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雪时见你》 1. 第 1 章 《在初雪时见你》 文|银八 * 促使汤蔓去相亲的因素有很多。 最根本的原因是去年父亲因病去世,于是一向开明的母亲周兰蕙自今年年初突然开始催促汤蔓找一位合适的人在一起,无非那些千篇一律的论调,唠叨一遍又一遍。 推动汤蔓去结婚的原因也有很多。 或许最根本的原因,是那天早上周兰蕙红着眼眶质问她:“陈翼在天上有灵是不是还要感谢你那么多年还惦记着他?放着家室条件那么好的谢肃你看不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猝然提及那个名字,汤蔓的心脏一阵绞痛,似陈年的旧伤里面发炎化脓,急需要狠狠划开一刀。 那天汤蔓与周兰蕙大吵一架,最亲密无间的血肉亲情仿佛成了最伤人的利器,她们彼此实在清楚对方最柔软不堪一击的那部分,一字一句直接命中要害。 周兰蕙的声线里浓浓的哭腔:“眼看着你今年也马上三十岁了,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十一年了,陈家人都已经放下了,汤蔓你是有多痴情种?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你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扯到这件事上面去?”汤蔓身心疲惫,“行,我是痴情种,我是念念不忘,总好过你冷血无情,爸爸明明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是你……” “啪”的一巴掌,甩在汤蔓脸上,她白皙的面容上迅速凝起五个指印。 周兰蕙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你走,你走,汤蔓,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 其实有些话说出去的瞬间,彼此都知道过于严重,可覆水难收。 汤蔓赌气摔门出走,无奈失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号码是她一周前所存,备注为谢肃,亦是她之前的相亲对象。 第三道嘟声过后,对方接通电话,质感偏冷的声线传到汤蔓的耳膜里,他略带疑惑地叫她的名字:“汤蔓?” 汤蔓停下脚步,站在一颗梧桐树下,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要不要和我结婚?” 那头没有停顿,更没有任何疑问,只是给了一个回答:“要。” 后来很多日子里,汤蔓回想起这一天,想到谢肃掷地有声的回应,心里总有淡淡的歉疚。 冲动过后,反倒是汤蔓怔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血液上涌,白皙的面颊开始发烫。内心深处有个强烈的声音在指责她,她背叛了陈翼。 几秒钟的空白过后,谢肃略带沙哑的声线传来:“结婚需要政审,你给我几天时间好吗?审批流程不会很慢,按照惯例大概需要三天。” 汤蔓坐在梧桐树旁的长凳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光影斑驳地落在地上,一层金色的光从树与树之间被劈开,仿佛两个世界。 汤蔓忽然有些恍惚,电话那一头和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有着相似的声线,相似的语气,就连说话的腔调都是那么相似。 相似到,仿佛是同一个人。 * 领证在三天后。 汤蔓的政审结果无不妥,比谢肃所说的三天更快了一天。他似乎比她更着急结婚。 12月21日上午,这座南方小镇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二场雪,一片片白雪根本不成气候,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 汤蔓并没有告知母亲周兰蕙自己要同谢肃领证结婚的事情,颇有点赌气的意思。 期间谢肃周到地问起,被汤蔓怼回来:“你是要和我结婚?还是要和我妈结婚?” 谢肃听后反倒笑了笑,没反驳什么。 他笑起来时左侧脸上有个酒窝,中和了他刚毅的严肃模样,看着似乎不再那么难接近。 不难理解为什么周兰蕙会对谢肃那么满意。 谢肃今年刚满三十周岁,是市公安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获得过一次一等功,四次二等功,“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等荣誉称号。 在婚姻市场上,像谢肃这样的男人绝对是百里挑一的香饽饽。按照介绍人的说法,要不是他工作繁忙又排斥相亲,不然早就结婚了。 办理结婚证的流程比汤蔓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谢肃身着警礼服,汤蔓穿白衬衫。 领证当天也是汤蔓第一次见穿警礼服的样子,他有188的个头,宽大的肩膀上肩刻着岁月,□□的胸徽里镶嵌着担当。这么一套衣服在身,仿佛多了一层忠诚和安稳的滤镜,让人肃然起敬。 汤蔓不得不承认,不看内在看外表,谢肃其实还挺帅。 相机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汤蔓勉强勾起唇笑了笑,倒不能说笑得比哭难看,因为她长得实在好看,五官精致明晰,即便是装模作样,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一切进展速度之快,汤蔓在拿到结婚证后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她坐在谢肃那辆SUV的副驾驶位上有些恍惚。 就,这么结婚了。 汤蔓一侧头,见谢肃也正直勾勾地盯着那本证。他略有些粗粝的双手捧着结婚证,虔诚又小心,侧脸线条流畅坚毅,微带腼腆笑容,仿佛真和深爱了多年的女友修成正果般,满眼都是幸福。 明明,他们十天前才第一次相亲见面。甚至,相亲的当天他还迟到了。 相亲那天汤蔓在小镇一家名叫Sunny的咖啡馆里坐了大半个钟头,外面飘起了盐粒子似的雪花。 对于这座沿海位置的南方小镇来说,即便到了深冬,天气也算不上多冷,所以雪一直是稀罕的东西。 坐在咖啡馆里的年轻男女走出外面开始拍照打卡,纪念这冬天来之不易的第一场雪。汤蔓没有什么心情看雪,她拿起手机又看了眼时间。 约定的下午两点钟见面,对方已经迟到三十五分钟。她早就听说相亲场上能够遇上各种奇葩,迟到算不上什么稀奇。可真真让她等了那么久,印象分已大打折扣。 谢肃是在距离约定的一个小时后才出现在Sunny咖啡馆里。 彼时的他穿一件黑色大衣,身高气场逼仄,宽大双肩堆积一层白雪,短发被雪水浸湿,似一位历经世事沧桑的“老者”。光从外形看,他这个人不易相处的模样,皮肤不白,眉眼很锋利,或许是职业的原因,看人时莫名带着凌厉。 谢肃准备解释自己去错了地方,见汤蔓并不在意的模样,也就适时地收了声。 即便谢肃生了一张严肃冷漠的面庞,汤蔓见他的第一眼也不是畏惧,而是耐心耗尽。她坦诚告知:“我对婚姻不抱有任何期望,这次相亲也是应付家长。” 不料,谢肃听后脸上却有温柔笑意:“试试吧,或许结婚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汤蔓怔了怔,想起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也和她说过同一句话——是她已故的前男友陈翼。 曾几何时,锋芒毕露的少年手捧鲜花,在阳光下大声昭告世界:“蔓蔓,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他们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中上同一所学校,大学恋爱,相约这辈子永远在一起。 可是,陈翼,你终究还是食言了。 * “这是我的工资卡,这张银行卡上是我这些年所有的存款。我一共有两套房,房子面积都不算大,这是镇上房子的房本,这本是市里房子的房本。”谢肃也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一堆的本本,一本本地交到汤蔓的手上,“下午我们去一趟房管局,把你的名字都写到房本上……” 汤蔓打断:“不用那么麻烦,我不需要。” “要的。这是对你的一种保障。”谢肃看起来很认真,他好像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格外认真严谨的人。 汤蔓不认同地摇摇头:“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保障,这些房子是你买的,我没打算占一分。” 她甚至把工资卡和银行卡全都还给谢肃:“之前都说好的,婚前什么样,我们婚后还是什么样,我们都不需要为彼此做什么改变。” 出人意料的是,谢肃一脸认真地说:“汤蔓,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汤蔓的心跳漏掉一拍,她怔怔地看着谢肃,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句话。 透过谢肃这张脸,她仿佛看到另外一张完全不同的脸,他们明明长得完全不一样,却有着相似的语气。 “汤……” “你叫我蔓蔓吧。” 谢肃再启唇时,沉实的声线喊她:“蔓蔓?” 似不确定,他眼底像是蕴一片清澈湖泊,看着她又喊了一遍:“蔓蔓。” 这个时候的谢肃脸上仿佛多了一层少年气,看着生涩,也小心翼翼。 汤蔓眼眶酸胀,一把拽住谢肃的衣襟,吻住他的唇。她不知道自己当下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行为,在闯入谢肃唇齿的那瞬,她闭上双眼,喉咙干涩。 香甜的气息侵袭谢肃所有感官,浑身上下的血液如沸腾的泉眼开始翻涌,与刚毅冷峻的外形有着全然不同的反馈,面对犯罪分子从容不迫的他此时不敢轻举妄动,愣愣地靠在椅座上,背脊冒出一层汗。 窗外的白终于覆盖在车窗上形成了一点积雪,车内生起薄薄雾气。 汤蔓这个吻杂乱无章,却也足够让彼此气息紊乱。她没有直视谢肃那双锋利的眼眸,带着微微颤抖的声线说:“现在去你家,我们我做吧。” 2. 第 2 章 雨夹雪一直在下,浸润了黑漆漆的柏油道路,车上放着轻柔的音乐champagne problems(小事一桩)。 位于南方小镇的冬天到了每年又湿又冷的时刻,若不下雨倒还算不错,要是一连下上个把月的雨,人身上仿佛都能拧出水来。 结了婚,汤蔓对谢肃的了解也就这么多。知道他在江州市区做特警,知道他有两套房,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知道他父母都已经退休在老家过晚年。 这一切都是通过媒人介绍得知。 相亲那天汤蔓实在没有太多耐心,糟糕的矛盾情绪将她重重裹挟,扔下算不上得体的那句话之后,拿起包就想走。若不是谢肃接下去那段熟悉的话语,她大概率不会再坐下去。 ——“试试吧,或许结婚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单身在当下这个社会不算是什么时髦的词汇,放在小地方却仍不被大多数人理解。时间仿佛到了某一种青黄不接的时刻,老一辈的人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坚信结婚是女人最大的保障。 同谢肃相亲结束的这一周,周兰蕙几乎每天都在和汤蔓争执。即便汤蔓躲回了店里,周兰蕙依旧找上门。 汤蔓希望自己的婚姻可以糟糕一点,尽可能地糟糕。好叫周兰蕙亲眼瞧瞧,看吧,这就是你希望的样子。 颇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 汤蔓是冲动的,冷静过后看向正在开车的谢肃。他脱掉了身上的警礼服,内搭是一件白色衬衫,肩膀很宽,领口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脖颈修长,喉结性感。 谢肃这张肃冷的脸实在看不出来像是会做出格事情的人,却答应和她结婚。 从认识到结婚,十天,这在相亲市场上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汤蔓想过很多种自己会结婚的可能性,从没有想过这一种。 不知道第几首歌结束,车驶入春风小区地下车库。 沉默一路的谢肃终于舍得开口:“这套房子现在基本上都空着,我在市区上班,忙起来一个月很难回来一次。” 春风小区算是清镇最早建立的那一批小区,汤蔓记得自己读高中那会儿,这所小区刚刚竣工没有两年,住户还不多,她每天上下学都会路过这个小区门口。 这么些年过去,这个小区依然屹立在清镇中心黄金位置,房子挂在二手市场上依旧还是最紧俏的选择。 车停妥,谢肃将备用钥匙递给汤蔓:“这个车我就留在镇上,你开。” 汤蔓倒也想,可是她没有驾照。 谢肃点点头:“有想法去个考驾照吗?” 汤蔓说:“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车的地方,考驾照感觉挺麻烦。” 轻工业的清镇不大,人口不少,经济虽然不错,但各方面的建设规划到底赶不上市区,所以堵车是这些年常有的事。 汤蔓有一辆很可爱的电动车,只要不出清镇,出门开电动车感觉到哪儿都比开车方便。 谢肃说:“你外公外婆不是住在乡下吗?开着车你随时可以去找他们。” 汤蔓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谢肃略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介绍人说的,说你小时候是跟外公外婆在乡下长大,高中才到镇上生活,对吗?” 汤蔓不疑有他,点点头:“是的。” 谢肃又说:“我们高中还是同一所学校。” 汤蔓:“是吗?” 谢肃:“我高你一届。” 清镇的高中有三所,一所普高,一所私立高中,一所职高。他们就读的是普高,学校简称虹中。 每一年虹中有都有上千的新生入校,汤蔓经常能遇到校友,低几届的,高几届的,她性格偏冷,除了自己班上的同学,其他班级的基本上不认识。毕业十几年,别说其他班级,现在就连自己班上的人都认不全。 汤蔓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哦。” 谢肃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地下车库有一股酸臭刺鼻的霉味,雨水从管道排到下水道,原本应该安静的地方显得有几分噪。 汤蔓静静地跟在谢肃身后,同他一起乘坐电梯上十六楼。 谢肃介绍说,他父母现在住在乡下自建的小院子,这套房子是父母买给他,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这里绝大多数的父母都会为自己的儿子准备一套房子。谢肃的父母经济条件不错,给自己的子女在镇上都准备了一套房,谢肃的姐姐谢妍那套房子就在楼上。 “江州市区的房子是我自己付的首付,目前也是自己在月供。”谢肃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先让汤蔓进去。 按照谢肃的意思,还是打算和汤蔓一起去房管局,把她的名字写在房本上。 汤蔓兴致缺缺,笑问:“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看上你的房子吧?” 谢肃难得幽默:“不是,我以为你看上我。” 汤蔓并不吝啬夸赞:“你确实挺好的。” 三十岁的年纪,谢肃身材不错,面容姣好,有一份在所有人看来都体面的工作。这也是汤蔓答应相亲见一面的原因之一,见过后发现本人比照片上更精神一些,也更好看。 当然,汤蔓也不差,她在学生时代就有优越的长相,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小小的美容馆,如果不买房的话,经济上还算独立,人称美女老板。 谢肃去开了空调暖风,转身去书房拿东西。他见她穿着单薄,想去找个热水袋给她暖暖。 汤蔓似一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打量着这套房。 房子面积不大,九十多平方,不过是实打实九十多个平方,没有什么公摊,所以里面格局不错。三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厨房较小,客厅宽敞。装修很简单,大面积的白,没有土掉渣的猪肝红色。 谢肃从书房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插电式热水袋,迎面撞上了汤蔓。 汤蔓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肃,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她一直没有尝试过将性与爱分开,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第一段感情,再没有尝试过和另外一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不是没有想过谈恋爱,可不管是心里还是生理,都对其他男人不再有任何感觉。 在不久前,听到这个男人用熟悉的口吻喊她的小名,汤蔓似有了感觉。她知道这完全是生理上的反馈,不存在任何一点感情。挺好的,她现在不需要什么感情。婚姻是各取所需,人家娶她回去不是当菩萨供着,接下去她就要面临被催生。 汤蔓早就忘了接吻的感觉,舌尖粗鲁地刺探,完全没有任何舒适度可言。 可是柔软的气息,到底是甜美的。 谢肃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技巧,在人撞上来的时候,下示意伸手护着她,背靠在墙上。他高了汤蔓一大截,微微躬身配合她,后颈上的脊柱骨凸起。 汤蔓闭上双眼,身体最干枯的一部分似得到了浸润,发涨,她心脏酥酥麻麻,尤其在触碰到男人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不管不顾地吮吻着,竭尽所能地释放自己的余温。她抓住谢肃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气息是乱的,催促他。 谢肃一把按住汤蔓的双手,没有进一步动作,甚至停止了一切的动作,漆黑的眼眸直白地看着她的双眼。 “为什么这么着急?” 汤蔓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低下头,她甚至不敢直视谢肃的双眼。他这双眼似一面一尘不染的照妖镜,她在面前无处遁形。 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乱的,她现在已经进退两难,可骄傲和自尊心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样被动。 “蔓蔓。” 谢肃熟悉的声线似一道蛊,让汤蔓心尖一颤。 “我们慢慢来,好吗?” 汤蔓终于抬起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问他:“怎么慢慢来?” “你伸手,抱住我。”谢肃有商有量的语气,极大程度的给人某种安全感。 汤蔓麻木地伸出手,像一只被扯住线条的木偶,轻轻地圈住谢肃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男人。 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水果香夹杂草木洗衣液的味道,干净清爽,让汤蔓觉得很好闻。她听到他的心跳声,不算平稳。 谢肃同样伸出双手将汤蔓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她后背,安抚孩童一般温柔亲昵。 “谢谢你选择与我在一起。我现在是你的丈夫,无论在法律还是亲情上,都是与你最紧密的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的。” 他似乎并不擅长这样的长篇大论,语气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从容,低柔轻缓,不会让人反感。 谢肃没说的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相爱吧。 他知道不能奢求太多,手掌心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轻轻顺抚。 汤蔓鼻尖酸涩,惆怅悲伤的情绪忽然汹涌而出。曾经也有过一个男孩,用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认真又不羁地告诉她: “怎么办嘛蔓蔓,我好爱你,我们快点长大吧,你快点做我老婆吧。” 3. 第 3 章 陈翼今年应该已经十一岁了吧。 汤蔓和陈翼同龄,再过几个月,她就要过三十周岁的生日了。小时候觉得三十岁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数字,也意味着不再年轻。 时间如同记忆的齿轮,稍微一倒带,汤蔓脑海里就能浮现出陈翼十一岁时候的样子,仿佛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画面逐渐模糊不清。 十一岁的陈翼留一头贴皮的短发,顽皮不羁。他笑起来牙齿整齐白皙,双眼弯弯,像个无害的傻大个。不笑时眉眼还算柔和,却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他的鼻子好挺好高,生气时是锋利危险的,隔壁的大黄狗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一整个夏天,陈翼在乡下又是上山又是下水,皮肤晒成煤炭色,转眼一个冬天过后又捂成牛奶色。汤蔓好羡慕他雪白的皮肤,再看一眼自己怎么都白不起来的手臂,满脸失落。于是隔年的夏天,陈翼又漫山遍野地瞎跑,把自己晒成了个煤球。 隔三差五汤蔓能听到陈奶奶大声地咆哮:“陈翼!你给老子滚出来!今天老子非把你揍死!” 汤蔓就知道,陈翼又在拆家了。她幸灾乐祸地咯咯笑,被外婆宠溺地剜上一眼。 陈翼在半夜攀上阳台,溜进汤蔓的房间,蹲在她的床前,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刚捉回来用玻璃瓶装起的萤火虫。 “别生气啦蔓蔓,不是不想带你去游泳,今天全是一帮色眯眯的男生,你去被吃豆腐了怎么办?” “你想学游泳,明天我单独带你去好不好?” “就后山那个小溪潭,那里水浅。” 汤蔓实在困极了,呜呜地睁不开眼:“陈翼呀,你能不能别吵了?” 她早就没有生气了。 陈翼看着汤蔓奶呼呼的样子,心里软软的,他不吵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唇角勾起笑意,低低地问:“蔓蔓,你是属猫的吧?” 猫可不喜欢游泳。 * 客厅里的立式空调放送出暖气,屋子里也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冰冷,只不过在冲动过后的平静里衍生出了某种尴尬。 谢肃在阳台接了个电话。 汤蔓坐在沙发上抱着刚刚断电的热水袋。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需要打破这种尴尬也并非一朝一夕。时间就像是被按下零点五倍速度的沙漏,兜兜转转忙活了一个早上,一看手机才不到十点。 汤蔓对这段婚姻的状态是十分悲观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散伙各分东西那般,时刻戒备着离开。 按照谢肃的意思,他这次婚假只有三天,三天过后得回市区上班。 镇上到市区走高速需要两个多小时,因为特警工作的特殊性,他并不能经常回来镇上,最长的时间有半年不曾回来过。这期间也有绝大多数的原因,是假期和休息时间过于短暂,来回一次浪费时间,索性就在市里待着。 这通意外到来的电话,将谢肃原本就只有三天的婚假压缩到了两天。 男人挂断电话后眉头还未松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进的冷。即便不穿警服和军装,他这个人一看也是正派的形象,正经的、严格的、庄重的,绝对不会和你打马虎眼的那种类型。 转眼见到汤蔓,谢肃脸上肃冷逐渐化开,变得柔和,低低地道了声抱歉。 汤蔓对此并无任何意见,甚至非常理解:“你是人民子弟兵,要保家卫国,工作要紧。” 谢肃勾唇笑了笑,他在汤蔓旁边坐下来,忽然给她递了一块糖过来。 汤蔓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脸上有疑惑。 “就当是喜糖吧。”谢肃略有些孩子气地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耳垂,不自然地说。 “喜糖就这么一颗啊?”汤蔓调侃。 “抱歉,下次再给你补上。” 谢肃平日里有吃糖的习惯,口袋里经常会放上几颗,这是仅剩的最后一颗。 气氛还算不错,汤蔓剥开糖纸,将糖含进嘴里,淡淡的甜在唇齿间化开。 是一块西瓜味的水果糖。 既然说到了喜糖,谢肃顺势问起汤蔓关于筹备婚礼和喜糖等相关事宜。 本地的习俗,新人结婚是需要给亲朋好友分发喜糖的。这种喜糖规格一般还不小,用精致的礼盒包装,里面除了喜糖还会有一些生活用品之类,家庭条件豪气的还会放一张红色现金。 他们两个人结婚证领了,按照习俗还有婚礼需要筹备。筹备婚礼一时可大可小,现在距离春节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多人都会扎堆在春节前后办酒席。本地有不少人都在外地做生意,每年也就年末和年初热闹。 汤蔓嫌麻烦,其实是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 她甚至对办酒席这件事表现出极大的排斥,一想到自己曾经参加过的婚礼,只觉得新娘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新娘。 谢肃了然地点点头:“年末你还有店里的事情要忙,这些东西就交给我处理,怎么样?” 汤蔓问:“一定要办婚礼吗?” 谢肃认真地说:“我想给你一个仪式。” 汤蔓表现得有些反骨:“可是我不需要这样一个仪式,也不喜欢。” “好,那我们不办酒席。”谢肃一脸周到,“你想怎么样都行。” 汤蔓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在他面前仿佛是一个任性的小孩。 谢肃说:“找个时间,我去见一下咱妈。毕竟结婚了,不见面不合适。” 汤蔓瞥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 谢肃顿了顿,回答:“我想和你结婚。” 汤蔓:“我们才见过一次面。” 不止一次面,他们见过很多很多很多面。可是,她都不记得。 谢肃脑海里略过那些画面,反问:“那你呢?为什么会突然给我电话要和我结婚?” 汤蔓直接:“我想气我妈。”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汤蔓想过这将有可能会是一场非常极端的碰撞。毕竟没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婚姻被这样儿戏对待。 意外的是,谢肃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询问她:“用自己的一辈子赌气?” 汤蔓莫名有些心虚:“什么年代了?不合适就离婚,我不需要赌上自己的一辈子。” 谢肃:“我不一样,我不想离婚。” 汤蔓:“难道我真要离婚,你还要拦着?” 谢肃:“能跳过这个话题吗?我们今天才刚结婚。” 汤蔓不打算跳过:“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对彼此也不了解,不过既然已经结婚了,我也想把话说清楚。” 谢肃:“你说吧。” 汤蔓:“你如果家暴,我们立刻离婚,这是原则问题。” 谢肃的反应是有点无辜,他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家暴?” “你……长得太严肃了,看起来像是会打人的样子。我们要真的吵架了,你好像一巴掌能把我扇飞。”汤蔓实事求是,她第一眼见他的感觉也是如此。 谢肃半天不说话,最后憋出四个字:“以貌取人。” 汤蔓噗嗤一笑,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谢肃有几分可爱,像一只似气势磅礴的大型犬种,实则背地里会拆家的那种。 委屈过后,他不忘为自己辩解:“我不会打女人的,我只会打坏人。” 汤蔓:“坏女人呢?” 谢肃:“让我女同事处理。” 汤蔓:“实不相瞒,我就是坏女人。” 谢肃:“你能有多坏?” 汤蔓:“反正很坏。” 谢肃:“只要你不杀人放火黄赌毒,你在我这里就不是坏。” 汤蔓的手指轻轻揉捏着暖暖的热水袋,心里也暖暖的。 开诚布公之后,她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并不难相处。 外头的雨雪停了,也到了午餐时间点。 谢肃提议去外面用餐,他家冰箱空空如也,也弄不出来一顿像样的午饭。 汤蔓其实不太饿,不过出门总好过和他干干地坐在家里。 再出门时,谢肃换了一套衣服。他的身高和气场摆在这里,穿黑色的大衣很好看,腿也长,脚上是一双简单的黑色皮鞋,乍眼一看很有型。这身搭配倒是和汤蔓的很搭。 汤蔓白色衬衫的外面也是一件黑色大衣,栗子色波浪长发披肩,脚踩高筒平底靴,站在谢肃身边矮了一大截。 出门等电梯,偶遇到刚上楼的邻居。 谢肃的邻居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打扮很有气质,手上提着一个小竹篮。 汤蔓多看了那人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谢肃大方地喊了对方一声:“陈老师。”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呢。”被唤作陈老师的人微微笑着点点头,很自然地望向旁边的汤蔓一眼。 谢肃说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市里上班没有休假,这次回来结婚。 陈老师看向汤蔓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意外,接着朝谢肃眉开眼笑:“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把婚给结了?” “喜糖会补上。” “那我可等着吃你的喜糖啊。” “没问题,代我向叔叔问声好。” “好好好,那你们先忙。” 陈老师说着开门进屋,对谢肃点了点头。 电梯还在等着,谢肃看了看汤蔓有些呆呆的,问她怎么了。 汤蔓回过神:“我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眼熟。” “以前虹中的老师,教语文的,现在退休了。”谢肃说。 汤蔓缓缓点头。 她想起来了,是陈翼班级的语文老师。 谢肃见汤蔓还站着不走,靠近她一点,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上电梯。 汤蔓垂眸,看一眼谢肃勾着她袖子的小动作,觉得还挺滑稽。 电梯里没人,她跟着他走进去,两扇门缓缓合上,开始下滑。 两个人并排站着,很安静,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暧昧气氛。 汤蔓侧头看谢肃一眼,故意拿自己的手背碰了一下他的手背,见他稳如泰山般没有反应。 “你的手好暖。”汤蔓说。 “嗯。”旁边的男人定在那儿,模棱两可地回答,声音低低的。 啧。 耳朵真红。 4. 第 4 章 轻工业的清镇不算大,位于长三角最富裕的地方,别看小小一个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出了一个全国五百强的电器集团。 清镇几年前新建了一座大型购物广场,几位私人老板合伙出资建设,规模类似二三线城市的万达,商场一楼有小资喜欢的星巴克,也有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这样的连锁快餐,二楼三楼是服饰休闲,四楼五楼是饮食和影厅等。 雨雪停了,外面的潮气更重,也更冷了点。 谢肃将车开往商场地下车库前,问汤蔓:“去湖畔餐厅吗?你好像挺喜欢那里。” 汤蔓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 车辆转弯,谢肃单手掌控方向盘,面朝另一侧,淡淡地说:“你朋友圈发过。” 他们是十天前加的微信好友。 汤蔓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三天可见或者半年可见,她是美容馆的老板,微信朋友众多,经常在朋友圈发发促销广告,偶尔也会发一些生活相关的照片。 论质感和用餐环境,商场四楼这家名叫“湖畔”的融合菜餐厅的确还不错。汤蔓来过不止一次,也在朋友圈拍照点评过这家店。 餐厅的整体装修是中国风,有大面积的绿植和流动的水源,水面上飘着人工制造的白雾,吃饭反倒成了其次,拍照打卡是很多年轻女孩的重点。 工作日的中午,加上雨雪的原因,餐厅的人并不多。他们选了个靠水的位置,音乐声悦耳,他们在别人眼中也养眼。 汤蔓和谢肃面对面坐,她负责点菜。 作为这家店的常客,汤蔓向谢肃介绍:“石斑鱼还不错,要尝尝吗?” 谢肃看起来并不挑食的样子:“好。” 点完餐之后汤蔓拿出手机看一眼工作群。 名叫伊人的美容馆是汤蔓和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宋清心合伙一起开的,除此之外店里还请了四个技师。今年美容馆开业满五年,里面除了做脸、按摩、spa、还有美甲美睫等。租赁在一所中学附近,有两层,人流量还算不错,做的都是老顾客带新客的生意。一楼临街做美甲美甲洗脸,二楼是按摩开背和全身spa等。 早上店里一般客人不多,下午和晚上人会多一些。汤蔓这个当老板的随时可以翘班,不用告知缘由,这就是当老板快乐的地方。 最近店里出了低价的美甲团购,顾客扎堆上门,群里的小姐姐在咆哮中午忙得吃不上饭了。 汤蔓冒泡:【等着,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松小蕊:【汤汤,你一大早的去哪儿了?】 汤蔓:【我说去结了个婚,你信吗?】 松小蕊:【?】 司奕奕:【??】 宋清心:【???】 汤蔓看着群里的一堆问号忍不住抿唇微笑,这种出其不意平地一声雷的感觉还挺有趣。 美容馆里这几位技师小姐姐几乎和汤蔓一起共事了五年,她们之间相处的氛围一直都很轻松。 除了汤蔓以外,其他的几位不是已经结婚有娃就是有在交往的男友,只有汤蔓一直都是单身。她们不是没有给汤蔓介绍过,以汤蔓的长相和条件,也不乏追求者,只不过她没有那方面的意向。 生活工作相处中,汤蔓是一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小女生,她在外人眼中好像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有时候她会站在窗前发呆,偶尔会在听到某首歌时失神很久,会心血来潮自己一个人出去旅游,会好几天不出门。 店里繁忙的时候汤蔓反倒像是打了鸡血,如果闲下来,她也会抽上一口烟,烟瘾不算重,吞云吐雾的时候,她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可是转眼,她又会精力十足。 说到谈对象,汤蔓表现出格外的抗拒,后来店里的技师知道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人再催过她谈恋爱。 汤蔓这个人,心里特别能藏事。 发消息的间隙,服务员已经开始上餐,第一道菜就算是石斑鱼。 汤蔓在群里留下这么一句话,故意不解释。一抬头,正巧撞上谢肃深邃的眼眸,她嘴角的笑容一时之间还没有收敛,在看到他灼灼的目光后,下意识抿住唇。 谢肃端正坐在光线柔和的环境里,顶上投下一盏射灯,洒他一肩的明亮。他头发很短,五官明晰,偏肃冷的长相,是个出门在外会有不少回头率的男人。 谢肃随手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到汤蔓面前,微微抬了一下眉:“我长得很吓人?” 汤蔓语气轻松地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谢肃摸摸自己的脸:“他们说我笑起来很可爱。” 汤蔓噗嗤一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谢肃挤出一个笑容,左侧脸颊上的酒窝很深。不能说可爱,只能说没有那么严肃了。他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把筷子抽出来递给汤蔓,让她吃东西。 汤蔓着急吃完,准备送点吃的到店里。 谢肃没有什么意见,他这两天除了结婚这件事情,并没有其他安排,重心在汤蔓身上。 汤蔓快速用完午餐,重新点餐打包了食物,乘坐谢肃的车回店里。 一个镇笼统就那么大点地方,开车用不了十分钟。谢肃将车停在美容馆不远处,汤蔓提着食物独自下去,店里都是女人,他一个人大男人去也不太好。 谢肃推开车门,远远看着汤蔓的背影,肆无忌惮的看着。这种明目张胆的目光,他在看向她清澈的眼眸时会下意识转开,不止一次。 年少时他在揣摩自己,是因为胆子小吗? 他大学时入伍当兵,训练时在漆黑的半夜绕着山路奔跑,后来当了特警,面对持有危险武器的歹徒时不曾有过任何犹豫。 他的胆子不小,面对她时总不免小心翼翼。 车上仅剩下的最后一颗糖,谢肃剥开糖纸放入口中。水果味浓郁的糖果,似乎仍不能掩盖她在他唇齿间所留下的气息。其实舍不得让她的气息被掩盖,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会变得贪心。 刺骨的寒风没能动摇谢肃半分,他双手抄在大衣兜里,身形挺直如松,目光顺着汤蔓的背影移动,一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 几乎是汤蔓一进店门,店里的小姐姐就开始起哄,几个人探头探脑:“你老公呢?” 汤蔓看了眼店里几位正在做美甲的客人,漫不经心回答:“我老公是轻易让你们见的?” 松小蕊走过来在汤蔓的小蛮腰上掐了一把:“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啊?” 汤蔓:“真的啊!” 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真。 她们知道汤蔓前些天去相过亲。 汤蔓对私事说的不多,她们几个对她那位相亲对象的印象停留在迟到了一个小时。 大家也吃不准汤蔓到底是不是在说鬼话,她这个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汤蔓顾及着谢肃还在外面等着,见店里这会儿没什么事了,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几乎是她前脚刚踏出店,后面几个人趴在玻璃门上探头探脑。 不过什么都没有看到。 “汤汤该不会被人骗吧?” “不可能,她骗人还差不多。” * 汤蔓再回去找谢肃的时候,见他下了车,单手撑在车窗上,正在咳嗽。 道路的绿荫下全被车停满,划线收费,只留了两道通行,中午的时间点车流量多,有些拥堵。 谢肃蹙着眉,白皙的脸通红,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汤蔓走近问他。 谢肃认真回答:“我海鲜过敏。” 汤蔓想到中午的食物里就有一条石斑鱼,问他:“吃所有海鲜都过敏?” 谢肃点点头。 汤蔓:“那你怎么不早说?中午我还特地问你要不要吃石斑鱼呢。” “其实我也想尝尝石斑鱼的味道。”谢肃勉强勾起唇角,左侧脸颊上那个酒窝渐渐显现出来。 汤蔓发现他笑起来牙齿很整齐,也很白,她不由多看了一眼,也多嘴问了一句:“那过敏了会有什么症状?” 他们居住沿海城市,几乎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少不了海鲜,汤蔓也尤其喜欢鱼虾类的食物,无法想象海鲜过敏的人该怎么生活。 谢肃说:“一般是消化道反应,有时候也会出现脸红、心慌、胸闷等情况。小时候最严重有一次产生过休克,不过及时得到治疗也很快就好了。” 汤蔓心惊肉跳:“那么严重啊,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其实还好。”他现在脸很红。 谢肃的体质容易过敏,除了海鲜过敏,他对带毛的桃子也过敏,这种过敏症状一般是身上瘙痒附带起红疹子。 汤蔓小声嘀咕:“看不出来你还挺娇气的。” “是吧,所以以后得麻烦你多多照顾我了。”谢肃一脸的轻松,并不介意自己过敏的事情,还挺骄傲的样子。 汤蔓笑了笑:“看出来了,你还挺不要脸的。” 身后突然有车狂按喇叭,汤蔓还没反应过来,被身旁的人拽住手臂拉到一旁。她背靠在车身上,谢肃高大的身子挡在面前。 汤蔓抬头的同时,谢肃刚好低下头。 离得很近,汤蔓闻到谢肃身上清甜的西瓜味,和湿漉漉的寒冬有一种鲜明的反差。 “你偷吃。”汤蔓说。 谢肃微抬眉,眼底有疑惑:“嗯?” 汤蔓不说话了,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彼此之间的气氛很快产生微妙的变化,谢肃漆黑的眼眸里似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亮。 他的耳朵红了,脸颊也红了,镇定的面容似有一丝皲裂,透出些许慌乱。 从汤蔓的角度,清晰看到谢肃的喉结,如菱形般的宝石,上下滑动一瞬,带着硬汉的性感。 汤蔓微微踮起脚尖,彼此距离更近了一点,问他:“谢肃,你想吻我吗?” 5. 第 5 章 或许一个人无聊久了,就想找点乐子玩玩,汤蔓完全只是心血来潮逗一逗谢肃。 在她出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到他的脖颈都红了。 汤蔓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耳朵能够红成这样,不止是耳朵,他那张硬朗的脸,变得更红了。她百分之百确定他不是因为咳嗽,也不是在外面被冻红。 “问你话,你脸红什么?”汤蔓扬眉,故意问。 谢肃心虚说没有,他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略有些局促地闪开目光,低垂着眼眸。 汤蔓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动手拽住谢肃的衣襟,让他看着自己:“如果你想吻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早上是我先强吻了你。” 谢肃微微蹙眉。 他张了张嘴,想说那不应该被称之为她强吻,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大概率都不会反抗,但这样表达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当时他根本毫无防备,所有的反馈就像神经反射,是他受宠若惊。 那是他第一次接吻。 汤蔓忽然抬手,用指尖点在谢肃的的眉心。 看到他的眉头不再皱起,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还差不多。” 谢肃绷直了身体,仿佛在废墟之下钻出的一只无辜可怜小狗狗,低垂着尾巴在摇晃。 他高大严肃的形象在汤蔓的眼底顷刻间坍塌。 汤蔓觉得心情很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谢肃在她看来还算是可爱的。 这些年,追求汤蔓的男人不在少数,无一例外,都让她反感甚至是厌恶。 大三时,同系有个男生抱着鲜花堵着汤蔓去路,扬言她若是不答应做他的女朋友,那么他将会一直待在她的寝室楼下不走。说好听点叫痴情,难听点叫死缠烂打,无论何种情况,都叫人尴尬。 汤蔓觉得可笑也有趣,她怎么可能会答应,她根本不认识他。 