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1. 失火 九月初,暄气未消,炎炎烈日被夜色吞没后依旧燥热无比,整个城市像个蒸笼。 到达目的地,出租车司机踩下刹车,系统自动发出语音提醒∶“乘客您好,您已安全到达目的地,开门请注意避让行人和车辆。”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放纵的狂欢声从各个酒吧里传出,与重金属摇滚乐混杂着冲出街道,欲.望在街巷深处鼓噪,夜色随之晃动。 安弥推开车门下车,闷蒸空气扑面而来,她蹙眉,甩上车门的同时从兜里摸出一包烟,食指抵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烟,娴熟地咬在唇间。 “嚓”的一声,打火机燃起橙色焰火,安弥拿手拢了一下,将烟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呼出,白色烟雾升起,紧蹙眉头随之稍稍舒展。 走在这条南城出了名的酒吧街上,随时都有打量的目光投来,身旁有男人低劣的口哨声传进耳中,安弥径自抽着烟,无视地走过。 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有人打来电话,安弥拿出手机瞄了眼来电人,接通后并没有以“喂”做开场,而是说:“马上到了。” “二十分钟前你也这样说!”那头大声吼道。 安弥立马把手机稍拿远了些,等耳膜的阵痛过去才把手机重新贴到耳朵上,“已经到酒吧外面了。” 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安弥没注意听,她看到前面有个女生倒在了路边,一旁是一滩呕吐物,显然是喝多了,不远处有两个男的和她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女生。 看他们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安弥对手机说了声:“就这样,挂了。” 挂掉电话时,俩男的已经在朝着那女生走过去,他们盯着女生两眼放光的表情让安弥一阵恶心,她加快步伐,抢在两人之前走到了女生身边。 安弥一手夹着烟,一手把地上的女生拎起来,嘴里不紧不慢地往外吐着雪白烟雾,接着抬眼,斜眸看向不远处停下的两人,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眼底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夜色晦暗,安弥的瞳仁是更深的漆黑色,浑身上下也都是黑色系衣着,整个人的气场在黑夜的加持下显得十分凌厉,看着极不好惹,哪怕她只是个女生,哪怕她孤身一人,但气场这玩意儿,说不清,她只需一个眼神,就是有让人望而却步的本事。 俩男的悻悻走了。 烟已快燃尽,呼出最后一口烟,安弥把烟头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摁灭,转头看向手里拎着的这女的。 女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但还没完全醉死,半眯着眼在看她,明显是哭过,眼睛又红又肿,配着那张乖乖女模样的脸,怪惹人怜的。 安弥不知道这女生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看着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却一个人跑来酒吧喝成这样,简直找死。 女生体重很轻,安弥拎着她毫不费劲,就这么单手拎小鸡似的把她拎进了不远处的一间酒吧。 “安弥!” 刚进门,一道吼声传来,“不是说快到了吗?老娘等你半天了!” 苏芷伊气冲冲地朝安弥走过来。 瞧见安弥手里拎着的人,她愣了下,“这谁?” “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带她来?” “路上捡的。” 苏芷伊懂了。 她伸手捏住女生的脸往上一抬,打量两眼后,嘴里啧了声,“这姐妹儿心够大啊。” “你打算把她怎么办?”苏芷伊松手,环胸看向安弥,“我的活雷锋姐姐。” “给她点碗醒酒汤,等散场了我送她回去。” “你还真是活雷锋啊,”苏芷伊撇嘴,“酒醒了就让她自个儿回去呗。” “反正也要送你们,多一个无所谓。” 说完,安弥拎着女生朝里走。 到了地方,安弥把女生丢在卡座的角落,给她点了碗醒酒汤,喂她喝完后没再多管她。 卡座上有七八个人,男的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苏芷伊跟安弥介绍了那几个她不认识的,“这我环科院的朋友乔梦,这乔梦朋友刘能,这李子男朋友,李子来介绍。” 李子全名叫李子爱,玩得好的都叫她李子,她和苏芷伊都是安弥室友。 李子挽着那男生的胳膊,笑着跟安弥介绍,“我男朋友,简鹏,信科院的,酒鬼一个,我跟伊伊酒量都不行,今天他在,肯定能陪你喝高兴。” 安弥朝简鹏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也跟其余两人一一碰杯,“美院,安弥。” 简洁明了说完,安弥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对面三人还没喝完,其中叫刘能那男的边喝边把安弥看着,眼神轻浮。 喝完,他又倒一杯,手伸过来要跟安弥再喝一个,嘴里说道:“这回终于见到本人了,我每次打开表白墙上都能在上面看见你。” 安弥没搭话,象征性地跟他碰了个杯,表情冷淡。 “说到表白墙……”苏芷伊眼睛飘到一侧,拉了拉安弥的胳膊,跟她指了个方向,“看那边。” 安弥看过去,视线里红蓝光晕交错,某张脸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中一眼抓住了她所有目光。 没有其他缘由,仅仅因为那张脸属实太惹眼,她并不认识那个人。 那人斜斜倚在沙发上,姿态倦懒,眼皮微耷,咬着根烟半含笑,浑然天成的玩世不恭,那股子顽劣劲儿在酒吧这样的声色场也过于引人注目,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痞气与不羁,加之一张昏暗光线也掩不住的优越皮相,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苏芷伊指的方向没有那么准确,但安弥就是知道,苏芷伊让她看的人,就是他。 “今天也是巧了,表白墙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人都在这儿,”苏芷伊凑过来,靠在安弥肩上,“他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那个陈聿,是不是帅死了?” 陈聿长了张混血感十足的脸,鼻梁高挺,眉骨立体,双眸深邃漆黑,下颌线清晰锋利,从五官到脸型都是西式的比例,整体线条又恰好介于东方与西方之间的临界点,多一分过于硬朗,少一分又不够意思,帅得很有质感,是看一眼叫人想爆粗口的程度。 饶是厌恶男人到骨子里的安弥,这会儿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而开口她却说:“一般。” “一般?!”苏芷伊声音陡然拔高几个度,她不信,“你就嘴硬吧,除非你发誓,我才不信你觉得他一般。” 安弥当即抬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要不是真觉得他一般,全家死绝。” 苏芷伊顿时一声:“我靠。” “你真觉得他一般啊?”大概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她又问了一句。 真觉得一般吗? 当然不可能。 至于发誓…… 安弥扯唇—— 她巴不得全家早点死绝,包括她自己。 苏芷伊盯着她唇角的弧度,以为她是不屑,整张脸都因震惊而变得扭曲,“安弥你什么眼神?” “你眼睛绝对有毛病。”苏芷伊得出这个结论。 安弥笑笑,拿过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继续喝,你们之前都玩儿什么?” …… 酒过三巡,除了安弥,其他人都有些不行了,让歇会儿再继续。 “我去上个厕所,”李子站起来,顺势捞过简鹏的胳膊,“鹏,你陪我去。” 两人走后,安弥点了根烟,侧头去看路上捡来的那女生,女生不知是想吐还是怎么了,双手捂着脸,头低着。 吸完一口烟,按住两指夹住烟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把手放下去弹了弹烟灰,抬起另一只手将女生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半低头去看她。 喝醉了的人会迟钝一些,女生慢悠悠抬起头来,一双眸澄澈干净。 “酒醒一些了吗?”安弥问。 女生点了点头。 “记得自己住哪儿吧?” 女生再次点头。 安弥把烟拿到唇边吸一口,往旁边吐出烟雾再转过头来,“你可以睡会儿,这边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女生微抿起双唇,低声跟她说谢谢。 很嗲的声音,但不像是故意夹出来的,多半是天生就这嗓子。 安弥边抽着烟边跟她说:“下次别一个人出来喝酒,今天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就被俩男的捡走了,那会是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女生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过了会儿,她像是想跟安弥说些什么,然而刚张开嘴又给闭上了,最后憋半天只说了句:“下次不会了,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安弥瞄她一眼,“睡吧。” 酒吧里音乐声很大,说话得靠近些才能听见,安弥身体后仰,拉开了与女生之间的距离,显然不准备多言,女生也识趣,不再打扰她,听她的话靠在沙发上小憩。 抽完烟,安弥也靠着沙发休息,远处是不断闪烁的灯光,安弥觉得晃眼,将眼睛闭上,可灯光继续在薄薄的眼皮上闪动,她又懒懒抬起只胳膊将眼睛遮住。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玩儿手机的苏芷伊嘟囔了句:“李子怎么还没回来?” 闻声,安弥把胳膊放下去,睁开眼,“我去看看。” “她跟他男朋友在一起呢,你担心啥?” “男人不靠谱,喝多的男人更不靠谱。”丢下这一句,安弥快步朝卫生间走去。 走到半路,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安弥望过去—— 几米外,一男的把另一个男的掼倒在地,一拳接着一拳的砸向他脑袋,力道凶狠,一女生捂着嘴站在旁边,正是她要找的李子。 看到李子,安弥这才发现躺地上挨打那男的是李子男朋友简鹏。 打简鹏的□□头又快又狠,再这么被打下去,简鹏不死也得残。 见状,安弥从旁边酒桌上提起一空酒瓶子,两步并一步走过去,一刻也没犹豫,扬起酒瓶,照着打人那男生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脆响,酒瓶碎裂,周围再次响起一阵尖叫。 男生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下。 半晌,他缓缓抬头,一双锋利的眼随之掀起。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酒吧里浮动的灯光在两人双眸之间淌过,那人漆黑的瞳孔似一方漩涡,光线途径此处,如坠深渊般下落,她的视线一并陷进去。 安弥是在半晌后才从那双眼里回过神来,随后,表情浮现一丝惊讶—— 这人是陈聿。 陈聿打人这件事并不值得惊奇,只是他打简鹏时那股狠劲儿,以及他抬眸那一瞬眼底的凶戾,与之前所见那副玩咖的散漫样相差太远,与印象里别人对他的描述相差更远。 南城大学有两个校区,一个在市区,一个在西郊,美院之前一直在西郊校区,是今年才搬来市区,隔了几十公里,安弥与陈聿在此前的两年里一直没有任何交集,只是陈聿名气太大,安弥人在西郊也常听寝室里几个人提起陈聿。 她们口中,陈聿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人在南大录取分数线最高的投资学专业,说到学霸,绝大多数人会不自觉把‘好好学生’的标签顺便给人贴上,好好学生可不该打起人来那么狠。 学投资的,家里多少都有点积蓄,有传闻说陈聿是百强企业的公子哥,还有传闻说,这才大三,陈聿名下公司已经不在少数。陈聿长得就不像穷人,皮相生得矜贵,然而此刻他眉眼间却有股在底层灰暗地带摸爬滚打才会磨出的狠戾。 优等生,有颜,还有钱,自然而然往他跟前凑的女人也不会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就拥有了常人难以获得的一切,这样一个人,眼底不该有那么重的戾气,至少是在这个年纪。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他现在无往不利,不代表始终如此,谁还没个故事。 安弥对陈聿的故事并不好奇,眼底神色稍纵即逝,平静地与他对视。 “安弥!”一旁的李子小跑过来,拽着安弥胳膊说,“你打他干嘛?” 安弥还提着半截酒瓶子,“你说我打他干嘛?你男朋友都快被他打死了。” 李子表情懊恼,“他是在帮我。” 安弥歪头,蹙眉,俨然始料未及。 李子正欲解释,旁边和陈聿一道的女生突然惊呼道:“陈聿你流血了!” 安弥转头看向陈聿,他已经从简鹏身上起来,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血从他头发里顺着太阳穴流下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血在流,就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微仰头看着安弥,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神色晦暗。 瞥了眼他脸上的血,再垂眸看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简鹏,安弥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子身上,“你男朋友你自己看着办,我带他去医院。” 她抬手指陈聿。 陈聿没动静。 他不给反应,安弥遂往前两步,到他跟前,冲他侧点一下头,“走吧,你头上我砸的,我得负责。” 陈聿还是没吭声,也没挪步,视线依旧直挺挺地落在她身上,眼底漆黑一片,深得仿佛不见底。 过了片刻,他舌尖似在口腔裹了圈,然后才懒声开口:“嗯,你得负责。” 2. 失火 安弥叫了辆车,附近就有医院,过去只要十分钟。 安弥坐副驾驶,陈聿和跟他一起的一女生坐后座,女生在给陈聿擦血,似是太过担心,眼睛红着,脸上挂了两行泪,说话声音也在抖。 陈聿自己却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懒懒散散地倚着靠背,胳膊搭在车窗上,单手撑住半张脸,半掀眼皮看着后视镜。 上车前安弥给苏芷伊打了电话,陈聿象征性地哄了女生两句后没再说话,这会儿车里只有女生一抽一抽的低泣声,因这难以忽视的声音,安弥看了眼后视镜。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 陈聿五官像混血,这双眼的颜色却比大多数人都要深,此刻这双眼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狭长眼尾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安弥很快移开了眼,没将与他的对视放在心上。 到了医院,有护士主动迎上来,这是个私人医院,服务非常到位,完全不用安弥操心,她只管付钱。 医生给陈聿的伤口包扎好后只让他做了个脑部CT。 检查结果出的很快,没什么问题,流血纯粹是因为酒瓶划伤了头皮。 从医生诊室出来,走在前面的安弥停下脚步,转身,站在陈聿面前,“今天的事,抱歉。” 这是她跟从离开酒店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安弥身高有一七五,陈聿却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她需要一直抬着头才能与他保持对视,陈聿只需一个垂眸。 他站在过道的灯光下,薄长睫毛在眼睑处拓下淡淡的阴影,那双黑眸浸在阴影里,有些深。 “一句抱歉就完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被烟草熏过的哑。 听他语气散漫,并不咄咄逼人,安弥觉得他应该没打算与她算账,似乎只是抱着一种玩味的态度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当然还要赔偿,”她说,“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该赔我得赔。” 陈聿抬手挠了挠眼角处,“你都说了,我不差钱,还赔什么?” “行,”他自己不要,安弥也干脆,只再问一句,“那就这么算了?” 说就这么算了,陈聿像是又不太愿意,半晌没搭话,定定把她看着。 作为过失方,安弥并不着急,没催他回答,静静与他保持对视。 安弥表情冷淡,陈聿眼神里也看不出太多情绪,可一旁的女生似乎还是产生到了危机感,缠在陈聿胳膊上的手紧了紧。 “这样,”陈聿终于开了口,“记着欠我个人情。” 安弥却并不接受这种拖泥带水的解决方式。 “不好意思,”她表情漠然地开口,“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你要气不过,报警吧,我去局子蹲两天。” 闻言,陈聿眉峰半挑。 和陈聿一起的女生不淡定了,挺身而出为陈聿打抱不平,“你这人怎么这样?” 安弥斜眼看她,“我这人就这样。” 说完视线再拉回来,她冲陈聿扬起下巴,“要么,你说个数,我赔你,要么,你报警。” 陈聿盯着她,一声笑从嗓子里震出来。 他的这声笑让安弥觉得他似乎没有要从这两个选择里挑出一个的打算,遂又道,“真的,报警吧,打了人就该蹲局子,你也打了人,我俩说不定还能当狱友。” 这时,安弥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是苏芷伊的来电。 她没马上接,边往后退边对陈聿说:“我就不送你们回去了,我叫安弥,跟你一学校的,住香樟一栋304,报不报警你们自便,我得走了。” “喂。”她接起电话,转身往外走。 “这个人也太蛮不讲理了!” 女生一脸愤然,陈聿眼底却略带笑意,他目光追随着安弥的背影,待她走出视线,他还是看着拐角处,神情像在回忆,回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说话的表情、语气…… 半晌,他扯了扯唇,“疯女人。” 是玩味的语气。 除了一个地址,还是女生宿舍地址,安弥什么联系方式也没留下,但陈聿有种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 如他所料,他们很快又再次遇见,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她更疯。 …… 出了医院,安弥打车回到酒吧。 苏芷伊在电话里说,简鹏在跟李子去完卫生间回来的路上发酒疯打了李子,所以李子没送他去医院,酒吧老板把人送走的,简鹏跟老板是朋友,这会儿苏芷伊他们都还在酒吧里,陪李子喝酒。 今天要没出这档子事,估计几个人也就喝到两三点,现在怕是要喝到天亮了。 算起来,安弥出来没多长时间,回去的时候,李子正一边喝酒一边哭着骂简鹏。 安弥拿起酒杯晃了晃,问李子:“这样一个喝点儿酒就动手的男人,你还准备和他谈吗?” “谈个屁!” 安弥轻笑,冲李子举杯,“单身快乐。” 其他人也纷纷举杯喊道:“单身快乐!” 为庆祝李子告别渣男恢复单身,几人果然喝到了天亮,今天是周六,没课,安弥不想照顾两个醉鬼,没带她们回宿舍,打车把她们送回了家,顺道送路上捡来那女生回去。 从苏芷伊家里出来后,安弥拿着手机打开打车软件,问身旁的女生:“你家住哪儿?” “南大后街。” 安弥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女生,笑了声,“你也南大的?” 还真是巧,来一家隔南大好几千米的酒吧喝酒,遇到的人全是南大的。 “你哪个院的?” “商学院。” 更巧了,陈聿在商学院。 “投资学专业的?”安弥颇有兴致地问。 女生摇头,“我学会计的。” “会计啊。” 安弥没再继续问,低头在打车软件上输入目的地,“我俩顺路,我也回南大。” 女生性格内向,估计还有些社恐,不太敢跟安弥搭话,揪了半天衣服才鼓起勇气问安弥:“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女生身高比安弥要矮大半个脑袋,安弥稍一垂眸就对上了她期许中透着小心翼翼的目光。 安弥本来想拒绝,但被女生这样看着…… “你扫我吧。” 她打开微信二维码,把手机递到女生面前。 手机上很快传来添加好友的申请,验证信息只有两个字:南星。 “你叫南星?”安弥问。 女生点头。 “我叫安弥,”她通过了好友验证,并把名字发了过去,顺便提醒,“你已经谢过我了,就不用再在微信上谢我一次了。” 说完,她关上手机,揣回兜里。 叫的车刚好在这时到了,她往前一步,“车来了。” 一上车,安弥就靠着座椅闭上了眼,这里离南大很远,够睡一觉了。 南星没有睡觉,但全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很轻。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落进来,在安弥瓷白的肌肤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隔近些,能看见她侧脸边缘被暖色光线染成浅金色的细细绒毛,她身上的冷感在这一刻少了许多,平添了几分温柔的宁静。 南星悄悄偷看她,放在胸口的双手不自觉微微收紧,手心下的那块地方似乎……也在收缩。 到了学校,司机把车开了进去,安弥打车时填的目的地是香樟宿舍,从正门进去会路过后街。 安弥睡得浅,在感觉到周围的噪声褪去不少后,她睁开双眸,入眼是学校的林荫道,离后街不远。 “师傅,到前面那座桥前麻烦停下车,我朋友要下车。” 南星听了,转头低声问她,“你住哪儿呀?” “香樟。” “不……不一起吃个早饭吗?”南星的嗓音本就甜糯,此刻声带因紧张而收缩,声音更加细软,叫人不忍拒绝。 男的对这种娇滴滴的声音估计毫无抵抗力,但在同龄女生里则完全相反,安弥眉头下意识地拧了一瞬。 “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好吧。”南星眼底有明显的失落,语气却是很懂事的那种乖巧。 到了桥头,南星下车,关上门前跟安弥挥了挥手,软声和她说再见。 安弥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怎么看都是个乖得不行好好学生,怎么会一个人跑去酒吧喝得烂醉。 车辆重新启动,安弥收回视线。 回到宿舍,安弥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只要没喝醉,第二天她并不会头疼,但现在她有点头晕,估计是太久没吃饭,饿的。 起来随便吃了点儿面包,安弥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微信显示有两条消息,安弥点进去,消息一条来自周望舒,一条来自南星。 南星:[等你有时间,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安弥看着这条消息,状似思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手机壳。 怎么说,她不太喜欢跟这种乖乖女打交道,但南星似乎只是声音和长相像乖乖女。 [OK] 她回。 退出与南星的对话框,点进下方的另一条未读消息。 周望舒:[你要的东西到了,来我家拿,将就陪我去纹身。] 安弥盯着‘纹身’这两个字,再次敲起手机壳来。 半晌,她回道:[我洗个澡就过来] 安弥洗澡很快,把头发一起洗了也只花了十多分钟。 