌弃的样子，轻轻推了他一把：“去洗澡。” 厉骁笑一声，听话的松开顾合音：“你先休息吧，我还得洗衣服。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是汗味又是灰尘。” 他说完又看到顾合音还没换衣服，仍旧穿着白天的裙子，知道她也是刚回来，于是生了几分玩笑的心思，又过去揽了她的腰：“要不我们一起洗也行，节省时间。” 厉骁的眼神灼热起来，顾合音知道他有些动情。但很显然，今晚她并没有享受快乐的计划，这不合时宜。 顾合音低头清了清嗓，声音清明：“两个卫生间呢。” 看出她今晚兴致不高，厉骁也不再逗她，只捏了把她的腰便自己去卧室换衣服。 顾合音去衣橱里拿睡裙，一打开衣橱，左边三分之二是她的各种套装裙装，右侧三分之一是厉骁的警服衬衣。 有蓝色的衬衣、藏蓝色的西裤，也有黑色的训练上衣，还有晚上执勤的大衣。 衣服们被厉骁细心整理过，挂的规规矩矩，熨帖的同顾合音的裙子挨在一起。 顾合音看着，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来。而后她把衣橱的门轻轻关上，像是藏好心里的一个小秘密。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洗澡速度都要比女人快，这好像是一项男人专有的特殊技能。等顾合音洗完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厉骁已经一身清爽的坐在沙发上，正在低头剥荔枝，另一侧的生活阳台上传出隐隐的洗衣机的声响。 顾合音过去挨着厉骁坐下，厉骁把透明小碗里剥好的几颗荔枝朝她这边推了推：“吃吧。” 顾合音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溢满口腔。 厉骁擦了擦手，侧头看她，半天才说：“有事要跟我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警察的眼睛。 顾合音没了吃荔枝的心思，向后靠了靠，抱膝坐在沙发上。 “是有几件事要同你聊。” “说吧。” 尽管洗澡的时候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顾合音依旧迟疑了。 她不开口，厉骁也不催她，只安安静静侧头看着她。 良久，顾合音才启唇，声音轻轻的：“我妈妈和你爸爸之前的关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厉骁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眼神短暂的移开顾合音的脸，又重新看回她：“是，我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厉骁沉默了。 短暂的沉默，却像震耳欲聋的巴掌。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十年前。” 顾合音的声线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我妈妈那时候是不是找过你？”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瞒下去也没必要了。 厉骁看着眼前的顾合音，她比十年前成熟太多。在经过了这样狂风暴雨般的网络暴力之后，她已然顽强的，倔强的生长着。 “是，就在那晚我失约之后，凌晨的时候我接到你母亲的电话。” “所以你那晚为什么会失约？” 厉骁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失约并非出于我本意。但我要向你坦诚 —— 我当时确实是因为你母亲的那通电话，才决定停止我们之间的这段恋情。”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8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59 顾合音许久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只微微的抽了抽鼻子。 厉骁侧头，看见她一闪而过的红色眼眶。顾合音猛的扑过来，抱住了厉骁的脖子。 她紧紧的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顾合音知道厉骁是多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能让他因为一通电话就彻底放弃这段感情，苏和的话一定让人难以接受。 苏和不是一个和善的人，她会用什么样尖酸刻薄的词语去跟厉骁对话顾合音不用问都能想象的出来。 她觉得愧疚，难过。也为自己十年都未曾察觉而感到愤恨。 厉骁抱住她，宽大的手掌在顾合音的背脊上轻柔的抚过，像在抚摸一只受伤的猫。 “别怕，都过去了，我没事。” 顾合音依旧不松手，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颈窝那儿传出来：“抱一会儿。” 这种请求厉骁自然是有求必应。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厉骁有些奇怪。 以顾合音与苏和现在的关系来看，苏和不会主动开口讲述那段往事。 顾合音抽了抽鼻子：“你妈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厉骁紧张起来：“她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对你不客气？” 顾合音安慰似的蹭了蹭他的脖颈：“没有，阿姨很好，让我好好休息。至于我妈妈跟你爸爸之前的事情，阿姨以为我知道，所以才顺嘴说了一句。” 那就好，厉骁放了心。 两个人安静的抱了一会儿，顾合音又开口问他：“你爸爸跟我妈妈之间的这种关系，既然你当年觉得是困扰，要结束我们之间的感情，为何现在对你来说就不是困扰了？” 她又叹口气：“我们如果要走下去，带着这样一桩过往旧事真的没关系吗？” 顾合音终于从厉骁的颈窝处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水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厉骁略一沉吟：“这件事情对于十年前的我来说，是像晴天霹雳一样的意外，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我太震惊了，也太无措了，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你，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的父母。况且，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你母亲对我本人也颇有微词，并不认可我。” 厉骁伸手握住顾合音的手：“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觉得不能退让低头，既然你母亲不喜欢我，那就到此为止。但是顾合音，我后悔了，这十年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你母亲对我说什么都行，只要你还能留在我身边。” “至于今后……”他看着顾合音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忽的笑一下，引着顾合音跟着放松下来，“你与你父母见面机会寥寥，我同我父母也一样。如果可以相处，那便相处，如果有人觉得心里不舒服，那么不见面就是了，反正我们也不在一起生活。” 这倒也是。 顾合音想想自己，可能一年到头与顾宗淮和苏和见面的机会都不会超过两次，平常的联络更少。 而且，顾宗淮和苏和不赞同自己与厉骁的这段感情，想来若是他们继续携手生活下去，顾宗淮和苏和与她联系的次数会比现在更少。 想到今后的生活，顾合音记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厉骁坦白。 她往后撤了撤，同厉骁拉开距离，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严肃认真看着他：“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讲。” 厉骁有些疑惑，挑了挑眉：“你说。” 顾合音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你知道的，我从小没得过什么父母的疼爱，一直是寄人篱下长大。所以……”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我不知道正常的母女之间如何相处，也不知道我该如何去爱一个孩子，更不知道该如何把孩子培养抚育成一个人格健全的人。厉骁，如果你有计划要与我共度余生，那么我需要向你坦白，我决定一生丁克，不会要孩子。这是底线问题，我不会妥协也不会退让。至于我们之间未来的走向，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 “丁克？” 顾合音的话确实让厉骁感觉到意外，但仔细想想，他又不觉得顾合音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个意外。 他认认真真的点头：“谢谢你的坦诚，我会好好考虑。” 话说开，顾合音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能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未来如何，现在的决定权已经不在她的手中。 顾合音将腿伸下沙发去穿拖鞋，还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呵欠。 她揉揉眼睛，问厉骁：“我困了，要去睡觉，你去睡吗？” 厉骁指指生活阳台：“一会儿还要晾衣服。” 顾合音点点头，自己进了卧室。 她本以为洗完衣服之后厉骁很快就会过来，没想到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依旧是空无一人。 万籁俱寂的夜，一点声音也没有。 顾合音摸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她伸手摸着身旁冰凉凉的床单，心里空荡荡的，好似有一阵风从心里吹过去，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 阳台上，风有些凉。 都市里的灯火通宵不灭，路上仍有疾驰而过的红色尾灯。 厉骁抽了两根烟，烟雾在阳台上被风吹的很快就消散无影。 他抽过烟，手肘撑在坚硬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斑斓的城市灯火出神。 他自己站在那儿很久，才终于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秦玉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秦玉声音略显疲倦：“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都快两点了，又在查车？” 厉骁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在家。想着你今晚是夜班，所以给你打个电话。你和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好，只是年纪确实大了，夜班感觉有些熬不住。” “申请调岗吧，”厉骁说，“你跟爸这个年纪也确实该休息休息了。” 知子莫若母，秦玉知道厉骁凌晨打来电话肯定不是单纯的为了劝她调岗。 秦玉打了个哈欠，开口说：“我今天和顾小姐通过电话，你是为这事打来的吧？” 厉骁不觉意外，也无意隐瞒：“是，挺意外的，我没想到你会打给她。” “你放心，我只是关心她的身体，”秦玉解释，“你爸爸跟她妈妈的旧事是在你们出生之前，与你们二人无关。虽然我确实生气你为了她放弃大好前途去N市，但既然你拿定主意，我也不想做恶人，往后还是要好好相处的。顾小姐年纪轻，脸皮薄，不敢同我联系，所以我就先打给她，让她知道我的态度，也好让她放心。我说话很客气的，并没有为难她。” 厉骁说：“我当然不是觉得你会为难她。妈妈，你的性格脾气我是了解的，你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发难的人。” 秦玉似乎笑了一声：“难得听我儿子夸奖我。” 厉骁也笑起来：“可能儿子都这样，不太会表达。其实在我心里，您是最好的母亲，我很感谢您抚育我长大，悉心教养我。” 这句话让秦玉觉察出一些异样：“有话就说吧，今晚有几个危重症，我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有事。” 厉骁抬手捏了捏鼻梁，微微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如果我以后想做一个丁克，也就是说 —— 我不打算诞育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你和爸能不能接受。” -------------------- 一场秋雨一场寒，厉骁的车在广电大厦楼前最近的地方停下。 “打好伞，别淋到。”他说。 顾合音应了一声，将折叠伞上的纽扣解开。 将要下车，又停住去拉车门的手，回身看厉骁，似有话要说。 厉骁见她不开口，于是主动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顾合音垂下眼睫：“哦，没有。” 顾合音受伤之后极易疲乏，昨晚半夜惊醒时厉骁不在床上，顾合音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她等了一会儿，厉骁依旧没来，于是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今早六点多顾合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厉骁正睡在身边，她一醒，身子一动，厉骁便醒了。 他将顾合音搂在怀里，在睡意朦胧中下意识的吻了吻她，什么也没说。好似昨晚那一半空荡荡的双人床是顾合音的梦境。 她很想开口问问厉骁昨晚为何迟迟不进卧室睡觉，也想问问厉骁关于她丁克的决定是怎样想的。 但顾合音最终还是没敢张口，只说了声：“我去上班了，你路上小心。”她没有再看厉骁，也没有等他回应，自己打开车门走进雨幕。 顾合音站在门厅处看着厉骁的车消失在广电集团的大门外，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才转身走进单位大厅。 