结果是对方被拒绝而恼羞成怒,四处造谣污蔑汤蔓在外被人包养。 那时候汤蔓就见识过男人恶臭的嘴脸。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承担下莫须有的罪名,被人指指点点,无辜地遭受指责。 一直到大学毕业,逃回自己的家乡,渐渐看开。 很多时候汤蔓总是在想,如果陈翼还在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遭遇到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他说过会永远保护她的。 平静的天空忽然飘下几滴雨水,尖锐的冰刀似的砸在皮肤上。 汤蔓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情绪,被谢肃捕捉。 “下雨了。” 谢肃高大的身影仍立在汤蔓的面前,替她挡了一些风雨。他下意识想要拂开她脸颊上的发丝,被她敏感地躲过。 汤蔓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她故作轻松:“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嗯?”谢肃收回放在半空中的手。 “你想吻我吗?” 这句话说出口时,汤蔓也有些后悔。她并不想撩拨他,只不过想为自己找个台阶下,至少不要让人看起来“玩不起”。 空气似凝固几秒。 谢肃看着汤蔓,望向她红润的嘴唇。 他被她亲过,他的初吻被她夺走了。 如果这么说,是不是显得小气?可事实是这样。 汤蔓涂了无色的润唇膏,唇上是自然的颜色,下唇有点肉。店里几个小姐妹一致点评过,说她的唇形很好看,看着就很好亲。 回答汤蔓的,是几米开外周兰蕙的惊呼声:“汤蔓!?” 汤蔓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前两天还和她吵得不可开交的周兰蕙提着一个保温盒。 这两天汤蔓因为赌气不回家住,顺便就结了个婚,也算是一声不吭做了件大事。 母女两个人哪有什么真正的隔夜仇。周兰蕙一贯的手段就是提着个保温盒,里面装着家常的饭菜到她的店里,不能说是赔礼道歉,算是给她一个台阶。 而周兰蕙看到的,是汤蔓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在马路边一副要抱不抱的样子。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挨在一块儿,就差嘴对嘴了。 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周兰蕙几步走过来,看清楚汤蔓面前的男人后,眼底有意外:“啊,是谢肃啊?” 谢肃礼貌地朝周兰蕙打了一声招呼。 周兰蕙脸上乐呵呵的,眼角的褶皱被挤压得很深,看起来很高兴。 转个头,周兰蕙一副汤蔓欠她表情,紧跟着数落:“你啊你,说你几句也不行了?好几天不回家。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真就不认我这个妈了?” 周兰蕙看了眼汤蔓的脸颊,那天她冲动落下的巴掌印,现在看不到了。 怎么可能不心疼,当时也是真的气过头。 “妈,你说这个干嘛?” “还能干嘛?吃过饭了吗?”周兰蕙把手上的保温盒递给汤蔓。 “吃过了!” “吃了也拿着。” 谢肃倒是不脸红了,轮到汤蔓尴尬得头皮发麻。 汤蔓硬着头皮接过保温盒,余光瞥见谢肃嘴角带着温温的笑意。他倒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不想叫人看了笑话,汤蔓将周兰蕙拉到一旁。 谢肃靠在车旁,双手抄兜,面色淡淡地看向汤蔓的背影。刚才落几颗雨的天,现在又停了,拿捏不准的天气。 视线里,仿佛有两个相似的身影重叠。她早就忘记了他。谢肃却记得,高中那会儿,她的班级在他班级楼下。若是天气晴朗时,课间操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见到她的背影。 她很爱笑,笑时眉眼弯弯,像一道月牙。她总是绑着马尾,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脸看起来那么小,似乎没有他一个巴掌大。 但是她现在不怎么笑。马尾改成了披肩的长发,骨相明晰的一张小脸,藏着太多心事。 其实他们彼此经常照面,她也曾经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但仅仅只是一瞬,她便挪开目光。 谢肃高三时,汤蔓高二。他们彼此唯一有交集的,大概算是篮球比赛。高三年级碰上了高二的一帮硬骨头,赛场上难分输赢。 赢得比赛的陈翼脸上肆意不羁,阳光仿佛也更偏袒他一些,照得他一身的少年气。 他身上被汗水浸湿,似风一般跑到汤蔓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语气得得意又松散:“得第一了,有什么奖励?” 汤蔓似乎对输赢并不感兴趣,她撑着一把遮阳伞,皱着眉:“晒死我了!奖励你吃屁吧!” 陈翼哈哈大笑,伸手勾住汤蔓的脖颈:“我看你屁股是想开花吧?” 汤蔓脸上笑着,嘴上埋怨:“陈翼你臭死啦!放开我!” 陈翼:“你夸我,我就放。” 汤蔓:“你做梦吧!” 汤蔓用力在陈翼的腰上一掐,他像一只炸毛的猫,嗷嗷地闹:“蔓蔓同学,你过分了啊!居然搞偷袭!” 他们就在谢肃的眼前。 他们无拘无束,他们无忧无虑。 陈翼余光瞥见谢肃,转过头,伸出长臂朝他挥了挥:“下次再玩!” 汤蔓跟着转头看一眼,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眼,视线在谢肃身上轻轻扫过。 她不在意他,连询问的兴致似乎都没有。 更不记得他。 “陈翼,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做的清蒸鱼可好吃了。” “算了吧,你妈不喜欢我,说我把你带坏了。” “可是你本来就很坏啊……” “你就说我对你坏不坏吧?” “反正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非要让我来看打球,我一点也看不懂,还晒死人啦!” “姑奶奶啊,我打球那么帅你都不看一眼?我还赢了高三的呢!” “自恋狂!” …… 谢肃垂下眼眸,双手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摸索,没有找到糖。 南方深冬的绿荫树下,汤蔓不知道和周兰蕙说了些什么,就见周兰蕙脸上先是惊讶,再是愤怒。 眼看着周兰蕙态度发生转变,谢肃警惕地几步走过去,将汤蔓护在自己身后。他身形高大,她在他的身旁显得很小一只。 汤蔓站在谢肃旁边,颇有点被助长气势似的,对周兰蕙挑衅:“你不是让我结婚吗?怎么?现在我结婚了,你又不满意了?” 周兰蕙气不打一处来,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让你结婚,你就结婚,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汤蔓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我变得听话了,你又不满意了?是不是稍微不如你的意,你就要大吵大闹?” “荒唐!你汤蔓简直就是荒唐!”周兰蕙胸腔起伏,向前走了一步。 谢肃连忙挡在周兰蕙前面,好言好语低姿态:“阿姨,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周兰蕙气势汹汹:“能有什么误会?你们今天是不是领证了?” 谢肃缓缓点头。 汤蔓抬头看一眼谢肃,见到他一脸的无辜。她莫名有点想笑,想着这人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头,样貌肃冷,看着挺能唬人,却是个哑炮。 周兰蕙这会儿看谢肃也不顺眼了:“你们这是结婚吗?这是儿戏!不拿婚姻当一回事!” 谢肃沉下脸,郑重地开口:“不是儿戏,我也从来没有拿婚姻作为玩笑。和汤蔓结婚,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当然,中间很多做法不算妥当,您教训的是,要打要骂您都冲着我来。” 6. 第 6 章 低气压在还算宽敞的车厢内盘旋。 谢肃掌控方向盘,汤蔓漫不经心坐在副驾驶上,周兰蕙一言不发。 真要汤蔓说,她老妈发火了倒也好,母女两个人正好可以再大吵一架。 吵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宣泄压抑的情绪。女性这种生物最忌讳的就是太压抑自己,时间长了各种毛病滋生。 车内太过于安静,汤蔓先是看了眼认真开车谢肃。他侧脸线条很硬,眉眼深邃,长相完全是妈妈喜欢的那种类型,看着正派、稳重,绝对不会翻车的类型。 汤蔓还记得介绍人拿来一堆照片时,周兰蕙一眼相中了穿军装的谢肃,说这人一看面相就不会坏。 汤蔓调侃,难道不是他身上那套衣服的滤镜? 周兰蕙毫不掩饰地说,就算是看上他这套衣服又怎么了?祖国培养的男人能坏到哪里去? 汤蔓笑笑不语。她想说,脱掉这身衣服后这个男人也并没有特别,该是什么嘴脸还是什么嘴脸。 但是她懒得再和周兰蕙争辩。 介绍人提起谢肃的条件时也是一个劲儿地往好的方面去说:“他今年刚满三十,年纪和汤蔓合适得不得了。在市里做特警,福利待遇好得不行,还是铁饭碗呢。镇上买了一套房,市里也有一套房。他妈以前在政府上班,不过已经退休了,老子呢是做生意的,现在生意也不做了,夫妻两个人在乡下养老了。以后你们有了孩子,不愁没人带。对了,他还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姐姐嫁的也是顶顶好的,未来有什么都可以帮衬着点。” 单单就这种条件来说,不能算普通了。 周兰蕙听后连连点头,问:“那怎么这个岁数还没找人?” 介绍的人赶忙说:“人家在市里工作可是很忙的,加上有这个条件,眼光肯定也是高的呀。听说之前有个女孩子倒追他,又是贴车又是贴房的,但是他看不上。相亲这件事还是他妈在安排,毕竟这个岁数了,家里都着急。” 周兰蕙闻言咂舌。 汤蔓却笑了起来,对介绍人说可以试着和他见一面。 当时汤蔓是抱着绝对被谢肃看不上眼的心态去相亲,究其原因是不想总听周兰蕙唠唠叨叨。 相亲当天她甚至连妆都没画,简单绑了个马尾,穿了件松松垮垮的低龄外套。用周兰蕙的话说,完全就是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儿。 那会儿的汤蔓绝对不可能想到,十天后她竟然会和谢肃领证。 她的目的达到了,却也说不上多快乐。 再转一个弯,就到汤蔓的家了。她下意识侧头看了眼后座,见周兰蕙正望着窗外。 周兰蕙穿一件墨绿色大衣,头发挽成一个低低的发髻,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她算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女人,每次出门必然会化个妆。汤蔓还记得,高中时开家长会,周兰蕙穿一袭黑色长裙,腰是腰,脸是脸,同学们都私底下悄悄议论她的妈妈长得真好看。 精致的利己主义,至少在汤蔓看来如此。 周兰蕙嫁给汤蔓她爸爸汤逸明,应该是她这辈子走得最错的一步。 当初周兰蕙不顾父母阻拦,与汤逸明自由恋爱。二十出头的年纪,相爱时轰轰烈烈,甚至离家出走私奔。 两年后,周兰蕙大着肚子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即便父母不同意他们的情感,也只能看在肚子的份上,无奈点头。 恋爱时的兴奋、冲动、肾上腺素激增,随着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被逐渐消磨殆尽。 一直到汤逸明最后在病床上连进食都困难时,周兰蕙也没少抱怨自己年轻时有眼无珠。 尽管汤蔓和周兰蕙在容貌上并无太多的相似点,可母女两个人的脾气倒是如出一辙,否则不至于一见面就像地雷碰上炸弹。 汤蔓不知道周兰蕙这一路上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实在过于沉默。 下车,周兰蕙抬起脚步进屋,粗跟短靴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似凌迟的倒计时。 汤蔓不太想进屋,故意慢了几步。她抬头看着眼前的房子,心里淡淡嗤笑。这栋房子几乎花了周兰蕙一生的心血,建成没有两年。 依照镇上房价堪比二三线城市来算,普通人想要盖上一间房子,并非易事。 汤逸明户口在偏远乡下,镇上没有房子。这么些年,周兰蕙跟着他一直过着租房搬家的生活,她受够了这种日子。 十年前夫妻两人好不容易在镇上买了一块地基,盖房子的钱也凑不起来。就这么一年复一年,凑了点钱就一层一层地往上建造,从一层到四层,从清水房,到现在铺着大理石地砖的精致装修,都是周兰蕙这么些年省吃俭用熬过来的。 如果汤逸明没有生病的话,房子应该可以建得更快一些。 汤蔓正出神时,被身旁的人轻轻扯了一下袖子。她觉得他这种小动作有点可爱,反手抓住他的手。 男人的掌心有些粗粝质感,比她的暖和。她很久没有签过男人的手,触感有些奇怪,说不上好坏。 “怎么?”汤蔓扬眉。 谢肃不自然地动了动手,低低地问:“怕吗?” 大概以为汤蔓是在害怕,他似鼓起勇气,握着她的掌心轻轻捏了捏。 男人的手掌心温暖,带着力量感。 汤蔓觉得可笑:“有什么怕的?” 谢肃说:“你妈看起来很生气。” 汤蔓:“生气她的呗。” 谢肃没有摆出说教者的姿态,倒也没有望而却步。汤蔓乖张地朝他扬眉,从他眼中看到些许的无奈,似乎还有宠溺。 谢肃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说:“其实我有点怕。” 汤蔓噗嗤一笑:“你刚才不是还挺会逞能的?” 谢肃:“没有逞能,该我负责的,我不会逃避。” 汤蔓想起之前谢肃对周兰蕙所说的话,铿锵有力,诚恳,很让人信服。这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闪婚领证这件事是汤蔓故意与周兰蕙针尖对麦芒,算是无辜拖他下水。 汤蔓神色轻松:“放心,我妈不会真打你。” 谢肃:“打我,我也受着。” “那你怕什么?” “我怕她让我们去离婚。” 谢肃说这话时脸上真有些担忧,微微蹙起眉,耷拉着眉眼,抿着唇,那么高大硬朗的一个男人,忽然像是解不出课本知识的小男孩,也不能说是幼稚,就是看着挺天真的。 “离就离呗。”她说。 汤蔓准备往屋里走,被谢肃紧紧握住手。她侧头,看着他清澈的双眸。 要是放在几个小时前,她看到他这双眼,多少还会有些忌惮。 现在是真觉得这人是只纸老虎。 “怎么了?”她耐心全无。 汤蔓看到谢肃脸上有倔强的颜色,他眼底似起一些潮润,认真地说:“不要离婚。” 正说着,汤蔓听到周兰蕙的声音:“你们两个人进来不进来?” 汤蔓抓住谢肃的手,不和他多说什么,拽着人进去。 周兰蕙正坐在正对大门的单人沙发上,沉着脸,双手抱臂。 汤蔓想过周兰蕙会提出无数种刁钻的问题,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让他们离婚。她太了解周兰蕙了,这辈子周兰蕙要强要面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离过婚呢?传出去了只会丢脸。 周兰蕙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汤蔓自作主张,还没有经过她这个当妈的这一关,就擅自闪婚。 果不其然,周兰蕙开口就是:“婚都结了,说说彩礼和三金吧,还有你的房子必须写在汤蔓的名下……” 汤蔓脸上如火烧般羞愤:“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势利眼。” “怎么?你这就帮着外人说话了?哦,不是外人了。”周兰蕙提醒,“不过你真以为结了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吗?以后吃亏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汤蔓还想说话,被谢肃拦住,他高大的身子挡在母女两人前,面对着她:“你先上楼吧,我会和阿姨好好谈。” “没什么好谈的!”汤蔓再次拽住谢肃,往外走。 谢肃的确跟着汤蔓往外走了,他走到车旁,打开车门,让她上车,终于有点霸道的样子:“你在车上玩会儿手机,给我一点时间。” 汤蔓脑海里一闪而过熟悉的身影,他们的语气如此相似。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很清楚,谢肃是谢肃,陈翼是陈翼。可是总有这么一些时候,谢肃的语气和陈翼的几乎如出一辙。 今天如果换成是陈翼,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会摆出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脸霸气地对她说:“你乖乖自己一个人玩会儿,一切交给我就行。”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等谢肃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周兰蕙已经是一脸笑意迎人,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看样子周兰蕙很满意。 汤蔓准备下车,被周兰蕙按回车上:“你跟谢肃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你们自己家。”周兰蕙笑呵呵的,“你今天嫁人,按照习俗来说,回娘家不吉利。” 7. 第 7 章 汤蔓自然会好奇谢肃和她妈说了什么,能让周兰蕙这么一脸市侩笑脸。 谢肃也没有隐瞒:“其实妈也是为了你做打算,她的担心和考虑都是应该的。” 汤蔓靠在副驾驶上睨着谢肃调侃:“你这声妈叫得倒是挺顺口。” 谢肃一副腼腆的样子,憨憨一笑:“是要改口的。” 叫周兰蕙这一声妈,对谢肃来说倒没有什么难度。事实上,除了面对汤蔓以外,他面对任何事情都算得上游刃有余。 谢肃自幼算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在人际交往以及学习上从来没有让父母有过任何担心,从小到大,他身边的朋友多,对他一致的评价是很有分寸感。 他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冒尖,从小学到高中,基本上考试都能在班级前三。他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很稳,不会偏激,情绪很稳定。 在很早以前,谢肃就见过周兰蕙,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高二。那天是周五,放学时周兰蕙撑着一把遮阳伞在等汤蔓。谢肃经过周兰蕙身边时,被她拦下,问:“这位同学请问一下,高一的放学了吗?” 谢肃点头,说都放学了,放学的时间是一致的。 周兰蕙闻言啧了一声,微微蹙眉。 路过的学生下意识会看一眼周兰蕙,她长发披肩,戴一副黑色墨镜,涂着红色口红,皮肤很白。等到汤蔓走到周兰蕙面前时,母女面对面站着,周兰蕙居高临下地摘下墨镜,眼底带着明显的质问:“挺厉害的汤蔓,学会骗你妈了是吧?” 谢肃没走远,清楚听到周兰蕙的声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他侧头看一眼少女消瘦的背影,心里有淡淡自责。 一直以来,周兰蕙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今天难免对谢肃挑剔一些,也是事出有因。汤蔓糊涂,她一大把年纪可不能糊涂。 房子是最起码的保障,必须加上汤蔓的名字,别人嫁女儿该有的,她的女儿也必须有。领证虽然匆忙,但是后续该补的都要补上。 谢肃也不是绕弯子的人,但凡是周兰蕙提出的条件,他全数答应下来。不是什么暂时的缓兵之计,他完全同意周兰蕙所说的一切。 在汤蔓听到彩礼的数字时,默了默,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车已经驶入主干道,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一下一下地滑动。 汤蔓这会儿内心竟然很平静,她早猜到周兰蕙会狮子大开口。 不一会儿,她问谢肃:“这个条件你也答应我妈了?” 谢肃点点头:“嗯。” “你确定你自己能做主?不需要找你父母商量?” “这笔钱我自己能做主,不需要找父母商量,而且是我结婚。” 汤蔓撇撇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 在当下这个社会,钱起码能够解决99%的烦恼。 说到钱,谢肃从小到大的确没有缺过。他的父亲谢宏胜以前在北京做羽绒服加工生意,赶上了好时候,算是赚了点钱。 人这辈子,但凡能够把握住一个风口,只要接下去不乱糟,基本上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谢肃自己争气,这一路走过来没有托家里打点过半分关系,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 谢宏胜对外人提起自己这个儿子时,脸上总是流露出欣慰笑容,他忙活大半辈子,也都是为了子女考虑。 在谢肃姐姐出嫁之时,谢宏胜平均给了他们姐弟两个人一笔钱,可供他们未来自由支配。 这笔钱谢肃一直存着。他的工作性质原因,上班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福利待遇也十分不错,在部队加上特警工作这几年,算得上是赚多少就存多少了。 这些钱,对谢肃来说倒也没什么。 但是有一点谢肃并没有同汤蔓说。 当时周兰蕙双手抱臂看着谢肃,问他:“认识不过十天就闪婚,你对你们的婚姻有信心经营下去吗?” 谢肃站在周兰蕙面前,眼底似有暗涌的情绪,被他极力压下,他平静且认真地对周兰蕙说:“我和汤蔓同校,她是低我一届的校友。您不知道的是,我认识汤蔓已经很久很久了。” * 不到二十分钟,谢肃将车停在一家店门装修富丽堂皇的全国连锁黄金店铺面前。 他先下车,淋着雨去后备箱拿了伞,周到地走到副驾驶旁边。 本地的结婚习俗,男方基本上都要给女方买一些金首饰,有些是三金,有些是五金。三金指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五金是在三金的基础上再加金耳环、金吊坠 当然,如果男方豪气点,还会买一些金块。 可汤蔓真不需要那些俗气的黄金饰品,她兴趣全无,明确告诉谢肃,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她同他结婚也不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 谢肃撑着伞站在车旁,俯身看着汤蔓,低哄的语气:“就当是陪我,好吗?否则我明天见了妈不能交差。” 汤蔓发现他叫妈叫得当真是顺口。 结婚第二天要回门,所以明天谢肃就会领着汤蔓再回去见周兰蕙。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推着汤蔓朝前走,她再扭捏,就显得过于矫情。 谢肃打开车门,提醒汤蔓:“小心脚下有积水。” 汤蔓低头看了眼柏油路上的一滩积水,微微蹙眉,没有下脚的地方。 谢肃将手上的雨伞递给汤蔓,再俯下身:“我抱你下来。” “别吧……” 谢肃难得不容置喙的态度,已经伸手去抱汤蔓。他臂力强大,几乎是一只手臂勾住她的腰就将她拎了出来。 汤蔓觉得自己在他手上就像一只小鸡仔,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勾住谢肃的脖颈。 “放心,不会摔着。”谢肃淡淡勾唇,脸上神色轻松,低头看一眼汤蔓,抽空将车门关上。 从汤蔓的角度看,谢肃的面部线条刚毅,左脸的酒窝因为笑变得明显了点。凑那么近看,脸上近乎没有什么毛孔。 她恶作心起,故意用手指尖点了一下谢肃的酒窝。他一颤,血液上涌,被她碰过的皮肤开始发烫。 谢肃几步走到干净的地方,将汤蔓放下。他脸上有不自然的神色,看着有些僵硬,仿佛被汤蔓刚才那一下给点了穴。 金店门口穿着制服的迎宾连忙热情洋溢地上前,左右询问,汤蔓原本还想调侃谢肃的,被热情的店员被簇拥着走了进去。 谢肃一看就是直男的购物思维,目标明确,不拖泥带水,连讨价还价的步骤都直接略过,被人宰了还要笑嘻嘻地帮着数钱。 期间汤蔓一直算沉默,她百无聊赖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金饰品,工具人似的让营业员反复佩戴金首饰。大店用来展示的黄金工艺可以说无可挑剔,灯光照耀折射下,晃得人眼睛要睁不开。 最后汤蔓终于听不下去店员的忽悠了,直接问最低折扣。 满打满算快小十万的金饰,不算是小数目了。 汤蔓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对营业员说:“一整条街全是买金饰的,说实话,你这个价格太没有诚意。不过我们今天也不着急,可以几家对比对比。” 汤蔓说着就拽谢肃往外面走。店员立马上前阻拦,又是拿着计算机一通计算。这一计算,立刻又少了几大千。 汤蔓仍然觉得不满,不料谢肃掏出卡,乐呵呵地说要付款。营业员就跟没见过银行卡似的,立马拿出pos机准备刷卡,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前后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五金就买完了,谢肃还被营业员忽悠着多买了两个金块,一对对戒。 要不是汤蔓拦着,那个用来展示的两克拉钻戒谢肃都打算买了。 出门口,汤蔓实在忍不住:“你钱多烧得慌啊?” “挺喜气的。”谢肃高兴的样子看着有点憨憨,“我看那些戴在你身上都很好看。” 汤蔓说:“我戴什么都好看。” “也是。” “这不是重点。”汤蔓仰头看谢肃,有点无奈,“你不觉得贵了点吗?” “贵点就贵点吧,黄金保值。”谢肃他低头看着汤蔓喋喋不休,心里似被什么的东西灌满。 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他挺心甘情愿的。 上车后,谢肃驱车去超市,准备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 汤蔓有点犯困,车子一晃一晃的,她打算眯一会。怎料这一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谢肃将车停在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汤蔓的身上。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手肘在中央扶手箱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神宠溺又柔情地盯着她,明目张胆地看她的睡容。 结婚了,他心里渐渐的有了真实感,真的结婚了。 8. 第 8 章 汤蔓睁开眼时,谢肃已经先一步挪开了目光。他拿反了手机,骨节清晰的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乱点,半天解不了锁,最后干脆熄灭了屏幕,佯装无事发生。 谢肃微侧头朝汤蔓大方一笑,明知故问:“醒了?” 环境安静,他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 汤蔓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她愕然:“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看你睡得香,我就没打扰。”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勾勒出谢肃脸上棱角分明的硬朗线条,他后知后觉一般,问汤蔓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汤蔓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你不是说要去超市吗?” “去超市随时都可以。” “现在去吧。”汤蔓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大衣递还给谢肃。 两个人一起下车,汤蔓伸手拢了一下发,把腕上的黑色皮筋摘下来,快速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脸颊两侧有几缕稍长的碎发,衬得脸很小。 汤蔓这一觉睡得不错,这会儿精神头好,整个人看着气色也红润了些。她一侧头,正好看到谢肃在穿大衣。他肩膀宽,臂展长,随意套大衣的动作很利落,最后双手整理了一下大衣前襟,侧脸线条流畅,乍眼一看气场很强,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味道。 汤蔓觉得自己的身上似乎沾染了谢肃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清冽,还有淡淡的西瓜味。 他们从负一楼直接乘坐扶梯上楼去超市,超市的规模大,几乎涵盖了所有日常所需。 谢肃推了一辆车,问汤蔓:“晚上想吃点什么?” 汤蔓还挺意外,侧头看一眼谢肃:“怎么?你打算做饭?” 谢肃点点头:“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中午是在外面吃的,晚上他想自己做。 做饭这件事算不上谢肃的爱好,但是他挺喜欢没事的时候在厨房忙活,即便是一个人,也会自己下厨,做个一菜一汤。 汤蔓不扭捏,既然他要做,她就报菜名:“糖醋排骨、红烧茄子、豆腐汤。” 谢肃说没问题,又问:“想吃鱼吗?清蒸鲈鱼或者红烧鲫鱼。” “算了,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我海鲜过敏,可是你能吃,我看你吃。” 谢肃车上备有过敏药,中午海鲜过敏他吃了一粒药,现在身上只有微小到忽略不计的症状。 汤蔓最后也没有打算吃鱼,她想起什么,说:“对了,我晚上还要回美容馆。” 谢肃推车的动作一停,问汤蔓:“你晚上要住在美容馆里?” 美容馆租了两层,二楼房间多,这两天汤蔓和周兰蕙吵架不回家就直接住在店里。不过她现在都已经和谢肃领证结婚了,迟早要适应和他生活,没什么好扭捏的。 知道谢肃理解错了,汤蔓解释:“不是,是晚上店里可能会忙,我去看看。” 谢肃局促一笑,脸上有些精彩,似喜悦,但压抑着,说:“那我送你过去,等你。” 汤蔓视线落在货架的零食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谢肃将她视线多停留过的东西拿下来放进购物车。 一圈逛下来,购物车很快就有一大半东西。 推车准备去结账的时候,汤蔓看到收银旁边的架子上有一排的套,她凑近看了眼。 放在年少时,路过这牌货架她脸上都会如火烧,到现在这个年纪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觉得周遭的教育很奇怪,仿佛性是什么洪水猛兽,可这是人的正常需求,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她是个成年人了。 汤蔓侧头,询问谢肃是否需要。就见谢肃双手紧紧抓着购物车推手,看起来无助紧张。他那么高壮一个人,穿上黑色大衣气场两米八,行事却像不经人事的男孩。 汤蔓偷着乐,不再为难他,随手拿了两盒超薄款扔进购物车。 结了婚,很快就要面临被催生。 汤蔓暂时还没想要孩子,她甚至都不认为和谢肃的这段婚姻会长久。 * 汤蔓再次来到谢肃的家,好像经历过很多。 这一天过得尤其漫长,时间仿佛被掰开了,每个节点都没有浪费。 一回到家谢肃就开始忙活,脱下大衣随意地放在沙发上,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结实修长的手臂,他给人的感觉就和瘦弱搭不上边,手臂上盘旋着凸起的青色筋脉,很有力量感。 谢肃让汤蔓自己一个人坐会儿,他说最多用一个小时,就能弄好晚餐。 事实上根本用不着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就他就弄好了三菜一汤。 这期间,汤蔓也就真的闲着,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今天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她想了想,给自己的闺蜜周清妍发了消息。 周清妍四年前嫁做人妇,她的丈夫在邻镇开了个电子厂,家庭条件还不错,现在他们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当时汤蔓是周清妍的伴娘。她们的关系可以从穿一条开裆裤说起,可见有多好。 这两年的联系不算频繁,属于忽然想到什么给对方发一条消息,对方也不见得会及时回复。但是彼此之间见面从来不会感到生疏,有什么就说什么。 几乎是汤蔓的消息刚发出去,下一秒周清妍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汤蔓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高大的背影,拿着手机到阳台。 一接通,就是周清妍的狮吼功:“汤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汤蔓把音量给调低了,不慌不忙地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周清妍。 周清妍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她绑了一个丸子头,素面朝天,皮肤很白,脸上有点肉感。 汤蔓听到周清妍那边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问她:“你不用管你儿子吗?” “他爸爸回来了,让他爸管。”周清妍忙着吃瓜,让汤蔓说清楚点,细节多说点。 左右就这么点事,汤蔓也说不出花来。 周清妍比汤蔓大一岁,见过的奇葩事情多了去了,倒也没觉得闪婚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她和自己的丈夫也是相亲认识,吃过几顿饭,两家人坐在一块儿把婚期给定了下来。在此之前,周清妍谈过一段还算轰轰烈烈的恋爱,恋情长达七年,最后惨遭对方劈腿。 周清妍听完汤蔓的事后,不免还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彼此短暂地沉默,周清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压下了那股提起陈翼的冲动,朝汤蔓挑眉:“让我看看你老公。” 汤蔓觉得拿着手机偷偷摸摸拍谢肃挺别扭的,不过她手机上有之前介绍人发的照片,找出来后转发给周清妍。 周清妍看后问:“当兵的啊?还挺帅。” 汤蔓:“以前在部队上,现在在市里当特警。” 周清妍点点头:“看着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还行吧。”汤蔓对谢肃的了解也就那么点,感觉说不上好坏。就像她第一次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她对婚姻这件事不抱有任何期待。 周清妍说:“我过两天要带儿子回乡下看奶奶,你有空么,见一面。” 汤蔓故意:“那我可得看看自己的时间安排。” “滚吧你。”周清妍又叹气,“先不说了,我儿子好像发烧了,真的服,上个幼儿园隔三差五的就生病,烦死了。” “嗯,你忙。” 电话挂断,汤蔓回屋的时候正好撞上谢肃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他套着一条黑色围裙,暖白色的灯光撒他一身温柔。 谢肃看向汤蔓,招呼她过来:“先喝点汤暖暖,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个菜一碗汤,看着色香味俱全。旁边有特地盛出来的一小碗汤,碗里放着一个小勺子,是给汤蔓的。 汤蔓捧起小碗,小口小口地喝汤,顺便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谢肃忙碌。 汤很好喝,一口一口下去也很暖身子。 在这个当下,汤蔓的心里似有什么隐隐在松动。 一小碗汤喝完没有多久,谢肃也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这是他们夫妻两个人在家开锅的第一顿饭,谢肃摘下围裙,在桌上摆好两双碗筷,还挺有仪式感,突然从冰箱里拿出一束小小的粉色的花。 没错,谢肃是从冰箱里拿出花。他将花拿出来之后,双手捧着递给汤蔓,脸上露出略有些腼腆的笑容,咧开嘴:“蔓蔓,新婚快乐。” 汤蔓因为谢肃的动作感到惊讶也惊喜:“你什么时候买的花?” “下午你在车上睡着那会儿。” 汤蔓想起,进入超市的入口的确有一家鲜花店。 谢肃这个人居然会给人制造这种小惊喜,这是汤蔓万万没有想到的。这比下午买的那堆黄金让她更加动容,仿佛干渴已久的心间,被密密麻麻的蒙蒙细雨滋润。 9. 第 9 章 后来很多日子里回想起这一天,汤蔓总是印象深刻。 简简单单家常菜,普普通通的两个人,因为桌上那束粉色鲜花的存在,这个夜晚显得有些特别。 饭后谢肃揽下了洗碗收拾的工作,他这厨房小,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没有考虑洗碗机。 汤蔓打算帮忙,被谢肃拦着:“我来弄就行,没多少事情。” “这样显得我很无所事事。” “你是在跟我客气吗?”谢肃笑了笑,左脸颊上酒窝明显。 汤蔓说:“也不算客气,既然你做饭了,我负责洗碗,这样公平一点。” 谢肃洗碗的动作很娴熟,人立在水槽前,微微躬身,嘴角依然带着笑意:“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手指甲那么好看,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况且,我也是顺手的事情。” 汤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做了延长半贴,不是很长的款式,就比本甲稍长一点点,指尖亮晶晶的,还贴了施华洛世奇水钻,灯光折射下特别闪。 还不等汤蔓开口,谢肃又说:“不过,你可以帮忙洗点水果,冰箱里有草莓和香梨。” “好。” 厨房实在有些小,谢肃人又高大,汤蔓站在他身边后几乎转不开身了。 谢肃动作利落也迅速,几个碗碟快速刷完,开始冲洗泡沫。 旁边汤蔓洗草莓的动作小心翼翼,草莓这种东西娇气得很,稍微一用力就容易把表皮蹭破。 哗啦啦的两股水流声,在狭小的厨房里蔓延开。水槽面前就是一面窗户,从汤蔓的角度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楼层位置好,视野开阔,这个时间点,外面已然是万家灯火的景象。小区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吃街,各种奶茶铺鳞次栉比,灯光闪烁。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忙完手上的东西,谢肃下意识侧身看向汤蔓,撞到同样准备侧身出去的她。 汤蔓手里捧着一个果盘,被谢肃这一撞,只觉得自己手上的东西都要飞出去了。 好在谢肃的反应也敏捷,及时托住汤蔓的双手,稳住了她手上的果盘。 她抬头,他低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谢肃宽大的双手还贴在汤蔓的手上,带着潮润,暖暖的。 他今天牵过她的手,这会儿仍像是被扎到一般,心尖一颤。 彼此沉默片刻,汤蔓朝谢肃扬了扬眉:“你让让。” 谢肃有点钝钝的,后知后觉应了一声,随即退出厨房。他立正站好在厨房门旁边,腰板挺得很值,脸上平静的表情看着很肃冷,乍眼一看是不苟言笑。 汤蔓觉得他挺憨。 不到七点,时间还算早。 汤蔓不打算去店里了,反正不差这么一天、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她在群里发了消息,几个姐妹一致调侃。 司奕奕:【到底啥情况呀?真结婚了?】 汤蔓:【真结婚】 周清妍:【所以今晚是要洞房花烛吗?】 汤蔓:【小屁孩问得太多了】 松小蕊:【把你老公藏得那么深呀!也不带过来让我们见一见】 汤蔓:【给你们地址,你们自己来】 宋清心:【行啊!我们要来闹洞房!】 汤蔓:【来呗】 汤蔓全盘接收,她越是脸皮厚,别人越是拿她没有办法。 今晚这顿晚餐汤蔓吃得心满意足,她确定了谢肃在做饭这件事上不是三脚猫的功夫。他做菜那会儿她就仔细观摩过,心里生出一些好感,仅仅只是觉得男人会做饭给人印象不错。 吃饱了在,再来点饭后水果,清爽也解渴。 刚洗完的草莓上面还有一些水珠,浸润得表皮颜色鲜艳。汤蔓拿了颗草莓塞进嘴里,汁水在牙齿间爆开,没有想象中草莓的香甜气息,味道更是一般般。 这个季节的草莓口感实不怎么样,可汤蔓又实在喜欢吃草莓。不死心,她又拿了一颗色泽更鲜艳的草莓放入口中,咬开一半,酸得五官挤在一块儿。 汤蔓这一举一动,脸上表情生动可爱,全部收入谢肃眼中。他感同身受似的,明明还没有尝过草莓,却跟着嘴里泛起酸意,脸上全是宠溺。 “很酸?”谢肃问。 汤蔓眉头还蹙着,手上那个咬了一半的草莓悬在半空,对谢肃说:“不酸,一点都不酸。” “是么?我尝尝。” 谢肃抓住汤蔓的手腕,没多想,吃掉她手上的那半颗草莓。 汤蔓一副做坏事得逞的表情,这会儿也不觉得自己嘴里酸了,一脸期待地看着谢肃的反应。 谢肃的反应很平静,他看着她笑,嘴角跟着露出笑容。 “不酸吗?”汤蔓问。 谢肃摇头:“不酸。” “那你多吃点。”汤蔓重新拿起一颗草莓,递给谢肃。 谢肃直接俯身,身上自带的凌厉气息逼近,压迫感十足地吃掉汤蔓手上的这颗草莓。 暧昧的酸涩香甜气息不仅仅在谢肃的唇齿间蔓延开,更渲染在彼此之间。 “很甜。”谢肃眉头都没皱一下。 汤蔓撇撇嘴:“我才不信。” “你要试试吗?”谢肃再次开口说话,声线低沉,似大提琴在拨弄,扰乱汤蔓的心弦。 他们一同坐在沙发上,原本距离就不算远,因为共享草莓,此时的谢肃距离汤蔓更近了一些。 汤蔓的旁边是沙发扶手,她退无可退,也没打算退。 几乎是谢肃的话音落下,汤蔓朝他迎了上去,彼此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近到她几乎一张口就能吻上他的唇,明晃晃地勾引着。 客厅年久的灯泡仿佛有智能感应一般,忽然熄灭,只有电视柜前几盏射灯投下淡淡光晕。 谢肃垂眸看着昏暗光线下汤蔓的双唇,心尖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突然断裂,发出细微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他单手撑在沙发上,微微低头,靠近,贴上那抹柔软。他经常出操、锻炼、跑步,一个动作做过成千上百次,主动接吻是第一次。完全没有任何经验,仿佛落入深渊巨浪之中,瞬间被柔软包围着,香甜气息顷刻间将他裹挟。动弹不了,失去任何反抗和行动能力。心脏如同被压强挤压着,呼吸错乱着。 汤蔓久久没有等到下一步动作,反倒因为谢肃紧张的反应觉得有趣。 她稍稍分开一些,声音带笑问他:“怎么?没接过吻吗?” 本来也是调侃,谁料谢肃的反应证实了汤蔓的某些猜测。他的目光纯情极了,无辜地看着她,带着薄茧的手指陷在沙发上,进退不得,仿佛在寻求她的帮助。 汤蔓有些意外,再退开一些,认真看着他:“初吻?” 谢肃摇摇头:“不是。” “哦。”汤蔓心想也不可能,像他这种男人,应该不止谈过一个。 怎料,下一秒谢肃又说:“你早上吻我的时候,是初吻。” 10. 第 10 章 汤蔓将信将疑盯着谢肃,战术停顿,对于他话语里的真实性存疑。 三十岁的男人初吻都还在?难道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可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不经人事。倒不是说他应该花心,不过一般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多多少少都会经历过几段感情,毕竟他自身的条件摆在这里。