顶着半干的头出门,等到了周望舒家门口,头发已经全干,她绑起来扎成了马尾。 还没下车她就给周望舒打了电话,这会儿从门口望进去却完全不见人影,她也没催,拿出根烟来点上。 一根烟燃尽,周望舒终于出现在视线里,踩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条大红长裙完美勾勒出迷人曲线,裙摆流苏随她步伐摆动,摇曳生姿。 “纹完身你要去走红毯?”安弥出声调侃。 周望舒过来挽住安弥胳膊,“我只是不想比你矮。” 说着,她抬手从头顶比过去,却只到安弥耳朵上一点,“什么鬼?你怎么还比我高这么多?” 安弥掀起唇角笑了声,换衣服的时候她看了眼天气,晚上估计要下雨,天气也凉快,所以她穿了双马丁靴,至少五厘米的跟。 周望舒这会儿当然看到了她的靴子,咬牙道:“你想顶天啊,长那么高还穿高跟马丁靴。” 安弥懒得跟她说这些,“你家司机呢?” “说是让我等两分钟,估计上卫生间去了。” 周望舒语音刚落,汽车引擎声从身后传来,是辆黑色加长林肯。 上了车,周望舒把纹身店地址发给司机,那地方离这儿不远,十多分钟的路程。 “你找的那家纹身店需要预定吗?” “直接去就行。” “店里应该不是只有一个纹身师吧?”安弥又问。 周望舒眉尾一抬,视线从手机移开,落到安弥脸上,“怎么?你也想纹个身?” 安弥“嗯”了声。 周望舒来了兴趣,凑过来问她,“你想纹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望舒找的这家纹身店开在一所传媒学院旁边,装修很有个人风格,店面不小,有好几个纹身室。 来之前,周望舒已经和这里的一位纹身师确定了要纹的图案,直接就去了纹身室,安弥则还需要和纹身师沟通,不过安弥想要纹的图案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设计,沟通不到半小时就确定了下来。 周望舒先纹完,出来在大厅等安弥。 没等多久,安弥从纹身室出来。 听到动静,周望舒抬头望过去,一眼看到安弥的纹身,惊得爆了句粗口:“What the funk?!” 3. 失火 “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周望舒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知不知道红色纹身洗不掉?” 安弥风轻云淡地开口:“知道。” “那你还纹?还他妈纹这个位置。” 安弥挑眉,“我还嫌这位置不够明显来着。” “这儿不明显还有哪儿明显?” 安弥抬手指向自己眼睛下方,“我本来想纹这儿,那样的话,不管我裹多少衣服站在我爸面前,他都能看到这个纹身,可惜纹身师说我脸太小,位置不够。” “你他妈疯了,”周望舒骂她,“别告诉我,你搞这么个纹身就为气你爸?” “当然不是,这世上又不止他一个混蛋。” 周望舒嘁了声,“你觉得有几个人能看懂你纹的这句话的意思?” 安弥笑笑,“不要低估人的好奇心,他们会去查的。” 周望舒不理解她,“查了又有什么用,那些混蛋还能因为你纹的这句话不作恶了?” “也许呢,”安弥微偏了下头,“即便起不了阻止的作用,至少能恶心恶心他们,这就够了。” 这世上作恶的人太多,就算她是漫威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也收拾不了哪怕千分之一的恶人,她没那么天真。 “你还真是活菩萨。” 说着,周望舒瞥了眼她的纹身,改口道,“不对,是活阎王。” 安弥扬唇,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早了,走去你家拿东西,我还得赶在晚饭前回去。” 周望舒想到安弥让她从美国搞来的那玩意儿,表情略显浮夸地看着她说:“你真够狠的。” 安弥不以为然,“这才哪儿到哪儿。” 更狠的,她干得多了去了。 回到红枫别墅区,安弥从周望舒那儿出来,往旁边步行一百多米来到自家门口,推门进去,在穿过前院花园后闻到一阵饭香。 回来的时间刚刚好,安弥直接去了厨房。 正在做饭的夏姨听到脚步声,转身看了眼,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小姐回来了啊。” “夏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来找吃的。” “您先吃点儿垫垫肚子,马上就开饭了。” “嗯。” 桌案上摆了几道已经做好的菜,安弥拿了个虾饼塞嘴里,瞥一眼正在忙活的夏姨,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能装20毫升液体的瓶子,拧开瓶盖,将里面橙色的液体全倒进了一个药汤里。 药汤颜色浓,搅两下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收起瓶子,安弥唇角掀起一点弧度,叼着嘴里的虾饼,心情颇好地出了厨房。 坐在客厅玩了会儿手机,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安弥抬眼,看到正从楼上往下走的男人,她爸,安远山。 安远山表情沉冷,目光死死盯着安弥胸口的纹身。 Evildoers go to hell “作恶者下地狱” 鲜红的纹身,周围像烫伤未愈的皮肤,触目惊心。 “我的纹身好看吗?”安弥扬唇,像叛逆期的顽劣少女般,故意向家人展示着他们所厌恶的东西。 安远山黑着脸,一言不发。 下了楼,他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报纸,视线在报纸上停留两秒后再次扫向安弥胸口的纹身,接着,他嗓子里冷哼一声,“为了气我,你花样真不少。” “那可不,”安弥斜倚着沙发,作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混样,“让我这么花心思的男人,爸你是头一个。” 安远山眼里压着火,“我真是上辈子作孽才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安弥嘁了声,“说得你这辈子没作孽一样。” 安远山额角跳了跳,没吭声,但眼底烧着的火清晰可见。 安弥就喜欢看他这副样子,他火气越大,她心里越痛快。 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的夏姨开始摆桌,等菜都上齐,她战战兢兢地从安远山身旁走过,上楼去叫李文英。 李文英平时周末不在家里,估计是以为安弥这周不回来才没躲到外面去,这会儿看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安弥,像被一口郁气倏地堵住心口,她站在楼梯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下来。 “弥弥回来了啊。”她脸上挂起一抹笑。 安弥瞥她一眼,“你再冲我笑,我撕烂你的脸。” 李文英笑容僵住,丢掉伪装,面上露出怒色,一阵咬牙后,用力踩着拖鞋走向餐桌。 “吃饭。”安远山放下报纸站起来。 安远山注重养生,每顿饭都要喝上一碗药汤,彼时浑然不觉安弥在药汤里头放了东西的他,刚落座就端起药汤喝了一口。 安弥没动筷,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把他看着。 药汤刚入口,安远山只是眉头拧了一瞬,大约觉得味道有些怪异,待放下碗,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就这一口,他全身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热气从口腔猛地窜至头顶,舌苔上剧烈的灼烧感让他不顾形象的吐出舌头,一边表情痛苦地大口呼吸,一边找水,模样狼狈滑稽。 李文英忙忙将夏姨刚倒好的茶水递给安远山,安远山捧住杯子一阵猛喝,一杯下去却还是被辣得说不了话,夏姨赶紧再递过去一杯。 “就知道你一回来准没好事!”李文英转头狠狠瞪向安弥。 安弥像没听见她说得话,还撑着下巴,唇角微微扬起,一派闲情逸致,像正欣赏着一副世纪名画。 “你爸哪点对不起你?你良心简直被狗吃了!”李文英怒声骂道。 这会儿,安弥的视线才终于落到李文英身上。 眼底的笑意散去,安弥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他要没对不起我,你这个贱人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家里。”安弥盯着她,冷声警告,“你最好夹着尾巴给我滚远点,你应该清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就不是嘴上骂两句这么简单了。” 说完,安弥站起来,一脚踢开凳子,甩身离开。 夏末的晚风仍夹杂着燥意,不断有车轮粼粼从路面上滚过,鸣笛四起,伴着三两阵蝉声,霓虹灯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车辆前进,街景倒退,灯光与树影拉成一条流动的长线,延向夜色深处。 安弥倚着车窗,风灌进来,碎发打在脸上,她看着窗外的夜景,一路未换过姿势,脸上没有表情。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红枫别墅区距离南城大学没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但那边打不到车,她抽着烟走了很长一段路,上了出租后,路上又堵车。 出租停在校外,安弥没打算回宿舍,今天早上没洗澡就躺床上,估计床单被罩一股子酒吧里的味道,她在校外租了间公寓,以防喝酒喝太晚回不去宿舍。 进了公寓,安弥踢掉鞋,径直去了浴室,三下两下冲完澡,然后趴在阳台上又抽起了烟。 楼层高,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夜景,安弥在风里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胸前纹身处隐隐作痛。 她脑子里很乱,一张张面孔不断浮现,她恨的,她爱的,都成为了病症般的折磨。 烟盒里没剩下几支烟,很快抽完。 屋里还有未开封的一整条烟,安弥没去拿,就静静在阳台上吹风。 一晃,到了凌晨。 随着肚子里一阵咕噜声,安弥这才发觉,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昨天又喝了通宵的酒,胃有些难受,需要填点东西。 她不常来这间公寓,冰箱里除了酒没有其他吃的,这会儿要么点外卖,要么下去吃。 晚上外卖员不多,十次能有九次超时,安弥懒得等,换上衣服出门。 楼下有家烧烤店,安弥点了碗凉面,一些素菜,外加一瓶北冰洋汽水。 这家烧烤店生意不错,店里已经坐满,只能坐外面,好在今天不算热,天气预报也又不准,没下雨,坐外面还是里面都无所谓。 外面也只剩下一桌空位,安弥坐过去,旁边是几个光着膀子喝得醉醺醺的大汉。 凉面很快端上来,安弥埋头吃着凉面,一些内容令人愤恨的言论从旁边那桌传入耳中: “听说龙哥你跟嫂子要离婚,怎么回事儿?” “她生了娃后肥得像头猪,老子看着她那身肥肉就恶心,她还天天跟老子吵,妈的,真当老子还会跟以前一样惯着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肥婆脸,赶紧离了给老子滚蛋。” 另一男紧接着开口∶“我跟你们说,女的就不能惯着,越惯着她们越不知好歹,以前我看个直播,我家那死婆娘都要跟我吵,老子打了她几顿后,现在就算知道老子出来操了女人,回去照样给老子……” 男人话没说完,安弥把没吃两口的凉面全泼在了他脸上,并骂道∶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他妈找死?” 几个大汉拍桌站起来,一男的伸手就要过来拽安弥的头发,安弥挑肘格挡开,另一只手顺势摆拳反击,拳头砸在男人面部。 男人喝了酒,本就不太站得稳,安弥这一拳力度不小,男人朝一旁栽去,压倒了旁边的桌子,那桌的客人尖叫着站起来,桌上的烧烤盘、酒瓶、调料罐、瓷盘碎落一地。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见自己兄弟被打,酒精上头的其他人也顿时失去理智,大骂一声“操”,有人直接提起桌上的酒瓶朝安弥砸过来,安弥躲开,酒瓶砸在马路上,摔得粉碎。 以一敌多并不明智,对面还是七个醉汉,安弥现在应该马上转身跑开,她却只是退后两步,接着立刻转身抬起膝盖,换腿,身体旋转半周后,伸手触地支撑,随即释放勾腿,直击近距离一人右颌面。 那人瞬间倒地。 其他几个人懵了两秒,这他妈像是格斗场上才能看见的场面。 “靠!” 回过神,剩下六人中的一个大喊一声,“给老子弄她!” 六个彪形大汉一起冲过来。 就在这时,视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双手提着张桌子放在胸前,从侧面撞向六个醉汉。 醉汉们猝不及防,有五个人被撞倒在地,剩下一个也被那人紧接着一脚踹倒。 趁着他们还没爬起来,那人跑过来拽住安弥的手,“跑!” 他力气之大,安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跑出了老远。 天空在这时突然下起大雨,路边的铁皮护栏被雨打得劈啪作响,衣服跟头发似乎是在一瞬间湿透,街道上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虚影。 安弥转头,视线里出现一张在暴雨中也好看得惊人的侧脸,那张被她说成一般的脸。 夏末的暴雨铺天盖地砸下来,他仰着头,一手将头发捋至脑后,好似倒水一般的雨从他贴着白色纱布的额头淋下,淌过半截高挺鼻梁,顺着折角分明的下颌滚落,再划过突出的喉结,最后没入露出一段锁骨的黑色背心里。 头顶掠过一道闪电,黑夜一瞬亮如白昼,安弥心底跟着猛跳了下,随后,雷声轰鸣。 雨不停地下,天边雷声滚滚,耳旁的汽车鸣笛一声又一声,安弥却在这吵闹的雨夜,清晰地听到另一个声音—— 她的心跳,如此剧烈。 雨水湿透全身,唯独紧紧相握的掌心仍旧干燥,微微发烫。 陈聿拉着安弥的手拐进一条巷子,来到一家关了门的手作店前避雨。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还牵着安弥。 雨滴砸在耳边的声音消失,安弥垂眼,看向他们还握在一起的双手,再抬眼,望向陈聿,出声提醒,“你可以放开我了。” 陈聿表情一顿,而后松手,“抱歉。” 安弥没再说什么。 陈聿盯着她,昏暗光线下,浑身湿透的女生并不狼狈,头发被绑成马尾扎在脑后,只余几根碎发被雨打湿贴在她脸上,她皮肤冷白,没有瑕疵,眉毛没有修剪的痕迹,颇为英气的眉形,双眸透冷,美得极具攻击性,她胸前那片惹眼的纹身都无法从这张脸上夺走半分风头。 “刚刚那一腿Capoeira很帅。” Capoeira,格斗场上最经典的杀技,因杀伤力过大被正规赛场禁止。 陈聿往旁边墙上一靠,长腿半收,“但一个打八个,有点冲动了。” 他说得含蓄,不是有点冲动,是冲动过头了,那八个都是醉汉,很可能会闹出人命。 安弥却说:“不算冲动,我脑子很清醒。” “你管不要命叫清醒?” 安弥半挑眉,“烂命一条,死了还能拉更烂的垫背,挺值。” 陈聿薄唇轻挑起一点弧度。 行吧,她不是冲动,是纯疯。 疯子的共性:无畏,以自我意志为首要原则,不考虑后果。 不过,她跟他见过的疯子不太一样,那些人发疯的出发点是追求刺激,她不是。 大多数疯子还缺乏共情心,没什么道德感,她显然也不是。 “今天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声线磁沉,伴着雨夜的白噪音,像来自上世纪,让人想要珍藏至今的音像磁带,有种耐人寻味的质地。 安弥看他一眼,没说话。 陈聿手伸进湿透的裤兜摸出一包烟,烟盒防水,里头的烟没湿,他低开烟盒,抽出半杆烟,伸手向安弥递过去,“来一根?” 4. 失火 安弥瞥了眼还下着的大雨,抬手将烟抽出来,咬在唇间。 陈聿唇边荡开一抹笑,不知意味,视线落在那根烟上,又或说,是落在她轻咬香烟的双唇。 一枚Dupont限量版打火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伴随一阵清脆刚音,打火机盖子掀起,陈聿拇指划过侧滑轮,橙色火焰在他指间绽开,他将火递过来,微抬下颌,示意安弥先点。 安弥低头,将烟凑近打火机,火焰中很快燃起一簇红光,安弥身子收回去,浅吸一口,而后缓缓吐出烟雾。 透过缭绕的白色烟雾,陈聿看着她的眼。 她也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 外面狂风大作,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此处却似被风遗忘,烟雾久久不散,有种时间变缓的错觉。 这错觉,大抵不是因为风未至,是出于对方的眼。 陈聿唇角仍斜斜勾着,似在笑。 空气里再响起“嚓”的一声,火光骤然照亮他漆深的瞳孔,他垂眸,侧头点烟,雨夜里路灯的光影从侧面打过来,落在他勾着唇的半张脸,映衬出成一个痞坏的,散漫不羁的的陈聿。 安弥深深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冲进肺叶,心脏随之收紧,烟丝燃烧,微微灼烫空气,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袭来,她迫使自己移开眼。 雨似乎小了些,雷声隐没入云层,四周变得寂静,两人没说话,就一起倚着墙抽烟,路灯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延伸进雨夜,一同淋着雨。 雷阵雨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根烟燃尽,路面的积水不再被雨水打出涟漪。 “雨停了。”陈聿呼出最后一口烟。 安弥两指夹着烟,眉眼低着,像沉吟。 她在想,要不要请陈聿吃个夜宵,今晚的事且不谈,昨天把他头上砸出血,他没要赔偿也没报警,既然遇见了,不有点表示,太没良心。 “要去吃个夜宵吗?” 避免误会,她直白的说,“你不要赔偿也不报警,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 “下次吧。”陈聿瞥了眼她胸前沾着水的纹身,“你该回去给你纹身消消毒了。” 他不说,安弥还没想起来这茬,刚纹了身不能碰水。 “行,”她看向他额头上湿透的医用纱布,“你也该给你伤口消消毒。” 陈聿不轻不淡地笑了声,浑然天成的痞劲儿。 “你回去走哪边?”他问。 安弥看了下四周,她来过这条巷子,这儿离小区后门很近。 “这边。”安弥抬起胳膊往身后指。 “走吧,我也走那边。” 说完,他没多作停留,往前走两步,将手里的烟摁进垃圾桶上积满了水的烟灰槽里。 安弥也将烟丢进去,跟上他。 雨后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两人并肩走着,没说话,气氛倒也不尴尬,两个人的气质本就都挺冷。 走到一半,陈聿大概是觉得湿透的衣服穿着不舒服,脱下来拧干了再又穿上,安弥不经意瞥见了他光着上半身的样子。 那身材,很顶。 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就看得出身材不错,肩背平直宽阔,手臂线条起伏流畅,肌肉劲瘦,不是蛋白粉吃出来的那种大维度的贲张,恰到好处的匀称,不失少年气又极具力量感。 脱了背心后,所见之处更可以用诱人来形容,胸肌与腹肌整齐排列,块状明显而不夸张,白得晃人的肤色十分惹眼,其下还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 就一眼,呼吸顿时错拍,安弥在心头暗骂了声:靠。 要是这样一副肉.体成天在她面前晃,再加上那张脸,安弥不知道自己的意志会不会动摇,她本还以为自己厌男到了绝不会动摇的地步,但原来,是先前遇到的那些男人不够格。 她没有精神上的病症,还是个铁打的直女,看见美好的肉.体和皮囊自然会有感觉,她没往其他方面想,也没因此对陈聿产生好感,还想着以后得离他远点,她怕扛不住。 她也最是厌恶他这种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如果传闻是真的。 小区门口有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安弥在超市门口停下。 见她停下,陈聿也停住脚步。 “我要进去买点东西。”安弥说。 “再见。”陈聿很干脆。 安弥象征性地抬了下手,“再见。” 转身进超市,安弥买了面包和牛奶,再出来,路上已经看不到陈聿的身影。 公寓里备了医药箱,安弥给胸前的大片纹身消了毒,再吃个面包填肚子,就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早上没课,安弥还是起了早,回寝室把床单被罩给换了,经过两学期的锻炼,她换床单被罩的技术越来越到位,三下两下完事。 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丢洗衣机里,她回寝室坐着玩儿手机,李子和苏芷伊还没回来,在微信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两人什么都聊,满屏的“哈哈哈哈哈”,丝毫看不出李子刚失恋,李子甚至开始物色其他男人了,还去看了表白墙。 李子:[这两天表白墙上除了陈聿,终于有其他帅比出现了!] 下面附了张图片,上面是个男生的侧脸,不算清晰,但从轮廓就能看出是个挺帅的男生,干干净净的感觉。 苏芷伊评:[有点小帅,但比起陈聿还是差远了。] 李子:[谁能跟陈聿比,陈聿是在娱乐圈都能直接秒杀一片的存在好吗!] 看着他们的聊天对话,鬼使神差地,安弥点开了表白墙。 界面刚加载出来,入眼就是陈聿的一张照片,像是昨晚遇见她之前被偷拍的,穿着黑色背心,头发没被淋湿,在一家剧本杀店门口跟人抽烟,图片清晰,能看到他在笑,笑容邪气透倦。 往下翻,有好多他的抓拍照片,没一张是丑的,死亡角度的抓拍都帅得要命。 甚至,不少男生都很吃他的颜,在配文里求他当攻。 南大也是牛,大多学校表白墙都是公众号,南大表白墙是小程序,能显示头像。 安弥在上面也看到很多自己的照片,但看头像和配文,大多都是女生发的。 安弥的长相毋庸置疑的美,但美得太锋利,加上她的那些事迹,没几个男生敢追求,不过换了校区,这边很多人似乎还不知道她干过什么,走在学校里时不时就有男生来跟她搭讪要微信。 以前,表白墙是用来交友捞人的,但自从陈聿和安弥出现,大家可能是觉得自己的照片放上去对比太大,没人再往上面贴自己的照片,逐渐表白墙就演变成了安弥和陈聿的双人秀,只不时出现几个捞人的。 安弥还在往下翻,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群里有人@了她。 她这时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在看表白墙。 忙忙退出后,她点进微信群看到那条消息。 苏芷伊@Mental:[表白墙两大巨头碰面没擦出点儿火花?] 安弥回:[你们怎么知道我昨天跟他碰面了?] 苏芷伊:[你们昨天还碰面了?] 李子:[你俩有事儿!你俩绝对有事!] 安弥:…… 她觉得自己今天脑子抽了。 群里还在不停弹出消息: 苏芷伊:[你俩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李子:[前天就该问你的,妈的,都把心情浪费在简鹏那个烂人身上了。] 苏芷伊:[陈聿也是个烂人,只玩不谈,但那张脸!!!不亏!一点都不亏!] 苏芷伊:[姐,陪他往死里玩儿!!!!!!!] 李子更直接: [弥姐,上!上了他!] 看着这些话,安弥只想翻白眼,索性把手机给关了。 群里两个人继续狂轰乱炸,微信上不见她人影就立马杀来学校,但安弥躲去了网吧,等到下午上课她们才见到她。 一上完课,安弥又立马开溜,虽然躲不了多久,至少能清静会儿是一会儿。 出了校门,她直奔自己租的公寓楼,但没进小区,先是在银行取了两万现金,然后来到昨晚吃火锅粉的那家烧烤店,想赔偿烧烤店老板,昨晚那动静铁定影响了别人生意。 她拿出钱,跟老板说明来意,老板却说已经有人给了他两万,是个长得很高的小伙,还很帅。 说出“很帅”这个形容后,老板还特意强调一遍:不是一般帅。 长得高,还帅,不是一般的帅。 安弥脑子里只有那个她说一般的陈聿。 安弥有点不明白,他这是来哪出? 怕她不赔钱? …… “他是想泡你!泡你啊!姐!” 在网吧被苏芷伊和李子抓回去后,安弥只好一五一十全都交代,包括今天出去准备赔偿老板两万结果被陈聿抢了先这事,于是苏芷伊发出了以上咆哮。 