正是上班的时间，等着坐电梯上楼的人不少，见她来了纷纷与她打招呼：“顾主任。” 顾合音挨个颔首，算是回应。正好沈愿过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唤她：“合音姐，咱们走楼梯吧，快迟到了。” 顾合音看了眼前面堵在电梯门口乌泱泱的人头，于是快步迎上去，和沈愿一起进了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里还有其他人在上楼，脚步声一阵阵从上面传下来。 沈愿面容明媚，高马尾在脑后微微摆动：“我爸妈知道我跟着你转去负责经济新闻都特别高兴，让我好好跟你学习。我们同批的那几个人都还没轮到上镜的机会呢，成天在办公室写稿子。合音姐，谢谢你啊，我一来你就让我出镜挑大梁。” 顾合音说：“要谢你自己。当初分组的时候没人愿意来我这里，只有你相信我，愿意加入。你信任我，我自然也信任你。” “我听我哥哥说，污蔑你的那个人已经被提起公诉了？” 顾合音点点头：“是，择期宣判，到时候我会去旁听。” 沈愿一脸庆幸：“真好啊，总算安然度过这一劫了。我听说过几天就是明年的招商会，曼曼姐说台里领导专门发话要你去参加呢。合音姐，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台里肯定觉得对不住你，说不定等邱台回来，你还要再升一升呢。” 顾合音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如果真觉得对不住我，当初就不会迟迟不开口帮我说话了。不仅没人在官方渠道发声，也没人私下找我沟通，那时候，只怕他们在盘算怎么把我甩出去呢。” 沈愿有些不解：“可是现在台里对你多重视啊，好多事都直接绕过韩主任了。” 顾合音看她一眼，笑着摇摇头，年轻也有年轻人的可爱之处。 又往上走了两层，沈愿才仿佛忽然开了窍：“台领导不是觉得对不住你，而只是单纯的拿你作秀，想为自己挽回点面子和形象？” 正好到了新闻部所在的楼层，顾合音率先推开消防门，笑着回身看一眼沈愿：“年轻人也不算太傻嘛，孺子可教。”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59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60 临近国庆，下一年度的省台招商会如期举行。 省台各个频道林立，一个部门一天，新闻部这个定海神针被放在最后一日。 说是招商会，其实就是签约会。 有赞助意向的企业早在前期就已经和广告部磨过合作的细节与合同，招商会上无非就是挨个介绍一下明年的各档节目，然后公布各档节目的冠名、赞助、特约，最后再一一签约，敲定合作。 各部门招商会都是部门主管主持，尽管韩兴因为顾合音的事情刚刚在台领导那里被狠骂一通，但台里到底还是顾及自己的体面，一切如旧的让韩兴主持了新闻部的招商会。 顾合音如今位列几位副主任之首，座位被安排在第一排中间。 今日是新闻部的大日子，顾合音穿了一身白色西装裙，秋意渐浓，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白色西装。耳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优雅简洁。 她进场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工作人员带她落座。 顾合音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小姐，好久不见，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她回头，见是郑方东。 郑方东坐于她身后一排。二排中间这个位次，一贯是留给新闻部全年出资最多的赞助人，所以饶是顾合音心中不喜他，也不能在这个场合对他甩脸色。 顾合音挪了挪身子，无事他朝前伸过来的右手，只颔颔首，略一笑：“郑总，是好久不见。” 郑方东虽说存了追求顾合音的心思，但他与顾合音其实一共没见过几次面。 第一次是在树野，她戴着帽子，遮住半张脸。第二次在车祸现场，隔着清晨的雨幕和围观人群，郑方东也只匆匆一瞥美人佳貌。 今日不同，他们前后而坐，此刻距离不过咫尺。 顾合音此刻不过浅浅莞尔，落在郑方东眼里却犹如神女下凡，让他心如擂鼓，竟有些不能自持。 郑方东无暇怪罪顾合音不与他握手，将手缩回，身子又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我多次设宴想同顾小姐一起聊聊天，可总是不凑巧。正好你前阵子那件事情现在终于水落石出，不如今晚我为顾小姐摆酒庆贺一下？” 顾合音眼光略扫一圈，发现周围很多人的视线都看向这边。她知道自己如今是众人关注的对象，不想再与郑方东有什么别的瓜葛，于是顾合音丝毫没有迟疑，直接拒绝了郑方东的再次邀约。 “郑总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她说，“今天招商会结束之后，晚上台里要在后面的宴会厅举行宴会。郑总是新闻部最重要的赞助人，怎么能缺席？” 郑方东倒是不再相邀，向后倚靠回座位，双手抱臂在胸前，微眯着眼睛看顾合音。 顾合音被他看的有些发毛，郑方东忽的笑起来：“顾小姐还真是一朵不染纤尘的高岭之花。不过你说的对，今晚是还有宴会要参加。那咱们就改日再约。” 顾合音刚舒一口气，郑方东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顾小姐国色，不好约也实属正常。我散千金，只要能换顾小姐一顿饭就足够了。五次三番，顾小姐得相信我想同你交朋友的真心。” 顾合音闻言，心中鄙薄一笑。 这个郑方东是以为自己觉得他赞助的钱太少，所以才不愿意跟他单独出去吃饭？ 不管他如何认为，反正今天可以暂时摆脱这个烦人精。顾合音也不再过多解释，只笑着点点头，而后转身朝前在座位上坐好。 韩兴站在台上侃侃而谈，顾合音有些无聊的低头摆弄手机。 韩兴越说越起劲，架子摆的十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新闻部的掌门人。顾合音听他说话装腔作势，既好笑又替新闻部感到尴尬，于是在微信里点开厉骁的对话框，手指摁在了语音上。 手指松开，十几秒的语音发给厉骁。 厉骁隔了一会儿发回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韩兴？」 顾合音：「嗯，你听他说话的腔调好不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台长」 厉骁今天在局里开会，有空跟她闲聊。 厉骁：「晚上的宴会还参加吗，不想参加的话找个借口，我去接你」 顾合音想了想：「参加吧，人人都盯着我呢，不参加不好。况且我如果不在，不更称了韩兴的意？」 厉骁：「也是，你大概几点结束？局里的会时间长一些，可能晚上还要继续开」 顾合音想起身后坐着的郑方东，甚至她都能想象得到现在这一刻，郑方东在后面会用怎样一种眼神盯着自己的后背。 顾合音顿感背脊黏腻，令人不适：「你那边结束就过来接我」 顾合音本不欲告诉厉骁郑方东也在，但想了想，她还是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郑方东在这里，我很不舒服」 厉骁回复很快：「好，少喝酒，我这边结束马上过去」 顾合音低头看着手机，唇角不自觉翘起来。 身旁的副主任也早被韩兴的喋喋不休给说的心烦意乱，看见顾合音对着手机笑，于是凑头过来打趣：“顾主任笑什么？男朋友啊？” 顾合音抬起脸来，侧头看身旁的副主任，笑意未减，直了直身子，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是，我在跟男朋友聊天。” -------------------- 新闻部的招商会落幕，代表着明年所有节目的招商顺利签约。晚上遵循惯例，在省台办公大楼后面的酒店举行招待晚宴。 能来参加晚宴的不是省厅领导、台领导，就是有头有脸的各位企业家，这是一场绝佳的沟通场合。正式场合，吃的满嘴油光显然不够体面，所以向来晚宴上都没有热餐，只设冷食甜点和酒水饮料。 顾合音不敢离郑方东太近，也不敢走到没人的僻静角落，于是她一边留意郑方东的动向，一边自己围着冷餐台绕圈。 冷不丁，肩膀被人轻拍，顾合音没防备，吓了一跳。 “Hi，合音，好久不见。” 竟是杨照野。 他脸上带笑，满是熟悉和热络：“你一进场我就看见你了，这会儿刚有空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顾合音淡淡的颔首：“杨策划。” 杨照野好似全然忘记了那日在食堂故意不理睬顾合音的旧事，往前凑了凑：“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这算是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听说你现在负责经济新闻？真是年轻有为，让人羡慕。” 顾合音轻笑一声：“是吗？我还以为杨策划不认得我了。没想到不仅认得我，竟连我换分工的事情也知道。” 杨照野脸色一僵，又挤出个勉强的笑来：“合音你真幽默，我哪里会不认得你？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出去聚一聚怎么样？” 顾合音不想跟这种人白费口舌：“没空。” 顾合音的烦躁直白的写在脸上，杨照野没想到顾合音竟然连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留，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顾合音也不搭理他，眼神转了转，找到不远处正跟人聊天的郑方东。 还好，他身边围着韩兴和其他几个人，聊得正热络，应该无暇顾及她。 杨照野干巴巴站了一会，也不知自己这时候究竟是该走还是该留。 为了化解尴尬，他想了想，最后从冷餐台上取了两杯红酒，其中一杯递给顾合音：“之前的事我有做的欠妥当的地方，跟你道歉。” 顾合音不想接：“我不会喝酒。” 杨照野却很坚持，手举着酒杯停在顾合音面前：“顾主任赏个光，哪怕喝一口也行。” 他举着酒杯一动不动，场面着实有点尴尬。 所幸这杯里的红酒不算多，只一两口的量，顾合音便接了，仰头一饮而尽，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咽了口里的酒，酒香充满整个口唇。 顾合音睨杨照野一眼，眼神中的不耐烦毫不遮掩：“行了吗？” 杨照野悻悻的，自己也喝了一口，算是给自己留了点最后的体面：“那顾主任先忙，我去那边找他们聊聊天。” 刚才这口酒喝得有点急，酒精刺的嗓子不舒服。顾合音低头清嗓，没理会杨照野。他终于不再聒噪，安静的快步离开。 酒是好酒，酒香醇厚，只是不知道行政部采购的是多少度的红酒，只喝了这么一杯底，顾合音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烫。 她从手包里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试图化解口里呼出的酒气。 韩兴围着郑方东聊了半天，看见郑方东心不在焉的，视线越过眼前一群人落在别的地方。他顺着郑方东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顾合音自己低着头站在冷餐台的另一侧。 她似乎是喝了酒，脸色比刚才有些微红，被身上乳白色的西装衬的更像是面含桃花。鬓边有碎发垂下来，朦朦胧胧，光泽柔顺。 韩兴又看了眼郑方东黏腻腻的眼神，心里一转，开口冲着顾合音喊：“顾主任！快过来，来跟郑总打个招呼。” 韩兴忽然这么扯着嗓子一喊，宴会厅里众人都吓了一跳，安静了几秒，视线齐刷刷投在顾合音和郑方东两人身上。 韩兴又适时开口：“过段时间就是经济峰会，顾主任还不赶紧过来跟郑总增进一下感情。等到经济峰会的时候给郑总安排个专访，也好让郑总带着你认识认识其他著名的企业家们。” 郑方东遥遥举起酒杯，示意与顾合音同饮。 韩兴这个老狐狸，这是要借力打力。明知道郑方东对她不坏好心，还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话，分明是把顾合音架在火上烤。 郑方东眼下毕竟是新闻部最大的赞助人，在整个N市的企业圈也颇有影响。不过去，台领导会觉得顾合音拿乔托大，不懂礼貌。过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会被郑方东抓住机会剥皮入腹。 只是韩兴千算万算，算漏了顾合音根本不会惧怕郑方东。 郑方东一脸志在必得的得意表情恶心的顾合音想吐，顾合音轻轻一笑，从餐台上新拿了一杯红酒，身姿摇曳朝郑方东走过去。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0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61 顾合音走近郑方东，周围几个人给她让出一块空隙。 她扫了一眼韩兴，目光注视到郑方东脸上：“郑总，感谢您对新闻部的大力支持。这杯我敬您。” 顾合音干脆利索的喝了，赢得了郑方东的一声喝彩。 顾合音的行为无疑让郑方东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张肥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能把蚊子夹碎。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这边一团和气，散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重新聚在一起聊自己的天。 郑方东稍一侧身，那位助理在他身后闪过来，替他新倒上一杯红酒。 郑方东朝着顾合音举杯：“顾小姐好酒量，既然你喝了，那我就陪一杯。”他说完也仰头一饮而尽。 韩兴刚才这一阵恭维郑方东，已经喝了不少酒，此刻脸色涨红，连脖子都开始泛起粉色。 顾合音眼角微挑，斜斜乜着韩兴，有些俏皮的风情含在眼角：“韩主任，郑总都喝了，您怎么还愣着呢？” 韩兴酒品不好，醉酒后容易不受控制，所以他不敢在这种场合喝醉。但顾合音话一说完，身旁的几个人纷纷主动跟着郑方东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酒，倒显得韩兴十分扎眼。 他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喝光这一杯。 顾合音手里摇着空酒杯，唇角含笑，话对着郑方东说，眼睛却看着韩兴：“郑总夸我好酒量，殊不知我们韩主任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韩兴与顾合音不对付这件事郑方东知道，他既然对顾合音有意，早就让助理把顾合音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现下听见顾合音这样说，郑方东有些开怀，因为他有了一种被顾合音需要的感觉，这极大的满足了他上位者的虚荣心。 