长得好看,处事大方有礼貌,应该也不缺追求对象。 汤蔓想起之前介绍人说过,有人又是贴房又是贴车的,他没答应。 几秒钟的功夫,汤蔓眼睁睁看着谢肃的耳朵越来越红,最后他干脆撇开头,连脖颈处都是都如同被火晕染了似的红。 谢肃自以为镇定地找到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后发现机顶盒也需要遥控器,放下一只,又拿起另外一只。他这里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圆形茶几上几个遥控器像是有强迫症被整齐放成一排。 如果谢肃不是装的,那就是真的纯情。可乍眼一看,纯情这个词真和他搭不上边,他的气质和形象完全就是硬汉一枚。 越是这种反差感,越是让汤蔓觉得滑稽。她故意直勾勾看着他问:“那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嗯。”谢肃的回答很轻,甚至连正视汤蔓的勇气都没有,手里拿着遥控器乱按,电视屏幕上有画面在跳动。 遥控不小心按到静音键,空旷的客厅迅速被安静裹挟。 “为什么?”汤蔓问。 谢肃清了清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汤蔓再问。 谢肃闻言看向汤蔓,清澈的眼眸似有光亮在闪烁,欲言又止。 汤蔓竟然有几分八卦心起,下意识多嘴说道:“该不会是……你有喜欢的人,她不喜欢你?又或者,她结婚了?” 谢肃闻言笑了笑,笑容却透着落寞。 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念头,谢肃很想告诉汤蔓,他喜欢的人就是她。可是话到嘴边就像是被冻住,心沉甸甸地坠下去,没办法开口。 汤蔓脑补一些有的没的,安慰谢肃:“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讲真,如果哪天你遇到令你心动的人,坦诚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我没想过这些,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汤蔓了然地点点头。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情情爱爱都成了其次,所以才会有适合、稳定、踏实这种看起来可靠词汇出现。 他们两个人和上述条件又有点不同,结婚这件事是汤蔓冲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电视的音量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再次调响,汤蔓听到谢肃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谢肃摇摇头。 他刚才说的是:我不会喜欢别人。 谢肃曾经试过,军队里联欢会的时候,他被强行拉过去凑人数。对方长得很好看,性格不错,他只是将对方当成战友和同事,无法再去滋生多余的情感。 生活里也不是接触不到异性,他从来不会产生多余的想法。 没有人可以和汤蔓比,他不会将任何人和汤蔓比。 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父母和家人开始变相对谢肃施压,无非是想让他稳定下来,找个合适的人过日子。 谢肃不想合适,他或许天真一些,只想要自己的喜欢。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可以一辈子也不结婚,这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特警的工作挺好的,起码很忙,无暇去想太多东西。 谢肃从小在清镇长大,如今的工作圈在市区,和这里的旧友交往逐渐减少。是有那么几个谈得上心的兄弟,但是到了这个年纪,一个个的几乎都成了家,都没了年少时那种可以毫无顾虑随时出来喝一杯的冲动和心血来潮。 和父母隔得远,也少了听他们唠叨。 汤蔓不知道的是,这几年时间里,谢肃的车经常停在她的美容馆门口。 他想见她一面挺不容易,工作忙,有时候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他可以在美容馆外面等上大半天,只为了看她出来扔个垃圾,又或者在夜晚目送她下班回家。庆幸的是,她根本不记得他,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汤蔓也不可能记得,她的美容馆刚开业的时候,全场打五折的宣传单是由她亲自交到谢肃的手中。 那天谢肃拉着姐姐谢妍故意从美容馆面前晃过,汤蔓的注意力全在谢妍的身上,弯腰颔首,热情洋溢地介绍宣传,还加了谢妍的微信。 天气正值春夏交替,汤蔓穿着美容馆统一的制服,腰收紧,看起来很瘦小一个人,精气十足。 谢妍倒也没想到谢肃会有什么弯弯绕纷扰的心思,本身她就是爱美的女孩子,尤其看到汤蔓同样好看,便顺势去洗了个脸。 谢肃顺势在全是女人的美容馆里坐了一个小时,仔仔细细打量着汤蔓创业的地方。 美容馆里有人以为谢妍是谢肃的女朋友,笑着给他递上来一杯咖啡,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和他多说什么。 事后谢肃不声不响给谢妍的卡里冲了大几千,说是让她没事可以来做脸。 谢妍眉笑眼开,夸谢肃臭小子终于可以赚钱养姐姐了。 * 三室的房子,除了主卧以外,另外两个房间都很小。当然,若是夫妻小两口住完全足够了。 主卧的床上没有铺床上用品,这次谢肃回来匆忙,上次睡过的都洗干净叠放在衣柜里。 衣柜里有三套床上用品,谢肃有点把握不准应该铺哪一床,他问汤蔓的意思。 汤蔓走到衣柜旁,第一眼看到那床红色刺绣镶金边款被套,问谢肃:“你准备的?” 谢肃摇头:“我妈准备的。” “她知道我们今天领证是吗?” “不知道,我还没跟她说。” 谢肃将这床婚庆套件拿出来,准确来说,是有十件套,寓意十全十美。祥云环绕、龙凤双栖,丝丝绣线,每一寸都精致。 是两年前谢肃的姐姐谢妍结婚的时候,她妈一口气买了两套,说是大师纯手工刺绣,这一套是给谢肃的。 汤蔓觉得还挺喜庆的,床单被套摸着质感很上乘,对谢肃说:“那就铺这个吧。” “好。”谢肃笑了笑,左侧脸颊酒窝显出来,看着像个纯真大男孩。 “不过。”汤蔓顿了顿,“我和你结婚的事情好像过于匆忙,我也没有见过你爸妈,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你说过的,是我跟你结婚,又不是我爸妈跟你结婚。”谢肃把之前汤蔓所说的话全数还给她。 汤蔓没脾气地笑了笑,觉得这件事还挺荒唐。 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你先去洗澡吧,我来铺床就行。”谢肃将床上用品全都拿出来。 汤蔓调侃:“你很急吗?” 她故意把话说得意味不明,立刻让谢肃听出其中端倪,他呼吸凌乱一拍,很镇定地表现:“我的意思是,忙了一天了,你早点洗漱休息。” 不就是领了个证。 汤蔓下午睡过一觉,这会儿倒不觉得累。做饭洗碗她都没有帮上忙,现在铺床这点小事,她多多少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 不管是否是因为喜欢而结婚,既然婚姻真实存在,汤蔓也会扮演好自己作为妻子的角色。她所希望的婚姻是公平的,双向付出的,而不是任何一方站在制高点。 两个人携手合作,一米八的床上很快铺上了喜气的四件用品。十件属实是没有必要,那些小抱枕太占地方。 忙完后,汤蔓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去了浴室。她知道今晚肯定得发生点什么,他们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不是十七八岁连牵个手都要心跳加速。 可是一想到谢肃连恋爱都没谈过,初吻都还是被她无意间给夺走的,汤蔓忽然觉得这件事太玄幻。 浴室的壁龛上摆放着下午谢肃特地重新购置的洗漱用品,都是按照汤蔓的喜好买的。短短的相处时间下来,汤蔓也能感觉到谢肃是个挺会照顾别人的大男人。 汤蔓洗完澡后,浴室里氤氲着浓浓雾气,她穿上自己带来的睡衣,将头发吹到半干。再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谢肃居然将床上那十件套全部都铺上并摆放整齐。 色彩鲜明的红色,床上被铺得鼓鼓的,倒真有点结婚的喜庆。 谢肃将下午在超市里买的香薰拆开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正好撞见进房间的汤蔓。她半干的长发披肩,穿一套粉白色的法兰绒小清新款式睡衣,脸上的妆容全部褪去,两颊呈现出自然的红润,嘴唇也很红。 汤蔓看着床上的喜气想笑,语气轻松:“你怎么把这些全都铺起来了?” “这样才是十全十美。”谢肃略有些拘谨般站在床畔,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客人。 “好吧。”汤蔓点点头,“浴室里还暖和,你快去洗澡吧。” “嗯。” “对了,下午买的东西,你放哪儿了?” “什么?” “套。” “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谢肃说话,落荒而逃一般,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离开了房间。 汤蔓一屁股坐在红色的床铺上,看到谢肃的耳朵又红得不像话。 好纯啊。 11. 第 11 章 房间挂壁空调吹送着暖风,汤蔓刚洗完澡吹完发,浑身热烘烘的。她靠在床头拿起手机随意地浏览着朋友圈,余光看见衣柜的门开着,里面似乎挂着她的大衣。 这次过来,汤蔓就提了一个黑色手提袋,装了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和用品。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感,所以过来时没有准备太多东西。进屋时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大衣,估计是被谢肃挂进衣柜里的。 汤蔓放下手机,起身打开衣柜推拉门,看到自己的黑色大衣旁边挂着谢肃的衣物。他个子高挑健壮,衣服的尺码也比她的大很多,放在一起有鲜明的对比。除了挂好的衣服外,其他的衣物被整整齐齐地折叠摆放着,不多,一眼看上去很清爽舒适。 很难说此时心里有什么感觉,汤蔓只是很平静。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包括加下去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汤蔓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闻到床头柜上香薰的清甜气息,手机忽然震动,是周清妍发来消息。 周清妍:【睡了吗?】 汤蔓:【还没】 周清妍:【刚才看你老公的照片,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发现他以前居然也是虹中的。】 汤蔓:【对,挺巧的,他跟我提起过,比我大一届】 不一会儿,汤蔓接收到周清妍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质感看起来有些年头,估计是篮球比赛结束后的合影,很多男生站在一块儿,穿统一的篮球服,一个个精神头十足,手长脚长,站在中间的那人单手拿着一颗篮球,正是谢肃。 十多年前的谢肃,脸上写满了青涩,头发很短,但比现在要长一些,身上少年气息十足。 该说不说,谢肃的长相无论是放在十多年前还是现在,依旧惹眼。 汤蔓:【你怎么有这张照片的?】 周清妍:【巧了不是,我老公也在这张照片上(笑哭)】 汤蔓再仔细瞧了眼,还真发现了周清妍的丈夫陆弘和。 陆弘和与谢肃的位置隔得有些远,但也不难认出,五官挺突出。 周清妍:【还有更巧的,我和陆弘和结婚的时候,你现在老公也在】 汤蔓觉得老公这个词听着有些别扭,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她仔细回忆起参加周清妍婚礼那会儿,那天她作为伴娘,前前后后忙得团团转,根本记不得宾客席间有谢肃的身影。而且,这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实在记不清。 周清妍:【之前就听我老公提起过你老公,说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了,你有印象吗?】 汤蔓:【没有】 周清妍:【真的假的?据说你老公有一堆迷妹呢!】 汤蔓:【怎么着?你现在就要破坏我们夫妻感情了】 周清妍:【我就是感慨一下好吗!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汤蔓:【少恶心了,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周清妍:【你还别不信】 汤蔓:【对了,你儿子怎么样了?】 周清妍:【扁导体发炎,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容易反复发烧,炎症退下去就好了】 养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汤蔓和周清妍又聊了几句后,听到外面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谢肃洗完澡了。 汤蔓完全有理由怀疑,谢肃是故意引诱她。 大冬天的,他没穿上衣,下身是一条宽松的五分灰色短裤,头发潮润。肩膀上搭着一条浴巾,有水滴从他的锁骨落下,一点点下滑,在蜿蜒的腹部有所阻碍。 汤蔓的视线停留在谢肃的腹部上,八块明晃晃的腹肌犹如排列分割好的巧克力,再往上一点,是凸起的胸肌,再往下一点,是线条分明的人鱼线。 汤蔓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脸满意地调侃:“你们当特警的,身材都这么好吗?” 谢肃答非所问:“我忘了拿衣服。” 他走到衣柜旁,随意地找出一件灰色的卫衣,背对着汤蔓。 汤蔓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谢肃。他拿开肩膀上的浴巾,露出宽大流畅的后背,随即快速地将卫衣从头上套下来,几秒钟便穿妥当。 汤蔓笑了笑。 谢肃转过身,干净的脸上还有刚刚沐浴过后的潮红。 都说男人洗澡后就等于是化了妆,洗澡前后的谢肃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同,不同的是现在看起来更温和一些。 “你故意不拿衣服的?”汤蔓问。 “不是。”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汤蔓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妖精,她站起来,随手关了房间的灯光,朝几步之遥的谢肃走过去。 谢肃问:“为什么关灯?” 汤蔓笑:“怕你害羞。” 房间里也不全是黑暗,卧室门没关,外面客厅的灯源泄露进来。暧昧不清的昏暗光线,能够放大彼此的感官,也减少一些局促感。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汤蔓再靠近谢肃一些,踮起脚尖,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低低地问:“你认识陆弘和吗?” 谢肃低头看着汤蔓,呼吸凌乱一拍:“嗯。” 汤蔓又问:“陆弘和是我闺蜜的老公,所以四年前他们的婚礼上你见过我?” “嗯。” 汤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谢肃:“你都忘了,好像没有提起的必要。” 汤蔓:“所以,我让你印象深刻吗?” 谢肃微微上扬起唇角:“很深刻。” 汤蔓点点头,提醒谢肃:“你好呆,可以抱我的。” 于是谢肃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汤蔓的腰上。她的腰很细,仿佛他一只手臂就能圈住。 他不敢太用力。 汤蔓再次提醒:“你叫我蔓蔓。” “蔓蔓……” 伴随着熟悉的声线,谢肃被汤蔓吞没。 其实汤蔓在接吻这件事上也不能说老练,太久没有和异性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完全都是本能地反应。她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他总是喜欢喊她:“蔓蔓,蔓蔓,蔓蔓。” 带着花香的双唇,柔软微凉。汤蔓用自己那点拙劣的技巧,撬开谢肃的唇齿,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颈。他太高了,她的脚尖踮得有些疼,低低地埋怨:“你弯腰。” 谢肃听话地照做,拥抱住她的双手微微收紧。 谢肃是个多骄傲的人呢? 他的骄傲是他的教养和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去玷污自己内心理想的爱情,所以除了汤蔓,他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暧昧都不屑一顾。 自然而然,汤蔓早上那个一时兴起的吻,也是谢肃的初吻。 期初,谢肃并不得其法,本能的驱使,第一时间却并不是推开汤蔓,而是用掌心托住了她的腰。他甚至如同猎人那般,先静观其变,等到她的舌尖在他唇内游走一圈后,他很快得到一些要领。或许谢肃本就是个嗜甜的人,汤蔓诱着他深陷。 是汤蔓细碎地喊疼,谢肃如梦初醒,分开彼此纠缠的双唇,指腹在她的下颚轻轻触碰,声线低哑地询问:“疼?” 那声音,完全不是弥足后该有的气定神闲,更多的是慌乱。 汤蔓的双手不知何时从谢肃的脖颈上下来,抓住他的衣襟,蹙眉,声线带着不自觉的娇气:“你不能温柔一点吗?” 谢肃脸上懊恼,眼底有浓浓的温柔。 只不过他的面相过于肃冷,总给人一种情场高手、甚至是游刃有余的错觉。 这个昏暗不明的环境里,汤蔓看不清谢肃,实在太适合做一些背德坏事,气氛暧昧不明,无人作扰。 离得近,他身上有一股清新干净的味道,像是新鲜的植物气息,略带微微的香甜。 彼此之间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这一次,是谢肃低头主动吻上汤蔓。他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且上进的人,一回生,二回总能熟。 心中有什么在翻滚着,波涛汹涌着,谢肃抑制不住地紧紧拥抱着汤蔓,探入她的口中,感受着她的体温和柔软。 不知何时,汤蔓跌倒在柔软的床上,气息凌乱。 一直到,汤蔓听到他在喊她的名字:“蔓蔓,蔓蔓。” 谢肃单手托着汤蔓的脸颊,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亲昵又暧昧的姿势,问她:“蔓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句话叫汤蔓一怔,她缓缓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眼前的人。 不是陈翼,不是。 汤蔓双手撑在谢肃的胸前,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企图推开他。但是她没来得及推开,就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下一步行动,抓住双手。 她的眼眶潮湿,眼神闪烁,眼底有抵触和愧疚,还有深深的自责。 谢肃伸出双手抱住汤蔓,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拍她后背,一遍一遍地低哄:“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慢慢来。” 汤蔓闭上眼,眼角的泪水浸湿了谢肃胸前的衣服,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去想。 该抱歉的人是她,但是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觉得这段荒唐的婚姻像耳光一样抽得她哑口无言。 新婚这一晚上很平静,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汤蔓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她只知道谢肃的身上很暖和,他抱她很紧,她推不开。 第 12 章 人大多恋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另寻新欢。 汤蔓以为,她也能够做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今天刚好是冬至。 早上十点,汤蔓和谢肃“回门”。周兰蕙携七大姑八大姨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包括汤蔓的外公外婆。 汤蔓从小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长大,一直到高中才回到清镇。二老如今年近八旬,身子骨倒是还挺硬朗。外婆矮矮胖胖的,外公高高瘦瘦的,两个人站在一起莫名有一种滑稽的和谐。 见到其他人倒还好,一见到外公外婆,汤蔓总不免有一种愧疚感。 周兰蕙穿得喜庆大方,化了一脸精致的妆,逢人就介绍起自己的女婿:“人在市里做特警呢,工作忙得很,市里有房镇上也有房,和蔓蔓高中就是校友。” 姨妈周兰贤的视线落在谢肃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周兰蕙一脸的得意洋洋:“那可不是。” 周兰贤:“也真是快,前两天刚听说汤蔓在相亲,这转个头婚都结了。” 周兰蕙:“有个好日子就赶紧定下来了,婚礼什么时候都不着急。” 周兰蕙总是把话说得好听。 汤蔓懒得理会周兰蕙,拉着外婆在一旁说悄悄话。 外婆永远都是乐呵呵的模样,脸上肉嘟嘟的,尤其见到汤蔓就笑:“结婚了好,结婚了好呀。” 汤蔓也跟着笑:“有什么好的?” 外婆说:“有这么一个可靠的男人稳定下来,我们也放心。” 谢肃这会儿正帮着那些亲戚朋友添热水,一副礼貌又周到的模样。他身上还是昨天的那件黑色大衣,人高腿长,面容硬朗英俊,看着很有气场。 外婆好像很喜欢谢肃。 汤蔓问:“外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外婆说:“一大早来的,你妈昨晚打电话给我们,说你结婚了。” 汤蔓:“是我不好,没提前跟你们说。” 外婆:“你自己喜欢就好。” 谢肃走过来,汤蔓向他介绍外公外婆。外婆激动地拉住谢肃的手,一直盯着他,脸上的笑容褶子很深。 “谢肃是吧?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外婆一脸的满意。 外公也走过来,看着谢肃,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在市里做特警啊?” “是的,外公。” 外公又问:“工作辛苦吧?危险吧?” 谢肃这个时候倒是不腼腆,和长辈寒暄起来大方谦逊,说起话来有条有理。 汤蔓不知道谢肃早上是几点起来的,只知道自己起床的时候餐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餐,他正在阳台晾衣服。 见到从卧室里出来的汤蔓时,谢肃扬扬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面对她时依旧笑容满面,说了声早上好。接着他朝餐桌歪了一下头,表情温柔又得意。 那时候居家,谢肃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卫衣,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野性,倒还挺阳光少年。 从昨晚到现在,谢肃什么都不提,汤蔓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午餐就在汤蔓家进行,特地请的厨子,摆了小两桌。 周兰蕙这个人最喜欢弄足排场,其实这次汤蔓回门完全用不着请那么多家人,可她就是要请,要昭告天下。 该请的近亲都请了,独缺少了一个——汤蔓的弟弟汤澎。 汤澎今年高三,正在全力冲刺高考阶段,今天是周五,明天还要再补课。 为了不影响儿子学习,周兰蕙没有通知汤澎。 汤澎是周兰蕙自己一手带大的,是她的命根子。 汤蔓和这个小了自己十几岁的弟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她十五岁的时候从乡下回到镇上,那时候汤澎才满两周岁,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学习,汤蔓经常在教室里待到天快黑才回家。 后来汤蔓上了大学,整整四年的时间都在外地读书。 大四毕业的时候汤蔓二十一周岁,又继续在外地待了几年,一直到汤澎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才回清镇创业开了美容馆。 开了美容馆后更不用说,汤蔓每天早出晚归,尤其周末节假日工作繁忙,和汤澎的生活作息几乎都是错开。 现在汤澎高中住校,两周放假一次。 挺有意思的是,不久前就在清镇,汤蔓在路上偶遇到汤澎甚至没有认出来自己的弟弟,还是汤澎走过来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她才感慨:“汤澎,你穿校服的样子还挺帅。” 也不怪汤蔓认不出,那会儿一帮穿校服的男孩子走在一起,她哪里会刻意去注意里面还有一个汤澎。 十七岁的汤澎个头已经有一米八几,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比汤蔓高出了一大截,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不出来相差了十几岁。主要是那天汤蔓穿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扎着一个丸子头,看着挺像个大学生。 站在汤澎旁边的那几个男同学见了汤蔓乖乖地跟着喊:“姐姐好!” 有人打趣:“澎哥,你姐姐也太漂亮了吧!” 汤澎剜了那人一眼,双手抄兜酷酷地说:“再乱看,把你眼睛挖了。” 汤蔓笑笑没说什么,拿出手机给汤澎转了一些钱,让他请朋友同学们吃点好的。 汤澎没收汤蔓的钱,说:“这帮兔崽子请我吃饭还差不多。” 也巧,汤澎现在就在汤蔓以前的母校虹中就读。 * 这顿回门饭吃得还算热闹喜庆。 汤蔓没有想到的是,周兰蕙倒还挺护着自己的女婿,一上桌就先跟众人打招呼:“谢肃下午还要开车回市里上班的,中午不能喝酒,所以就只能以茶代酒了。” 谢肃十分配合地站起来以茶代酒先敬众人,表示歉意。 都是一家人,也都十分谅解,没有人给谢肃难堪。 倒是汤蔓有些意外,私底下轻声问谢肃:“你下午就要走了?” 谢肃同样低声回答:“嗯,晚上六点还要回队上。” 汤蔓还以为他明天一早才走的,没想到那么快。 谢肃见汤蔓沉默,靠近在她耳边说:“抱歉。” 汤蔓没脾气:“没什么抱歉的,你工作要紧。” 谢肃问:“你会不会不开心?” 汤蔓非但没有不开心,还十分理解地笑了笑:“没有啊。” 谢肃脸上似有隐隐失落:“嗯。” 两个人低低咬耳朵的样子,在外人看来恩爱十足。 午餐过后,陆陆续续的有些亲戚都走了。外公外婆也打算走,被周兰蕙拦着。 “爸妈,你们就不能在我这里住上几天?”周兰蕙脸上有明显的不悦,“我是少了你们吃的?还是少了你们喝的?” 外公说:“你这楼梯那么高,我一大把年纪了,爬不上去。” 周兰蕙双手插在腰上:“那我就把楼下收拾出来,你们睡下面。” 外婆摆摆手:“我们还是在山上习惯一些。” 周兰蕙脸色更沉了一些:“山上多不方便?你们一大把年纪了,磕着碰着的,哪有在这里能够及时去到医院?” 外婆说:“其实挺方便的,现在每天早上有人开车到村口卖菜,我们就去买一些回来,肉也新鲜。” 周兰蕙:“算了算了,随便你们!跟你们就是永远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汤蔓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妈,就你这个动不动暴脾气的性格,也没几个人能跟你说到一块儿去。” 周兰蕙:“那你们都走!都给我走!一个个的不识好歹!” 气氛一时间有些焦灼。 汤蔓还在火上浇油:“走就走!” 谢肃按着汤蔓摇摇头,眼底有沉稳的冷静。 他走到周兰蕙旁边低声地劝,言语温和。汤蔓听得不算清楚,但也能够从周兰蕙脸上的神色知道她有所缓和。 安抚好了周兰蕙,谢肃提出开车送外公外婆回山上。 其实回一趟乡下不远,时长也就半个小时,来回顶天了一个小时。 山路蜿蜒,谢肃开车很稳,汤蔓跟随一起指路。 将外公外婆送到家,谢肃和汤蔓在他们的小院子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点茶。不多时谢肃就要开车下山,他要赶在下午六点前到市特警大队,不能多做逗留。 外公外婆到底还是热情,在后院的橘子树上摘了不少橘子,又摘了一个大大的柚子递给谢肃。 回程的路上,汤蔓听谢肃说:“妈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总是跟她硬碰硬。” 汤蔓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一眼谢肃:“你和她才认识多久?” 谢肃认真开着车:“这点看人的眼力见我还是有的。” 汤蔓撇撇嘴:“其实我也知道,可每次看到她对外公外婆态度那么差,我就很生气。” 谢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到自己的父母上:“这次我从市里工作回来,带你去见我爸妈,怎么样?” 汤蔓态度无所谓:“行啊。” 谢肃补充:“如果你不想见的话,那也不用见。” 汤蔓:“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吧。” 车到了镇上,汤蔓让谢肃带她去店里。 谢肃将家里的钥匙递给汤蔓,如果她想住他那里的话随时可以去,不想去住他也不勉强。 临别时,谢肃问汤蔓:“我可以给你发短信吗?” 汤蔓说:“可以呀。” 谢肃温温笑着,似有些羞赧,鼓起勇气道:“蔓蔓,我会想你的。” 汤蔓没说什么,推开车门下来,朝谢肃道了声再见。 一直到汤蔓的背影消失在美容馆里,谢肃才重新启动车离开。 今日冬至,阳光晴朗,从今日起,白天将会越来越长。 第 13 章 * 元旦将至,伊人美容馆也引来了一波优惠大促销。店里几个美容师连同汤蔓,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按照以往的惯例,从今天起一直到腊月末的几天,美容馆的生意都会不错。 宋清心是汤蔓的合伙人,也是创业时出资金大头的人。她和汤蔓一样,都考了高级美容师资格证,拿手绝技是精致护肤和spa按摩。 创业这五年,汤蔓和宋清心懵懵懂懂走过来,可能是沾了先吃螃蟹的光,完全用口碑顾客带顾客。 美容馆里的几个技师在这里一待就是整整五年,她们几个人互帮互助,工作上共同进步,生活上互相帮助。 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是难得的空闲时间,几个人忙完手上的工作,坐在一块儿一起吃饭,聊聊天。 汤蔓给一个客人做完面部的修复护理,姗姗来迟。她穿店里统一的制服,长发全部挽起束在脑后,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汤蔓拿出来看了眼。 是谢肃发来的消息,他拍了一张照片,是一朵粉色小花,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汤蔓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随意地回了个中规中矩的表情包。 谢肃很快回复:【刚执勤结束,在路边发现的一朵小花。这段时间大降温,这朵花周围的草都枯了,但它好坚强】 因为谢肃的话,汤蔓又点开这张图片看了眼。她心里没太大的波澜,也谈不上反感。 彼此从那天分别以后,至今已经一周没见过面。这段时间汤蔓没有在谢肃家住,还是回到自己家,她一个人去他那里总觉得怪怪的。 谢肃的作息似乎很不稳定,有一天晚上凌晨两点给汤蔓发了一条晚安。巧的是那天汤蔓因为追剧睡得也迟,就随口问了他的工作情况。 谢肃说自己最近有特殊任务,执勤一般都是12个小时待在岗位上,换班下来到凌晨了。 汤蔓问:【你们工作都要这么辛苦吗?】 谢肃:【只是特殊时候才这样。】 汤蔓:【向你致敬!】 谢肃:【我应该的。】 谢肃:【抱歉,我大概得元旦之后才能回来,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 汤蔓:【没事,你工作要紧】 其实谢肃给汤蔓发消息不多,但是每天早晚都会主动同她报备一声。他算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谈吐之间给人的感觉恰到好处,很符合他外形高冷的人设。只不过人与人相处光是通过短信的方式是远远不够的,若不是汤蔓见过谢肃脸红的一面,也会以为他在情场声游刃有余。 到目前为止,汤蔓倒是没有反感过他发来的消息。 汤蔓几乎不会主动联系谢肃,一来是没有什么话题想说,二来这段时间她的工作也忙。 明天就是跨年夜。 汤蔓捧着手机又给谢肃回了一个表情包,看起来有几分敷衍的意思。 餐桌那边正在掰一次性筷子的宋清心朝汤蔓喊:“快来吃饭啦,饿死我了。” “你饿了先吃,别等我。”汤蔓还捧着手机,斟酌着是不是得给谢肃回句话。 宋清心和汤蔓年纪一样大,现在单身。她对谈恋爱和结婚都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总是劝诫身边的人好好享受单身生活。 宋清心有单身的资本,不仅没有人催促她结婚,父母甚至很支持她的任何想法。当初宋清心准备开个美容馆,手上资金不到位,她的父母想都没想直接给她卡上打一笔钱,原话是:“就当年轻人闯一闯!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时候汤蔓也挺羡慕宋清心,她家庭条件好,父母不仅开明,还能做她的后盾。但汤蔓生活中遇到那么多女性,也只有宋清心一个人这么潇洒。 见汤蔓一直对着手机,宋清心调侃:“你忙着跟你老公聊天啊?连饭都不吃了。” 汤蔓顺势:“对啊!羡慕了吧?” 宋清心吐舌:“你就把你老公好好藏着吧!都结婚那么久了,你这老公愣是连个面都不露一下!” “他忙。”汤蔓终于想到回什么,让谢肃按时吃午饭。 谢肃很快回复汤蔓:【你也是。】 汤蔓对于结婚这件事始终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她和谢肃匆忙领证,第二天他就回去上班,两个人到现在除了用微信偶尔聊几句话外,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进展。 不过汤蔓觉得这样挺好的。 午餐是冒菜,香味四溢。几个人坐在一起,大家不免的就聊起了汤蔓这位神秘的老公。 汤蔓也不藏着掖着,大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知道汤蔓是闪婚,宋清心一直表示不看好:“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婚姻那么随意?第一次相亲就迟到让你等一个小时的人,我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知道现在女人结婚都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吗?搞不好给你来个推下山崖!” 汤蔓耸肩:“我又没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宋清心还想说点什么,被汤蔓转移了话题:“等会儿周清妍要来,我让她把她儿子也带过来。” “好啊!你又背着我偷偷约!”宋清心表情夸张,她是御姐的长相,身高有一米七,美容馆的制服抑制住了她日常潮流的穿搭。 汤蔓给宋清心嘴里塞了个丸子:“姑奶奶,好好吃你的饭吧。” 宋清心含糊不清:“你说,你是不是更爱周清妍?你说!” “是的。”汤蔓自顾自吃饭。 “呜呜呜。” 宋清心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她们三个人关系很不错。汤蔓和宋清心是大学认识的好友,但是和周清妍从小就认识。 说起来,周清妍的老公陆弘和还是宋清心的表哥,宋清心还算得上是半个媒婆。照这样算来,宋清心现在和周清妍关系更亲一些。 午餐结束收拾完餐桌之后,汤蔓又收到谢肃的消息。 谢肃:【蔓蔓!】 汤蔓:【怎么了?】 谢肃:【我明天可以回来和你一起跨年!】 汤蔓:【是吗?】 谢肃:【但是元旦一早我得走。】 谢肃:【抱歉】 汤蔓:【这有什么抱歉的。】 汤蔓其实想说倒也不用这么赶,能不能一起跨年这件事在她看来并不重要。不过见谢肃文字里开心的样子,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扫兴的话。 谢肃的确很开心,以前的他从来不在意任何节假日,更不在意有无休息时间。现在不同了,他很想和汤蔓在一起,多一分钟多一秒钟也好。 特警工作的原因,谢肃并不能随时拿着手机,只有在工作结束时才会掏出来看一眼。给汤蔓的消息他是深思熟虑,担心会有不得体的地方。经常输入一大堆话,最后统统删除。 这次谢肃回到队上,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他请的是婚假,一传十十传百,全队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结婚了。 前几天因为特殊任务,谢肃的婚假被迫中断,领导十分人性化地考虑过后让他明天休息。 消息也是临时通知。 谢肃这边刚放下手机,就被一帮在旁边偷看的队友围着打趣:“谢队!跟嫂子发消息呀?” “喜糖还没请我们吃呢!” “就是就是!还没让我们看看嫂子呢!” “还是谢队厉害!一声不吭就把婚给结了!看来嫂子魅力四射呀!” 谢肃一向清楚,这帮臭小子给点雨水就要泛滥。不过结婚是一件喜事,难得轻松的时刻,他没有摆出副队长的威严,倒是很好说话。 想到汤蔓,谢肃的心脏似乎在膨胀酥麻。 工作刚刚结束不久,谢肃仍身穿黑色的特警制服,脚踩黑色短靴。他肩宽腰窄,双腿修长,这套装备齐全的制服穿在他身上自带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还没来得及吃午饭,谢肃摘下黑色头盔,去一旁处理自己手上的伤口。昨天工作时意外受伤,倒算不得多严重,皮外伤,出了一点血。 黑色手套包裹住受伤的手,凝固的血液被强行撕扯开,又渗出密密麻麻的血液。谢肃眉头没皱一下,自顾自处理。 在决定做一位特警之前,谢肃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面对什么,他从不畏惧艰难险阻,也从未想过在暴力犯罪面前退让。在所有的平常时间,他独守思念,也不在意缺席每一个重要日子。 谢肃甚至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牺牲,只有到那一天他才会退出。 既然选择,他无悔。 不过,因为汤蔓,他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 第 14 章 * 周清妍来的到时候汤蔓正在给一个顾客做脸,宋清心倒是刚刚忙完。 嫁做人妇后的周清妍这两年愈发圆润了一些,以前身材干瘦只有不到八十斤的体重,现在终于突破了一百斤。她脸上脂粉未施,长发简单地用鲨鱼夹固定,皮肤很白,脸颊自带红润色泽。 要说,现在周清妍的气质真不像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人还是长点肉好看,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贵气。 周清妍自从和陆弘和在一起后,日子无忧无虑,除了两岁的儿子可劲儿的烦人,烦归烦,也是她的心头肉。学生时代她就爱写点东西,现在专心在网上写小说,成绩平平,但是开心最重要。 周清妍把胖胖的儿子陆尼一带过来,很快引起一帮人围观上手。美容馆里都是女人,似乎天生母爱泛滥。况且陆尼真的很可爱,肉嘟嘟的,皮肤随了她妈那样白皙,留了一个西瓜头,一看就很好rua. 谁都想不到,那么瘦的周清妍居然能够生出一个那么胖的臭小子。 宋清心有一段时间没见小侄子,第一个冲过去抱起陆尼,拿糖哄:“想不想姑姑?想不想姑姑?” 陆尼伸出肉乎乎的手要拿糖,奶声奶气的:“我爱姑姑!” 宋清心在陆尼脸颊上猛啾一口,贴心地将糖纸剥开送到小家伙嘴里。 室内吹送着暖风,周清妍脱掉自己身上的白色长款连帽羽绒服,内搭是一件修身的套头毛衣,她朝装修精致大气的美容馆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问:“汤蔓呢?” “在楼上呢,有客人。” 宋清心把陆尼交给店里其他的技师,小家伙根本不认生,不光嘴甜地喊别人姐姐,还要夸姐姐真漂亮。 逗得人大笑连连。 宋清心一转头,见周清妍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走过去踢了一下她的脚:“怎么?跟我哥吵架了?” “没。”周清妍懒洋洋靠在卡座上。 “我估摸着他也不敢惹你生气。” 周清妍瞥一眼宋清心:“你见过汤蔓那个老公没有?” “汤蔓的结婚证上见过照片,其他的就没了。”宋清心坐下给自己到一杯水,大冬天的她喜欢喝凉水,最好加冰块。 周清妍问:“她闪婚这件事有事先跟你说过吗?” “没。她突然就闪婚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当时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呢。”说起来宋清心还有点来气,为这件事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对汤蔓阴阳怪气。 周清妍轻轻叹气,说:“不过也挺巧的,她老公谢肃是陆弘和的高中同学。我和你哥结婚的时候,他也来参加过婚礼。” “要不说这个世界就那么小呢。幸好我上学那会儿没在镇上谈恋爱,万一哪天前任变亲戚,这就尴尬了。” 周清妍白了一眼宋清心:“你不是不结婚?还用得着担心吗?” “先说好啊,我是没遇到心仪的之前不将就,不代表我以后不会遇到啊,遇到了之后我没准就想结婚了呢?不过遇不到就算了,我也不强求,一个人也挺好的。” 周清妍拿手机翻照片,有一张她和陆弘和结婚时同几个宾客拍的照片,照片上就有谢肃。 一群人当中,谢肃站在最边上,也最高。他外形算是比较亮眼的,绝对属于一眼难忘的类型。 宋清心看着照片上的谢肃想起点什么:“那天是不是有一桌人喝醉了,他站到中间去劝架了?” 周清妍摇头:“我不记得。” 这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亏宋清心还记得。 结婚当天一家上下忙得团团转,周清妍知道有人喝醉酒起争执,但她做新娘的在房间里,也没管。 宋清心仔细想了想:“就是他,我没记错,当时他一只手勤一个,那架势足的,我差点拍手叫好。” 结婚时请的七大姑八大姨和众多亲戚,保不齐里面就有一个素质不好的,一醉酒原形毕露。小地方总免不了一些人落后的思想,总要逼人喝酒。那天醉酒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辈,喝醉后愣是要让别人和他一起喝,否则就是不给面子。不料对方脾性也刚强,非说不喝。 于是先吵,后要动手,桌上的玻璃酒杯摔碎了一地。 当时谢肃坐在隔壁一桌,眼看着事态发展不妙,就上前按住了人。他倒是不怕得罪人,说话铿锵有力:“叔叔一把年纪的人了,大喜的日子闹成这样就没意思了。” 旁边的人原先根本不敢阻止,见谢肃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将人摁住了,便分别将两个拉开。 