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露水》 1. chapter 01 《玻璃露水》 慕拉/作品 晋江文学城首发 01 “他还在楼下等你哎。” 直到听见温疏雨好奇感叹的声音,一直聊赖倚在沙发一侧的人才缓慢放下手机,侧眸瞥了一眼玻璃外面的雪景。 位于莫泰庄园西侧的别墅小楼,顶层的四方空间全是透明设计,皑皑白雪从半空落下,在玻璃的平面屋顶上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白。 片片雪花隔着玻璃飘扬,让这小小一隅在这个冰雪世界中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玻璃之外,是刺骨料峭的寒春。 一眼望去,景物全都失去本身色彩,只留下一片茫然。 从宁晚蓁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别墅底下停着的车,以及离车不远,撑伞站在雪中等待的人。 黑色的车,黑色的伞,早已落满了雪。 他也看不清模样,在这白雪之中只凝成小小的一点。 宁晚蓁注视了几秒,纤长卷翘的眼睫眨动几下,转而继续倚靠着沙发玩手机。 她仿若一只高贵漂亮的猫儿,陷在柔软沙发里,坠满银色亮片的修身礼服裙摆在大腿上方开叉,露出一双随意搭着的莹白细长的腿。 整个人慵慵懒懒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瞧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听似漠不关心地开口: “还好吧,也没等多久,才一小时。” 温疏雨闻言,忍不住多看了楼下的人一会,揶揄道:“你真能欺负人。一小时还不够久啊?他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宁晚蓁眸色顿了顿,没说原因,只说:“他不听话。” “大小姐,他已经够听你的话了。明知道你是故意让他站雪地里等,他还真一声不吭站着傻等。我来的时候就见他站在那,现在还是站在那,跟棵树似的,动都没动过。” 温疏雨边说边啧啧摇头,从楼下收回眼神,“对了,听说你要订婚了?” 宁晚蓁抬眸,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全江市都传开了,你宁大小姐要联姻,所有稍微有点家底有点背景的,哪个不蠢蠢欲动。就连我妈,都想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试一试。” 温疏雨说着就笑了,凑近过来,在宁晚蓁耳边问:“听说你今晚与隆成集团有相亲局啊,你现在还在这淡定坐着,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去?” 被温疏雨猜中,宁晚蓁便也不掩饰了,不高兴地抿了抿微红的唇,直接说:“不想去。烦人。” 最烦人的,还是楼下那个站在雪中一直等她的男人。 温疏雨心领神会,不自觉又瞥了一眼雪中站立的身影,故意说着:“哎呀,外面的雪可真大啊,我得赶紧回去了。这么冷的天,实在太容易着凉。” 起身后,她用指尖按了按放在玻璃茶几上的两张泊莱纳音乐会的演出门票,“票我送到了,就放这,拜拜。” 温疏雨这趟过来是来给宁晚蓁送音乐会门票的,临走前还忘不夸张地感叹:“好冷呀,真是太冷了~” “……” 宁晚蓁当然听得出温疏雨的意思,在温疏雨走后,她转头,凝视着苍白雪景中的那道黑色身影。 她看到温疏雨走出别墅,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坐上自己来时的车,缓缓离去。 苍茫的白色雪地留下一排车辙印,站立在雪中的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 不得不说,还是温疏雨了解宁晚蓁,这会儿宁晚蓁耳边全是温疏雨临走前留下的那几句雪很大、天很冷的话。 雪确实越下越大,天也确实很冷。 宁晚蓁抿了抿唇,终于妥协,拉扯了一下落到一侧圆肩下沿的白灰色皮草披肩,从沙发上起身。 今年的春天冷风刺骨,没见万物复苏,厚重的雪倒是下了一场又一场。 宁晚蓁径直走出别墅,精致的碎钻缎面高跟鞋踩在绵绵白雪上,一步一步地走向雪中等待的男人。 他一身西服斯文笔挺,身形高挑,肩背挺直,沉闷白雪沦为他的背景,让他仿若一道冷凌的黑影。 温疏雨说的没错,他很听话。 哪怕是宁晚蓁再无礼再任性的要求,他都会乖乖听话去办。 但是他又很不听话。 宁晚蓁停在许清衍身前,裹着轻薄身躯的羽毛披肩轻柔飘逸,衬得整个人明丽又张扬。 只是莹亮的眸子凝着一层雾气,脸颊透着粉润,似乎还在生气。 她望着许清衍的眼睛,开口便问:“知道错了吗?” 许清衍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一点正常人应该有的波动。 她故意让他在雪中等一个小时,他全然不介意,反而在她停在自己身前时,先将自己撑着的伞移到她头上,为她遮住风雪。 许清衍褶皱很深的眼皮略微垂下,对上宁晚蓁的视线,冷静开口:“距离安排好的见面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 听到这话,宁晚蓁没绷住,瞬间来了气。 “许清衍,你确定要听我爷爷的话,送我去相亲?” 许清衍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镇定,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他平静开口,对宁晚蓁说:“这是我的工作。” 宁晚蓁闻言,气得脸颊发红,抬脚就用镶钻的高跟鞋用力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然后转头就走,连伞也没要。 她被纷纷落下的雪花打湿头发和衣服,走到车边的时候,一直在车内等待的司机惶恐地跑下车,匆匆赶来给她开门。 可她没理他,而是转头忿忿地瞪着还停留在原地的男人:“过来开门!” 傍晚的这场雪越下越大,灰沉沉的天一时被暗色覆盖,更显压抑。 最压抑的还是车内。 司机在宁家做了很多年,清楚自家大小姐的脾气。 宁家除了最有话语权的老爷子,另一个敢惹她生气的人,大概就是身边这位在副驾上平静坐着的男人。 许清衍十年前被老爷子安排到宁家,那年他十七岁,宁晚蓁十五岁。 尚显稚嫩的女孩天性骄纵,十分任性,老爷子大约是为了压一压她的性子,所以才提早将许清衍送到她身边。 许清衍自小受老爷子教导,是老爷子为了宁晚蓁以后继承宁家而精心挑选并严格训练过的心腹助手。 他少年时期的性格就已经比同龄人沉稳,在家向来无法无天惯了的宁晚蓁,在这些年里,脾性竟真的被他压制不少。 刚开始的时候,宁晚蓁天天琢磨着怎么丢掉许清衍这根小尾巴。被惹火时也曾大吵大闹地要赶他走,可是第二天醒来,还是能看到他的脸。 即使宁晚蓁一开始并不能接受许清衍的存在,但无法否认,他们的命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紧紧绑在了一起。 从此,无论何时何地,宁晚蓁的身旁都有一个许清衍。 一个听话,却又很不听话的,许清衍。 司机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开着车,内心战战兢兢。 车内这两个人,气氛微妙,他不敢出声,更不敢窥探一分一毫。 宁晚蓁坐在后座,约莫是真的被气到,漂亮的眼睛攒着怒气,一直盯着副驾上的男人。 规整的西装一丝不苟,她为他选的衬衣很显他偏白的肤色,领口的纽扣系到最后一颗,脖颈修长,侧脸下颌线流畅又优越。 他是个模样周正,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出挑的男人。 他的脸,她很喜欢,可是他的性格,真的很讨厌。 几分钟的路程,司机将车停在见面的酒店门口。 宁晚蓁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命令司机先下车。 司机停了几秒,悄悄看向许清衍,询问他的意思。 许清衍不知道宁晚蓁又想做什么,只对司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离开。 司机解开安全带,利索地下了车。 司机走后,宁晚蓁对副驾上坐着不动的人说:“把车停到前面路边。” 许清衍沉默着,垂眸看了一眼手腕处的表,确认时间勉强充裕后,解开安全带。 他打开车门下车,再坐到驾驶位,遵循宁晚蓁的意思,将车开到酒店一侧的小道上。 寂静冗长的林荫道,此刻仿若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他们安静坐在车里,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宁晚蓁再次开口:“过来。” “还有十分钟。”许清衍这次没有听宁晚蓁的话,而是公式般提醒她时间已经不够。 宁晚蓁稍微忍了忍心内的怒火,说:“你放心,我会准时赴约。” 许清衍目视前方,喉结微滚,薄唇微微绷着。思虑一番后,再次下车。 这一次,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门稍一打开,冰雪的寒气和车内的暖气瞬间撞在一块,许清衍弯身的时候,车里白净滑嫩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揽住他脖颈,另只手的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衬衣领口,直接将他拉进了车里。 车门砰一声关上,绵绵下落的雪倏然被隔绝在外。 车内,许清衍被宁晚蓁按在后座靠背上,她则坐到他膝盖上方的位置,双腿落在他身体两侧。开叉的裙摆布料因为分腿坐的动作而稍稍绷紧,披肩上柔软的羽毛飘晃几下,似乎从他鼻尖痒痒划了过去。 宁晚蓁桎梏着许清衍的肩膀,不让他动,并借此与他对视,手指还揪着他的衬衣领口,以此来宣示自己的不满。 许清衍微微仰头,半阖的眼皮遮着黑沉眸色,低低迎着宁晚蓁的目光。 她向来胡闹惯了。 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他已经很习惯。 只是今天的场合有些不大合适。 许清衍动了动喉结,似乎是准备说话,宁晚蓁却抢先一步说:“闭嘴。你敢说话,我就敢掐断你脖子。” 许清衍停顿一瞬,眼睫晃动,漆黑的眸子安静沉默地看着宁晚蓁。 忍了两天,这会儿宁晚蓁终是忍不了,盯着许清衍的眼睛说:“你真行,我爷爷让你给我安排相亲,你还真的一个一个地去挑人选,挑完人选还给我安排见面的时间地点。” 她的指尖往下移动,滑过质感硬挺的西服,再滑落到他腰腹之间的位置。 “你确定送我去见别的男人?” 许清衍的眉头稍微蹙起,想制止宁晚蓁胡闹过火的动作,手还没碰到她手腕,薄唇却忽地迎上一片温热,触感柔软。 稍愣过后,他忽地皱紧眉头。 宁晚蓁报复似的咬住许清衍的唇角,她是故意的,牙齿也使了力。 等铁锈般的味道弥漫唇瓣,她才缓缓松开,盯着许清衍被咬破的唇和唇上的血迹,笑了一笑:“你送我去见别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 她用细长漂亮的手指抚平他衬衣领口的褶皱,贴身过来,在他耳边轻启红唇:“会知道现在我正坐在你的腿上吗?” 2. chapter 02 02 宁晚蓁在五岁的时候,同父母一起遭遇意外,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宁家只留下她一个孩子,从此之后,她的人生不再属于自己。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包括婚姻。 宁晚蓁心里一直清楚,等到合适的年龄,她会和爷爷选的人结婚,一起接手宁氏。 原本她没有任何异议,也没任何想法。 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正面这件事的,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更不清楚为什么一早就心知肚明且早已接受的联姻,在姗姗来迟终于提上日程的时候,会让她那样抗拒。 宁晚蓁用了五分钟,结束了这次与隆成集团的见面。 她走出酒店,车水马龙的闪烁遮掩不住这个雪夜的黑沉。 赴约之前,她换上了许清衍为她准备的羊绒外套,柔软,温暖,衣摆长到膝盖以下,恰好为她隔绝了雪夜的冷。 同时也将她身上那条性感明丽的礼裙包藏起来,黑色大衣优雅精致,单从外表看,她仿佛真的就是外人眼中的那位温柔优雅、端庄大方的宁大小姐。 许清衍很细心,细心到为她选好赴约的衣服。 偏偏宁晚蓁讨厌这种细心。 宁晚蓁停在酒店大厅的中央,望着酒店外面撑伞站在阶梯上等待的男人,忽然就明白自己对联姻的抗拒究竟是为什么。 许清衍背对着酒店大门,修长的背影被酒店内部璀璨的光影拉长,生出几分淡漠与冰冷。 宁晚蓁心内闷着气,停顿一小会后,才走向他。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许清衍似乎是从众多脚步中辨别到了宁晚蓁的脚步声,适时回头。 在宁晚蓁走到他身旁时,他将撑着的伞移到她上方。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意外的情绪,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早出来。 宁晚蓁则盯着许清衍破了的嘴唇看了几秒,转而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下阶梯。 许清衍为她撑伞,送她去车边。 原先被赶下车的司机已经回来,正恭敬地站在后车门的位置,为她打开车门。 回家路上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 司机在雪夜里开着车,大气不敢出。 快回到宁家时,许清衍接了一个电话。他应了一声,挂完电话后,对后座恹恹看着窗外雪景的宁晚蓁说:“老爷子要见你。” 宁晚蓁只轻轻眨了下眼睛,没给什么回应。 她知道老爷子要见她,甚至还会骂她一顿,毕竟她用五分钟就打发了一个这么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 许清衍静静看着后视镜里的人,没有再说话。之后他也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逝的景物,缓慢抬手,冰凉的骨节碰触到唇瓣上的伤口。 有点疼。 结痂了,又好像根本没愈合。 莫泰庄园是西城最豪华的楼盘,宁家自己的产业。 宁家就坐落在整个楼盘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半山腰,与外界不连通,独享一片偌大草坪与湖泊。 这次宁家老爷子要见的是宁晚蓁和许清衍两个人,他们两人回来之后,便一同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宁老爷子这几年身体不好,家庭医生刚给他打完针,分配好的药还放置在书桌上没来及吞下。 头发花白的老人见到自己孙女,瘦削病态的脸拧成一块,眉头皱起,不悦地质问道:“隆成集团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你用几分钟就打发人家,这是什么态度?!” 宁晚蓁丝毫不惧宁老爷子,懒懒开口:“您早点说,我就再多坐几分钟。” “宁晚蓁!”老爷子大声喊了宁晚蓁的全名,气道:“你不用想着怎么敷衍相亲,现在你还有的挑,你再这样任性,后面你就没得挑了!联姻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推不掉!” 老爷子的话,是威胁,是警告,也是一把刀子狠狠戳进宁晚蓁的心里。 她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里有不甘,也有委屈。 可是她没有继续顶嘴,扭头就走出了书房。 “阿衍,你盯紧一点,别让她再敷衍了事。” 老爷子对许清衍的态度倒没对宁晚蓁那样严厉,甚至是叹了一声气,说道:“晚蓁的脾气你清楚,现在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联姻是大事,你多费心,替她把关好,选个合适的人。” “最好是找个像你这样能压得住她,又可靠的人。” 许清衍一时没有说话,等开口时,语气平静:“嗯,我会的。” - 从书房离开,许清衍走到一楼,没在餐厅见到宁晚蓁。 佣人王姨见到他,一脸的为难,询问他:“怎么办,小姐好像闹脾气了,不肯吃晚餐,一个人往西边别墅跑了。” 许清衍的视线扫了一桌没动的食物,淡声道:“我去看看。” 主宅西边的小别墅,是宁晚蓁十七岁时的生日礼物,她想要一个大大的玻璃房,最好冬暖夏凉。她喜欢晶莹剔透的东西,没有那么复杂,一眼就能看穿内里。 于是她拥有了这套属于她自己的玻璃房。 设计师是当年只有十九岁的许清衍。 夜晚密密匝匝的雪疯狂落下,许清衍站在小别墅前方,抬头望着二楼的发着光的玻璃房,耳边闪过老爷子说的那句话: “最好是找个像你这样能压得住她,又可靠的人。” 要找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但是却绝对不会是他。 许清衍面庞平静,手指却握紧伞柄,凸起的骨节无声之中透露一丝不外露的情绪。 他清楚,老爷子的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不是什么希冀,而是敲打,也是告诫。 告诫他,不要妄想,不要逾矩。 小别墅空荡寂静,脚步声在这个封闭空间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带着外头冰冷的风,能一声一声砸到耳膜里。 宁晚蓁泡在浴室的浴缸里面,通过外面细微的声响,知道是许清衍来了。 整个宁家,敢在她气头上还往枪口上撞的人,只有许清衍。 这会儿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发脾气,也不想理会他,干脆把自己往盛满水的浴缸里埋得深几分,满盛的水流随着她的动作溢出来,地面湿了一大片。 许清衍没有在玻璃房内找到宁晚蓁,转而走向另一侧的卧室。 卧室的四周玻璃窗前拉上了薄薄一层纱帘,让这个透明空间变得隐秘又朦胧。 浴室的门开着,热气裹挟着浅淡的甜香往外溢出。 许清衍停在浴室几步远的地方,不再逾越过去。 “明天上午公司有个会议需要你出席,中午会重新安排与隆成集团的饭局。”隔着距离,他向里面的人汇报明天的行程,“晚上——” “许清衍!!!” 宁晚蓁不想再听他的废话,气得从浴缸里坐直,哗啦的水声像极了她心内的翻涌,“我现在不想听到任何明天的安排,你最好给我闭嘴!” 几秒安静后。 “好,我现在闭嘴。等你出来后,我再重新说一遍。” “……”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宁晚蓁一肚子火,没心情再泡澡,站起来随手抓过一旁的浴巾就往身上围。 踏出浴缸的时候,脚底滑了一下,她又跌回到了浴缸里面。 后腰和肩胛骨狠狠砸在浴缸上,疼痛让她来不及呼出声音,水流四面八方涌来,掩住口鼻,好似准备将她溺亡。 宁晚蓁胡乱挣扎过后从水里坐起来,喘着粗气一只手抓着浴缸边缘,另只手抓紧裹着胸口的浴巾。 她很生气,小脸气鼓鼓的,这一天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现在头发湿了,哒哒滴着水,脸颊与眼睫也都浸湿,整个人显得特别狼狈。 而这种狼狈的模样,恰好还被许清衍收入眼底。 听见声响折返回来的许清衍看着眼前这一幕,瞬时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动作很利落,快步进来,从浴室另一侧取来干净的浴巾,盖到宁晚蓁的头上。 不顾她抗拒,替她擦拭头发和脸上的水珠。 宁晚蓁撇开头想躲,又被他摁了回来。没等她发脾气,她就猝不及防地被他从水里捞起,横抱在了怀里。 浑身湿漉的宁晚蓁慌乱一瞬,下意识抓住许清衍的衣领,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许清衍放在了洗漱台上。 