郑方东示意助理去给韩兴倒酒：“我之前跟韩主任一起吃过一次饭，看来上次韩主任还是有意收敛。今天是韩主任的地盘，作为东道主总得尽兴才行，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几个人为郑方东马首是瞻，个顶个是人精，话说到这里，再傻的人也听懂了郑方东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将韩兴捧得高高的，不喝酒就是看不起他们。 韩兴一边担心自己喝多，一边又被其他人捧得忘乎所以，心里隐隐有些得意，不知不觉几杯下肚。 晕头转向的时候韩兴还不忘灌顾合音：“不行了不行了，我真不能喝了。要说年轻有为，谁也比不上我们顾主任。顾主任年纪轻轻，稳坐新闻部第二把交椅，如今又得郑总青眼，这才是前途不可限量。来，顾主任，还不赶紧敬郑总一杯。” 周围人暧昧的眼神在顾合音和郑方东身上来回打转，连郑方东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助理已经跃跃欲试，想要过来给顾合音倒酒。 顾合音知道自己这杯逃不过去。与其被这些人拼命灌醉送到郑方东身边，倒不如自己主动，至少还能少喝两杯，拖延时间，等到厉骁过来接她。 顾合音不接关于郑方东的话题，只将手里的酒杯碰向韩兴的酒杯：“这一年的工作，多谢主任关照了。过几天的金融峰会，还请主任安心在台里工作，我一定圆满完成。” 顾合音在暗戳戳的警告韩兴不要趁着金融峰会给她下黑手，韩兴当然听得懂，于是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呵呵，是，那我就预祝顾主任凯旋。” 顾合音又喝了一杯红酒，觉得有些上头。 郑方东的助理要过来倒酒，顾合音顺势将空酒杯放在身旁的长桌上，而后礼貌笑笑：“我先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看她步履略显凌乱的离开，韩兴摇摇晃晃凑到郑方东身旁，压低声音：“我知道郑总对小顾有意思。小顾这个人，只是表面看着清高，内里则全然不是，只不过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个公众人物，刚结束之前那场网络风波，多少得在外面给自己留点好名声。郑总是个生意人，千金一掷为了什么我心里都明白。郑总如此看重新闻部，我也得投桃报李，所以这才想着助郑总一臂之力。” 郑方东微醺，打了个酒嗝：“韩主任是个聪明人，只要我得偿所愿，以后每年给新闻部的赞助只多不少。而且我知道韩主任你现在在台里处境不算太舒服，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台领导那边我去帮你递话。” 郑方东生意做得大，听说不仅跟市里的很多领导关系匪浅，就连省里的领导他也个个认识。有他做靠山，往后不能说平步青云，也得说是一帆风顺了。 韩兴乐开了花，微弓着身子嘴里不住地说多谢。 顾合音在卫生间给厉骁拨过去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那头有嘈杂的人声。 “媞媞？”厉骁唤她，“我这边刚散会，正在下楼。” 顾合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你来接我吧，厉骁，我头好晕。” 顾合音倚在洗手台边上，左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也不知道他们买的什么酒，度数有点高。我喝了三四杯红酒，这会儿感觉越来越晕了。” 三四杯。 厉骁心里‘咯噔’一下。 顾合音酒量并不好，而且她常年控制饮食，极少喝酒，很容易喝醉。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今天还有个不怀好意的郑方东在她身边，更让厉骁觉得担心。 他语气有些急促：“我马上到，你稍等我一会。一定不要再喝了，也不要离开人多的地方。” 顾合音应了声：“好，我等你。” 顾合音又在洗手间里待了一会儿，觉得厉骁差不多快到才出来。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郑方东身边围着的一圈人都已经不见，只有韩兴还站在那儿，面色发红，低声跟郑方东说话。 顾合音想要绕过去，韩兴却一眼看见了她。伸手招呼顾合音：“小顾，来，郑总酒喝多了，你正好送郑总出去。” 宴会厅里明亮繁碎的水晶吊灯光影斑斓，映的顾合音秋瞳剪水，漂亮的两只眼睛像是春水泛滥的一双清泉。顾合音面上泛着粉色，眼睛一看过来，就让郑方东软掉了半边身子。 她推拒：“我也有点喝多了，就不出去送郑总了。郑总是带了助理过来的，还是劳烦他。” 韩兴大着舌头，走到顾合音身边，不由分说的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往前推了一把：“要你送你就送，郑总可是咱们新闻部今年最大的赞助人，小顾你不能不懂事。郑总的助理去停车场开车去了，你把郑总送出门就行。” 顾合音感觉到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知道应该是厉骁到了，于是也不再拒绝，抬了抬手：“请，郑总，我送您出去。” 郑方东脚步有些虚浮，没走两步就开始往顾合音身边凑。 顾合音不动声色的踉跄几步，顺势拉开距离。 走出宴会厅，外面已经很冷。风一吹过来，顾合音下意识紧了紧肩上披着的西装外套，神思清明三分。 站在门厅高高的台阶上，顾合音有些看不清下面停的车哪一辆是厉骁的。郑方东见她站定，终于找到机会靠过来，身上酒味有些浓重。 “顾小姐，刚才人多，也没好好跟你聊天，不如我做东，我们找地方再坐一坐？” 顾合音手扶着汉白玉的栏杆，朝下走了几步台阶：“我看郑总喝的不少，还是早回去休息。您赞助新闻部，往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少，何必在意今晚这一点点时间？您说是吗，郑总？” 郑方东跟着她下来，最后一步没站稳，脚下晃一晃，肥硕的身躯朝顾合音挨过来。顾合音眼疾手快，又下去两级台阶，郑方东一下子靠在栏杆上，差点摔倒。 顾合音轻笑一声：“郑总连走路都困难了，还是早回去休息。不知道您的车停在哪里？怎么这么半天您助理还没过来接您。” 这里四下无人，郑方东借着酒意也不再遮掩自己的坏心思。他撑住栏杆，侧头看顾合音，脸上有不怀好意的笑：“顾小姐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所图什么你心里肯定是明白的。既然明白，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莫不是还嫌我的诚意不够？” 顾合音声音冷下来：“郑总您自重，别忘了，您是有家室的人。” 郑方东像听见什么笑话：“家室？顾小姐真是‘道德标兵’。如果你是因为担心这个问题，那大可不必，我在外面寻个红颜知己我老婆是不会过问的。我一年赚这么多钱给她，随便买个包就够工薪家庭一年的伙食费，她若是再从这种事上管我，岂不是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顾合音不想搭话，只侧头看着停车场，想要快些看见厉骁的车在哪里。 郑方东见她沉默，以为说动了她：“顾小姐年轻漂亮，人也聪明，咱们及时行乐，各取所需，我相信这对顾小姐来说也绝不是赔本的生意。这几年能让我放在心上的人不多，顾小姐算是一位。” 顾合音忍不住嗤笑一声：“是吗，我还真得谢谢郑总厚爱。” 郑方东摆出财大气粗的款：“只要顾小姐点头，钱财方面我觉不亏欠。当然，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人都想结束这段关系，我也绝不纠缠，更不会给顾小姐以后的生活增添负担。你考虑一下？” 他说着，手已经向前伸过来，试图抚住顾合音的肩膀。 顾合音再后退一级台阶：“我有男朋友。” 郑方东无所谓的挥挥手：“不过一个小警察，顾小姐真不会以为他给你的生活会比我更好？” 他脸上有暧昧的笑意，人跟着顾合音下来：“我再退一步，如果你喜欢他，那就继续跟他交往，我不会干涉，只要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能过来就行。” 郑方东朝顾合音伸出手，想要抱住她：“顾小姐，合音，我对你是真心地……” “合音！”凌厉的男人声音划破酒意浓重的黑夜。 顾合音侧头，厉骁已经大步流星的上了台阶，伸手将顾合音拉住，侧步挡在她身前。 他身上的警服还没换，一身肃穆的制服，穿在身上标标志志。 厉骁看向郑方东的眼神绝不友善，冰冷中淬着嗜血的狠意，让郑方东这个自诩见多了人的老江湖酒都醒了一半。 郑方东见惯了大风浪，怔了片刻反而挤出个笑，伸手要同厉骁握手：“哟，你就是顾主任的男朋友吧，早就闻名，一直没见过。怪不得得了顾主任青眼，还真是雄姿勃发，一表人才啊。”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62 厉骁看着那只肥手，本不想握，可转念想到郑方东如今是新闻部最大的赞助人，不好撕破脸皮。 他与郑方东握手，手上用了几分力：“郑总，幸会。” 厉骁常年锻炼，手上不过用了几分力就让郑方东抽不回去，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他轻轻的倒吸一口气：“嘶……幸、幸会。” 厉骁终于松了手，郑方东的肥手上已经有了几道紫红色的印痕。 郑方东将手背到身后，悄悄甩了甩，脸上笑意不减：“你来的真是巧，我正跟顾主任聊天。我与顾主任很投缘，是吧，小顾？” 郑方东看她，还微微挤了挤眼睛，想让她蒙过厉骁。 顾合音没打算替郑方东粉饰太平。 她抱臂看着郑方东，口气清冷：“郑总，方正集团背后最大的投资人是不是顾宗淮？” 郑方东没料到顾合音会突然说这个，略微一怔，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郑方东一直以为顾合音真的是顾思逸的表妹，论起来也与顾宗淮有远亲，于是点点头：“是，顾总资本雄厚，方正集团承蒙他关照。不知到顾主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合音唇角有一抹讥讽的笑意：“郑总既然相同我深交，想必已经将我的一切信息打听了个清楚。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谁替你做的，郑总可要好好罚他。” 又是一句让郑方东摸不着头脑的话：“这是……？” “郑总知道我姓顾，但却不知道我的‘顾’，是顾宗淮的‘顾’。”说完，顾合音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郑方东喝了酒，脑子正不灵光，顾合音这句话一说出口，他站在那儿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震惊的张着嘴：“你……顾总……你是……” 顾合音点点头：“我就是顾家那个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女儿。我爸爸如果知道你今晚对我说的话，郑总你不如猜猜我爸爸会怎么做？他花钱投资你的公司，你却想泡他的女儿？” 只一瞬间，郑方东的脸色慌乱起来，额角沁出汗珠。他慌忙下了几级台阶，想要靠近顾合音，却又被厉骁挡住，只能微弓着身子，脸上赔笑：“哟，哟，你看，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就说顾主任气质清绝，不像是一般家庭出身的人。是我有眼无珠了，喝多了酒脑子有些糊涂，顾主任别放在心上。” 厉骁冷冷一眼扫过去：“郑总今晚确实喝多了，可之前那么多次也都是喝多了？” 郑方东双手合十，腰弓成虾米，就快给顾合音和厉骁跪下：“顾小姐高抬贵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千万别放在心上。” “啧，”顾合音面露不屑，“我们顾家的钱竟然用来投资你这种人的公司，真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了吗？郑总，我劝你今后好自为之，不要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的大好事业可别让这把刀给毁了。” 说完也不听郑方东的连连告饶声，顾合音挽了厉骁的手就走：“我都快晕死啦，你怎么才来。” 她话语虽是埋怨，却语气娇憨，厉骁只觉得自己被顾合音挽住的胳膊热烘烘的。 晚风清凉，顾合音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没系扣子，随着她走路的动作露出里面大片的莹白肌肤。顾合音紧紧挽着厉骁的胳膊，胸前柔软贴在他的肌肉上，圆润的弧线若隐若现。 厉骁口干舌燥，觉得一条胳膊又酥又麻。他喉间清了清嗓，把胳膊从顾合音的桎梏中抽离出来，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整个摁在自己怀里，免得她再随便乱动，惹人意乱情迷。 顾合音顺手搂住他的腰，手不安分的隔着制服硬挺的面料揉捏两下腰间肌肉，惹得厉骁口里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他声音低低的，身子绷紧，一股危险的感觉从他低沉的嗓音中漫上来，“你再乱动，我不保证一会儿能做出什么来。” 顾合音成功点起厉骁的火，笑嘻嘻的，十分有成就感：“那你想做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厉骁没说话，只看她一眼，眸色深深，脚步加快。 顾合音紧紧抱着他，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却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扯下自己肩上披着的西装，咕哝一句：“走这么快干嘛，好热啊。” 里面的裙子是无袖的，白嫩嫩的肩膀露出来，刺的厉骁眼眶微热。 两人已经走到厉骁的车旁边，顾合音伸手去开车门，厉骁却从后面伸过手，将打开一条缝的车门重新关上。他的手握住顾合音的肩膀，轻而易举把她翻转过来面朝着自己。 夜色浓重，厉骁将她困在自己与车之间狭小的空间里。顾合音的后背顶着硬邦邦的车门，身前是厉骁略微有些粗重的火热呼吸。 酒壮怂人胆，顾合音动作自然的抬起胳膊，圈住厉骁的脖颈，光洁的额头抵住他的下巴，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紧紧贴着厉骁。 她身上的栀子花香裹挟着微弱的酒气一阵一阵从胸口处向上涌出。可顾合音似乎毫无察觉，身子甚至还不自觉的微微摇晃。 厉骁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顾合音，你长本事了啊！” 顾合音的恶作剧成功，她自己低头吃吃的笑起来。 