李子附议:“他绝对就是想泡你!百分百!” 安弥表情有些烦躁,兴致缺缺地道:“你们不是说他不追人?” 苏芷伊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就是等着你去泡他。” 安弥哼笑一声,“他等着吧。” 她这辈子就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更别说主动追人,而且她觉得陈聿是钱多烧得慌,加上爱替人出风头才会帮她赔偿,要对她有意思,会联系方式都不要一个? 大学不比中学,想见的人总能遇到,南城清水校区占地面积五千多亩,商学院和美院之间隔了大半个学校,要碰见可不容易。 但也是见了鬼了,很快,她又碰见了陈聿,在一个酒局上。 这酒局是李子跟苏芷伊拉她来的,苏芷伊帮李子物色了个帅哥,今天男生那边有个酒局,苏芷伊想把李子叫去跟他碰个面,酒局上也方便撮合,地点就在学校外面的一家酒馆。 酒馆店面不大,分上下两层楼,偏中式的装潢,生意不错,但又没有过分吵闹。 比起酒吧,安弥更喜欢在这种酒馆喝酒,没有晃得人头晕的灯光和令耳膜和心脏都不适的强噪音环境。 出门前,苏芷伊给李子化妆化了老半天,三个人到酒馆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来分钟。 踏进酒馆,有人站起来朝她们招手。 “那边。”苏芷伊指向那桌。 安弥望过去,一眼看到的,却不是站着的那个人。 另一人坐在灯光下,正仰着头喝酒,光束落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光影,将他五官的深邃清晰地放大,喉结轻滚间,酒杯里的液体很快被他饮尽,他放下酒杯,捡了粒花生丢进嘴里,笑着往后靠,放浪又不羁。 “我靠!陈聿也在!”苏芷伊一脸震惊。 安弥收回视线,瞥她一眼,“你会不知道他在?” “我真不知道,”苏芷伊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李子碰了下安弥胳膊,给她使眼色,“这就叫缘分,你俩肯定有戏。” 苏芷伊也开始了,“我不知道有陈聿,但跟他们说了你会来,陈聿八成是冲着你来的。” 安弥深吸一口气,想把耳朵堵上,现在就打道回府,但又不放心把这两人单独留这儿。 “走走走。” 苏芷伊和李子一人架着安弥一边胳膊,拉着她快步走向那边。 陈聿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安弥,目光投过来,定定落在她身上。 安弥察觉到他视线,下意识抬眼,蓦地,四目相对。 他身上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肆意放纵,似乎想做什么就做,想看你就毫不掩饰地看你,目光够直接,当被你发现,视线相撞,他也不会有半分闪躲。 5. 失火 “他在看你,他在看你!”苏芷伊兴奋地直掐安弥胳膊。 不知是因为苏芷伊的起哄还是怎么的,安弥感觉脸上烫了一下。 她不是自欺欺人的那类人,心里清楚,她这反应是有起哄的成分在,但更多还是……陈聿这人对她真的有杀伤力。 苏芷伊想把安弥推到陈聿身边去坐,可她们来得晚,陈聿身边这会儿已经坐了两个女生,她们只好陈聿对面的边儿上。 “来晚的人自罚三杯!”一来就有人劝酒。 “喝喝喝。”苏芷伊提过来一瓶给三个人满上。 安弥喝酒很快,可以说完全是直接往里倒,她放下酒杯的时候,另外两个半杯都还没喝完,场上有人“哇哦”两声,气氛躁动起来。 一男的起身,兴冲冲过来给安弥倒酒,安弥没反应,等苏芷伊和李子把酒满上后才端起酒杯,跟她们一起喝,男的不再自找没趣,悻悻坐了回去。 人群里,谁似乎笑了声,听不太分明。 第三杯倒满,苏芷伊将酒杯举高,“最后一杯大家一起喝好吧,我们干杯,你们随意。” 众人纷纷举杯,一起碰杯。 人太多,大家就没自我介绍什么的,直接开始玩儿游戏。 几轮下来,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去上厕所。 这家酒馆跟大多数酒吧一样,厕所不分男女,在里头能听到外面男男女女谈话的声音。 安弥跟苏芷伊来的时候,他们那桌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也跟了过来。女生长相清纯,穿的也保守,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只露出两条细白的手臂和半截小腿。那男生长得还行,但看起来不像什么好货。 来得早一步的安弥和苏芷伊先进厕所,其他人等在外面,男生和女生应该认识,这会儿正调侃着她。 “没想到大学霸也会来这种地方喝酒。” 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后,男生又贱兮兮地说∶“你是冲着聿哥来的吧?” 女生没吭声,表情像是受到惊吓,有些不知所措。 男生还不知收敛,视线在女生身上来回扫荡,最后落在女生胸口,“可惜聿哥不喜欢你这种包得严严实实的。” “胸跟腿一个都不漏还往聿哥跟前凑,怪不得聿哥看都不看你一眼。” 安弥听不下去了,正欲推门教育教育那男的,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道不悦的嗓音: “你自己的低俗趣味,别他妈安老子身上。” “聿……聿哥……” 男生转头看见陈聿,明显慌了,连忙干笑道∶“我开玩笑呢。” 陈聿盯着他,瞳仁乌沉,眼神很利。 男生不敢跟他对视,头低着。 这时,男生等的那间里头的人推门出来,男生忙忙让位,“聿哥,你先上。” 陈聿没挪步,侧头看向旁边紧捏着裙角的女生,“梁念,你先。” “谢谢。”梁念声音很小,但说得飞快,显然是真被吓着了,赶紧钻进隔间。 安弥推开门的时候,陈聿正按着那男生脑袋,把他往外推。 走到门口,陈聿不知为什么回了下头,两人的视线撞了一瞬。 这会儿,听完热闹的苏芷伊也从隔间里出来,凑到安弥耳边悄悄跟她说:“感觉陈聿人品还不错诶。” 安弥面无表情回道:“你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我觉得不像装的。” 安弥没再说什么,安静洗手。 拿纸巾擦干手,苏芷伊正准备往外走,安弥伸手把她拽回来,“等等一起来的人。” 苏芷伊抬手比了个ok,苏芷伊是个社牛,她直接在厕所间扯着嗓子喊:“梁念,你是上小的吧,我们等你。” “我马上就出来了。”隔间里传出梁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 等梁念出来,三个人一起回去。 大家继续玩儿。 刚坐下,安弥听到有人喊刚刚那男生,他名字叫林啸,安弥觉得挺耳熟,好像听人喊了不止一次,但之前她没怎么注意这男的,自然也没记住他叫林啸,现在,她记着了。 林啸坐在安弥对面,玩游戏时,他在她下一位,他们玩儿的猜点数。 从厕所回来后,只要该安弥喊点数,她会将点数报到一个近乎临界值的数,林啸要么继续跟,报更高的点数,然后被别人开,要么开她,但不管他怎么选,他喝酒的几率都会非常高。 这么玩儿了几轮,有人还以为安弥看上林啸了,这样跟他拼酒,渐渐才发现不对劲,安弥给他倒酒倒得太狠了,回回满杯,明显是在整他。 最狠的是,林啸五次说想上厕所,有三次都能被苏芷伊叫他旁边的男的把他按下来继续喝,好几次把他憋得脸都涨红了。 一个多小时下来,林啸喝了好几瓶酒,而时间才刚过十点,离散场还早。 安弥也喝了不少,但两百多毫升的啤酒,没个二十瓶,她是不会醉的。 又一杯下肚,林啸报复性地也给安弥把酒掺满。 陈聿看着这边的动静,忽然开口:“换个游戏,玩牌,我当庄。” 他拿过一旁的牌,边洗牌边说规则:“每人一张牌,翻一张当底牌,自己再想象一张组合起来最大的牌,女生默认押半杯,男生默认押一杯,不看牌翻倍,要多押举手说。” 跟人示范一遍后,他开始发牌。 安弥不知道他是觉得无聊,还是想帮林啸,把他盯着。 耳边传来林啸的声音:“谢聿哥救我,我不行了。” 安弥看见陈聿扯了扯唇,然后翕动薄唇道:“先别急着谢我。” 说完,他掀起双眸,看向安弥。 下一秒,他视线移向林啸,“林啸,开你。” 蓦地,安弥心头重重一跳。 “聿哥,不是吧,你也搞我,”林啸哭喊道,“我真不行了。” 陈聿毫不留情,“把他牌翻开。” 听陈聿发话,旁边男生立马把林啸的牌翻开扔到了桌子中间,并报牌∶“K大。” 陈聿也把牌扔出来,“顺子。” 林啸输了,而且,陈聿没看牌。 “两杯,给他倒上。”陈聿身子往后一靠。 安弥心跳更重了。 不止是安弥心跳加快,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有好戏看了’的表情。 苏芷伊按捺不住激动,直掐安弥大腿,悄悄低声喊着:“我靠我靠,陈聿帅死了!” 安弥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心跳紊乱。 那边,陈聿继续发牌,这回只用发他自己的和林啸的。 “林啸,开你。”又是不看牌就直接开。 林啸想死的心情都有了,“聿哥,求你别搞我了。” 陈聿只说:“开牌。” 牌翻出来,还是林啸输,又是两杯酒。 不到五分钟,喝四杯酒,林啸肚子涨得不行,他捂着肚子连连求饶,然而下局,陈聿接着开他,像要把他往死里整。 后面,陈聿开始看牌,赢面更大。 又输了好几把后,林啸都想给陈聿跪下了,“聿哥,我错了,我真喝不下了。” 见他不肯喝,陈聿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灌他。” 他话音一落,立马有两个男生站起来,把林啸按住,用力捏住他脸让他合不上嘴,拿起酒瓶直接往里灌。 林啸被灌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嘴里像来不及吞酒被呛住般发出嚇嚇怪声。 那场面,可以用吓人来形容,像早年香港那边的犯罪片里才会出现的一幕。 这时候,在场的人不再是一副看戏的表情,都暗自捏了一把汗,庆幸惹到陈聿的不是自己。 被灌完酒的林啸抱着垃圾桶狂吐,陈聿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继续发牌。 他似乎并不以捉弄人为乐,但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安弥看着他,摸不透,他到底算好,还是坏。 “我去上个卫生间。”安弥跟苏芷伊说了声,起身离座。 安弥习惯先洗手再上卫生间,洗手池的水流声很大,像那夜忽然而至的暴雨,不由自主地,脑海里浮现关于那个雨夜的画面,被雨水模糊的街道,浸染的霓虹,光影陆离间摇晃的树叶,以及,在大雨滂沱中拉着她奔跑的陈聿。 她还能清晰的记得,雨水是如何打湿了他的发,再如何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折角分明的下颌,突出的喉结,滑落,而后,她的心脏如何跳动。 似是重回那场雨中,她感到心跳一如那时般剧烈,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按压至胸口,手上冰凉的水透过上衣面料触及肌肤,倏地,她回神。 她忙忙将手拿开,关掉水龙头,再抽出纸巾立在洗手池前擦手,镜子里映出的那双眼仍有些许失神,直到,镜子里掠过一道身影,她闻到一阵淡淡烟草味与雪松、木苔混合的气息,方才回忆里的那个人来到现实,就在她身侧。 出于下意识,安弥转头看向他。 陈聿低头洗着手,没看她,但知道她在看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今天你喝的不少。” 安弥当然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没离开洗手池,表情淡淡地回道:“还好。” 洗完手,陈聿抽出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手,然后才缓缓转身,对上安弥的视线,“你是女生,在外面该少喝点。” “性别歧视?”安弥脱口而出。 陈聿轻笑,“怕你吃亏。” 接着,他头微仰,问她:“你还看不惯谁?” 安弥不明所以。 他补充道:“我替你弄他。” 6. 失火 安弥双眸微眯了一瞬,“为什么要帮我?” “说了,”陈聿双眸半搭着,浑身透懒,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多大劲,“你是女生,在外面该少喝点。” “所以,还有吗?”他问。 安弥像在琢磨,凝着他,“没了。” 陈聿没搭腔,将擦手纸丢进垃圾桶,不再停留,抬步朝外面走。 安弥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他没回头,就这么消失在她视野。 在刚刚,安弥还以为他真像苏芷伊她们说的那样,对她有意思,现在她又觉得,他怕是对谁都这样。 上了卫生间,安弥回到酒局,陈聿手里的牌已经发完,轮到其他人做庄。 大概都以为陈聿对她有意思,后面做庄的人都不敢开她。 安弥觉得可没劲儿了,这不罚坐吗。 她没想陈聿帮她,也不需要,他这样一搞,林啸是被整惨了,她也没得玩儿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终于等到她做庄时,只要手里牌好,她准开陈聿。 其他人又看上了戏。 第一次被安弥开,陈聿神色自若。 紧接着的第二次,他眉梢微挑,眼底藏笑。 第三次,笑意自他眼底泄出,唇畔也跟着上扬。 安弥运气不错,赢多输少。 陈聿跟前的空酒瓶越堆越多,可他脸上始终挂着笑,赢了笑,输了也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格外有杀伤力,浑然天成的痞气,在这个年纪,没几个女生能抗住这样的笑。 有男生开始起哄,“聿哥,这怎么输了还笑啊?” 陈聿只丢过去一句,“用你管?” 疏懒的调。 安弥听得耳蜗发热。 手里只剩下最后几张牌,安弥这时才发现,她好像没整到陈聿,反而给他找了乐子。 最后一把,她索性全开,比她大的不喝,比她小的喝。 她牌挺大,只有两三个人不用喝,陈聿牌也大,本来不用喝,但他还是举起了酒杯,“大家一起喝一杯散了吧,明天周三,应该都还有课。” 所有人一起碰了杯,陈聿旁边的一个男生忽然把手举高,“住宿舍回不了学习的,我这儿有几张旁边木森酒店的房卡,可以去酒店睡,女生们放心,木森酒店除套间外房卡都只有一张,不用给钱,咱聿哥请。” “敬聿哥!”纷纷有人举杯。 又一起喝完一杯,男生开始发房卡,发到安弥这儿,安弥没接,指了下自己还有旁边的李子和苏芷伊:“我们三个不用。” “你们住校外?” 安弥点头。 “行。”男生收回房卡,发给其他人。 都安排妥当,众人开始往外走,到了酒店门口,有人提议先一起送安弥他们回去,他们再去酒店。 安弥刚准备说不用,人群里突然冒出个磁沉声音:“我送她们,你们去。” 这声音,自然是来自于陈聿。 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忙道:“行行行。” 有两个女生没说话,表情略显失落。 “那聿哥,咱走了。” 陈聿“嗯”一声。 还清醒着的几个男的火速拉着人走了。 酒馆门口只剩下他们四个。 李子今天没喝多少,全程保持着淑女人设,苏芷伊给她介绍那男生还一直帮她挡酒,苏芷伊就有点不行了,走路都得让人扶着,李子给安弥使了个眼色后,扶着苏芷伊往前猛窜了几步,故意给安弥和陈聿留出独处空间。 “别跑,老子要吐了!”苏芷伊大喊。 “为了咱弥姐的幸福,憋着!”李子也大喊,明显是故意让陈聿听到。 安弥一整个无语住。 “走吧。”陈聿步子迈出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安弥跟上去。 他从兜里摸出包烟,抽一根递过来。 安弥没接,“我带了。” 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烟,陈聿瞥了眼,国外牌子的小众女士烟,他没见过,女士香烟大多带有水果味,安弥手上这包应该是樱桃味的,她打开烟盒时,他闻到了一股樱桃调的淡淡香气,但气味清透而略带冷感,里面可能还加了冰薄荷。 陈聿收回手,将抽出来的那根烟叼进嘴里。 安弥刚刚顺手将打火机也摸了出来,贴在烟盒后面,是一款手作复古煤油打火机,外层黑色植鞣皮革包裹机声,镶嵌机械齿轮与蓝色珠母贝拼接的蝴蝶,半面蝴蝶骨,半面蝴蝶翼,机械蝶骨自带冷色,另一半逼真的蝶翼泛着深蓝色细闪的光,在夜色的光影里有种华丽又深邃的美感。 “打火机挺特别。”陈聿边点烟边说,低沉磁性的嗓音混着打火机弹开时清脆的刚音,很抓耳。 “中看不中用。” 打不燃了。 安弥收起打火机,咬着烟抬头,“借个火。” 陈聿把打火机递给她。 晚上风大,安弥一只手防不住风,点燃的火被风吹灭,她把手拿近些,仍无济于事,再一次尝试滑动打火机滑轮,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从侧方拢过来,“嚓”的一声,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两个人的掌心。 安弥心头莫名重重一跳,不经意地,香烟里的爆珠被咬破,樱桃的甜意与冰薄荷的冰凉贯入口腔,五感似在瞬间放大,微烫的空气,燃烧的烟丝,拂过发丝的晚风,倏然间加重的心跳,与口中独特气息一并带来的冲击感令她有片刻的晕眩。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而这微妙晕眩感的起因,竟只是陈聿将手拢了过来。 陈聿这个人,真的要命。 好似天生就有轻而易举让人心跳错乱的本事。 她胸腔下这颗心脏已经好几年没为任何人动容,却轻易为他一次又一次失控。 又一阵风刮来,将火焰吹灭,及时地令她回神。 她深吸一口烟,尼古丁在肺叶里过滤一遍,渗进血液,进入大脑,混沌与清明同时掠起,她略显迟钝地将打火机递回给陈聿。 陈聿接过,金属质地的外壳上残留着她的体温,他将打火机收回口袋,手一并留在里面,像在留存那抹余温。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安弥的头发不时被风吹起,贴到身侧那人的肩膀,一两缕头发甚至会拂过他的脖领。 陈聿察觉到了这细微的触碰,怎么说,有些痒。 只是有些痒,却让人觉得难捺。 抽烟都让人无法忽视。 重重抽了口烟后,陈聿哑着嗓子开口∶“你朋友跟刘子睿之间有情况?” 安弥一时间没想起来刘子睿这人是谁,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来,是苏芷伊介绍给李子的那男生。 “不算有情况,只是在接触。” “换个人吧。” 安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问∶“他人不行?” 陈聿“嗯”了声。 “但芷伊说他人不错来着,他是芷伊朋友,他要不行,她也不会介绍给李子。” 陈聿朝旁边呼出一口烟,让风将烟带往身后,语声淡淡地道∶“那他俩肯定不是深交。” “他俩”自然说的是苏芷伊和刘子睿。 安弥回想了下群里的聊天记录,“好像确实不是深交,芷伊只说跟他一起玩儿过几次,觉得他人还不错。” “那你朋友看人不太准。” 安弥看他一眼,“多谢提醒。” “苏芷伊你给我起来!” 前面传来李子的大喊声,安弥抬头,看见喝多了的苏芷伊蹲在地上不肯走,安弥正欲过去帮忙,忽听旁边传来一阵小猫低低的叫声。 安弥转头望去,看见一只很小的白猫瑟缩在路边一处角落里,它身上多处抓伤,好多地方都没了毛发,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原本应该雪白的毛色被血和污泥染成一片血红一片灰黑,叫人心疼。 这一幕,是个人看见都于心不忍,安弥朝小猫走过去。 在西郊校区的时候,她救过挺多只像这样受伤的小猫,她会先送他们去医院救治,然后寄养在宠物店等人领养。 安弥在小猫面前蹲下来,小猫不怕人,还拖着一只受伤的腿蹒跚朝她走来,她伸手将它抱起来,打算先带回去给它清理下伤口,明早送去宠物医院。 “你要捡回去养?”头顶落下陈聿的声音。 安弥抱着小猫站起来,“不养,没那耐心,送去医院治好放宠物店让人领养。” “那给我吧,”陈聿说,“我养。” 安弥抬头打量他,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养,还是出于别的意图,试探性地说:“你看着不像是会养流浪猫的人,养流浪猫会很麻烦,尤其是受伤的流浪猫,照顾起来很需要耐心。” 苏芷伊和李子口中的陈聿,是个似乎连谈恋爱都嫌麻烦的人,大学两年身边女人换了无数个,里头没一个是以女朋友的名义带出去的。 陈聿扯唇,低头拿出手机,拇指在手机上划拉一阵,然后将手机反过来给她看。 他手机界面上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两只猫,一只孟加拉豹猫,一只狸花猫,两只猫正悠闲的晒着太阳,陈聿的声音从手机后方被风送至耳侧,“我养了两只猫,照片里的狸花猫就是流浪猫,我刚捡到它的时候,它身上都是猫癣,没一块儿皮是好的,还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但现在,我把它养得很好。” 最后一句话,他眉尾半挑,表情一点儿不谦虚。 安弥盯着他,沉默着,她发现陈聿身上有种很复杂的矛盾感,让人捉摸不清。 他看着像连人的死活都不放在眼里,却竟然会亲自照顾流浪猫,还是全身长满猫癣的流浪猫,明明他气质矜贵得仿佛是阳春水都不情愿沾的人。 “给你。”她把此时满身是血迹和污垢的小猫递给陈聿,想看他接过去是什么表情,但凡在他脸上捕捉到半点嫌弃,她不会把猫交给他。 陈聿接过小猫,放在臂弯上,让小猫可以舒服的趴着,也能紧紧靠着他,并且掌心拖住了猫咪的后腿,是让猫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今天穿的一件白色短袖,因为让猫贴着自己,衣服上留下了几道污痕。 安弥仔细观察着他,没见他脸上有出现任何一丝的嫌弃。 可安弥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叮嘱道,“它这伤得挺重的,你最好天亮就带它去医院。” 看出她眼底的不信任,陈聿提议:“要不加个微信,我把它情况发给你,你要觉得我照顾不周,随时可以把它要回去。” 安弥看看他怀里的猫,又看看他那张实在让人难以信任的脸。 犹豫半晌,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过去,“你扫我。” 陈聿不紧不慢的拿出手机。 扫完码,他似是愣了两秒,接着,眼底泄出几分笑意。 好友申请发过来,安弥看着通知栏上弹出的消息也陷入了片刻怔愣。 陈聿的头像是一片空白,很巧,她的也是。 她悬在半空的手指过了会儿才落下,点了[接受]。 “苏芷伊!!!” 前面又传来李子的怒吼声,安弥回头,见苏芷伊还蹲在路边不肯走。 安弥大步迈过去,来到苏芷伊身边。 “安弥,帮我一起拉她,这货死沉,我拉不动。” “松手。” 安弥把李子的手拿开,弯腰,将苏芷伊打横抱了起来,表情轻松,还颠了一下。 李子卧槽一声,“还得是我弥姐。” 安弥没作声,径自抱着苏芷伊往前走。 李子正要跟上去,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个陈聿,她回头,看见陈聿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她,落在安弥身上,眼底是夜色也压不住的兴味,像一只盯上猎物的白鲨。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安弥有意思,可惜是个玩咖,安弥最厌恶的那类人。 不过,她挺期待他们之间能发生点儿什么,这俩人,都带劲,要拉扯起来,想想都贼刺激。 7. 失火 回到公寓,安弥把苏芷伊放到沙发上,苏芷伊已经睡过去了,闭着眼睛没动静。 “憋死我了,我要上个厕所。”李子奔向卫生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她轻车熟路得很,里头的那些卸妆的东西还是她和苏芷伊的。 “上完把卸妆水和化妆棉拿出来。” “知道了。” 过了两分钟,李子从卫生间出来,两个人开始给苏芷伊卸妆,苏芷伊爱化欧美风的大浓妆,一时半会儿还卸不干净。 给她收拾完,两个人简单洗漱下躺到床上。 两个女生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聊个一两小时是不可能睡的。 安弥话不多,但架不住另一个是话痨,李子一直在旁边叭叭个不停,十句有八句都离不开陈聿: “陈聿明摆着是看上你了,我这双八百度的近视眼都能看出来。” “这么帅一男的摆在你面前,不拿下真的可惜了。” “我知道你不想谈恋爱,可你长这么漂亮一张脸,不谈恋爱,那不纯纯浪费吗?” “我也知道你最讨厌他那种花花公子,但那些都是传闻,你别直接把他给否了,至少观察观察先。” “结婚没多大必要,但恋爱很有必要啊!” 