许清衍转身又拿了一条新的浴巾包裹住骨骼清瘦的宁晚蓁,动作温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有没有受伤?”连关心,都好似是公事公办的询问。 从宁晚蓁平视的角度,恰好看到许清衍被打湿的深色西服,她知道规整西服底下,是怎样劲瘦、线条漂亮、富有力量感的腰身。 她抬起眼睫,看着他薄唇的伤口,再看他高挺的鼻,最后与他碰上视线。 浴室是二楼唯一一个封闭的私密空间,狭小的空间里热气未散,彼此的呼吸好似都缠着,氤氲出微妙热意。 宁晚蓁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清衍,仿佛没听到他刚才的询问,反而提起了晚上跟另一个男人的见面。 “你知道晚上我为什么只跟那个男人见了五分钟吗? 闻言,许清衍停顿须臾,转而避开宁晚蓁的目光,拿起旁边的小毛巾沉默擦拭她湿淋淋的头发。 没等到回答,宁晚蓁自顾自的说:“因为我讨厌他身上的香水味。五分钟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 “不止是他的香水味,他的穿着,他的打扮,他的脸,没有一样是我会喜欢的。” 她仰头盯着许清衍的脸,倔强又高傲地重复:“没有一样,会是我会喜欢的。” 许清衍终于有所反应,手腕的动作停下,眼眸缓缓与宁晚蓁对上。 片刻之后,他说:“这是你的责任,你没办法任性。” 宁晚蓁轻轻笑了一声,问许清衍:“如果我偏要任性呢?” “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任性。”许清衍沉静的声音比雪夜里的雪还要无情和冰冷,“这也是我的工作,我的责任。” 很奇怪,宁晚蓁听到这句话,应该会更恼怒。 可是她没有。 大概是今天气了一天,愤怒值已经到达极限,此刻反而被许清衍的话气笑。 “你的工作也包括跟我睡觉?” 3. chapter 03 03 许清衍不出声,目光与宁晚蓁眼眸里的笑意对上。 他眼底是暗沉的,琢磨不透的,而宁晚蓁却带着玩弄。 宁晚蓁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感受到他的呼吸缓慢拂过自己脸颊,渗透进肌肤与心脏。 有什么在暗自滋长,让心跳兀自快了几拍。 她掩饰着,漂亮的眼眸里仍蕴着胡闹般的笑,视线最后定在许清衍嘴唇的伤口上。 看起来很快就会好。 宁晚蓁眨了一下眼,与许清衍对视着,问:“伤口疼吗?” 许清衍沉默,宁晚蓁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自己制造出来的伤口,自言自语着:“你应该不会觉得疼。”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宁晚蓁心底的情绪膨胀,报复心理再次袭来,手指往下拽住许清衍西服的领子,将他往自己这边拉。 突然的受力,许清衍上半身往前倾,双手手掌瞬时撑在宁晚蓁身体两侧的洗漱台边。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远看仿佛是一对缱绻相拥的恋人。 可是她却是在报复他。 报复他的冷硬心肠。 宁晚蓁微微仰起下颌,用齿尖再次咬住许清衍的唇瓣,咬在已经止血的伤口上。 她想把自己承受的都还给他,她要把自己心里的难过和委屈,都给他。 让他也跟着疼一下。 咬得狠了,宁晚蓁再次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她眼睫微抬,发觉许清衍沉着眸色看自己,并未因疼痛而蹙眉,脸上似乎仍旧没有情绪的表达。 宁晚蓁的心忽然也跟着许清衍的眸光沉了一下,她缓缓退开,唇角洇着他唇瓣的血。 “许清衍。” 她望着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 然后她感受到许清衍微凉的指节,轻轻碰触她的唇,拭去属于他的血。 他们之间的亲昵一直都是很微妙的,从来不是理所当然,却又好像自己拥有生命力,野蛮生长,无法控制。 从15岁那年第一次见面开始,宁晚蓁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跟她之间有一道隐形却沉重的门,它将他们相隔在两端,近在咫尺,却无法亲密靠近。 可是少女心思哪会受理智所控呢。 哪怕许清衍的心跟她隔着一条银河,她都无所畏惧,总想试探,总想跨越。 宁晚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朝许清衍靠近,他总是那样冷静,在外人面前也从不表现他们之间的熟稔。 明明他们已经亲密到,能在无人知晓的时刻,私密地拥有一个绵长的、不具名的吻。 宁晚蓁感受到许清衍指节拂过她唇角和脸颊的缓慢力度,他很认真,好像在擦拭一件心爱的宝物。 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有这种错觉的。 可惜这种错觉只存在了两三秒。 “好玩吗?” 许清衍开口问她。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遮了眼底的光。 擦拭过血渍的手指修长伸展,顺着她的侧脸,移到她颈后。抚住脖颈时,属于他手指的冰凉清清楚楚的蔓延渗透,袭卷她全身。 宁晚蓁被迫微微仰头,鼻尖碰上他的鼻尖,此刻她仿佛是被猎人扣住脆弱脖颈的猎物。 猎物会害怕,她不会。 她喜欢他愈发贴近的鼻息,喜欢他只在这种时候流露出的强势。 许清衍也早不是十几岁时被亲吻而清涩无措的少年,成年的他身上有一种隐秘的掌控感,尤其是被刻意撩拨之后的反杀。 无声的僵持结束在彼此气息缠绕到最顶点的时候,一点一点发烫的气息像是草原被点燃的火种,风一吹,就燎原了。 许清衍扣着宁晚蓁的后脑勺吻过来,宁晚蓁再次尝到了咸涩的血的味道,但也就只有一点,而后满鼻满腔都是独属于他的清冽与热烈。 他吻得用力,借用燎原的气势将她扫荡,她抓着他衣襟的指尖泛白,骨节凸显,同时间身体受力,头往后仰,脖颈落下的线条漂亮流畅。 在宁晚蓁不受控地节节败退,头顶即将撞到镜子时,许清衍适时将覆在她颈后的手上移,将她头顶护住,撑在洗漱台上的另只手则落到她后背肩胛骨处。 宁晚蓁被吻得意识混乱,肩胛骨忽然袭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两分。 许清衍察觉到宁晚蓁一瞬间的瑟缩和微咛的声,停了下来。 他们的呼吸都还是沉重的,都还没从刚才这个逾矩的吻之中抽离,却又都清楚无法再继续。 宁晚蓁脸颊微红,在许清衍的桎梏之中微微喘着气。 许清衍的视线越过她肩膀,看似是将她搂紧在怀,实则是在检查她后背的伤。检查完之后,他缓缓松开她,直起上半身,没说话,转身离开了浴室。 被单独留下的宁晚蓁花了一点时间让心跳回归正常。 十年的相处,许清衍只有在接吻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他平日隐藏的占有欲。他每一寸的用力,都会让宁晚蓁多确认一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不是雇佣关系,不是利益所趋,而是单纯的,女人和男人之间最纯粹的吸引。 可是他每次离开的背影,总是那样干脆利落,头也不回,仿佛只是宁晚蓁自己在演一场独角戏。 许清衍走后,宁晚蓁整理情绪,在浴室待了一小会,重新冲了澡换上睡衣。 她走出浴室,却意外看到等在外面的许清衍。 宁晚蓁在浴室门口停滞住脚步,表情有点怔,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两人隔着距离对视几秒,许清衍先开口:“拿了药,你后背的伤要处理一下。” 默契让他们不约而同的不提刚才那个吻。 宁晚蓁瞥了一眼许清衍手里拿着的红褐色药水,眉毛不高兴地皱起来:“不要。我讨厌这个味道。” 她认得,这是老爷子的跌打药,小时候她哪里摔了青了,都会抹上这个药水。见效很快,可是味道真的很难闻,她从小就讨厌。 许清衍竟然从老爷子那里拿来这个药。 许清衍没有理会宁晚蓁的拒绝,问:“床边还是沙发?” 宁晚蓁不理他,赤着脚从他身前经过,微卷的长发没有完全吹干,带着浅淡的湿意垂在肩膀上。 她径直走向卧室的床,却忽然被拽住胳膊。 许清衍比宁晚蓁高出很多,认真的时候,眉眼之间是带着一丝压迫感的。 他晚上似乎没什么耐心了,攥着宁晚蓁纤细白透的手臂,往前带了几步,随即就将她扔在了床上。 这完全出乎宁晚蓁的意料,她从床上支起身体却又马上被身后的许清衍按住背脊,狠狠按了下去。 宁晚蓁背对着许清衍,平日她的高傲任性在这会儿完全被碾压,力气完全不如他,毫无还手之力。 “许清衍——你干什么——” “给你上药。” 许清衍的声音很淡定,单腿屈膝压住宁晚蓁挣扎的双腿,抽空打开药水的瓶盖,浓烈的中药味就窜了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 宁晚蓁气得想骂人,可她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睡裙的肩带被扯下,不过不是蛮横无礼的力道。 下一秒,药水冰凉的感觉就覆在了她摔伤的肩胛处。 刺鼻难闻的中药味道也冲上她脑门。 宁晚蓁挣扎着要推开许清衍,却听到许清衍说:“明晚有一场晚宴,如果我没记错,你挑的出席礼服是LU新出的春款高定,露背长裙。” 宁晚蓁滞愣片刻,忘了挣扎,许清衍的声音继续响在耳畔。 “你应该不想后背的淤青被在场所有人看到?” 宁晚蓁咬住唇瓣,气得牙痒痒,不想服输,可又不得不低头。 心底情绪也略显复杂。 她还以为他是关心她,原来只是关心明晚的晚宴,与他相关的工作。 “许清衍,你知道你真的很讨厌吧?” “嗯,知道。你说过不止一次。” 宁晚蓁颓败,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偏偏这时候,许清衍的声音难得低柔几分:“不要任性。现在用药水揉一下就会好,忍一忍。” 宁晚蓁刚刚下陷的心脏倏地跳动一下,血液都仿佛倒灌而来。 许清衍见她不动了,就又往手心倒了一些药水,然后揉到她受伤的位置。 他动作很轻,一点一点的按揉着撞伤的地方,将药水完全揉进去。 “是不是在浴室摔的?”他问。 宁晚蓁没出声,许清衍便当她默认,继续问:“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宁晚蓁压制自己作乱的心跳,咬咬唇,实在受不了这难闻的药水味道,不肯说实话:“没有了。” 许清衍似乎不大相信,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反问:“确定?” 当然不确定。 宁晚蓁在浴缸旁边那一跤,是实打实地摔到后背和腰,当时撞到浴缸边缘的疼痛很快就被水流冲逝,没有惹她注意,但是后来却是真真实实地让她感受到疼。 许清衍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别的地方——” “有。” 宁晚蓁没等他说完,就转头瞪着他,“腰也撞到了。这里你也要给我上药吗?” 她有些气恼,耳朵泛着的红却好似不是因为生气。 “你难道还想扯了我的睡裙?” 4. chapter 04 04 夜深。 宁晚蓁在床上辗转难眠。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许清衍。 后来他还是给她撞伤的后腰抹上了药水,刺鼻难闻的药水味充斥在空气之中,却没让她再那么反感。 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后人缓慢按揉伤处的指尖,力道轻柔,带着一点巧劲,将药水全揉进她皮肤里。 他的温度也随之渗进来,弥漫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呼吸和身体一起变得麻酥酥的。 后腰的伤处恰好在左边腰窝的位置,上药之前宁晚蓁换了一身上下分体的运动衫,高腰衣摆不用特意掀起,就能露出已经透出一点青色的淤青。 她和许清衍的关系也有一些别扭,接过吻,睡过同一张床,偏偏在不用那么避嫌的时候,选择了应该有的避嫌。 许清衍给宁晚蓁上完药就走了,宁晚蓁反倒因他而失眠。 呼吸还是微微发烫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难以纾解。 宁晚蓁反复几次入眠失败,最后选择放弃,起床裹了一件轻薄的披风,走出卧室,来到还在落着雪的露台。 这栋小别墅虽然离主宅很近,但孤零零的坐落在一侧,二楼又是改建的玻璃房,就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宁晚蓁很少在这边过夜,偶尔发脾气的时候,会独自跑过来待着。 别墅每天都有人打扫,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们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会不高兴地跑来过夜。 宁晚蓁在纷纷下落的雪中单手拢着打火机的火光,点燃咬在唇边的细烟。 猩红的火星在夜色之中闪烁,白色烟雾也随之袅袅升起。 她被雪笼罩,眼眸远远注视着昼夜明亮的主宅,望着三楼亮着灯的那个房间。 主宅的一楼会一整夜亮着灯,二楼老爷子的卧室和书房都暗着,应该是已经睡了。 黑沉的三楼,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光,光影边缘被雪夜衬得模糊。 许清衍还没睡。 那是许清衍的房间。 许清衍从来到宁家的那天开始,就一直住在主宅里,老爷子待他很好,亲自教导,亲自过问他的学习。 没等到成年,老爷子就已经把他往公司里面带,他比宁晚蓁更早接触到宁氏的业务和运作。 这些年老爷子身体愈加不行,没办法教宁晚蓁什么,所有的一切都由许清衍代劳。 宁晚蓁可以算是许清衍一手教出来的学生。 他是她的助理,每天形影不离。 就算以后她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也会和他形影不离。 想到这儿,宁晚蓁感觉心闷,长长吐息,漂亮的烟圈在雪中升腾,再消失不见。 她知道老爷子没几年了,所以他现在会这样迫切地让她结婚。 她也知道,老爷子是想让她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否则在他走后,没人能护得住她。哪怕是现在,宁氏的其他股东也都已经在对她虎视眈眈。 宁晚蓁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她就是不愿意跟一个陌生男人谈论结婚和未来。 她就是想任性,再任性一次—— 但她的任性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让她想任性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说:“别任性。” 雪越下越大了。 宁晚蓁眨动眼睫,好似有雪花落进她眼睛里,冰冰凉凉,酸酸涩涩。 她收拾心情,灭了烟,回到许清衍为她打造的玻璃房里。 隔日。 宁氏已经有大大小小的事交由宁晚蓁去接手,早上公司有个会议,宁晚蓁需要出席。 她失眠一整夜,起床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化妆师给她上妆的时候,她都提不起劲。 王姨从主宅那边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每个人手中提着一套衣服,供宁晚蓁选择。 早餐也已经准备好,正在楼下餐桌上摆着。 宁晚蓁的一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就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安排这一切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别墅外面等待。 这几年,许清衍更像宁晚蓁生活上的私人助理,会提前给她安排好第二天的行程,从早到晚,从吃穿到住行。 许清衍很细致,所有事情都准备得当,宁晚蓁几乎什么都不用费心。 唯一的费心,大概就是在他为她挑选的两套衣服里选出一套喜欢的。 宁晚蓁随便选了一套衣服,发型和妆容也随衣服稍微调整了一下,随后她下楼,没有吃早餐。 王姨面露难色:“小姐,昨晚你就没吃什么东西,阿衍说你早上一定要吃一点——” “没胃口。” 宁晚蓁正困倦着,留下几个字,就径直走出别墅。 西城春天的这场雪,终于停了。 清晨的阳光透光澄亮,好像是在给已经过去的寒冬一个姗姗来迟的、温暖的结尾。 开春了,春天真的要来了。 别墅外面,路面积雪已经被清扫出来,堆在道路两侧。 男人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黑色专车旁边,静静等待着。冬日晨曦并未落到他脸上,他的脸却被光影衬得明亮流畅。 许清衍目视前方,望着别墅大门。 宁晚蓁从里面走出来,候在一旁的司机早早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宁晚蓁经过许清衍身旁,没跟他打招呼,直接坐进车里。 她很困,浑身没劲,去公司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她想趁这段时间眯一会,不然待会没力气应付董事会那群老家伙。 许清衍的眸光追随着宁晚蓁,能觉察出她状态不大好。 关心的神色只在他眼眸浮现了一两秒,而后他收敛心绪,开门上车,坐到副驾。 早上的这场会议是场硬仗,从八点开始,一直到十点多才结束。 宁氏具有话语权的几个董事都是老爷子那一辈的人,年纪很大,头发花白,却没一个想放手颐养天年。 他们都不信任宁晚蓁,不信任这个宁氏未来的接班人。 从去年宁晚蓁大学毕业开始接触公司事务开始,董事们的意见越来越多。 宁氏是西城最大的房地产商,手中握了不少黄金地皮。今天会议的内容就是有关中部那块地皮是否该出让转手。 宁晚蓁主张卖掉,拿到流动资金投资别的项目,老家伙们不同意。 她被这群人吵得头疼,本来就没睡好,被他们七嘴八舌一吵,再被他们以长辈身份训斥教育一番,耳边更加嗡嗡直响。 最后是宁晚蓁的三叔打了圆场。 “这件事也不着急,下次再商讨也可以。”宁丰晟在董事之间说话还算有分量,他是宁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宁晚蓁的三叔。 老家伙们更倾向于正值壮年的宁丰晟接手整个宁氏,而不是一个年纪尚小、看起来就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宁晚蓁。 宁丰晟开口圆场,老家伙们便不再多说下去。 耳边一下子清净,宁晚蓁利落地合上会议桌上摆着的文件,一刻都不想多待。 即使心里再不耐烦,她面上始终装着礼貌和恭顺,微微一笑:“各位叔叔爷爷,下次要否定我的决策,请一定要带上合适的理由。我在这里等你们,下回见~” 宁晚蓁微笑着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往会议室门口走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一秒钟都懒得再装。 一直站在门边上的许清衍替宁晚蓁开了门,而后走向会议桌收走宁晚蓁的那份文件,离去时,已经能听到里面的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数落宁晚蓁。 “头发长见识短,她能做好什么事?真不知道宁董事长是怎么想的,会把宁氏交给她!” “我看她是成不了大器,宁氏迟早毁在她手里。” “这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小时候要多任性有多任性,三岁看老,我不信她能带好宁氏。” …… 许清衍走到宁晚蓁的办公室,见宁晚蓁背靠着真皮转椅坐着,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姿态悠闲。 宁晚蓁抿了一口双倍浓缩的黑咖啡,入口回甘的苦涩让她稍微回了一点精神。 她转着转椅,面向对面的许清衍,笑了一笑:“他们是不是又坐在里面骂我?” 