厉骁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拿她没辙，只能抬手清脆的拍了一她一巴掌，在她耳边说：“你最好路上老实点，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顾合音仰头看他，眼角含着笑意，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两下：“你穿制服真好看。” 还不等厉骁说话，顾合音胳膊用劲让他略微低头靠近自己，柔软的红唇若有似无的擦过厉骁的耳廓，在他耳边轻轻呼气：“晚上也别脱了。” “顾合音！”厉骁真的要疯了，他干脆利索的打开车门，把顾合音整个塞了进去，而后“啪叽”一声关上门，自己别过身子，在秋夜微凉的晚风中深呼吸几口气，才算勉强冷静下来。 顾合音闹够了，加上喝了酒浑身没劲，只倚在座椅上透过车窗笑着看厉骁。过了一会儿厉骁才迈开步子，走到驾驶座那边打开车门进来坐下。 厉骁故意不去看她，绷着脸给她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只留给她一张侧脸。 顾合音也累了，懒懒的歪在座位上，眼神在厉骁的侧颜上流连。 手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顾合音拿出手机，是顾思逸的电话：“我出差刚回来，想问问你恢复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请个医生过去给你复查一下？” 这一年，顾思逸跟她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近。更奇妙的是，顾合音竟然对这样日渐亲厚的关系感到舒服，而不像以前一样无论跟谁都刻意保持距离。 她懒懒散散回答：“不用担心，我好多了。” 一开口，顾合音又有点刹不住车，将刚才与郑方东之间的事情一股脑说给了顾思逸：“我估计最快今晚，最晚明天，郑方东肯定要给你打电话。一来他要问问你我说的是真是假，二来就是要让你替他在中间说说好话。” 顾思逸简直气的咬牙切齿：“说好话？他当我是什么人？这个郑方东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没想到能这么不要脸！当咱们顾家人好欺负吗？” 咱们顾家人。 顾合音忽然被这五个字触动，唇角翘起来。 “顾思逸，”她喊他的名字，“你气什么？” 顾思逸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你是我堂妹，我眼瞅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色鬼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能不生气？” 顾合音“咯咯”笑起来：“终于不再是‘顾小姐’了？顾思逸，你早这样多好，以前跟我那么生分干什么。我从小就是一个人，有个哥哥还真挺好的。” 顾思逸听见这话有些愣神。 是啊，他见到顾合音从来都只是客客气气的称呼‘顾小姐’，他对自己的定位也一直是顾家的员工而非顾合音的堂哥。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改变的呢？ 他清清嗓，问顾合音：“厉警官在你旁边吗？” “嗯，”她看一眼认真开车的厉骁，车窗外快速闪过的路灯把他的侧脸勾勒出斑斓的光影，“干嘛？” “我跟他说句话。” “好。” 顾合音不知道顾思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听话的把手机放在了厉骁的耳边。 “喂？”厉骁应了一声，“我是厉骁。” 顾思逸那边沉默了片刻，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厉骁，你以后要好好对合音，保护好她，别让她再受伤害了。她……挺不容易的。” 厉骁敏锐的听出了一些顾思逸的异样，但他没有刨根究底，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会的。” 顾思逸明显的松了口气，好像卸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好，有你在她身边就好。再见厉警官。” “再见。” 顾合音把手机拿回来，还想跟顾思逸说些什么，但发现电话已经被顾思逸挂断了。 她微微皱眉，咕哝一声：“搞什么，挂的这么快。” 厉骁微微拧着眉，问顾合音：“顾思逸是个什么样的人？冲动易怒吗？或是爱行侠仗义？” 顾合音被他问的有些发懵：“顾思逸？之前几年我跟他虽然有接触，但并没有多么亲厚，在我印象里，他是个很稳妥的人。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能真的是他太敏感了？毕竟他与顾思逸也不过数面之缘而已。 厉骁摁下心里莫名的担心，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口一问。”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63 清早的N市国际机场熙熙攘攘，顾合音看了眼腕表，时针已经快要指到8。 沈愿从旁边嘀咕一声：“曼曼姐怎么还不来？打电话也一直在通话中。” 顾合音在等候区又坐了一会儿，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才看见黄曼曼背着双肩包，一阵风一样的朝这边跑过来。 墨镜遮住顾合音漂亮的双眼，只留一对秀气的长眉，此刻正微微拧在一起，在眉头中间凝成一个‘川’字：“你再不来飞机都该飞了。” 沈愿也松了口气：“曼曼姐你可算来了！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进去啊，我都快急死了。” 黄曼曼丝毫没有理会顾合音的气恼和沈愿的焦急，反而一脸兴奋，像在憋着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怎么了？”顾合音问。 黄曼曼挨着顾合音坐下，把头凑过来，又招了招手，示意沈愿也靠过来。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刚才是部里的同事在跟我讲电话，这次经济峰会郑方东和整个方正集团都不会出席了。” 顾合音一挑眉：“出什么事了？” 郑方东在N市是叫得上名号的商人，方正集团更是当地龙头企业，经济峰会这样难得一遇的机会，郑方东不去也就算了，为什么整个方正集团都要退出？ 黄曼曼脸上兴奋的神色更浓：“昨晚郑方东结束一场应酬，喝的有点多，结果回家的时候就在他家楼下被人给狠揍了一顿。” 顾合音一把摘下墨镜：“你说什么？！” 沈愿惊讶的嘴巴微张：“不可能吧，他不是还有个助理成天跟着他吗？” 黄曼曼言之凿凿：“要不说对方是有备而来呢，以一敌二，不仅把郑方东打的鼻青脸肿，连他那个助理都被揍的躺地上起不来。” 顾合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知道是谁打的吗？” 黄曼曼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就只知道打人的那人根本就没走，打完了人就坐在一边，一直等到小区保安过来报了警才被警察带走。” 黄曼曼又补充：“郑方东身份特殊，现在这件事被压着，不允许外传，只对外说郑方东身体不舒服，突发疾病，所以不能再露面。” 顾合音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她站起来，脸色有些凝重：“我先打个电话。” 黄曼曼和沈愿不明所以，依旧凑头在一起聊这件八卦。 顾合音走到窗边，先给顾思逸打了个电话，冰冷的机械女声重复说着‘已关机’。顾合音的心坠到谷底。 快登机了，顾合音又快速拨了厉骁的电话。 “合音？”厉骁很快接起来，“还没登机吗？我们已经在去S市的路上了。” 这次经济峰会，厉骁也带队参与峰会的安保工作。 顾合音来不及跟他闲聊：“郑方东昨晚在他家楼下被人打的不轻，但是现在这件事被封锁，不允许外传，我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所以你能不能托局里的同事悄悄打听一下，这件事是不是……是不是顾思逸干的？” 广播里传出登机的广播，黄曼曼和沈愿朝顾合音招招手。 厉骁微微一怔，旋即应下：“我知道了，我马上问问辖区派出所。” 顾合音的声音绷的很紧：“我要上飞机了，有消息给我发微信。” “好，”他应道，“注意安全，S市再见。” 挂了电话，顾合音的心里始终惴惴难安。除了顾思逸，她想不出来还用谁会用这种方式去报复郑方东。 登机口前面排着长长的队，顾合音站在队尾，又将墨镜重新戴上。 长队有序且缓慢的朝前流动，顾合音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心里一惊，马上从包里摸出，来电人出乎了顾合音的余料 —— 竟然是顾宗淮的电话。 顾合音拧眉看着‘爸爸’两个字，直到电话震动快要结束的最后一秒才接起来：“爸爸。” 顾宗淮的声音一如往昔：“媞媞，爸爸准备回国参加这一届的经济峰会，你应该也去吧？等爸爸到了S市，跟爸爸见一面好吗？” 顾宗淮也来？这消息让顾合音觉得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她淡淡的：“如果有时间的话。” 顾宗淮笑了两声：“我主要是为了回去看你才答应了峰会的邀请，我知道你忙，按你的时间来，有空打给我。” “好，爸爸，我要登机了，再见。” 顾合音挂断电话，觉得心乱如麻。 顾思逸啊顾思逸……但愿不是你。 顾合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她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厉骁打探的消息，只希望那个冲动不计后果的人不是顾思逸才好。 -------------------- 飞机落地浦江机场，顾合音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厉骁的微信没为她带来期盼的结果，黑色的文字冰冷又刻板 —— 「昨晚动手的是顾思逸，现在已被辖区派出所拘留」 顾合音看着那串文字怔了好久，还是黄曼曼和沈愿过来拽她，顾合音才回过神来。 顾合音又想到她与顾思逸的最后一通电话，他说“咱们顾家人”。顾合音想，这次该轮到自己为顾思逸做些什么了。 她点开顾宗淮的微信头像，给他发去一条微信：「爸爸，我明晚有空」 关上手机，顾合音看着停机坪上空湛蓝高远的天空，满腹愁绪一股脑堵住她的喉咙。 峰会新闻摄制组已经在两天前抵达了S市，顾合音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才赶过来。峰会会议规格很高，整个会展中心园区全面戒严，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证件审核和安全检查。 这是顾合音第一次到会展中心，这里面积不小，堪比一座小型城镇，马路是标准的双向四车道，园区内酒店、医院、会场一应俱全。 她坐在园区内的摆渡车上前往摄制组所在的酒店，路上偶尔可见三三两两公安和武警的执勤点。 摄制组为了拍摄方便，订了离会议中心大厦最近的一家酒店，黄曼曼和沈愿一间房，顾合音自己一间。 办好入住，她将酒店名字和房间号发给厉骁，接着马不停蹄地召集了摄制组所有人员到酒店会议室开会，一环一环亲自过采访方案和采访提纲。 除了峰会开闭幕式和常规的会议播报之外，顾合音还另外敲定了三位著名企业家的专访。 虽说是三位，不过现在能确定下来的只有两位。这两位都是跟省台有过合作的伙伴企业家，一位是邱台牵线，另一位是张琴给引荐，这两位都很痛快的答应了顾合音的专访请求，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时间表准时过去专访就可以。 最难办的是仁恒集团的黎樾川，顾合音联系了仁恒好几次，黎樾川的秘书记下她的名字，后来回复说可以考虑，但需要到时候根据黎董的时间表才能最后确定。 黎樾川几乎不做专访，如果顾合音能拿下对他的访问，这绝对是可以载入新闻部工作史册的壮举。仁恒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直接拒绝，所以顾合音一直不肯松劲放弃，想要啃下这块镶着金边的硬骨头。 车到山前必有路，顾合音犯愁了十几天，谁能想到顾宗淮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决定回国参加峰会。 顾合音与苏和撕破脸，但顾宗淮对于母女之间的裂痕却始终一言不发。顾合音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正式的向顾宗淮提出帮忙牵线的请求，他若是不同意，那也不再强求。 如果能有「顾宗淮」这顶帽子，想来黎樾川应该会卖面子给她。顾合音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些。 顾合音一沉浸在工作中就忘了时间流逝，等全部过完一遍之后外面天已经变暗了。顾合音喝了口水，示意大家散场：“后天就是峰会开幕式，大家明天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在园区里转转，但是不能离开园区。明晚早休息，后天一早五点钟准时在一楼大厅集合，有任何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本以为峰会摄制工作紧张，没想到顾合音还是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一群人喜上眉梢，口里纷纷说着：“谢谢顾主任。”然后就三两结伴陆续离开会议室。 黄曼曼和沈愿早就想出去玩，可又担心顾合音需要她们留下一起处理工作，于是黄曼曼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她：“合音姐，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顾合音收拾着桌上的材料：“我明天去处理仁恒黎董专访的事情，你跟沈愿好好玩一天，有需要我会叫你们。” 黄曼曼欢呼一声：“合音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合音姐。” 沈愿在旁边戳了戳她：“天底下一共也才一个合音姐。” 顾合音被她俩逗得发笑，她拿起桌上的包：“走吧，两个活宝。” 顾合音回到房间给厉骁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这次峰会几乎是国内最高规格的经济类会议，不光有政府官员和国内著名的企业家到场，连国外一些政要和企业家也会来参加，厉骁的工作任务肯定很重。 她心里被顾思逸的事情压着，也没胃口，在床上一直躺到天全黑透了才爬起来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顾合音又坐在露天阳台上愣神。