安弥被她吵得耳朵疼。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下,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通知栏上显示,她收到了来自陈聿的两条消息。 她点进去,入目是一张照片,一只脏兮兮的小猫窝在干干净净的猫窝里,下面是一句话: [给它取了个名字,小五。] 李子还在一旁叨叨个不停,整个房间似乎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安弥盯着聊天界面,忽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你跟陈聿加上微信了啊!”李子注意到她的聊天,音量陡然拔高一个度。 安弥把手机按熄,塞回枕头下,“加个微信而已。” “现在是加个微信而已,之后就是一起吃顿饭而已,再之后,牵一牵手而已,抱一抱而已,亲一亲而已。” 李子越说越激动,还噘着嘴朝安弥凑过来,安弥抬手挡住欲行不轨的她,再一推,“起开。” 安弥就轻轻一推,李子滚了老远,戏精一个。 最后她停在床沿,单手撑脸,朝安弥抛来个媚眼,下巴也跟着一扬,“女人,承认吧,你对他也有意思。” 安弥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遂抬起三根手指,“没有,我发誓。” 这招挺有用,李子信了,直叹气摇头。 “睡吧睡吧。”她滚回来,顺手把灯关了。 “等会儿。”安弥又把灯给打开。 “话题都over了,还不睡干嘛?” “回来的路上,陈聿跟我说,刘子睿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劝你不要跟他继续发展。” 李子笑了声,“说得我很好一样,谁更坏还说不定呢。” 她说是这么说,但在安弥的记忆里,李子每段恋爱里都谈得挺认真的,然而她是吸渣体质,大学两年谈了七八个男朋友,没一个好东西,她会那么说自己,多半是因为只要结束一段恋爱,她能很快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仿佛她才是玩弄人感情的那一方。 “人帅活好就行。” 这也许就是她吸渣的原因,只看脸。 安弥也不多劝,李子就这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 “睡吧。”安弥伸手关灯。 第二天早上是三四节的课,从公寓骑车到教学楼要至少十五分钟,安弥洗漱快,不到十分钟可以搞定,李子要化妆,会慢个二十分钟,再加上吃早饭的时间,九点起床差不多,安弥定的闹钟就是九点。 昨晚上两点才睡,应该一觉睡到闹钟响才对,安弥却提前一个多小时醒过来。 她从枕头低下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看见时间的同时,也看见通知栏上显示的微信消息,来自陈聿的六条未读。 其中有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在宠物医院随手的一拍,第二张是小五腿部的X光片,第三张是一些抗体、血常规的检测单,中间夹着几段文字消息: [到宠物医院了。] [拍了片,没骨折,只是受了外伤。] [身上的伤比较严重,医生说伤口挺深,再晚些送来伤口可能就感染了。] 安弥正在看的这会儿,下面又弹出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成无毛猫了。] 照片上的小五,除了脑袋,全身的毛都被剃干净了,医生正在给它缝合比较深的一处伤口。 安弥和昨晚一样,没回,关上手机继续睡觉,可接下来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脑海里自动浮现着一句句回复内容,明明她压根没想回复,甚至努力排空脑子不去想,结果是,以失败告终。 不知道是睡眠不足,还是因为这档子事儿,安弥额角有些发沉,最终,她有些烦躁地睁开眼,把手机重新摸出来,回了条刚刚在脑海里出现的一句话: [之后要有任何原因没办法再照顾它,可以随时把它交给我。] 陈聿回:[ok] 这下再闭上眼,脑子终于清静了。 等全部检查结果出来,陈聿再次发来了消息,之后,他保持着两三天给安弥消息的频率,两周的时间里,内容除了小五的近况,没有其他。 苏芷伊和李子说,他这是在欲擒故纵。 安弥管他擒不擒纵不纵,这套对她没用,她承认陈聿对她有一定吸引力,但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两周里,安弥跟他在线下没有任何交集,只远远看见过,当时是课间,她在天桥上抽烟,陈聿从底下走过,夹在浩浩荡荡赶路的一大群人里,几百号人,她偏偏一眼就看到他。 没办法,那张脸太惹眼。 人是只见到一次,陈聿这个名字她却每天要听到好几次,苏芷伊和李子两位社交牛人已经打入对方内部,每天都能获取一些关于他的情报,什么他最近不怎么出去玩儿了,就算出来身边也没人儿了,还有什么他把林啸在他公司的实习资格给开了,圈里一部分说他是为梁念才收拾的林啸,一部分说是因为她……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 明明她都发了誓,她对陈聿没意思,陈聿那边也迟迟没新动静,苏芷伊和李子还是坚持觉得他俩有戏。 来到市区这边已经快一个月,寝室里三个人的微信新增人数加起来怕是都快破百,这里头安弥贡献甚微,除了陈聿,就一个南星。 南星这号人,本来她快忘了,她俩除了加上好友的第一天就没聊过,周四的时候,这人突然冒出来,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对方的上一条信息还是两周前的那句: [等你有时间,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安弥这才想起来这码事,一并想起来另一件事—— 她还欠着陈聿一顿饭。 一顿饭的时间自然是有,她又不是什么大忙人,回复了南星后,南星发来一家泰国餐厅的地址,跟她约好周天晚上在这家餐厅吃饭。 餐厅离学校有二十分钟车程,以防堵车,安弥提前五十分钟出发,从宿舍到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想到南星住后街,出发前她给南星发了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南星却说她已经在那边了。 是后来安弥才知道,这家泰国餐厅很火,营业时间随时随地都满座,想在这里吃晚餐,至少要提前两小时到现场排号。 安弥到餐厅时,南星已经排到了号,正坐在位置上等她,她径直走进餐厅,坐到南星对面。 “学姐,你看看想吃什么?”南星将餐单推过来。 安弥随便勾了几个菜,南星又点了一些,觉得差不多了,南星举手示意服务生过来。 “请稍等两分钟。”服务生还在别桌。 天气日渐转凉,到了需要穿外套的季节,南星今天穿了件黑色吊带长裙外搭纯白针织披肩,她将手放下来时,披肩滑落,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臂,她生得白净,皮肤又通透,是以那一小块淡红色的胎记在她皮肤显得尤为扎眼。 注意到那处胎记,安弥瞳孔骤然一缩,双眸却放大。 南星还看着那个服务生,没察觉到安弥神情异常,抬手正欲将滑落的披肩提上来,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她愕然回头,看见眸色惊悸的安弥。 安弥正抓着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露出的半截手臂,准确的说,是盯着那处胎记。 “学姐……”南星声音发颤,有些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 安弥眨了眨眼,似回了神,又似仍半处于失神中。 “抱歉。”她松手,声音微沉。 “怎么了吗?”南星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安弥似乎不愿多说,但再看向那块胎记,她又忍不住开口,“你的这块胎记,跟我妹妹身上的胎记很像。” “真的吗?”南星眼睛亮起来,声音也亮堂不少,可对面那人的情绪却似有些低沉。 南星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试探地低声问:“你妹妹她……” “死了。” 南星心头一悸。 服务生这时走过来,“点好了单是吗?” “嗯。”南星将菜单推给服务生。 “一份泰皇咖喱蟹排、柠檬叶蒜香鸡翅、爆炒鱿鱼腿、冬阴功海鲜汤、虾酱菜心和两杯红西柚气泡水。”服务生在菜单上圈出她们点的菜,并复述,最后问道,“是这些对吗?” “对。” “好的。”服务生收走菜单离开。 南星的目光重新落在安弥身上,她端着柠檬水在喝,眼睫垂着,长而细密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看不出情绪。 察觉到她的视线,安弥抬眸,放下水杯,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没什么好避讳的。” 有了她这句话,南星定定看向她,眼神诚挚且直白,没有了刚刚的胆怯。 “你想她吗?”她问。 “想,”安弥不假思索,垂眸低喃,“很想。” “她一定也很想你,所以……” 闻声,安弥掀起眼。 视线里,眸光干净的少女冲着她淡淡地笑。 “我遇见了你。” 安弥眼睫微微一抖。 她明白南星的意思,这世上的某些巧合,的确就像冥冥中的安排。 南星再次开口:“我知道她在你心里一定无可替代,但……我可以成为你的另一个妹妹吗?” 最后一句话入耳,安弥眉心拧了一瞬,她这个人慢热,防备心还重,抵触一切突如其来的感情。 “你想认我当姐姐?”她问。 “嗯嗯。” “因为我救了你一次?”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南星说,“我想当你妹妹,更多是因为你也像我姐姐。” “哪儿像?” 像回忆起不好的事,南星双眸低敛着,表情失意而难过,“我爸妈不要我,姑妈觉得我是个累赘,我还从小不受女生待见,没有朋友,除了我姐,没人管我死活。” 这话可信度很大,安弥都能猜到她为什么不被女生待见,她嗓音实在太嗲了,像故意夹出来的。 “还有……”南星顿了顿,再开口,声音是堵的,“我姐……也去世了。” 心脏像被什么轻刺了下,安弥想到那天她喝得烂醉后哭得眼睛红肿的样子。 迟疑片刻,她问:“你之前去酒吧,是因为你姐去世了?” 南星红着眼点头。 “你就算想喝酒,也不该一个人去酒吧喝。” “我知道,只是……”南星没有继续说下去,吸了吸鼻子后,语锋一转,问安弥,“以后我要是想喝酒,学……安弥姐你能陪我吗?” 她尝试着改了口。 “喝酒这事儿,随时奉陪。” 安弥的声音略显中性,没有男生那样的低沉,也不像女生的甜软,像少年音,清爽、利落。 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一句话,足以轻易让任何一个女生呼吸错乱。 南星看着她,眼底原本湮灭的光一点一点再次亮起,像她名字里的星星。 …… 说要陪南星喝酒,当晚安弥就带南星去一家氛围不错的清吧小酌了两杯。 才两杯下肚,南星似乎就有些上头,明显比吃饭时放开了许多,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脸上也笑容也多了,酒吧的灯光流转在她脸上,有种天真烂漫的美。 她长相甜美,自然流露的笑很有感染力,温暖而明亮。 看着她笑,不自觉的,安弥有时也会跟着笑起来。 安弥酒量好,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她想了想,认下这个妹妹,也挺好。 她们没再酒吧待太久,十点多到的学校。 安弥回宿舍的时候,苏芷伊和李子已经洗漱完躺床上玩儿手机。 “回来啦,跑哪儿混去了?”苏芷伊探出头来,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还喝酒了!” 听到“喝酒”两个字,李子也撩开帘子跑来凑热闹,“跟谁去喝的酒?不会是陈聿吧?!” “不是。” 两人齐声问:“那你跟谁去喝的?” “南星。” 两人又问:“南星是谁?” “之前我在酒吧外面捡的那个女生。” 一听是女生,两人立马没了兴致,她们这位被称为姬圈天菜的室友是个铁直,说铁直也不对,男的她也不喜欢。 “你看班级群没?”苏芷伊立马换了个话题,“老周说明早的写生课给我们请了个帅哥当模特,让我们别逃课,我跟李子在打赌,赌两百,我押这是个炸,她押真请了帅哥,快,你也押一个。” “无聊,”她评价,但下一句,“我押是个炸。” 苏芷伊立马哈哈笑一声,指着李子说:“明天就等着输钱吧你,这绝对是个炸。” 虽然觉得是炸,苏芷伊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早早把安弥拉起来,三个人去教室把最前排的C位给占了。 班上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模特走进教室。 人一进来,全班傻了眼。 “靠,陈聿!” 片刻的集体发愣后,整个教室开始沸腾。 “靠靠靠!见到真人了!比照片上帅一万倍!” “老周牛逼!陈聿都能给请来。” “快告诉我这节课是画裸.体!一条裤衩子都不剩的那种!” 在一片躁动的喧闹声中,陈聿一步一步迈入教室,那双深邃漆黑的眼,此刻正带着笑,目光定定落在安弥身上,看着她。 只看着她。 8. 失火 安弥也看着他。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像是有一条线连着对方,于无形中拉扯。 风吹不散,光割不断。 世界仿佛突然生出一道隔膜,将周围吵闹的声音隔开,有种降噪之后的安静,似时间变缓的错觉。 直到一阵嘹亮的声音刺破隔膜。 “安静!安静!” 安弥回神,看见老周走进来。 他拿着黑板擦嘭嘭嘭直敲讲台,“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全班这才安静了些,李子把手朝身旁两人伸过来,“给钱!” 苏芷伊拍掉她的手,暗暗扯了扯安弥衣服,凑到她耳边说:“陈聿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安弥乜苏芷伊一眼,没吭声。 她表情镇定,再次看向陈聿,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 他还在看她。 那慌乱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与他对视的这几秒,她感觉有多强烈。 “不用让人家自我介绍了吧,你们肯定都认识。”老周调侃道。 “认识!”不少人抬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齐声回应。 这时,四个男生抬着张单人沙发走进来。 “放这儿放这儿。”老周朝他们招手,让他们把沙发放讲台上,然后拍拍陈聿肩膀,“你坐。” 陈聿坐上去,他要在这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坐四节课,肯定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一只手自然地垂放在腿上,另一只半靠扶手,身体斜着,头枕在沙发上,下巴微仰,十足放荡不羁的姿势,看得人脸红心跳。 教室里又开始躁动: “艹,帅我一脸。” “怎么他随便一坐给我种他在拍大片的感觉,帅得太他妈高级了。” “要命了……” 安弥才觉得要命了,陈聿坐下来后也把她看着,似乎准备就这样看她一整个上午。 “安静!”老周拍了拍手,“还不赶紧画干嘛呢?” 有这么个帅比当模特,众人积极性高涨,像是誓要拿出平生最高水准来完成这次写生,个个下笔如有神。 安弥下笔就有些困难了,她只要一抬眼就能对上陈聿的视线,他要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就算了,他那眼神里像藏了钩子,看一眼,三魂七魄得丢没。 这么多人看着,他一点不收敛。 也正常,他那我行我素的风格,就不像是个会将旁人当回事儿的人。 安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大多时候都能沉着冷静,除非遇到像之前烧烤店里那样的人渣,但现在她非常有情绪! 这个人能不能把眼睛给闭上! 情绪上头,她看向他终于不再心头发慌,而是发怒发火,这样挺好,她实在很烦那种不受控制的心悸。 每一次抬眼,她都狠狠地瞪他,像恨不得目光能化成刀子剌了他的眼睛。 陈聿当然接收到了她眼底的怒气,怎么说呢,他原本只觉得她带劲、特别、漂亮、对他足够有吸引力。 现在,这些形容里,他还要加上一个:可爱。 可爱,这个词跟安弥真的一点不沾边,但他的的确确,就是觉得她可爱。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渐渐地,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在看安弥。 坐在靠墙那边的一个人拿手机将他与安弥一起拍进了同一画面,并将照片传到了表白墙,附文: 陈聿来给我们当写生模特了,严重怀疑他是冲着安弥来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就没移开过! 照片里,陈聿的视线如有实质,能清晰分辨出他在看安弥,甚至连眼底的笑意都太过分明。 不到半个小时,下面跟一百多条评论: [卧槽?!南大两大颜霸同屏了!!还有要搞在一起的势头!!!] [表白墙这是又要变革了?要从两个颜霸的二人秀变成恋综了?] [啊啊啊把这对cp锁死!!!] [多发!爱看!] [终于不是美女配丑男了,美女就该跟帅哥谈啊!] [看样子是还在追?陈聿加把劲啊!把她拿下!] 磕cp的站大多数,不过里头也有一些其他声音: [不是说安弥是同吗?] [陈聿不要命了?安弥这种疯女人都敢惹。] [清水校区的这是还不知道安弥多凶残?] [陈聿不烂人一个吗,哪儿配得上弥姐?] [渣男滚远点好吧!] 教室里绝大多数人都认真画着画,没上表白墙,不过有些人不用上表白墙也能得知情况,比如苏芷伊和李子,她俩人脉广着,加上又是安弥室友,有好些人看到那张照片给她们发了消息,想知道安弥跟陈聿到底什么个情况。 四节课下来,两人微信未读消息都上了99 +,手机一直震个不停。 苏芷伊抱怨,“我人都快被震麻了。” 安弥一边画画一边回她,“关静音不行?” “关静音接不到电话。” 安弥没再管她,继续画画。 “你还没画完?”苏芷伊凑过来看,五官顿时扭曲,“你把人画得简直丑爆了?你故意的还是画技退步?” 安弥表示:“他不就长这样。” 苏芷伊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故意的。” 安弥面不改色,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样子。 苏芷伊叹气,“人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怎么一上来就戴有色眼镜看人,而且别人做好事被你砸了一瓶子没找你麻烦不说,还从八个醉汉手下救了你,又帮你搞那个林啸,你怎么还这么看不惯别人?” “我没有看不惯他,”安弥抬眸瞟陈聿一眼,“只是也没什么好感而已。” 苏芷伊翻了个白眼,“人都这样了,你还没好感,就因为他是个男的?” “可能吧。” 苏芷伊拿她简直没办法,伸手用力戳了戳她肩膀,“你这厌男情绪已经不是偏见的问题了,是病!得治!” 安弥手上动作一顿,是不是病她自己最清楚,如果是病,那就不会总是轻易因他心跳加速。 只是,心里有一道坎横在她心里,她迈不过。 但也不对,与其说她迈不过那道坎,不如说是她在自我惩罚,不愿意迈过去。 “我们中午吃什么?”李子的声音传过来。 “我们吃什么?”苏芷伊又重复一遍,再戳了戳安弥肩膀。 “这边离西门近,你们朋友多,问问西门这边有什么吃的?” “行。” 苏芷伊和李子打开微信,挑了几个人回复,顺便让他们推荐餐厅,最后两人商议后一人选了一个饭馆让安弥选,一家是江湖菜,一家是云南菜,安弥爱吃辣,选的江湖菜。 安弥选完,苏芷伊和李子对视一眼,再看一眼还坐讲台上的陈聿,默契地同时低头开始打字: [叫上陈聿?] [把陈聿叫上?] 接着两人又同时发了个干杯的表情包。 李子:[你去,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苏芷伊:[我去就我去。] 一下课,苏芷伊立马窜到陈聿身边,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安弥跟我们要去校门口吃江湖菜,你去不去?” 完全没有任何客套。 陈聿也干脆,只回了一个字:“去。” 没料到她们来这一手,安弥把苏芷伊盯着,苏芷伊给她抛回一个媚眼。 安弥郁闷地深吸一口气,抬脚先行一步离开教室。 李子和苏芷伊赶紧跟上,陈聿不紧不慢,他腿长,一步当她们两步。 走到半路,苏芷伊觉得这是个机会,拉了拉陈聿,示意他走慢点。 陈聿猜她有话要跟他说,配合地慢下来。 与前面拉出一段距离,苏芷伊勾手让陈聿低头,他长得太高,实在不好交流。 “我知道你对我们家安弥有意思,虽然你长得很帅,非常帅,但我还是得替安弥把把关。”苏芷伊开门见山,“之前传闻你三天两头就换女朋友,这真的假的?” 陈聿不疾不徐开口:“我就没有过女朋友,哪儿来换女朋友一说。” “那另一个传闻是真的?你只玩儿不谈?” ‘玩儿’的范围太广,苏芷伊索性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只约炮不谈恋爱。” 陈聿神色不变,“我没碰过她们。” “不是吧?”苏芷伊一脸震惊,“你这话可信度不太高啊。” 陈聿不多作解释,只说:“事实。” 苏芷伊还是不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呃……暂时没了。” 陈聿直起身,活动活动了脖子。 到了饭馆,几人落座,为避免尴尬,苏芷伊没在桌上问陈聿私人问题,和李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一些别的问题。 大多时候都是她们两个问,陈聿答,安弥充当只会干饭的聋哑人。 中途,陈聿出去接了个电话。 苏芷伊最先吃完放筷,她最近减肥,吃得少,拿了根牙签边剔牙边朝李子使眼色,“赢钱的,去结账。” “钱呢?”李子朝她伸出手来。 “微信转你了。” 李子又看向安弥。 安弥终于肯开金口,“我可没输。” 她瞄陈聿一眼,抽张餐巾纸擦嘴,“我一直都说他一般来着。” 李子觉得有道理,没反驳,但问题是,“这顿饭不止二百吧,我还得倒贴钱?” “你不用贴,”安弥擦完嘴,将餐巾纸丢进垃圾桶,“这顿我请。” 陈聿这时才慢悠悠的说,“我已经结账了。” 用大拇指想都能他是刚出去打电话时结的账。 安弥看向他,“多少钱,我转你。” “我这个人没有收朋友转账的习惯,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下次请回来,还是说,”他斜倚着凳子,半挑眉,“上回你说的请我吃饭,你想用这顿就把我打发了? 安弥直白地说:“是有这个打算。” 陈聿一时半会儿没吭声,把她看着,舌尖抵在牙齿上,转了一圈,最后哼笑一声。 “那现在你欠我两顿饭。”他拉开凳子站起来,“你们继续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一秒停留都没有。 “喂!”安弥转身,扒着椅子朝他喊,“这顿不算!” 陈聿抬手捂耳,没吭声,没回头,径直出了饭店。 安弥:??? 9. 失火 “哈哈哈哈哈!” 陈聿离开后,苏芷伊和李子一阵大笑,“弥姐,你被拿捏了。” 安弥白她俩人一眼。 苏芷伊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得肚子都疼了,她缓了会儿,然后拍拍桌子,“下午没课,你们准备干嘛?” 李子:“当然是去跟我子睿约会啦。” “安弥,你呢?” “回去打两把游戏,然后去拳馆。” “泄火呢?”苏芷伊又笑。 “对!”安弥配合地加重语气。 “哈哈哈哈哈。” 安弥瞪向跟着笑的李子,“边吃边笑,你也不怕噎死!” 李子还笑。 安弥懒得理她们。 她们笑她,还没心没肺地让她把装了笔跟纸的包拎回宿舍,她俩都不回去。 安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回到宿舍直接开始打游戏,打到下午两点半,她换了衣服出发去拳馆。 换了校区,加上纹完身有两个星期不能剧烈运动,安弥从开学到现在就还没练过拳。 