许清衍没回答,将手中的文件放到宁晚蓁面前的办公桌上。 宁晚蓁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那群老家伙,每次都在她走后坐在那骂她,说一堆不看好她的坏话。 “他们真是老思想,再不多卖几块地皮,宁氏的资金链就要有问题了。”宁晚蓁撇撇嘴,将手中的咖啡放下,问许清衍:“中午几点?”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和跳脱,许清衍微蹙眉头:“什么?” “不是约了隆成集团吃饭?几点过去?” 许清衍回答:“十一点。” 宁晚蓁这次倒是很畅快地点了点头,一点不见昨晚的抗拒:“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许清衍微蹙的眉并未舒展开,隐约感觉她有些奇怪。 他站在原地没动,却惹得宁晚蓁笑了。 她从转椅上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许清衍身前,仰头望着他半垂看自己的眼眸,唇角微扬:“今天我可没任性,没有拒绝赴约。” 然后冲他眨眨眼:“够听话吧?” 可惜她没得到眼前人的夸奖。 许清衍半隐在衬衣领口的喉结不甚明显的滚动一下,线条清晰的侧脸忽地朝宁晚蓁靠近。 “昨晚没睡好?” 他问。 宁晚蓁倏然愣滞,没反应过来,懵然眨了眨眼。 随即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冷感的东西碰触。 许清衍偏着头,细心地给她戴上耳环,他身上自然又清淡的味道瞬时将她笼罩。 “你从来不会忘记戴这个。”他说着,再偏向另一边,替她戴上另一只。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宁晚蓁在望着许清衍耳后颜色很淡的那颗小痣愣神几秒之后,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却问了一个傻问题。 许清衍向来细致,任何一点细节都不会放过。 他一定是在见到她的时候发觉她没戴耳环,就叫宅子那边送过来。 可是他的回答却出乎宁晚蓁意料。 他说:“一个月前。” 宁晚蓁不明白,眼里流露出疑惑。 许清衍给她戴好耳环,在收回双手之前,就着这样亲昵的距离,看着她眼睛。 “生日礼物。” 说完后,他站直身体,与她拉开距离,静静望着她,清隽的眉目不露声色,平静又内敛地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5. chapter 05 05 与隆成集团的午餐定在商圈中心的一家意式餐厅。 环境优雅,菜品地道,餐厅内用餐的男男女女并未发出喧闹的声响,只听得到刀叉与瓷盘碰撞的轻微动静,以及礼貌压低声音的交谈。 服务生正在有条不紊的为宁晚蓁那一桌上菜,宁晚蓁却离了席,独自留在餐厅卫生间里,望着洗手台镜子里面的自己出神。 今天要来公司,宁晚蓁选了一套复古大方的黑色套装裙,配上落肩黑发,整体造型偏暗。 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环,是这暗色之中的唯一亮色。 温润的淡水珍珠搭配复古金色,宛若嵌在金边上的珍宝,又隐匿在披肩卷发之间。 明明低调,却更像今天整套装扮的点睛之笔。 宁晚蓁想起许清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生日快乐”,心脏就像坠了什么一般,沉得快跳不动,让她的呼吸都缓沉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能准确记得她生日的人,大概只有许清衍。 就连她的爷爷,都只按她法律上的生日为她庆生。 她真正的生日,跟身份证记录的日子差了近一个月。 好多年前,宁晚蓁随口跟许清衍提过一次,后来的每一年,他都会在准确的生日那天,祝她生日快乐。 今天也一样。 宁晚蓁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着耳垂上戴着的耳环,像是碰触到了十几岁时最清涩的少女情思。 许清衍刚来宁家的那天,她才刚满十五。 少女尚显稚嫩,一袭漂亮洋裙,站在旋梯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只大她两岁的少年。 高瘦单薄,五官清朗,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可惜他十岁就跟在了老爷子身边,被老爷子教成一个冷漠的工作机器。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好,都能办到,但唯独缺少了一颗作为人应该有的柔软的、爱人的心。 即便他们偶尔跨越界限,结束之后,他仍能瞬间抽身,没有一丝留恋。 宁晚蓁想过很多次,如果许清衍不是老爷子从孤儿院领回来的孩子,或许一切就会不同。 他甚至都不需要有多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只是普通家庭—— 宁晚蓁微微叹气。 她掐断脑海之内汹涌混乱的思绪,深呼吸两次,重新出现在外人面前时,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家大小姐。 餐厅这边,点好的餐已经上齐,在对面座位上坐着的男人正在等待宁晚蓁,脸上没见一丝不耐。 见到宁晚蓁回来,蒋斯祈绅士地起身,为宁晚蓁拉开椅子。 今天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昨晚那一面,宁晚蓁一秒都不想多停留,但是今天,她必须配合地吃完这顿饭,不然回去又要挨一顿骂。 真要论起来,蒋斯祈长得并不差,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模样斯文,优越的家境让他看起来就比一般人要有气质。 昨晚惹人注意的男士香水这会儿没有再闻到,这一点小细节,能让宁晚蓁猜到,一定是有人特意提醒过蒋斯祈。 其实在重要的场合喷香水并不奇怪,蒋斯祈用的那款男香也算是低调内敛型的,宁晚蓁不过是刻意将这一点放大,成为自己不想与他发展的理由。 “宁小姐,怎么了,餐点不合口味吗?”蒋斯祈见宁晚蓁一直没动桌上的餐食,询问着,“要不要重新换一下?” “不用。”宁晚蓁拿起桌上的刀叉,没看蒋斯祈,兀自切着盘里那块色泽亮丽的七分熟牛排。 刚切开一小块,她的眉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 牛排七分熟,仍带了一丝血。 她不喜欢生的东西。 对面的蒋斯祈倒是细心,发觉之后,立刻招呼服务生过来,为宁晚蓁换下牛排。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的喜好。下次我会注意。”负责点菜的蒋斯祈一脸抱歉。 主餐被撤走,宁晚蓁顺势放下刀叉,面上对蒋斯祈客气说着:“没关系。” 心里却暗暗腹诽,才没有下次。 “宁小姐,昨晚的见面有些匆忙,有些事来不及说,今天有这个机会,我想跟你申明一下我的立场。” 周遭音乐轻缓,他人的交谈声也几乎轻得听不见,蒋斯祈的声音忽然很清晰地落在宁晚蓁耳朵里。 “我能猜到你跟我见面是很勉强的,你不愿意相亲,我也是。但是我们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我们的婚姻都是交换的筹码。” 宁晚蓁有些意外,略微停顿过后,看着蒋斯祈的眼神多了一丝审视和警惕。 她问:“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蒋斯祈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协议结婚。只有利益,无关感情。我需要你们宁家的力量,你们也需要我们隆成。” 协议结婚—— 这几个字曾经在宁晚蓁的脑海里转过好多次,她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愿意协议结婚同时又符合条件的男人并不好找。 她没想到这几个字会主动从蒋斯祈的嘴巴里说出来。 “婚前协议我们双方可以找律师公证,每一条都记录清楚,你的私生活我不干涉,只需要你在外人面前扮演好蒋太太。反之,我也是。以后如果需要孩子,我们可以做试管。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领养。” “我知道宁小姐你才刚开始相亲,你可以再考量看看后面的人选。结婚毕竟是大事,需要考虑清楚。如果你觉得我是最合适的,欢迎带上律师来找我,我们正式商讨一下协议结婚的事。在此之前,我们也可以多见面相处一下,对彼此双方不反感,也是结婚的必要条件之一。” 蒋斯祈比宁晚蓁大了几岁,是隆成集团的半个继承人。隆成集团有点复杂,他是父亲原配的儿子,原配死后,父亲再娶,又生了个儿子。 父亲一直比较宠小儿子,不受宠的蒋斯祈完全是靠成年之后在集团内的打拼一步一步让父亲改观的,但是未来到底是谁继承隆成集团,现在依然不好说。 蒋斯祈此刻更像一种温和的谈判,利益是永恒的,他将宁晚蓁会考虑的每一点都摊开了说。 宁晚蓁花了一点时间把蒋斯祈的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过完之后,她很认真地看着蒋斯祈。 这个人的心思绝对不简单,第二次见面就提出协议结婚,相信他在见面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 不过他成熟,老练,或许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我会考虑一下。” 宁晚蓁说完的时候,服务生送来重新换过的九分熟牛排,她面不改色地切起牛排,心里却在劈里啪啦放起烟花。 如果她最后必须要找一个人结婚,那么协议结婚就是最好的选择。 - 午餐结束,宁晚蓁拒绝了蒋斯祈送自己回家的好意。 顶着宁大小姐的身份,一顿饭装腔作势,累得不行,可不想回家路上还得再挺直腰板扮演端庄大方。 虽然宁晚蓁拒绝,蒋斯祈还是绅士地将宁晚蓁送到餐厅门口,两人就此分别。 西城商圈中心高楼林立,成片成片的玻璃窗映衬着午后阳光,不经意望去,略微刺眼。 宁家的车停在餐厅所在的大厦楼下,穿着西服的男人和平时一样,站在车边。 宁晚蓁在台阶上停了一小会,随后踩着高跟鞋朝他走过去。 确认没有司机后,她将手包丢给他,然后拉开副驾的门直接坐了进去。 许清衍接住手包,关上副驾车门,再回到驾驶位。 今天他开车,独自来接宁晚蓁。 车内没有外人,宁晚蓁便流露出最自然随意的一面,猫儿找到舒适圈似的,懒懒靠着椅背。 刚开始两人都没说话。 一直到许清衍将车开到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宁晚蓁收回看车窗外风景的视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 “一小时前。”许清衍回答,声音很静。 宁晚蓁侧头看着许清衍线条流畅的侧脸,翘起唇角:“来这么早?是不是以为我和他半个小时就能吃完一顿饭?” 她笑着靠过来,手臂杵着下巴,倚在中央扶手那儿,离许清衍更近一些。 “失策了吧,许特助,我们吃了快两个小时哎。这还得多谢谢你提醒他我不喜欢香水味,不然我哪里会在那坐那么久呢。” 宁晚蓁存了心逗一下许清衍,哪知许清衍不为所动,只说:“早到能避免堵车。” “……”宁晚蓁皱皱鼻子,真是块石头。 她重新坐直,故意说:“后面不用安排其他相亲局了,我打算和蒋斯祈发展一下。” 许清衍的表情倏尔松动,恰好前方绿灯,他踩下油门,拥有了几秒的反应时间。 “决定好了?” 他平稳开着车,声音也很沉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清晰的青色血管在手背凸显。 “差不多吧,发展一下也不亏。起码长得不丑,以后睡一张床,半夜不会被突然吓醒。” 宁晚蓁言语刻意,见许清衍仍淡定自若地目视前方开车,她便继续挑拣着词句来刺激他:“男人应该都差不多吧,新婚夜关了灯看不到脸,是谁都可以。” 她望着他略微绷直的侧脸下颌,眼尾轻扬,笑着说:“就是不知道他和你,哪个会更厉害一点。” 6. chapter 06 06 许清衍有时候就是这样无趣,宁晚蓁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就是不见一丝波动。 她越刻意,他就越镇定。 宁晚蓁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许清衍还是没反应,就懒得再理他。 今天的行程很满,宁晚蓁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刚回家,就开始为晚上的香槟宴做准备。 LU的高定礼服已经送来,暗蓝色吊带鱼尾露背礼服,丝绒面料细闪如星河闪耀,绝美的背部线条一览无余。 宁晚蓁站在全身镜前,侧看着自己背部。 昨晚许清衍处理及时,她背部几乎看不到撞伤的淤青,白皙又漂亮。 宁晚蓁不得不承认,许清衍确实很能干。 嗯…… 不止是字面意思上。 香槟晚宴的主办方是西城最大的酒庄,今晚晚宴便是为他们即将上市的几款香槟造势。 受邀的宾客大多都在西城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从晚上六点开始,洛斯浮酒庄门口就车流不断,名流贵胄云集。 宁家的司机将车停到一旁,陪伴前来的许清衍先下车,替后座的宁晚蓁开门。 夜风寒冷,礼服单薄,宁晚蓁刚将自己细伶伶的手臂伸出车外放到许清衍手上,就不自觉颤了一下。 好在许清衍身形高挑,特意站在风口处,替她遮了一部分风。 宁晚蓁搭着许清衍的手下车,稍稍站直,便听前方有人喊她:“宁小姐。” 她和许清衍同时看过去,是中午才见过的蒋斯祈。 蒋斯祈一身剪裁合身的高定西服,斯文内敛,远远冲宁晚蓁礼貌打过招呼后,迈开步伐朝她走过来。 在这儿碰见蒋斯祈并不意外,隆成集团在整个西城数一数二,肯定在受邀名单之内。 宁晚蓁先抬眸看向许清衍,许清衍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她短暂碰上视线。 宁晚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眼里蕴着琢磨不透的轻浅笑意,而后撤回视线,面向蒋斯祈的方向。 三人会面,蒋斯祈冲宁晚蓁露出个礼貌友好的笑:“宁小姐,晚上好。” “蒋先生晚上好。” 宁晚蓁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待见的情绪,反而好像很高兴在这见到蒋斯祈。 她故意当着许清衍的面,笑着问蒋斯祈,“要一起入场吗?” 蒋斯祈眼里的笑意微顿,略显诧异,没想到宁晚蓁会主动提出一起进场。 这不是什么坏事,他很快应下,绅士地半抬手臂,由宁晚蓁挽住。 宁晚蓁挽着蒋斯祈的手臂,转头对身旁的许清衍交代:“你把礼物送进去。” 之后她便迈开步伐,与蒋斯祈一起往前走。 两人外形般配,手挽胳膊,看似很是亲密熟络。 这携手向前的一幕引来不少外场好奇猜测的目光。 从后备箱取出礼物的司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望了望自家小姐和其他男人并肩的身影,然后下意识看向留在原地的男人。 夜色太暗,他没看清许清衍脸上的表情,又好像,根本没有表情。 -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场晚宴就是一场应酬的酒宴,除去今晚主推的几款名贵香槟,宴会也提供了酒庄难得一见的顶配红酒。 宾客们手端酒杯,寒暄交谈,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宁晚蓁与蒋斯祈一同入场,实实在在的引起了一场小风波。 不少人私下议论他们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宁家最近准备联姻,有人便猜宁家已经选定了蒋斯祈。 他们议论纷纷,都没注意到宁晚蓁进场之后,就与蒋斯祈分开了。 蒋斯祈今晚更多的还是来应酬,宁晚蓁则不同,只是替宁家来送个贺礼,走个过场。 两人目的不同,客气一番后,便各走各的。 “进展迅速呀,前天还说不想见,今晚就一起手挽手了?” 温疏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神出鬼没一般,给宁晚蓁递去一杯香槟的同时,还不忘打趣她。 宁晚蓁回头看到是温疏雨,就接过香槟,半真半假地说:“试试好像也不亏?” “真的假的?”温疏雨怔怔眨着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真打算和他试试?这也决定的太快了,我妈还想着把我哥介绍给你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你想让我当你嫂子?” “想啊,但我哥不配,不成器,就知道花天酒地。” 温疏雨跟宁晚蓁认识十几年,知根知底,她说的都是实话,对自己哥哥的嫌弃也不是一点半点。 周遭人流不断,不少人冲她们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们一边说话,一边抽空回以微笑。 一番招呼过后,温疏雨趁这会儿没人,悄悄问宁晚蓁:“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决定了?” 宁晚蓁轻眨眼睫,端着气泡弥漫的香槟轻轻抿着,入口满是甜杏的清甜。 她知道温疏雨问的是什么,还没想好回答,就见温疏雨略显可惜地望着人群之外移动的人影:“说实话,他长得比隆成集团的那位帅多了。” 宁晚蓁沿着温疏雨的视线,看到了穿梭人流而过的许清衍。 他应该是刚替她送完贺礼,正低调离场。 温疏雨说的没有错,许清衍的模样,确实比蒋斯祈优越,甚至于,他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出色。 身形挺拔,宽肩窄腰,普通的暗色西服穿在他身上,并不逊色于那一群人的高定手工西服。 宁晚蓁没看到几秒,许清衍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不是他能参与的场合,他已经离开。 “或许你还可以再争取争取呢。” 温疏雨知道宁晚蓁的心思,好姐妹这么多年,怎么能猜不出一星半点。 “你千万要想好啊,如果跟别人联姻,你和你身边的那位就彻底没可能了。以后你想再和他怎么样,那就是挑战道德底线。” 宁晚蓁看向温疏雨,眨了眨眼,逗她:“说不定挑战道德底线更刺激呢?” 温·苦口婆心·疏雨:?? - 临近十一点,晚宴结束。 香槟的果香容易让人贪杯,宁晚蓁和温疏雨两人聊着天的同时,尝了好几杯不同的香槟酒。 离场的时候,她们都已经微醺。 宁晚蓁一路从酒庄出来,酒精还没完全侵袭她的意识。别人跟她打招呼告别,她还能矜持地回以微笑,摆手说再见,用最后一丝清醒维持着宁家的形象。 但是一等她坐进自家的车,她就倒下了,开始失力,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香槟的后劲太大了,宁晚蓁数不清自己晚上和温疏雨到底喝了多少杯。 温疏雨被温家的司机接走,估计也醉得不轻。 今天天气好,晴朗的夜晚,夜空竟然还能看见几颗零散闪烁的星。 宁晚蓁软软瘫在车内,隔着车窗玻璃看外面夜空,好奇怪,她与夜空的距离好似伸手就能够着。 可真当伸了手,却又发现根本抓不到什么。 意识混沌的她要收回手时,手指在半空被人握住。 冰凉的温度,像是寂静世界里最汹涌的潮流,一下就将宁晚蓁袭卷。 她迟钝地眨眼,回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许清衍弯着身,只有上半身在车内,他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让她坐好。 熟悉浅淡的清冽香气弥漫在鼻尖,硬挺的衬衣领子划过宁晚蓁脸颊,有些疼,却让她想靠近。 她几乎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下意识就用手臂揽紧许清衍的脖颈,脸颊贴过去,像急需安全感的猫儿,蜷缩到他怀里。 