不知道顾思逸的事情顾宗淮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也不知道顾宗淮愿不愿意再帮顾思逸一次。 秋日夜晚的风已经有了些凉意，顾合音只随意向下一瞥，就看见熟悉的人影大步朝酒店大门走过来。 男人身高腿长，步子一迈能迈出去好长一步，背后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的更长，影影绰绰。 顾合音住在三楼，能清晰看见男人的身影。他穿着警服，警帽拎在左手上，右手还拎着一个袋子，肩膀上银色的肩章随着他的步伐反射出点点银光。 是厉骁来了。 顾合音从椅子上跳起来，猫在房门后面，听着不远处电梯响起一声提示音，而后电梯厢门打开，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一步一步朝这边靠近。 脚步在她房门前停住，没等他扣响门板，顾合音一把拉开房门，一头钻进厉骁的怀里。厉骁没有防备，被她吓了一跳，而后才抱住她低低笑起来：“哪里来的野猫，也不看路，吓我一跳。” 顾合音抬脸‘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将他拽进屋里关上门，双臂缠住厉骁的脖颈：“我可不是野猫，我是厉警官养的警猫。” “哈哈哈，”厉骁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他把右手的袋子抬高，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厉警官给警猫送猫粮来了，快来，趁热吃。”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64 厉骁揽住顾合音的腰，臂上用力，轻而易举的将她从门边抱到餐桌旁边。 顾合音人坐在椅子上，脑袋还有些没回过神：“我是怎么过来的？” 厉骁笑着低头打开袋子：“飞过来的。警猫都会飞。” 袋子里是个食盒，里面装着个香气扑鼻的饼，饼上还有个煎鸡蛋，黄澄澄的，分外诱人。 厉骁给她拆了个一次性筷子：“这是我们那边食堂里用魔芋面摊的饼，我又帮你加了一个煎蛋，热量不高，放心吃。” 顾合音用筷子夹起饼，这才觉得真饿了。 她口里吃着饼，含含糊糊的：“你吃过了吗？” 厉骁把外套和警帽挂在一边的衣帽架上，又拖过旁边一把椅子坐在顾合音身边：“吃过了，我们按时统一吃饭。今晚我轮休，只要不出园区并且9点半之前归队就行，所以有空过来找你。不过从明天开始我就没时间了，明天参会人员都会陆续抵达，我们要开始进入一级勤务状态。” 顾合音吃着饼，想起顾思逸来：“顾思逸的事，你同事怎么说？” 厉骁拧着长眉，显得有些犯愁：“顾思逸是下了狠手的，郑方东和他的助理伤的都不轻，最关键的是郑方东的身份，你知道的，他是政协委员，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好说会怎么定性。” 顾合音看着咬了一半的饼失了胃口，她放下筷子，人也怏怏的：“都怪我，顾思逸是为了给我出头。” 厉骁在她肩上轻拍两下：“别太担心，我已经跟辖区派出所的同事说了，不会为难他的，只是要等待郑方东和他助理的伤情鉴定，再看看上面还有没有什么指示和要求。顾思逸怕是还要在拘留所里多待些日子。” 顾合音点点头，又看向厉骁：“这次峰会我爸爸也会来参加。” 她顿了顿：“你要不要见见他？” 厉骁的瞳仁黑的浓重，他看着顾合音，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才开口：“如果他愿意见我。” 顾合音有些踌躇：“这……我真的说不准。” 说完，她又有些欲言又止，面容显得为难。厉骁也不催促她，只坐在一边静静看她。 良久，顾合音才艰难的开口：“我得让他想办法救顾思逸，另外还有一件工作上的事想让他帮我出面，所以，我不能惹恼他。” 厉骁示意她放轻松：“没关系，顺其自然。如果你父亲想见我，我会跟他见面，如果他不想见我，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明明是宽慰人心的暖心话语，顾合音听完心里却颤了两下。 她看着厉骁坦荡从容的眼神，心里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你们明天有什么安排？”厉骁收拾着桌上食物残骸随口问道。 顾合音摇摇头：“我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后天凌晨集合。” 厉骁将垃圾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揉了揉顾合音的发：“你们最辛苦，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顾合音从衣帽架上取下他的外套和警帽顺手递给他：“如果在路上见到你，可不可以跟厉警官打招呼？” 厉骁穿好外套，眉毛一挑：“当然，顾主任。” 顾合音终于笑起来，伸手抱住他：“有机会再见，厉警官。” 厉骁将她抱的很紧：“再见，顾主任。” -------------------- 顾合音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把黎樾川的专访提纲从头到尾磨了好几遍。尽管一整天顾宗淮都没有动静，但顾合音总要提早做打算，一旦顾宗淮同意帮忙，再去打磨专访提纲就来不及了。 顾合音关了笔记本，十分畅快的伸了个懒腰。刚想起身倒杯水喝，手机便响了。 终于来了。 顾合音摁下接听键：“爸爸。” 顾宗淮的声音略带抱歉：“抱歉啊媞媞，爸爸今天到会展中心来，见了几个朋友，一忙就忙到现在，等急了吧？” “没有爸爸，我今天也有工作刚刚处理好。晚上有时间跟我一起吃饭吗？”顾合音问。 难得听见女儿这样柔顺的话语，顾宗淮笑起来：“把你住的酒店位置发到爸爸手机上，我让司机过去接你。晚餐就在爸爸住的奥朵酒店吃好吗，这里的晚餐很不错。” 奥朵酒店是全球连锁的超五星酒店，也是整个会展园区里档次最高、高度最高的酒店，可以俯瞰整个会展中心园区，所有前来参加峰会的政要、商人全部住在这里。 顾合音毫不迟疑：“我马上收拾，十五分钟后下楼。” 只是跟顾宗淮吃饭而已，顾合音没有特意化妆，只换了身稍微得体一点的蓝色丝裙。丝绸的裙子是从上到下一片式的剪裁，腰上有几个掐出的褶皱，其余地方干净的连一点装饰也没有。头发没扎，用珍珠发饰松松别在耳后，又戴了一对配套的珍珠耳钉。 莹白的脸素面朝天，干净的连毛孔也看不见。顾合音在门口换鞋，抬头看见穿衣镜中的自己之后又退回到化妆镜前，摸了一只豆沙色的唇釉抹在唇上，脸瞬间亮了好几度。 她下楼，顾宗淮的秘书正站在大厅里等她，见她过来忙迎上来，客客气气开口唤她：“顾小姐。” 正是晚饭的时间，大厅里人来人往，顾合音微微抬手示意他不用这样客气，免得引人注目，然后跟着他出门，坐上顾宗淮的商务车。 天色渐晚，路上路过两个执勤点，红蓝的警灯穿过商务车浓重的深色太阳膜照射进车里。 顾合音努力在警灯的照映下想要看清执勤的人是谁，可终究是徒劳，司机一脚油门，车子瞬间就离开执勤点好远，只能在余光中模模糊糊瞥见几个影绰的身影站在路边。 车子很快抵达奥朵酒店，顾合音下车，门口的工作人员查验过出入证和工作证之后，她跟着秘书坐电梯上了36层。 电梯门打开，秘书没有下来，只示意顾合音自己过去：“顾总在抚仙湖包间，顾小姐自己过去吧。” 电梯口的服务生穿着素雅的旗袍，客气的引导顾合音跟着自己走。 整个36层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寂静无声，空气中有名贵香氛的淡雅香气，顾合音却无心享受，只边走边在心里盘算一会儿该如何向顾宗淮开口说这两件事情。 七拐八拐，服务生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伸手敲了两下门。 顾合音听见顾宗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服务生推开门，抬手示意顾合音进去。 顾宗淮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拧着眉头看手机，见是顾合音进来脸上才带了些笑意，示意顾合音过来坐。 服务生柔声细语俯身问顾宗淮：“顾总，请问现在要起菜吗？” 顾宗淮摆摆手：“还有一位客人。” 服务生点点头，静悄悄的走出包间，从外面关上门。 顾合音把包放在另一张沙发上，疑惑问他：“还有人来？是谁？” 顾宗淮眼睛还没离开手机屏幕：“一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 见他忙着，顾合音也没再开口，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窗外的夜景。 过了约摸三五分钟顾宗淮才收起手机，理了理身上的衬衣，脸上有些疲态，却依旧笑眯眯看着顾合音：“快一年不见，我们媞媞又漂亮了。爸爸从回来就马不停蹄见了几位朋友，实在没抽出空来跟你联系。” 顾合音手放在膝上，斟酌了下话语：“爸爸，顾思逸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顾宗淮脸色一肃：“你以为我突然回国是为了什么。” 这个回答是令顾合音没想到的，她真的没想到顾宗淮是为了顾思逸才回的国。惊讶之后是有些高兴，这说明对于顾思逸这件事，顾宗淮没准备袖手旁观。 她身子朝前倾了倾，面带祈望：“爸爸，顾思逸打郑方东全都是为了我。你可能还不知道，郑方东他之前对我……” 顾宗淮打断顾合音的话，脸色很不好看：“我都知道了，郑方东这个东西，把主意都打到我顾宗淮的女儿身上了？我这次回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要彻底断了对方正集团的投资，也不允许其他朋友去帮他，第二件事就是把顾思逸带去澳洲。” 这可真是让顾合音惊喜：“您会救顾思逸？” “当然，”顾宗淮似乎对顾合音的问题感到意外，“这样一个知恩图报，忠心耿耿，又颇有生意头脑的人，当然要放在我身边。” 顾合音灵光一现：“爸爸，你是打算培养顾思逸？” “我有这个想法，不过还要把他放在身边观察几年再说。毕竟顾家……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顾宗淮说着看向顾合音：“我知道你的性子，未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接手顾家的家业。我没有别的孩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份财富落到别人手里。顾思逸算是顾家人，头脑灵光，颇有手段，一个普普通通的树野基地在他手里都能办的风生水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感恩，也对你赤胆一片，将来如果他掌舵顾家，一定也会好好的照顾你，了却我的牵挂。” 顾合音没说话。 顾宗淮顿了半晌，声音淡淡的又开口：“人都说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作为父亲，我做的确实不好，即便你气我怨我，即便你同我和你妈妈都划清界限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也一定要为你做好一切保障。” 这些保障不过是捎带顺手的事情罢了。顾合音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 顾思逸是顾家最合格的接班人，而对她的保障只不过是恰好顺便的锦上添花。 话到嘴边，顾合音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她还有事要找顾宗淮帮忙，还是少说让他不痛快的话吧。 顾合音低着头，顾宗淮以为她被自己伟大且隐忍的父爱而感动。过了半晌，顾合音抬头：“爸爸，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正沉浸在自己伟大父爱中的顾宗淮听见这话岂有不应，忙不迭的开口：“你说，你说。只要爸爸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顾合音直了直身子：“爸爸，你能不能帮我跟仁恒集团的黎董牵牵线？我想对他做一个经济人物专访，他的秘书一直没有答应我的访问请求。” 听见这话，顾宗淮一怔，旋然抚着沙发扶手爽朗笑出声：“真是知女莫若父啊，媞媞，今晚我们在这里等的另一位客人就是仁恒黎董，黎樾川。”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4 免费阅读.[.aishu55.cc] Chapter 65 顾合音错愕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顾宗淮得意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烦闷，无奈，疲倦。 顾合音头脑发胀，陷入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她皱了皱眉：“爸爸，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在谈恋爱。” 顾宗淮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知道，跟那个小警察嘛，你上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那你还不跟我打招呼就约黎樾川？” 顾宗淮看着她：“这两件事又不冲突，你毕竟只是在谈恋爱，又没有结婚。再说，就算你结了婚，难道就不能跟别的男人吃顿饭了？” 顾合音有点想要发火，但她想到自己还未成功的专访，硬生生把心里的气给憋了回去。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爸爸，你这样很不尊重人。” 顾宗淮像听见一个笑话：“相反，我足够尊重你，我甚至没说过让你跟小警察分手的话，也从未像你妈妈那样用断绝关系去威胁你，我仍旧往之前给你的那张卡里每个月转20万块生活费，一切都照旧。我作为一个父亲，你还想我怎么尊重你呢？” 顾合音长呼一口气，牙齿咬紧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开口辩驳。 顾宗淮过了一会儿又说：“今晚跟黎董的这顿饭是很早之前就和黎董约好的，叫你来无非也就是让你认识一下黎董。你既然还没结婚，多认识几个优秀的男人也没什么问题。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与小警察分手，也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嫁给谁，我只希望你能多接触接触再做决定。” 顾合音声音硬邦邦的：“他有名字，叫厉骁。” 