宋清心全程目睹了一切,心说这男人还挺帅,可是刚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颇有点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周清妍说:“我问陆弘和了,他说谢肃这个人人品一直挺不错,高中学习优异,后来大学考上了一本,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去当了特警。” “人品好那就好。” 周清妍左右看了看,见身边没其他人,小声地问宋清心:“汤蔓这段时间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宋清心摇头:“没有。” 周清妍啧一声:“你仔细想想啊。比如她又一个人发呆啊,哭啊,伤害自己啊之类的。” 宋清心又摇头:“真没有。你别杞人忧天了,这都过去多久了,她现在好得很。” “你别只看表面。”周清妍声音低,“她最擅长伪装,不让我们任何人担心。” 陈翼刚走的那一年,汤蔓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不同,她该吃吃该喝喝,每天依旧笑嘻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有一次周清妍无意间掀开汤蔓的衣服,才发现她手臂上有很多伤,是她自己抓伤的。周清妍问她疼不疼,她说没有什么感觉。那段时间汤蔓似乎丧失了感觉,尤其夜深人静时,她内心深处蔓延出空虚和痛苦,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至少□□上的疼痛能够让她停止无休无止的思念。 庆幸的是,周清妍及时发现汤蔓心理上的问题,及时带她去找心理医生。 周清妍和汤蔓自幼在乡下认识,和陈翼的关系也不错。汤蔓和陈翼是邻居,两家就隔着一堵墙,周清妍住得要远一些,在一条小溪后面。 小时候那会儿,他们没有手机没有电子设备,一帮孩子每天成群结队,一起玩游戏,一起过家家。 宋清心是在大二时才认识的汤蔓,那时候她参加社团,和汤蔓结伴。因为她们都住清镇,可以随意切换地说别人听不懂的方言,一回生二回熟,彼此关系也就逐渐好起来。汤蔓是个直爽不扭捏的人,宋清心也大大咧咧,两个人做朋友很合得来。 如果不是周清妍,宋清心根本不知道汤蔓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宋清心只是在照片上见过陈翼,长得很帅气,据说性格也很好,可惜她永远没有机会认识他。 汤蔓下楼的时候碰巧听到宋清心谈到陈翼,她停下脚步,背靠在楼梯拐角。 陈翼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是周清妍的声音:“算算时间,陈翼离开也有十一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总是喜欢给汤蔓烤红薯。我求他给我一个,他都不给。要是他还在的话,也三十岁了,或许,和汤蔓结婚的人是他。” 宋清心语气平淡:“那也不一定吧,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会变的,小时候关系再好,以后也不见得真会在一起。” “你没见过,汤蔓和陈翼两个人真的很好,从小过家家他们就在一块儿做夫妻,他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上高中,就连大学就考了同一个学校。陈翼对汤蔓有多好,就是我现在对陆弘和的标准,如果不是那年夏天的意外,他们两个人应该会永远都……” 周清妍正说着,听到有人喊了声:“蔓蔓,你站在这儿干嘛?” 汤蔓这才从拐角下来,见到周清妍和宋清心事一脸轻松:“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继续说啊,我正听得起劲呢。” “哪有说你坏话。”周清妍神色一变,心里打着鼓。这么多年时间过去,她不敢在汤蔓面前提起陈翼的名字,因为她太清楚汤蔓有多痛苦。 汤蔓走到前台的电脑前输入了一些信息,而后走到周清妍身边:“你儿子呢?” “喏,那边。”周清妍朝不远处努努嘴,陆尼正捧着气球玩得开心。 有熟悉的顾客上门,宋清心连忙去招呼。 汤蔓问周清妍:“要不要给你做个脸?” “行啊。” 店里这会儿有两个技师歇着,可以帮忙照看一下陆尼,汤蔓领着周清妍上楼。 美容馆灯光明亮,周清妍走在汤蔓的身边, 周清妍躺在床上后小心翼翼开口:“我刚才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汤蔓白一眼周清妍:“就要放在心上。” 周清妍抬手掐了一把汤蔓:“真是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担心什么?”汤蔓熟练地拿起清洁工具,坐在周清妍面前,首先帮她做简单的面部清洁,“我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有分寸。” “你真有分寸?” 汤蔓知道自己是在睁眼说瞎话,但她不想让别人担心:“你们也说了,陈翼都走了十一年了,我也该找个合适的人了。你看,我这不是找了个合适的人了?” “你自己喜欢吗?”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当初嫁给陆弘和的时候,你喜欢他吗?” 周清妍说:“我情况不一样,陆弘和条件太好了,而且还有宋清心做媒,我知道他是最合适我的。” “啧。”汤蔓掐了一下周清妍的鼻尖,“我和你情况差不多,谢肃条件很好,我妈很满意,就这样。” 周清妍还想说点什么,被汤蔓捂住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真不用担心我。” * 几个好朋友齐聚,自然要出去挫上一顿。 美容馆里忙,汤蔓和宋清心忙到七点多才和周清妍一块儿去吃完饭。汤蔓抱了抱小陆尼,太重了,她直呼抱不动。 陆尼也很懂事:“小姨我自己走路就可以哒!” 汤蔓忍不住掐了掐陆尼胖乎乎的脸,严重怀疑周清妍是来骗她生小孩的。 晚餐就在美容馆对面不远处的一家烤肉馆。 宋清心还点了一瓶清酒,说自己好久没喝了,有点馋。汤蔓对喝酒这件事不算热衷,但也能小酌一些。 周清妍给陆弘和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孩子。 汤蔓不舍:“你让陆尼在这儿嘛。” “得了,等会儿烦人。” 没多久陆弘和就开着一辆黑色的suv来接陆尼。 陆弘和一米八的个子,腿长,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身上有做生意人的气场,话不多。周清妍就不同了,话很多:“别等我回来才给他洗澡,你先哄他睡,别背着我偷偷带他去吃肯德基,你自己做饭给他吃。” 陆弘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那我等会儿要来接你吗?” 宋清心在旁边啧啧两声:“哥,你看你这副妻奴的样儿,值得给你一个赞!” 周清妍说:“你等我电话吧,我要是不喝酒就自己开车回来。” 陆弘和点点头说好,离开前还不忘提前把餐费给付了。 这顿饭吃得开心,汤蔓也贪杯喝了点酒。她酒量很一般,还不怕死喝了一杯白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宋清心酒量好,喝了小半斤的白酒,一口接着一口,她说冬天喝白酒才得劲。周清妍不太敢碰,老老实实喝点加了冰块的清酒。 大概是明天跨年的原因,最近这段时间镇上餐馆的生意都不错。晚上十点钟,烤肉店里还有好几桌客人。 宋清心显然就是上头,准备再叫一瓶劲酒,被周清妍拦着:“我看你是要死,喝那么多!” 汤蔓觉得实在头晕,看人都要重影了,坚决不再喝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看到谢肃一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他说他回来了。 他不是说明天才放假吗? 汤蔓打字的手都有点哆嗦,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索性就给谢肃发了个定位,也没说自己在干吗。 耳边听到周清妍在旁边骂骂咧咧:“你妈的,两个醉鬼!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我,我没有喝醉。”汤蔓舌头都打结。 实在奇怪得很,汤蔓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晰的,她甚至很清楚眼前的宋清心喝醉了在傻笑。还听到旁边的周清妍在给陆弘和打电话。 时间好像咻的一下过去,汤蔓就见到了陆弘和开车过来。 周清妍让汤蔓上车。 汤蔓还客气:“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 正说着,烤肉店的大门被推开,汤蔓听到陆弘和喊了声:“谢肃。” 汤蔓身体有些摇晃,望向谢肃的方向。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熟悉的声线:“蔓蔓。” “蔓蔓。” 汤蔓抬起头,看不清眼前的人,却紧紧抓住他,低低地喊:“陈翼,陈翼……” 第 15 章 晚风似带着刺骨的冰,谢肃下意识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在汤蔓面前。他穿一件黑色的连帽羽绒服,个子高挑,看着很有安全感。 汤蔓矮了谢肃一大截,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脑袋抵在他的胸前,嘴里念念有词:“陈翼陈翼……” 谢肃似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字被喊错,小心翼翼地护着汤蔓,低声问她:“人难受吗?” 站在旁边的周清妍整个人呆住了,她以为听到了陈翼的声音。 太像了。 谢肃的声音和陈翼的声音太像了。 陆弘和好不容易将宋清心弄上车,转回来见周清妍在发呆,走过来抓着她的手问怎么了。周清妍没来及回答陆弘和,又听到汤蔓小声地朝谢肃喊:“陈翼,你背我。” 周清妍看了眼谢肃的表情,狠狠捏一把汗,忍不住就上前用力推了推汤蔓,企图让她清醒。 实在难以想象,汤蔓要是酒醒之后知道自己一直对现在老公喊着陈翼的名字,她会是什么反应?总之,周清妍现在十分确定的是,汤蔓根本没有放下陈翼。 “汤蔓?你喝醉了?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还不等醉醺醺的汤蔓有所回应,谢肃倒是一副护妻心切的模样,温声对周清妍说:“别推她。” 倒是叫周清妍尴尬得将手悬在空中,讪讪地收回来。 这是周清妍第一次见到谢肃,和照片上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谢肃看着不苟言笑,面容凌厉,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够洞察一切,任何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尤其他特警的职业,一下子让周清妍想到自己高中时军训的教官,又凶又狠。 周清妍看谢肃时莫名有些怵,感觉头顶压上一片阴影。也不是说担心他会对汤蔓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这个人的外形过于凌厉,看着太不好相处。 那么冷的天,有他在旁,周遭的气温还能再下降几度。 一旁的陆弘和顺势将周清妍护在自己的怀里,问谢肃:“你老婆没事吧?” 谢肃朝陆弘和摇摇头,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陆弘和点点头:“行,那改天有机会再约。” 谢肃一把将汤蔓打横抱起,他这个人一看也是力量感十足,抱起将近一百斤的醉人轻轻松松。 周清妍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走上前对谢肃说:“她喝醉了说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谢肃停下脚步,朝周清妍摇摇头,他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说:“不会。” 周清妍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发现自己站在谢肃面前像个怕家长的小学生。 目送着谢肃将汤蔓抱上车后,周清妍叹了一口气。 陆弘和伸手揽着周清妍的肩膀,语气温柔问她:“怎么了?” 周清妍说:“真是造孽。” 陆弘和一笑:“怎么就造孽了?别看谢肃这人长得一脸严肃,待人一直是没话说的。” 周清妍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拉着陆弘和的手:“回家回家!” 陆弘和在高中于谢肃同桌三年,都说三岁看老,高中的和谢肃和现在言行举止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脑子聪明,成绩好,性格有点轴,认定了一件事就一股脑到底。 认识那么久,陆弘和从未见过谢肃发过什么脾气,即便他长得一副生人勿进的肃冷模样。 谢肃是个有多温柔的人呢?他会在看到学校门口被撞断腿的流浪猫时,特地带着猫猫去镇上唯一的一家宠物医院,花了大价钱救治喂养。 * 一股淡淡的清香往汤蔓皮肤里面入侵,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闻过。 汤蔓下意识往温暖的怀里钻,她眼皮重得打架,意识很清晰,想到每年的冬天山上总是这样冷,但是陈翼的身上总是那样暖和。 “陈翼,陈翼……” 汤蔓嘴里念念有词,她听到陈翼的回应:“哪里不舒服吗?”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陈翼会嘲笑汤蔓是小懒鬼,但还是会走到她的面前,弓起身,拍拍自己的后背:“上来。” 汤蔓乐呵呵地攀到陈翼的背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一下子就长那么高啦?明明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你还比我矮呢!” “汤蔓同学,合着老师上课你什么都不听是吧?” “哪有,我上课可认真了。” “那老师就教过,男生的生理解构和女生不一样,你们女生发育结束了,该是我们男生发育了。” 汤蔓脸红,骂陈翼是流氓。 陈翼一本正经:“蔓蔓,认真点,我们要一起考虹中的。” 汤蔓羞愧:“哦,知道啦。可是陈翼,我这次数学考得不太好,距离你给我的定的目标还差了十分。” “那边怎办呢?”陈翼吊儿郎当地笑,一副不正经模样。 “你给我补补吧,行吗?” “行啊,补课费怎么算?” “小气鬼。” “喂,你服个软求求我,叫我一声陈翼哥哥不就行了!” “呕!”汤蔓做呕吐状,“你们男生是不是天生就想让别人喊你们哥哥啊?” “不是,我只想让你喊我哥哥。” “我才不喊!” “好样的蔓蔓。” 汤蔓和陈翼在乡里的一所中学就读,里面全是各个村里的孩子。他们并不同班,但所有人都知道汤蔓和陈翼走得近。 学校是寄宿制,每周日下午到校报到,周五傍晚放学可以回家。每次上学或者回家,汤蔓都会和陈翼一起走,初中三年以来从无例外。从他们的村里走到学校,要经过一个山洞,得走四十多分钟。有时候汤蔓犯懒,就要陈翼背。陈翼嘴上不乐意,身体却会很诚实。 初三的时候陈翼个头已经高出汤蔓一大截,他爱打篮球,长得飞快,人瘦高瘦高的,但是很有力气。仿佛一瞬间长大了,爱慕他的女同学很多,总是会在背后偷偷议论他。 汤蔓那时候也长得灵气,同年级的男生总是故意在她面前逗留。陈翼知道后没少去找人麻烦,见了面冷声警告:“离汤蔓远点。” 初三的几个刺头哪里肯吃瘪:“怎么?不服来干啊!” 陈翼倒是不怕跟人干,就是怕汤蔓知道了要生气。她警告过他的,说他以后要是再打架闹事,她再也不不理他了。 “可是蔓蔓,有些事情就是要拳头解决,才能叫人服气!” 汤蔓闻言给了陈翼一个绣花拳头:“你现在服气吗?” 陈翼求饶:“服气服气!你怎么对我,我都服气。” 没敢让汤蔓知道,陈翼到底还是和那帮人约在学校的后山干了一架,他赢了,就是脸上落了点彩,好几天避着汤蔓不敢见她。 从那以后,没有男生敢在汤蔓面前逗留,更不敢调戏她。 将近一周不见陈翼,汤蔓坐不住了,直接冲到他的班级,拉起正趴在桌上睡觉的他。可是一看到陈翼脸上的伤,汤蔓一下子就慌了,眼泪没止住哗哗地流,吓得陈翼又是哄又是逗她笑:“我就是摔了一跤,说出来怕你笑话。” 汤蔓才不相信陈翼的鬼话:“你是不是去打架了?” “没,真没!不信你问别人。” “陈翼,你要是说谎的话,你,你一辈子没老婆。” “那不成啊,我要是没老婆了,你不就没老公了?” “你滚!” 汤蔓脑海里仿佛有两个熟悉的小人在自说自话,她勾着唇,沉浸在自己无限的回忆中。 少年时的陈翼可真欠扁啊! 初二的一天,陈翼突然变声,声音变得低沉浑厚。这让汤蔓很不习惯。于是陈翼故意在汤蔓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喊她的名字:“蔓蔓,蔓蔓,蔓蔓……” 汤蔓嫌烦,捂着耳朵:“你别叫了好不好?我好不习惯呀!” “不行,就要叫,免得你认不出来我的声音。” 时间一长,汤蔓记不起来陈翼变声以前的声音,只知道他现在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 像是一壶陈年的酒,越放越香,独一无二。 “陈翼,我好冷哦。”汤蔓依旧还睁不开眼。 “抱着我,快到家了。”这是陈翼变声以后的声音,成熟了很多。 汤蔓听话地伸出双手紧紧地圈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凑上去,闻着他身上的气息。 谢肃抱着汤蔓,空出一只手找到钥匙打开房门,一脚踹开。怀里的人蹙着眉,似乎很不舒服。他将人抱到床上,准备让她躺着。不料汤蔓紧紧抱着谢肃,说什么不放手。 “你别去,你别去。”汤蔓似收到了惊吓,额前渗出一层冷汗。 谢肃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哄:“好,好,我不去。” 汤蔓眼角的泪水无声落下,脸上表情痛苦又隐忍,她摇着头挣扎着,不断伸手捶打着谢肃:“你为什么不听话?你为什么不听话呀?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肃用力抱住汤蔓,可是他无法控制她的情绪,只能看着她泪流满面。 一切都很糟糕,更糟糕的是他无力改变。空气里似有巨大的压强,稍有不慎就会将他们搅碎。 “还有我,蔓蔓,还有我在你身边。” 汤蔓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谢肃,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在她平静的眼眸中,谢肃一颗心似被狠狠搅碎。他太清楚她身上的所有遭遇,所以无能为力。 逝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他也永远不可能替代陈翼。 陈翼离开的那个夏天,曾在小镇掀起过一阵舆论。 却也仅仅只是一周的时间,无人再提起陈翼这个人,仿佛一切未曾发生过。没有人记得陈翼,只有汤蔓,她念念不忘。怎么可能忘?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男朋友。他们约定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生活,可是他却先离开了她。 他说过会回来的,但是他没有。 从来没有对汤蔓食言过的陈翼,那是唯一一次食言。 终于将汤蔓安抚妥当,谢肃俯身在床畔,用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 他的眼眶发红,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无人察觉。 谢肃从未想过赢,他更不奢求被爱。 第 16 章 * 汤蔓其实很少会梦到陈翼,这么多年以来可以说屈指可数。只不过那些回忆偶尔会不经意地冒出来,反反复复已经被她嚼烂。 无论梦境里的陈翼有多栩栩如生,一旦梦醒,汤蔓的记忆便像是加多了冰块的气泡水,甜味被削弱,酥麻的瞬间,似被紧紧扼住喉咙,得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头疼。 汤蔓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瞬间清醒。火红颜色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挣扎着坐起来,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晚究竟是怎么来到谢肃的住处。 谢肃没在房间,更没在床上。 汤蔓拿出手机,已经上午十点。她发现昨晚只有百分之几的电量现在满格,微信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周清妍。 消息来自上午九点。 周清妍:【醒了没?】 周清妍:【要死了你,你知道你昨晚一直抱着谢肃在喊陈翼的名字嘛?】 周清妍:【你是知不知道,昨晚谢肃的脸黑得像冰块一样。】 周清妍:【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把谢肃当成了陈翼的替身?】 周清妍:【别想否认,他们两个人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你不会听不出来。】 汤蔓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在心里极力否认这一事实,却无力和周清妍争辩什么。退出聊天对话框,往下一个就是谢肃的头像。汤蔓点开谢肃的对话框,发现自己昨晚十点不仅给他发了一个定位,还给他发了一堆乱码。 一些面模糊不清的记忆涌入脑海里,很快能够串联起来。汤蔓不再纠结什么,起床推开房门。 屋子里干净空荡,谢肃并不在。 自上次谢肃离开,汤蔓便没有再进入过他的家。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自己家,没少听周兰蕙唠叨。不过汤蔓总是左耳朵进又耳朵出,实在忍不住解释一句:“谢肃他人都不在家,我一个人住在那里冷清。” 周兰蕙也就没再说什么。 汤蔓朝客厅喊了声谢肃的名字,无人回应。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发酵的蛆,浑身散发着宿醉后的臭味,急需去洗个澡。庆幸的是上次留在这里的衣物并没有拿走,她很快找出来,随即钻进了浴室。 在汤蔓进入浴室没多久,谢肃也买菜回来。他提着一口袋的新鲜时蔬经过浴室门口,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流声,脚步顿了顿。 谢肃今晨六点多便自然醒来,他习惯性先去跑个步,绕小区的塑胶道慢跑了半个小时,回来后将家里里外外整理一遍,洗了个澡,接着看了一会儿书。期间他也会忍不住打开卧室的门,看看汤蔓有没有睡醒。等到九点多的时候,他才下楼去小区对面的菜市场买了点菜。 知道汤蔓已经苏醒并在浴室洗澡,谢肃的掌心隐隐冒汗。他站在厨房将刚买来的蔬菜一样样拿出来,想着,忍不住一笑,摇摇头,太怂了。好歹立过好几个二等功,面对罪犯时从不退缩,连死都不怕,却总是有点怕她。 说“怕”这个字应该不准确,他太小心翼翼了,从喜欢她,到默默关注她,他一直在她的身旁不远处,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窥探者。 到了这个年岁,父母难免催促结婚。 十二月初的一天,母亲兴致勃勃打来电话,说有个姑娘看上他。谢肃想都没想,直接婉拒。他认真想过,这辈子心里如果一直放不下她,那他也不想耽误任何人。 谢肃挂断电话,母亲依旧穷追不舍,又发来一大段的语音,简而言之就是希望他能去相亲。 收到母亲发来的汤蔓的照片时,谢肃怔了很久。 “谢肃,你回来了吗?”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传出汤蔓的声音。 谢肃几步走到浴室门口,问:“怎么了?” “没有浴巾,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汤蔓说。 “好,你等一下。” 谢肃很快找到干净整洁的浴巾,拿到浴室旁敲了敲门。随即一只白皙潮润的手伸出来,带出一些温暖潮湿的水汽,汤蔓摸到浴巾,隔着门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的。” 谢肃几步折返回了厨房,打开保着温的电饭煲,里面是今早刚煮的小米粥。他舀了一小碗端到餐桌上,正巧汤蔓也推开浴室门走出来。她穿着睡衣,刚洗过的长发用浴巾包裹着,露出一张粉润的脸。 两个人目光对视,汤蔓勾了勾唇:“好久不见。” 谢肃跟着笑了笑,对她说:“过来吃点小米粥垫垫肚子。” 洗了个澡,汤蔓倒真觉得挺饿,她应了一声,说先去吹个头发。 谢肃家里没有梳子,汤蔓只能用手指随意扒拉一下长发,勉强吹个六七分干。 莫约五分钟后,她走过来坐在餐桌旁。 谢肃从冰箱里拿出来自己家里制作的肉松,倒出来一些放在小碗里,拿给汤蔓:“我妈做的,你尝尝。” 汤蔓很给面子,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这年头,纯手工的东西挺珍贵。 谢肃说:“我刚才去买了菜,中午炖排骨怎么样?” “好呀。”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 其实汤蔓在洗澡的时候仔细想过应该要如何向谢肃解释,可现在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妥,这让她有些怀疑周清妍微信里的说辞是不是有点夸张成分。 既然他不问,她也不自讨没趣。 “对了,我妈说让你晚上和我一起去她那里吃饭,我弟也回来。”汤蔓说。 前两天周兰蕙唠叨不停,汤蔓顺口说谢肃会回来跨年,这刚好让周兰蕙有了借口叫女婿来吃顿便饭。 谢肃并无异议:“好。” 汤蔓咬着勺子,含糊不清:“那我改天是不是该去见见你父母?” 谢肃正在厨房,背对着汤蔓在洗水果,闻言回答:“这段时间恐怕不能,他们去自驾游了,估计得腊月末才会回来。” “他们去哪里自驾游?” “不太清楚,不过他们的目标是先游遍全国,再环游全世界。” 去年谢肃的父母买了一辆房车,说是趁着现在还能跑,多看看祖国山河。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去更远的地方。就谢肃所知,他们已经去过附近的几个省,版图在向北边扩展。 “哇,好酷哦。”汤蔓打心底里羡慕。 谢肃洗完水果,端着果盘朝汤蔓走过来:“如果你也想去旅行的话,可以适当地出去走走。” 汤蔓摇头:“这段时间是不行了,等明年三四月份再看看,那会儿店里不忙,刚好也是旅游淡季。” 谢肃缓缓点头:“有确定的地方吗?” 汤蔓:“一直听说新疆很美,想去那里看看。” 谢肃搬开椅子在汤蔓面前坐下:“新疆的景色简单来说可以分为南疆和北疆,北疆以大自然风光为主,南疆以历史文化和民俗为主,景点比较分散,不过一般是5月到10月去比较合适。”[1] 汤蔓来精神了:“你怎么那么了解?” “高三毕业后我自己去过,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基本上把整个新疆都走遍了。” “你一个人去的?” “对。” 景点,门票,交通,攻略,吃饭,住宿,全是谢肃自己一个人搞定。当然,那时候父母也全力支持他,给予了他非常多资金和人脉上的支持,一路游下来,开销不算小,也得到过很多熟人的帮助。 汤蔓表示佩服:“有机会你带我再去一次,怎么样?” “好。” 谢肃拿纸巾擦拭湿润的双手,汤蔓目光不经意落在他的掌心,发现一道伤口。 汤蔓从小就见不得人受伤,即便别人身上的伤不是因为她,她看到后心尖也会跟着一颤。 她放下吃米粥的勺子,抓住谢肃的手,见他掌心的伤口正渗出血,似被锋利的器皿划伤,有点深,大概四五厘米长,伤口一圈被水浸泡发白,看着有点渗人。 受伤的地方在愈合阶段要避水,他刚才还在洗水果。 汤蔓问:“怎么弄的?” 谢肃抽回手,不在意的模样:“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你怎么不处理?看着都要烂了。”汤蔓皱着眉,“你家里有医药箱吗?” 医药箱就在旁边的储物柜里,汤蔓很快找到,让谢肃老老实实坐着。她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手,拿出双氧水,将药水倒在他的破口处。 光是看着,她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汤蔓抬眼看了看谢肃,见他一脸平静,问:“不疼吗?” “有点。”他实事求是,不过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汤蔓叹口气,找出无菌纱布。 她站在餐桌前,低着头,领口有些低,露出一些白皙春光。 谢肃撇开头,耳朵泛红。 汤蔓利落地用纱布缠住谢肃的手掌心,结束后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扬扬眉:“谢肃先生,有件事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谢肃正襟危坐:“你说。” 汤蔓顺势坐在谢肃的腿上,离他很近,感受到他的僵硬。 她刚洗完澡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着他,一寸寸将他吞噬。 “工作归工作,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再怎么说你现在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别让我担心。” “嗯。” “午饭我来做吧,你这手不适合。” 谢肃乖巧地举起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说:“我这只手没有受伤。” 汤蔓要被他这种呆呆木木的样子笑死,她双手撑在他的肩上,撞上他清澈的眼眸。 空气中似蔓延开一丝暧昧气息,有几秒钟的空白。 汤蔓垂眸看了看谢肃红润的嘴唇,再靠近了一点,问他:“要不要接吻?” 17. 第 17 章 还要接吻吗? 无需询问,她对他做什么,他都会欣然接受。 汤蔓在谢肃唇上浅浅地啄吻了一口,观察他的反应。 谢肃似小心翼翼对待手上的珍宝,稍微一用力都怕捏碎了汤蔓。怎么办?他这双经常钳制罪犯的手只知道一招制敌,往往怎么狠怎么来。面对汤蔓时,他过于拙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接吻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在第一次被她吮住唇瓣时就知道。 这会让他失控。 两人的呼吸节奏已经开始乱掉。 抛开情感,汤蔓想继续尝试。 上次的意外中断,汤蔓后来仔细想想,其实她内心深处还是保守了一些。 在她的潜意识里,那样亲密的事情是要与自己相爱的人才能进行。可在这个快餐时代,哪有那么多情深意切,太多人只是在追求当下的快乐。 她得改变。 她不能一直困在原地。 一段时间没见谢肃,他似乎变得更加精瘦了一些,面容依旧凌厉,五官则更加精致。他在家里穿一件黑色的圆领毛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衬得人很有精神。 汤蔓能闻到谢肃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干净清爽的男人多多少少会让人有好感。 她并不反感和他接触,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好事。 汤蔓冲动的闪婚原本是想气一气周兰蕙,没想到却中了她的意。 或许是这段她住在家,总不免被周兰蕙洗脑。 “人有教养,待人接物都不错,看着不骄不躁的,很让人放心。” “长得帅气,以后你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生几个都不吃亏。” “他在市区也有房子,你想过去住随时都可以。” 以上,全是周兰蕙原话。 于是这段冲动婚姻倒让汤蔓有些庆幸,至少谢肃看起来是一个教养习惯良好并且很爱干净的人。他有一份十分得体的工作,家境不错,关键是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令人反感烟味,他应该并不抽烟。 汤蔓真的很讨厌男人抽烟。 “你是不是瘦了?”汤蔓低低问。 离得很近,她说话间似乎能碰到他的唇。 谢肃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低低应了声:“不太清楚。” 这十来天因为要接待上级领导,几乎每天都在外面风吹日晒,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工作,不觉得有什么。 可能是瘦了点,无所谓。不过从小到大他一直不胖,以前是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当了兵之后倒是没有那么挑了,但是每天训练和工作强度大,想胖也不容易。 汤蔓想到谢肃这段时间作息不稳定,有时候凌晨还在执勤,心里清楚他辛苦。 尤其看到他受伤的手,她无法忽略的会有些不忍。 一个人时汤蔓也仔细想过,她想好好过日子。 这段时间他们是时不时会在手机上聊天,虽然她并不主动,却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既然和他结婚了,那就努力对他好一些,无论爱与不爱。 轻轻试探,再缓缓靠近。这次主动的人依旧是汤蔓。她很笨拙,含住他的唇,一番肆意撩拨。这点称不上技巧的技巧在面对谢肃时完全足够。 汤蔓轻轻吻着谢肃的唇,心脏随之酥麻跳动乱了节奏。 他的唇软,往里一寸试探,是淡淡的薄荷清香,还有更柔软的舌。汤蔓的身体也变得柔软,她横坐在他的双腿上,手指揪着他的衣襟。 稍微分开一些,谢肃便本能地靠过来,他学着她的样子,浅浅地试探,一寸寸地吻着她。 彼此之间似乎也不需要特别的接吻技巧,只要双唇贴在一起,就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男人到底是男人,或许本性是掠夺,谢肃很快就能掌握一些心得,被动成了主动,抱着怀里小小的人儿,成了主导者。 汤蔓闭上眼,感受着谢肃充满男人味的试探。 或者他们两个人都很笨拙,汤蔓能够感受到谢肃的紧张,尽管他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男人的额前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拥着她的双手无处安放。一开始他全在关注她,害怕让她感到不适,也怕她会反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汤蔓愉悦的反馈也给了谢肃渐入佳境的资本。 他的吻就像是冬日里一抹温暖的烈火,气息滚烫,年轻有力的身体坚硬饱满。 汤蔓的双手不自觉地圈住谢肃宽大的后背,触摸到他分明的背肌线条。她很清楚,他有一副好身材,这在同龄的男人当中实属难得。 低低的呜咽从汤蔓的口中不自觉被溢出,她能清楚记住这个温暖的冬日清晨,还有谢肃这个温柔的吻。 接吻是会上瘾的,也会让人越来越不满足。 如果没有烦人的电铃声作扰,他们或许还能进行更多。 汤蔓披肩的长发凌乱,眼底略有迷茫的颜色,微蹙眉。谢肃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侧脸,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拭她唇上的晶莹,略带低哑的语气说:“我去开门。” 汤蔓双腿发软,被谢肃轻松抱起放在沙发上。他转身去开门,很快调整了状态,面色自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陈老师。”声音里还有化不开的浓哑。 被唤作陈老师的人笑着说:“我这里有一些自己种的萝卜和大白菜,都是昨天摘的,没有打农药。我一早就看到你在楼下跑步,特地给你送过来。” “谢谢陈老师,您进来坐。” 陈老师摆摆手:“不用了,也到了做午饭的时间,我先回去了。” 谢肃没再强求,托陈老师问了声叔叔好,接着关了门,提着一口袋的白菜和萝卜进屋。他进屋时先是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的汤蔓,再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厨房里。 再出来时,汤蔓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双脚放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她没穿袜子,脚很小,脚指甲是质感上乘的釉色。 谢肃心里软软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就这么看着她,也忍不住会想扬起唇角。 他走到汤蔓身旁坐下,沙发因为他的体重微微下陷一些,她自然地靠到他身边。 汤蔓在发呆,发现一个问题,她刚才好像很享受和谢肃接吻。转头见到他脸上淡淡的似笑非笑,她有点尴尬,清了清嗓,略有些不自然问他:“干嘛?” 谢肃性感的喉结微微往下滑动一瞬,问她:“还要接吻吗?” 汤蔓心乱一拍,看着谢肃眨了眨眼睛,似邀请。他俯身靠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姿势,让她横坐在他的双腿上。 被打断的吻要重新接上对谢肃来说实在有些羞赧,所以他只是抱着她,仿佛怀里是个不会走路的婴儿,亲昵贪恋地看着她。 就这样抱着,什么都不做,他就很满足。 那样直白毫不掩饰的目光,仿佛蕴满了爱意,让汤蔓不知所措。她整个人乱掉,找到借口:“要做午饭了。” 谢肃点点头:“嗯。” 汤蔓舔舔自己的唇,从谢肃的怀中起身,随意套上拖鞋,脚步略有些凌乱地朝厨房走。 谢肃并没有跟过来,他去了趟卧室,找了一双全新未拆封的袜子,准备给汤蔓穿。不过袜子是尺码是男士的,只能让她将就一下。 汤蔓很小就会自己做饭了,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只不过谢肃家略显智能的电器她得仔细看看,以免按错。 谢肃很快出现在厨房,在汤蔓面前蹲下身,让她抬脚。 汤蔓一脸迷茫,低头,见谢肃单腿屈膝。他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汤蔓将脚放上来:“先穿袜子。” 在汤蔓的生命中,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如此贴心的照顾,她不自然地摆摆手,说自己来就行。 谢肃一贯不会强求别人,手上崭新的袜子被汤蔓抢走,他便靠在门上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笨拙地往一只脚上套袜子。 “有点大。”她一脸无辜地抬头。 谢肃嘴角带着柔和笑意,说:“新的,你将就一下。” “哦。” 她的嘴唇很红,应该是他刚才亲的。不听话的长发一直滑落,她不得不空出一只手将头发别到耳后。 谢肃到底有些看不下去,一步走过来蹲在汤蔓的面前,接过她手上另一只袜子,帮她套上去。 三十六码的脚,好像也就只有他的手掌大。纯棉的袜子长度超过脚踝,到小腿肚。 汤蔓的内心深处似有什么在破土,发芽。 从汤蔓的角度看谢肃,他的五官无可挑剔,眉眼虽然锋利,但是深入接触过后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汤蔓似被蛊惑般,竟然觉得他还挺帅。 谢肃没有做出格的动作,帮她穿完后还单腿屈膝蹲在地上,仰头看她:“你去看电视,我来做饭。” “我来,你手受伤了。” 汤蔓起身,再次往厨房走。真不是客气,炖个排骨这对她来说小菜一碟。新鲜的食材都现成摆在台面上,她找倒排骨,先准备焯水,转头对身后的谢肃:“你去看电视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不。”谢肃靠在厨房门上,模样看着有点慵懒。 “怎么?” 谢肃摇摇头,没好意思说,他就是想看着她。 汤蔓瞥他一眼,继而自顾自地倒腾,将焯水的排骨放入炖锅中,放入葱姜蒜,开火。她又问谢肃:“你家电饭锅怎么用?” 谢肃走过来教她,她也很快学会。 有温暖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里探进来,汤蔓朝外面看了眼,楼底下是繁华的小镇。 他们的小日子似乎也开始在这个小镇缓缓上演,尚且不知结局,但此时的她并不在意。:,,. 18. 第 18 章 娃娃 午饭吃完后汤蔓同样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没道理让一个手部受伤的人沾水,况且她也不觉得洗个碗有多大不了。 倒是谢肃全程一副愧疚模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直守在汤蔓的身后,直到她关掉水龙头,才默默松一口气。他这个人心思很直白,觉得既然人成了自己的妻子,那么来他这里是享福的。 谢肃从不认为婚姻是用来捆绑住女人的工具,他更不愿意汤蔓成为一个所谓的贤妻良母、在家相夫教子。 这一点也和谢肃父母的言传身教有直接的关系。 谢肃的父母是一对很普通的夫妻,没有强势的背景,也没有强大的手腕。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在沿海城市绝大多数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对儿女一视同仁。 只要是谢肃的父亲谢宏胜在家,家里绝大多数的琐碎都是他在做,用谢宏胜的话说,他的妻子生了两个孩子从鬼门关走过两趟,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家里做点小事弥补。 谢肃的母亲季仪同样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她很反对女人一辈子困在家庭的琐事当中,鼓励自己的女儿活出自己,教导谢肃要尊重女性。 这原本应该是极其正常的社会现象,在当下却显得有些可贵。 下午时间门还长,汤蔓本想去美容馆,但是想到谢肃难得放这么一天假,也就打消了念头。她给宋清心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天不来店里。 宋清心没回复汤蔓,倒是周清妍回了消息:【好啊汤蔓!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不回!】 汤蔓捧着手机哭笑不得:【我在脑子里用意念回复了】 周清妍:【滚吧你!】 她们之间门的关系太铁了,经常音讯全无,习以为常。有时候汤蔓给周清妍发的消息,她忙着没空回复,再回复可能是隔一周后。 周清妍在微信里再次提到昨晚汤蔓醉酒喊错名字的事,逼着她回忆。汤蔓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但不多。 现实和梦境是很割裂的两件事,无论做梦时有多深刻,醒来后那些记忆便逐渐消退。 周清妍问汤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一直放不下陈翼?干脆把谢肃当成陈翼了?】 汤蔓老实回答:【不知道。】 或许一开始的确是有,因为谢肃和陈翼的声音太像了。但是随着接触下来,汤蔓很清楚,在为人处世这一块,谢肃和陈翼又是全然不同的态度,所以她不会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每当汤蔓听到谢肃用熟悉亲昵的口吻喊她的小名“蔓蔓”时,她的心头又会跟着一颤。 