预备离开去坐副驾驶的许清衍倏地停顿,忘了第一时间将醉酒的宁晚蓁推开。 短暂两秒后,他抬眸看向前方驾驶位的司机,司机立刻从后视镜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小姐醉了。”许清衍说。 司机心领神会,马上保证:“我什么都没看到。” 许清衍知道司机不会乱说,但他不希望别人看到宁晚蓁这样抱着自己。 于是,他坐进车里,关上了后座的车门。 司机也发动车子,离开晚宴现场。 午夜马路车流不断,光影恍然流逝。 许清衍半阖的眼皮遮着漆黑的眸,唇边深色的血痂被冷白的肤色衬得显眼。 他低眸望着怀里的人,唇瓣微微抿动,问:“喝了很多?” 宁晚蓁在他怀里轻轻笑了起来,纤薄的身板随之轻晃,没有睁眼,微红的脸颊在他锁骨处贴了贴,声音都在酒精里泡过似的:“你猜。” 许清衍没有猜,他知道宁晚蓁应该喝了不少,她最喜欢甜味气泡酒。 一杯香槟酒中有一千一百万颗气泡,她这样黏黏糊糊地赖在他怀里,好像让香槟酒里的那些气泡也钻到了他身体里,在他身体里滋滋爆裂。 许清衍将宁晚蓁重新抱了抱,调整一个能让她舒服的姿势,然后用手指轻轻撩开贴在宁晚蓁脸颊上的碎发丝,将她小巧精致的脸露出来。 她醉了吗?应该是有点。 她没醉吗?应该也没完全醉。 许清衍很清楚,宁晚蓁就是借着酒劲缠在他怀里,借着酒劲让彼此有一个有正当理由的、正大光明的拥抱。 他没有拒绝。 十几分钟的路程,司机平稳将车开到宁宅。 司机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生怕这一路自己会看到不该看的画面。 还好,自家小姐只是抱着许清衍,在他怀里睡着,偶尔因为酒精反胃而闷哼两声。 他也只是拍拍她的背,没有再逾矩的动作。 车停在宅子门口,许清衍直接用横抱的姿势将宁晚蓁抱下车,一路抱进宁宅。 一楼的几个佣人见状,以为宁晚蓁怎么了,全都紧张了起来。 王姨忙跟在许清衍身后,担心地询问:“小姐怎么了?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 “没事,她在晚宴多喝了几杯,有点醉了。你帮忙找一下醒酒药,她的胃不舒服。” “好好好,我马上去找。” 王姨和其他人去忙活,许清衍抱着宁晚蓁走向二楼的卧室,途中恰好碰上还没休息的老爷子。 许清衍抱着宁晚蓁在走廊停步。 站在前方的老爷子脸色非常不好,他拄着手杖慢步走来,停下之后嗅了嗅宁晚蓁身边的酒味,不悦地说:“参加晚宴也能把自己喝成这样,她以为那是什么场合,真是没有规矩。” 许清衍能听出老爷子不高兴,他抱着已经睡着的宁晚蓁,背脊修挺,用滴水不漏的语气回答:“小姐没喝几杯,酒的后劲太大,她受不住。”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就是贪玩的性子改不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不过他虽然嘴上苛刻,心里还是疼孙女的。见宁晚蓁全身皮肤泛着红,语气松了几分:“送她去休息,以后多盯着点,喝酒伤身。” 然后他转身,预备离开时,又补了一句:“你不用管了,让王姨她们照顾,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话不重,却掷地有声。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 老爷子说完了,便缓慢离去,不做多言。 他相信许清衍足够聪明,能懂其中意思。 确实,许清衍能懂。 他听出老爷子的意思,是在提醒他,要注意分寸,要保持距离。 整整十年,老爷子都从未提过“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他几乎是默认许清衍和宁晚蓁关系密切,他想让他们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人。换言之,他想养一条最忠心不二的狗,永远效忠主人。 宁晚蓁就是许清衍的主人。 现在,他倒是觉得不合适了,说出了“男女有别”。 老爷子回了房,二楼走廊安静下来,许清衍停在原地,额前碎发半遮着眉眼,眼睫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拓下淡淡的阴影。 横抱着宁晚蓁的手臂,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地收紧。 7. chapter 07 07 许清衍将宁晚蓁送回房间,因为老爷子那句话,他不好再管后面的事,只得将人交给王姨。 他怕王姨照顾不好宁晚蓁,细心交代了许多。 比如宁晚蓁需要用温水擦脸,需要换掉身上的礼服,需要喂下醒酒药。床头也要放一杯水,半夜她可能会渴。 这么多年,宁晚蓁所有的事情,都是许清衍在处理,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整个宁家,没有人能比许清衍更了解宁晚蓁,他清楚她的每个小习惯,更能预判她的需求。 宁晚蓁醉酒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偶尔一两次,每次都是许清衍在照顾。 今晚交给王姨,王姨自己心里也品出几分什么来。 她仔细做好许清衍交代的事,在给宁晚蓁脱礼服的时候,被宁晚蓁迷迷糊糊地拒绝了。 王姨不敢强迫宁晚蓁做什么,给她喂下醒酒药,关了灯,离开了卧室。 随着王姨回到一楼,整座宁宅就陷入夜色之中,静谧无声。 三楼,许清衍坐在电脑前,桌上摊着各式各样的文件。 他还没睡,还在为宁晚蓁准备明天要用到的工作资料。 房间门把手传来细微声响,许清衍敏锐觉察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眼眸。 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锁着的门把手动了几下,他才确认,有人在开他的门。 许清衍从桌前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锁。 门外的人不知道门锁开了,一个用力开了门,却在下一秒跌进房内。 许清衍眼疾手快扶住她。 宁晚蓁跌在许清衍的怀里,勉勉强强站稳,双手搭着他两边手臂,仰着头望着他略微绷紧的下颌。 没等她说话,他先看到了她光着的脚。 她还穿着晚宴的那套露背吊带礼服,头发乱了一点,没有晚上那样精致,却多了一丝道不清的凌乱破碎的美感。 及踝的裙面底下,是一双小巧皙透的白足。 许清衍及时将宁晚蓁拉进房内,反手落了锁,然后把她抱到自己床边坐着。 他找了双干净的拖鞋,半蹲在床边,骨廓分明的手指握住她右脚脚踝,抬起来,套上拖鞋。 等套左脚时,宁晚蓁忽然收回脚,并把另一只拖鞋也给踢了下来。 许清衍停下手上动作,掀起眼皮望着宁晚蓁的脸,缓缓开口:“酒醒了?” 宁晚蓁肤白通透,鼻骨薄翘,此刻因为酒劲,眼尾染着微妙的红,皮肤也隐隐透着粉润。 她伸手点着许清衍绷直的唇,眨着眼辩驳:“我才没醉。” 许清衍抓住她的手,放下。 “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醉了还能跑来找你吗?我都还认得路呢,没敲错门。” 宁晚蓁皱起眉头,语气之中夹着平日根本不会有的俏皮。 向来高傲娇纵的白天鹅,只有被酒精催化时,才会流露另外一面。 这让许清衍更加确定,她就是醉了。 起码不是清醒状态。 “你有敲门吗?”许清衍反问。 宁晚蓁眨了眨眼,思考须臾,不高兴地用脚踩住许清衍心口的位置。 他脱了西服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隔着衬衣布料,他的心脏脉络就在她脚下颤动。 “许清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可以质疑,不可以反驳。” 许清衍再次握住宁晚蓁的脚踝,轻轻拿下来,接着松开手,问:“找我什么事?” “你还没给我换衣服,我睡不着。” “王姨可能忘了给你换。” “我现在就要换。” “我帮你叫王姨过来——” 话音刚落,许清衍就被宁晚蓁捧住脸,她泛着酒意微醺的甜涩香气就袭卷而来,从鼻尖,到唇缝。 她算是强吻,却不蛮横,只轻微抿着他的唇线。 许清衍没有动,也没有迎合,表情也不见意外和错愕。 只眉心轻拧着,睫羽微掀,眸色低黯,定定望着眼前的人。 宁晚蓁的鼻尖碰着他的,鼻息相触,她的心脏好像烧了起来。 “我不要王姨,就要你。” 她轻启嘴唇,说话时候,唇瓣翕动摩擦,“为什么是王姨,以前都是你给我换的,现在怎么要找别人了?” 鼻尖满是她甜热的气息,香槟酒的气泡似乎又跑进他的身体里,一面让他心潮翻涌,一面又让他不得不用更多的理智去克制。 老爷子的话还在他耳畔,他没法当自己没听到。 许清衍垂下长睫,将某种情绪藏起,并往后退了一点,与宁晚蓁的吻分开。 他说:“我送你回去。” “你确定要送我回去吗?”宁晚蓁轻轻颤着身子笑,莹润的脚趾不安分地划过许清衍的西裤。 他半蹲的姿势,西裤布料绷紧,肌肉线条有那么几分隐隐的显山露水。 她顺着大腿内侧的裤缝往上,到达目的地后,脚心踩了上去。 “你现在送我回去,会吵醒大家。你猜他们看到我从你房间出来,会怎么想?” 宁晚蓁借着酒劲胡闹,觉得脚底下没踩稳,又用巧劲踩下去,却又收着力,怕踩坏他。 她还在说:“尤其你现在这样,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许清衍他知道宁晚蓁是在玩闹,是故意在惹自己,伸手再一次捉住宁晚蓁骨感漂亮的脚踝,用修长指节圈住一圈,带离已经有些不可控的地方。 稍微整理呼吸后,许清衍站起身,坠感十足的西裤拉链位置露出些许褶皱,欲盖弥彰。 “送你回去。”他坚持。 “不要——” 宁晚蓁不肯,却拗不过许清衍,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包抱起。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用力推搡着,甚至还生气地咬他的脖子。 许清衍眉头深深皱起,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宁晚蓁的胡闹。 他停住往外走的步伐,敛着神色目视怀里乱动的宁晚蓁,她清瘦的背脊贴着他手心皮肤,蝴蝶骨清伶欲震,露背礼服的吊带松松垮垮挂在肩头,锁骨纤细,全身白的反光。 她因为挣扎,微微喘着气,抬眸与他对上目光。 凸出的喉结,利落的下颌线,高挺的鼻骨,全都近在咫尺。 他的一呼一吸,胸膛都会轻微鼓动,震颤着她的身体,让她好像掉落进湿热的沼泽,心被千丝万缕的什么东西裹紧了。 “今天是我生日。”宁晚蓁拿出最后的杀手锏,眼睫一颤一颤的,装出几分可怜。她的眼睛凝视着许清衍漆黑的眸,说:“距离今天过去,应该还有最后几分钟。我还没有许愿。” 许清衍眸色沉沉,喉结滚了滚,开口:“什么愿望?” “你。” 宁晚蓁几乎没有思考,或者,她一早就已经想好这个生日愿望。 她没开玩笑,没有逗许清衍。 晚上的醉酒是真的,吃完醒酒药醒了一点酒也是真的,反正酒意微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是真的。 两人身体紧密贴着,体温融合,心跳和呼吸不在同一频率,但都是滚烫炙热的,有东西在他们对视的眼眸内一点一点燃烧,也在他们贴靠在一起的心脏里燃烧。 这场燃起来的火,缓慢吞噬着许清衍的理智和克制,然后干脆一把火把所有思想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知道不可以。 他仍逾矩地吻了过去。 宁晚蓁被许清衍横抱在怀里,仰头承接着他充满压制感的吻,双手下意识抓住他肩膀的衬衣布料。 呼吸很乱,没有规律,明明在他怀里,却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有着力点,一直在往后仰,一直在不断败退。 许清衍足够克制,也足够不克制,他的吻从来都带着侵略性,像掠夺。濡湿的舌尖来回纠缠,每一次都能让宁晚蓁失去思想,大脑空白,灵魂被绑着线飘飘荡荡的,线的另一头就紧攥在许清衍手中。 他们都清晰的知道他们是在越线。 可是他们都抗拒不了越线之后如蝴蝶震颤翅膀带来无数蝴蝶效应的亲吻,抗拒不了那些暗夜里毫无缝隙紧贴在一块的肌肤与骨骼,那些用指尖一遍又一遍探寻过的皮肤纹路,那些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彼此的喟叹、喘息,那些对方给予的滚烫和炙热—— 没有人是圣人,没有人能坐怀不乱,没有人能断情割爱,没有人能拒绝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每一寸的进攻是每一寸的占据,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宁晚蓁才感觉到许清衍不再是老爷子培养的冰冷的工作机器,他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 他的温度会灼伤她,让她感到疼,同时也让她欲罢不能。 宁晚蓁知道自己喜欢许清衍。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许清衍的,似乎根本没有确切的时间点。 或许,就是她十五岁见他的第一眼。 那天,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衬衣,清瘦单薄。在旋梯之下往上看她时,黑色眼睫微微扬起,目光与她不期而遇。 盛夏光影恍惚,风很静,他只安静站在那,什么都没做,却让她听到了她自己忽而炸裂的心跳声。 这么多年过去,宁晚蓁始终将那天记得很清楚,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镌刻在她脑海里,溶进她的骨血里。 他永远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少年。 8. chapter 08 08 最后一场雪过去之后,气温攀升。 早春晴朗,阳光清澈。 一夜的酒精可算是在身体里消失殆尽,宁晚蓁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梳妆镜前,身旁化妆师和王姨她们在忙活,她则一直静止着,思绪恍惚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昨晚的事情她大概还记得,记得许清衍如海潮汹涌的吻,记得后来他俯身如臣服一般亲吻她腰后的淤青…… 她在醉酒状态,只感觉自己仿佛深陷浪潮,一涌一涌的被卷进去。 再后来,应该是他将她送回二楼卧室,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 然后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许清衍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没在宁晚蓁身上留下什么印子,没有人知道他们昨晚的亲密,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就是醉酒真不是什么好事,宁晚蓁这会儿都还觉得脑袋发晕。 醉酒后放纵,也不是什么好事,浑身都酸绵绵的。 梳妆完毕,化妆师预备给宁晚蓁戴上事先挑选出来的耳饰,宁晚蓁忽然回神,偏了一下头,拒绝了。 化妆师动作停住,表情有些不明。 宁晚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梳妆台上放置的珍珠耳环,说:“戴这副。” 宁晚蓁的形象代表着整个宁家,她的穿衣打扮一直都有专人负责,细到耳环项链这些配饰,全都经过专人精心的搭配。 她似乎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等着别人伺候,实际却是她没有一点自由,她的喜好好像并不重要。 可是今天,宁晚蓁突然想选自己想喜欢的东西。 一楼,老爷子正在楼下用早餐,也正在等宁晚蓁。 宁晚蓁姗姗来迟,刚坐下,就被爷爷训了一通。 “阿衍一早就去了公司替你打点,你倒是慢吞吞起床,慢吞吞吃东西。” 老爷子坐在餐桌主位,一脸不满。 宁晚蓁坐好,用瓷勺子搅动小碗里的清粥,不冷不热地应:“爷爷,我不吃早餐,要被您训,陪您老人家吃顿早餐,又要被训,您说我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我是在提醒你,做事多上点心。” 宁晚蓁懒懒应着:“噢。” 老爷子看了宁晚蓁一小会,然后向她询问昨晚的事。 “听说昨晚的晚宴,你和隆成集团的那位一起进场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愿意和他交往,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我和他只是一起挽手进场,又不代表什么,怎么就叫愿意和他交往了?” 宁晚蓁眨着眼睛望着老爷子,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明白一样。 老爷子懒得跟她绕弯子,直说道:“你不想和他交往,没关系,后面还有大把人选。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在他们之间挑一个结婚。” 宁晚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见老爷子这不容反抗的气势,又闭上了嘴巴,一脸的不情愿。 老爷子见她这样,猜出几分她的心思,思索一番后,故意说:“阿衍是我一手培养的,你只管信任他。以后你结了婚,工作上的事情他会为你打点好,至于生活方面,他不方便再管。” 宁晚蓁:“怎么不方便管了?” “心胸再宽广的男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工作之外过于亲密。” 老爷子点到即止,而后借着宁晚蓁昨夜醉酒的名义话里有话地训着她:“注意你的身份,少喝点酒,醉得不省人事回家,像什么样子。” 说完这些,他就起身离开餐桌,拄着拐杖缓缓往外走去。 在老爷子走了很远之后,宁晚蓁才确切明白过来老爷子话里的意思。 他是觉得她和许清衍过于亲密了? 当年他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把许清衍塞进她的生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亲密”两个字? 宁晚蓁心里陡生出烦躁情绪,不高兴地丢下勺子,瓷勺与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她实在讨厌这种被束缚的人生。 从小到大,爷爷的话就是命令,她最好不要有自己的思想。但她又必须优秀,什么都要学,在外人面前也必须端庄矜持,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像—— 她真的太像一个扯线木偶,只有躯壳,没有自我。 - 在去公司的路上,宁晚蓁接到温疏雨的慰问电话。 “你怎么样,酒醒了没有?真要命,昨晚我们也没喝几杯啊,怎么后劲那么大……” 温疏雨知道宁晚蓁家里的老爷子有多严格,这会儿刚清醒就忙打电话关心宁晚蓁,“你没有被你爷爷骂吧?” 宁晚蓁瞧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早已习惯地说:“当然被骂了。我爷爷一早就起来坐在楼下等着训我。” “啊?你也太惨了。你现在在哪,去公司了?” “在去的路上,一堆的事。” “啧啧,真可怜。宁总您忙,我先睡个回笼觉。” “……” 损友。 故意刺激她。 宁晚蓁皱皱鼻子,预备挂电话,又听到温疏雨说:“对了,昨晚就想跟你说来着,结果给忘了。汪语芯要结婚了,跟我姑妈的弟媳的表妹的外甥。” 姑妈的弟媳的表妹的外甥……? 宁晚蓁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倒是先想起来问:“汪语芯是谁?” “?”温疏雨无言了一下,“你不记得了?就是初中的时候你跟她打起来的那个汪语芯啊。” 宁晚蓁确实不记得了。 