拳馆离学校不远,安弥骑电瓶去的,她买了辆电瓶,在大学有辆电瓶车会方便很多,要不是李子电瓶被偷了,她这辆又只能载一个人,她今天也不用一个人拎三个包走老远回宿舍。 拳馆在一个商场的四楼,到了地方,安弥把车停好,拿上护具上楼。 来到拳馆前台,安弥报了自己姓名后,前台拿起对讲机对了两句。 “您稍等,教练马上过来。” 安弥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块头比较大的男教练走到过来。 “你好,安弥小姐是吧,我是这儿综合格斗的教练,姓许。”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安弥伸出手。 安弥简单跟他握了下手。 “走吧,我们进去。” 安弥跟着他走进拳馆。 “我看安小姐你是办了会员卡但没买课是吧?” “嗯。” 一般这种只办会员卡不买课的都是老手,年龄偏大,教练看安弥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能问下打了学了多少年拳了吗?” “15年。” “嚯,这多么年了啊。” “职业选手还是?” “业余。” “纯爱好是吧。” “嗯。” 安弥以前也打过比赛,但她觉得职业选手的训练太没意思,全在教你怎么多得分,她这个人本身也不好胜,对比赛没什么兴趣,她单纯喜欢挥拳时那种释放力量的痛快与解锁新招式的成就感。 “你第一次来,我先带你熟悉下场地。” 拳馆场地挺大,内外分区,通向拳馆内部的走道两侧用水晶砖与玻璃柜组合进行商品与奖杯展示,并非单调的陈列,挺有设计感,内部是一个巨大的整体空间,擂台在正中央,沙袋区在左侧,其他器械按照类别划区靠墙摆放。 沙袋区不用多做介绍,教练直接带安弥逆时针从右侧开始参观。 “我们这儿训练器械很多。” 确实多,空机哑铃、药球、壶铃、速度球……摆放了整整一面墙。 教练从一片眼花缭乱的器械中拿过一个阻力带,“我每天都要用这个阻力带打半个小时空击,你没用过的话可以试试,增强出拳速度和力量的效果很好。” 拐个弯儿继续往前走。 “这边是闪躲训练场地,有常规的沙袋,也有吸附式旋转靶、还有这种黑科技反应器械,像你这种老手应该都了解。” 教练边走边介绍,“这个墙靶可以拿来练习重拳和组合拳,打击手感相比沙袋更有穿透力。” 绕一圈回到起点,教练带安弥来到一扇门前,正要开门进去,他像是看到熟人,朝安弥背后的方向点了个头,并出声打招呼:“嘿,来啦。” 安弥下意识回头,倏地,她愣住。 陈聿。 又是陈聿。 怎么哪儿都碰得到他。 陈聿显然看后脑勺就认出了她,目光没有一丝波动,笔直地看着她走过来。 “你俩认识?”教练看出端倪。 陈聿停住,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教练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几眼,接着说:“我正带她参观来着,你俩既然认识,帮兄弟一个忙,里面你带她参观下,我那边还忙着。” 说完,他拍了两下陈聿的肩膀,顺势冲他使了个眼神,像真忙得不行似的,小跑着离开。 陈聿没什么表情。 安弥眼底腾起一股烦躁,感觉好像怎么绕都绕不开他。 “走吧。”陈聿拉开门。 安弥瞟他一眼,走进去,试探地问,“这么巧?” 她想把话说开,如果陈聿真对她有意思,那就早点让他死心,免得这张脸成天在她面前晃,搞得她心烦意乱,可偏偏他口头从未有过任何表示,她要自顾自说一通,像自作多情,只能先跟他周旋着,套套他的话。 “是巧。”陈聿只说。 “你来这儿多久了?”她又问。 “两年。” 看来的确是巧合,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没再问。 陈聿微侧头淡淡看过来,很快又瞥开,开始给她介绍,“这里面是一对一的练习室,如果你想找陪练又不想在外面被人看着,也可以来这里面,去前台预约就行,嫌外面吵也可以开一个私人练习室,但里面器械没外面齐全。” 他随便打开一间空着的练习室,让安弥在里面看了看。 “每间练习室的装修风格和空间大小都一样,你要每间都看看吗?” “不用。” “那走吧,带你去更衣室。” 陈聿对她的态度没有很热络,去更衣室的路上也没找其他话题跟她闲聊,全程脸上没多少表情,让人摸不透他心思。 换了衣服和装备,陈聿径直离开了更衣室,安弥来到馆内时,陈聿已经在热身,神情专注,完全漠视其他人的存在,包括她。 两人之前隔着大约十米的距离,安弥收回视线,也开始热身。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隔的距离更远了,陈聿去了沙袋区,安弥在躲闪训练的区域,两人全程没有一个眼神交流,一个眼里只有沙包,一个眼里只有反应器械。 所以,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有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正观察着他俩,男的就是接待安弥的许教练,女的是这家拳馆的老板。 女老板:“这女的真他妈漂亮。” 许教练:“是吧。” 女老板:“这俩人很难不看上对方吧。” 许教练:“陈聿那小子估计是看上人姑娘了。” 女老板:“女的看不上陈聿?” 许教练:“不清楚,我会会她去。” 他拿过两瓶水,朝安弥走过去。 “要不要歇会喝瓶水?” 机子刚好停了下来,安弥直起身,呼两口气,摘下手套,接过水,“谢谢。” “冒昧的问一下啊,安小姐你也是因为陈聿来我们拳馆的?” 也? 因为这个字眼,安弥环顾了下场内,发现女性比例竟然大于男性,立马猜到了这个“也”的由来。 “不是。”她回。 “我们这儿好多女学员都是冲他来的,你跟他又认识,我还以为你也是呢。” “我还蛮好奇,”安弥转头看向教练,“你是怎么一眼看出我跟他认识的?” 教练笑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盯着你,我跟他打了招呼,他还盯着你,这不明摆着呢嘛,他来我们这儿两年,我就没见他多看过谁两眼,更别说这么直勾勾的。” 现在安弥可以确定,她会在这儿遇见陈聿真的完全就是个巧合。 他跟他之间太多的巧合了,像……冥冥中安排好的一样。 她忍不住去想。 她仰头继续喝水,目光控制不住朝陈聿那边看,他依旧很专注,目光都集中在沙袋上,每一拳都干净利落,快且狠。 很多人打沙袋时,嘴也会跟着发力,要么撅着,要么边打边喊,他没有,只有拳头在发出声响,异于常人的沉稳。 这样的他,与酒局上浪荡散漫的他形同两人。 他好像有很多面。 喝完两口水,安弥边拧矿泉水瓶盖子边冲许教练说:“谢谢你的水,我得继续了。” “行,慢慢练。” 安弥拿着水换了个场地,来到沙袋区。 沙袋区场地大,她和陈聿之间的距离仍然不近。 同样是打沙袋,安弥没像陈聿那样打,她用的腿。 相比练拳,她在腿上的时间花得更多。 女性在力量上先天弱势,上肢爆发力不足,想要让人一击倒地,练腿是最好的选择。 在沙袋区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安弥来到前台叫了个陪练,对着几乎一动不动的沙袋踢没多大意思,还得叫陪练才行。 安弥跟前台说了要求,前台让安弥先去03练习室等着,她那边调度。 到了03练习室,安弥也没闲着,在擂台上练习着拳腿空击。 在踢出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时,她瞥见门口站着个人,但身体回旋的速度太快,看不清。 站定身子后,她正欲回头定睛去看,门口响起一阵叩门声。 她转身,同时,一道磁性低沉的嗓音传来:“我来给你当陪练。” 10. 失火 “怎么是你?” 陈聿拎着护具迈进来,“他们人手不够,叫我帮忙。” 人来都来了,安弥总不能给他撵走。 陈聿上到擂台,边往身上绑脚靶边说,“前台那边说你想练腿。” 安弥“嗯”了声。 “那你想踢哪儿踢哪儿,不用跟着我靶走。” 他语气松弛,安弥却表情吃惊。 如果不跟着靶走,他要是没防住,就算不受伤,也一定贼疼。 “你确定?”她问。 陈聿抬眸看他,气定神闲,“确定。” “那你把护具都戴上。” “行。” 安弥没觉得他是看不起她,如果真看不起,根本不会戴护具,给女生当陪练戴全套护具,说出去,一定会被一群自以为是的男的嘲笑。 带好护具,陈聿摆好姿势,“来。” 他是没有看不起她,但似乎又胜券在握,表情淡然。 安弥成功被他激起好胜心,一上来就是出其不意的上下连踢,陈聿防得住上面肯定也防不住下面,结果也确实如此,但她也没踢着。 他一个回身躲开了。 “再来。”他回到位置上,唇角似微微扬着。 安弥重新摆好格斗战架,定定盯着他,踱步近身,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找准时间,紧接着抬腿一个逆勾踢,陈聿仰头闪避,安弥收回腿又立马换步接中位扫腿,却也被陈聿用脚靶格挡住。 “再来。” 这次,他脸上笑意很明显了。 他笑容并不轻蔑,更多是兴致盎然,安弥却只觉得挑衅。 她大脑飞速转动着,在想要怎么要他笑不出来。 片刻后,她起跳凌空踢向陈聿面部,陈聿抬手挡住,挡住了她,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殊不知她在半空换了另一只腿,正中他胸腔。 这一脚力度不小,陈聿后退了好几步。 双腿都凌空,安弥也摔到了地面,挺疼的,她嘴角却扬着。 “过瘾吗?” 身后传来陈聿的嗓音,低沉悦耳,且玩味。 安弥转头看向他,站起来,说了句:“还行。” 陈聿笑笑,看破不说破。 “继续。”他走过来。 …… 一个多小时下来,安弥大汗淋漓,她不得不承认,是很过瘾。 陈聿摘掉护具,迈出擂台,在旁边的桌上拿来两瓶水,再翻进来,拧开一瓶水递给安弥。 “谢谢。”安弥接过,没立马喝,先拿毛巾擦了擦汗。 她喘得厉害,整个训练室都是她的喘气声。 陈聿拧开另一瓶,坐到她身旁,仰起头,不紧不慢地喝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目光落在她因发热而泛红的脸上,良久之后才移开,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快六点了。” 安弥看他一眼,仰头喝下两口水,用仍有些喘着的声音对陈聿说:“等会儿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她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陈聿笑了声,“行。” 安弥起身,“我去洗澡。” “等会儿再洗,”在安弥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慢悠悠站起来,“剧烈运动后要至少十五分钟再洗。” “出去抽根烟吧。”他朝一侧微点了下头。 “我没带烟。”安弥说。 “抽我的。” 丢下这三个字,他转身出了擂台,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拳馆外有个阳台,可以抽烟。 陈聿的烟没放身上,在更衣室,去拿烟的时候,他顺便拿了来时穿的外套。 出来,他把外套丢给安弥,“外面冷,穿上。” 安弥条件反射地接住。 最近气温降得厉害,她身上只穿了件运动背心,还是露脐的,在外面的确会冷。 犹豫几秒,她还是穿上了。 来到阳台,陈聿拿出烟和打火机,掀起打火机,一声清脆钢音响起。 这时的安弥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会失神…… 会买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打火机,在夜深无人时,一遍又一遍地听这个声音,在熟悉的钢音中回忆他的样子。 九月末的白昼开始缩短,彼时夕阳已沉入天际线,天空是一片玫瑰红色,像梦境一般,高楼在渐暗的光线里成为黑色的剪影,世界像化作了一幅艺术家笔下的浪漫主义油画,偶有几只飞鸟穿梭城市,点缀这令人沉醉的光景。 安弥和陈聿倚在阳台上抽着烟,默契地,谁也没说话,安静地沉浸在香烟、黄昏与晚风里。 只在烟将燃尽时,又默契地,同时看向对方,再同时将视线移开。 安弥心跳有些快,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 现在也还余有悸动。 嘴里抽着他的烟,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呼吸的空气里有他的味道,他的身影就在余光里,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跌入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域,满世界都是他的气息,逃不掉。 …… 抽完烟,两人去浴室冲澡,两人把头也洗了,不过陈聿只是冲了冲,安弥自带了洗发水,樱桃味的,她对樱桃有种依赖性的偏爱。 安弥头发长,发量也多,为了不让陈聿久等,头发她没吹多久。 半湿的发,樱桃香浓郁,不过分甜腻,又足够诱人。 她还没走出来,等在外面的陈聿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樱桃味。 等她走进视线,陈聿微怔了片刻。 他还是第一次看她披着头发。 将头发放下来的她,少了些攻击性,多了几分清冷,像文艺片里,冬日的一场新雪。 “走吧。” 安弥从他身旁走过,带起一阵樱桃味的风。 陈聿站在原地,有种被她发丝拂过鼻尖的错觉。 过了会儿,他才抬步跟上她。 “你喜欢樱桃?”他问。 “嗯。” “只是喜欢樱桃的香味?”他又问。 安弥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开口,声色微沉,“喜欢关于樱桃的一切。” “晚饭吃甜点怎么样?”陈聿说,“我知道有家店的樱桃蛋糕还不错,就在这商场里。” 安弥转头看向他,“请你吃饭,你不用迁就我。” “不算迁就,我很爱吃甜食。” “多爱?” “无可救药的地步。” 安弥顿了顿,问:“那你牙还好?” “还好,牙齿最脆弱的年纪我没得糖吃。” “家里管得严?” 陈聿笑了声,有些嘲讽的意味在,“没人管我,只是没钱买。” 安弥听出这里面有故事,虽好奇却没再继续问。 她回忆了下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当时觉得他有种在底层灰暗地带摸爬滚打磨出的狠厉,说不定还真有这回事儿。 甜品店就在商场下一层,他们下扶梯拐了个弯儿就到了,是一家日系风格的店,整个空间以原木与绿植为主,氛围很清新而温暖,每一处角落都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日剧里的小店,玻璃窗通透,边缘镶嵌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滤光片,照进来的阳光在墙纸、地砖与桌面上映出或浅或深的绿色浮光,很梦幻,也很治愈。 走进店里,安弥有种心里得到净化的感觉。 来到窗边落座,恰好有一缕浅绿色的光落在这里,安弥坐下来后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那抹光,一时间,她像沉浸在了光里,有些忘我。 服务生拿来菜单,正欲询问,陈聿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服务生看了眼正入迷地玩着光的安弥,心下了然,安静离开了。 过了好几分钟,安弥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神,收回手,抬头。 陈聿坐在她对面,倚在一片浓浓绿意里,浸在天色将晚的光末里,默声看着她,像看了她很久。 他手里捏着一份菜单,这会儿朝他看,他才把菜单放到桌面上,徐徐向她推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安弥眨眨眼,拿起菜单,两分钟后再递回给陈聿,“我选好了,我要樱桃蛋糕、蜜桃乌龙挞和樱桃芭菲。” 陈聿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在安弥点的几款甜点上再加了青提方盒、薄荷黑糖葛切、阿芙佳朵和一份解腻的茶饮。 点了这么多,两个人竟然吃完了,这家店不仅环境好,味道更好。 安弥吃得挺开心的,如果陈聿找的店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准,她觉得再多请他吃几顿也无妨。 从甜品店里出来,两人都去了趟洗手间,女厕这会儿人挺多,陈聿先出来,在扶梯口等她。 大概是实在长得太惹眼,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来找他要微信。 来的人笑容大方,直截了当地说:“你好,我能替我闺蜜跟你要个微信吗,你完全是我闺蜜喜欢的那类型。”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短发女生,女生不高,长相清纯可爱,嫩得能掐出水似的,看起来像高中生。 “抱歉,”陈聿也很直接,“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女生没放弃,撩了下头发问他,“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170+,长头发,很会打。”陈聿脱口而出。 一听这么具象化,女生用脚指头也想得到人家心有所属,表情沮丧。 安弥出来的时候,女生已经走了。 等安弥走近,陈聿双手操在口袋里问她,“你回学校还是?” “回学校。” “捎你一程?” “不用,我骑车了。” 好巧不巧,两人的车还停在了一个地方。 安弥隔老远就注意到了陈聿的车,很拉风的一辆雅马哈,还是改装过的,没个六七十万绝对拿不下。 再看看自己的,两千的小电瓶。 她是和李子一起去买的车,考虑到毕业就不骑了,这年头偷电瓶的又很多,所以他们都没买贵的,现在想想,就是便宜才容易被偷,像陈聿这辆,谁敢偷,骑不出二里地就得被抓。 安弥不是个虚荣的人,但她现在很想也搞一辆这样的高端货,没其他原因,她被帅到了。 尤其当陈聿跨坐上去,戴上头盔,把挡风板往下一盖,靠,帅毙了。 车帅,人更帅。 安弥一直挺喜欢摩托,高中毕业后先考的也是摩托车驾驶证,家里有辆本田。 两年了,是时候再添一辆了。 安弥回去就看起了车,等李子晚上回来,她把电瓶钥匙丢给李子,“电瓶送你了。” “那你骑啥?” “买了辆摩托。” 李子还不知道安弥会骑摩托,惊道:“你还会骑摩托?!” “走,”李子一脸兴奋,“带我溜一圈去!” “明天才去提车。” “有照片吗?” 安弥把照片给她看。 “跟陈聿那辆有点像诶,就是颜色不一样,一个蓝色,一个红色。” “什么眼神,”安弥反驳,“牌子都不一样,他雅马哈,我杜卡迪。” “反正看着就是像。” “你见过他摩托?” “表白墙上有人拍到过,我还保存了。” 说着李子就把照片翻了出来,然后对着手机开始发花痴,“帅死了。” 这边在说陈聿,陈聿那边也在说安弥。 陈聿晚上有课,这会儿是课间,他跟室友刘柏宇在阳台上抽烟。 他虽然住校外,但白天还是会回寝室,刘柏宇跟他最合得来,是他哥们儿,也在帮他做事。 “你在追安弥?都追人美院当模特去了,这可不像你作风。”刘柏宇说。 陈聿没什么反应,只问:“我什么作风?” 刘柏宇:“你身边女人换那么多回,我就没见你花心思上赶着凑别人跟前去的时候。” “我对她们没感觉,也不是她们男朋友,没那义务。” 刘柏宇一阵摇头,“这么多人你不喜欢,偏偏喜欢安弥。” 陈聿将瞳孔移至眼尾睨了他一眼,“她怎么?” “你不知道她都干过什么?” 陈聿弹弹烟灰,“你说说。” 刘柏宇开始说起安弥的恶行,“她室友男朋友出轨,她们去抓奸,把人从酒店拎出来,丢到了校门口的小吃街,只让他穿了条红内裤。” 听了,陈聿很难不笑,“这不干得挺漂亮。” “我的哥,你搞没搞明白重点,他们会这么对别人,就会这么对你。” 陈聿:“我像是会出轨的人?” 刘柏宇脱口而出:“像。” 陈聿瞥向他,“你找打是吧。” “行,就当你不会出轨,”刘柏宇投降,语锋却又一转,“但别人会往你身上凑啊,要碰巧被她撞见,你就等着我给你收尸吧。” “你当我没嘴?” “你有嘴也要别人愿意听啊,”刘柏宇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真没开玩笑,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他继续细数安弥干过的那些事:“有个我认识的人,之前追她,就上手搂了下她,她把人指头给掰断了两根,我还听说有人就想跟她搭个讪,被她一脚踢断了鼻梁骨,还有,说是她经常在酒吧跟人打架,有一次还提着酒瓶子追了一男的八条街,之前她不是还不分青红皂白给了你一酒瓶子,跟这种女生搅在一起,下场会很惨的。” 听完,陈聿轻笑着“哇哦”一声。 “艹,”刘柏宇一脸震惊,“这样你都喜欢?” 陈聿:“更喜欢了。” 刘柏宇:…… 11. 失火 星期二上午的课排在一二节,安弥和车行老板约的十点半提车。 李子和苏芷伊都想跟去,她们倒不是想去车行看看,主要是想安弥用新车载她们去溜两圈,但安弥买的是杜卡迪v4,最多只能载一个人,俩人只能老方法石头剪刀布决定谁跟安弥一块儿去。 三局两胜,苏芷伊两把都出的石头,赢了,李子只好委屈求全找男人去。 杜拉迪v4挺难骑的,可架不住这车是红色系跑车里公认最帅的。 安弥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庸俗的颜狗,现在才认清这个事实,不仅对车是,对人也是。 来到车行,安弥付了尾款,又在店里挑了三个头盔,自然是一个自己的,一个送苏芷伊,一个送李子。 提了车,安弥带着苏芷伊去兜了一圈风才回学校。 今天天气特好,温度不高也不低,风凉爽,紫外线不强,很适合骑车兜风,苏芷伊一路可开心了,打开挡风板嚎个不停。 在路人看来,苏芷伊像个神经病,但安弥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想呐喊就呐喊,想疯就疯,想做什么就做,不论任何地点,不在乎任何人眼光,自在、大胆、热烈、我行我素。 能有这样的朋友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苏芷伊、李子、周望舒,这三个都有些神经质的女人是安弥生命仅存的光亮。 十七岁那年,她的世界坍塌,如今还能活得像个人样,全靠着友谊。 回到学校是十一点半,第四节课还没下课,学校东苑人不多。 安弥骑着杜克迪v4徐徐穿过马路,轰鸣的声浪引得几十米外的人都望了过来,所过之处的路人更是频频回头。 安弥在一家中餐馆前刹车,不少人跟着停下,想看看头盔下的人长的什么样。 取下头盔,安弥从周围不少人口中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其中一个声音异常清脆:“安弥姐。” 安弥转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的南星。 南星正朝这边走过来。 苏芷伊认出了她,“你是安弥之前在酒吧外面捡的那个女生是吧?” 南星点头。 “我们学校的?” 南星再次点头。 “嚯,这么巧啊,”苏芷伊抱着头盔笑,跟谁都能自来熟的她又问,“来东苑吃饭?” 南星继续点头,但这回张了口,“你们也是来吃饭吗?” “来吃这家,”苏芷伊指了指跟前这家店,并说,“碰上了那就一起呗。” 安弥全程没说一句话,苏芷伊把她要说的都说了,她也懒得再开口,抱着头盔径直进了店里。 “走。”苏芷伊直接上手挽住了南星。 进店坐下,安弥先点了一个菜,接着让她们点一道自己喜欢吃的,再配个汤,完事。 苏芷伊是个很会照顾人情绪的人,看出南星性格内向,她便一直找话南星聊,安弥熟练地充当哑巴一角,不过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安弥身上。 南星也看到了表白墙上的那张照片。 南星本来是悄悄问苏芷伊,安弥喜不喜欢陈聿,结果苏芷伊让她直接问安弥。 “没事儿,你直接问。”苏芷伊也想听听安弥的回答,想想,她跟李子都还没问过这个问题。 踌躇片刻,南星还是问了,“安弥姐,你喜欢陈聿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安弥愣住。 见她愣神,懒懒散散倚着靠背的苏芷伊突然坐直了。 这反应? 有戏? 她动作很大,膝盖撞上桌子,“嘭”的一声,她边倒吸着气揉膝盖,边直勾勾盯着安弥,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安弥在她撞到桌子那一下回过神来,出于下意识地,她快速眨了眨眼,因为心跳太快。 “不喜欢。”她说。 苏芷伊抬手指她,“你发誓。” 安弥当即抬手发誓,“我要是喜欢他,我全家死绝。” 