周清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发了一个感叹字:【哎。】 站在周清妍的角度也很纠结,一面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面又被道德绑架清楚这对另外一个人不公平。 周清妍希望汤蔓可以过得开心一些,别总是困在过去,又希望能够有个男人可以像陈翼一样对汤蔓好。 她们都很矛盾。 或许是内心有愧,汤蔓今天的表现也有那么一点“强势”的意思。她不顾谢肃反对,殷勤地揽下力所能及的琐碎小事,努力扮演一个让人满意的贤妻良母。这也是周兰蕙的谆谆教导的功劳,她让汤蔓在谢肃以及其家人面前勤快一点,别总跟在自己家里似的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汤蔓觉得挺有意思,她一个人的时候爱做什么做什么,为什么结婚之后就要改变?如果婚姻不能够让她的生活质量有所改善反而降低,那她为什么要将自己推入这个火坑? 偏偏周兰蕙有自己的道理,谁都和她说不通,汤蔓也懒得和她吵。 昨晚汤蔓夜不归宿,唤作以往周兰蕙一定咋咋呼呼。好在谢肃周到,昨晚特地给丈母娘打过电话,甚至没有提及汤蔓喝醉一事,这才让她免去被唠叨。 换成任何人,在听到自己的老婆醉酒后一口一个喊着陌生男人的名字,估计已经气炸。不过谢肃非但没有生气,也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可能彼此都很清楚,他们的婚姻并不是建立在感情上,所以他并不咄咄逼人。 综合以上点点,汤蔓对谢肃的好感也在无形中增长。 * 最近影院有一部大热的悬疑片,在朋友圈里讨论度颇高,汤蔓挺感兴趣,只不过这段时间店里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有机会去看。 汤蔓问谢肃要不要去看,他很好说话地表示可以。 谢肃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电影院看电影,学生时代到是经常会去看看好莱坞大片,那会儿年纪不大,对于酷炫的特效尤其迷恋。如今的大屏幕打造出超清的视觉体验,效果比十年前更佳,他也不是抽不出时间门来看,只不过总找不到什么借口独自一人去看。 除了好莱坞电影,谢肃其实还挺喜欢看动漫。不变的是,他一贯最爱热血的类型,排行榜上有名的动漫他基本都看过,只要是空闲,他还会翻出来再看看。 挺凑巧的是,谢肃看过的片单里有很多与汤蔓的重合。汤蔓上高中的时候追过《火隐忍者》,那是她唯一追的一部日本动漫。只不过随着这部动漫的完结,她的青春似乎也终结。 彼此之间门难得有共同话题,汤蔓的话显得密集一些:“宫崎骏的电影你看吗?” 谢肃开着车,不吝啬介绍自己看过的作品。比较经典的《千与千寻》、《龙猫》、《悬崖上的波妞》,他都看过。 汤蔓又说到好莱坞的动画电影,谢肃也都能如数家珍。 “我很喜欢《寻梦环游记》,几乎每年都会翻出来再看一遍。”汤蔓顺口一说。 谢肃接着她的话:“我也喜欢。很喜欢电影的主题:驻留的记忆是保持亡灵存续的神力。但我觉得整部片子所表达的是另外一种对死亡的诠释,也正是我们的教育体系里所缺失的,调侃死亡、爱抚死亡、庆祝死亡、接近死亡。死亡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活着的人缅怀,我们终将换一个方式以另外一种形态守护着自己所在意的人。” 汤蔓闻言看向谢肃,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似被抚平,心底一片开阔。也不能说是释怀什么,只是觉得能与谢肃产生一些共鸣。 谢肃见汤蔓久久不言,下意识侧头看她一眼,解释:“这都是我的一点看法,只是代表我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不要介意。” 汤蔓摇摇头:“我觉得你说得挺好的。” “其实还有一部片子,名叫《心灵奇旅》,也是以死亡为主题的电影,我觉得也很不错。” “大致讲什么?”汤蔓有点印象,只不过影片上映的时候她没有怎么关注。 “如果硬要剧透的话,有一句话我觉得挺合适。”谢肃平稳驾车,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意,整个人显得很有亲和感,他看汤蔓一眼,也像是对她说这句话:“人生在世,未必有所成就才算活着,寻常的一日三餐,看看天,走走路,买上一件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也挺好。” 汤蔓赞同地点点头,表示:“既然你推荐,那我改天买上一堆零食,认认真真地坐在电视机前看一遍。” “好,我陪你。” 因为汤蔓那句话,谢肃的胸膛像是被塞进了甜甜的般发胀。 他觉得结婚真好。 * 距离电影开场的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无所事事,汤蔓盯上了旁边的抓娃娃机。她这个人偶尔会显露出一些童心,又或许是童年时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长大后总会对各类玩偶产生异常的关注度和喜欢。 汤蔓自己的房间门里几乎被各种自己抓到的娃娃塞满,她也不是见到娃娃机就要抓,得看里面娃娃的品质。像眼前几个机器里的娃娃,看着品相不错,大小合适,她就挪不开目光。 “要试试吗?”谢肃走到汤蔓身边。 汤蔓眼睛盯着娃娃机里一只白色的毛绒兔子,嘴上说:“算了,估计夹子很松,根本不可能抓到。” 谢肃看一眼汤蔓,没说什么,自顾自走到旁边的自助机上买币。不一会儿走到她的面前,递过来一个装着币的小小盒子,示意她:“试试。” 汤蔓看了眼机器上的提示:“三个币才能抓一次。” 谢肃笑:“那我再去买一点。” 汤蔓一把拽住谢肃的手腕:“你傻呀,我是觉得太贵了。那么坑。”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汤蔓不是花钱如流水的性格,该省的地方要省。 谢肃对这些娃娃机的价格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见她一直盯着,知道她喜欢。 既然都已经买了币,汤蔓尝试性投入三个币,抓了一把,几乎可以断定:“夹子是真的松,刚抓起来就掉了,估计这些币都要白白送给机器。” 谢肃倒是一副看得开的样子:“多试试,或许可以抓到。” 汤蔓尚抱有一丝希望,再投入三个币,再试,结果依旧还是没抓住。 谢肃双手抱臂靠在娃娃机旁,勾着唇看着汤蔓全神贯注地抓娃娃。 旁边也有在等待电影开场的陌生人,过来围观。汤蔓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更觉得压力很大。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汤蔓看着盒子里所剩不多的币,宣布放弃。她正要松开红色的手柄,不料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按住手背。 谢肃走到汤蔓身后,按着她的手,帮她继续:“我发现夹子在你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似乎变得越来越紧,如果操作得当,这次应该能够成功。” 汤蔓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背贴着的胸膛,健硕有力,他高了她一大截,站在她背后时根本不会被阻挡视线。 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过比现在更亲密的动作,但此时此刻显得尤其暧昧。 正微微发呆,听到身后的人提醒:“蔓蔓,投币。” 汤蔓空着的手再投入三个币。 这一次,汤蔓的手在谢肃的带领下,轻轻摆动手柄,转动抓夹方向。 前进,后退,对准目标。 谢肃低低的声音在汤蔓的耳边:“就这个位置,你按一下。” 汤蔓像一只被提着线的木偶,乖乖地按照谢肃的指示操作。按下红色按钮,抓夹落下,牢牢抓住白色毛茸兔子,提起。 汤蔓的心也跟着提起。 随着抓住玩偶的夹子缓缓朝洞口移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门,汤蔓的心情忐忑起伏,视线紧紧盯着夹子,手心冒汗。 “咚。” 夹子上的玩偶稳稳掉入洞口。 一重重的失落过后,这一次的成功无疑振奋人心。 汤蔓忍不住激动地转过身,眼底带着盈盈的色彩,仰着头对谢肃说:“成功了!” 谢肃双手还撑在机器上,姿势几乎将汤蔓圈在自己怀里,随着她转身,两个人目光对视,似有流动的光在彼此之间传递。 沉默一瞬。 谢肃很快意识到些许不妥,很有分寸感地往后退一步,对她说:“蔓蔓,你成功了。” 他微微俯身,从机器里拿出掉落的娃娃,递给汤蔓。 汤蔓伸手接过,对他道了声:“谢谢你。” 谢肃很谦虚:“不用客气,这个机器有规律,这一步你大概率都可以抓到娃娃。” 汤蔓玩过那么多娃娃机,也大致摸索出一些窍门,只不过她总是耐心偏少,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难免在最后选择放弃。 电影快开场,他们在最后一次投币时又收获了同款不同色娃娃,勉强算得上情侣款。 一共一百个币,只能投三十三次,最后剩下一个币谢肃将其装入自己的口袋中。 这个世界上的幸运币有很多,但谢肃今天得到了专属于自己的这一枚。:,,. 19. 第 19 章 约会 很多时候如果对于一件事物抱有过高的期待值,那么结果往往差强人意。相反,将期待值放低或者干脆不抱有任何期待,反倒会收获意外惊喜。 今天的这部电影让汤蔓略感失望,或许是抱以的期待值过高,她全程期待精彩的反转,一直到电影结束,她一脸失望:就这样? 当然,打发时间看看这部电影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她兴致勃勃地带着谢肃来看,觉得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随着人潮从影厅出来,汤蔓分心拿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和未读消息。不久前电影进行过半时,周兰蕙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汤澎到现在还没回家。 明天是元旦。高三阶段学业任务重,同校高一高二昨天就已经放假,高三的学生需要多补课一天半时间,假期也只有一天半时间。 汤澎是住校生,按照时间今天中午放学就得回来。可是周兰蕙做好了午饭,等到中午十二点半还不见儿子身影,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汤蔓无语,摸黑回了周兰蕙:【人都十七岁了,有自己的空间,你别总是管得那么死好吗。】 汤蔓这会儿拿出手机,看到周兰蕙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一大串回复。 周兰蕙:【你懂什么?男孩子就是要管,不管他要上天!】 周兰蕙:【他现在是高三关键时刻,成败就在这小半年了,这个时候不能出错】 周兰蕙:【我就怕他跑出去不学好,万一跟社会上那些人混在一起怎么办?】 周兰蕙:【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汤蔓是不懂,但也会担心。虽然和汤澎感情一般般,可到底作为姐姐,不可能当成陌生人。她翻出汤澎的手机号码,给他打过去,一段嘟声过后变成了忙音。她又给周兰蕙打电话,周兰蕙倒是很快接起,说汤澎还没回家。 汤蔓停下脚步,问:“他一直没接电话吗?” “没接。”周兰蕙说,“我刚从他学校回来,老师说他中午放学就走了,学校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谢肃随即跟着汤蔓停下脚步,不急不躁地等着她讲电话。 影厅走廊的光线昏暗,脚下是隔音的地毯,墙上贴着最新的宣传海报。 谢肃并没有打算偷听,不过距离近,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难免传到他的耳朵里。不是什么听不得人的话题,汤蔓自然也没有避着他。 汤蔓讲电话期间,有个身材略显魁梧的男人不小心撞到她,转头一副凶神恶煞表情。还不等汤蔓有所反应,谢肃已经站到她的面前。 谢肃个头高挑,虽没有对方魁梧,但是身高长相和不苟言笑的气质摆在这里。他板着脸垂眸盯着对方,无需多说什么,对方刚到口的脏话便咽回去,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开。 汤蔓站在谢肃的身后,被他无声守护着,虽然耳边通着电话,但一切看在眼里。 电话挂断的时候,谢肃也转过身,问她:“怎么了?” 汤蔓实话实说:“我弟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不接电话,我妈很着急。” “我们去找找吧。”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其实汤蔓倾向于汤澎是贪玩不回家,但是他不接电话又不免让人担心。 一个小镇看着不大,但是没有目的地地盲目找人,也等同于大海捞针。 谢肃不仅表现得冷静,也很有目标,他首先向汤蔓确定汤澎的喜好,再询问汤澎关系最好的朋友。 汤蔓却是一问三不知:“我……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妈。” 谢肃笑了笑,也没指责汤蔓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能用固定的词汇去定义。有些兄弟姐妹之间关系亲昵,有些剑拔弩张。站在双方的角度,不一定有什么对错。 汤蔓再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周兰蕙已经是重重松一口气的态度:“回来了回来了,前一秒才回来的。” 汤蔓有点蒙:“他没事吧?” 周兰蕙说:“这个臭小子不知道跟谁打架,脸上挂彩了,没死算是他福大。” 汤蔓噗嗤一笑,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 不用汤蔓多说,谢肃也能从她的神色当中判断汤澎找到了。两个人再迈开脚步时,目的地是去汤蔓的家。 * 谢肃第二次去丈母娘家,也没忘记备上礼物。到家门口时他打开suv后备箱,汤蔓才发现他的周到。一些水果、饮料、补品,全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妥当。 汤蔓准备帮着一块儿提,谢肃只分给她一点不重的水果。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多东西?”汤蔓问。 谢肃说早上买的。 汤蔓想到自己那会儿还在睡觉。 屋子里的周兰蕙闻讯走出来,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招呼着谢肃:“你看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谢肃也笑得讨长辈喜欢:“都是一些吃的喝的,也没买什么。” 周兰蕙:“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吧?不是我说你不好,只不过你这个工作是真的辛苦,离家也远了点。” 谢肃点点头:“明年应该会好一些,之前我有很多假期都待在队上,以后不会了,会多多回家。” 汤蔓走在一旁,很清楚听到谢肃所说的话,心里谈不上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进到家门后,汤蔓不见汤澎,问周兰蕙:“人呢?” “楼上呢。”周兰蕙随即站在楼梯口,仰着头朝上面喊:“汤澎,你姐姐姐夫回来了。” 汤蔓有些不满:“你别喊他了。” “喊他怎么了?让他来见见姐夫,这不是应该的吗?”周兰蕙觉得理所当然。 汤蔓和汤澎性格全然不同,她从小就不爱见长辈,所以将心比心,也不想用长辈的那一套标准,非要要求别人喊她一声姐姐或者阿姨。 不过汤澎不同,他从小就走野路子,从不怕什么人,不认生,跟谁都敢叫板。 不一会儿汤澎就双手抄兜从楼上一晃一晃的下来。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充满少年气的时候,身板不怎么硬朗,倒是一身的傲骨。 汤澎脸上挂了彩,也不觉得见不得人,大大方方地下楼,先是看一眼几个人当中最突出的谢肃,再朝汤蔓喊了声:“姐。” 还不等汤蔓说什么,周兰蕙开始数落汤澎:“旁边的姐夫呢,你倒是喊一声啊。” 汤澎看着谢肃,勾唇一笑:“啧,原来你就是我姐夫啊?” 谢肃朝汤澎微微扬眉,神色当中有些许的乖张。 汤蔓问:“你们认识?” 汤澎先一步回答:“何止认识。” 汤蔓有点懵了,追问两人:“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汤澎嗤一声,故意卖关子:“姐夫,你就说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姐了?” 他倒是一副和谢肃很熟络的模样,走到他面前同他比划了一下,说:“你看这小半年,我有长高点吗?” 谢肃无情回答:“没有。” 汤澎撇撇嘴,一脸没趣。 情况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两年前教师节的时候谢肃去过一趟虹中,本是路过顺便去看望自己以前的班主任,碰巧遇到了正在打篮球的汤澎。 其实自见到汤澎的身影,谢肃就一眼认出他是汤蔓的弟弟,所以也算是有意无意的,特地往人跟前凑。当汤澎失手将篮球飞过来的时候,谢肃几乎是一把接住,朝他扔回去,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相撞,汤澎十分张扬地朝谢肃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后来两个人再相遇就是在汤澎经常出没的篮球场,谢肃穿着运动装束,很自然地加入他们的队伍当中。 汤澎上一次见谢肃已经是小半年的事情了,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人竟然已经成了他的姐夫。 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其中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肃表现得很松弛,面对汤澎的调侃和追问时也是一笔带过:“我和你姐相亲认识。” 汤蔓让汤澎少在这里瞎说:“你倒是先说说你脸上为什么挂彩吧。” “打架呗。”汤澎说。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几个男生在校园里发生了几句口角,便约定出去解决。汤澎作为班级里的“大哥”,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兄弟冲锋陷阵。 周兰蕙一巴掌扇到汤澎身上:“你打架你还骄傲上了?” 汤澎:“能不骄傲吗?我一个打三个还赢了呢。” 周兰蕙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敢跟人打架,明天是不是要去社会上混了?” 汤澎:“用得着那么夸张吗?我自己有分寸。” 汤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赞同汤澎打架,却也明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血气方刚,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从始至终,谢肃一言不发。他像个旁观者,又像是看戏,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坐下来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这个人凌厉的气质摆在这里,汤澎不经意瞥了一眼谢肃,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跳梁小丑。 打架惹事不对,汤澎知道,只不过就是想争一口气。 到底有些不服气,汤澎忽然把矛头指向沉默的谢肃:“姐夫,你有话直说,别瘪着。” 对于这件事,谢肃本来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只不过既然问起,他就认真回答:“我可以拳打坏人,枪击罪犯,但是在你这个年纪,顶不屑与别人动手。” “怎么?”汤澎问。 谢肃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缓缓说:“倒也没什么,只觉得很幼稚。有很多处理问题的方式,你却只知道用拳头解决。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返祖的动物?”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扇得汤澎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20. 第 20 章 房间 很多时候如果对于一件事物抱有过高的期待值,那么结果往往差强人意。相反,将期待值放低或者干脆不抱有任何期待,反倒会收获意外惊喜。 今天的这部电影让汤蔓略感失望,或许是抱以的期待值过高,她全程期待精彩的反转,一直到电影结束,她一脸失望:就这样? 当然,打发时间看看这部电影完全不成问题,只不过她兴致勃勃地带着谢肃来看,觉得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随着人潮从影厅出来,汤蔓分心拿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和未读消息。不久前电影进行过半时,周兰蕙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说汤澎到现在还没回家。 明天是元旦。高三阶段学业任务重,同校高一高二昨天就已经放假,高三的学生需要多补课一天半时间,假期也只有一天半时间。 汤澎是住校生,按照时间今天中午放学就得回来。可是周兰蕙做好了午饭,等到中午十二点半还不见儿子身影,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汤蔓无语,摸黑回了周兰蕙:【人都十七岁了,有自己的空间,你别总是管得那么死好吗。】 汤蔓这会儿拿出手机,看到周兰蕙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一大串回复。 周兰蕙:【你懂什么?男孩子就是要管,不管他要上天!】 周兰蕙:【他现在是高三关键时刻,成败就在这小半年了,这个时候不能出错】 周兰蕙:【我就怕他跑出去不学好,万一跟社会上那些人混在一起怎么办?】 周兰蕙:【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汤蔓是不懂,但也会担心。虽然和汤澎感情一般般,可到底作为姐姐,不可能当成陌生人。她翻出汤澎的手机号码,给他打过去,一段嘟声过后变成了忙音。她又给周兰蕙打电话,周兰蕙倒是很快接起,说汤澎还没回家。 汤蔓停下脚步,问:“他一直没接电话吗?” “没接。”周兰蕙说,“我刚从他学校回来,老师说他中午放学就走了,学校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谢肃随即跟着汤蔓停下脚步,不急不躁地等着她讲电话。 影厅走廊的光线昏暗,脚下是隔音的地毯,墙上贴着最新的宣传海报。 谢肃并没有打算偷听,不过距离近,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难免传到他的耳朵里。不是什么听不得人的话题,汤蔓自然也没有避着他。 汤蔓讲电话期间,有个身材略显魁梧的男人不小心撞到她,转头一副凶神恶煞表情。还不等汤蔓有所反应,谢肃已经站到她的面前。 谢肃个头高挑,虽没有对方魁梧,但是身高长相和不苟言笑的气质摆在这里。他板着脸垂眸盯着对方,无需多说什么,对方刚到口的脏话便咽回去,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开。 汤蔓站在谢肃的身后,被他无声守护着,虽然耳边通着电话,但一切看在眼里。 电话挂断的时候,谢肃也转过身,问她:“怎么了?” 汤蔓实话实说:“我弟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不接电话,我妈很着急。” “我们去找找吧。”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其实汤蔓倾向于汤澎是贪玩不回家,但是他不接电话又不免让人担心。 一个小镇看着不大,但是没有目的地地盲目找人,也等同于大海捞针。 谢肃不仅表现得冷静,也很有目标,他首先向汤蔓确定汤澎的喜好,再询问汤澎关系最好的朋友。 汤蔓却是一问三不知:“我……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妈。” 谢肃笑了笑,也没指责汤蔓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能用固定的词汇去定义。有些兄弟姐妹之间关系亲昵,有些剑拔弩张。站在双方的角度,不一定有什么对错。 汤蔓再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周兰蕙已经是重重松一口气的态度:“回来了回来了,前一秒才回来的。” 汤蔓有点蒙:“他没事吧?” 周兰蕙说:“这个臭小子不知道跟谁打架,脸上挂彩了,没死算是他福大。” 汤蔓噗嗤一笑,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 不用汤蔓多说,谢肃也能从她的神色当中判断汤澎找到了。两个人再迈开脚步时,目的地是去汤蔓的家。 * 谢肃第二次去丈母娘家,也没忘记备上礼物。到家门口时他打开suv后备箱,汤蔓才发现他的周到。一些水果、饮料、补品,全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妥当。 汤蔓准备帮着一块儿提,谢肃只分给她一点不重的水果。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多东西?”汤蔓问。 谢肃说早上买的。 汤蔓想到自己那会儿还在睡觉。 屋子里的周兰蕙闻讯走出来,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招呼着谢肃:“你看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谢肃也笑得讨长辈喜欢:“都是一些吃的喝的,也没买什么。” 周兰蕙:“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吧?不是我说你不好,只不过你这个工作是真的辛苦,离家也远了点。” 谢肃点点头:“明年应该会好一些,之前我有很多假期都待在队上,以后不会了,会多多回家。” 汤蔓走在一旁,很清楚听到谢肃所说的话,心里谈不上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进到家门后,汤蔓不见汤澎,问周兰蕙:“人呢?” “楼上呢。”周兰蕙随即站在楼梯口,仰着头朝上面喊:“汤澎,你姐姐姐夫回来了。” 汤蔓有些不满:“你别喊他了。” “喊他怎么了?让他来见见姐夫,这不是应该的吗?”周兰蕙觉得理所当然。 汤蔓和汤澎性格全然不同,她从小就不爱见长辈,所以将心比心,也不想用长辈的那一套标准,非要要求别人喊她一声姐姐或者阿姨。 不过汤澎不同,他从小就走野路子,从不怕什么人,不认生,跟谁都敢叫板。 不一会儿汤澎就双手抄兜从楼上一晃一晃的下来。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充满少年气的时候,身板不怎么硬朗,倒是一身的傲骨。 汤澎脸上挂了彩,也不觉得见不得人,大大方方地下楼,先是看一眼几个人当中最突出的谢肃,再朝汤蔓喊了声:“姐。” 还不等汤蔓说什么,周兰蕙开始数落汤澎:“旁边的姐夫呢,你倒是喊一声啊。” 汤澎看着谢肃,勾唇一笑:“啧,原来你就是我姐夫啊?” 谢肃朝汤澎微微扬眉,神色当中有些许的乖张。 汤蔓问:“你们认识?” 汤澎先一步回答:“何止认识。” 汤蔓有点懵了,追问两人:“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汤澎嗤一声,故意卖关子:“姐夫,你就说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姐了?” 他倒是一副和谢肃很熟络的模样,走到他面前同他比划了一下,说:“你看这小半年,我有长高点吗?” 谢肃无情回答:“没有。” 汤澎撇撇嘴,一脸没趣。 情况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两年前教师节的时候谢肃去过一趟虹中,本是路过顺便去看望自己以前的班主任,碰巧遇到了正在打篮球的汤澎。 其实自见到汤澎的身影,谢肃就一眼认出他是汤蔓的弟弟,所以也算是有意无意的,特地往人跟前凑。当汤澎失手将篮球飞过来的时候,谢肃几乎是一把接住,朝他扔回去,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相撞,汤澎十分张扬地朝谢肃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后来两个人再相遇就是在汤澎经常出没的篮球场,谢肃穿着运动装束,很自然地加入他们的队伍当中。 汤澎上一次见谢肃已经是小半年的事情了,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人竟然已经成了他的姐夫。 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其中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肃表现得很松弛,面对汤澎的调侃和追问时也是一笔带过:“我和你姐相亲认识。” 汤蔓让汤澎少在这里瞎说:“你倒是先说说你脸上为什么挂彩吧。” “打架呗。”汤澎说。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几个男生在校园里发生了几句口角,便约定出去解决。汤澎作为班级里的“大哥”,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的兄弟冲锋陷阵。 周兰蕙一巴掌扇到汤澎身上:“你打架你还骄傲上了?” 汤澎:“能不骄傲吗?我一个打三个还赢了呢。” 周兰蕙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敢跟人打架,明天是不是要去社会上混了?” 汤澎:“用得着那么夸张吗?我自己有分寸。” 汤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赞同汤澎打架,却也明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血气方刚,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从始至终,谢肃一言不发。他像个旁观者,又像是看戏,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坐下来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这个人凌厉的气质摆在这里,汤澎不经意瞥了一眼谢肃,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跳梁小丑。 打架惹事不对,汤澎知道,只不过就是想争一口气。 到底有些不服气,汤澎忽然把矛头指向沉默的谢肃:“姐夫,你有话直说,别瘪着。” 对于这件事,谢肃本来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只不过既然问起,他就认真回答:“我可以拳打坏人,枪击罪犯,但是在你这个年纪,顶不屑与别人动手。” “怎么?”汤澎问。 谢肃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缓缓说:“倒也没什么,只觉得很幼稚。有很多处理问题的方式,你却只知道用拳头解决。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是返祖的动物?”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扇得汤澎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21. 第 21 章 日出 周兰蕙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谢肃领到了汤蔓的房间门口之后,自己找个借口拍拍屁股走了。 窘迫的人只有谢肃。 他的脚下像是被灌了几百斤的沙袋,迈不动,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汤蔓的房间,小小的,充满了温馨的色调,还有一股淡淡的琥珀木香。 未经允许,他不敢贸然进入。 汤蔓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迟早都要有这一面。只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房间有被整理过的痕迹。 可能周兰蕙早就有留谢肃过夜的打算,今天还不忘整理一下她的房间,把她昨天乱七八糟扔在床上的衣服都收回了衣柜,但又很可恶,偏偏没有收那一样。 夫妻之间,这都不是什么事。可若是让周兰蕙知道他们之间至今还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她这个过来人会不会觉得不正常? 汤蔓一转头,见谢肃长长的身影还立在门口,脑门都要顶在门框上了,画面有点喜人。 “进来呀。”汤蔓说。 谢肃闻言垂下眼眸,像是听话的孩子乖乖地迈开脚步,终于鼓起勇气踏入。 汤蔓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问谢肃:“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无论谢肃在周兰蕙亦或是汤澎面前表现得有多游刃有余,在汤蔓面前总是多了一分斟酌。 高大的男人立在眼前,仿佛做错事的大男孩,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反倒让汤蔓觉得挺可爱。 汤蔓调侃:“怎么?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吗?坐啊。” 她的房间里有一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对应的椅子也很有少女心。 谢肃硬朗的身型坐上去有几分违和感。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干涩。 或许是觉得过于尴尬,两个人又齐刷刷开口: “你……” “你……” 相视一笑。 谢肃:“你先说。” 汤蔓不客气:“我妈的厨艺怎么样?” 谢肃点头:“很不错。” 汤蔓:“饭桌上她的话你听听过就好,酒席我不想办。” 谢肃前一秒想询问汤蔓的也是这件事:“或许可以旅行结婚吗?你上次说想去新疆。” 晚上这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周兰蕙在说说说。丈母娘大人拉着女婿谢肃的手,语重心长,从汤蔓的小时候一直讲到现在,声情并茂。 然后周兰蕙再一一突出重点:拍婚纱照、买喜糖、办婚礼,接下去还有最重要的任务——生孩子。 汤蔓这才发现,冲动的结婚远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旅行结婚啊……”汤蔓从来没有想过。 谢肃脑海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大概为期两周的时间,旅行的行程和计划由我来安排,你只负责跟着我。” 汤蔓有短暂的心动:“你有那么多假期吗?” “有。”谢肃很有自信,“我这些年的假期都攒着,凑出一个月都没有问题。” 既然说到假期,谢肃也正好借由这件事明确地对汤蔓说:“以前我单身,没家庭没孩子,大多数时候都待在队上。现在……不同了,我会多多照顾家里的。我查过镇上到市区的高铁线路,明年三月份会开通,到时候车程只需要半个小时,可以大大缩短来回的通勤时间,或许我可以每天回来。” 汤蔓摆摆手,心想完全不用,委婉地说:“你以前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谢肃弯了弯唇角。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恨不得天天能够见到她。 “至于拍婚纱,可以在旅行的途中进行,如果你觉得累我们就不拍。喜糖就更好办了,妈说她可以去挑选,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拟定双方需要赠送的亲朋名单。”谢肃说。 这些让汤蔓头大的问题,谢肃两三句话就能轻松解决,这让她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 如果一切都如谢肃所说的那样,结婚似乎也不是一件让人厌烦的事情。 时间不早,汤蔓问谢肃:“你晚上确定要住在这里吗?你没带换洗衣物用品吧?” 汤蔓说这话的本意是谢肃晚上不要留在这里,但他没理解,以为她是替他担心。 谢肃温温笑着,老实地说:“我车上有个背包,里面有换洗衣物。” 汤蔓表情淡淡:“哦。” 谢肃后知后觉,用手抓了抓贴皮的短发:“如果你不想我住这里的话……” 汤蔓打断他:“我可没有这么说。” 显得她多小气。 * 这套房子的装修都很新,地板是瓷砖,厕所里是干湿分离,很好做打理。所以汤蔓的房间里基本没有留存什么旧物,更像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宾馆。 冬天的夜晚到底还是冷,汤蔓洗漱完换了衣服之后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接着换谢肃洗漱。 汤蔓找到手机,习惯性地刷了一会儿,没等多久,就见谢肃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就穿一件白色的短袖,露出两截结实的臂膀,看着就让人打寒颤。 汤蔓手机上的画面正巧是露着上半身的男人,精瘦的身材,肩膀宽阔,腰部收紧,八块腹肌突出。 谢肃的身材比手机上的要好。 汤蔓问:“不冷吗?” 问完就知道自己这句话有点多余,他身上有多暖,她清楚。 谢肃摇摇头:“不冷。” 不开玩笑的说,这个年纪的谢肃一身都是火热。早些年在部队训练的时候,大冬天还要被迫洗冷水澡,刺骨的冷,冷完之后觉得很带劲。现在三十岁,更是壮年的时候,洗冷水澡倒是不至于,但完全不会觉得冷。 谢肃走到另外一边,掀开被子缓缓上床,粉色的床上用品和他是一种奇怪的搭配,就像他和她在一起。 汤蔓床上用品不是纯棉,而是更加保暖的短绒,钻进去就热烘烘的。 即便谢肃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夜晚会很难熬,却也没有想到自己竟如一个毛头小子那般,一进来就冒汗。 整张床上都是汤蔓的气息,他仿佛掉落在由她编织的甜美上,晕乎乎的,不真实。更要命的是,身体某个地方完全不听使唤,自然而然地起了反应。 谢肃睡前没有看手机的习惯,通常情况下他入眠很迅速,躺上床到睡着大概不会到十分钟。 此时此刻,他的心狂乱地跳动着,静不下来。 他们两个人不是没有躺在一张床上同床共枕过,但好像只有现在才是彼此意识最清醒的一次。 汤蔓随手关掉了灯,留一盏橙黄色的壁灯,整个房间像是被温暖的颜色包裹着。 谢肃很老实地躺在床最边缘,额前不知何时染上一层薄薄的汗,他将双手伸出被子外交叠,不敢轻举妄动,企图给自己降温。很显然,徒劳无功。 汤蔓躺在另一边,翻出手机日历,计算着自己上一次月经的时间。上个月的这个时候她的月经已经来报道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应该来了。 她的月经周期一向很准时。 房间里安静地像是只有汤蔓自己一个人,她放下手机,转头一看,见谢肃和她之间的距离宛如隔着一个银河系。 最有趣的是,谢肃紧紧闭上双眼,眉头甚至皱着,像是极力在装睡。 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柔软盖上来的时候,谢肃下意识睁开双眼。 汤蔓侧躺在谢肃身旁,低低问他:“不做点什么吗?” 她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热烘烘的气息,这对于一个怕冷的人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 在汤蔓亲过来时,谢肃仍觉得这是自己的初吻。这和白天的吻不同,尤其是在她的床上,他呼吸再次凌乱,心跳很重地跳动着。 关于床上的事情,谢肃不是不懂,毕竟都这个岁数了。甚至完全不需要汤蔓做什么,他的身体就已经在用力地表达对她的喜欢。可是他没有想过去强迫她,更不想在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和她发生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谢肃更想两个人可以慢慢来,从恋人到爱人,最后用力相爱。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乱的。 在汤蔓主动的引导下,谢肃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将自己强有力的双手搂住她,回应她的吻。 或许是昏暗的环境给了谢肃更多的胆量,他再次闭上双眼,专心投入这个足够让他意乱情迷的吻中,亲她的唇,吮她的舌,用自己拙劣的技巧去讨好她。 很快,汤蔓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从头到脚的血液开始沸腾,热烘烘的,暖洋洋的。 谢肃的吻也开始放肆,不仅仅在她的唇上,还落在她的脸上、额头、眉眼、耳朵、脖子。昏暗中他睁开眼,用手指触碰真实的她,一个个滚烫的吻再次落下来。 就像是一团火,被点燃后开始扩展版图,不断地向外延伸、燃烧。 汤蔓脑子完全宕机了,她被谢肃身上热烘烘的气息包裹着,心跳乱了,视线也乱了,什么都乱了。 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让自己沉沦在这团火中,被他灼烧着,乱就乱吧。 就在汤蔓以为自己会被焚烧到体无完肤的时候,谢肃却突然停了下来。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汤蔓还没说什么,就听谢肃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哑。 汤蔓问:“对不起什么?” 谢肃说不出口,他刚才亲的太过了,完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怕她不喜欢。 汤蔓抬起头,借着壁灯的光线看到谢肃脸上隐忍的神色。她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移动,停留在最柔软的部分。 谢肃一动不动,身体似被定格,手指更无法动弹。心跳却更快。 汤蔓温暖的掌心贴在谢肃略有些粗粝感的手背上,带着他轻轻按了按,低低地问:“没碰过吗?” 这还是在隔着衣物的情况下。 谢肃的手举起过几十公斤的铁,也拿过最坚硬的器械,却是第一次面对眼前这个局面。 汤蔓没有放过谢肃脸上精彩的瞬间,调侃:“我昨晚喝醉的时候,你没有吗?” 