她仔细回想,记得是有这么件事,但是已经不记得对方姓甚名谁。 在宁晚蓁被迫循规蹈矩的二十几年人生里,只有那一次,她不顾自己的身份形象,跟别人动了手。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她听到对方用嘲笑不屑的语气说:“许清衍算什么,他不过是宁家养的一条狗。” 都说女厕是事故高发地,初中部的宁晚蓁就是在借用高中部综合楼卫生间的时候,听到汪语芯的那句话。 汪语芯是许清衍的同班同学,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喜欢许清衍,经常高调示爱。她用过很多方法来接近许清衍,甚至还动用家里关系打探到了许清衍的身世。 但是许清衍从来没有多看她一眼,更别提什么回应。 多次告白被拒,汪语芯心里不服气,直接将许清衍和宁家的关系说了出来。 “许清衍算什么,他不过是宁家养的一条狗。我就是逗他玩玩,他现在想回头来找我,我还不要呢。你们别看他像朵高岭之花,其实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汪语芯话音落下的瞬间,宁晚蓁打开了隔间的门。 然后径直走向汪语芯,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事情发生的太快,汪语芯和身旁听八卦的两个女生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定在原地,说不出话。 汪语芯比宁晚蓁大两岁,气场上却输了宁晚蓁一大截,被打了一巴掌后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捂着自己的脸大喊: “宁晚蓁——你竟然敢打我——” 气急的汪语芯说着就要抬手打回去,却被宁晚蓁敏捷迅速地抓住手腕。 宁晚蓁冷着声问:“打你怎么了,要挑时间吗?” “你——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汪语芯心内一阵心虚慌乱,面上不肯示弱,嘴硬着:“我刚才说的不是事实?许清衍难道不是你爷爷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难道不是你们家养的狗?他就是你宁晚蓁的狗!” 啪—— 又是非常响亮的一声。 这一巴掌,让汪语芯差点没站稳。旁边两个女生吓得扶着她一起往后瑟缩两步,三个人惊慌又狼狈。 宁晚蓁上前一步,她们就往后退一步,一进一退,一直到她们贴上卫生间的墙壁瓷砖,无路可退。 之后,宁晚蓁揪住汪语芯的衣领将她拉近过来,狠狠盯着她的眼睛:“不管他是不是,都轮不到你来说。” …… 这件事在当时没有闹大。 汪语芯不敢闹大,她心里再不甘心,都得忌惮宁家。 跟在她身旁的两个女生更是不敢往外说出一个字。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跑过来找宁晚蓁却不曾想撞上这一幕的温疏雨。 过去那么多年,宁晚蓁完全记不得汪语芯是谁了,这会儿经温疏雨提醒才想起来。 “噢,是她啊。你跟我说这个,该不会是想让我去给她送新婚祝福吧?” 温疏雨听笑了:“就你打她那两巴掌,够她一辈子的阴影了,她哪里敢收到你的祝福。我就是偶然知道,顺便跟你提一嘴。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厉害,说出去谁信啊,大家都以为你是温顺可人的小白兔。” “是啊,还好我没去演电影,不然要往家里搬一座奥斯卡小金人了。” 宁晚蓁自嘲着,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和她本人确实不一样,甚至是完全两个模样。 “好了好了我要睡了,酒都还没醒呢。对了,上次给你的音乐会门票别记错时间,我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你搞过来。” 温疏雨嘴上说着自己酒没醒,脑子倒清醒,不忘调侃宁晚蓁,“不知道宁大小姐要带哪一位男伴去看呢?是您刚认识的蒋先生,还是您身边的许特助?” “……” 宁晚蓁直接挂断了电话,也关掉了温疏雨毫不掩饰的笑声。 - 宁氏集团。 许清衍将整理好的资料一一放置在宁晚蓁的办公桌上,方便她一会过来看。 几份新的企划书也送了过来,他已经看了一遍,挑拣出重点部分,做好了记录。 许清衍放下资料离开办公室,旁边秘书室跑出来一个新入职不久的小秘书,向他递来一杯刚泡的咖啡。 “许特助,你的咖啡。” 小姑娘腼腆又害羞,说话时候,脸颊微微泛红。 许清衍稍微停步,不带什么情绪地垂眸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咖啡,醇厚的咖啡香在空气中飘荡。 他几乎没犹豫,直接开口:“这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 小姑娘僵在原地,脸颊愈发的红,愣愣地张嘴解释:“我……我只是……” “可以回去工作了。”许清衍没有接受小姑娘的示好,也没听她做无用的解释,侧过身便离开。 留在原地的小姑娘略微有些难堪,也有些难过。 秘书室另外两名秘书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悄悄搭着话。 “我早说过,许特助不吃这一套,她偏偏不信。” “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不撞一撞南墙怎么知道痛,这种事还得她自己试了才知道要放弃。” “时间久了她就会知道,许特助可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肖想的。” “是啊,长那么帅,能力还那么好,我们哪里有机会。” …… 两人小声窃窃着,不好在工作时间聊别的,几句之后就开始忙自己的工作。 宁晚蓁在电梯出口那里多站了两分钟,一直看着给许清衍送咖啡的小姑娘端着没送出去的咖啡回去一旁的秘书办公室。 小小的背影看着,还挺落寞可怜的。 宁晚蓁唇角轻微一动,踩着高跟鞋慢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这间董事长办公室是老爷子留给宁晚蓁的,布局方正,装修和摆设偏中式风,自带禅意的木质元素尽显稳重从容。 办公区域的中心是一张偌大的红木长桌,桌面整齐叠放着几份文件,是宁晚蓁一会需要处理的工作。 宁晚蓁的视线轻轻从文件上面掠过,而后坐到爷爷的座椅上,带着座椅轻微转了个方向,面朝桌面另一侧的内线电话。 她望着电话机眨了眨眼,考虑过后,伸手按了免提键。 许清衍是在半小时后进来的,来送新的文件。 进来时候,他看到宁晚蓁姿态散漫地靠着座椅,白皙笔直的双腿随意上下搭着,正拿着一张A4纸在看。 宁晚蓁的余光看到逐渐靠近的身影,指尖松了一下,轻飘飘的A4纸就落到了桌面上。 是一张入职档案表。 许清衍在桌前站定,宁晚蓁抬眸,视线相撞的瞬间,宁晚蓁先笑了,翘着唇角问:“许特助,喝咖啡吗?” 9. chapter 09 09 宁晚蓁不是第一次见公司职员向许清衍示好。 许清衍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子来公司,那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明着暗着跟他套近乎,想打探他和宁家到底什么关系。 单纯表达爱意的人也有,刚开始是年纪稍微大几岁的漂亮姐姐,后来就是新入职的单纯妹妹。 当然,除去公司,读书的时候,学校里喜欢许清衍的人也不少。 他的的确确是长了一张能招惹女孩的脸。 但他也的的确确将所有表达爱意的女孩无声推开。 有时宁晚蓁觉得自己还得感谢自己爷爷,感谢他把许清衍教的这样没有七情六欲。 落在桌面上的入职档案表,右上角贴着秘书室新来的小秘书的照片。 从许清衍的角度,能看清这张入职档案表属于谁,他眸色漆黑淡定,没见意外情绪。 人事部给宁晚蓁送档案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他仿佛猜到宁晚蓁在想什么,不温不热地开口:“秘书室新来的实习秘书,上周刚入职,实习期三个月。”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宁晚蓁装的不甚在意,甚至还温和一笑,“在校成绩挺好,履历挺漂亮的。人长得也好看。” 许清衍顺着她的话:“是么?” 宁晚蓁忽然被噎了一下。 许清衍倾身过来,将桌上横在两人指尖的那张档案表扶正,放到一边,“不要因为你的任性而让一个实习生失去工作。” 许清衍太聪明,宁晚蓁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的在意,她的吃味,他从来都看得清楚。 被看透的宁晚蓁挂不住脸,不甘示弱地问:“如果我非要让她失去工作呢?” “没必要。” 许清衍声线淡淡,清隽的眉眼隐在寡淡光线里,他说:“我没喝她的咖啡。” 宁晚蓁的心情忽然一下好了起来,淡唇微动:“那你要喝谁的咖啡?” 几秒停顿之后,许清衍重新站好,用他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睛看着宁晚蓁:“酒醒了?” “……” 话题转的真生硬,真无趣。 宁晚蓁撇撇嘴,视线轻盈地从许清衍脸上掠过,丢下两个字:“没醒。” “该醒了。”许清衍说,“半小时后你的三叔和另外两个董事上来开会。” “不是昨天才刚开过会?他们又想干什么?” “他们已经同意你把手头的几块地转手出去,但是有条件。今天过来就是来跟你谈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想在地皮转手之后,直接分走一部分现金。” 宁晚蓁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清衍,确认许清衍说的都是真的后,没忍住哼了一声。 “这群老家伙还真贪心啊,他们有这么缺钱吗,真过分。” 许清衍似乎是在想事情,垂眸片刻后,对宁晚蓁说:“桌上的文件记得看,有几份需要签字。” 说完,准备离开。 “等一下。”宁晚蓁叫住他,“把手伸过来。” 许清衍看着宁晚蓁,过了会才把右手伸过去。 老爷子的红木书桌很宽,宁晚蓁需要站起来才能拉住许清衍的手。 她把他的手拉过来,低头对着他骨骼线条清晰的那块手腕骨直接咬了上去。 许清衍蹙起眉头,宁晚蓁确认自己的牙印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清楚可辨后才松开他,恶作剧似的冲他笑。 “这是我的印记。” 她在笑,又不是在开玩笑,高傲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你记住,你是我的。” - 许清衍带着宁晚蓁的标记回了隔壁助理办公室。 宁氏集团的25层,是董事长办公区,配备秘书室和助理办公室。 现在老爷子属于半退位,董事长办公室自然属于宁晚蓁。 许清衍和宁晚蓁离得很近,只隔着一道墙,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同时也被这道墙挡得死死的。 他被老爷子从孤儿院接走的那天,老爷子就将十岁的他带到这里,指着这个房间告诉他,这里永远属于他。 老爷子认为这是一颗定心丸,他给了许清衍一个清晰明确的未来,安排好了富裕无忧的人生,许清衍就要以此为方向,永远忠心地为宁家做事。 对的,他就是要用利益为诱饵,替宁晚蓁养一条只有忠心没有二心的狗。 许清衍当时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家庭的巨变让他的心思过早成熟,他懂得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懂得辨清身边人到底谁对他是真心的。 许清衍的父亲意外去世后,母亲因为走不出失去丈夫的悲痛,在一个初春的早晨,跳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年幼的孩子在哪都是个累赘,没有亲戚愿意抚养,许清衍就这样被推来推去,像个没人要的垃圾。 那两年,他受尽了白眼和委屈,听到了无数声大人藏在背后的唾骂嫌弃。他一直装着听不到,看不到,安静上学,安静吃饭,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少到几乎没有。 可是这样的他还是被表舅送到了孤儿院。 那年他十岁没到,即将过十岁的生日。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 没想到到了孤儿院,他竟然吃到了十岁的生日蛋糕。 那里有很多跟他一样处境的孩子,小到几个月大的婴儿,大到十几岁的哥哥姐姐,都和他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家人。 当时的许清衍以为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归宿,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宁家的车停在了破落的孤儿院门口。 很多人都说许清衍幸运,在孤儿院没待多久,就被宁老爷子亲自接走。 以宁老爷子这样的身份,竟会对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嘘寒问暖。他见到许清衍的第一眼,便伸手握住许清衍瘦骨清晰的手腕,捏了捏,似是在确认他过得到底如何。 然后他拍拍许清衍瘦削的肩膀,露出慈爱的笑:“你就是阿衍?” 许清衍就这样被宁老爷子带进了宁家。 他并没直接住进宁宅,而是被老爷子安排住在另一处,每天有专人照顾。 直到他十七岁,被接到宁宅。 也是那时候,他见到了宁晚蓁。 许清衍在宁家的这十几年,老爷子从未在物质方面亏待过他。 给他住处,安排人照顾,送去西城最好的学校…… 老爷子对待他,似乎比对待宁晚蓁还要上心。 许清衍聪明,领悟力强,心思细腻,做事周全,让老爷子很满意。 他没辜负老爷子的期待,如老爷子所预想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得力助手。 可惜,他并不想做宁家的狗。 手机在桌面震动,号码显示是境外虚拟号。 低频率的嗡嗡声,让望着自己手腕上牙印的许清衍缓慢回神。 他拿起手机,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可以俯瞰整个西城的落地窗前,接通电话。 “阿衍,你猜的没错,宁丰晟确实在国外开了几个新的账户,已经有几个在做加了杠杆的期货。” 对方的声音很年轻,听着几乎与许清衍一般大。 他觉察到机会来了,向许清衍提议:“如果你想让他亏损破产,现在可以动手了。” 许清衍望着玻璃窗外的高楼大厦,沉默着,很久之后才说:“还没到时候。”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少不是现在。” 对方不大明白:“为什么?” 许清衍淡淡地说:“宁家老爷子还在。” 许清衍很清楚现在老爷子还在,宁丰晟亏损一些钱根本是不痛不痒。 就算宁丰晟宣告破产,也有老爷子给他兜底。 老爷子虽然没给宁丰晟这个小儿子在公司的实权,但他每年给宁丰晟的分红多于其他董事和股东。 毕竟是亲生儿子,即便是把他清楚划分在继承人之外,该给的还是会给。他出了事,老爷子一定会出手。 所以目前来说,不是最好的时机。 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就是等宁家这位老爷子撒手人寰。 对方听懂了,说:“好,我这边会盯紧这几个账户,有问题再联络。” 几分钟的越洋电话很快结束,许清衍却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脚下踩的是悬崖,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但他不怕。 从进宁家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落地窗外是阴灰色的寒春,许清衍记得,他母亲跳楼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也记得,那一段时间,母亲在家里痛苦的哭声。 她歇斯底里地问空气,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她的丈夫做了一件好事,赔上了自己性命,却得不到一个真实的死因。 他更记得,父亲意外去世时所有的一切。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日,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出门郊游。 许清衍的妈妈是音乐老师,会唱许多好听的歌,爸爸的车里正放着许清衍最喜欢的儿歌,妈妈在后座陪着许清衍一块唱。 新建成的盘山公路没有几辆车,他们开到一半,听到一阵很响的撞击声。 一家三口都愣了,车子在中途停了一会之后,重新往前开。 直到开到前面,他们才看到有一辆车刹车失灵,撞上了山体,整辆车都翻了过来底盘朝上。 这是很大的交通事故,许清衍的父亲见状,立刻将车停到一边。 他去发生事故的车边看了看,发觉里面还有人,便二话不说立刻过去帮忙救人。 年幼的许清衍留在车里,扒着车窗往外看,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没有丝毫警觉。 那一刻在他单纯稚嫩的目光里,救人的爸爸似乎成了动画片里看到的英雄。 同样在车里的许母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 许父先是在翻倒过来的车里救出一个已经昏迷的小女孩,看孩子还有呼吸就赶紧抱着跑来放到自己车后座。 他让后座的许清衍照顾好妹妹,然后叫妻子一块过去帮忙,里面还有一对夫妻,情况有些危急。 许母放下手机,赶忙和丈夫一起去帮忙救人,留给许清衍的则是受伤昏迷的小女孩。 七岁的许清衍很听话,从车里找出纸巾给小女孩擦脸,拉着她的手想叫醒她。 小女孩却一直昏迷不醒,圆嘟嘟的脸脏兮兮的,身上漂亮的小洋裙满是黑色的灰和红色的不知道谁的血。 许清衍不知道要怎么办,再抬头的时候,他看到妈妈朝自己这边跑过来。 妈妈来拿落下的手机,她要报警。 就在报警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那辆翻倒的车砰得一声爆炸,火舌瞬间吞噬了三条生命。 …… 这场车祸是人为的,许清衍的母亲一直这样说。 没被救出的女孩父母死于人为,许清衍的父亲搭上的那条命则是意外。 可是没有人相信。 无论是警方,还是新闻媒体,都没有人相信许清衍母亲的话。 报纸和新闻只将那场车祸报道成意外,人们也只知道宁家最受宠的儿子儿媳在车祸中不幸丧生,只有五岁的女儿幸存。 许清衍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真相,但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那个人肯定良心有愧,否则不会亲自去孤儿院将他接走。 许清衍眸色很淡,垂下眼睫,望着右手手腕处的牙印。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凹陷下去的齿痕,牙印很深,让他想起宁晚蓁咬完后笑得璨烂的双眼。 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解下左手戴着的手表,戴到右手,遮盖住了属于宁晚蓁的印记。 宁晚蓁是他爱不起的人,除去他们悬殊的身份,还有其他原因。 可惜这多么年,他一直步步为营,扮演老爷子眼中最好的工作机器,却仍然不小心让宁晚蓁成了他最大的变数。 像昨晚,像以前,每一次对欲望的失控都是他的无能为力。 他做的还是不够好,没能完全成为一个薄情冷血的人。 只要宁晚蓁冲他任性,冲他撒娇,冲他示弱,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掉落进她的陷阱沼泽。 宁晚蓁很聪明,永远能准确抓住他的弱点。 