苏芷伊嘴里啧一声,重新靠回去,“没意思。” “安弥姐,”南星似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他长得很好看诶。” “她就不喜欢男人。”苏芷伊替安弥回了,语气挺有情绪,虽然她觉得陈聿这人不太靠谱,但这个年纪谈恋爱,干嘛非要找靠谱的,帅就行。 她本可以见证一对颜霸cp诞生,安弥却将她的cp残忍扼杀。 “不喜欢男人?”南星睁大双眼,看看苏芷伊,又看看安弥,“什……什么意思啊?” 安弥只说:“字面上的意思。” 南星长睫抖了抖。 不知想到什么,她慌忙垂眸,未将眼底情绪流露。 安弥没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劲,起身起去隔壁桌拿茶壶,学校里的店服务都不太行,人都来半天也不倒茶。 这顿饭她们吃了快四十分钟,本来用不了那么久,但刚好碰上下课,路上水泄不通,安弥她们在店里坐着又聊了十分钟才出来。 安弥和苏芷伊要回寝室,跟南星不同路,而且她们骑的车,所以出了店门后,两人挥手欲和南星作别,南星却盯着安弥的车。 “帅吧,”苏芷伊拍拍车座,冲南星扬起下巴,“什么时候让你安弥姐骑着车带你也去拉一天风,但今天不行。” 苏芷伊踮起脚勾住安弥脖子,炫耀般说:“今天这女人是我的。” 一道深谙的光从南星眼底掠起,一晃而过,她的视线在苏芷伊脸上停留半秒,接着,看向安弥,笑起来,“可以吗安弥姐?我还从来没坐过摩托呢。” “这周星期天你要有空,我用这车带你去海边,”安弥轻笑,“去海边,那才叫兜风。” 安弥身上有男生和女生共有的特质,不用剪短发、弄一身中性打扮或是刻意摆弄出一些姿态,她就站在那儿,唇角一掀,就轻易能让女生心动。 而这样的她,在男生眼里,也一定不失风情,她实在太美。 南星看着她,眼睛亮得出奇,“有空的。” “靠!”苏芷伊锤了下安弥,“带我兜风就随便路上转一圈,带学妹就去海边。” 安弥乜向她,“下午课你不上了?哪儿来时间带你去海边?” “那下周你带我去。” “那下下周是不是轮到带李子去。” “Maybe?” “我天天屁事儿不干轮流给你们当司机是吧?” 说完,安弥把头盔戴上,不听苏芷伊继续叨叨,“上车。” 苏芷伊哼一声,然后乖乖戴上头盔上车。 “走了。” 给南星丢下一句,也是说给苏芷伊听,让她抱紧。 “拜拜。”南星乖巧向她们挥手。 安弥将挡风板往下一盖,俯身,拧动油门,动作一气呵成,帅得要命。 杜卡迪独有的声浪很快由近而远。 * 下午,安弥满课,另外两个上完第五六节就可以开溜了,安弥比她们多了门电影鉴赏的选修。 电影鉴赏是全校最热门的选修之一,每节课就是看部电影,然后下节课交份观后感,按理说是特好过的一门课,但由于老师太严格,逃课两节必挂,所以每年这门课挂得还挺多,一个个不信邪都以为讲师只是吓唬吓唬人。 苏芷伊有个朋友就是这么挂的,所以叮嘱安弥一定要乖乖去上课,找代课都不行,因为这老师记性贼好,要是长相特别一点,光点一次名他就能记住。 像安弥这长相,别说是记性好的,就是记性差的,看一次也忘不掉。 第五六节的课在美术学院,电影鉴赏的课在东区B栋,两者之间隔了大半个学校,路上又堵,安弥骑着车过去都差点迟到。 教室里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老师已经在准备点名,平常这时候就只剩下前排的位置了,今天竟然还有一个后排靠窗的空位。 靠窗的座位有两排,那个空位旁边有个正在趴着睡觉的男生,估计就是因为他在睡,所以旁边没人,这会儿快上课了,安弥觉得过去把他拍醒也没什么,她这身高要是坐前排会挡着别人,以往她都是去坐在前排的靠墙位置,两节课下来,脖子又僵又酸。 安弥走过去,弯身拍拍那男生。 男生转醒,抬手扶了扶盖在头上的黑色鸭舌帽。 “同学,请问你里面那位置有人吗?”她问。 男生懒懒直起腰,没开口,压着鸭舌帽侧身给她让出进去的路。 接着,他抬头,露出鸭舌帽下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仅仅是看到他锋利清晰的下颌线,安弥便脚下一顿。 这时她才注意到,男生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淡淡烟草叶气味,混合雪松与木苔的清冽及冷淡。 随后,一双半搭着的眼出现在视线里。 果然是他。 安弥停在他面前,似乎没有了要进去的意思。 “不进?”陈聿嗓音里掺着将醒未醒的哑。 安弥是不打算再坐那个位置。 她正欲转身找其他座位,讲台上的老师在这时盯住她,说:“来了就赶紧坐好,我要开始点名了。” 安弥深吸一口气,还是进去了。 陈聿将身子转回来,唇畔掠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坐下后,安弥瞥他一眼,闷声道:“你没选这门课吧。” 陈聿懒声开口:“帮朋友代课。” 他说完,刚好老师就点到了朋友的名字,他举手,“到。” 鸭舌帽遮住了他半张脸,没人认出来他是陈聿,老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继续往下点名。 一次两次可以是巧合,三次四次也可以是巧合,接连着五次六次总不能还是巧合了吧,偏偏这个人就是给你一种“没冲你来,少自作多情”的感觉。 安弥尽量让自己忽视他的存在,可他存在感实在太强,哪怕他不说话也让人难以忽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还直往这边飘,冷冽气息将她包围,明明开着窗,风该往里吹才对。 安弥开始烦躁起来,但这情绪里,或许躁动更多一些。 点完名,老师简单讲了下课程,接着便开始播放电影,上节课放的经典爱情片《罗马假日》,这节课放的高分催泪电影《七号房的礼物》。 还好不是爱情片—— 安弥心头冒出这个想法,下一秒,她却愣住,因为意识到某种藏在这‘庆幸’之下,昭然若揭的心事。 耳旁传来电影里的声音,安弥抬眸看向屏幕,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电影上。 《七号房的礼物》是韩国最催泪的电影之一,安弥泪点很高,看到后面也还是落了泪,她这个人要强,不想人看见她哭,把头转到一旁,背对着陈聿擦泪,可眼泪太汹涌,怎么也擦不干,鼻涕还跟着流,她吸了下鼻子,低头去包里翻卫生纸。 这时,身后也响起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再接着,有人轻碰了碰她肩膀,“借张纸。” 是有些堵的声音。 安弥一怔。 陈聿……哭了? 她回头,同时,他侧眸。 恰好,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 昏暗光线下,他仰着头,喉结艰涩地滚动着,睫毛被泪水洇湿,半垂着,屏幕投映出的光影在他脸上不断变换,忽明忽暗之间,他眼尾泛着的红清晰可见,一抹深蓝色像浸在他的眼底,再跟着泪划过脸侧。 发红的眼尾、透蓝的一滴泪、滚动的喉结…… 安弥怔在那里,呼吸和意识都被他夺走,心脏却疯狂跳动。 咚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重。 有时候,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一种极致的反差。 此刻陈聿身上,那令人心悸的破碎感与他天生绝不服输的桀骜劲儿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疼,更让人心动。 安弥深吸一口气,放在包里的手心攒紧,缓了会儿才把纸摸出来给他。 自己都忘了抽一张先。 “谢了。” 哭成这样,语气偏还带着股散漫的痞气。 他抽出一张纸擤鼻涕,不够,接着再抽一张。 然而鼻涕没擤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毫不遮掩,哭得大大方方,没任何不好意思,像丝毫不怕人笑话,完全不受世俗眼光约束。 这个人真的……哭都哭得这么坦荡,够个性。 有这样的个性,哪怕把‘哭包’标签给他打上,也完全不影响他的气质,反而,更加分了。 人们在夸一个人哭的样子很好看时,总爱说“哭起来都这么好看”,但其实,一个人安静流泪时,本身就是要更好看的。 安弥望过来后,就再没移开眼了,根本移不开。 她过于直白的视线迎来了对方的目光。 “我比电影好看?”男人的声调微扬,尾音很自然的拖长,带着一点沙质的哑声。 是比电影好看—— 心里是这样的答案。 嘴上,她一个字也没往外蹦,默默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表情很淡定,像完全没被抓包一样。 陈聿盯着她,片刻,嗓子里震出一声气音般的笑。 电影时长有两个多小时,课上放不完,下课时,老师继续放电影,让学生自行决定去留,走的人不多,很多人都留下来看完了整部影片。 安弥和陈聿都留了下来,影片结束的时候,48张装的一整包卫生纸只剩下一张,安弥把纸抽出来,撕开,一人一半。 陈聿接过纸,盯着掌心里的这半张纸看了几秒,然后收回手,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教室里的灯亮起,窗帘也被拉开,学生陆陆续续离开。 陈聿起身,没有要多停留的意思。 “谢谢你的卫生纸。” 跟安弥说完这句,陈聿开始往外走。 “喂。” 安弥喊住他。 陈聿回头。 顿时,安弥呼吸一滞,他脸上哭过的痕迹在白炽光下十分清晰。 “有事?” 安弥恢复正常呼吸,说:“还欠你的那顿饭,就今天吧。” 闻声,陈聿微偏头,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穿透。 几秒后,他开口:“你好像很想跟我两清。” 安弥直白道:“第一天我就说了,我这个人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那不好意思,”陈聿说,“我这个人就喜欢别人欠着我。”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配着那哭过的模样,有种像被人抛弃之后的决绝。 顶着这样一张脸,似乎是不管他说什么,都能被体谅。 安弥直接傻掉,不知道该回什么。 陈聿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我还有事,走了。” 人都走了,走得都完全没影儿了,安弥眼前却还浮现着那张双眼泛红的脸。 靠。 靠! 靠!! 12. 失火 秋天的红枫别墅区,色彩如油画般浓郁,大片大片的红枫占据视野,从车道一路蔓延到天际,如火烧云般,将天空浸染,仿佛重回夏天的热烈。 安弥骑着车闯入这片红色之中,远看,同是红色的车身像与枫林融为一体。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安弥单脚撑地,对准门口的智能锁进行面部扫描。 “叮——” 大门缓缓打开,安弥骑车驶入。 听到摩托声浪的刘姨迎出来,神情焦灼,“安小姐,你可来了,望舒快把家给砸了。” 刘姨是周望舒家的家政阿姨,半个小时前给安弥打了电话,说周望舒像是喝多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喊又叫的,还不停摔东西,动静挺吓人的。 周望舒一个月之前被人甩了,那时候她就发了回酒疯,去把人窗玻璃给砸了,这过了一个月,安弥看她状态还以为她已经走出来了,得,这回又开始砸自家房子。 安弥停车,取下头盔,“她人呢?” “楼上。” 安弥把头盔挂车上,大步迈入别墅。 刚一进门,她就听楼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陈迟俞!!!明明你才是鱼,为什么是我被钓!!!” 声音快把屋顶都掀翻了。 安弥脚下一顿,“她这是喝了多少?” 刘姨:“她抱了一箱酒上去,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安弥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有场恶战要打了。 周望舒平时弱柳扶风,喝完酒发起疯来却贼能折腾,安弥能肩摔200斤大汉,但面对喝醉的周望舒,她只能说,这玩意儿比苏芷伊老家400斤的猪都难按。 上楼,安弥先拍了拍门,“周望舒,把门打开。” 迎接她的是“嘭”的一声巨响,周望舒铁定是把床头灯砸了过来。 安弥二话不说,后退两步,然后抬腿,一脚把门给踹开。 周望舒暴风雨式的哭泣因为她这动静停了一秒,一秒后又接着哭,边哭边喊着朝安弥跑过来:“安弥!” 她脸上妆花得像鬼,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弥看见这张脸都后退了两步。 跑过来双手挂着安弥脖子,周望舒继续着她的发疯模式哭喊:“安弥,你说,陈迟俞他凭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老娘没拿他当替身!” “你没拿你没拿。” 安弥把她手给拽下来,隔这么近,她耳朵快聋了。 “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他说不见就不见,谁允许了?谁允许了!”周望舒越说越激动,“我要给他打电话。” 说着,她立马松开安弥,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找手机。 安弥没拦她,等她酒醒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就不会再敢喝成这样了。 周望舒找到了手机,也拨出了电话,但陈迟俞给她挂了。 “不接我电话?!” 周望舒瞪大眼盯着屏幕,眼里像藏着一个师的兵力。 “你再挂一次试试!” 她继续打。 陈迟俞继续挂。 “靠!” 她再打,那边再挂。 周望舒彻底疯了,边对着手机疯狂输出,边一遍遍回拨,往手机屏幕上怼地那力气一回比一回重,手机都快被她戳烂了。 最后,周望舒从床上一个暴跳起来,把手机砸了,撩起袖子要往外冲,多半是打算去撕了陈迟俞。 安弥拦腰把她抱回去,按在床上,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松手,直到她要吐了,安弥才赶紧放开她。 冲去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了一阵后,周望舒终于清醒了一些,没再大喊大叫。 安弥把她扶回床上。 靠着安弥肩膀,她捂着胃低声说:“安弥,我好难受。” 安弥摸摸她的头,“知道难受以后就别喝这么多了。” 周望舒也不知听没听见安弥说的话,眼睛闭着,身子一晃一晃的。 安弥扶她躺下,起身去卫生间拿来卸妆水给她卸妆。 估计刚刚那一通折腾把力气全花光了,周望舒像睡死了过去,安弥把她眼睛扒开给她卸眼线都没一点儿动静。 给她卸完妆,再把被子给她盖上,安弥站起来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叹了口气后动手收拾起来。 地上什么都有,杯子、床头灯、摆件、书、抱枕……还有一个拍立得和一堆照片。 照片东一张西一张散落在地上,大多都是她跟陈迟俞的合照,背景是一场西式的婚礼,在这样浪漫的场景下,照片上的两个人看起来很是相爱,像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也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安弥一张一张把这些照片捡起来,视线并未在照片上停留多久,可当拾起角落里最后一张照片,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了这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里,除了周望舒和陈迟俞,在他们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他看着镜头这边,半仰头,在笑。 那个熟悉的,透着痞的,散漫的笑容。 不由自主地,安弥笑了声。 她好像怎么都绕不开陈聿这个人。 这一刻,她心里没有之前那种烦躁的感觉,心里的情绪很微妙。 如果就是绕不开…… 她没继续往下想,浅浅呼吸着,听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 捏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安弥才将它与其他照片放在一起,收起来。 把地上的东西都归了位,再把碎玻璃渣都处理了,安弥拿过桌上的酒,坐在房间里的秋千上,边喝酒边看窗外天色渐晚,云隐星出。 晚上,她就睡在了这边。 第二天,周望舒醒过来,转个身看见身旁躺着的安弥,吓得叫出了声。 安弥被她吵醒。 “大早上你鬼叫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 “自己想。”安弥翻个身继续睡。 周望舒坐在床上开始想,昨天傍晚的一幕幕画面逐渐浮现在脑海里,等全部事情都想起来后,她转动身子四处张望,“手机,我手机呢?” 安弥:“床头柜上。” 周望舒在床头柜上找到被她摔得碎屏的手机,解锁后,她点进通话记录。 看到满屏显示的同一个红色号码,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做这么掉价的事。 “还喝这么多吗?”被窝里爬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周望舒没吭声。 安弥抬起双手,枕在脑后,“还是说,你在喝酒壮胆?就想冲陈迟俞面前去闹一闹?你明明知道你喝醉后会是什么样。” 周望舒起先还是没吭声,过了会儿,嘴里冒出一声:“靠。” “我真栽陈迟俞身上了,”周望舒投降,将头埋在膝盖里,“我以为我顶多一个月就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可忘不掉,压根忘不掉,我想见他。” 安弥说:“那就去见。” 周望舒摇头,“他不想看见我。” “安弥,”周望舒回头看向安弥,眼底开始泛泪光,“我从来没想过,我周望舒,会这么没骨气,别人都不要我了,我还……” 她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哽咽到了失声。 安弥从被窝里起来,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低声说:“这不是没骨气,感情的事哪儿能说控制就能控制,有些人就是你命里的克星,就是会成为你原则里的例外。” 说这些,安弥本只是想安慰周望舒,可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控制不住的想,他……会成为她的例外吗? 这天,安弥一直陪着周望舒,很晚才回自己家。 她骑着车来,自然也骑着车走,看到她的车,周望舒笑着调侃,“你妈给你留的那点儿信托基金够你玩儿车?” 安弥不假思索,“花完了不是还有你养我。” 周望舒抱手环胸,“那你得日日烧香拜佛,保佑你姐姐我别破产。” “行,回去就下个电子木鱼给你积德,”她跨坐上车,“走了。” 如巨兽吼叫的声浪划破夜空,安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自己家,偌大的别墅没有一点声音,人应该都睡下了。 她走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间前,停下,却没开门,片刻后,她继续往前走,在另一间房前停驻。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搭上门把,极缓地沉下手腕,再缓缓推开门。 房间里的灯亮着,却空荡无人。 这是她妹妹安宁的房间,自从三年前那一天起,她再无勇气踏进这房间,却让人将这里保持如初,时常回来靠在门口看看。 安宁怕黑,所以安宁走后的这些年,她一直将灯开着。 这天夜里,她在安宁的房门前独自站了很久。 翌日,她起得很晚,昨晚失了眠,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早上睡了会儿。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就夏姨一个人在打扫。 “夏姨,我爸人呢?”她问。 “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 “你先别打扫了,我等会儿会弄脏。” “小姐你这是要……”夏姨表情有些惶恐。 “放心,我只是画个画。” 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安弥弄来两大桶颜料,再从地下室搬了个梯子架在客厅,提着两桶颜料爬上去,在安远山喜欢对着看报纸的那面墙上开始画画。 她要画的东西没什么新意,还是那句话: Evildoers go to hell 只不过是阴森恐怖版的,她用红色颜料写字,让颜料呈现一种像血液般自然往下淌的视觉,远看真像用人血写上去的,她还在旁边画了个猩红的恶魔之眼。 恶魔之眼还剩细节没画时,外面传来车子的引擎声,想来是安远山回来了。 过会儿,脚步声与谈话声渐近。 安弥坐在梯子上懒懒回头。 身上染了斑驳颜料的她,配上墙面血淋淋般的半成品 ,以及那张美得近乎锋利的脸呈现出的轻蔑笑容,像个疯得十足又美得不可方物的精神病患者。 这样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让走进来的两个人都面露惊色,同时停下脚步。 一个是被吓得不轻,这个人是安远山。 另一个的表情有意思极了,眼底有惊色,却也有笑意,他眼底的惊,是惊艳,是惊叹。 这个人,是陈聿。 看清是他后,安弥的表情也变成了一脸吃惊。 陈聿怎么跑她家里来了? 还是跟安远山在一起?? 看安远山领路的手势,他还是被安远山给请来的??? 什么情况??? 13. 失火 回过神,安远山暗暗瞪安弥一眼,而后谄媚朝陈聿笑道:“我这逆女从小痴迷什么怪诞美学,没吓着你吧陈公子?” “不会,”陈聿扬起唇角,“画得多好。” 话是对安远山说的,眼睛却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安弥。 安弥也把他盯着,她搞不明白状况。 她能猜到陈聿估计跟她爸有了生意往来,但猜不到他是怎么被安远山请到家里来的。 他们应该是从某个会议或者什么正式场合直接相约而来,陈聿穿的西装。 量身定做的墨灰色西装,质地上乘,并非墨守成规的版型,新潮而不失庄重,让陈聿身上那股放纵的气质稍稍内敛,却又不过分沉稳,禁欲中透着恣意。 陈聿本就身高过人,穿上西装更显肩宽腿长,最大程度呈现了他完美比例的身量,要多养眼有多养眼,安弥很难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和安远山不知道说了什么,安远山跟他比了个‘请’的姿势,接着带他上了楼。 安弥这才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准备继续画画,但胳膊抬起来老半天也没落下去,脑子里有点乱。 实在没心思再画下去,她把画笔一撂,下了梯子,来到厨房。 看着夏姨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安弥走过去问她:“夏姨,今天我爸让你做几个人的饭啊?” “三个人,先生还特意叮嘱今天有贵客要来,让我多准备点儿年轻人爱吃的东西。” 好家伙,还要留人吃饭。 这都杀家里来了,安弥不信还是巧合,她倒要看看陈聿等会儿要怎么说。 安弥重新爬上梯子,把最后的细节添上,收工。 她也上了楼,去洗澡,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吃饭,陈聿和安远山已经坐在了饭桌上。 来到饭桌前,安弥坐在陈聿斜对面,倚着靠背,大姐似的坐姿,双手抱胸将他看着。 她换上了一件摩托骑行服,贴身面料将她身体每一处曲线都勾勒了出来,修长的天鹅颈,优越的直角肩,清晰漂亮的锁骨,纤细却有力量感的手臂线条,此刻她披着半湿的头发,一两缕发丝搭在胸前,衣领拉链也停在胸口处,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以及一部分红色字母纹身。 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姿态,加上她带着探究的目光,像极了电影里野性十足的猫女,极具攻击性。 “给我坐直了好好吃饭!” 安远山见不得她这副没个正经的样子,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有客人在,她不仅还这副样子,还冒犯地直盯着别人。 