谢肃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 汤蔓笑:“嗯,我信你。” 谢肃:“为什么信我?” 汤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从汤蔓的角度看,谢肃凸起的喉结似一块菱形的宝石,上下滚动。 她靠近一点,轻轻含住他的喉结。然后她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哑声音,似无法隐忍一般的痛苦。 汤蔓心底明镜一样亮,故意问他:“怎么了?” 谢肃摇摇头。 汤蔓不安分的手从谢肃的手背上挪开,往下。 谢肃咬了咬牙,伸手将汤蔓再次拥进怀里,企图用蛮力阻止她的动作,有点委屈地说:“不闹我了。” 汤蔓笑嘻嘻的:“我没有啊。” “蔓蔓。”谢肃的声线似被刀划破一般的哑,语气带有妥协和乞求。 汤蔓承认自己的确有点玩上头了,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总不可能一直这样,始终是要踏出这第一步。 “你不想吗?”汤蔓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答案,刚才她用手握过答案。答案很明确,真实,滚烫。 谢肃:“睡觉吧。” “哦。” 汤蔓不去质疑谢肃的定力,也不怀疑他的能力。他能那么多年单身,就代表他洁身自好,这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一想,她反倒有一些五味杂陈。 有人暖和被窝,汤蔓能睡个好觉。她不去想太多,甚至对谢肃道了声晚安。 谢肃没睡着,也睡不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着汤蔓睡觉,如同昨晚,也如同领证的那一晚。只不过他仍然不习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会惊扰到她。 同样的,谢肃的睡眠也不深,只要身旁的人有轻微的动作,他都能立刻清醒。但是不想放开手,他想抱着她,想适应她在自己的怀里。 怀里的人睡得一脸无害,谢肃的心也暖暖的。他总忍不住趁着她睡着的时候亲一亲她的头发,亦或者是她的额头。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渐渐变得真实,也开始踏实。 谢肃的脑子里规划好了所有的未来,只等着和汤蔓慢慢进行。 汤蔓迷迷糊糊再醒,是被闹铃吵醒的,谢肃的闹铃。 谢肃很快将闹铃关闭,伸手轻拍着汤蔓的后背,让她继续睡。 汤蔓眯着眼,下意识问身旁的人:“几点了呀?” 才早上五点,外面天都是一片漆黑,房间里也没开灯。 谢肃低头吻了吻汤蔓的发,说:“我要去上班了。” 汤蔓还睁不开眼,意识不清地唔了一声,继续睡自己的觉。 谢肃利落下床,穿衣,帮汤蔓将被角一一收紧。 离开前,谢肃俯身在汤蔓的面前,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对她说:“我明天下午就回来。” 汤蔓没听清。 清晨五点,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温很低。 谢肃将开车出小巷,车大灯照亮一片干净街道,早有扫地的清洁工在打扫卫生。车驶出巷子口,一家早餐铺正冒着腾腾热气,也有早起赶路的人买早餐。 随着车继续往前开,时间进行着,天也越来越亮。接近六点的时候,谢肃看到阳光破开云层,挥开迷雾。他向着东方继续前进,一直到蓝色的天越来越清晰,忍不住停下车,拿出手机对着天空聚焦拍下一张照片,发给汤蔓。 从今以后,人世间所有精彩的瞬间,他都有了理由和她分享,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早上七点,汤蔓还在睡觉。 她错过了精彩的日出,但是没有错过他的短消息。:,,. 22. 第 22 章 肃肃 阳历开启了全新的篇章,1月1日。 汤蔓今天收到的第一条短消息来自谢肃:元旦快乐。 外加他拍的一张日出。 谢肃有拍照的天赋,简单的镜头下,蓝天、云层、阳光,还有城乡结合处的柏油路,整个大地被晕染成金橘色,这一切完美地组成一副治愈画面。 汤蔓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日出,和工作性质有关,上午多半可以睡个懒觉,下午和晚上才是繁忙的时候。 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起身,给谢肃回了一条消息:元旦快乐。 谢肃并未第一时间回复,在忙。 隔了一个小时后才给汤蔓回了信息:【醒了?】 汤蔓正在房间里慢悠悠地化妆,精致到假睫毛都是一根根粘上去,细节满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有时候心血来潮了,化个妆或者买点东西来取悦自己,不为别的。 最后涂上口红,汤蔓自恋似的拍了几张自拍照,不用费心修图,主要是她没有那个技术。 照片上的人明目皓齿,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眼睛大,鼻梁高,长发用32mm的卷发棒做的自然弧度。 也是突发奇想,她挑了张自认为还看得过去的自拍照发给谢肃。 谢肃这个时候已经练操结束,可以休息20分钟。汤蔓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收到,点开手机,界面上是一张分辨率不高的小图。 花了一晚上才将将熄灭的那团火,似乎又在谢肃的心上开始燃烧,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开大图,嘴角有宠溺的弧度。 谢肃给汤蔓回了两个字:【好看】 汤蔓看到消息,心情很不错地回了一句:【那是当然。】 谢肃勾着唇,将照片保存下来,设置成了屏保。 他的手机上再有消息进来,是姐姐谢妍:【我明天回清镇。】 * 元旦当天美容店里的客人不多。 阳历新年和农历新年给汤蔓两种全然不同的感受,大概是她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原因,能明显感受到农历新年的年味更重。 那时候汤蔓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逢年过节才能见上爸妈一面,每次见面爸爸都会给她买很多的新衣服和吃的。尤其新年,她不仅能穿到最漂亮的衣服,还能吃到最好吃的饭菜,更能放鞭炮烟花。 只不过越长大,年味越淡,每天都大差不差。 汤蔓拿着手机念叨自己的月经迟到,宋清心在一旁笑嘻嘻地调侃:“该不会是怀上了吧!那你们小两口这效率也是绝了!” 汤蔓哪好意思说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和谢肃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又觉得有点羞耻,索性什么都不说。 这下好了,给宋清心钻了空子:“当过兵的是不是不一样?” 汤蔓顺势:“那还用说!” 宋清心点点头,老神在在:“别中看不中用就行。” 汤蔓默了默。她手里拿着一根香蕉本来打算垫垫肚子,脑海里断断续续冒出昨晚的一些碎片,忽然无法直视手上的香蕉。 宋清心盯着汤蔓扬了扬眉:“怎么不吃了?” 汤蔓放下香蕉,干脆去掐宋清心脖子。 宋清心嗷嗷叫救命。 一整天下来,汤蔓基本没干什么事,倒是和宋清心斗了一天的嘴。 汤蔓晚上回家的时候,被客厅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类喜糖看呆。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周兰蕙站在客厅里拿着一个本子和计算机,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见汤蔓回来了,扔给她一个本子和笔:“亲戚这边你不用管,你把你附近的同学朋友名单写下来,我看要送多少喜糖。” 汤蔓不得不佩服周兰蕙的办事效率。 她坐下,老老实实地写下一串名单。 周兰蕙说:“不办酒席就不办酒席吧,真是拿你们没有办法。以后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汤蔓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虽然不知道谢肃是怎么说服的周兰蕙,但是她很开心。 今天谢肃抽空给周兰蕙打了个电话,将他与汤蔓对于旅行结婚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对丈母娘说了一遍,希望她能够理解。 周兰蕙倒也并非汤蔓口中那个古板的人,听完谢肃的想法之后甚至没有多发难什么,说这件事只要他们两个人商定好了就行。 晚上洗漱完后汤蔓钻上床,冷得瑟瑟发抖。 她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自己大半张脸,闻到上面属于谢肃的木质气息,自然而然想到昨晚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只在她这里睡过一夜而已,仿佛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汤蔓窝在床上给谢肃发消息,问他睡了没有。 谢肃很快回了消息,说还没。 汤蔓:【我妈好夸张,今天一天就把喜糖的事给办妥了。】 谢肃:【那是要谢谢妈,麻烦她了。】 汤蔓:【我看她笑得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结婚】 谢肃:【喜事,是要开心的,我也开心。】 谢肃:【喜糖好吃吗?】 汤蔓:【种类还挺多,我吃了颗巧克力,太甜了。】 谢肃:【甜点好。】 汤蔓:【要不要加点水果糖?就你经常吃的那种。】 谢肃:【好】 他们聊了一会儿,自然而然地结束对话,互相道了晚安。 汤蔓当天晚上梦到了谢肃,画面有点少儿不宜。 或许是谢肃某个地方给她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起。 一只手无法掌握。 第二天早上汤蔓姗姗来迟,到店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一点。 今天比昨天要忙很多,汤蔓从进店门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一整天下来只吃了一顿饭。 傍晚店里门铃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走进来,对方身材高挑,拿一只价格不菲的奢侈品包,气质不凡。 正在喝牛奶的汤蔓抬起头,看清楚面前的人后扬起笑脸:“妍姐,好久不见。” 谢妍同样也是一脸笑意,她的目光锁在汤蔓的身上。即便这几年没少在这里做脸,可这是第一次这样看汤蔓。 汤蔓走过来,没有忽略谢妍的视线,笑着说:“怎么?大半年不见,我是不是美得你挪不开眼了?” “啧,瞧你自恋的。”谢妍笑着,不能否认汤蔓的确很美,也和她有眼缘。她第一次来这家店做脸就是汤蔓接待,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汤蔓远比现在要青涩,不变的是待人依旧真诚。 “这个自信还是要有的。”汤蔓看到谢妍脸上精致的妆,斟酌问:“今天要做脸吗?” 谢妍摇头,问汤蔓:“知道我是谁吗?” 汤蔓有一霎茫然:“啊?” 谢妍说:“我是谢妍,谢肃的姐姐。” 汤蔓愣神一秒,继而恍然大悟。 要论外形,谢肃和谢妍倒是的确有几分相似,都很高,谢妍长得清瘦,足有一米七,这在南方的女孩子里算是高挑的。 现在仔细看,汤蔓发现谢妍的一双眼和谢肃的很相像。 谢妍上次来汤蔓这里做脸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她结婚以后基本上定居在了杭市,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偶尔汤蔓发的朋友圈广告,谢妍会点个赞,彼此之间的交往不算深。这些年,谢妍来店里的时候都是指定汤蔓来给自己做脸,无一例外。她们会聊聊天,难免提及到彼此的家人。 谢妍还曾开玩笑说把自己那位单身的弟弟介绍给汤蔓,被汤蔓笑着拒绝。 当时的谢妍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汤蔓居然会成为了自己的弟媳。 谢肃闪婚的事情谢妍也才刚知晓不久,还是意外得知。 前天晚上谢妍给正在房车旅游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因为阳历的最后一天,在祝福他们未来新的一年身体健康的同时,也叮嘱他们在路上要多多小心。 不料,父母却意外透露谢肃已经领证。 谢家人都通透,谢妍对于谢肃闪婚一事倒也没有觉得不妥,主要是她这个做姐姐太过于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她们姐弟两个人自幼独立,谢肃做事情向来有分寸,这一点不仅是谢妍,家里人都知道。所以谢肃打电话告诉父母自己已经领证的时候,父母除了稍稍惊讶外,也没有多加干涉。 当然,知晓儿子结婚以后,作为男方的父母,谢家两口子也在第一时间给汤蔓的母亲致以电话问候。结婚虽然是两个孩子的事情,但是婚姻又不免涉及到两个家庭。 两家家长达成一致意见,等腊月见一面。 谢妍一直以来都清楚,谢肃心里有人。 这次谢妍特地回来,主要的目的是想见一见汤蔓。即便她们彼此早已经认识,但这一次是以全新的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谢妍忽然意识到,五年前谢肃拉着她进入汤蔓的美容馆,是别有用心。那天她就觉得谢肃的表现有点怪异,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有空么?一起吃个晚饭。”谢妍朝汤蔓歪歪头。 汤蔓答应下来:“当然没问题,等我换件衣服。” 谢妍开了辆白色的卡宴停在店门口,轮胎压着停车位实线,车头有点歪。 汤蔓考虑到镇上现在交通拥堵,提议让谢妍坐自己的小毛驴。谢妍倒是不拘小节,调侃说自己车技一般,坐小毛驴反而方便。 小镇上电动车可以载人,戴好头盔即可。汤蔓有两顶可爱的粉色头盔,和谢妍清冷的风格全然不同,但谢妍也没说什么,拿起头盔痛痛快快戴上。 傍晚的时候正是镇上高中生放学的点,谢妍开着小电驴,穿着黑色大衣的谢妍坐在她后座。 等红灯的时,十字路口的车流拥挤。镇上经济发展快速,早些年规划的道路无法承受如同二三线般城市的车流量,所以电动车反而更加便捷。 汤蔓和谢妍身边也停了一排的小电驴,看过去清一色的学生,穿的是虹中的冬天加厚校服。一帮学生有说有笑,充满朝气。 谢妍想起什么,坐在后头问汤蔓:“你以前也是虹中的对吗?和谢肃同校对不对?” 汤蔓答:“对的。” 谢妍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只要串联起来,脑海里很快便有了个肯定的答案。 她记得谢肃从高中的时候就有一个日记本,不过,她从来没有偷看过。 谢妍年长谢肃两岁,青春期的男孩子,隐藏得再深,那点小心思谢妍也是能够一眼望到底。 实在好奇,谢妍从侧面向谢肃打听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谢肃有多能藏事呢? 谢妍整整打听了两年的时间,一直到谢肃读了大学,硬是没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 是后来有一个晚上,谢肃喝了点酒,醉意熏熏的,脸颊发红,落寞地告诉谢妍:“她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孩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很好很好……” 谢妍的性格,心里想的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了?只要不是男女朋友,你也有机会啊。 谢肃摇摇头,声线有成熟男人的暗哑:“姐,我和她没可能的……她眼里从来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话说到这里,谢妍清楚,也唏嘘。只是谢妍没有想到,她老弟这情路能那么坎坷。 谢妍作为一个不了解详情的旁观者,只能安慰他:“未来有一天,你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 谢肃给汤蔓答电话的时候,汤蔓正和谢妍聊得开怀大笑。 谢妍是个很能侃侃而谈的人,之前就和汤蔓有聊不完的话,现在更有了话题。 话题中心围绕着谢肃。 谢妍说到谢肃小时候跟人打架,原因是人家喊他的小名“肃肃”,他嫌弃发音太过于女孩子气。 “那会儿他才六七岁吧,我记得是要上小学一年级了。对方故意挑衅他,气得他拿石头砸人。后来被我爸知道了,让他跪在家里面壁思过。”谢妍摇摇头。 汤蔓想起上次谢肃头头是道教训汤澎的样子,忍俊不禁。 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谢妍说:“我爸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男人,他的一些思维方式包括交为人处世,至今让我觉得很超前。他告诉谢肃,名字发音女孩子气又怎么了?女孩子气就一定是贬义词吗?谁规定男孩子就要有什么样子?谢肃呢也是个听道理的人,被我爸一通说之后,很快也释怀了,乖乖地去找别人道歉。” “那他现在会介意别人喊他肃肃吗?”汤蔓问。 谢妍耸肩:“不清楚,不然你试试?” 接起谢肃电话的时候,汤蔓的语气里还带着笑意:“肃肃?” 谢肃听着她灵动的声线,跟着笑起来:“你叫我什么?” 汤蔓故意又喊了声:“肃肃。” 谢肃很快猜到,笑问:“你现在跟我姐在一起?” “嗯。”汤蔓笑意盈盈,“你不生气吗?我喊你肃肃。”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谢肃语气轻快,“你给我发个定位,我来找你们。” 汤蔓意外:“你回来了?” 昨天早上谢肃在她耳边说今天下午会回来,那会儿她没听清。 “嗯。已经到镇上了。” 定位发出去之后,不出十分钟谢肃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汤蔓和谢妍所在的火锅店。 男人的身型高大,穿一件版型比较酷的飞行皮夹克,衬得肩膀很宽,看着很潮。冬日的火锅店热气腾腾,玻璃窗上染上一层雾气。谢肃的进入,仿佛带来一阵清凉的爽气。 汤蔓一眼看到谢肃,显然有点兴奋,站起来,笑着朝他挥手:“肃肃,这儿呢。” 谢肃脚步顿了顿,望着汤蔓的方向,想到很多年前姐姐谢妍对他说过的话。 他迈开脚步,朝属于自己的幸福走过去。:,,. 23 第 23 章 她该开心的 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谢肃从市区走高速回来,用时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他要是再迟上几分钟,汤蔓这边已经结账走人。 “吃过晚餐吗?”汤蔓问谢肃。 谢肃摇头:“还没来得及。” “早说, 我们也好等你。” “没有必要空着肚子等我的。”谢肃笑得温暖,“我一个人吃也是吃。” 汤蔓拿出手机对着餐桌上的贴条扫码, 让谢肃点一些吃的。 谢肃接过汤蔓的手机,动作迅速地点了几道菜,又要了一份菠萝炒饭。 火锅的好处之一,上菜很快。谢肃刚同姐姐谢妍寒暄了几句, 这边服务员就端着菜摆上桌。 谢妍问谢肃:“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 谢肃说:“还好。明后天休息,接着再上三天班。” “等于上三天班休息两天?”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 是这样。” 谢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倒还行,我就怕你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 丢汤蔓一个人在家里也太不像话。” 被点到名的汤蔓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我没事的。” 谢妍:“两个人刚结婚呢, 聚少离多可不好。” 谢肃淡淡应了一声,谢妍便很知趣地不再多说什么。 火锅店热气腾腾, 谢肃脱掉身上的飞行夹克,挽起袖子, 露出两截结实有力的小臂。经常锻炼的身板,坐姿笔挺, 自带一股精神气。 汤蔓坐在一旁,反正也闲着,开始帮忙下菜。 点的是鸳鸯锅,一半大骨头清汤,一半微辣。 汤蔓问谢肃:“你要吃辣吗?” “能吃。”谢肃能吃一点辣,但不多。他见汤蔓拿着长长的筷子忙活着往锅里下菜,忍不住看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她穿一件修身的米白色毛衣, 外面套了一件吃火锅专用的围裙,长发全部挽起绑了一个低低的马尾,看起来很温柔。 在对面的谢妍看来,谢肃那张平日里不露声色的脸上现在全是藏不住的喜欢。她感到欣慰,也觉得高兴。本来还不算确定,但是见到谢肃的样子,她就知道他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汤蔓晚上算是吃撑了,她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和谢妍在一起吃饭也不拘谨,边吃边聊,满满一桌的菜几乎吃了个精光,空盘子全被服务员妥帖地收走。 汤蔓看了眼谢肃空空的碗,提醒他:“你去打个蘸碟吧,牛肉已经可以吃了。” 谢肃没有起身的意思,问汤蔓:“你吃的什么蘸碟?” “我的啊?就是麻酱。”汤蔓的碗里有之前新添的蘸碟,还有大半碗没吃。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放了芝麻酱、芝麻花生碎、耗油、葱、香菜和醋。 每个人有自己的口味,有些人喜欢吃油碟,有些人喜欢吃麻酱,就像有些人喜欢吃甜粽,有些人喜欢吃咸粽。口味的事情没有对错,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喜欢就是好。 “我尝尝你的。”谢肃说着端走了汤蔓面前的小碗。 汤蔓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谢肃将一片牛肉放在碗里沾了沾,自然地送入自己口中。她的碗里还有几颗吃不完的丸子,其中一颗还咬了小半口。 谢肃不介意,他甚至很自然地将汤蔓咬过一半的那颗丸子也送入口中。吃完后还不忘对汤蔓说一句:“味道不错。” 汤蔓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颤动,像蜻蜓掠过水面的瞬间,晕开层层波澜。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会剩下小半碗饭吃不完,外婆就会接过她的碗,将她碗里剩下的食物全部吃光。 她也想起,后来有一个人经常会吃完她剩下的小半碗饭,一边吃还会一边调侃:“蔓蔓,照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你喂成猪。” 汤蔓就会故意说:“那你可以不吃啊,我没逼着你吃。” 陈翼笑:“那不成啊,我媳妇儿的碗底子我得吃了,不能浪费粮食。” …… 现在,她和谢肃是夫妻,他们之间有过一些亲密的举动,可是共用一个碗这件事在汤蔓看来不仅仅是亲密,更像是冲破那层亲密的关系。 谢肃工作性质的原因,吃饭的速度很快。他还不忘关照汤蔓,时不时问她还要不要再吃点,又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果汁。 汤蔓摇摇头说不用了,让他慢点吃。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开始在取代陈翼的位置,这让汤蔓有些心酸,又有些苦涩。他比她想象中的要贴心,很会照顾人,似乎也很符合她心目中理想丈夫的样子。 所以,她该开心的。 24 第 24 章 告白 那点突然冒出来的小情绪让汤蔓有一瞬恍惚, 她很快回过神,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不料呛得满脸通红。 谢肃连忙放下筷子, 神色紧张小心翼翼地顺抚汤蔓的后背。 不是什么大事,汤蔓很快顺气。 谢肃仍不放心,观察了汤蔓好一会儿,倒是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 汤蔓抿了一口矿泉水, 提醒谢肃:“我没事,你快吃吧。” 坐在对面的谢妍看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她唇角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索性就拿出手机翻阅几条来不及回复的消息。 今晚的谢肃大概是心情很不错, 吃得也多。他饭量很大,桌面上的残羹消灭清光不说, 那盘满满当当的炒饭也吃得一粒不剩。 汤蔓饶有兴致看着谢肃吃东西,大概能够理解, 为什么现在会流行吃播。 快结束时,谢肃低头询问汤蔓:“我能喝点酒吗?” 汤蔓不以为意:“你喝啊。” 这种事情不需要询问她。 得到同意,谢肃才要了一小瓶原浆浓香型白酒。 谢妍瞥一眼对面的谢肃, 倒也没有摆出做姐姐的架势阻止他。以前她尚且还能管管这个弟弟, 现在不行。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谢肃既然已经娶了妻、成了家,再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做姐姐的插手。 十八岁以后, 谢肃在家里被允许喝酒。谢宏胜没事就会拉儿子喝上一杯,父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桌前摆着一点下酒菜,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兄弟。 起初谢宏胜会给谢肃倒一小杯的白酒, 也没强迫他喝完,就是让他尝尝口感。五六十度的纯粮食酿造白酒,口感极其猛烈。一开始谢肃连一口都咽不下,舌尖刚碰到酒眉头就打结,谢宏胜就哄孩子似的让他吃口菜压一压烈性。 那几年谢妍正在外地上大学,等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谢肃不仅能和老爸面对面喝一整晚,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 这么多年,谢妍唯一一次见谢肃喝醉,是他上大一的那个冬天。谢肃的酒品在谢妍看来是算不错的,醉后不闹腾,更不会趁着意识不清醒做什么缺德事,他会自己找个角落乖乖地睡上一觉,顶多有点孩子气,心里什么秘密都抖落了出来。 谢肃晚上难得贪杯,喝了一两白酒,不至于醉,甚至都还没有开始上头,但车是没法开了。 汤蔓没有驾驶证,也没打算坐谢肃的车,她得把自己的小电驴给开回去。 谢肃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谢妍:“姐,我坐蔓蔓的车。” 谢妍接过谢肃的车钥匙,点点头:“行,那你们路上小心。” 汤蔓看了眼谢肃那高大的身形,再看看自己这辆粉红色的小电驴。 她这辆小电驴很可爱,也小,车身贴了一圈镭射贴纸,从不同角度下,灯光下折射出一道道亮晶晶的光。 那么少女心的小电驴,和谢肃的形象极其不搭。 汤蔓拿出头盔交给自己戴上,还怪不好意思地对谢肃说:“你坐自己的车吧,我这个小电驴晚上开有点冷。” 谢肃朝汤蔓伸手要头盔,“你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 “电动车而已,我天天开。” 谢肃接过汤蔓递来的头盔戴上,惹她一笑。他有些不解,问她在笑什么。 汤蔓指了指他的头盔,说:“看不出来你戴这个还挺可爱的。” 谢肃扬了扬唇角。 汤蔓载着谢肃开车上路,目的地不明确,她问身后的人:“去你家吗?” 谢肃没听清,身子往前倾了一些,不知不觉贴着汤蔓的后背,问她刚才说什么。 汤蔓又重复了一遍:“晚上住你家吗?” 谢肃纠正她:“不是我家,是我们的家。” 但是汤蔓想要住哪里他都可以。 汤蔓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到谢肃的小区。 让他住在她那里,怎么都感觉别扭。 冬日的夜晚到底还是冷,汤蔓的小电驴前面没有什么遮挡,她开得慢悠悠的,身后被谢肃拢着。 “冷么?”谢肃问。 汤蔓摇头:“还好。” 谢肃提议:“我来开。” 汤蔓拒绝:“你有电动车驾驶证吗?” 谢肃还真没有这个东西。 但他还是强烈要求让她停下车。 汤蔓不明所以,停下车,转头问谢肃:“怎么了?” 谢肃下车,脱掉自己身上的飞行夹克,往汤蔓身上套。他的衣服大,穿在她身上遮住了屁股,像一件大衣。 汤蔓低头看一眼,不肯穿:“丑死了。” 谢肃低声哄着她:“委屈一下,到家了就脱,我怕你着凉。” 汤蔓微微蹙眉,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的样子,噗嗤一笑。这成什么了? 谢肃也跟着笑,声线更宠一些:“我觉得挺好看的。” 汤蔓白他一眼:“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我说真的。”在谢肃眼里,她怎么都好看。 汤蔓不再纠结好看不好看了,上车,回家。 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龄。 这个点的小镇上还热闹得很,小电驴经过政府前的广场,有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广场上有一面LED屏幕,光线很耀眼,周围看着很热闹。 谢肃坐在汤蔓的身后,目光缓缓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活长大的小镇。他这个人没什么大理想,喜欢这个小镇,觉得这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也没问题。的确有那么两年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闯一闯,于是背上背包,独自一个人游玩了不少地方。 他去过中国最北端的漠河,虽然没有看到所谓的极光,但在那片雪地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他去过呼伦贝尔大草原云的故乡,在那个铺满了十万平方千米的绿色草地上,拍下一张独一无一的照片。 他去过南迦巴瓦峰,据说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它就藏在喜马拉雅山的群峰之中。 还有甘南的扎尕那、北纬31°上的神秘净地神农架、山水画长卷的楠溪江、阿坝州理县米亚罗…… 谢肃去过很多地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有汤蔓的小镇。 小电驴行驶到一家便利店门口时,汤蔓缓缓停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蹙着眉,对谢肃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谢肃问:“怎么了?” 汤蔓说:“我好像来月经了。” 直觉很准,这两天月经本来也要来了,刚才开小电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向外涌出。 汤蔓站起身,果不其然屁股上有一些红色的血迹。更糟糕的是,血迹染上了谢肃那件外套。 “不好意思啊,我回去给你把衣服洗了。” 谢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跟着汤蔓下车,一起进便利店。 便利店的货架前有一块区域都是卫生巾,汤蔓不介意谢肃在身边,挑了一款超长的夜用和一款日用。 一旁的谢肃看起来也没有不自然的样子,甚至问汤蔓:“你平时喜欢用什么牌子?” 汤蔓说自己对牌子没有什么要求,纯棉的就行。 谢肃默默记在心里,又问:“日用和夜用又有什么区别?” 汤蔓瞥他一眼:“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谢肃很坦然:“如果以后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买,到时候不会一头雾水了。” 以前的谢肃从未想过去了解女性的用品,现在不同了。 汤蔓问谢肃:“真让你一个大男人来买卫生巾,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谢肃摇头:“不会,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我作为你的丈夫,帮你买这个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相反,谢肃会觉得很开心,很自豪。卫生巾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月经也是每一个女性都会经历的生理现象。谢肃认为,他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自己的爱人在生理期身心愉悦。 买完东西很快回了家。 汤蔓第一时间钻进了浴室,顺便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见谢肃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谢肃用冰箱里的食材煮了一碗姜汁核桃调蛋,也算是当地的一种特色甜品。制作步骤不算麻烦,需要将姜放入榨汁机里榨取姜汁,配料是核桃碎,冰糖,鸡蛋,黄酒。 体寒的时候来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带着辣辣的姜味入口,身体很快就能暖和起来。 汤蔓是不吃姜星人,属于饭菜里有一点姜丝都要拒绝的人,但是这碗姜汁核桃调蛋她却极其喜欢。 好多年没吃过了,汤蔓闻着味走到厨房,看着谢肃时脸上有惊喜:“你做了姜汁调蛋呀?” 谢肃舀了一小碗端到餐桌上,让汤蔓来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来喝点,暖暖身子。” 汤蔓一脸素面朝天,笑意盈盈:“那我要尝尝。” “也是第一次做,可能会有点不正宗。”谢肃说。 汤蔓兴致勃勃的,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味蕾因为熟悉的味道开始骚动,似乎一并唤起了记忆深处的一些片段。 姜汁的味道很浓郁,也有淡淡的黄酒味。 谢肃刚才花了一点时间将姜渣全部过滤掉,又将核桃用微波炉烤熟捣碎,这样的核桃碎会有一股坚果的清香。最后倒入被打散的鸡蛋以及冰糖,合在嘴里口感十分丰富。 谢肃坐在汤蔓对面,看她喝了一小口,又喝一小口,似乎是喜欢的。 “好喝吗?”谢肃问。 汤蔓点头:“很好喝,跟我外婆做的差不多。” “那就行。” 汤蔓慢悠悠地喝着,说:“也真奇怪,小时候我可爱吃姜汁调蛋了,尤其是冬天,天一冷就会缠着我外婆给我做一碗。后来长大了,好像没怎么记起,周围的人也很少喝这种东西。上一次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以前在外婆家土灶旁边的画面。” 她难得提起自己的事情,谢肃认真听着,笑笑:“想外婆了吗?” 汤蔓没想到谢肃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她没有否认:“嗯,挺想的。” 其实上次见外公外婆也没隔多久,这段时间她忙,也就元旦当天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年龄增长以后,聚少离多成了常态。汤蔓很想外公外婆能够从山上搬到镇上生活,但是他们不愿意,说在山上住习惯了。她的工作原因,也不能经常去山上,况且交通不便。 “那明天我们去看看外公外婆?”谢肃抬手看了眼腕表,“如果你现在想去的话也行,我找个代驾。” 汤蔓心动,但想想还是作罢:“这么晚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如果你想见他们,多晚都不是问题。” 很有道理的一句话,汤蔓叹服谢肃的行动力,看他的目光里也不自觉染上一层欣赏。不过这大晚上的,小腹隐隐不适,她实在懒得折腾了。 谢肃心思缜密,问汤蔓:“是不是痛经?” “还好,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汤蔓摇头:“不用不用,喝了碗姜汁调蛋感觉很舒服,我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她很少出现痛经的情况,算是幸运儿。记忆里,从有月经开始也就疼了一回,在高中。 那一次是真的疼得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冒虚汗,嘴唇发白,最后甚至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已经在医务室里躺着了,据说是一个学长将她抱过来的,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喝了两碗姜汁调蛋,汤蔓整个人热烘烘的,去卧室躺上了床。 谢肃收拾完厨房之后去洗漱,他动作利落迅速,没多久就一身清爽进了卧室。 汤蔓缩在被窝里,被子盖住大半个脑袋,露出毛蓉蓉的脑袋。谢肃从另外一边躺上了床,听到汤蔓在嘀咕:“冷死了。” 这张床上的四件套是纯棉质地,不像汤蔓那张床上的短绒款式一躺上去就暖和。这一阵子时间过去,汤蔓原本上来时还暖和的身子,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冰块冻住。 谢肃一个血气旺的大男人,一年四季从来没有觉得冷过,大冬天的他至多就是一床被子。见汤蔓冷成这个样子,他也挺意外的,靠近了一些,企图给她一点温暖:“还冷吗?” 被子掀开一角,谢肃看到汤蔓的小脸,柔光下的她看起来很小一只。 汤蔓满脸写着无助委屈,埋怨:“你的床好冷呀。” “我去看看有没有暖和一点的床单被套。” 谢肃准备下床,被汤蔓捏住衣角,她说:“我刚才看过了,你家里没有暖和的。” 谢肃从抽屉里摸出空调遥控器,点开暖风。 汤蔓下意识往谢肃的身边靠过去,不能否认的是,他身上真的很暖和,像是自带热源。 “我明天去买个电热毯吧,再重新买个暖和的四件套。” “嗯。” 汤蔓主动地缩在谢肃身边,床上的两个人像是两只相互依偎的小动物。 谢肃缓缓抬起手,将汤蔓圈在自己怀里。 可以确定的是,谢肃身上的确有一团火,并且那团火自然而然地燃烧到了汤蔓的身上。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汤蔓很快也感受到了,脸埋在谢肃的胸前,低低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谢肃说:“没什么。” 汤蔓闷闷笑:“可是,我感觉到了。” 谢肃企图离她远一点,却又不舍:“睡吧。” 汤蔓还睡不着:“你怎么想的呢?” “嗯?”他喉咙里张弛而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在汤蔓的耳朵里像是有小虫子在往里面爬,痒痒的。 卧室的灯没关,汤蔓仰起小脸看着谢肃:“那天在我家,你明明想要,为什么忍着?” 谢肃摇头,脸上有一些隐忍:“没什么。” “你老实说。” 谢肃顿了顿,“我不想让你不舒服。” “什么意思?”汤蔓好奇,“你没有经验吗?” 谢肃抬手企图关灯,被汤蔓拦着,她这会儿倒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盯着他:“那你平时怎么疏解?” 他好无助:“蔓蔓,别问了。” 眼前的男人越是这样无辜,汤蔓越是想逗他:“现在需要帮你吗?” 同躺在一个被窝里的两个人,关系何止是亲密。 房间里这会儿因为空调暖风热乎乎的,汤蔓因为谢肃的体温也开始暖和起来。好像知道他不会拒绝,于是她大胆地将手探下去,握住他。 谢肃呼吸的声音明显重了许多,本能地抓住汤蔓的手腕,力道有点重。 她还委屈了:“你抓疼我了。” 谢肃放开,又怕她胡来。 汤蔓不管不顾,仿佛仗着自己现在身体不便,愈发大胆一些。 谢肃无可奈何,眼底有祈求,奈何汤蔓根本看不见。或者说,她视而不见。 他不想扫了她兴致,索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吸更急切了一些。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 软若无骨的一只手,握不住他,她只能再伸过来一只手。 谢肃咬着牙,到底还是有些微的粗气从压抑的喉咙间传出来。 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呼吸声以及暧昧的气息。汤蔓知道自己惹火上身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谁让她故意逗他。 其实汤蔓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说那点薄弱的经验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抛诸脑后。 不过这个年纪了,她该懂的也懂。美容馆里几个女性,其中除了宋清心外都已经结婚亦或者生子,这么多年时间相处下来,难免会谈及一些相关知识。 汤蔓只能凭借谢肃的反馈来判断自己是否正确。 男人脸上的线条棱角分明,神色极其性感。他咬着牙,哑忍着,额前有一层薄薄的汗。 有那么一刻,两个人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谢肃脑海里开始想象平日里的训练,企图将那些浑浊的想法剔除。 汤蔓则执着于自己的想法,想见识见识他的另外一面是怎样的。 好在,没用多久时间。汤蔓成功了! 但谢肃用来平复心跳的时间却用了很久。 他抱着她,像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回神一般,密密麻麻地吻着她脖颈处细腻的皮肤。 她没有阻止他。 不知过了多久,谢肃吻了吻汤蔓的唇,起身。 怕汤蔓冷,谢肃简单收拾过后,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帮她擦手。 他甚至无法抬头直视她的双眸,仔仔细细地擦拭她每一根手指,不放过一个细节。 反倒是汤蔓饶有兴致,故意凑过去看着谢肃:“你是不是害羞了?” 谢肃抬头,撞上汤蔓那双带笑的眼,定了定,挪不开目光。眼前的人唇红齿白,脸上有着盈盈笑意,正在他的面前,和他咫尺距离。 汤蔓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谢肃脑子里好像空空的,身体里仿佛被抽走了什么,只剩下淡薄的意识,所以下意识地回答她的问话:“蔓蔓,我好喜欢你。” 这场不见天日的暗恋,他终于亲口告白。 25 第 25 章 家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 坦白讲,汤蔓心里没有太多的波澜,她更不会自恋到以为谢肃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喜欢她。 顶多,她认为自己的长相在谢肃这里过关, 他看得上她。 从小到大, 因为长相还算过得去, 汤蔓面对过很多异性的示好。遇到人品好一点的,遭到她的拒绝后会说一声没关系;遇到人品不好的,被拒绝后泼脏水什么的都见怪不怪。 或许谢肃会喜欢她, 是基于两个人结婚以后这段时间相处的表态。她不作妖,他包容性也强。 谢肃这个脾气性格, 告完白之后反倒不说话了, 更让汤蔓加深一层误会。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这在汤蔓看来彼此之间的走向还算不错。到目前为止,她对他的感觉也不差,甚至有一种超出预期的好感。 现在看来, 他对她也满意。 就这样吧,好好过日子。 