顾宗淮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西装的褶皱：“等你真的跟他结婚，我再记也不晚。” 话音刚落，门被轻柔敲响。 顾宗淮清清嗓，朝门口走去：“请进。” 门从外面打开，还是刚才那个服务生，她身后跟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 黎樾川的样子顾合音早在各种媒体上见过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传言黎家祖上有欧洲血统，此刻顾合音看见黎樾川的这一瞬才觉得传言应该不假。 他的眉骨很高，眼睛深邃，眼仁是微微发绿的深灰色，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灰绿宝石。 顾宗淮已经笑着伸出手去同他相握：“黎董，又见面了。” 黎樾川回握，脸上有很淡且公式化的笑容：“感谢顾总招待。” “哪里哪里，能约上黎董的时间是我的荣幸，”顾宗淮客气完，转身朝着安静站在一边的顾合音招手，“来，合音，跟黎董打个招呼。” 顾合音稳了稳心神，戴上主持人最专业的面具，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走过来与他握手：“黎董您好，我是J省电视台顾合音。之前跟仁恒联系过，想要对您做一次专访，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黎樾川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几秒：“是，秘书同我讲过你的邀约。” 顾宗淮的本意并非是让顾合音来跟黎樾川谈公事，眼见顾合音越说越往工作上偏，他急忙开口截住顾合音的话，拉开上首的椅子：“黎董，您请坐，咱们边吃边聊。” 顾合音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顾宗淮看来是真的跟黎樾川有公事要聊，从他们落座开始就一直在讨论。 他们讨论的内容顾合音听不懂，也不想听，只自己低头吃饭，顺便在心里打腹稿，看看一会儿怎么样才能插个空谈下黎樾川的专访。 一桌子珍馐美食，只有顾合音一个人在认真品尝。她不敢多吃，又想把每一道菜都尝一尝，所以吃的很慢。 等她吃的腹中略有饱意就干脆放下了筷子，正想伸手摸手机，就听见黎樾川淡淡的说：“顾小姐不再多吃一点？” 顾合音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话，一时怔住，连顾宗淮都停了嘴里的话。 她略笑笑：“我要控制饮食，吃这些已经不少。” 难得有机会插上话，顾合音不能放弃，她赶在顾宗淮重新张口前对黎樾川说：“我现在负责金融新闻这一方面，一直想对您做一个专访。前几天我同您的秘书联系过，但他说要看您的日程安排才能确定。黎董，我们省台是这次金融峰会的官方指定新闻报道渠道，这次峰会国内外关注度很高，是个好机会，所以我想，我们省电视台能不能跟仁恒集团来个双赢？” 顾宗淮被打断，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闭上了嘴，给顾合音留出与黎樾川沟通的机会。 黎樾川略一沉吟，视线在顾合音和顾宗淮脸上转了一圈。顾宗淮深耕澳洲市场，如今仁恒正有几个项目等待与顾宗淮合作，他女儿的面子不能不卖。 黎樾川开口：“专访可以，后续的时间顾小姐可以同我秘书对接，我会和他说一声。但我有个条件 —— ” 顾合音有些紧张的坐直身子：“您说。” “ —— 专访时间和地点由我的秘书确定，专访的主持人要由顾小姐来担任。可以吗？” 顾合音迟疑了一秒。 她被停了出镜工作，直到现在台里也没有正式说恢复，在这种情况下由她来做专访主持人是不合程序的。顾合音倒不怕自己被问责，只担心由于自己的原因让这期专访无法面见天日。 黎樾川是在商场多年打拼的人，一眼看出了顾合音的担忧。 前几个月的网络暴力轰轰烈烈，即便是他这种不太关注花边新闻的人也略有耳闻，董事长办公室里那几个助理经常讨论这件事，黎樾川也从只言片语中听了个大概。 黎樾川看着顾合音：“我既然答应做这期专访，节目就一定会如期播放。这一点，顾小姐可以信赖仁恒。” 这句话像是送给顾合音一粒定心丸。 仁恒是国内商业巨头，黎樾川在全国富豪排行榜上都位居前列。他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够扭转局面，也一定能够让人心想事成。 话至此，顾合音的高兴溢于言表。 她举了面前茶杯：“以茶代酒，谢黎董帮忙。” 黎樾川举杯遥遥与她示意：“顾小姐客气。” 顾宗淮看顾合音谈完了正事，想要续上自己刚才未谈完的话题。顾宗淮正滔滔不绝，黎樾川的手机在手边震动几声，他便拿了手机低头看起来。 顾宗淮说了半天，才发觉黎樾川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黎樾川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又玩味的放松笑意，接着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很多字。 发完消息，黎樾川抬起头来才看到顾宗淮和顾合音两个人安静的眼巴巴都看着他。 他自觉失礼，手握成拳掩住嘴唇，喉间轻咳一声，解释道：“新来的实习生助理毛手毛脚，碎了我一份非常重要的合同，抱歉，见笑了。” 顾合音却心里一动，明白这位‘实习生助理’应该在黎樾川心中分量与旁人不同。 想到这，顾合音松了口气。看来这位黎董应该已经心有所属，那么顾宗淮的撮合不过是乱点鸳鸯，不必担忧。 这种酒局谁也不是真的为了来吃饭，很快事情谈妥就准备散场。 黎樾川客套问一句：“顾小姐住在哪家酒店，要不要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顾合音刚要说不必，顾宗淮就上前一步：“合音住在西边的晨曦酒店，那就劳烦黎董一趟。” 黎樾川说：“住在西边？正好我一会儿在园区西边见几位领导，与顾小姐顺路。” 顾合音没想到黎樾川会自己主动说要送她回去，况且都这个时间了，见什么领导？ 黎樾川应该是故意说要送她回去的，但顾合音想不明白，只疑惑的看他一眼。 顾宗淮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忙示意顾合音跟上黎樾川：“合音，快，还不谢谢黎董。” 顾合音不知道黎樾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开口：“谢谢黎董。” 黎樾川绅士的后退一步，给顾合音让出空来，抬手示意顾合音先走。 顾合音出了门，黎樾川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只安静的在酒店走廊里走着。 进了电梯，顾合音和黎樾川一人站在轿厢的一角。 顾合音想问问黎樾川为什么要故意送她回去，可黎樾川一直低头看手机，时不时地在手机上发着消息。 不用问，顾合音光从黎樾川唇角一直翘起的弧线就知道，手机那头肯定还是那位‘实习生助理’。 走出酒店大厅，墨色的宾利已经停在大厅门前，一个年轻男人西装革履，应该是他的秘书，见黎樾川走来赶紧为他打开车门。 黎樾川并未上车，而是在车门前站住，扶住车门，示意顾合音上去。 顾合音道了声谢躬身上车，黎樾川为她关上车门之后走到另一侧自己开门上来。 秘书在副驾坐好，回头问黎樾川：“黎董，我们去哪里。” 黎樾川说：“晨曦酒店。” 接着他示意秘书：“这位是省台顾合音主任，我已经答应了她的专访，后续你与她对接。” 秘书很热情，朝顾合音伸出手：“顾主任您好，明天我会确定好时间地点与您联系。” 顾合音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回以微笑：“谢谢，辛苦。” 车子平稳驶在园区的道路上，车里安静一片。 黎樾川看着顾合音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开口：“顾小姐有话要问我？” 顾合音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和秘书，并未开口。 黎樾川让她放心：“顾小姐只管说，车里的话，不会有别人知道。” 顾合音想了想，问出心里疑惑：“黎董今晚并没有要在西边见面的领导，是吗？黎董只是找个借口送我回去而已。” 黎樾川赞她：“顾小姐聪明。” “为什么？”这才是顾合音真正不理解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知道我爸爸今晚的意思，我看得出来您对这件事也并无意，那么为何非要特意送我回来？”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5 免费阅读.[.aishu55.cc] Chapter 66 黎樾川笑起来：“顾小姐是聪明人，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顾总有意撮合你我，这件事我之前就知道，你说的对，我并无此意，而且我看顾小姐也同我一样？” 顾合音实话实说：“我有男朋友，只不过我爸妈并不满意。” 黎樾川点头：“刚才顾总在场，很多话我没有办法同你明说，所以送你回去，路上正好可以同你讲清楚。既然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这个意思，那再好不过。顾总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他说明，不会让你难做，也不会令顾总难堪。” 原来如此，送她回去只是为了在路上向她讲清楚。 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黎樾川婉拒一次比她在顾宗淮面前反抗十次都有用。 顾合音由衷的开口：“谢谢，黎董，你帮了我大忙。” 黎樾川无奈一笑：“互相帮助。” 以黎樾川这种财富和地位，只怕上赶着要同他联姻的家族不在少数，顾合音说的委婉：“希望黎董能得偿所愿。” 前面路口竟然堵了车，车子停下，秘书看着路口处一盏盏红蓝警灯低声说：“黎董，前面应该是在检查证件。要不要拿出特别通行证绕过去？” 这次峰会的通行证分三种，一种是顾合音持有的工作人员通行证，一种是嘉宾通行证，还有一种则是特别通行证。 特别通行证只分发给极个别少数的政要高官，企业家之中可能只有寥寥几人持有。特别通行证在园区内是代表最高权限，可以不接受任何检查。 黎樾川摆摆手：“无妨，没必要。” 虽然是停车检查，但速度不慢，车子缓慢向前行驶了一截，警察们就已经检查完前车朝着黎樾川的车走过来。 红蓝色的警灯和肩灯把几个警察的面容笼罩在一片红蓝光晕中，为首的警察敲敲车窗，司机把车窗降下来，将证件递出去。 顾合音坐在司机的斜后方，一眼就从车窗的空隙中看见了后面那个警察。 是厉骁。 厉骁显然也看见了顾合音，他微微有些愣神，眼睛在顾合音和身旁的黎樾川脸上绕了个来回。 顾合音顾忌着黎樾川在身边，不好同厉骁明目张胆的打招呼，只颔首：“厉警官。” 厉骁的眼神冷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间隔了好几秒才生硬的点点头：“好巧，顾主任。” 前面的警察翻看通行证看见是特别通行证，于是也没再看别的，直接把证件递了回来，朝他们敬了个礼，示意前面的路障放行。 顾合音也没机会再和厉骁多说几句话，司机关了车窗，宾利车平滑起步，几个呼吸间就把执勤点远远地甩在身后。 顾合音下意识回头，越过后车窗向后看，厉骁的身影已经模糊在一团光晕中，怎么也辨不清哪个是他了。 -------------------- N市国际机场，顾合音送顾思逸走到候机厅入口。 她两只手绞在一起，脸上有抱歉的神情：“都是因为我。” 顾思逸穿了一身运动衣，这还是顾合音第一次见他这么随性洒脱的样子。他手插在兜里，潇洒地笑起来：“别觉得抱歉，多值啊，揍了郑方东一顿，还换来顾总青眼。” 顾宗淮把顾思逸当做接班人这件事固然可以让人欣喜若狂，但顾合音了解自己的爸爸，他绝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老板。 “往后你在澳洲，辛苦了，我爸爸有时候脾气性格不太好，你多包容。”她对顾思逸说。 顾思逸敛去脸上的笑意，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合音，你放心，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顾家的生意旁落，我会尽我所能让所有的产业在我手里延续往昔的辉煌。” 这下轮到顾合音发笑：“你不用觉得顾家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也不用觉得你只是一个暂代掌门的临时人员。顾家的一切东西都与我无关，既然我爸决定培养你，将来让你接手顾家的生意，那些就都是你的。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交代什么，我不会过问也绝不会插手。” 顾思逸看着她：“你决定不过问是你的事情，我决定替你保管是我的事情。未来还很长，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你对顾家的生意感了兴趣或是需要参与，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如数奉还。在这之前，我会好好替你打理。” 顾合音知道顾思逸的拗脾气，也不再辩驳，只安静的笑了笑。 良久，顾合音启唇：“哥，保重。” 一声‘哥’，让顾思逸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脸有些发红，仓促的低下头去，复又抬脸看她：“好，你也保重，等你和厉警官结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回来喝你们的喜酒。” 顾宗淮的秘书适时开口：“顾先生，顾总已经在VIP室等着您了。” 顾合音后退一步，朝顾思逸挥挥手：“再见，哥。” 顾思逸目光凿凿：“再见，合音。” 顾合音回到车上，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早晨给厉骁发的微信他到现在还没有回。 这几天厉骁很忙，经常住在单位里或是自己那边。顾合音此刻细算算，发觉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和厉骁见过面了。 以前的厉骁即便再忙，也会抽空跟自己联系。顾合音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安的预感。 她给厉骁发过去一个问号，然后问他：「还在忙吗？」 手机依旧安静，没有任何响声。 顾合音有些颓然的后倚在座位上，自己呼出一口浊气。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声，顾合音连忙点开。 