安弥慢悠悠直起身,没再靠着椅子,却又把腿放上了凳子,吃相也像个女流氓,摆明了要气死安远山。 “安弥!”安远山怒吼一声,摆出严父姿态。 安远山清楚他越是这样,安弥越是会跟他反着来,放平时,他才不管她,但今天有客人在,好歹要装装样子。 果然,安弥根本不鸟他,顾自大喇喇拿起个鸡腿啃,眼睛也依旧直勾勾盯着陈聿,看他到底要作什么妖。 对她的目光,陈聿似乎还挺受用,吃着饭呢,嘴角还扬着。 “让陈公子见笑了,安某实在教女无方,这丫头从小就爱跟我对着干。” 戏要做全,在安弥那边做了样子,这边自然也要再来些人情场上拿腔作调的话术。 “哪里的话,”陈聿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现在这个处处都是人情世故的社会,像令爱这样随性的人,不多见了。” 语末,他还说了句,“我很喜欢。” 安弥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愣住。 下一秒,她开始疯狂咳嗽,被呛到了。 都怪陈聿,说什么骚话。 安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睛红了一圈,像被欺负了。 陈聿看她咳得厉害,眉头微拧着,但却又似乎在笑。 至于笑什么,天知道。 安远山在旁边注意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猜他们应该是认识,这让他脸色变得不太好,他怕安弥为了气他去得罪这尊大佛。 在南城这种名流云集的地方,放在前几年,他安远山还能排得上个号,可自从前妻离世,公司是每况愈下,落到现在只能仰人鼻息的地步,可得罪不起南城两大龙头家族企业之一的陈家。 安远山愁得饭都有些吃不下了,不敢再对陈聿有明显讨好的举动,更不敢问他俩的关系,怕惹祸上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弥和陈聿。 陈聿正常吃着饭,看不出什么异样,安弥咳嗽完没再吭过声,只时不时睨陈聿一眼,两人似乎并非深交,安弥显然一副看陈聿很不顺眼的样子,而陈聿对安弥是什么态度,他有点摸不透。 同一张饭桌上,三个人三个心思。 饭吃到一半,陈聿来了电话,他起身离座去外面接电话。 过会儿,他回来对安远山说:“安总,我这儿有点急事,得现在赶去公司一趟,今天多谢款待。” 安远山起身,“我送你。” 安弥也站起来,顺手把安远山按下去,跟他说:“我送他。” 既然挑明了,安远山遂问:“你们认识?” 安弥∶“大学同学。” 这话说了当没说,安远山当然知道他俩是大学同学。 陈聿吃饭时脱了外套,这会儿他将外套从椅背取下,搭在手上,礼貌性地同安远山道:“安总留步。” 安远山只好继续坐着,“那陈公子慢走。” 陈聿点头,和安弥并肩出了客厅。 外面停了两辆车,一辆沉稳的黑色宾利,另一辆也是黑色,却张扬无比,限量版的迈凯伦Senna。 安弥的目光被这辆车吸引,到车跟前了才回过神来,她清了下嗓子,语气不善地哼笑着开口:“真是哪儿都碰得到你。” 陈聿拉开车门,将西装外套丢进去,半扶着车门,转头看她,徐徐道:“接下来,你还会经常遇见我。” 什么意思? 安弥愣在原地,陈聿没做停留,进了车里,车门降落,引擎声响起。 看着车子启动,安弥心里有些不爽,这人又来这出,丢下句让人胡思乱想的话就走了。 既然他说还会经常遇见,那下次再碰上他,她一定问个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等陈聿的车驶出别墅,安弥转身,却没再回客厅,而是走向车库。 边走,她边摸出手机给安远山打了个电话。 安远山接通,“喂?” 明显疑问的语气,在家还打什么电话。 “墙上你别动,下周回来我要看见画没了,你就惨了。”安弥没跟他多废话,说完便挂。 留下安远山在电话那头表情复杂。 根据安弥这些年的行径,安远山知道她不止是口头说说而已。 她都干过啥? 以前李文英还敢住家里的时候,她在他们睡的时候往被子上泼猪血,两人醒过来打开灯一看,差点儿没吓死;她还把那种假人穿上白衣服,弄成披头散发的样子挂在卫生间,再在灯罩上蒙了层红色的纸,一开灯整个厕所血红血红的,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李文英吓得魂飞魄散;后来安远山把门换成加固的密码锁,她直接拿电锯把门锯了,进来一通破坏;安远山又把门换成不锈钢的,这回安弥更狠,直接把人锁里头,然后在一顿敲门,差点儿把安远山心脏病给敲出来。 安氏集团曾经百亿资产如今落败到岌岌可危的田地,里面也有安弥的功劳。 但至今,安远山从未有过搬家的念头。 周望舒说他可能是在赎罪,安弥说放屁,肯定是哪个神棍说这里风水好。 红枫别墅区外有个红绿灯。 安弥骑车到路口时是红灯,陈聿恰好正在那里。 迈凯伦Senna从上到下的透明玻璃能让外面的人清楚看到车主的长相,姿态,甚至是腿都一清二楚,陈聿坐在里头,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中控屏上轻轻一点,车窗一侧升起一个方型硬件,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安弥扭头茫然看着陈聿。 陈聿回之一笑。 这时,绿灯亮起,两人同时启动,加速,再一并飞驰而出。 在无人的宽敞道路上,轰鸣的引擎声响彻长空。 耳旁是风声与白噪音,两辆车并行百米后,在下个路口一起转向,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无需道别,也毫不拖泥带水。 安弥要去的地方是城南的一个花园,南星在那儿,安弥要去接她,然后按约定带她去海边兜风。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去趟车行。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多米时,安弥看到了路旁的南星,也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南星今天穿的一件很随意的卫衣配牛仔裤,妆容却很精致,头发盘成了繁复的法式公主头,温暖的秋日阳光下,她脸上贴着的水钻和细闪粉折射出熠熠彩光,眸子清亮如晨间雨露,像童话里的精灵公主。 她两手抓着肩上背着的包,漂亮又乖巧。 安弥在她面前停下来,抬起头盔挡风玻璃。 “等多久了?”她问。 南星笑着说:“没多久。” 她笑起来眼睛会弯成半月的形状,像小孩子,很治愈。 安弥视线落在她身上,半晌,说:“今天很漂亮。” 南星先是一愣,而后红了脸,低头小声说:“谢谢。” “头发盘得也很好看,但上面的蝴蝶结夹子你得取下来,不然戴不了头盔。”安弥把挂在手边的另一个头盔递给她。 头盔是来的路上刚取的,款式却是早就定好了的,头盔表面是深蓝色星空细闪涂层,和南星的名字很搭,和她今天的妆容也很搭。 看到这个头盔,南星抬手捂嘴,一脸惊喜。 “喜欢?”安弥问。 南星疯狂点头。 安弥笑笑,“把发卡取下来,我给你戴上。” 南星连忙取下发卡。 安弥下车,俯身给她戴头盔。 两人的距离拉近,很近,南星甚至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呼吸停滞,心跳却加速。 南星双手按着胸口,怔怔看着眼前那张仅仅露出一双眼就已美得惊人的脸。 “好了。”安弥直起身,“上车。” 她转身,长腿一抬,跨坐上车,将一只手摊开放在腰侧,示意南星可以撑着她的手上车。 南星看着她的掌心,不自觉深深地呼吸,面色难掩紧张。 安弥以为她是害怕,“不用怕,你抓着我的手上去。” 南星攥着心口的衣服点头。 她走过去,将手放在安弥掌心上。 安弥怕她掉下去,收拢五指,与她十指相握,紧紧地。 那一瞬间,南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世界如同静止,唯独心脏在失控的跳动。 而她不敢停下动作,怕藏在心底的情绪显露。 见她上了车,安弥拉着她手放在自己腰上,“抱紧我。” “嗯。”南星轻轻应了声。 等南星把两只手都放上来,完完全全地搂住她的腰,她拧动油门,奔着海边的方向驶去。 这里离海边有些远,南星却希望能更远一些。 下午三点,安弥骑车带着南星到达海边。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晴朗,微风徐徐。 既然是兜风,那便没有目的地,安弥顺着沿海公里一直往前。 她骑得一点也不快,这样,看路的同时也能看海浪一层一层拍上沙滩,看椰树叶子在海风中微微晃动,看阳光穿过白云,落在海面,一片波光粼粼。 海风拂过身体,风声、海浪声、引擎声交织在一起,却并不吵闹,氛围安静。 安弥就这么载着南星从南岸一路骑到了西岸。 太阳快沉下海平线时,两人进了家餐厅,在餐厅的露台上看夕阳。 南星脸上的水钻与细闪粉在微暗的黄昏里闪烁如星芒。 坐在她对面,安弥很难不去注意她的妆容,盯着她看了会儿,她问:“你今天在那个公园是去拍写真了?” “不是拍写真,我是在兼职当平面模特。” 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花钱,一个是赚钱。 “你是想往职业模特发展,还是单纯兼职赚钱?” 如果是想往模特或者自媒体方向发展,她或许能帮上忙。 “赚钱。” “爸妈给的生活费不够?” “他们每个月只给我一千,不够交房租。” 安弥就奇怪了,“学校宿舍条件还行啊,为啥要住外面?” 南星垂眸,长睫遮住眼,低声说:“我也想住宿舍,但我室友……” 她没继续说下去,可看她神情,安弥猜她遇到了寝室霸凌,遂问,“她们欺负你?” 南星迟疑地点了点头。 安弥眼神一暗,冷声骂了句:“这种人就他妈欠收拾。” “二位,打扰一下。”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给她们上菜,每上一道便介绍一遍菜品的名字,“这是我们的招牌波士顿龙虾风干番茄意面,这是法式鹅肝冻……” 上完最后一道菜,服务生将双手放于腹前,“二位的菜已上齐,请慢用。” 服务生走后,安弥问南星,“她们怎么欺负的你?” “就……往我床上泼水,在我水杯里……”南星像是嗓子发堵没法再开口,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冲安弥笑笑,“不说她们了,安弥姐,我们吃饭吧,今天我很开心,不想让她们破坏难得的好心情。” “好,吃饭。” 说不提就不提,两人开始吃饭,尝到好吃的东西时,南星会开心地轻轻拍手,眼睛也会亮起来。 安弥看到后,会跟着轻轻一笑,跟这样的女孩子一起吃饭,食欲都会好上不少。 这顿饭不便宜,当然是安弥请。 拿出手机准备用微信付钱的时候,她看到有几条未读消息,除了【304疯人院】群里李子和苏芷伊的闲聊,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消息,陈聿。 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两秒,她点进去,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上,她骑着红色杜卡迪v4,紧身骑行服勾勒出迷人曲线,纤细而匀称的腿撑在地面,正带着头盔望向镜头这边。 下面附文:很帅。 不知道是说车,还是说人。 原来当时从车窗上升起的那玩意儿是相机,安弥握着机身的手紧了紧。 过会儿,她回:[准你拍了?] “小姐你好,一共消费1788元。”收银员的声音传来。 安弥退出对话框,点开付款码。 付完钱,陈聿那边已经回了消息。 [这不是物归原主了。] 安弥看着这句话陷入了沉默,她竟然没法反驳。 算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 安弥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出店门,骑车载南星回学校。 学校外面有个时间很长的红绿灯,在等绿灯的时候,安弥跟南星说:“先不载你回后街,带你去个地方。” 安弥将车骑进了香樟宿舍楼。 南星不解,问她,“安弥姐,你带我来香樟干什么?” “带你去揍人。” 失火 香樟女生宿舍有九栋, 。 安弥带着,抬手敲门。 南星站在旁边,神情紧结, 但没怂, 颇为不耐烦的声音。 , 继续敲。 过了会儿, 里头的人用力拉开门,一脸的烦躁, 张口就要骂人,但 , 直接往里摁。 “南星, 关门。” 没两步,, 因为掐着那人气管, 她没发出声。 声, 安弥扫视了一圈室内,没发现其他人。 于是,安弥抬腿给了她一膝盖,子的时候,安弥绕到她身后单手钳住她双手,再给她膝窝一脚, 女生想要尖叫,安弥上手捂住她嘴, 。 “别愣着。” 南星浑身哆嗦了一下,脚像生了根,还定在原地,显 安弥下巴一扬, 指向一个地方,“去 南星深吸一口气,心里虽还发着怵,却还是迈开步子去把。 “遍。 南星看着她的眼睛,像从她镇,眼底逐渐浮出坚定神色。 片刻,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安弥瞄南星一眼,松开捂住刘禾妍的手,处,强行让她张口。 南星没发愣,在用力塞了进去,让衣服撑满她整个口腔,不留一点空隙。 这下,,喊也喊不出,只能徒劳地挣扎着。 南星直起身,看着安弥, ,薄一点的。” 南星又去挑了条长裙给安弥,安弥用这条长 接着,发,迫使刘禾妍抬头。 “她都南星回答,而是对她说,“现在,你还她。” 安弥就站在她眼前,双腿微张着稳稳站立,目稳,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她扛着。 ,眸光颤了颤,而后,她双眸缓缓下移,落在刘禾妍脸上。 彼时刘禾妍表情惊恐又愤恨,因生理性而泛泪光 南星居高临下地迎着她的目光,隐忍的阴沉,眸色似变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跳,刚刚还犟着脸的她,眼神开始发虚。 看,南星抬起手,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啪——!” 响彻整个寝室。 安弥在一旁看着,这一耳光下去, 她没想到,,力气倒是挺大。 ,接着扇。 安弥看得挺痛快的,这种霸凌者就该也尝尝被 只是,扇着扇着, 有些人质,只要一激动,就会落泪。 南星自己这副软弱的样子,侧过头走到一边,深吸几口平复了心情后,她走到阳台,拿过摆在外面的一个漱口杯,桶里的脏水,拿着这杯水重新回到刘禾妍面前。 “知道这里面是什了晃,“厕所里的水。” 南星刷马桶,今天我就让你也尝一尝这马桶水。” 刘禾妍听了, 安弥愈发用力扯住她头发,另一没法合上嘴。 见状,南来,将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倒进她嘴里。 这种地步,看来是真被欺负狠了,拿人牙刷去刷马桶,这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把杯子里的水倒完,南回去,让她好好回味回味。 ,想求饶却又喊不出,只能哭着干嚎。 “拽了下她头发。 刘禾妍吃痛, 安弥看向南星,“还 “那两个就算了,那”南星指了指刘禾妍。 安弥不赞成,” 她问南干过什么?” ,“朝我床上泼水,往我杯子里放泥,拿我牙刷去刷马桶,在我衣服上泼油,扇我耳光,还扒我衣服拍照,。” 扒衣服拍照? 安上。 安弥瞬间暴走,抬腿用力踹向刘禾妍,“” “安弥姐!”南星抱住安弥,不知了,“你别动手!” 南星怕她失控,要是,她肯定也要被学校处分。 起来,就是想着有这个作为底牌,就算事儿闹大了也不怕,但没想到寝室里就刘禾妍一个人。 既然只有她一个人, “我去找她手机, 闻声,安弥很快恢复了理智,她站直身子,垂眸冷妍,眼底闪动深谙的光。 “你去找, 南人,正要张口劝阻,她先开了口:“放心,我学格斗的,知道打哪些地方验不出伤,但很疼。”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加重,并妍。 刘禾妍被吓得脸都白了,声。 很快, 声的。 这边好生伺候着刘禾妍,南 拿刘禾妍指纹解了锁,南纹与密码。 刘禾妍手机用的iPhone,上个手机里,南星很快找到了刘禾妍拍的照片。 ,直接报了警。 ,既不敢反抗,也怕照片泄露,但自从姐姐去世后,她死都不怕了。 墙还是破罐破摔,今天她必须要让刘禾妍自食其果。 既然报了警, 警察和院长来的时候,顿,如她所言,这几十分钟里,刘禾妍痛不欲生,但身上却 刘禾妍没把照片泄露出去,未构成刑事犯罪,子,主要是想把事儿闹大,那样院方才不会包庇刘禾妍。 警方进行双方调解的时候,门外围来了很多人,南门关上,安弥不肯,并大声喊道:“今天学所有人的面给个交代,要是不开除刘禾妍这种杂碎,到时候就不止是门外” 她录了音,,那就热搜上见,砸点钱的事儿而已。 道安弥,包括老师和领导,多少也了解一些安弥的家庭背景,,学校里没人能拦住。 迫于压力,院,会给予刘禾妍强制退学处分,寝室剩余两名学员,取消所有奖学金及荣誉资格。 ,成绩还名列前茅,如果不是这档事被揭穿,很有,算是报应不爽。 这另外也回来了,临走时,安弥给了她们一些忠告: “我叫安弥,你应,我是个疯子。” “是个人都知道, “以后别让动作。” 恐吓人这件事,安弥得心应手,两个。 事儿解决完,从七栋出来, 并肩走在路上,晚风吹过来,南星转头看向安弥,额,不挪开。 ,提醒,“看路。” 南星还是看着她,你,安弥姐。” ,你被欺负了,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找她们算账。” ,眉眼弯弯,“安弥姐,有你真好。” “打住,”安弥婉拒,“这种话少说,” 会说“有你真好”之类的话,但这话在周望舒那儿会变成撒娇,在李子那儿会变成搞怪,在,这些她都能接受,唯独受不了这种太过真诚的态度,叫人怪难为情的,换成那三个人,直 说是不来这套,安弥自个儿想天你很勇敢,以后记得也要一直这么勇敢。” “。 情不自禁地,。 她好乖。 话,放平时安弥是绝对不会说的,但今天确实有被南星触动到。 一个人,狠起来一点儿不手软,遇事还冷静,果断,又聪明,叫人挺稀罕的。 只是, 安弥不由得想,要是从小一直有人为她撑腰,泼的女孩。 时候不早了,安弥没跟南星多逗留,。 送完南星后回到寝室,安弥人还没进门儿,李子就开呀。” 安弥披上,“姐姐拯救世界辛苦了,赶紧坐,妹妹给你捏捏肩。” 她拉过来凳子,把安弥按凳子上,开始有。 出来,“今天你跟南星的事儿我们可听说了,干得漂亮。” 的。 要在高中,这足为奇,但这可是大学,同班同学处个四年都不一定跟一半方。 “南星真是太惨了,那么可爱一姑娘,被欺负得这么惨,”说人,“妈的,就是刘禾妍这名声,这种玩意儿要让她大学毕业,出去指不定还能活得人模狗样的。” 李候,高三有个超歹毒的太妹,也是爱扒人衣服拍照,还把那些传出来了,有人给我看过一张,照片上那女生超可怜,浑身都是淤青,抑郁症跳了楼,家长来学校闹,,屁影响没有,一个天天把心思花在男人跟欺负人身上的学渣,几年,回国还成高级知识分子了,听说,母呢。” “了粗口,“我要是那女孩父母,一定在她出国前送她去见觉得地球监狱论比达尔文进化论靠谱,好人一个个短命,恶人一个比一个命长, 说到这儿,苏芷伊突然反应过来,“安弥,我没” 安弥无所谓,“我倒希望我短命,早点 ,“说什么呢!” 安弥耸肩, 着,她早去死了。 “下大腿,眼睛睁老大盯着安弥,“我才发现,你平时用全家死绝发誓是不是就?” 安弥一愣, 完蛋。 ,激动得从床上蹦起来,“看吧看吧!被我说中了!” “才。 苏芷伊哼一声,抱手环胸,朝她抬下巴,“那你发誓,你要是对陈聿没感觉, “你要死啊,我,”李子很是不爽,但接着,她立马转头看向安弥,“快,你发誓。” 安弥:…… “感觉……分再挣扎一下,“讨厌他不也是一种感觉。” “你少狡辩了。” “我这是严谨,”安弥继续狡辩,。” “行,那我也严谨点儿,”苏芷伊说,“你发誓,你要喜欢陈聿, 靠。 安弥感,早知道还不如承认有感觉,现在她是既不敢发誓,又觉得对陈聿没到喜欢的地步。 “ ,“安弥,你就承认了吧。” “行,我承认,,”安弥投降,但坚称,“但只是有点儿感觉,没到喜欢的地步。” 说是一点儿,,都没差,四舍五入就是喜欢。 “安弥,,”苏芷伊埋怨道,“不就喜欢个人吗,还瞒着我们。” 李子也说:“就是,这有啥好瞒的,喜欢人又不丢人, ,安弥也坦白,“我还是先声明,我真没觉得我有多喜欢他,所以没必要跟你们说,这是其一,其二,我要说了,,是不是?” 视一眼,答:“是。” “问题就在这儿,,但你们又肯定会撮合,加上……”安弥顿了顿,毫不隐瞒地说,“加上我的攻势,我怕我迟早会沦陷,到时候,两边都挺伤的。” 苏芷伊就不明白了,“你到恋爱?” 谈恋爱这事儿,但她们以为她只是单纯不想谈,现在挺她话里这意思,完 以前的事, 事淡然,但她不能,无法跟人随意提起。 沉默半晌,她开口,“初中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男生,,但那天,成了我妈的忌日,后来高中,我感,那男生很喜欢我,我答应当他女朋友的那一天,” 这话题太过沉重,她说完,寝室里没有一点声音,苏芷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会儿,,这只是巧合,可安弥再次开了口。 安弥的声音变得因为那个男生留我妹妹一个人在家,她就不会出事,我说,我没做到。” 所以,,往后都孑然一人,孤独终老,再也不谈恋爱。 现在知道了原因,苏芷伊理解,但作为朋友,她 “安弥,”苏芷伊问她,“你的很重要对吧?” 这个,答案谁都清楚。 “那你能不考虑她们的感受?”苏芷伊说,“谁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什么样,如果他们还存在于这个世界,样对待自己吗?你爱她们,她们一定也爱你,而在亲情里,爱,能幸福。” 安弥怔住,,可是,可是…… 李子,语重心长道:“安弥,芷伊说得没错,你好好想想。” 别的,只在十分钟后提醒她,热水要停了,快去洗漱睡觉。 她去了。 洗漱完,她躺到床上,闭上眼,却没有一点睡意, 这一晚, 梦里, 她还是个无 ,安弥14岁,安宁12岁。 当时,安远山和她们的妈妈杨慧丽在南人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变故 安远英带着他的私生子找上门来。 ,十四岁了,只比安弥小几个月,也就是说,候,安远山就出了轨。 杨慧丽女士因为多年病,被这么一气,当场心脏病发,与世长辞。 作为杨慧丽女士的丈夫,公道,追究李文英的责任,下来,安弥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妈妈是被这对母子活生生气死的,更过分的是,他在杨慧丽女士接回了家里。 安弥气得带着安宁离家出走,投奔周望舒,可她仔细一想,这样不正好意,便。 巢,带着安宁又杀了回去。 善茬,李文英够贱,安林枫够恶,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却比谁都嚣张,,还动手,要不是安弥学过拳击,还不知道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谁也不服谁。 安林枫就是个畜生,人性里所有的致,他似乎没有任何道德与底线,不仅打安弥,还对安宁动手,孩,他竟也下得去手。 从他打了安宁以后,安弥再,除了那一次,就那一次,安宁就出了事。 ,安弥上高二,安宁上初三。 每年春节,安远山,老太太并不待见李文英和安林枫,娘家,要么出去度假,但这一年,不知安远山跟老太太说了什么,老 他要回去,安弥自然就不回去了,老太太七十多的年纪了,她怕她跟安林枫打起来,把老太太给气出病来,她恨安远山,儿去,即便老太太接纳了安林枫,她也没上。 高二这年,安,他叫许彦洲,比她大一届,高三的,和周望舒一个班。 得知她今年留在南城过年,许彦洲在了她,给她放了场烟火,被抓去了警察局。 许彦好学生,家长眼里从不让人费心的乖孩子,那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叛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安弥会在 他当然白的,他在微信上说,要带她去他的秘密基地。 安,但安宁不想当电灯泡,不肯去。 想着安林枫回了老家,安留在家里。 但安弥没料到的是,安,一个人提前跑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约毒。 安弥不知道安林枫竟然的地步,如果知道,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安宁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出现,可安远山知道,这也是为什么, 那天,他们磕嗨了,发现安宁在家后,两人对安宁起了歹意,他们不光侵犯了安宁,。 