一场小小手部的运动过后,加上房间里开了空调, 汤蔓觉得暖和起来了。她不太喜欢屋子里被暖气包裹着闷闷的感觉, 又让谢肃将空调关了。 困意袭来, 汤蔓下意识往谢肃这团热源靠过去, 嘴里低低念叨:“你身上怎么那么暖?” 她阖上双眼, 还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你身上还好香。” 谢肃今晚洗漱所用的沐浴露是上次新买的, 汤蔓也和他用的同款,都是水蜜桃味。 好想亲她,他刷完牙的漱口水是苹果味的。她应该会喜欢。 可是见她闭上眼了, 他不想吵扰到她,强忍着,心里也觉得甜。 这一晚汤蔓睡得还算不错,她开始逐渐适应身边多了一个人,能给她带来温暖的人。 谢肃同样也睡得香甜,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半梦半醒时他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怀里的人,唇角带着笑意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二天汤蔓醒了个大早,还不到六点。难得谢肃还躺在身边睡着,她顿了顿,侧头看着他的睡容。 谢肃的长相凌厉,主要是因为眉眼深邃,五官硬朗。睡着了倒是看着温柔了许多。这样一个刚毅的男人,也有克制隐忍的一面,更有发泄后怅然若失的模样。不能否认的是,他这张脸的确生得好看。 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在涌出,汤蔓立即掀开被子下床,直奔卫生间。 还好没有侧漏。 洗手的时候汤蔓不免想到昨晚的一些画面,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时间还早,她一贯都是早上九十点才起来,于是又重新折返回卧室准备继续睡觉,就见谢肃正靠坐在床头。 “早。” “早。” 两个人异口同声。 刚才几乎是汤蔓一掀开被子,谢肃就醒了,见她回来,问:“肚子有不舒服吗?” 汤蔓说没有,像只小兔子似的跳上床,嘴里还在说冷。 大清早的,的确有点冷,她还穿着单薄。 谢肃的意志力在面对汤蔓的时候瞬间崩塌,他前一秒还在犹豫要不要起床,见她又上了床,舍不得起来了。 汤蔓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探出一张小脸问谢肃:“你今天不是休息嘛?再睡一会儿呗。” 她说着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刚洗过冷水的手冰凉,触碰到他的皮肤。 谢肃蹙眉,抓住汤蔓的手,用自己燥热的掌心温暖她:“怎么用冷水洗手?” 汤蔓不在意:“热水还得等一会儿呢,冷水洗一下也还好。” 他担心:“着凉了会不舒服的。” 汤蔓:“哎呀,我没有那么脆弱。” 谢肃干脆寻到汤蔓另一只手,用双手温暖她,搓了搓。很快她的手就暖和了起来,她也没了睡意。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但不算很亮。汤蔓还是第一次和谢肃在清晨面对面躺着,意识清晰,双手被他抓着,两个人离得很近。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被子底下稀稀疏疏的动静。汤蔓心里有一个角落似在重重地跳动,她反手抓住谢肃的双手,让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腰上,继而靠近他。 汤蔓伸手圈住谢肃的腰,仰起脸看他。 他有些羞赧的样子,问她看什么。 汤蔓说:“看你。” “别看了。”谢肃捂住汤蔓的双眼。他的手大,想要捂住她的眼,却几乎捂住了她整张脸。 汤蔓将谢肃的手拉下来,又仔细端详他。 这么近距离看,好像有些不认识他。 “我发现你长得真好看。”汤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描绘谢肃的眉眼。 有点痒,谢肃没有阻止,由着她。 谢肃笑:“哪里好看?” “眉毛、眼睛、鼻子……”汤蔓的手指最后停留在谢肃的唇上,“嘴巴也好看。” 她说完,靠近,用唇贴了贴他的,很快又退开。 谢肃缓了缓神,一团暗暗的热似乎要往外冲出,他忍着,问她:“还困吗?” 汤蔓摇头:“不困了。” 谢肃提议:“现在要不要去见外公外婆?” 外头的天也才将将明亮,不过汤蔓可以肯定的是,外公外婆这个时候早就起床了。老人家总是很早睡觉,也很早起床。 她一个鲤鱼打挺,痛快回答:“去!” * 谢肃的姐姐谢妍就住在他家楼上一层,姐弟两个是同样的户型。昨晚他的车是她开回来,他现在要去她那边拿车钥匙。 谢妍套着厚厚的睡衣开门,还有点起床气:“这才几点啊?不安生。” 谢肃笑吟吟的:“不打扰你了,中午我大概率也不会在家,你自己解决午饭。” 谢妍白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谢肃难得有些调皮:“你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不是三岁小孩是什么?” 谢妍气不打一处来:“你找打啊?” 谢肃摆摆手:“走了。” 车开出小区的地下车库,外面的天也彻底亮了,又是一个好天气。清晨的阳光似一层薄薄的金光,撒在车窗上自带一种柔和感。 汤蔓打了个哈切,听到谢肃说:“我们现在去菜市场买点菜和水果什么的,带到外公外婆哪儿,中午顺便在那里吃顿午饭,我来做。” 汤蔓赞成:“好啊。” “早餐想吃点什么?” 汤蔓没什么吃早餐的习惯,上一次吃还是在谢肃家里喝的小米粥。 谢肃的车停在红灯前,给了汤蔓几个选择:“糯米饭怎么样?或者炒粉干?梅菜饼?配一碗甜豆腐脑,应该不错。” 不说汤蔓还没什么胃口,这一说,她食指大动,说想吃糯米饭。 糯米饭是本地的一道特色早餐。蒸熟的糯米饭上面撒上油条碎、紫菜、和香气四溢的香菇肉汁汤,如果口味重一点的可以再加一些榨菜。 谢肃说有一家糯米饭地道,就开在虹中旁边。 汤蔓猜测:“不会是我想的那家吧!” 结果还真是。 虹中学校旁边有一家卖糯米饭的,开了二十多年。汤蔓上学那会儿就经常吃这家店的糯米饭,一转眼都十多年过去了。 这个点早餐铺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买糯米饭,店铺旁冒着腾腾的白雾,冬日的寒气遇上糯米饭的热气,简直就是市井的烟火气。 谢肃让汤蔓坐在车上等,他去就买就好。汤蔓也好久没在早上买早餐了,跟着下去转了转。 十几米的距离,谢肃侧身牵住汤蔓的手,怕她走丢似的,让她牢牢跟在自己身侧。到店里之后,有几个学生在排队,他们两个人便一起排在后面。 汤蔓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学生身上,看着他们青春有朝气的样子,就像是今天早晨的太阳,耀眼,但是不刺眼。感觉真好。 年龄增长以后不免就会开始想念读书时代,即便那个时候有一堆的烦恼,但透过时间的滤镜回头望去,怎么样都是美好的。 很快轮到他们,谢肃对老板娘说:“两份糯米饭,不要葱,肉汤多一些。” “你也喜欢这样吃?”汤蔓意外看谢肃,她就喜欢糯米饭里肉汤多一些,可以用勺子舀着吃。 谢肃嗯了一声,问她:“要甜豆腐脑吗?” 汤蔓说要,谢肃便让老板娘打一份豆腐脑,加红糖汁。 * 吃了早餐,买了菜,上了山,一看时间,才不过早上八点。 以往这个时候汤蔓通常还在睡觉。 车停在敞开的大门前,汤蔓心情愉悦地下车朝屋子里面喊:“外公,外婆!” 没人答应。 汤蔓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帮着谢肃一起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谢肃总是想得周到,买了一堆的补品,还买了不少水果,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东西提进去之后,汤蔓又喊了声:“外公、外婆。” 房子占两块地基,面积倒是不小,就两层楼,楼下是一个厨房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客厅餐厅,楼上则是四个卧室。外公外婆以前都住楼上,但现在腿脚不便就住在楼下的一个房间。 厨房在后面,推开后门就是一个后院,后院有一个洗衣槽,还有一排葡萄架。到了夏天的时候,葡萄架上会生满绿色的叶子,挂满密密麻麻的葡萄串。 大概是听到动静,外婆从屋子里出来,见到汤蔓和谢肃后一脸的意外:“孩子,你们怎么来了?” 汤蔓笑意盈盈的:“想你们了呗,外公呢?” 谢肃跟着朝外婆打了声招呼。 外婆叹一口气:“你外公还躺着呢。” 汤蔓直觉有点不对劲:“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说着朝房间走去。 外婆跟在后面,说:“就前两天摔了一跤,现在起不来。” “摔了一跤?”汤蔓闻言,心脏突突直跳。她推开房门,果然看到外公还躺在床上。 房间里光线暗,但是干净整洁,汤蔓随手开了灯。 老爷子精神状态倒是不错,见到汤蔓后笑着说:“我昨晚还梦到你呢。” 汤蔓走到床边坐下,问:“哪里摔着了?” 外公指了指左腿。 汤蔓连忙掀开外公左腿上的衣物,看到脚踝上肿胀起一大块,她心惊肉跳的:“去医院看过了吗?疼吗?” 外婆在旁边说:“你外公说不用去医院看,自己弄了点红花油擦。” “那怎么行!” 谢肃走过来,俯身看了看老爷子脚踝处的伤势,和汤蔓一样的看法,得去医院拍个片看看。 伤筋动骨一百天,况且还是老年人。 谢肃当机立断:“我现在送外公去镇上医院。” 外公不同意:“哪里那么严重,躺几天就好了。” 汤蔓眼眶突然泛红,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指责外公:“你总是这样,生病了也硬抗,不去医院看看怎么行?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年轻人。” 她心有余悸,怕外公出什么事。一着急,语气有点冲。 谢肃走到汤蔓身边,无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问题应该不大。” 汤蔓嗯了一声,忍了忍,将无用的泪水压下去,转头给外公找衣服。外婆也走过来帮着一块儿找,说:“你外公这人就是这样,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看看,幸好是你们来了。” 外公可能是感受到了汤蔓的情绪,一言不发。 汤蔓更加自责,她刚才的语气态度有点不好。 可是怎么办,她真的太担心了。 很快外公衣服穿妥当,不过因为腿脚不便,走不了路。好在谢肃身强力壮,他弯下腰,毫不费力将外公一把背起来,往车旁走。 汤蔓机敏地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协助谢肃一起让外公坐上车。 外婆晕车十分严重,汤蔓理解,让她先在家里等着。 外公降下车窗叮嘱外婆:“你自己中午记得弄饭吃,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汤蔓在一旁听着,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感觉外公像是在交代身后事的口吻,让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涌出来。 谢肃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汤蔓的情绪,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上车吧。” 汤蔓转头叮嘱外婆:“我们会尽快的,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外婆点着头:“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 * 忙忙碌碌一个早上。 汤蔓庆幸的是,有谢肃在身旁。 排队、挂号、抱着老爷子坐上轮椅、进出诊室、做检查。谢肃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一切,带着汤蔓和外公,告诉他们一切交给他。 医生告知,拍完片之后如果没有伤到骨头就要回家静养,如果伤到骨头也不用紧张,现在医疗发达,要么动手术要么打石膏,只要得到妥善的治疗,外公很快就能恢复。 等待拍片结果的时候,汤蔓坐在凳子上,抬头就能见到不远处的谢肃。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形颀长,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又有安全感。 这会儿谢肃俯身蹲在外公的面前,耐心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喝点水。 外公微微笑着说不用了。 这么一幅看似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却让汤蔓的心感到无比的踏实。 今天要不是有谢肃在,光是在医院里就能够让汤蔓晕头转向,更别提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外公。 空闲下来后,汤蔓给周兰蕙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外公的情况。周兰蕙得知后,没多久也赶到了医院。 这时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问题不大,没伤到骨头。 所有人松一口气。 去拿药的时候,汤蔓跟着谢肃一起。她看着他忙前忙后的,忍不住去牵他的手。谢肃顿了顿,停下脚步。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形如一道青松般遮挡着她面前的风寒。 谢肃靠近汤蔓一步,微微低头,声线柔问她:“怎么了?” 汤蔓摇摇头,说没什么,还说:“谢谢你。” 谢肃笑笑,伸手摸摸汤蔓的脑袋,哄孩子似的语气:“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26. 第 26 章 刚开始 忙完不到中午十一点,算是动作迅速。 外公不需要住院,在家静养即可。医生给老爷子开了一些外用和内服的药物,一个疗程后建议来复查。 汤蔓算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笑容。不知是否是之前的情绪一直被拉扯着,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隐隐觉得小腹有些不适。 谢肃也不知道去哪里弄了一辆轮椅,让外公坐在上面,这样一来倒行动方便许多。 周兰蕙自打来医院之后就唠叨不停,这会儿推着轮椅,嘴里还在念念有词:“都说了让你不要种菜,家里缺你那点菜吗?你看你现在受了多少罪?让你来我这里住也不愿意,我是亏了你吗?” 老爷子这次摔倒是下地窖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今年的红薯种了不少,他打算全部往地窖放,这样的红薯不仅可以放几个月,过一段时间后吃了不会胀气,而且甜味更足。 外公之所以会种红薯也是因为汤蔓,小时候汤蔓最喜欢吃家里烤的红薯,尤其是冬天。她放学后肚子饿,捧着刚烤熟的红薯,一点点剥开皮,热气腾腾的,香气也浓郁,一口下去心满意足。 周兰蕙一边说一边叹气,她刀子嘴豆腐心,看到自己父亲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万幸的是老爷子只是扭伤。 忙活了一上午,外公也有点困了,他坐在轮椅上神色有点恍惚。大概是想到了家里还有个老太婆,他转头问汤蔓:“既然没事了,我们现在回山上吧。” 周兰蕙一听这话心里就急:“回去干什么?” 外公对周兰蕙说:“你妈还一个人在家呢。” 周兰蕙啧一声:“你倒是惦记着妈。” 汤蔓拽了拽周兰蕙,让她不要再说了。 周兰蕙倒是不再说什么了,可汤蔓忽然觉得外公的身影看起来那么瘦小。 小老头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却越来越像个孩子。 轮椅推出医院来到露天停车场。 谢肃走到外公面前,微微俯身,他身强力壮,轻松将人抱起走到副驾驶。将外公抱上车后,谢肃又妥帖地帮着调整好座椅靠背、系上安全带。 一旁的周兰蕙看了满意地微微笑着,伸手掐了一把汤蔓,朝她努努下巴。 汤蔓疼得皱眉:“妈,你干嘛呀?” 周兰蕙说:“你看看谢肃。家里啊就是需要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汤蔓懒得和周兰蕙多说,她觉得小腹愈发不适,说要去个卫生间。医院的卫生间距离露天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她打算自己一个人走过去。 谢肃安顿好外公之后,紧跟上了汤蔓的步伐,在卫生间外面等她。 汤蔓在卫生间里没待多久,出来时低着头,蹙着眉,用手捂着小腹。 谢肃见状第一时间走上前扶着她,问:“没事吧?” 汤蔓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想陪着你。”谢肃察觉到汤蔓状态不佳,“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肚子一阵阵的疼。” 昨天晚上汤蔓还自信满满自己不会痛经,现在就打脸了。 难受起来还挺要命,感觉有一只手在她的小腹里面乱搅着,不管她死活。 汤蔓强撑着笑意,不料谢肃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男人的胸膛宽阔,臂膀结实,抱起她毫不费力,甚至还颠了颠。 汤蔓微微挣扎:“放我下来吧,感觉好矫情。” 谢肃说:“这不是矫情,你现在身体不舒服。” “我还好。” “要让医生看看吗?” 汤蔓摇头:“不要了,就痛经而已。” 大概是今天太过紧张的原因,倒也还能承受,完全没有高中那次疼痛来得厉害。 汤蔓虽然有点腿软,但不至于走不动路,现在被谢肃这样抱着走出来,一路上都被人行注目礼。 谢肃不管那么多,他只想她轻松一些,舒服一些。 汤蔓干脆也不管了,被人这样踏实地抱着,的确很安心,身体的不适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 上车后谢肃就开了暖气,给汤蔓递上他的大衣,让她盖着,别凉着。 时间已经是中午,周兰蕙让谢肃把车开到她哪儿去,她做午饭。 现在外公这个情况,去外面餐厅吃饭反而不方便。 一回家,汤蔓就往楼上自己的房间钻,她觉得小腹越来越难受,只想躺着,蜷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房门被推开,汤蔓听到谢肃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很困,但是小腹一阵阵抽着的疼,又睡不着。 谢肃坐上床沿,俯身靠近汤蔓,低低地对她说:“我去买了药,乖,起来吃一颗。” 汤蔓还有力气开玩笑:“什么药啊?你该不会要谋害我吧?” 谢肃又心疼又无奈,忍不住吻了吻汤蔓的脸颊,说:“布洛芬,止疼的。” 因为汤蔓几乎不会痛经,所以不确定布洛芬是否有效果,不过既然谢肃专门去买过来了,她也就死马当活马医。 她挣扎着坐起来,他伸手体贴地扶着。 汤蔓接过谢肃递来的药,一口吞下,只喝了一口水。 谢肃哄她:“再喝点热水。” 汤蔓实在不想喝,皱着一张小脸,谢肃看着她的样子实在心疼,不再劝她。 “肚子饿吗?妈煮了面。” 汤蔓摇头:“我现在好困。” 今晨起得早的缘故,她现在眼睛都要睁不开。 谢肃问她:“要不要我陪你?” 汤蔓无声地点点头。 谢肃侧身躺在床沿,半拢着汤蔓,一只手轻轻拍她后背。 汤蔓这时候还没睡着,小腹虽然还隐隐作痛,但是身体暖暖的,她闭着眼小声地朝他嘀咕:“你哄孩子啊?” 谢肃笑,声音很轻,很温柔:“你现在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像孩子。” 汤蔓说才不是,她都三十岁的人了,早就老了。 谢肃却说,三十岁是个很好的年纪。 “如果人生能活一百年,那么拆解开来,我们顶多也就是十个十年。三十岁不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三个十年。”谢肃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低哑磁性的催眠曲,一手圈着汤蔓,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十岁的时候无知懵懂,二十岁的时候青涩稚嫩,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才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独立、 清醒、知进退,一切都是刚刚好。三十岁的我们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亦或谈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情。当然,只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汤蔓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上扬:“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谢肃轻拍汤蔓的后背:“蔓蔓,一切才刚刚开始。” 汤蔓浑浑沌沌要睡着前,还不忘问一句外公在干什么。谢肃说,外公吃了一大碗面条,在楼下看电视。 老爷子正看一部抗战神剧看得津津有味。周兰蕙在一旁陪着。 汤蔓小时候住在外公,家里没有电视,但是那会儿小朋友的世界似乎总有很多好玩的事物:踢毽子、过家家、跳橡皮筋、丢沙包…… 现在的孩子不同了,有个平板和手机能够代替一切。就连以前从来不看电子产品的外公,现在也是手机和电视离不开。汤蔓倒也没有觉得外公看电子产品不好,能够接触外面的世界,日子也不会无聊。 止疼药的作用在半个小时左右发挥,汤蔓不再感到不适,睡了一个舒坦的觉。 汤蔓睡着后谢肃也跟着她一块儿睡了一会儿,他一般起得早,也都有午睡的习惯。怀里抱着人午睡,是第一次。 * 下午活过来的汤蔓和谢肃一起将外公送回了山上,主要是老爷子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谁都拦不住。 汤蔓了解外公的脾气,他这个人一辈子就喜欢待在自己的窝,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况且,家里还有个老太婆在。 周兰蕙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手头上还有事情耽搁着走不开,让汤蔓将老爷子送回去,她明天再上山。 汤蔓将外公送回去之前就琢磨着今晚在山上住下,问谢肃的意见,他很好说话地表示都听她的。 谢肃明天还休息,住一晚上不是问题。于是他们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具。 起得早的一个好处时,忙活了一整天,一看时间才不过下午四点多。这一天顶得上汤蔓平时好几天。 早上买的菜都还原封不动放着,谢肃到了之后就开始忙活,洗菜、做饭。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穿上不适配的围裙,还挺像个居家好男人。 农村的土灶台,谢肃是第一次用,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始作俑者是汤蔓,她生了半天的火没点燃,却生了一堆的浓烟,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外婆宠溺地数落汤蔓:“起开起开,让我来。” 汤蔓乖乖退到一旁,看着还红着眼的谢肃忍不住一笑:“不好意思啊。” 她脸上哪有不好意思。 谢肃心下一动,伸手轻轻掐了掐汤蔓那张俏皮的脸,继而两个人都是一怔。 汤蔓反应过来,报复一般去掐谢肃的窄腰。他的腰上几乎可以说没有什么赘肉,掐着硬邦邦的。饶是如此,还是痒得一哆嗦。 汤蔓更是兴致大起,追着他挠。 听说怕痒的男人对老婆好。 谢肃心脏重重跳着,轻松抓住汤蔓的手腕,扬眉:“别乱动。” 汤蔓不甘示弱:“碰一下都不行啊?” 谢肃说:“行。” 他一把将她拽到怀里,让她撞在自己的胸前,贴在她耳边低语:“晚上随便你怎么碰都行。” 汤蔓脸一烫,急忙挣脱,言不由衷:“谁要碰你。” 谢肃大概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 他们都清楚,有什么在彼此之间悄然改变着。:,m..,. 27 第 27 章 软 山上挨家挨户吃饭都早, 还不到五点基本都上了饭桌。 吃得早,一般睡得也早。 谢肃做了点简单的家常菜,清蒸黄鱼、红烧排骨、酸菜炒笋干、炒青菜。 口味偏清淡, 也都适合老年人吃。谢肃的手艺得到外公和外婆一致的认可,汤蔓也不吝啬给他点了个赞。 外婆背着谢肃时,一个劲儿地在汤蔓面前夸他的好:“我都听你外公说了,今天也多亏了谢肃。” 汤蔓心里清楚,没否认谢肃的好。 外婆又夸:“人懂事,做事沉稳, 关键是做的饭菜也那么好吃。” 汤蔓噗嗤一笑。她的外婆也是个实打实的吃货。 晚饭后天刚刚擦黑, 夕阳落在山头, 不算太冷,汤蔓说带谢肃出去溜达溜达。 她喊他:“肃肃。” 谢肃没生气, 脸上也没有太多表示。 汤蔓又故意喊他:“肃肃,肃肃, 肃肃。” 谢肃无奈:“怎么了?” 汤蔓说:“没什么呀,就喊喊你。” 谢肃笑:“喊吧,怎么样都随便你。” 汤蔓继续故意:“你怎么那么随便呀?” 谢肃垂下眼眸宠溺地看着她:“放心, 我不会随便起来不是人。” 汤蔓捧着肚子笑,看不出来这人还有幽默的时候。 上一次谢肃来这个小村庄时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好好参观。 村子不大, 风景却很不错。四面环山, 即便是冬天,南方的大山也是一片翠绿。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从村中间滑过, 大多住户都分散在小溪旁边,汤蔓外公家就住在村中心的位置,也是村子里茶余饭后人员最密集的地方。 汤蔓还小的时候大部分村名都会在小溪里面淘米洗菜, 现在不行了,河道被政府出面整治过,溪水里养了不少可供观赏的锦鲤。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汤蔓准备去喂鱼。喂鱼已经成了小村里的一大特色,站在桥头朝溪水里扔下一些食物,很快就能引起一群锦鲤抢食。 汤蔓带了不少小饼干,掰开来一块块往小溪里扔,很快那些锦鲤闻着味儿就游过来。 养了好几年的锦鲤,最大的都有二十几斤,抢食时一个个仰着脑袋,张开圆圆的一张嘴,发出啾啾啾的声音。 汤蔓兴致勃勃,小饼干很快见底,她穿一件斗篷,下身是一条修身的牛仔裤,配了双高筒靴,踮脚弯腰靠在线条简洁的石护栏向下望去,嘴角上扬,注意力全在那群锦鲤身上。 她在喂鱼,谢肃在看她。 汤蔓不经意抬起头看向谢肃,本意是想让他看那群鱼,却撞上他还未来及得收回的目光。 彼此对视一秒,谢肃先投降,似躲闪般撇开头看向小溪。 汤蔓一步走到谢肃面前,抓住他的手腕:“肃肃,带你去后山的步道。” 谢肃跟着汤蔓的脚步,两个人前前后后遇到不少村子里的人,这个时节留在村里的人大多都上了年纪,都认识汤蔓。年轻人要工作忙生计很少留在这里,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热闹很多。 汤蔓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顺便介绍自己身边的人。 可能是冬天缘故,村子里显得有些冷清,越是往后山走,越是没人。 他们两个人的手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大概是在汤蔓向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介绍起谢肃时,她主动牵的他。 “我先生,谢肃。”汤蔓脸上带着笑,说着晃了一下谢肃的手。 老太太闻言,脸上有惊讶的颜色,然后再仔细打量一番汤蔓旁边的谢肃。 谢肃礼貌地朝老太太问了声好。 老太太说:“我怎么记得你还在上学啊?这都结婚了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就当您夸我年轻了。”汤蔓乐不可支,“我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 老太太笑:“好好好,结婚了好,两个人要好好的。” 汤蔓点着头:“嗯,您走路小心,前些天下过雨,路上有点滑。” 老太太拄着拐杖,说没事没事。 村子就那么大点的地方,不过几分钟就走到后山。也就两年前,新的村支书上任,将后山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原本后山那一大块的空地上多了很多花坛,有不少提供村□□动的基础设施,也有小孩子的滑滑梯。除此之外,还修有一公里左右的塑胶步道。夏日的塑胶步道上会有不少村民散步,现在没人。 塑胶步道的尽头就是上山的路,风景秀丽,很多人会大老远的开车过来爬爬山,空气十分不错。 这是汤蔓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后山也是她小时候经常会来的地方。现在经过这番改造,反倒让她觉得陌生。 走到一处花坛前汤蔓突然玩心大起,她踩上路沿石,牵着谢肃的手。 那些路沿石的宽度刚够汤蔓一只脚的宽度,所以她只能像是走独木桥一般,身体时不时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着。 不出所料,汤蔓还没走几步就站不稳。谢肃顺势揽着她的腰,她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谢肃提醒:“小心。” 汤蔓站在路沿石上,难得视线几乎可以和谢肃平齐。她好像是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他,不能说是陌生,只能说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汤蔓就直勾勾盯着谢肃看了一眼会儿,天色越来越暗,她快看不清他的脸,离得那么近,彼此之间的呼吸似乎缠绕在一起。 谢肃到底还是高了汤蔓那么几寸,他只要稍稍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 四周没有任何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汤蔓能够感觉到谢肃收紧的手臂,他们离得更近了一点。 然后她听到他低声的询问:“要下来吗?” 汤蔓摇头:“不要。” 她声音同样轻。 话音落下,汤蔓似不给谢肃反应的机会,快速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谢肃被她这么一亲,笑了笑,似有一些腼腆般瞥开了一下头,又转回来看着她。看看她的眼,又看看她的唇。 汤蔓能感觉到他目光灼人的程度,故意问他:“看什么?” 谢肃没回答,或许他也算是回答了。 他第一次主动吻了她。 在花坛旁的路灯亮起的一瞬,谢肃低头吻住汤蔓的唇,金色的光线撒向他们。 没什么技巧,谢肃很本能地亲她的唇,一点点地试探着,就像是她刚才在走边边,摇摇晃晃,横冲直撞。不过他很快就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找到了她的舌,很轻很轻地吮着。 谢肃一向是有分寸又沉稳的人,只要是汤蔓喊停,他一定会停下。可是她没有。于是他下意识地再抱紧她,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 只想和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怎么吻,怎么吮,好像都不够。谢肃难得失了分寸,不止是亲她的唇,他的手在缓慢地游走,温暖的指腹触碰到她细腻柔软的皮肤。 到底是多了一分理智,谢肃在意这是在外面,很快收回手,压着自己不稳的气息。 他半抱着汤蔓,低头看她,手指在她同样细腻却完全不同触感的长发上轻轻摩挲。 “要不要回去?”他的声音还是很低。 汤蔓的心跳还很快,第一次被谢肃吻成这样,一时半会儿的还没缓过来。 人站着,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不是故意的,是她腿软。不仅是腿软,整个人都酥酥软软的,呼吸也重,跟在高原上缺氧了似的。 她还想吻他。 天越来越黑,但他们周围因为灯光的原因越来越亮。 谢肃似乎并不着急从汤蔓口中得到答案,他敏感的警惕性感觉到周围没有人经过,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深切,只是浅浅地啄了啄,像在安抚孩童。 汤蔓抬手圈住谢肃的腰,与他视线平齐,诚实地说:“我腿软。” 谢肃不太懂,不过根据他的理解,认为她是不舒服。 他单臂拢着她,轻松将她抱了下来。 “还好吗?”谢肃问。 汤蔓瞥他一眼:“不好。” 他有点无辜:“抱你回家?” 汤蔓随口一说:“好啊。” 谢肃当真了,直接打横将汤蔓抱起。谁知她又不肯了,说什么都要让他放自己下来。 这一路让他抱着回去,得收到多少注目礼?她可受不了。 谢肃一脸认真:“是肚子不舒服吗?” 他还惦记着她下午痛经的事情。 “不是。”汤蔓不知道说啥了。 谢肃还准备找原因,被汤蔓两个字堵回去:“笨蛋!” 汤蔓说着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口,很快退开,明确告诉他答案:“被你亲软的!” 面前这个呆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问她:“那,还要亲吗?” 汤蔓说不要,掉头往家的方向走。 谢肃两步走到汤蔓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手心往下滑,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汤蔓没有挣脱,侧头看他一眼,眼底带小任性,很快又撇开头。路灯间隔较远,她时而在明亮处,时而在阴暗处。 谢肃笑了笑,觉得她好可爱。 28 第 28 章 呐喊 晚上不过八点, 外公外婆已经洗漱睡觉,整个小村也如被按下了暂停键。和山下工业化的小镇不同,山上的农村夜晚安静且平和。在这里没有内卷、没有996, 所有人的步调缓慢, 仿佛说话都是0.75倍的速度,适合养老。 受周围环境影响,汤蔓也早早准备洗漱。躺平的感觉很快乐, 即便下午她饱饱地午睡过。 二楼有四个房间,汤蔓的房间朝南,带一个露天阳台。这是她从小到大的闺房, 内部装修不算多新, 但所有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 打扫得一尘不染。其余房间则都空着,逢年过节会被串门的亲戚填满。 外婆知晓汤蔓晚上要在山上住下,特地给她换上了干净整洁的床单被套,自带一股清香。 相比汤蔓在镇上的房间,这里的房间则更有她成长的痕迹。房间的布局简单, 一张床、一张书桌、一面书架、还有一个衣柜。家具颜色都旧,像是加了一层泛黄照片的滤镜。 墙壁上很干净, 有被重新粉刷过的痕迹, 以前上面贴有好几个明星海报, 都是汤蔓的珍藏。初中的时候汤蔓追星,喜欢过一个欧美女歌手。对方画烟熏妆, 玩滑板,弹吉他,唱大街小巷都耳熟能详的朋克。十几年的时间过去,那位歌手几乎已经半隐退, 那些歌曲也大多成为了汤蔓回忆。 谢肃换了鞋,随着房门被打开,缓缓踏进汤蔓的房间,乍泄出银亮的光线,也像是打开了关于她的成长神秘宝盒。得到允许后,他走到书桌前,翻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本杂志——读者。 杂志显示的刊期是十年前。 谢肃的记忆跟着倒带。 很难想象十年前的现在他在做什么?她又在做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认识他。 现在书桌上的书也并不多了,以前上面总是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习题和试卷。高中以后她就很少回来,有时候间隔两周,有时候间隔一个月。到了高三学业最紧张的时候,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也都是刷不完的题目,她就趴在这张面对着窗户的书桌,奋笔疾书。 谢肃的目光游动着,落在书架上,淡淡勾唇。 汤蔓注意到他的视线,为自己找补:“我不是经常看这种。” 谢肃点点头:“嗯。” 十几年流行的台湾言情,篇幅短,小小一册,封面多半是女性的半身大头像。 《霸道总裁抢来的新娘》、《恶魔的吻痕》、《我的金主秘密》…… 有一段时间班级里的女孩子都在疯传,一本几乎全班传阅。汤蔓入坑后也迷恋过一段时间这种令人肾上腺素激增的梦幻爱情,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玩意儿只会影响她的判断力。 谢肃随手拿起其中一本,问:“我能看看吗?” 汤蔓大大方方:“随便看。” 可是很快汤蔓就反悔了,她想起一些什么,在谢肃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页时,忍不住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个时候的纸质版几乎都是盗版,纸质粗糙,内容未经审核,一大段的嗯嗯啊啊,露骨的语言描写,简直不堪入目。 汤蔓一把抢过谢肃手上的书,说:“还是别看了,少儿不宜。” 很显然,谢肃早就不是少儿。 刚才匆匆一瞥,他看了几行字,大致知道是什么内容。其实上学那会儿,几乎每个人都会看,男孩子喜欢武侠、玄幻、修真,女孩子喜欢言情,谢肃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这些是你在高中时候看的?”他身体靠在书桌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汤蔓,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戏谑,带着笑意。 汤蔓难得有些局促,不自然:“不行吗?” 他说:“行。” “那你笑什么?” “现在想想,你知道那么多也不是没有道理。”谢肃歪了一下脑袋,整个人有些散漫,竟然有点小坏。 汤蔓剜他一眼,拿起换洗衣物转身进浴室。 谢肃嘴角的笑容压不下来,他实在开心能够进入她的生活,知道有关于她更多的细节。 只不过,那页书本上的内容像是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一时之间挥不开,导致他的思想有些不端正。 谢肃推开阳台门,走出去冷静。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向村庄,除去路灯的光亮,夜晚的大山一片漆黑。 站在这个位置,能听到小溪的水流声,不会觉得聒噪,只让人心情沉浸下来。 汤蔓洗漱完毕出来,长发用奶茶色的鲨鱼夹固定在脑后,裹上厚厚的加绒睡衣。 见房间里没有谢肃的身影,她打开房门朝楼下看了眼,喊:“谢肃?肃肃?” 谢肃的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蔓蔓,我在阳台这儿。” 熟悉的低沉声线仿佛跨越了一个时空,在汤蔓的耳膜旁轻轻敲击。她的身体背对阳台的方向,隔着一扇门的距离,记忆被拉回到某个时刻。 ——“蔓蔓,我在阳台这儿。” 陈翼总是这样的,不请自来。 谢肃的声音再次传来:“刚才不小心被反锁在了外面,你帮我开一下门。” 房间通往阳台的是一扇玻璃门,平常会被厚厚的窗帘阻挡视线。休息日汤蔓总是爱睡懒觉,她嫌晒进来的阳光太刺眼,就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每个周六的清晨,汤蔓总能被陈翼骚扰:“小猪,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说好了一起写作业的。” 汤蔓咕哝一声,拉起被子盖住脑袋。 知道叫不醒汤蔓,陈翼会直接从她家楼下上来。外公外婆早习以为常,他们两家就隔了一堵墙,二楼的阳台与阳台之间只有一堵极腰的墙壁,都不需要翻墙,跨个腿就能越过去。两家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比亲人更甚。 有好多次汤蔓和陈翼闹别扭,她会锁上自己这边阳台的门,不让他进来。 为了防止狡猾的陈翼从楼下上来,汤蔓还特地叮嘱外公外婆锁好大门。 陈翼别无他法,只能跨越阳台,守在她的玻璃门前可怜兮兮地喊:“蔓蔓,我在阳台这儿。别生气嘛,开开门好不好?” 为什么闹别扭……汤蔓想不起来了。她只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打开那扇门。这不怪她,只能怪陈翼太狡猾。 台风天,窗外狂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他故意激她:“没事!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好让我们家蔓蔓解气。” 下起雨,刮起风,他背靠在她的阳台门前,双手抄兜,继续没个正行:“哇!对面的树被大风刮倒了!这台风可真厉害!不会把我刮飞了吧?” 汤蔓无语,打开门,骂陈翼:“你神经病啊!” 陈翼不生气,反而赔着一张笑脸。 他爱穿纯白色的T,皮肤不算白皙,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像夏日里一杯加了野青柠的解腻气泡水,还冒着咕咚咕咚的气泡。 这些记忆片段就像是藏在酒窖里的陈酿,越放越珍贵,入口能辛辣得人泪水直流。 汤蔓不想再想。 拉开窗帘,阳台的门被汤蔓打开。谢肃站在光影里,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 山上的气温比山下低很多,尤其夜晚,冷风呼呼,刮在脸上似刺骨的冰刀。 “你怎么把自己锁外面了?快进来。” 谢肃并不打算进来的意思,他侧头望向隔壁,看着那栋早就空无一人的房子,问汤蔓:“这里没住人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下午就想问了。 汤蔓诚实回答:“好多年前就没住人了。” 她甚至没往那边看一眼,刻意回避。 陈翼离开没两年,他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这栋房子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空着。 头几年陈翼的父母还会每年回来一次,随便打扫打扫房子,住上个一两天又很快离开。后来他们只是间隔一年到山上的坟头烧点纸,来去匆匆。 谢肃似乎对那栋空房子尤为好奇,他看着与汤蔓房间比邻的那个房间。两边的格局似乎差不多,不同的是,那一边多了一分破败,窗户被砸了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但谢肃仅仅止于好奇,即便近在咫尺,他也没有翻越过去一探究竟。察觉到汤蔓不愿意多提,他便不再多说。 * 夜晚入睡,谢肃躺在左侧。 一米五的床,两个成年人在上面实在不宽敞,尤其谢肃一米八八的大高个。 汤蔓的这张床不算老旧,大概十年前换的,全床都是实木结构,用料扎实。她一个人睡的时候觉得非常空旷,多了一个谢肃后,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捆绑住的鱼,别想提翻身。 谢肃能够明显感觉到,自他在阳台问过那个问题后,汤蔓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像是将自己封锁在贝壳里的小蛤蜊,若是感受到外界的刺激和触碰,越是将自己紧紧封闭起来。 这是她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 两个人沉默无声地各躺一边。 床实在小,只要稍微伸展四肢,就能触碰到对方。 