厉骁：「抱歉，手机昨晚忘了充电，今天一早就出去查车了，现在刚回队里充上电。」 不等顾合音回复，厉骁又发来一条：「过几天如果有时间，我们谈谈吧」 顾合音的心脏砰砰跳起来：「谈什么？」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可很久都没有新消息发过来。 顾合音就这样愣愣看着手机看了三四分钟，厉骁才终于发来一句：「我想，我们这段关系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顾合音觉得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一瞬间手脚冰凉一片。 「你说什么？你在开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顾合音，如果你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不会阻拦你。」 这是什么意思？ 顾合音来不及发过去一个问号，厉骁接着又说：「抱歉，我需要去处理一起事故，有空再联络」 顾合音觉得眼角有些发凉，伸手一抹指尖竟然潮湿一片。 她等不及发微信，直接给厉骁拨过去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厉骁挂断：「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 顾合音关上手机，无力的闭紧双眼。 -------------------- 这是顾合音第一次到厉骁的小区。 这里离一大队不算太远，是个七八年前开发的小区，不算旧，树木葱郁，建的很漂亮。 顾合音看着手机上李璐给她发过来的门牌号，站在厉骁家楼下心里生出一种讽刺的感觉 —— 自己的男朋友住在哪里她竟然从来都没问过，更没关心过。 如此看来，厉骁提出结束也情有可原。 顾合音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只怕短短几天自己就已经生了撤退的心思。 她这个女朋友，着实不够合格。 厉骁确实在忙，前几天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货车因为超载而造成刹车失灵，在国道上一路狂奔，撞坏了十几辆轿车之后才停下来，有四个无辜的人丧生，还有十几个人受伤住院。 这段时间N市全境严查货车，厉骁他们本来人手就少，只能分成两班倒。一班上路查车，另一班就在队里正常办公，想要休息都得两三个人一组，才能轮换着打个盹。 郭少宇说厉骁明早会去局里给张建做个汇报，所以今晚他应该要回家。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顾合音不愿意去单位找他，也想更靠近厉骁一些，所以她决定在厉骁家门口守株待兔。 深秋的夜晚来的比夏日更快，顾合音不过在楼下愣了会神，天就已经暗下来了。 天一暗，风渐起，顾合音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低头快步走进单元门内。 她按照李璐发给她的门牌号找到了厉骁的家，这是两梯两户的房子，跟邻居家中间隔一道防火门。厉骁家的大门上干干净净的，门口也干干净净，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顾合音踮着三公分的矮跟鞋，觉得时间有些难熬，也庆幸自己今天没穿高跟鞋。 时间过了八点半，电梯间里依旧是安安静静。 顾合音给厉骁打过去一个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喂？” 电话那边不算嘈杂，但能听得出厉骁在走路。 顾合音装作无事：“哦，没事，你最近天天加班，想问问你今晚还回来吗？” 厉骁顿了顿：“我明早一早就要去局里找张支，今晚就不过去打扰你休息了。” 顾合音“嗯”了一声，又问：“那你这会儿忙完了？” 厉骁说：“是，刚从队里换了衣服，准备回去休息下。”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我这几天每天只能休息三四个小时，抱歉，有些冷落你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再去找你，好吗？” 顾合音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也不再多说，只说：“那你早些回家吧。” 隔了几秒，厉骁还是说：“你的那档《人物》专访我抽空看了，很不错，我看这几天网上的讨论度也挺高。祝贺你合音，相信很快你的出镜工作就会被恢复的。” 对黎樾川的专访一切顺利，有黎樾川的天然光环坐镇，节目一发布就热度不减，连带着许久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顾合音也受益颇多。 她专业、精炼、有深度，网上对她的评价一边倒的全是正面评价。 顾合音唇角有笑，低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双脚：“你快回家吧。”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6 免费阅读.[.aishu55.cc] Chapter 67 又等了二十分钟，电梯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电梯门开启的声音。脚步渐起，一步一步朝顾合音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电梯间里的灯光把来人的身影抢先投射进顾合音所站的方寸之地，接着一道颀长的人影转过拐角，出现在顾合音眼前。 脚步声瞬间停止，顾合音从厉骁脸上看见了惊讶和意外的表情。 她笑着歪歪头：“Surprise!” 厉骁跟着笑起来，但还是疑惑又惊讶：“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合音故意怏怏的垮下眉毛，微微抬起右脚：“我穿着有跟的鞋在这里站了一个多小时！” 厉骁这才如梦初醒，从兜里摸钥匙开门：“抱歉抱歉，快进来歇一会儿。” 顾合音跟着厉骁进门，他家里的装修简洁干净，整间房是黑白灰的色调，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和家具，只一套沙发茶几，还有一套餐椅桌椅。桌面上干干净净的，都不像是有人住在这里的模样。 厉骁从鞋柜最里面摸出一双还没拆塑料包装的女士拖鞋，拆开包装之后放在顾合音脚边：“这是之前给我妈妈准备的，但她一直没来，所以还是新的。” 顾合音换了鞋，酸胀的脚瞬间得到舒缓。 厉骁自己换了鞋站在玄关脱外套：“你应该早跟我说一声，最起码我可以找个人提前回来给你送钥匙。” 顾合音说：“你们最近那么忙，我反正也没事。” 她又解释：“你家地址是我问郭少宇要的。” “猜到了。”他将外套放在衣帽架上，长臂线条舒展，顾合音看的赏心悦目。 顾合音跟着他走进客厅，四处打量了一下：“你收拾的很干净。” 厉骁拿了杯子给她倒水，闻言无奈的笑笑：“不是我收拾的干净，是我根本没多少时间能在家。时间长了我抽空打扫打扫，十来分钟就能完工。” 他把水杯递给顾合音，暖暖的杯壁熨帖着顾合音的掌心。 她在沙发上坐下，厉骁坐在旁边的一条方凳上：“你今天过来是……？” 顾合音看他：“我想跟你聊聊。” 厉骁别开视线，食指无意识的挠了挠眉骨。 “应该是我过去找你的。”他说。 顾合音摇摇头：“是我做得不够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没真的关心过你，也没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说着，她自嘲的轻笑一声：“我跟你认识十几年，这次重新在一起也好几个月了，可我竟连你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其实更可笑的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甚至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 厉骁低头沉默不语。 顾合音顿了几秒，问他：“你上午给我发的微信是真心的吗？你真的想跟我分开吗？” 厉骁的面庞绷得很紧，良久才将视线转到顾合音脸上：“坦白来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跟我复合。如今你的困境已解，选择更好的人和生活情有可原，我愿意做出让步。” 顾合音有些错愕。 厉骁眼神中带了些哀恸：“能再与你走这一段，与我而言已经是梦想成真。如果你不好意思说出结束的话，我来说。” 她的手抓紧了沙发扶手，着急的说：“我并没有要同你结束的想法，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厉骁看着她，眼神有些空洞洞的：“金融峰会那晚送你回酒店的人是仁恒的老板黎樾川，是吗？我后来看到专访才认出是他。媞媞，无论是家世还是其他，他都是良配，而我……” 还有些未说完的话语淹没在了厉骁的一声叹息中。 顾合音秀气的眉毛拧成一个深深地节：“你误会了，我那晚见黎樾川纯粹是为了专访的公事。” 厉骁摇摇头：“我当然没有误会你，我并没有觉得你跟他之间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当时我站在车外，透过降下的车窗看到你们两人，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惭形秽。媞媞，你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就应该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我，给不了你这种生活，这几天忙起来，我甚至连与你联系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这更让我心里愧疚。” 他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去：“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也没有与你商量就做了决定。” “什么？” “裴局之前建议我转岗去刑警，你还记得吗？” 顾合音点点头：“记得。”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甚至十分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你拒绝了，是吗？” 厉骁吃惊的看她一眼，然后承认：“是的，金融峰会结束后我就答复了裴局，我会留在交警支队，继续做一名交警。” “我早就想到了，”顾合音耸耸肩，“你热爱你的事业，就像我热爱我的事业一样。这不意外。” “我与那位黎董的身份是云泥之别，我终其一生也不会有他那样的地位和财富。但是媞媞，你不一样，你本就是同他一样的人，应该去过属于你的人生。” 顾合音哭笑不得：“什么云泥之别，你是不是加班累傻了？” 她摇摇头：“我上午刚刚送走顾思逸，他跟着我爸爸去了澳洲，未来顾家所有的生意将会由他接手。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向你说明，我是我父母的女儿，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财产和事业会属于我。我从小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外人看着锦绣繁花，惹人艳羡。但我见过富贵外壳下的冰冷和肮脏，所以我不羡慕，也不想再重蹈覆辙，我只想过我自己的人生。” “至于你说的那位黎董，他的性格品行是好是坏我不了解。也许他会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会是个忠诚可靠的丈夫，但我不想涉足，也没有去尝试的兴趣。我的性格已经不适合在那样的家庭中生活了，我会疯。” “还有一点，我需要向你坦白说明。一开始我同你复合确实动机不纯，但时间久了我就发现我错了。厉骁，我现在想同你走完人生的决心和愿望不比你少，我认认真真的，想要和你一起过未来的日子。” 话音落，一滴泪从厉骁的眼眶中快速滑下去。 他几乎是立刻别过头去，手指飞快的擦掉眼角湿痕。 顾合音将手轻轻放在厉骁的手背上，声音轻轻的：“我们之间也许相隔着100步的距离，你走了99步，剩下的1步我愿意向你走过去。” 厉骁转过头来，手掌上翻握住顾合音的手，眼眶微红注视着她：“顾合音，十几年前我们在一起的那晚，我曾经对着大海许过愿，我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便爱有万难我也愿意。十几年过去，我还是这句话，顾合音，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即便爱有万难我也愿意。” 厉骁说完这句话，顾合音却明显的迟疑了，手上的劲松了三分。 “怎么了？”厉骁低声问她。 顾合音咬了咬下唇：“还有我丁克这件事。” 说着，她自己颓然的叹了口气：“你如果接受不了，唉……” 厉骁用力握住她：“我接受。” 这下吃惊的轮到顾合音：“你接受？可那晚你明明好久都没进卧室睡觉，后来也没跟我再谈过这个话题，我以为这是你拒绝的意思。” 厉骁目光坦然：“我不会粉饰自己，你的这个决定在那晚确实让我震惊。我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我的震惊和无措。我后来想，我要与你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你是顾合音，如果没有顾合音，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看着她：“我只想要顾合音，有没有孩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向你保证，在这件事情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完完全全尊重你的意愿。” 顾合音喉头哽住，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字一句。最后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十指和厉骁交缠相握。 厉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终于轻松下来：“你今晚在这里住？如果不习惯的话我现在带你回白沙湾。” 顾合音看了看周围：“我就在这里住吧，你明早不是一早就要去局里吗。白沙湾离局里太远了，还是这里方便。” 