他们以为有照片在手,安宁会乖乖闭嘴,但谁能想到,那么乖,会去厨房拿起一把刀,去到他们的房间。 她的刀下,但她也没能走出那个房间。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然而时至今日,每个午夜梦回,安弥依然能清晰回忆起 ,五点就因为噩梦惊醒。 醒过来后, 她没有再继续睡的打算,下床喝了口水,在微弱,拿着烟灰缸打开寝室门,去烟。 天色熹微,她的脸在晦涩的光线与感。 她什么也没想,烟。 大约六点时,,看见她。 她有辨识度。 “安字,这一层住的都是他们系的。 安弥回头, “怎么这么早就在抽烟?”女生,里头已经堆了好些烟头,“你没事儿吧?” “截的烟摁进烟灰缸里。 女生看她只穿了件薄睡衣,叹气道,今天怪冷的。” “嗯,我回去缸。 “待会儿见。” 今天只上午有课,下午适合去拳馆打拳,上拳馆,然后遇到了陈聿。 陈聿…… 昨,但她还是不打算跟他进一步发展,陈聿这样的人不是什么好归宿,他长了一张花心的脸,气质浪荡,偏见,一定难以对他产生信任感,他们要是在一起, 从小到大,她身边但凡年长的男人,没 她爸就不用说了,她爷爷,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公宣淫,她大伯,因为乱搞得了艾滋,人,周望舒他爸搞了老婆的闺蜜,周望舒也是因为这个原,还不仅这几个,她见过的恶心男人真的多了去了。 所以,她即步,也不会对他抱有幻想。 ,想着,要是遇见陈聿,就直接跟他说开,让他别再花心思在她身上,趁现。 然而, ,迟迟不见他出现,整个人心浮气躁的,拳也没专心练。 明明那天他说了,以后她还会经常遇见他,她以 这天没见到他人,,她也还是没见到他。 他人不在,可整堂课下来,她眼前都是他的影子, 更夸张的是,她控制不的空座位,每一次转头,眼前就会出现那日他微仰着头, 简直像魔怔了。 看起来,陈聿才是更喜欢的那一方,但安弥被动的位置。 主动权和那里。 陈聿这人,道行太高, 所以, 这一周下来,见陈聿。 周五。 安弥计划好行程,文英,但周望舒一个电话打乱了她的行程。 周望舒说,ty,有重大事情要宣布,叫安弥必须去。 了,李文英的事儿就往后搁一搁,来日方长。 。 在一艘游轮上,她上船的时候,周望舒守着人在布置现场。 灯,又是激光灯,还有染色灯跟光束灯,完全是蹦迪酒吧的配置了,周望舒 ? 悲极生乐? 安弥里,走到周望舒身边,轻撞她肩膀。 周望舒回头,顿时一个笑脸,回撞了她一下,“” 安弥倚向身后的柱子,单脚懒懒弓起,边嚼着嘴吧,怎么回事儿?” “我要结婚了。” 一脸问号。 见过这么震惊的表情,她笑了声,说:“今天办单身派对,明天领证。” “你搞只蚊子,“跟谁?” “陈迟俞。” 了愣,“你俩和好了?” “没。” 安弥更懵逼了。 没和好,但结婚。 作? “儿挺花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望舒调侃道,“你个万年单爱人的想法的。” 安弥想捶她, ,婚姻可不是儿戏。 ,周望舒叹口气,决定不逗她了。 “你啊,”周望舒抬手戳戳她脑袋,“动脑子想想,什” 她要这么说,安弥就懂了, ” 安弥重新靠回墙上,颇有兴致地问联姻对象是别人,这婚你还结吗?” 周 安弥就知道,“看来你挺有信心?陈迟俞 “”周望舒抬高下巴,“我能搞定他一次,就能搞定他一辈子。” 安弥唇边笑意荡开,揉,“这才是我认识的周望舒嘛,帅的。” “知道姐帅,”周望舒掰开她的手,“就别给,没大没小的。” ,懒懒的笑。 周望舒看着她这样子,心想怪不得高中时候那么,这人才是由内而外的帅,随便荡漾。 她要不是个铁直女,怕早栽她身上了, “你要是个男的,姐。” 安弥缓缓吸了口气,眉眼低敛下去,“。” 她要是个男的,安那样的畜生带回家,而老太太,她一定不会接纳安林枫,那样, 思及此, 晚上,她也没什么心情,拎了瓶酒到甲板上吹风。 上,海浪一层一层地拍打过来,光影浮动。 远处传来游轮的鸣笛,黑,像天上的星星坠入海底,又被海水托起。 ,手悬在外面晃着酒瓶,不时喝上一口。 一瓶没用多久见底,她,继续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 这时,一瓶酒递到她身侧,一道,“还要吗?” ,回头。 “这又是巧合?”她声音平静,在哪,毕竟这人都杀到过她家里。 ,“不算。” 要敞开说了? 安弥接过他递来的酒,单手靠着护栏,直白地问他,“” 陈聿也够直接,“还 安弥双眼眯了一瞬,而后。”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拒之后的窘迫或伤感,表情毫无变化。 ?” 这会儿,他错愕,更没有一秒迟疑。 安弥目光沉了沉,再次开口,非他不可呢?” 陈聿笑了声,感,横刀夺爱这种事儿,我干得出来,并且不折手段。” “最后,他会退出,”他的,定定地看着她,“你会是我的。” 听到这里,安弥心跳快得要命,分不清是什么缘由,她只知道,他欲,今天非跟他杠上了。 “我,你又能怎么样?” 情,”陈聿声音冷而紧劲,笃定道,“但我能让你的选择,只有我。” 最后三个字入耳, ,他俯身,凑近。 ,要么永远爱我。” 失火 , 要么永远爱我。” 船舱里透出的灯光明暗不定,浮光沉影之间,陈聿感, 像意境深远的电影特写。 安弥近距离看着这张脸, 自己的影子。 , 但她并未后退半步, 沉默地与他对峙。 自从安宁死后,安子, 是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不够疯, 眼前这个人才是真的疯。 于是, 她” 疯子,不正好?” 安弥神色一顿。 难道说, , 他才喜欢? 她打量他片刻, 问欢?” ,扯了扯唇,“你不会要说,你改吧?” “单纯好奇,”安弥说,谈,没主动追过人。” “我这个人缺爱,, ”他说得坦荡,“但我不爱她们,陪她们玩玩可以, 安弥冷哼,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陈聿半偏头,笑,“手都没牵过,需要负什么责?” 儿,苏芷伊没告诉安弥,她不信,觉得告诉了安弥,安弥怕是会觉得他不靠谱。 现在听没牵过,安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是不行?” 陈聿眼神一沉,漆黑的瞳仁压下来,“你行。” 出于下意识,,眨了片刻眼后,她才又看向陈聿,转移话题道;“所以相,我身上没有一点讨你们男人喜欢的特质,性格烂,脾气臭,不会撒娇, 人,所以你不用性格讨喜,不用脾气好,不会撒娇也没关系,”他微微眯起双眼,笑得邪气,“野又疯的劲儿。” “那” ,只要是你。” 陈聿收起身上的散漫,很陈聿认定一个人,那一辈子就只能是这个人。” 明明是现问现答,陈聿说的份深思熟虑后的完美答卷,压根挑不出毛病,你拿他也没办法。 怎么办,这一个月里,他已经给她见识过了,只要他想,她根本逃不掉。 靠。 她在心头暗骂。 “陈聿,我们要不打一架吧,,“我要赢了,你要么换个人喜欢,要么离我远点。” ?” “ 就干嘛,”陈聿没那么好糊弄,“没好处的买卖,我陈聿从来不做。” “行,”安弥沉沉磨牙道,“你要赢了,我答应你三件事,但举动。” “成,但你要想清楚,”陈聿提醒道,,这对你不公平。” ,六分钟内,如果你倒地五秒,就算我赢。” 陈聿笑了, 命,唇角单单只扬起一侧,痞得不行。 他此刻只稍稍放下一点唇角的弧度,安弥的脑海里便已,并且似乎会在往,像某种瘾。 “时间,地点。” 闻声,安弥回神,,拳馆。” 酒瓶。 安弥深吸一口气,跟他碰了下,深处,仰头喝酒,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陈聿保持着原有姿势,上,把她看着,喝酒也不移开视线。 ,船开始行驶,海风扑面而来。 风声很大,背后船舱里的音乐声也吵闹不休,个声音,来自于记忆的回放。 “你会是我的。” ,但我能让你的选择,只有我。” ,要么永远爱我。” “,所以你不用性格讨喜,不用脾气好,不会撒娇也没关系。” ,只要是你。” “我陈聿认定一个人,那一辈 刚,她没有流露太多的表情,任谁都看不出,她心底的那片海有多汹涌,像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淹没。 此,她依旧难以控制心跳。 不算疯,现在想想,简直都疯魔了。 ,就算觉得刺激,也一定会后怕,她没有,非但没有,还疯狂因此心动。 在她眼里,陈聿一直有很多面,,对她的杀伤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 ,疯子配疯子,正好。 ,越烈的越好。 聿。 当然。 ,下一秒,清而脆的刚音响起: “叮——” 这之下才会响起的铃响,譬如,当她心动。 顿。 “ 安弥抬头, “风这么大,我不挡着, 海上的风, 犹豫两秒, 陈聿背对海,,手也一并抬起,一手点燃打火机,一手遮风。 ,在他跟前点烟。 从远处看,像 以她的身高,觉差,陈聿总是例外。 周望舒出来的时候, 前,陈聿垂眸,目光温柔。 从她的角度,视觉差更严重,陈聿抬起是在抚摸安弥的脸。 一时间,前,可事情紧急,她只好轻咳两声。 安弥听见声音回头,,人家明明只是在点烟。 周望舒快步走过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先将疑惑瞥到一边, “干嘛?” 的游戏,“赶紧说。” “许彦洲。” ,眉心随后蹙起,“他来干嘛?” 友圈,让还想上船的人抓紧,照片上有你,我估计他是看见你才来的,,说想见你。” “我不想见他。” 他身上,她就单纯不想见他。 思再谈恋爱,尤其是跟他,只要见到他,她中,但这个人偏要频繁地跑来找她,明明她跟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却依旧扬言,非要做她的救世主,不停地纠缠她。 她本来挺喜欢他的,他要没来这出,安安静静的出国,然后,说不定他俩还有可能,,她只觉得烦。 ,所以让人把他绊住了,但这游艇说大也不大,他肯定能找着你。” 安儿,在这封闭的游艇上,要被他找到,指不定一晚上都甩不开他。 烦,很烦。 ,头侧到一旁想办法。 ,忽然,她有了个想法。 别停,一直往前开。” “还有,”她伸手, 周望舒:“?” 虽然懵逼,出来,“密码123123。” “谢了,顺便 也不差这一点儿时间,识?” “一个学校的,”安弥也问她,” 怪不得都姓陈, 周望婚,他还是我们伴郎。” 安弥被瞪圆,“什么???” ,“他是伴郎,你是伴娘,你可别想跑。” 靠! 靠!! 他俩什么孽缘? “俩有戏,笑中透坏。 还好,她不忘嘱托,,“陈聿,进来帮我个忙。” ,这会儿周望舒喊他,他将手里的烟摁灭,走过来。 进船舱前,他在门口停下,转头深深看了安弥一眼,去。 甲板上还有其他人,安弥环顾一圈,走到,将外套脱下,用发绳系住衣服上的纽扣,隐蔽地将衣服垂挂在外面,只穿着的寒风中跃上护栏,在里头发出一阵巨。 ,许彦洲还在里头找她。 陈聿是聪明人,进去支开他,撇下她塞给他的一个醉鬼,从里面出来。 在甲板上转了圈,陈聿的发绳,他半蹲下去,发现了安弥挂在外面的衣服。 想,他立马想到了安弥的去向。 他抬头望向岸边,刚 这人还挺谨慎,吸一口气 ,眼底透出一抹笑。 接着,他也脱下外套,,跳进海里。 失火 秋日的海水湿凉冰冷, 但觉到回温,从海里出来,风一吹, 那才叫冷。 沙滩, 来到淡水冲洗设施前。 拿起水管, 拧开水泵, 水流倾泻而出,安弥将水管举高, 夜色下,安弥仰着头, 任水流冲刷身体, 水光淌在她的肌肤上,呈。 远处亮着灯, 她沐浴在水雾里, 一并也浸润在光影里, 淡金她身体的每一处诱人曲线,完美的侧脸轮廓,如天鹅般的纤细脖颈,… 整个人从头到。 她不知道,这,有多具冲击力。 陈聿站在海边,,海风呼啸而过, 带着凛冽寒意,他的视线不曾有半分闪烁,就她,欣赏她。 , 安弥冲着水都有所察觉。 她转头,不偏不倚的, 在他浓稠深邃的视线下,她竟忘了吃惊他,怔怔地与他对视,像陷进了他眼里。 既然被发现,,抬步朝她走过来。 “别告诉我,你跳海, 安弥收回视线,继续冲水, 陈聿停下来,,“我不够格,谁够?” 安弥闷声道。” 爽,这会儿却斜着嘴角笑起来,“意思是,你没那么烦我?” 安弥一愣。 其实,许彦洲和陈聿,这俩都难缠,陈聿的难缠程多得多,但她的确……并不烦他。 以往她烦,都烦的是自己,会为他心动。 大概这就是, 但对于许彦洲, 看来,喜。 她想。 ,”安弥瞥他一眼,“比起那个人,我会更烦你。” 陈聿笑而不语。 么,但懒得去猜他的心思,继续冲水。 。 安弥先完事儿,关掉水泵后,她忽然想起什么,将手伸进裤兜里摸半天,最后只 靠,卡呢? ,怎么买衣服,怎么回去? 。 估计冲海里了。 安弥先没吭声,盯了陈聿一会儿后,她问他, “没有。” 她就知道,这年头谁出门带钱,,让他知道人心险恶,然后少来招惹她, 问。 “废话,,“我要冷死了。” 陈聿环顾了下四周,然后把水关了,指,“你站那后面等我会儿。” 说完, 看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安弥实在冷得受不了了,紧抱面,她其实挺抗冻的,,海风又大。 大约七八分钟, 安弥侧目,视野里,,她下意识接住。 “穿上。” 外套,不防风,但很暖。 “。 “反正不是偷的,”陈聿说, “去哪儿?” 安弥疑惑, “现陈聿跟她科普,眼里透笑。 安弥:…… ” “这里到个小时,这不是怕你冷?” 他语气淡淡,腔调,但就是……蛮撩人的。 ,将衣服穿上,“走吧。” ,“这边。” ” 陈聿说着,将 安服,但神经还是紧绷了一瞬,面上倒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平静地 陈聿眼神看过来,像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怎么说, 安弥强行挽尊,“我是说, “在手里,没再穿上。 男人不穿上衣,给人的感觉要么油腻,要么很装,这二者陈聿都不是,大概是秀肌肉,够随意。 他身材是真的顶,安 那玩意儿是真控制不住,安弥索性把头扭到另一边,说话也扭着头,“” “好像没有。” 陈聿看了眼时间,“现在十点了, 没手机可咋整,钥匙,这周安远山出差去了,夏姨也不在,家里回不了,这会儿都十点了,等 她,她跟宿管阿姨有点交情,可以喊她开门,要太晚,那就完蛋。 她想走快点,但鞋里进了水,贼不舒服,而且海水里的滑,难抓地,根本走不快。 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她了。 “光 ”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她脚 ,忙忙将脚抬起来看—— 出血了…… 看见血渗出来,陈聿,“你乌鸦嘴?” ,“怪我。” 。 “问题不大,但,他俯身,径直将安弥横抱起来。 碍于脚上的伤,硬的,冲他喊道,“放我下去!” 陈聿没这打算,还颠了她一下,“你准 安弥语塞,要是不赶时间,,偏偏她赶时间。 ,今天也太倒霉了。 ,闷头不说话。 陈聿垂眸看她,抬,“头别梗着,你也不嫌累。” 安弥烦躁心绪一滞,去,抱都抱了,不缺这靠一下,路还长着,。 这么想着,她甚至主动调整姿势,在他 男人身上的肌肉,靠着很舒服。 安弥是这时候才发现,陈,也不是他衣服上的气味,竟是他的体香。 带着慵懒气息的烟草,调,有种疏离感,却叫人难以自抑地沉溺。 他身上的,才如此清晰的进入她鼻腔。 因为靠着他,抵达她的皮肤,很暖。 衣物,可这样被他抱着,一点都不冷。 ,目光不时落下,带着笑。 路程,大概是某个人藏有私心,时间已不早,距离却还远着。 伴着夜晚的海风,。 过了多少分钟,只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 “十来分钟吧。” “嗯。” “ “十一点。” 了些。 “你赶时间?” 前赶回去。” 安弥抬头,能快一点?” 她这一开口, “怎么?” “没什么,”陈聿继续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弥感觉他声音有。 于是,她回 能不能快一点…… 配上 靠! 。 论, 真是,。 嗯,她说她自己。 希望 不过他怎么想都没关系,成年人了,没 着。 ,心不跳是假的,跳得挺快。 无他,此刻裸.男,出于荷尔蒙与多巴胺的混合作用,正常,正常。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片夜市。 夜市里,步行街在后面,但都已经这个点儿,好多铺子都关门了,就一 睡衣也成,暖和, 睡衣店旁边还有家药店,陈。 睡,老板也在,老板看他俩浑身湿透了,还让他们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店里有内衣专用消毒柜,上身穿。 安弥先去洗,于是睡衣。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看着,安弥倒是没说什么,毕竟花的他的钱,衣服都已经摘了吊牌,她。 打车没法刷脸,陈。 车来得挺快,晚上也不堵车,只用 已经半夜,非登记车辆不可进校,而从分钟时间。 到,值班室内的灯已经熄了。 值班室往里才是宿管阿姨的寝室,隔叫醒得发出很大声响,这会儿大多数人都睡了,搞出动静实属不道德。 完蛋。 “ “没了。” ?” 闻言,安弥表情微滞,看。 “去。”这次, ,“这么干脆?” “不然?” 陈聿笑,” 安弥双手抱胸看着他,“你长得还行,我不亏,你。” 陈聿漆,唇角荡笑。 ,”他微仰头,喉结轻滚,“够带劲。” 安” ,笑声沉沉。 失火 安弥伤到的是前脚掌, 做支撑,这会儿不赶时间了,安弥不肯再让陈聿抱着她, 硬是处。 陈聿公寓离得很近, 难怪之前大半夜还能在烧烤摊那儿遇见。 他家是密码锁, 经过这遭, 安弥锁。 门还没打开, 陈聿开了灯后, 上,很同步地歪着头, 在看他们。 , 一只狸花猫。 陈聿这拉豹猫,是白色品种, 雪白皮毛缀上渐变色豹纹, 豹, 跟陈聿的气质很搭。 另,被他养得很好,很大一只,眼神挺犀利的,像猫中大佬。 。 ,“小五。” 很快,一 小多了,毛长出来了一些。 , 递给安弥,“要抱吗?” 安弥伸手接过,小五很轻, 陈聿这里, 安弥环顾一周,感觉这儿空间比她的公寓大一些,她本以陈修,结果出乎意料的温馨,大概是因为一楼有很的猫咪玩具。 一瘸一,安弥累得慌,看到沙发忙忙坐下去。 除了手里的小五,剩下两只猫也一点儿不怕生,不仅跟了过来,狸腿。 “ ,狸花叫赛文。” ,结果竟也是相信光的男人。 不过问题来了—— “它俩都用奥特曼名字取的名,那小。 陈聿眼皮跳了下,唇边挂起一道弧度,笑着开口:“因为,捡到它的那天,。” 他说这话时,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格外意味深长。 那目光,那低低沉沉的嗓音,透过十月的夜色,了一下。 ,等大脑空白过这几秒,思绪慢慢回拢,她忽的意识到,早在那时候,陈聿就已。 ,他喜欢她。 人,锁定猎物后,不是立马进行追逐,而是布置好陷阱,让你深陷其中,无法逃脱,,你逃不掉。 安弥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察觉,所以才选择不继续蛰伏,主动出击。 着,直到一阵突兀的咕噜声响起—— 安弥肚子叫了。 部。 住肚子,头顺势低下来,“有点。” ” 安弥挺吃惊, 安弥实话实说,” “那你说, 他既然问,安弥就说女人,不学无术,需要人伺候,骄奢淫逸,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 “错,全错。” 。 陈聿俯身,直视着安弥弄女人就不会到现在只抱过你一个。” 安弥冷哼,“鬼知道 ” 闻言, 够狠啊。 “行, “不学无术 ,我知道你是学霸。” 陈候,骄奢淫逸这四个字,也就骄奢跟我沾点边,至于不知人间疾苦这一点……” 说到这儿,他突然哼笑了声,眼神沉下去,“没人比疾苦。” 这句话服,但他的语气,眼神,一点不像在说假话。 所以说这个人很难以琢磨,他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一时间,安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刚好的是,这声。 听到她肚子的动静,陈多。 一次问她。 安弥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说了个 “我去给你做。” 陈聿去了厨房。 里面很声。 听着厨房的动静,安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某。 呆呆地坐了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把小五放下去,拿三只小猫。 毛茸茸的小东西喜的本事,安弥久违的感到开心,那种真正发自内心的被治愈。 炒,陈聿端着蛋炒饭出来,看到她在逗猫,在笑。 她似乎并不爱笑,像现的笑。 ,是冷的,是利的。 ,却明媚得不像话,更美得无以复加。 陈,像不愿打扰这美好的一幕,直到她发现他,他才又面色淡然地徐徐走过来。 ,安弥问他:“你不吃?” ,你吃。” 安弥没客气,放下逗猫棒, 陈聿在蛋炒饭里放了肉臊,吃起来香得不行,安弥不怎么的,竟 美中不足的是,陈聿,他长得可以说是秀色可餐,但不下饭。 谁这样被个没有自在。 “你 “不能。” 安:“?” 陈聿笑了下, 儿,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管他,自己吃自己的,还好这蛋炒饭够香,被人盯着也咽得下去。 ,一直坐那儿看着她。 这事,不用再做其他任何事情。 ,眼睛始终垂着。 ,像栖息的蝶。 换任何人在她对面,事。 她 家里三睛地看着她。 安聿的存在,面颊微微发热。 她生得白,脸一红特明显,但由于,她并不知晓自己原来也会脸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愈浓。 在她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聿终于打破安静的空气,问 ,“能。” 陈聿没再开口,又继续把她看着,,“你吃,我去拿个东西。” ,接着没多久,又渐近。 那折返的脚步似在半道停下,安弥没管他,嘴里。 这时,身后传“安弥。” 他喊她。 安弥下意识回头。 “咔嚓——” 声音。 陈聿反举一个相机,将 拍完,他把相机正过来看,屏幕上,他睡衣,他斜着唇在笑,安弥因为包了一嘴饭,,像只仓鼠,不仅是腮帮子像,萌态也像。 “饭喷出来,“你干嘛?” 见了,拍照。” “谁准咽下去,言辞正色地冲他喊,“删了!” 陈聿摇头。 拍张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表白墙上了,但问题是,这张她和陈聿都入境了,他俩还穿的睡衣,还是情侣睡衣, 这张照片绝对不能留,要被周,她以后别想清静。 既然陈聿不肯删,。 她站过去。 ,“想抢?” “你非不删,那等 ,“不然?” 陈聿慢慢往后退, 陈聿笑了声,“行,那你试试,,我不姓陈。” 他一点儿不让她。 而他这样说,安弥的胜负欲也起来了,决 她指他,“ 我怀,我哪儿来的种?” ,但到最后一个“妈”字,她忍住了,然而不如不忍。 ,扬唇,“来。” ,别提多欠。 安弥要被他逼疯了,“我” 脚上的伤,一脚重重踏下去,结果就是痛得她一个趔趄,直接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她反应快,立马在半空转动身子,这样摔下去不会太疼,但她刚转动半圈,却— 。 因为惯性,落地圈。 ,陈聿护住了她。 停下来时,她在上,他在下,脸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清楚的听到 惚,她怔怔趴在他胸膛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头音:“摸够没?” 安弥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她两只手都放在陈聿的胸肌上,还因为失重了。 。 靠。 她立马松手, 而这时候,她注 ,她当即俯身去抢。 ,登时一个翻身,将安弥压在了身下。 “还想抢?”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相抵,他说咫尺之距的唇瓣间流淌。 感官在 安弥感觉他压着她手腕的掌心像块烙铁,着手臂一点点麻上来,让她忘了呼吸,也忘了回答。 陈,沉沉笑起来。 “别抢了,”他说,“。” 安弥这时候才恢复呼吸,两人的鼻息混合交缠,。 “你没必要那么在意,”陈聿再次开口,“反正总有一天,款睡衣,睡同一张床。” 最后半句话, ,眼神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