就像他第一次失控吻她,脑海中叫嚣着一万次不可以,心却直接虔诚地双手奉上。 那是他住进宁宅的第三年。 宁晚蓁从爷爷为她举办的成年礼上偷逃,在夜色之间摔伤膝盖。许清衍找到她时,她眼圈红红的,少女稚嫩的脸露出几分平时几乎没有见过的委屈。 她指着破皮的伤处眼中泛泪:“好疼啊。” 非常的我见犹怜。 她那么漂亮,装可怜的时候眸光也那么生动,就算知道她是装的,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一直与宁晚蓁保持距离的许清衍第一次沉默挣扎很久,终于还是松口:“我去拿药。” 宁晚蓁却忽然抓住他手腕,不让他走。 “药没用的。你亲我一下。”她的眼睫眨动,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晶莹,“亲一下就不疼了。” 许清衍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是想拒绝的,可是后来,汹涌而来的少年情潮将他打败。 他捧住她的脸吻了过去。 从此,后来的每一次失控,从青涩到成熟,都是他控制不了的沦陷。 10. chapter 10 10 宁晚蓁最不喜欢和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扯皮,心里再烦躁,面上都得维持礼貌的微笑,否则她这边吵赢了,回家就得挨爷爷一顿训。 好在有三叔能为她打圆场,好多次她快要忍不住脾气的时候,都是三叔帮她控制住局面。 今天也是一样,最后这场会议就依据三叔提出的分配比例而结束。 宁晚蓁有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这么不喜欢宁丰晟,直接与他分家,只给了他一点股份。 这么多年,宁家与宁丰晟的走动并不多,宁晚蓁和这位三叔平时见不到几次,也是这两年因为开始接手宁氏,才在公司多了见面的频率。 宁晚蓁对这位叔叔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本质上不熟,没什么来往。 开完会,董事们都走了,宁丰晟没有急着走。 宁晚蓁只好顺势与他客套着:“今天真是谢谢三叔。”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宁丰晟露出长辈对小辈慈爱的笑,说道,“再过些时间就是你的生日,蓁蓁想要什么礼物,尽管告诉叔叔,不用跟叔叔客气。” 宁晚蓁在心底小小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宁丰晟能记得自己生日。 送走宁丰晟之后,宁晚蓁回头问许清衍:“你觉不觉得我三叔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讨好我?” 许清衍没说什么,平静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看,你也这样觉得吧。” 宁晚蓁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她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 不过她没想太多,这些年刻意巴结讨好她的人太多了,目的总归逃不过利益两个字。 宁晚蓁在公司忙了一早上,中午时候,蒋斯祈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先瞧了一眼身旁在检查签字文件有没有错漏的许清衍,趁他在场,接起电话,声音里故意夹带几分愉悦。 “喂,蒋先生。” 以许清衍的距离,听不到电话那端蒋斯祈在说什么,他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修长分明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泛着墨香的文件纸。 看着慢条斯理,专心认真。 “好啊,晚上见。具体的时间地点,你告诉我的助理就行。” 电话挂断,宁晚蓁单手撑在桌面,慵懒杵着下巴,另只手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放到桌面的手机屏幕,视线上扬,盯着身旁男人的脸。 她说:“我的相亲对象约我晚上吃饭。” 许清衍仍在检查文件,侧身对着宁晚蓁,下颚线条流畅分明。 他没看她,脖颈上凸出明显的喉结轻微滚动一下,问:“需要我替你们定餐厅吗?” “……” 宁晚蓁露出个微笑:“不用,他会安排。” “好。” 许清衍这次回应的很利落,开始整理所有文件,整齐叠放到一块。 在他准备将这堆文件带走的时候,一只细伶白皙的手将文件按住,不让他动。 许清衍停下动作,缓缓看向阻止他的人。 “我今天漂亮吗?”宁晚蓁问。 许清衍眉眼微动,视线在宁晚蓁身上停留了一会,回答:“漂亮。” 她确实是很漂亮的,被刻意描成微垂的眼线,收敛了几分张扬气质,蓬松微卷的长发落在肩头,隐隐约约的,露出耳边莹润的珍珠耳环。 “那我就这样赴约吧。” 宁晚蓁从文件上收回手,站起来,朝许清衍靠近。 她抓住他胸前的领带,细长指节收拢,领带生出褶皱的同时,他也被她拉了过来。 质感稍硬的西裤与她膝盖相触,两人的腰腹位置撞到一块,她没退开,也没让他退开。 宁晚蓁微仰着头,看着许清衍问:“我就这样戴着你送的生日礼物,去见别的男人,你介意么?” 她目光是强烈的,她的情意也是直白的。 长而弯的眼睫眨了眨,眼底有期盼,想得到想要的回答。 她都能从许清衍黑沉的瞳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眼里有她,可他的心里,却好像没有。 许清衍的呼吸依旧平稳,抬起手臂,掌心拢住她揪着他领带的手,握住,再带离。 “不介意。”他说,“这是你的东西,是你的自由。” 他们明明隔着衣料紧紧贴在一起,却好似隔着银河距离。 “好。”宁晚蓁藏起失落心绪,注视着许清衍的眼睛笑了笑:“你最好是真的不介意。” - 傍晚时分,蒋斯祈的车停在宁氏集团楼下。 刚好是下班时间,宁晚蓁在无数围观的目光中,坐上蒋斯祈的副驾。 蒋斯祈开车,载着宁晚蓁缓缓离去。 整个过程只有两分钟,围观的群众却偷偷八卦了好久。 “大小姐真的要结婚了?” “听说是要结婚,刚才那个可能就是她未婚夫。” “不会吧,未婚夫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是男朋友?” “不管是未婚夫还是男朋友,跟大小姐都好配,他好帅噢!” “还好啦,我觉得还没有许特助帅。” …… …… 一声一声的议论,能穿透空气,落到许清衍的耳朵里。 刚才他陪同宁晚蓁下来,看着她上车,再目送她和蒋斯祈一同离去。 他第一次觉得,道路尽头的落日原来会这样刺眼。 许清衍独自驱车回宁宅,半途找了个安静的无人小道,停了车。 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里有一盒女士烟,是宁晚蓁的。 他拿出来,轻晃烟盒,抖落出一根。 小道上的晚风带着寒春的冷冽,风吹过摇落下的车窗,带走拂动的烟雾。 他的手肘散漫搭在车窗那儿,手指间的一点猩红在逐渐到来的夜色中孤独闪烁。 烟是宁晚蓁教的。 许清衍在某种程度上,和宁晚蓁是同一种人,被迫循规蹈矩,努力演好老爷子给的人设。 宁晚蓁本身就是外向张扬的性格,一直被压着,难免会偷偷叛逆。 被许清衍撞破抽烟的秘密后,她就把他拉过来,逼迫他学,逼迫他成为自己的同伙。 只有变成同伙,他才不会告密。 那是封闭的无人的储藏室,四面墙壁只有一面墙上有一个两米高的栅栏窗,午后的阳光穿过,留下曲折光影。 他们的影子落在墙面,她揽着他的脖颈,强迫他低头。 许清衍抗拒地推开宁晚蓁,宁晚蓁见他怎么都不肯张嘴咬住点燃的烟,干脆自己满满吸了一口,然后丢下烟,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 她总是使坏,许清衍猝不及防,被她送进来的烟呛得猛烈咳嗽。 许清衍呛得整张脸都红了,差点没站稳,宁晚蓁却得逞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调皮笑意。 后来他们开始接吻。 许清衍记得当时并没有风,储藏室里只有压抑的光线,闷热,窒息。空气一滞不前,彼此鼻息之间萦绕的呼吸与似有似无贴近的身体温度,一起将他们裹紧。 是的,没有风。 但清晰落在他记忆里的,却一直是那一刻,宁晚蓁晃荡起伏的裙摆。 很好看。 点燃的烟被晚风吹灭。 许清衍收敛起所有心绪,整理一番之后,开车回了宁宅。 老爷子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宁晚蓁和蒋斯祈出去约会,心情很不错。 许清衍回来的时候,管家正在陪他下棋。 “阿衍。” 老爷子的视线还在棋盘上,一面思考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一面叫住许清衍。他说:“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许清衍没有等很久,这场棋很快就结束了。 老爷子最后一步棋赢了,难得乐呵地笑起来,招呼许清衍来身边。 输了棋的管家从楼上拿下来一份合同,按老爷子的吩咐递给许清衍。 许清衍接过,看到合同扉页上面的字,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几分。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你也长大了,这套房子是给你的奖励。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些天会安排人去收拾归置,等安排好了,到时你想住,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老爷子送给许清衍的,是一套莫泰庄园的房子,宁家自己的楼盘,价值不菲。 在场的管家和佣人,无不羡慕许清衍,这可是几千万的房子,老爷子说送就送。 只有不远处站着的王姨,神色微微复杂。 许清衍站定几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公式化地对老爷子说了一声:“谢谢董事长。” 老爷子纵然头发花白,老态尽显,可眼底的精明与犀利,从未消失过。 他面上笑着,拍拍许清衍的肩膀:“咱们离得还是很近,有空多回来看看。你也能清闲一点,不用一天到晚被晚蓁命令着做这做那。你是她公司的助理,又不是私人保姆。” 之后他又招呼管家来下棋,让许清衍回去休息。 绵里藏针说的便是老爷子,他表面对许清衍关怀备至,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有着他的潜台词。 许清衍不傻,对老爷子的心思心知肚明。 老爷子嘴上说的想搬随时搬,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许清衍,必须尽快搬走。 他担心许清衍会影响宁晚蓁的婚事,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之间微妙的亲密斩断。 许清衍此刻就像老爷子棋盘上的棋子,用不到了,就舍弃了。 如果真的舍弃倒还好,老爷子偏偏又想捏在手里,绞尽脑汁的让这颗棋子为他所用,继续发挥余下的作用。 许清衍一路走到三楼,冷寂寂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 他这才抬手,看着手中这份所谓的购房合同。 推开房间的门,回到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许清衍将这份赠与他的礼物嫌恶丢置到一旁桌子上,没有再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 一条短信,四个字:【过来接我】 11. chapter 11 11 西城有一座跨海大桥,连接对面的港口。 大桥底下是很长一片的海滩,深夜浪涛从海平面滚滚而来,拍在海滩上,也撞在礁石上。 四周暗色沉沉,没有灯,只有桥上呼啸而过的车流留下的模糊绵长的尾灯,送来明灭不定的光影。 许清衍将车停在海滩外的沿海公路上,很远就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昏暗海滩上窸窣跳动。 她提着裙摆,光着脚,追逐着浪花。 迎面而来的寒风是咸的,是海风。 海浪不够温柔,轰隆拍击的声响像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吞噬。 许清衍蹙起眉头,快步走向那个身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捡起她丢下的手包和高跟鞋,然后径直走向她。 宁晚蓁今天刚好穿了一条复褶长裙,裙摆一角被她提在手中,海风吹过时,另一侧的裙摆依然能随风飘荡。 她正追逐着退潮而去的浪花,新一轮的海浪要涌来,人还没来得及往后退,手臂就被用力抓住。 宁晚蓁停了下来,扬眸看到晦暗光线里许清衍绷着表情的脸。 他们站定一瞬。 海浪来了,哗啦一声,穿越两人而去,又缓缓退走。 宁晚蓁的裙摆湿了,小腿残留着海浪的冰冷,同样湿了裤腿的许清衍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拽着她手臂将她拉离危险地带。 宁晚蓁踉跄几步,快到沿海公路边时,叛逆地甩开许清衍的手。 她停下了,许清衍也停下了。 “他呢?”许清衍沉着声问。 宁晚蓁装糊涂:“谁?” 她眨着眼,看到许清衍不大好看的脸色,才笑起来说:“你说蒋斯祈啊,他当然走了。吃完饭我和他就拜拜了。” “他就让你一个人留在这?” “他又不知道我来这,我是自己来的。” 许清衍忍了忍,喉结滚动:“宁晚蓁,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其实许清衍也不是总是没有情绪,他会生气,尤其是在宁晚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时。 比如她寻求刺激去玩赛车,一个人高空跳伞,比如她与朋友出海钓鱼,遇上大浪天气被困在海上几个小时—— 她从来都没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 或许她知道自己是危险的,但是这似乎是唯一能让许清衍情绪波动的方法,他会生气地喊她名字,会在平静惯了的眉眼之中流露出不悦。 宁晚蓁唇角漾着笑,伸出手臂揽住许清衍的脖颈,贴靠着他:“你在紧张我吗?” 许清衍敛眸与她对视,原先涌上心头的紧张随着浪涛的声音一点一点消弭,他不回答,拦腰将宁晚蓁抱起。 宁晚蓁被许清衍抱到车子的后座,她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车门没关,许清衍半蹲下来,握着她的脚,仔细抚掉粘在上面的沙子。 然后他将她脱下的高跟鞋重新给她套回去,像是把她的顽劣关了起来。 “如果我没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宁晚蓁笑着:“你会来。” 许清衍放下宁晚蓁重新穿好高跟鞋的双脚,褶皱很深的眼皮抬起,目光直直地望着宁晚蓁。 “如果我不来呢?” “你会来,你怎么不会来,你最听我的话。” 海风咸涩,他们在彻耳的浪涛声中对视着,说的好像都是无意义的话。 “疏雨送了我两张泊莱纳音乐会的门票。” 风吹乱宁晚蓁的长发,也吹拂着她的心,她不想把自己的邀约说得太明白,又忍不住忐忑。 她观察许清衍的反应,许清衍神色自若地应着:“好。我帮你留出那天的时间。” 宁晚蓁咬了咬唇瓣,有点儿生气:“许清衍,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许清衍安静注视宁晚蓁几秒,而后仍是平淡镇定的语气。 “我会提前跟隆成集团那边确认时间。” “……许清衍!!!”宁晚蓁心里咻得升腾起怒火,漂亮的眼睛浮着雾气,“谁说我要跟他一起去了!” “你应该跟他一起去,你们现在是尝试发展的关系。” “那你呢?” 宁晚蓁紧紧盯着许清衍的双眸,追问着:“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许清衍神色微凛,笼罩在深沉夜色中的脸,不动声色。 他避开宁晚蓁的问题,起身道:“坐好,回去了。” 宁晚蓁望着看不真切的他,轻轻笑了一声:“好。下个月6号,你跟他约时间吧。” 说完之后,拉过车门,咻一声用力关上。 她在赌气,她在生气,也在难过。 宁晚蓁并没有那么高的闲情雅致去看音乐会,仅仅只是只是因为,泊莱纳音乐会,是她和许清衍在国外一起看的唯一一场演出。 大学的时候,宁晚蓁在国外进修过一年。 那是她与许清衍分别最长的时间。 中间有一次,许清衍遵从老爷子的意思,过来看望宁晚蓁。 就是那次,他们在国外这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小小的拥有过二人世界。 他们在满是金发碧眼外国人的广场上喂鸽子,淋一场异国飘飘洒洒的小雨,再躲进街口一家鲜花咖啡馆,买一束鲜花,喝一杯醇厚的咖啡。 夜晚的时候,他们买了两张音乐会的票,看了一场冗长乏味却让她恨不得永远不会结束的演出。 泊莱纳音乐会是外国很小众的音乐演出,几乎没有在国内演出过。 前段时间宁晚蓁听闻国内演出的消息,就托有这方面资源的温疏雨替自己拿两张票—— 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也许那年在国外一起度过的那两天,对许清衍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对宁晚蓁来说,那是她唯独能做自己、唯独能肆无忌惮贴近喜欢的人的时光,她无法忘记。 宁晚蓁感觉胸腔空落落的,又疼得紧。 她低下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垂着,好似一不小心就能沾上泪滴。 但她偏偏忍着,不愿意显示出自己的柔弱。 许清衍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宁晚蓁问他:“许清衍,你是不是没有心?” 随后她转过头,去看车窗外暗沉的景色,好像根本没有想从他这听到什么回答。 许清衍望着车前玻璃,眉目清隽又深刻,黑沉的眸色之中隐隐落下几分不忍。 但他很快就将这分不忍掩去,不带一丝情绪地发动车子。 - 宁晚蓁单方面跟许清衍闹情绪,除了公事必要的接触,她几乎没怎么搭理他,好些天都没给他好脸色。 转眼到了音乐会演出的日子。 西城的寒春偏冷,雪才停了没几天,雨季到了。 从前些天就开始绵绵密密落下的雨,让这个城市变得潮湿,浸润的雨水仿佛怎么都拧不干。 泊莱纳音乐会的演出地点在西城梁安区的维纳剧院,就在市中心,离宁晚蓁住的莫泰庄园没有特别远,只是途中要经过一小段环山公路。 雨一直不停歇,许清衍等在门口,沉默地望着这黑压压的雨幕。 宁晚蓁姗姗来迟,卷发在脑后梳成低马尾,配上浅色系的套装裙子,多出几分与她本人不符的温婉气质。 如她之前所说,耳边配饰是许清衍送的生日礼物。 她要带着它去见别的男人。 宁晚蓁走到门口,许清衍替她撑起伞。 她第一时间没有走进许清衍的伞下,而是停在原地瞧着他,说:“你不用送我。” “有一份项目书需要送到梁安区,顺路。” “噢,你是顺路啊,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雨这么大想要亲自送我呢。” 许清衍动了动眼睫,睫影浓黑。静了几秒后,他开口道:“演出时间快到了。” 宁晚蓁还跟许清衍生着气,哼了他一声,抢走他手中的伞,独自撑着走下门前阶梯。 车就停在阶梯前,站在车边等候的司机见宁晚蓁过来了,立刻打开为她车后座的门。 坐进,收伞,关门,一气呵成。 宁晚蓁没有再看许清衍一眼。 司机反倒在雨中犹豫了一下,见许清衍冲他示意开车小心,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他便撑伞回到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进去。 雨越下越大,好像是在酝酿一场更深更烈的暴雨。 