厉骁站起身：“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先去洗个澡。你可以随意转转，我的衣橱里有几件T恤，你凑合凑合当睡衣穿。” 厉骁眼下有微微的青色，胡茬也冒了些头。顾合音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见他进了卫生间，就开始在屋里四处转悠，想先换了衣服再去厨房给厉骁煮杯牛奶喝。 卧室的外墙是一面开放式储物格，格子里东西不多，大部分是厉骁工作这几年获得的奖章、奖杯、奖状，还有几个格子里放的是一些受表彰时拍摄的照片。 顾合音停了脚步，津津有味的挨着看过去。 照片里的厉骁制服笔挺，肩膀款款阔阔的，器宇轩昂。他的目光幽远深邃又沉着安稳，令人着迷。 顾合音一个一个格子看过去，在一张相框后面发现一块泛黄的纸角漏了出来。 看起来像是被剪下来的报纸，边缘已经发黄卷曲，只在相框后露出一点点的边角。 顾合音好奇，伸手把报纸抽出来。 报纸被卷成筒状，展开之后顾合音看到一则社会新闻通讯： 《警校生公交猛擒蝥贼 身负重伤不曾松手》 她粗粗看下去，呼吸逐渐粗重，在一片铅字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 “警校生厉某”。 十年前他失约的真相就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展露在顾合音眼前。 顾合音是做新闻的人，报纸上寥寥数语的报道和十年前的记忆重叠在一起，让她轻而易举的就窥见了那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厉骁那天从B市出发，赶来赴约，在驶往顾合音学校的公交车上碰见了偷窃的小偷。小偷划开了一个妇女的皮包，正在偷里面装着的现金。 他大喝一声抓住了小偷，却不防车里还有小偷的同伙。 厉骁以一敌众，小臂上被划了三刀，腰侧划了一刀，最后在其他乘客和司机的帮助下才把三个贼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报纸上写厉某在擒贼过程中手机受损，但他拒绝了受害妇女想要答谢他的现金，被赶来的派出所民警带去医院包扎伤口。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是他失约，而是他没有办法赶来赴约。 顾合音眼中有朦胧的水汽升起来，她狠狠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眶，为自己当初不听一句辩解的执拗而感到气愤和恼怒。 厉骁从卫生间出来，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还忘了问你，晚上你吃饭……” 话语戛然而止。 顾合音捏着那一角报纸，眼眶通红看向他。 “这就是十年前的真相，对吗？”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7 免费阅读.[.aishu55.cc] Chapter 68 厉骁沉默着，最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这句话一问出口，顾合音自己都怔了一下，然后觉得此问可笑。 不是厉骁不向她解释，而是那时候崩溃的她从未给过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即便是同宿舍的舍友被厉骁哀求来当说客，顾合音也全部铁青着脸让她们免开尊口。 厉骁说：“一开始想解释，但没机会。后来再遇见你，想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都是些老黄历，不提也罢。” 顾合音攥着那张破旧发黄的报纸，眼泪簌簌落下来，刚落了几滴她又忽的笑起来：“厉骁，你是我见过最傻的男人。” 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十分滑稽，也惹人心疼。厉骁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宽厚的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唇贴在顾合音耳边低声呓语：“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好好的在一起，不是吗。” 顾合音一边落着泪一边笑：“我妈妈说让我不要变成一个被男人耍得团团转的傻瓜，我记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理智、冷静、聪明，提防着自己变成傻瓜，但我没想到，原来你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傻瓜。” 厉骁也低低的笑起来，胸膛里微微震动：“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傻瓜能得顾小姐青眼，三生有幸。往后还请聪明的顾小姐多多关照，让我在你身边安安稳稳的做一辈子傻瓜。” 顾合音被他逗笑，厉骁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他的额头抵着她：“我向你保证，往后无论再有什么事情，我绝不瞒你。” 顾合音点点头，也说：“我也向你保证，往后无论再有什么事情，我都不冲动。” 厉骁的乌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顾合音的身影。 她闭了眼睛，主动寻到了厉骁的唇。 他的唇软软凉凉的，唇齿间还带着牙膏薄荷的香气。 顾合音搂住厉骁的脖子，整个人贴向他。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之后顾合音第一次这样热烈主动的亲吻厉骁。厉骁紧紧抱住顾合音柔软的腰肢，继而弯下身去托住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抱起，稳稳的托在怀里。 顾合音下意识把腿缠紧厉骁的腰。这是最容易让人面红耳赤的姿势，顾合音有些害羞。她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手推着厉骁的肩膀想要推开一些距离，却被他更用力的揉进怀里，唇齿相缠，竟是无法离开一丝一毫。 厉骁脚下一转，抱着顾合音朝卧室走去。 顾合音被他吻的意乱情迷，大脑稠成一锅浆糊，在被厉骁扔到床上去的最后一秒终于用尽了全部的清醒说出一句：“等等，我还没洗澡……” 这句话没说完她就被厉骁抛在柔软的大床上。 厉骁火热的身躯压下来，含含糊糊的再次吻住她：“一会儿我帮你洗……” -------------------- 朦朦胧胧中，顾合音被厉骁的手机闹铃从睡梦中叫醒。 她眼皮有千斤重，双腿酸软无力。 厉骁关上闹钟，在她脸上吻了几下，接着身旁的热度消退，厉骁悄悄起了床。 顾合音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着厉骁在床边穿衣。 她开口，声音沙沙哑哑的：“几点了？” 厉骁套上警用背心，又俯下身子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六点半，你再睡会。” 顾合音费力的坐起身子，只觉得腰酸腿疼。 她摇摇头：“我也该起了。今天是结束金融峰会之后第一天上班，也是招商酒会之后第一天见韩兴，我得去找他算账。” 厉骁一边穿着衬衣一边看着顾合音发笑：“顾小姐不准备忍气吞声了？” 顾合音刚睡醒，大脑还有些不转圈，张口就是一句不受控制的脏话：“忍气吞声个屁，我早就想骂他一顿了，不过是碍着我的身份不想被台里人知道。现在郑方东的事情一出，方正集团破产，给我们台的这么一大笔赞助打了水漂，台里的人肯定都知道我是谁，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还是痛快骂一顿比较爽。” 厉骁反倒有些担心：“方正集团给你们明年的赞助不算少，一下子不能履约，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顾合音这会儿总算清醒了些，慢吞吞掀被下床：“不会的，很快顾思逸就会来赞助了。” 她坐在床边，一双白细的的长腿踩在地毯上，手无意的捋着长发，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了不靠父母庇荫，但我可没说不和堂哥来往。堂哥如今因为我的缘故因祸得福，大权在握，非要投桃报李支持支持我的工作，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拂了他的面子，是不是。” 说完她自己笑起来，让厉骁的担忧烟消云散。 等顾合音洗漱好走出卧室，厉骁已经煎好了鸡蛋放在餐桌上。 他着急出门，把筷子递给顾合音之后自己三两口吃完了自己那一个煎蛋，然后问顾合音：“我送你去台里？” 顾合音摇摇头：“不用，我的车就在路边。” 说到这儿，她刚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不会贴条儿吧？” 厉骁笑起来：“这边晚上7点到早上7点路边允许停车。”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你还有十分钟。” 要命了！ 顾合音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学着厉骁的样子三两口塞满煎蛋，然后急匆匆跑到玄关去穿鞋。 厉骁递给她一把钥匙：“这里的钥匙，给你。” 顾合音接了钥匙，跟厉骁一起出门。等电梯的时候她问厉骁：“这房子是你买的还是租的？” “买的，怎么了？” 电梯来了，顾合音迈进去，想了想然后说：“这里位置不错，但是离一大队和台里都有点远，只是离局里近一些。不如你全都搬到白沙湾，我们把白沙湾当做婚房，怎么样？这边可以空着，如果你爸爸妈妈来可以住在这儿。” 婚房。 厉骁的唇角都快咧到耳后根。 他伸臂拥了一下顾合音：“都听你的。” 顾合音也笑起来，打趣他：“如果你惹我生气被我赶出家门，这里就是你的避难所。” 厉骁撇撇嘴，故作后悔：“早知道就不给你钥匙了。避难避到一半你再找上门来可怎么办。” 顾合音飞他一眼：“警察还怕我？” 厉骁无奈摇摇头：“警察也惧内啊！” 两人贴在一起，笑成一团。 厉骁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顾合音自己走出小区去开自己的车。 她上了车，降下车窗想散散车里沉闷的空气，看见厉骁的车从小区出口驶出，在她的车旁缓缓停下。 厉骁脸上有痞坏的笑，冲顾合音歪头打了个敬礼：“顾小姐，你超时停了两分钟。” 顾合音扭头看表，仪表盘上果然显示「07:02」 她趴在车窗上冲厉骁甜甜一笑：“我觉得家里好像还缺一块搓衣板。” 厉骁哈哈笑起来，不再跟她玩笑：“我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拜拜厉警官。” 厉骁挥挥手：“晚上买一块大的搓衣板给你带回去，包你满意。” -------------------- 顾合音脚下有风，利落走进省台大楼，走过一路收割了一路的注目礼。 面对旁人不加掩饰的殷切笑容和热络态度，顾合音没放在心上，径直朝着韩兴的办公室走过去。 他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顾合音敲了几下，不等里面说“进来”她便直接推开了门。 韩兴正弯着腰在饮水机旁接水，被顾合音突然冲进来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她后，韩兴立马皱起一张笑脸迎过来：“哟，顾主任，你怎么过来了？快坐快坐。” 顾合音没关门，已经吸引了外面的一大片目光。 她也不坐，只站在韩兴的办公桌前看着他冷笑：“韩主任，今天怎么对我这么热情？招商会那晚上，我还以为韩主任迫不及待要把我卖了换钱呢！” 韩兴脸色一僵，还是努力挤着笑意：“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过去有些误会，嗐，在一起工作，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我知道你优秀，一直欣赏你，顾主任，那天晚上也是想让你在咱们的大赞助商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替咱们新闻中心争光。我这也全是为了工作着想啊。” “争光？”顾合音反问他，“把我灌醉了往郑方东面前一推就能争光了？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新闻中心的脸面是需要女主持陪富商喝酒才能换回来的？韩主任，你说这话不觉的脸红吗，你配做一个新闻人吗？” 外面鸦雀无声，顾合音的声音清清朗朗的传遍了整个新闻中心的办公区。 韩兴一张肥脸涨得紫红，手指捏着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泛白。 半晌，韩兴才磕磕巴巴说出一句：“抱、抱歉，顾主任，我那晚上是喝多了。你知道我的，一喝酒就糊涂，有些冒犯别往心里去。” 接着他又转移话题：“我跟你公事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是顾氏集团的千金。你看看，哈哈哈，咱们还到处拉赞助，殊不知金佛爷就在眼前摆着。你看看我，真是有眼无珠了。” 顾合音冷笑一声，也不替他留脸面，直接拆穿韩兴的小九九：“怎么，韩主任，做错的事情简单的一句抱歉就想一了百了？况且，我怎么从前没发现您的脸还挺大呢，怎么转头又在这里旁敲侧击的问我要赞助呢？” 韩兴瞪了瞪眼睛：“哟，你看你说的。顾主任，你是新闻中心的一员，我的赞助也是你的分内工作啊。方正集团的那么一大笔赞助打了水漂，你这边又有条件，适当帮助帮助我不是正好吗。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顾合音冷冷瞥他一眼：“新闻中心是大家的新闻中心，赞助也是给新闻中心的赞助，不是给你韩主任一个人的。韩主任，做人得先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你当主任新闻中心就真成你自己的东西了。” 韩兴被说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又不敢出口反驳，只能咽下这口闷气，看顾合音旁若无人的走出自己办公室，留下外面一众幸灾乐祸朝里张望打量的眼神。 “看什么看！大早上起来没有事情干是不是！” 韩兴一声怒吼，外面的人私下逃散，唯恐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 为您提供大神 金明之 的《横冲直撞》最快更新 Chapter 68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