宁晚蓁的车离去之后,许清衍重新取了一把伞,走进雨幕之中。 他确实要去一趟梁安区,地方离宁晚蓁的目的地很近。 顺路是真的,不放心这一段雨天的路也是真的。 许清衍开车跟在宁晚蓁的车后,一直到离开环山公路,见她的车开向维纳剧院之后,他才转动方向盘在路口转弯。 两辆车就此分离。 一个小时后,许清衍办完工作上的事,回来再次途经维纳剧院。 不知怎得,他忽然踩下了刹车。 雨很大,劈里啪啦的雨点震颤着车窗玻璃,雨刮器富有节奏感的在车前玻璃上上挥动,马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只有他的车孤独地停在剧院前边淋雨。 大雨给车内营造出一个只有雨声震耳的寂静世界,安静与嘈乱矛盾着,呼吸反而一点一点清晰。 就是这时候,许清衍发觉原来自己也不完全是个割情断欲的圣人。 他好像也会嫉妒。 他似乎能听到剧院里面音乐的演奏声,能想象到此刻坐在宁晚蓁身边的男人正在怎样的陪着她看这场演出。 曾经,在她身边陪她看这场演出的人是他。 许清衍预感到这种嫉妒的情绪有些危险,便强迫自己掐断,然后发动车子穿梭雨幕利落而去。 这场雨在入夜之后下成了大暴雨。 许清衍在公司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他独自回到宁家,恰好王姨在客厅接座机电话。 见许清衍回来,王姨对着电话那头应了几声,连忙挂断电话跑过来:“阿衍,小姐的车在西郊抛锚了,雨太大没信号,老罗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一个电话亭,他让我们快点找人过去帮忙。” 王姨口中的老罗就是宁家的司机。 许清衍听清之后,蓦地蹙眉:“他把小姐一个人留在车上?他们怎么会在西郊抛锚?” 维纳剧院离西郊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王姨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点无措,她问许清衍:“要不要告诉董事长?这会儿他刚吃了药睡下……” “不用惊扰他,我现在安排人过去帮忙。” 许清衍遇事一向冷静,抛锚并不是大事,找人过去将人接走,等雨停了再处理留下的车就行。 他也确实在很冷静用手机拨号,一道春雷落下,他的脑海忽然闪现出此刻宁晚蓁的处境,呼吸倏然下沉几分。 雨夜,西郊,荒岭。 抛锚的车,被独自留下的宁晚蓁—— 冷静被雷雨吞噬,许清衍按下通话的结束键,转身,兀自投身进雨夜。 为您提供大神 慕拉 的《玻璃露水》最快更新 11. chapter 11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2. chapter 12 12 西郊地处偏僻,道路两旁的路灯被暴雨侵袭,等同虚设。 宽阔又荒凉的一段路,根本不见一辆路过的车。 宁晚蓁的车就停在路边,雨水无情落到车身上,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车震碎。 宁晚蓁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往外眺望,一片阴森昏暗,没见到出去找人帮忙的司机老罗,也没见到有什么其他人经过。 这边信号太差,手机完全打不出去电话。 宁晚蓁不知道第几次拿起手机看,又不知道是第几次焦躁无奈地放下手机。 早知道不来这边了。 现在宁晚蓁心里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没事非要来这边做什么,现在好了,完全回不去了。 雨夜总会给人一种渗骨的寒意,宁晚蓁不免想起许多电影中的恐怖场景,好像很多凶杀案都是发生在这样的雨夜。 雨夜惊魂,杀人分尸…… 宁晚蓁不自觉抱紧自己胳膊,自己吓自己,还吓出一身冷汗。 没关系的,一会司机就回来了,许清衍得到消息肯定也会赶过来。 她相信许清衍一定会来的。 宁晚蓁努力抚平自己紧张害怕的情绪,又孤身在车上等了好一会,终于在黑沉的雨幕之中看到泛着黄光的车灯。 有车来了,在朝她这边开,在她车边停下。 雨太大,宁晚蓁几乎看不清车上的人,只能看到有模糊身影从车上下来,再撑伞过来,停在她后座车门边,轻轻扣了扣窗户。 宁晚蓁心里有猜测的人,可还是很警惕,没有第一时间开窗或者开车门。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车窗前,仔细辨认蜿蜒雨水后面男人的模样。 车内亮着微弱的阅读灯,这一片光影,让宁晚蓁看清了来人是谁。 心底落下几分失落,镇定几秒后,才将车窗半开。 “宁小姐,你没事吧?” 蒋斯祈用伞遮在车窗上方,避免雨过大,雨水淋湿车内的宁晚蓁。 宁晚蓁摇了摇头,疑惑问他:“你怎么在这?” 他们晚上在这边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离去。 蒋斯祈的车开在前面,很快没了影子,而宁晚蓁的车却在半途抛锚。 去而折返的蒋斯祈说:“一直没看到你们的车跟上来,预感不大好,就返回看看,没想到恰好碰上你的司机。他在电话亭打电话求助,我顺路把他带了回来。” 宁晚蓁往蒋斯祈后面看去,刚好看到她的司机从蒋斯祈车上下来。 “宁小姐,雨很大,你先到我车上,我们送你回去。这边我已经叫了道路救援,一会就能到。” 在这一刻,宁晚蓁好像没办法拒绝蒋斯祈的好意。 而且,此时此刻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谢谢,麻烦你了。”宁晚蓁冲蒋斯祈礼貌地笑了一下,而后开了车门的锁,打开车门下来。 距离抛锚地点几十米处,一辆车缓缓在路旁停下。 两辆车的车灯交汇,在不断下落的雨水之间勾勒出一个小小的明亮晃眼的光圈。 雨很大,透过模糊雨幕,许清衍还是能从这宛若唯美电影打光的光圈之中看清宁晚蓁的身影。 他能看到蒋斯祈扶着宁晚蓁的胳膊护她下车,再为她撑着伞,送到另一辆车里。 他来晚了。 许清衍定定望着前方,看着人影消失在这片明晃却朦胧的光影里。 一路赶来的担心、紧张与忐忑,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让他那颗飘摇不定的心沉淀下来。 或许不是他来晚了,是他本就不该这样着急赶过来。 看到前方的车预备往自己这边开,许清衍收敛情绪,打着方向盘将车调头,先一步离去。 坐在蒋斯祈车后座的宁晚蓁,刚刚不经意的一眼,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许清衍的车。 可等她靠向车窗边仔细往外看时,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雨实在太大了。 蒋斯祈让开车的司机将车内温度调高一些,并询问宁晚蓁:“冷不冷?需不需要找件外套给你?” 刚才下车的时候,宁晚蓁不小心淋到一点雨,半边袖子湿了。 冰凉的雨水浸透衣物,黏着皮肤,确实有些凉。 她稍微回神,对蒋斯祈笑着说:“不用,不冷,今晚真的很感谢你。” “没关系,不用谢,这只是小事。” 蒋斯祈说着,很绅士地往边上坐了一点,与宁晚蓁保持着合适的社交距离。他说:“你放心,你的司机不会在那里等太久,救援队已经在路上了。” 宁晚蓁点点头,想再开口说一声“谢谢”,抬眸便对上蒋斯祈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好像在说“不用再说谢谢”。 于是,宁晚蓁作罢,冲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而与他一起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西郊路途较远,宁晚蓁回到宁家时,夜已经有些深。 王姨一直在一楼等着,见宁晚蓁安全回来了,面上的担忧才稍微散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罗说你们的车在半路抛锚,这么大的雨,实在是让人担心。” 她在门口迎宁晚蓁进门,下意识往宁晚蓁后面看了看,疑惑地问:“阿衍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宁晚蓁被这场雨折腾得心情蔫蔫的,本想快点回房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听见王姨的话,不免停步下来。 “他还没回来?” “是啊,早些时候回来了,刚好老罗打电话说你们出了事。阿衍知道了立刻出了门,估计是去接你。你们没碰上吗?” 宁晚蓁静了一瞬,想起了西郊那个一闪而过的车影。 - 许清衍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他刻意绕了远路,没有那么想回宁家,也想趁此机会让自己有些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许清衍回到宁家,正好王姨端着东西从二楼下来。 走近了,许清衍能看到王姨手上托盘里的是一杯温水和一盒感冒药。 “阿衍,你怎么才回来?” “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但是好像淋了雨不大舒服,回来就睡了。我给她送药,她发脾气不要吃。” 宁晚蓁性子倔,最不喜欢吃药。 许清衍对着那盒感冒药看了一小会,松口说:“给我吧。” “好,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你能劝的动她。” 王姨很利索地将托盘递给许清衍,想了想,趁现在没人,悄悄问许清衍:“董事长让你搬出去的事,你怎么打算的?小姐知道吗?” “她不知道。” 许清衍没有瞒着王姨,在宁家的这些年,王姨一直待他像自家孩子,他很感恩。所以,他对王姨说了实话。 “过段时间我会搬出去,但是在此之前,她不知道比较好。” 王姨心里什么都明白,听许清衍这样说,只得无奈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们不会让小姐知道的。” “谢谢王姨。” “傻孩子,谢什么。很晚了,快去给小姐送药吧。” 王姨说完去了一旁忙别的,许清衍在原地驻足一会之后,沉下心思,端着托盘上楼。 他怕惊醒走廊另一侧已经入睡的老爷子,放轻了力道敲门。 几声之后,门没开,里面也没传来一丝声响。 许清衍担心宁晚蓁的身体状况,尝试转动门把手,门没锁,一下就开了。 宁晚蓁的房间很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夜灯,亮光在一隅柔和。 许清衍进来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走至宁晚蓁床边,借着这抹微弱的光看着平躺在床上睡着的宁晚蓁。 他站在床边没动,床上的人也没动。 一小会的僵持之后,许清衍淡淡开口:“别装睡了,起来吃药。” 话音落下,刚才还闭着眼睛装睡的宁晚蓁倏地睁开眼,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许清衍不回答,他太了解她,她真睡和假睡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宁晚蓁见许清衍不出声,就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仰着下颌望着他。 他很高,仰头看他的姿势很累人。 宁晚蓁露出不满情绪,命令他坐下来。 “坐这里。”她拍拍自己床边。 许清衍略微垂眸,视线扫过宁晚蓁留给他的地方,站着没过去。 然后他将托盘放到旁边床头柜上,再拿过药盒,骨感修长的手指从药盒里面取出一板药,按照说明书的指示取下一颗。 “先吃药。”他将温水和药片同时递给宁晚蓁。 宁晚蓁蹙着眉头往后躲了一点,拒绝道:“不要,我没感冒,不吃药。” “王姨说你回来很不舒服。” “我骗她的,不把她骗倒,怎么骗你过来?” 宁晚蓁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唇角微微翘着,带着一点小得意。 许清衍停顿须臾,而后将温水和药片放回到托盘上。 “晚上你去接我了?”宁晚蓁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问。 许清衍神色淡淡,没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去西郊?” “蒋斯祈带我去他朋友新开的餐厅吃晚餐,餐厅就在西郊。” 非常合适又非常合理的理由。 许清衍压低视线,浓黑的眸子一时辨不清情绪。 “天气这么糟糕,西郊这么远,下次不要这么任性。” “这也算任性?”宁晚蓁不喜欢许清衍说她任性,拧着不开心的眉,说:“我和我的约会对象去远一点的餐厅吃饭也叫任性吗?我爷爷都没说我,你凭什么说我。” 许清衍不答,宁晚蓁直接追问:“我的问题你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去西郊接我了?” “是。” “这次是顺路吗?” “不是。” “为什么中途掉头走了?” “……”许清衍线条流畅的下颌绷了一瞬,寻找好措辞之后,才镇定开口:“蒋先生已经接到你,不再需要我过去。” 宁晚蓁的眼神对着他的,眸光定定,想从他滴水不漏的眼眸之中寻找出破绽,可惜仍然一无所获。 于是,她闭了闭唇,再开口说话时,便是向许清衍描绘今晚她和蒋斯祈的约会细节。 “音乐会的表演曲目和我们在国外看得那场相差不大,他就坐在我左边,坐在你那时候坐的位置。” “剧院里面的冷气太足,他很绅士,怕我着凉,将西服脱下盖到我的腿上。” “他朋友的餐厅虽然在西郊,很远,可是味道很好。他的朋友还夸我漂亮,和他看起来很般配。” “汽车抛锚后,我一个人在车上等了很久,幸好他及时赶到。他很担心我,问我有没有受伤,特别温柔。” 宁晚蓁所描绘的细节半真半假,这些文字堆砌起来,可以拼凑出一些画面片段。 这些画面在许清衍的脑子里转瞬即逝,他知道她是故意对他说这些,也知道这里面或许有夸张虚构的成分,可见缝插针般渗透进心脏的酸涩又那样清晰。 他在负隅顽抗。 他觉得。 许清衍平静着表情,微微点头:“挺好。你们发展的很顺利。” “是,我们是发展的很顺利。约会,吃饭,聊天,我和他都很合拍。但是男人嘛,这些地方合拍还不够。” 前面说的那些都刺激不到许清衍,宁晚蓁干脆破罐破摔,故意笑吟吟地对着他的眼睛说:“我会找机会试试他到底行不行。” - 从宁晚蓁房间出来,许清衍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打开露台的玻璃门。雨水争先恐后侵袭而来,他背光而站,缓慢冷静地点燃一支烟。 其实他是清楚的,宁晚蓁说的很多话都是为了刺激他。但他偏偏因为这些故意为之的话语而乱了心。 他竟然开始想,宁晚蓁和蒋斯祈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宁晚蓁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是迟早的事,他也一直在促成,现在怎么反而还迟疑了。 这就是男人所谓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许清衍此刻才发现,他好像有些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 为您提供大神 慕拉 的《玻璃露水》最快更新 12. chapter 12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13 13 隔天,雨停了。 老爷子得知前一晚汽车抛锚的事,好似是找到了什么由头,亲自邀请蒋斯祈来宁家吃饭,当作他送宁晚蓁回家的谢礼。 于是,两天后,蒋斯祈带着一堆拜访礼物,温文尔雅地登进了宁家的门。 宁晚蓁并不是很想参与这顿别有用心的晚餐,可她拗不过老爷子,被迫留下成为陪客。 宁家一楼的主客厅,老爷子和蒋斯祈斜对而坐,一番客气之后,老爷子开始询问蒋斯祈一些工作上的事。 “这两年隆成在你的努力下,发展的很好,我和你爸其实一直都很看好你。近期海港有个发展项目,我们两家可以一起合作。” 老爷子今天精神不错,面对蒋斯祈一直笑颜不断,他说着,瞧了瞧一旁勉强坐在那听他们聊天的宁晚蓁,然后暗示道:“以后我们两家的关系说不定会再亲密一些,到时整个西城的发展都在宁氏和隆成手中。” 宁晚蓁正放空思绪,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留在这,面上还得装一装。 听到爷爷的话,她稍抬眼睫,先是看了看爷爷,再看了一眼蒋斯祈。 蒋斯祈微微笑着,似乎是在默认。 他很愿意跟宁家联姻,这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这段时间你们俩相处的还不错,下次有时间,请你父母一起吃顿饭。”老爷子对蒋斯祈的满意完全是写在了脸上,“听说你现在独居在华悦庭,那里离我们这不远,以后常来往。没事可以过来吃顿便饭。” 蒋斯祈:“谢谢宁董。有时间会的。” 两个男人一来一往的聊着,宁晚蓁没有插话的机会,也根本不想插话。 不过这些无聊的对话倒也没有一无所获。 宁晚蓁悄悄拿起手机,给温疏雨发了条微信。 【你上回说你把你家猫送到哪里住了?】 一分半钟,温疏雨回复:【华悦庭啊,我哥在外面的私产,被我征用了。】 温疏雨喜欢养猫,可是她哥不喜欢猫科动物,严令禁止她把外面那些流浪猫带回家里。 为了这个事,他们兄妹两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温疏雨一气之下,把他哥在外面的房子抢了,让她那些猫宝贝们登堂入室,占地为王。 宁晚蓁果然没记错,西城楼盘那么多,她说怎么觉得华悦庭这三个字这么熟悉。 她脑筋一转,悄悄给温疏雨发去几个字:【帮我个忙。】 - 今晚的晚餐格外丰盛,老爷子心情好,难得不遵医嘱,让管家从酒窖拿出他的藏酒。 上等的鹿茸酒,精选成年梅花鹿鹿角,配以冬虫夏草,益气补血滋养身体。 这种药酒,若是之前没有小量尝试过,很容易上头,酒劲很大。 老爷子也怕蒋斯祈不胜酒力,只让管家给他倒了一小杯。 蒋斯祈盛情难却,便陪了老爷子这一杯。 宁晚蓁默默看着他们喝酒,没有参与。 她从小就讨厌药味,偏偏爷爷信古方,总是泡一些药酒,喝的,擦的,都有。 这两杯鹿茸酒的味道着实有些熏人,宁晚蓁觉得空气里都是酒精的味道,她的头发丝都好像沾着酒里面的那股难闻药味。 终于,晚餐结束了。 蒋斯祈喝了酒,预备通知司机来接,老爷子则准备让宁家的司机送他回去。 憋了一晚上的宁晚蓁可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在两人相互客气时,她开口道:“我送吧。” 老爷子和蒋斯祈不约而同停顿,转头看向她。 宁晚蓁走到蒋斯祈身边,见他脸颊微红,笑了笑:“爷爷的酒后劲很大,估计你今晚不会好受。这都是因我而起,为表达歉意,我送你回去。” 蒋斯祈倒没有真的醉,正想推辞,宁晚蓁截了他的话:“我没喝酒,我开车送你。放心,我车技很稳的。” “好好好,就让晚蓁送。”老爷子乐见其成,难得见宁晚蓁主动,他当然希望宁晚蓁能和蒋斯祈多点私人空间相处。 就这样,宁晚蓁成了蒋斯祈的临时司机。 宁晚蓁从车库开走自己平时没怎么开的小跑,黑色磨砂的流线车型很快淹没在这浓郁夜色之中。 不算宽敞的车内,蒋斯祈手肘撑在全部下降的车窗边,夜风吹拂,酒精散了许多。 他不自觉看着淡定开车的宁晚蓁,似乎一直都在若有所思。 宁晚蓁开车不喜欢说话,说话会分神,其实她车开得少,不算很熟练。 她跟蒋斯祈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聊,这短暂的一小段路,他们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宁晚蓁的车停在华悦庭正门前。 “爷爷的酒并不好喝,如果有下次,你可以拒绝,不一定非要陪他。”宁晚蓁将车熄火,顺便说。 蒋斯祈思考一瞬,微微笑道:“还会有下次?” “……”宁晚蓁侧头看他,发觉他此刻眸光偏深,也许是微醺的原因。她没太细想,只说:“我爷爷很喜欢你,说不定就会有下次。” “那你呢?” 蒋斯祈这三个字问出来,宁晚蓁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她再次与蒋斯祈幽深的目光对上,能辨别出这是属于男人对女人的目光。 “蒋先生,我们说好的,就算是结婚,也只是表面的商业联姻,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宁晚蓁这些年从许清衍那里学到很多,尤其是谈判的技巧。 她用语言巧妙拉开彼此距离:“这是你提出来的,我还在考虑阶段,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你保证的这一点,那么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考虑你。” 这番话确实有效。 蒋斯祈眼眸敛了几分,很快又恢复成平时文质彬彬、斯文儒雅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好,我明白。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他说完,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走。 “谢谢宁小姐送我,要上去喝杯咖啡吗,当作我的谢礼。”蒋斯祈笑着说,“没有别的意思,不用担心,我不会越界。” - 许清衍特意在公司待到很晚。 他知道今天蒋斯祈在宁家,确保夜深时分蒋斯祈已经离去之后,他才驱车回宁家。 许清衍的身份在宁家确实有些尴尬,他是宁老爷子从孤儿院接出来领养的孩子,却一直没有被承认是宁家的人。以前提起来,会说他是“宁晚蓁未来的助理”,现在再提起来,就没有“未来”两个字。 他也的的确确成为了宁晚蓁的助理。 一个小小的助理怎么能住在宁家呢,他应该避嫌。 今天宁晚蓁没去公司,许清衍替她处理了很多事,一整天精神都处于紧绷状态。 回家这一路,都没怎么松懈。 或许是他故意为之,他不想让自己松懈,人一旦松懈了就会有弱点,就会想很多不该想的东西。 宁宅经过这一晚的热闹,此刻正偃旗息鼓,几个佣人在餐厅打扫卫生。 许清衍一进来,就闻到了残留在空气里的药酒味道。 “阿衍,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王姨刚好要出门,手上提着一个硬壳纸袋,见许清衍回来,便打了声招呼。 许清衍环顾四周,先是想到宁晚蓁是不是也喝了酒,她酒量并不好,醉了会胃疼。 但他没直接问,而是问了王姨一声:“董事长喝酒了?” “是的,隆成集团的小蒋总过来,董事长心情很好,晚上就和他喝了一杯。酒劲太大,董事长这会儿已经歇息了。” “小姐喝了吗?” “小姐没有喝,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药味,怎么会喝呢。不过那位小蒋总倒是有点不胜酒力,小姐亲自开车送他回去了。” 许清衍有一瞬间没听清:“小姐开车送他回去?” “是啊,小姐主动提出来的。”王姨有点欲言又止,低头瞧瞧自己手上提的东西,想想还是说了:“刚才小姐打电话过来,让我取一套换洗的衣物让司机送过去,她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 半小时后,许清衍在华悦庭的正门前找到宁晚蓁的车。 他坐在自己车内,沉黯的双眸透过车前玻璃与夜色,直直望着对面停车位上的那辆黑色小跑。 这是他陪她挑选的,她明明不怎么开车,还非要买一辆跑车。 她开车也是他教的,从理论到实践,手把手地教。 以前宁晚蓁一直不愿意开车,懒得开,费心神,无论去哪都让司机接送。没想到有一天,她用他教会的车技,送另一个男人回家。 王姨收拾好的换洗衣服正安静放置在许清衍的副驾上。他不知为什么要抢过司机的工作,亲自送换洗衣物过来。 或许是想亲眼确认,宁晚蓁今晚确实要留宿在蒋斯祈家里。 许清衍抬手扯开领带,松了一丝心口的浮躁,而后平静下来,拎起副驾上的纸袋开门下车。 宁晚蓁跟王姨说了地址。 许清衍按着地址过去,没几分钟,便站在了华悦庭5号楼的23层。 他对这个楼盘有一点了解,这是江景大平层,临海而居,视野开阔。 门铃响了两声。 随着门锁滴滴打开的声音,许清衍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人。 柔软的长卷发略显湿漉地披在肩头,他送她的那对耳环在耳垂与发丝间半遮半掩。 细白脖颈,纤丽锁骨,宽大的男士白衬衣裹着她曲线完美的身体,纽扣只扣到胸口位置,衬衣下摆堪堪遮在大腿上方。 她是性感的,漂亮的,纯欲的,又惹人遐想的。 两人视线不期而遇,宁晚蓁站在只开了一小半的门内,先向许清衍伸手:“给我吧。” 她似乎是若无其事一般地说:“怎么是你送过来,我以为会是司机。” “司机有事,我帮忙走一趟。” 许清衍喉咙发紧,却能不动声色地扯谎,声音出奇的平静。 宁晚蓁眨了眨眼,小小地“噢”了一声。 这时房子里面传出什么东西碰撞的声响,她回头看一眼,接着就直接从许清衍手中拿走装着换洗衣物的纸袋。 关门前,她说:“你可以回去了。” 门砰一声被关上,毫不留情。 她今晚要留宿。 这是非常确定的事实。 男人所谓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浩浩荡荡袭来,又像针扎一样戳在许清衍的心脏上,妒忌的疼痛感是细密的。 他一直都被宁晚蓁拿捏着,心里清楚也许留宿只是她为了刺激他而作的假,但是那万分之一的真实的可能又将他的故作镇定打败。 万一呢。 万一她就是要留宿。 万一她和另一个男人睡一张床。 成年男女不会单纯的只睡一张床。 华悦庭正门口,许清衍立在夜风之中点烟,火机的火焰被风吹灭几次,烟一直没有被点燃。 心底那股浮躁突然就冲了上来,理智被悉数吞灭。 手垂下,烟就在骨感强烈的手指中间被掐断。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看着宁晚蓁和别的男人亲密。 他应该知道的,以前那么多次都没有克制住冲动,拥抱接吻乃至更深入的事,他从来没有独善其身过。只要宁晚蓁冲他勾勾手指,他就能摒弃一切理智坠入欲望的深渊。 是他把自己想象的太清高,同时也太低估宁晚蓁对他的影响。 门铃再次响起。 开门的还是宁晚蓁。 她身上的男士衬衣几乎没裹住什么,一侧的长发被勾至耳后,让耳垂上的那抹珍珠明晃晃地落入许清衍眸中。 她甚至戴着他送的耳环,在另一个男人家里。 宁晚蓁几乎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许清衍拽住了手腕。 她被蛮力拽出来的瞬间,门砰一声被关上。走道顶上的灯光明亮刺眼,电梯就在左手旁,可她却踉跄着,被拽进了走道尽头的消防通道里。 走道上的光源瞬间消失。 随着黑暗而来的是后背墙壁冰冷的触感,背脊与墙相撞的疼痛。 宁晚蓁的手被放开时,她下意识就抬起双手撑在许清衍的胸膛处,试着推开他。 “许清衍你疯了吗,这里有监控——” 话没有说完,双唇被含住,是带着一点暴力与失控的吻。 宁晚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脑袋懵了好久,才意识到许清衍在亲她。 她的呼吸被无情夺取,窒息感传来,几近缺氧。 “我是疯了。” 很早就疯了。 许清衍的喘息落在宁晚蓁唇边,很沉,很重。 他贴着她略微发疼的唇,修长手指抚住她侧脸,又像是扣住她的下颌。 说不出的掌控力。 “为什么只穿了这一件?” 他指尖抚过她背脊凸起的骨节时,已经确定她身上只有这一件白衬衣。 宁晚蓁有了呼吸的机会,她被他扣着脸,微微仰着头,在暗色之中与他对视。 他们应该看不清对方的,这里实在是太黑了,没有一丝光亮。 可是宁晚蓁觉得,她终于在许清衍脸上看到了她想要的表情。 “你说为什么?”她借机反问,在燃烧的火星之上再添一把火,“谁在那种时候还穿那么多?” 宁晚蓁说完时候,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被扣住了,许清衍的指腹就贴着她的颈动脉。这种压迫感竟让她感受到一丝愉悦。 “宁晚蓁,你不用故意拿这种方式刺激我。” “那我成功了吗?” 胸腔忽然紧贴到一起,两颗心脏隔着皮肤碰撞,布料摩挲,有什么蠢蠢欲动。 她是最完美的猎人,终于让她的猎物松口承认:“嗯,你赢了。” 为您提供大神 慕拉 的《玻璃露水》最快更新 chapter 13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chapter 14 14 几小时前。 宁晚蓁:【帮我个忙。】 温疏雨:【?】 宁晚蓁想借用温疏雨征用的他哥房子,温疏雨满头问号,不知道宁晚蓁在打什么主意。 她答应下来后,宁晚蓁又问:“能不能跟你哥借一件白衬衫?” 温疏雨更是稀里糊涂了。 不过好姐妹开口,她肯定要帮,于是她趁她哥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去她哥的衣帽间里找白衬衫。 温疏雨的哥哥温明川,花衬衣挂满了两个大柜子,一眼望去红红绿绿,白衬衫倒是难找。她找了好半天,才从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中找出一件符合宁晚蓁条件的白色衬衫。 然后她取下衬衫,稍微折叠一下,走出衣帽间时,恰好碰上刚起床准备去洗澡的温明川。 温明川昨晚宿醉,回来睡了一天,这会儿才起床。 他长着一张和温疏雨极为相似的脸,五官比温疏雨稍微硬气一点,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爱惹风流。 他还没完全睡醒,迎面撞上突然从自己衣帽间出来的温疏雨,吓得瞬时抬手护住自己□□的胸膛,宿醉的脑子一下惊醒: “你怎么在这?!” “我来借衣服。”温疏雨说着皱了皱鼻子,已经能闻到空气里难闻的酒精味,一脸嫌弃:“哥,你能不能少喝点,熏死人了!” “……” “你不用遮,你身上几块肉我不是没见过。再说了,你是男的,该遮的应该是下面,不是上面。” 温明川还是:“……” 之后稍一低头,看到自己只穿了一条底裤,他立刻伸手捂住:“赶紧出去赶紧出去!” 温疏雨也懒得在这个充满酒味的房间里多待,带着衬衫就往外走。 她离开时候,温明川才想起来冲她背影问:“你拿我衣服干什么?!你要给谁穿?!你谈恋爱了?!” 温疏雨不理会他,怀抱衬衫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另一边,宁晚蓁将微醺的蒋斯祈送到华悦庭门口,停车位特意选在最显眼的位置,能保证经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那辆奢华小跑。 她拒绝了蒋斯祈请她上楼喝咖啡的邀请,在蒋斯祈走后,就按温疏雨发来的地址去了温疏雨那边。 宁晚蓁对自己是自信的,她在织一张网,许清衍是她的猎物。 温明川的房子在华悦庭5号楼23层,被温疏雨征用后,这儿就成了流浪猫的猫窝。 温疏雨平时就喜欢喂喂流浪猫,有些太可怜的会带回家,一不留神她就收养了十来只小猫。 宁晚蓁一进门,就被这十来只排排站的小猫盯着看,场面一时有些静止。 在一旁铲屎的温疏雨抽空回头瞄一眼,说:“你来了呀,你自己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晚蓁友好地掠过这一群小猫咪,朝温疏雨走进来:“办件大事。” 看到沙发背上挂着的白衬衫,她伸手用指尖碰了碰,问温疏雨:“这就是你哥的衣服吗?” “是啊,我特意选了一件宽大一点的,不过以他的身形,任何一件穿在你身上都会显大——”温疏雨说的一顿,“不对,你要他衣服干嘛啊?你家的阿衍哥哥难道没有白衬衣给你穿吗?他不是一堆的白衬衣,还有好多是你给他买的。” “我啊,要钓鱼。” 宁晚蓁神秘一笑,拎起衬衫说:“我去换衣服。” 温疏雨奇奇怪怪地看着她,不忘顺手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去那边吧,那个是卧室。” 宁晚蓁在卧室换衣服,温疏雨喂好小猫咪们,铲完屎就走了,将这套房子留给要钓鱼的宁晚蓁。 温疏雨一时也没急着走,在小区里面放了一些猫粮,万一有流浪猫,可以填饱肚子。 她在草丛后面忙活了好久,抬头时,发觉眼前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手中拎着一个纸袋,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进5号楼入户大门。 温疏雨灵光一闪,忽然猜到宁晚蓁要钓什么鱼了,钓的就是许清衍这条大肥鱼! 她连忙拿手机给宁晚蓁通风报信。 电话很快接起。 “哎,我看到你的鱼正往你的池塘里游。” “你看到他了?” 宁晚蓁本来等得聊赖,听到温疏雨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蹲在地上的她把手中逗小猫咪们的小鱼干全都丢给它们,然后站起来:“他上来了?” “已经进电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你千万让我的猫崽子们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矜持点!” 宁晚蓁被惹笑,慢悠悠地说:“放心,真要做什么也会挑地方,这可是你哥的房子,我没那种奇怪癖好。” “虽然但是,这样想起来也是蛮刺激的。” 温疏雨偷着笑,不忘说:“你换衣服的房间隔壁是我哥以前的卧室,说不定抽屉里还有小雨伞呢,万一你们情不自禁,可以派上用场。” “没想到我哥风流还有这点好处,姐妹,加油噢!祝你今晚□□!” 宁晚蓁:“……?” 她真没想那么多。 她不过是想刺激一下许清衍,鱼都还不知道咬不咬钩呢,哪里还想后面的事。 通话刚结束,门铃就响了。 小猫咪们纷纷露出警惕的眼神,宁晚蓁冲它们小小地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不要出声,在这里乖乖吃东西,要是表现好,下次我给你们买很多很多小鱼干鹌鹑干。” 小猫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宁晚蓁的话了,反正都很配合地没有上蹦乱跳,也没喵喵出声,全都低头啃东西。 宁晚蓁确认来送换洗衣物的人是许清衍后,便将衬衫里面的胸衣脱下,再解开最上面几颗扣子,最后才踩着镇定的步伐走去开门—— 消防通道。 防火门底下的缝隙几乎透不进走道上的灯光,一门之隔,黑暗将交叠的身躯笼罩。 许清衍的唇距离宁晚蓁的唇只有几毫米,像贴着,又不像。 他的气息灼热强硬,让宁晚蓁感觉到他的呼吸正密密麻麻攀上她的每寸骨节。 许清衍说她赢了。 宁晚蓁眼底不乏得意,就算眼前漆黑一片,她也要寻找到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许清衍,你这样算是吃醋吗?” 许清衍不作答,他已经颓败,完完全全被宁晚蓁拿捏着。 明知道不要越线,可就是没办法控制。 他从来不会用嘴巴去说爱,但他事无巨细的照顾,每一处细节,每一处贴心,都是他心里有她的证明。 他不该这样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宁晚蓁的人,她不开心的时候会发脾气,生气的时候喜欢咬人,感到压抑的时候会缠着他的脖子向他索要一个吻。 她会闹会笑,会把无法在外人面前展露的那部分真实的自己完全展露在他面前,她会说爷爷让她压力好大,会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逃跑。 逃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逃到只有他们的地方—— 许清衍知道宁晚蓁喜欢他。 少女眼底的爱意是藏不住的,那样生动赤/裸。 他一边装着看不到,不正面回应,一边却又一次又一次地陷进欲望里。 许清衍忽然想起刚来宁家的那天,任性骄傲的宁晚蓁跑到他房间门口,叉着腰,仰着小小的下巴看着他,一身漂亮的小洋裙可爱又张扬。 她说:“你别想替我爷爷监视我,我才不会听你的话。” 他的错误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明知不可以,明知身份不同,明知结果难测,十七岁的少年偏偏在那一刻,没舍得收回自己看向她的目光。 这一次,许清衍用吻去回答宁晚蓁的这个问题。 他的吻是深的,沉的,带着压迫感,好似这一刻他成为了猎人,宁晚蓁成为猎人手中的猎物。 吻就像他的猎/枪,子/弹砰一声打到她的心脏上,子/弹孔是他在意她的标识。 现在还是寒春,消防通道阴冷寂静,宁晚蓁在一片冷意中抱紧了许清衍的脖颈,然后拥有了只有他能给予的熟悉的潮热。 宁晚蓁被吻得缺氧,迷蒙,忽然感觉唇瓣多了一丝疼痛。 是许清衍咬了她,像她上次那样。 “在他的房子里面穿成这样,胆子真大。” 许清衍低着脸,扣着她腰的手指力度强烈,声音很冷,压迫感更甚。 宁晚蓁在微微喘息间寻找回理智,眨了眨眼,笑起来:“那是疏雨的家。” 许清衍明显停顿。 宁晚蓁接着笑:“我还没傻到在一个男人家里穿成这样。” 两人气息僵持纠缠间,许清衍几乎能把宁晚蓁的想法猜了个透。 “你故意送他回家,故意通知王姨送换洗衣物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晚上留宿的事。”他缓慢分析着,“你猜中了我会替司机送衣服。” “你真聪明。”宁晚蓁并不掩饰,搂着许清衍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 许清衍却蹙眉,提出疑问:“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会知道你要留宿,怎么确定我会来送衣服?” “赌。我赌你会知道,赌你会过来。” “你很自信。” “是你教的好。” 她的自信是他教的,也是他给予的,她赌赢了。 许清衍难得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箍住宁晚蓁的腰轻轻将她往上提,她顺势就用双腿圈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他们继续接吻。 她的背仍贴靠着墙壁,墙和他都是她的支撑点,她却觉得手脚发软,随时要从高处掉落。 暴烈的情绪即将从身体里破壳而出,黑暗无法给他们更多的安全感,是极致紧张又极致享受的状态。 最后是许清衍先恢复理性,将身上西服外套脱下,裹住衣衫凌乱的宁晚蓁。 小小一个人被他裹在充满着男性荷尔蒙的西服里,娇小,玲珑。 黑暗中看不到,若是有光,一定能看到肌肤的白皙与西装的黑形成强烈对比。 他嗓音略沉:“跟我走吗?” 宁晚蓁的呼吸还没完全缓过来,唇瓣还洇着点疼痛,喘着气点头:“嗯——” 她还有下文,却没来得及说出来,在嘴边直接成了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 她想说她要回去拿东西,拿手机,拿衣服。 要将身上衣服换了,不能穿成这样出去。 也要将温疏雨的那群小猫照料好,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许清衍并没给她这个说话的机会。 她直接被他用西装包裹着横抱起来,他看似清瘦却力量感十足,她在他怀里想挣扎,却被他牢牢桎梏住想动的腿。 “许清衍——” “我承认我吃醋。” 在电梯前,许清衍忽然说。 想挣扎的宁晚蓁倏然愣住。 电梯上方的红色数字在不断跳动,就像他们此刻的心跳,一下,一下,是重到猛烈的。 许清衍酝酿着黑色风暴的黑眸定定望着怀里的人,开口:“想知道我吃醋是什么样吗?” 宁晚蓁几乎忘了说话,怔怔仰头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眸光漆黑又浓郁。 好像能预料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宁晚蓁身体里的血液倒流似的,让她觉得浑身发麻,脑子几乎空白。 生出渴望,期待,紧张,刺激。 呼吸之间,潮湿感袭来。 进电梯的那刻,耳边忽然就一下噤了声。 然后就是电梯下降的失重感,带着他们一起丢失理智。而仅存住的那一丝理智,是许清衍将车开离华悦庭,开离一切有监控的地方。 最后,他的车,停在了跨海大桥底下。 为您提供大神 慕拉 的《玻璃露水》最快更新 chapter 14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