汤蔓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右侧,背对着谢肃。她闭上眼,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有一道锋利的声音在强烈地指责她:她背叛了陈翼。 汤蔓陷入一种矛盾的、自责的、愧疚的情绪当中,眼角的泪水无意识地滑落,仿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周围一片漆黑,低头就是深渊。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宣告对方是彼此的唯一,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她却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和这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做着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事情。 身体似乎在这个时候不断下坠,心脏悬空,找不到一个支撑点,也无法解救自己。 她想嘶吼,可声线却像是被水泥牢牢堵住,怎么都无法发声。 没有人能够听到她无声的呐喊。 不知何时,汤蔓感觉到背后有一道温暖将她裹挟着,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弯圈住她的腰,将她按进怀中。 他的温柔贴心,似乎一点点将她坚硬的外壳融化。 谢肃无声地抱着汤蔓,抱着微微颤抖的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温暖传递给她。 29 第 29 章 葡萄 太阳刚刚升起时, 谢肃就起了床,他穿好版型宽松的运动服和运动鞋,从小村庄走出去,围着后山慢悠悠地跑了一圈。最后沿着山路台阶, 一节节走到最顶端。 一开始山里有一层朦朦的大雾, 越往上走, 雾气消散开,直到阳光冲破云雾。 清晨的阳光稀薄,温度偏低, 谢肃出了一身的汗, 迎着新鲜金灿的朝阳闭了闭眼。光线太过强烈, 肉眼无法直视, 他只能背过身, 看着被阳光照耀的整座大山凝神。 谢肃下山到家时, 外公外婆也正好起床。 那会儿才不过六点半。 老爷子想上个厕所, 但腿脚不便。谢肃走过去搀扶着他,一直到卫生间。 男人和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老爷子活到这把岁数了, 面对小辈也不见外。谢肃更是大大方方, 在外公面前不见一丝拘谨。 早饭是外婆做的,熬了粥,煮了几个红薯,还有几个本地土鸡蛋。 外婆看时间不早了, 让谢肃喊汤蔓起床吃早饭,说:“这个蔓蔓呀,现在都成家嫁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是睡懒觉太不像话。” 谢肃笑笑, 说让她多睡一会儿。 没道理嫁了人就要做这些改变,她和以前一样就行,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外婆闻言一脸欣慰地看着谢肃。 一早上谢肃都没有怎么歇着,先是帮着外公处理那个弄到一半的地窖,再将还未来得及放进去的红薯全部放入。知道汤蔓喜欢吃红薯,他又拿了一个大口袋,装了十多斤。 后院的葡萄架年久有些散架,谢肃拿着工具,挨个挨个将其修补起来。 隔壁一栋的后院和汤蔓家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那边常年没有住人,早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谢肃顺便也将那边收拾了一下。地面干净,因为外公外婆一直有打扫,主要是头顶的葡萄架。 外婆当时坐在阳光下择菜,看着谢肃在那边忙活,低低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谢肃注意到外婆脸上明显的遗憾神色,问:“这家人都去了哪里?” 外婆望着那栋年久失修的房子,唏嘘道:“说来话长了。” 谢肃停下手上的事情,认真看着外婆,专心听着她缓慢的低语。 故事很长,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通过外婆的简单描述,谢肃知道,隔壁原来住的那户人家姓陈。 陈家人还在的时候,汤陈两家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虽然不同姓,却胜似同姓的亲人。不管哪一家遇到什么问题,另一家都会帮忙。逢年过节两家人也都会凑在一起,像亲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 一直到十一年前,陈家的孙子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两家的老人因为伤心过度,也相继离世。 此后这栋房子便空着,只有他们的儿子偶尔上山扫墓时打开门稍作打扫。 几年前,这家人的儿子去了外地工作,听说重新找了个外地妻子,定居在了外省。 已经很久没有住人的房子,就像是一颗内部腐烂的大树,外部绿叶全部凋零,只剩下孤零零的躯干和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清冷孤寂。 十几年时间过去,外婆也习惯了隔壁这栋空房子,只不过回想起来两家人曾经的和睦,还是不免伤感。 谢肃不知何时站在陈家后院的窗户前,透过沾满尘埃的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带着一层模糊的滤镜,一切都不太真切。 “他们的孙子……名叫陈翼吗?”谢肃问。 “是的。”外婆有些意外,“汤蔓跟你说过吗?” “她没说。”谢肃摇头,“不过,我认识陈翼。” 外婆叹气:“那他的事情,你应该也都清楚吧。” 谢肃清楚,陈翼是因为救人才意外离开的。 十一年前的夏天,大一暑假,陈翼在海边救起一个失足落入海中的小男孩,他却再也没有上来。 那几天镇上街头巷尾将男大学生救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甚至还登上了本地门户网的头条。 没人知道陈翼长什么样子,却也觉得无比惋惜。 只不过这种事不关己的消息,不过一个星期便由另一件新闻代替,没人再提起那个救人的大学生。 陈翼离开的那个夏天,美得像一个遗憾。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一生的遗憾。 汤蔓和陈翼是邻居,她比他大三个月,他从来不肯叫她姐姐。汤蔓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陈翼跟着他的爷爷奶奶生活。他们从小一起在乡下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考入镇上的一所高中。他们的成绩都还算不错,汤蔓偏向文科,陈翼偏理科,于是彼此互补,每天放学后约在一起写作业。 高考结束的时候,陈翼年满十八周岁,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汤蔓。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瞒着各自的家人,一起牵手、拥抱、亲吻,一起幻想着未来。 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汤蔓学旅游管理,梦想是未来能够走遍祖国山川的各个角落,陈翼选了金融,他说毕业后要多赚点钱,以后娶汤蔓回家。 十一年时间过去,当初被陈翼救起的男孩也已经上了大学,陈翼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陈翼的父亲再婚重新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世界上属于陈翼的那一部分似乎很少很少了。 后来啊,记忆是唯一相见的方式。 * 汤蔓昨晚睡得不太好,醒来时接近中午。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旁不见谢肃,想也知道,他肯定起得很早。 汤蔓起床下楼的时候,见家里前厅没人,就绕到了后院去,边走边喊:“外公,外婆。” 当时谢肃站在梯子上,听到汤蔓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也是这一回头,分神的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汤蔓心惊肉跳,飞速过去。好在谢肃眼疾手快,自己从梯子上跨下来,稳站在地上。 “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对视一秒,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谢肃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站在洗衣槽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汤蔓站在被修补好的葡萄架前,呆了呆,仰头看了眼。 这些葡萄树都是陈翼的爷爷种的,陈翼很喜欢吃葡萄。 天空很蓝,冬日的葡萄架上光秃秃只有缠绕的葡萄藤蔓在上面,但因为刚刚被修补过,看起来生机勃勃。 据说一颗葡萄树的平均寿命是60年左右,自从汤蔓有记忆起,家里的后院就有这么一个葡萄架。 春天的时候阳光从葡萄架上洒下来,晒的人暖洋洋。到了夏天,葡萄叶全部长开,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茵屏障,能够遮挡酷暑。到了秋天,一串串的葡萄挂下来,怎么都吃不完。 谢肃洗完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干净有力的小臂上盘旋着错落的青筋。他擦干了手,拿起一个甜橙,用力揉了揉,再徒手剥了皮,递给汤蔓。 她没吃早饭,这个甜橙让她垫垫肚子。 汤蔓还没来记得跟谢肃道一声谢,他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 午饭是谢肃做的,用了最快的速度做了四菜一汤。 饭刚刚做完,周兰蕙和周兰贤结伴上了山,一同前来的还有周兰贤的儿子于淮和儿媳秦芳芳。 汤蔓朝周兰贤喊了声姨妈,又朝于淮和秦芳芳喊了声哥哥嫂子。 于淮和汤蔓同龄,目前在镇政府工作。小时候的他瘦高瘦高,现在这个年纪有了一些发福的痕迹,小腹微微隆起,常年烟不离手,牙齿熏黄。一对比,谢肃显得清爽很多。 谢肃同样朝于淮喊了一声哥,状态松弛。他的身高和长相摆在这儿,站在谁的面前仿佛都出类拔萃。 于淮客气,给谢肃递上一根烟,被谢肃婉拒。 两个男人站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天,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却像老熟人一般聊得畅快。 来山上这一路,于淮已经从自己的姨妈周兰蕙嘴里听了一路有关谢肃的事情。 不见面还不觉得什么,几句话交谈下来,于淮就知道谢肃的教养和深度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 午饭后,周兰蕙催着谢肃和汤蔓下山,让他们去送一些喜糖给各自的朋友。 接下去的几天,周兰蕙和周兰贤会留在山上轮流照顾老爷子。 周兰蕙做事情一向周到,大部分的喜糖都已经送给了亲朋,只剩下谢肃和汤蔓他们两个人名单上的朋友没送。周兰蕙也不知道地址,只能让他们自己去送。 谢肃和汤蔓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便一起下了山。 十分钟时间过去,车上一片沉寂。谢肃平稳驾车,坐在副驾驶上的汤蔓沉默目视前方。 汤蔓偶尔侧头看向窗外,也想过找一些话题,想对谢肃说: “你早上几点起床的?”——想想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又想了一个话题:“你明天早上去上班?还是今天晚上过去?” 算了,还是别多嘴。 车开到半路,刚好在一座山的山腰上。有一小节的山路蜿蜒,坡度大。 谢肃的车技不容置疑,就像他这个人,让人很有安全感。 “你。” “你。” 两个人又一次异口同声。 汤蔓率先抢过话语权:“你先说。” 谢肃没扭捏,对汤蔓说:“你要是有空的话去把车学了,以后我的车给你开,这样你上山方便,方便随时来看外公外婆。如果觉得我这个车太大,我们再买一辆小的,适合女士开的。” 汤蔓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过学车这件事她这段时间也想过,的确如他所说,方便上山。但她没想过开谢肃的车亦或让他买车,她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汤蔓也算了解了一些谢肃的性格,不打算和他争论:“我先找个驾校报名,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刚才想说什么?”谢肃问。 汤蔓说:“你明天要上班,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帮你送喜糖。” 谢肃:“让你一个人开着小毛驴,吹着冷风,再挨家挨家的送吗?” 汤蔓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考虑到谢肃工作忙,她在镇上自由许多,随时都可以去送。 其实谢肃的私心并不想汤蔓骑那辆小毛驴,太不安全,现在大多数人开电动车都不规范,人包铁的东西,稍微磕着碰着就容易受伤。 “不要。”谢肃难得在汤蔓面前强势,“要送,我们一起。还有,这不是我的喜糖,是我们的。” 30. 第 30 章 抱一抱 汤蔓不知道谢肃是否误会,她不是见外,其实是好心。他们各自有一份喜糖派送名单,虽然上面人不算多,不过彼此都不认识对方的朋友。 所以她才会说帮他送。 只不过谢肃这些话也算是点了一番汤蔓,她再次在心里默默牢记,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下山后谢肃将车开到了汤蔓家,把三十多份喜糖装上车,再和汤蔓一起送给彼此的朋友。彼此的名单上有一半人目前都在这个镇上定居,另外一半不是在外地做生意就是在外地生活,所以只能交由他们的近亲。 谢肃这边还有三十多份喜糖要带到市区的特警大队分给同事。 小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不普通,沿海,街上随处可见各种豪车,镇上有个全国五百强企业带动全镇经济,外来人口多,这里有麦当劳肯德基星巴克,物价超高,房价赶超内陆二线城市。 就近原则,开着车挨家挨户去送,朋友之间大多互相认识,可以帮忙顺带。几乎所有喜糖送完,倒也没用多少时间。 这一路的喜糖送下来,汤蔓也见到了谢肃的一些朋友。他的朋友应该算是“质量”很高的那一类,有医生、有教师、有政府人员,当然,也有做生意的。 无论是哪一类人,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着光。谢肃在他们的面前都不见拘谨,他待人接物大方且有教养,偶尔和对方开开玩笑,说的话也都很有分寸。 介绍起汤蔓时,谢肃会牵着她的手,一脸认真:“我妻子,汤蔓。” 无需多言,他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大家对汤蔓的态度也都十分友善,初次见面,一切都恰到好处地交谈,让人觉得很舒适。 汤蔓这边的朋友大多都是女性,大家伙儿见到谢肃后无一例外只有肤浅的感叹:“汤蔓,你老公也太帅了吧!” 谢肃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他安安静静站在汤蔓的身边保持着有礼貌的姿态,一时之间让人不好意思开什么过分的玩笑。 汤蔓的最后几份喜糖是送到自己的美容馆。 宋清心见到谢肃的第一眼,就更加确定他就是那位在她哥婚礼上拉架的神仙。忽然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香。她之前有多排斥汤蔓闪婚这件事,现在就有多打脸。 几位技师和汤蔓好几年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无比熟识,那帮女人开起玩笑来就毫无保留了。 “终于知道老蔓为什么会闪婚了!” “太顶了!不愧是当过兵的啊!某些方面肯定狠狠拿捏住我们蔓姐!” 她们还要继续,被汤蔓阻止:“够了啊,小心我给你们穿小鞋。” 不说还好,一说,这帮人更嚣张了。 “好啊!我总算看清你了!” “蔓姐,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比不上一个男人是吧!” “你这才嫁人几天啊,不得了不得了啦!” 汤蔓难得一脸尴尬,小声对谢肃说:“你别理她们。” 谢肃不介意,脸上带着妥帖的笑意,将别人的玩笑当做玩笑看。 汤蔓怕她们太过分,干脆拽着谢肃离开美容馆。她很自然地双手挽着他的臂弯,示意他推开门,急切又灵动地说:“快,我们走。” 谢肃笑了笑,伸手推开玻璃大门,用高大的身子挡住汤蔓面前的冷风,他们似一对准备私奔的恩爱小情侣。 走出美容馆,迎面是一排法国梧桐,树叶遮天蔽日,斑驳的光线如星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 下午三点,汤蔓和谢肃两个人一起去送最后一份喜糖。目的地就在虹中的一个小区,是谢肃曾经的班主任。 汤蔓有些拘谨,一想到见老师浑身上下莫名排斥。谢肃也没强迫她,让她在车上等着,他自己去送。 于是汤蔓就坐在车上,远远看着谢肃提着一大袋包装精致喜糖走向对面的小区。 谢肃送完最后一份喜糖回来时,汤蔓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是明天早上回市区吗?” 谢肃抬手看了眼腕表,说:“我等会儿就走,晚上六点有集训。” 掐掐时间,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谢肃说:“我下次回来是三天后。因为我是副队长,所以目前排班是这样的,上三天,休息两天。如果遇上一些突发情况,可能需要随时被召回。” 汤蔓不太懂他们的工作,问:“你们是八小时上班制度吗?” 谢肃:“也看情况,正常情况是一天八小时,除了值班。值班也是轮流的,大概一周会被排上一次,那就是24小时工作时间。如果遇到外勤,工作时间一般不固定。” 汤蔓了然地点点头,她又好奇:“你们特警当中有女生吗?” “有。”谢肃说,“有很多优秀的特警都是女生,只不过我们特警大队没有。” “能够当上特警的女生,一定很厉害吧。” 自从汤蔓和宋清心一起创业开了美容馆,发现很多事情对于男人而言简单,对于女人来说就有着重重困难。 有时候汤蔓看到一些全是男性的行业中出现的女性,总会忍不住去想,她们要经历多少磨难和考验,才最终可以和男人站在同一条线上。 谢肃说:“不论是从生理因素还是外部因素来说,成为一名女特警一定会比绝大多数的难男特警付出更多,也更辛苦。总之,我敬佩尊重所有的女特警。” 汤蔓有些欣慰,能听到谢肃说到这番话,倒是让她很有好感。 时间分秒流逝,谢肃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不想离开,他想离汤蔓再近一点。 眼前就是他们曾经的母校,谢肃向汤蔓提议:“要不要去学校逛逛?” 今天并非休息日,这个点学生们还在上课。 汤蔓不太确定:“现在能进去吗?” 谢肃已经有所行动,推门下车:“学校的保安我认识,我带你走后门。” 汤蔓乐不可支:“你这个关系网还挺强大。” 其实和关系网无关,作为这所学校曾经的学子,他们有权利回到自己的母校参观。 只不过汤蔓已经太久没有踏足过这里,即便自己工作的地方离学校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可她对学校的记忆也只停留在高三毕业那一年。 如谢肃所说,他的确和学校保安认识。保安知道他们想进来参观,二话不说打开小门,热情洋溢地让他们进来。 汤蔓竟然有几分紧张。 进入校门后,记忆的齿轮好像开始倒带,她迈开脚步,踏进了自己的回忆中。 十多年过去,校园的主干道依旧没变,操场和教学楼的位置同样没变,甚至连每一棵树、每一朵的花的位置,都如汤蔓记忆中那样清晰。 或许记忆本来就带有一些欺骗性,明明那些树长了不知道多少圈,那些花也一年一年地凋谢盛开,可在她心里,学校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不是看不出来教学楼经过翻新,墙体颜色也发生了改变,但和当年相较而言大差不差。 相较正在新建的校区,老校区看起来的确有些捉襟见肘,一圈逛下来,用不了十分钟。 只不过走走停停,将那些记忆里的画面刷新一番,不知不觉用了一些时间。 操场、教学楼、自行车停车棚……汤蔓的脚步缓慢,走在谢肃前面。 有很长一段时间,汤蔓陷入自己的回忆当中,谢肃也同样沉默着。 谢肃很清楚,汤蔓关于校园记忆里的那一部分从来都没有他。 走到篮球场时,汤蔓停下脚步,偌大的篮球架下空空荡荡。 在这里,曾经有个少年肆意飞扬,在无数的呐喊中朝篮筐里投掷一枚三分球, 汤蔓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 “谢肃。” “我在。” 谢肃距离她不过两步之遥。 汤蔓的声音有点轻:“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打篮球呀?” “嗯。” “那你……”认识一个叫陈翼的人吗? 汤蔓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口。 在长久的沉默中,谢肃无声地走过来轻轻拥着汤蔓,他说:“我在这里。” 汤蔓鼻尖酸涩,眼底蓄起泪水。她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可是她的大脑一时之间无法再去运转,只有满腔的忧伤和疼痛。 谢肃轻轻拍着汤蔓的后背,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 空旷的篮球场上静躺着一枚棕色的篮球,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专属于校园的清新气息,香樟树树叶随风轻轻摆动。 下课铃声响起时,谢肃牵着汤蔓的手离开学校。 汤蔓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令她无比熟悉的地方。 她知道,回不去了。 她该朝前走。 身边的男人紧紧抓着她的手,给予她无声而又温暖的力量。 * 时间不早,谢肃也该走。 车在小镇上饶了一圈,谢肃在一家水果店前停车,去买了不少汤蔓爱吃的水果回来。 他总是很周到,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独自沉默。 离开之前,谢肃开车将汤蔓送回美容馆。她说这么早回家无所事事,看看去店里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车停在美容馆对面的树荫下,谢肃熄火。 汤蔓坐在车上,怀里是他刚才买的水果,侧头看他一眼:“那,你路上小心。” “嗯。” “我进去了。” “嗯。” 谢肃目光清澈,安安静静地看着汤蔓。 汤蔓伸手推开车门,下车。另一边,谢肃也推开车门下来。 就几步路的距离,显然不需要他送。 汤蔓看着谢肃迎面走从自己面前,问:“怎么了?” 谢肃站在汤蔓面前,微垂眸,似有些羞赧,接着抬眸,靠近汤蔓一步。 汤蔓抬头,不解看着谢肃。 距离近,他站在她的面前,音量较之前有些低:“抱一抱。” 汤蔓没听清:“啊?” 他说不出口了,干脆用行动代替语言,将她拥入怀中。 汤蔓后知后觉,他刚才说的是要抱一抱。 男人身上有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温暖的身体将她裹挟。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很确定自己并不排斥。 汤蔓笑了笑,伸手圈住谢肃的腰,抬头看他:“那,要不要亲一亲?” 不等谢肃回答,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一口。 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无疑让他心跳加快。 谢肃有些贪心,低头,吻住汤蔓的唇,长驱直入地在她嘴里轻搅。 不止是抱一抱,还有深吻。 好一会儿过去,谢肃放开汤蔓,叮嘱她:“我过三天回来,你这几天在妈那里住,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饭。想我的话……给我发消息。” 汤蔓点点头,这一刻竟真有一种和爱人分别的错觉。 “进去吧。” “你路上小心。” “嗯。” * 汤蔓和谢肃分别的这个晚上,做了一个有关于他的梦。 梦境回到他们相亲那天的画面,在小镇上的一家咖啡馆里,汤蔓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姗姗来迟的谢肃。 不知何时,窗外落下罕见的初雪,咖啡馆里的南方人像是发现掉落的珍宝一般纷纷跑到门外,拿着手机拍着照片,欢声笑语不断。 很快,偌大的咖啡馆里只剩下汤蔓一个人,她平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褪去厚厚的外套,只穿一件修身的毛衣,背靠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杯早已经没有了热气的卡布奇诺。 一窗之隔,谢肃出现在咖啡馆外面,他穿一件黑色大衣,身高气场逼仄,宽大双肩堆积一层白雪,短发被雪水浸湿,似一位历经世事沧桑的“老者”。 汤蔓侧头,与窗外的谢肃对视,仿佛一眼万年。 在初雪的这一天,他们相见了。:,m..,. 31 第 31 章 一起睡 接下来的几天, 汤蔓找了个驾校报名。她打算在农历新年之前把科目一给完成,随之而来的科目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学,正好那会儿天气暖和。 汤蔓的学生时代距离现在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现在在手机app上学习理论知识,再做测试卷,倒觉得还挺新鲜。她拿出了上学那会儿的劲儿头,但凡有空就拿出手机来刷题。理论题不难, 很多题目甚至不需要死记硬背, 结合实际情况很好理解。 第一天学习完毕,汤蔓对自己信心大增。晚上她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捧着手机尝试着做第一张试卷。 运气好,第一次测试就考了个90分。之所以说运气好, 是她根本没看完科目一题库里的所有题目,有几个道题完全是蒙对的。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被子底下似有一条小尾巴在骄傲地摇晃,汤蔓伸出一只脚在床沿愉快地晃动, 随手将测试结果截图下来,发送给了谢肃。 谢肃知道汤蔓在准备科目一, 今天她提起过。 收到汤蔓消息的谢肃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的老土表情,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方便通话吗?】 汤蔓犹豫了一下,找到耳机戴上,主动给谢肃打语音电话。 电流中很快传来谢肃的声音,有点轻,带低低的磁性, 很好听。 “蔓蔓。” 通过耳机, 谢肃的声音似乎咬着她的耳朵,酥酥麻麻的痒。 汤蔓不知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将放在床沿的脚缩回来, 整个人蜷缩进被窝,只露出一个额头。 谢肃的声音再次传来:“今天忙吗?” 汤蔓不太自然地翻了个身,回答:“不太忙,所以我才有时间一直看题。” 窸窸窣窣的响动,是被子翻动时白噪音。 谢肃这边也有一些动静,他刚忙完,正在褪去身上厚重的装备,听到汤蔓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夜晚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柔,最后一个语气词被习惯性拉长了半秒,听起来像是撒娇。但其实她并没有在撒娇,南方语音的关系,说话的确有几分娇意。 “脱衣服。”谢肃说完觉得好像有点不妥,补充,“在换制服。” 汤蔓莫名有点好奇:“我好像没有见过你穿特警制服的样子。” 她没见过挺正常,毕竟他的工作地点在市区。 特警的制服分很多种:便装、战术制服、防暴装备、水下装备等等。 谢肃今天穿的是战术制服,他作为特警副队长,底下带有攻击组、支援组、狙击组、封锁组等。每一个组别的特警人员所穿的制服配备的项目也会有所不同。 “想看吗?”谢肃问。 汤蔓轻轻嗯了一声。 谢肃说:“打视频?” “……好。” 于是挂断语音,准备拨打视频。 汤蔓洗过澡,长发披肩,穿一身加绒的睡衣,她实在怕冷,尤其是一个人睡。 正要发视频过去的时候,她突然有点犹豫,他们从来没有视频聊过天,感觉有点奇怪。 不过不等汤蔓多想,谢肃已经发来了视频。她快速坐起来,用手指顺了顺翘起的长发,点开通话键。 手机屏幕里很快出现了谢肃的身影。他穿一身全黑的制服,为了让汤蔓看清全貌,特地站远了一点,又将刚才脱掉的战术头盔重新戴上,仪式感很足。 镜头里的男人身形挺拔,五官硬朗。镜头无法清楚地展现出他身上的所有装扮,但不难看出这套衣服很有重量感。 谢肃的长相没得挑,穿上这么一套制服,气质好像变得更加肃冷。 如果不是汤蔓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还真不太敢直视。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拔出腰间的配枪顶着她的额头,一脸严厉地让她老实点。 紧接着谢肃走近镜头,问画面里的汤蔓:“看到了吗?” 汤蔓乖巧点头:“看到了。” 谢肃摘掉头盔,介绍说:“敏感任务我们是要求带面罩和撕掉警衔和编号的,也不允许拍照。” 他露出清晰的五官,接着说:“不过和你视频拍照都没关系。” 汤蔓:“为什么?” 谢肃:“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汤蔓:“哦。” 谢肃注意到她神色不太自然,问:“怎么了?” 汤蔓坦诚:“感觉这样的你看着很不一样。” 谢肃笑笑:“哪里不一样?” 汤蔓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看着很凶?” 谢肃认真想了想:“好像没有。” 汤蔓:“真的假的?可是你看起来真的好凶。” 谢肃:“你觉得我对你凶吗?” 汤蔓鼓鼓腮帮:“那倒没有。” 凶是表面,他待人是很温暖的,这点汤蔓清楚。 “你要睡觉了吗?”谢肃问。 汤蔓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会儿吧。” 谢肃顿了顿,问汤蔓:“要看我换衣服吗?” 他身上的特警服还没脱下。 汤蔓后知后觉,说:“不了!你慢慢换!我先挂!” 话说完也不等谢肃回答,一把挂了视频。 谢肃看着陡然消失的画面,心里空落一秒。心里有淡淡懊恼,他问她那个问题不是想让她挂视频。 早知道她会误会,他就不说了。 制服褪下,谢肃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肩宽腰窄,腹肌清晰可见……她应该会喜欢的。 *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谢肃大队五点半下班,他收拾出来驱车回到镇上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半。 这次不像上次,汤蔓知道谢肃晚上会回来,甚至还知道具体时间。所以她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收拾自己,坐在店里等他来接,他们一起回去。 晚上七点半,也正是店里比较繁忙的时候。不过再怎么忙,在这个小镇里,店里五个技师也足够了。 汤蔓坐在前台,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听到旁边的技师松小蕊在打电话: “……你能不能不要骚扰我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男女朋友了!你要是再打过来,我报警!就这样!” 汤蔓抬头,见松小蕊挂了电话,问:“怎么了?” 松小蕊摇摇头,无奈叹气:“就那个比我小两岁的男朋友,前段时间被我意外发现他在撩骚,我就提了分手,结果他还死缠烂打。” 汤蔓不懂:“他什么意思?难道分手还影响他撩骚了?” 松小蕊也不懂:“我哪知道?他爱干嘛干嘛,别来霍霍我就行。” 汤蔓朝她竖起大拇指:“清醒。” 话刚说完,汤蔓就注意到外面有一辆眼熟的车停下,她拿起自己的包,朝松小蕊说了声再见,推开门径直朝那辆车走去。 谢肃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蔓蔓。” 汤蔓打开副驾驶车门,夸他:“你还真准时,说七点半就刚好七点半。” 能有什么为什么,他太想见到她了。 下了班,换好衣服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实在太过漫长,可只要一想到可以见到她,脚下的油门就成了动力。 汤蔓扣着安全带,问:“可是为什么我们第一次相亲的时候,你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呢?” 谢肃从未向汤蔓解释那天发生过什么,迟到了就是迟到了,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不过她既然问了,他回答。 “介绍人把地址给错了,我去了另外一家咖啡馆,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那时候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心里实在有些焦急,就给介绍人打了个电话,她才发现自己弄错了地址。” 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乌龙,所以迟到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他。 汤蔓不知道这中间有这么一个渊源,导致她刚开始对他的印象一般。 不过说来也挺巧,那次换成以往,她可能等不了十分钟就不耐烦提包走人。可能是那天她实在无所事事,便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发呆,正巧碰上了难得一遇的初雪。 谢肃没说,那天他按照正确地址来到咖啡馆的一路,心里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他认为她应该早就离开,甚至对他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迟到的人有诸多不满。 可是远远的,他就一眼看到了她。 那时下着雪,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单手拄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长发披散在肩头。 谢肃庆幸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 晚餐是在外面吃的,毕竟时间不早,再买菜做饭不太现实。 他们吃得简单,找了一家十分具有本地特色的面馆,各自点了一碗面条。 谢肃点了一碗牛肉面,汤蔓则要了一碗三鲜面。 正宗的本地三鲜面,食材上讲究一个鲜字。所谓的三鲜,其实也不止三鲜,一般配有鱼、虾、蛤蜊、肉、墨鱼、姜蛋等等。 整碗面条里面所添加的调料更是少之又少,出了盐、料酒、酱油以外,几乎不再添加其他。所以如何烹饪出配料本身的口感,非常考验面馆的功底。 汤蔓将一碗三鲜面吃得干净,满足地喝了几口汤。 谢肃坐在她的面前,扯了张纸巾,很自然地帮她擦拭嘴角的汤汁。汤蔓反倒怔了一下,接过他手上的纸巾,自己擦了擦。 “还要吃点吗?”谢肃问。 汤蔓摇头:“不了,我好撑。” 面条这种东西汤汤水水的,也容易饿。不过既然吃饱了,谢肃没再强求她。 两个人一起从面馆出来,谢肃问汤蔓:“你晚上想住哪儿?” 汤蔓瞥他一眼:“去你那边吧。” “好。” 无论住在那里谢肃都不介意,知道她觉得舒服自在就行。 这次到谢肃的家里之后,汤蔓很快发现,他床上原本的四件套已经换成了珊瑚绒质地,并且床上还铺了电热毯。 原本以为他上次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还真的换了。 甚至,还换成了粉色的四件套。 “不过,是什么时候换的呀?你不是不在家吗?”汤蔓这几天也都住在自己家,没来这里。 谢肃说:“昨天,我联系了家政换的。” 怕汤蔓介意,他又说:“床单被套都是新的,也都水洗过,没有其他人睡过。” 这几天他没在家,没时间打扫,也顺便让家政做了全屋的清洁。 汤蔓看看床单被套,又看看谢肃,眼底有淡淡的调笑。 谢肃知道她可能误会,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汤蔓扬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肃投降:“我没什么意思。” 汤蔓朝他走近一步,故意又问:“没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靠得太近,谢肃往后退一步,没站稳,坐在了床上。汤蔓再靠近他,伸手轻轻按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倒在床上。 谢肃的气息明显沉了许多。 汤蔓顺势俯身,双手撑在谢肃的身旁,问他:“那要不要一起睡?” 32 第 32 章 潮湿 两个人离得很近, 谢肃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萦绕在汤蔓鼻尖。 汤蔓一开始只是想要逗逗谢肃,不料撞上他干净深邃的眉眼,如一汪深潭中的黑色漩涡, 她被吸引进去。 她想到了几天前他们视频聊天, 当时他穿一身黑色的特警制服, 好看得一塌糊涂。 这个面容肃冷的男人, 现在被她按在身下。 不适宜的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是周兰蕙。 汤蔓看了眼来电显示, 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起。 周兰蕙中气十足的声线传来: “蔓蔓, 你怎么回事?晚上到底回来还是不回来?” 汤蔓看了眼躺在自己下面的谢肃,说:“不回来。” 周兰蕙问:“怎么?谢肃回来了?” “嗯。” “那你不早说?不回来吃饭也不说一声。” 汤蔓蹙眉:“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汤蔓:“……” 周兰蕙:“行吧,不跟你说了,我这两天山上山下两头跑,你不知道我有多累。” “别抱怨,那是你这个当女儿的应该的。”汤蔓很不留情, “要我换成你,一定每天守在外公身边伺候。” 周兰蕙轻哼:“谢天谢地,等我老的那一天, 也希望你那么孝顺。” 汤蔓轻嗤:“放心,我肯定比你孝顺, 这一点我死去的老爸可以证明。” “……”换周兰蕙无语,“不说了!” 母女两人永远都是夹枪带炮。 电话挂断,汤蔓低头看一眼谢肃,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那里,仿佛被她狠狠欺负一般。 事实上,她可什么都没有做。 沉默一瞬,谢肃伸手揽住汤蔓的腰, 她心跳漏一拍。他臂长,轻松圈住她小小的腰。 汤蔓反而成了被动那一方。 事实证明,男人主动起来,基本没了女人什么事。无论是身高体力,谢肃都远远胜于汤蔓,几乎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汤蔓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只要用力掐她的腰,能轻松把她给掐断了。 温热的气息贴上来时,汤蔓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双眼。 谢肃早就不是她第一天认识的那个男人,他现在很会。会轻轻舔舐她的唇瓣,吮吻她的舌尖,一点点地在她唇内扫荡。 也就三天没见而已,谢肃觉得日子过得好漫长。回来时在美容馆见到她,他好想上去抱她。后来在面馆吃饭,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全部的宣泄,现在正是如了谢肃的愿望。他可以紧紧抱着她,亲吻她,不要分开。 彼此之间的位置很快发生了对调,汤蔓在不知不觉中蜷缩在了谢肃的身体下面。 与他的健硕和高大比起来,她实在显得太小一只。 缓慢细腻的亲吻过后,开始朝着无法掌控的方向进行。变得更加热烈、激昂。与此同时,粗粝的手掌触碰到细腻的皮肤,难以停止。 或许是过于激烈,汤蔓的嘴里发出一些类似痛苦的低吟。 谢肃不得不停下来,伸手扶住汤蔓的脸颊,亲吻她的额头、眉眼、鼻梁。 “不舒服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 汤蔓的大脑几乎呈现一片空白景象,无法进行思考。所有的一切身体反馈都成了本能,她的心跳快、呼吸重、身体颤。 黑如海藻的长发散落在粉红色的被单上,她的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 谢肃用指腹轻轻触碰汤蔓发红的嘴唇,忍不住再次低头将她含住,最后重复着亲吻的动作,吮咬着她的唇瓣,吮吸着她的舌尖。 接吻的声音真的很响,那些吮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接吻时情不自禁,在他吮她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去吮他,然后整个卧室里就只有互相吮吸的啧啧声。 汤蔓被这些动静惊醒一般,睁开双眸,乌黑的眼睫轻轻扇动,眼睛里带着一层薄薄雾气。 “好响啊。” 汤蔓说完忍不住一笑,她看到谢肃的嘴唇一周红红的,好像是被她给亲的。 她想起那天她在山上给那些锦鲤投食的时候,它们用嘴巴争抢食物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又好笑,又羞耻。 谢肃跟着汤蔓一起笑了笑,低头啄了啄她的唇,声线很哑:“笑什么?” 他的眼神又深又热,实在叫她没有办法直视。 汤蔓选择将脸埋进谢肃的怀里。 他笑着抱紧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与她一起侧躺在床上。 有好长一会儿时间他们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平稳着由刚才产生的热烈气息。 就接个吻而已,谢肃已经有些崩溃,怎么办,他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到,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想要更多。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再一次将她紧紧拥抱。 好暖和。 汤蔓像一只待在襁褓里的雏鸟,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动弹。她闭上双眼,贪婪地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谢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低地问她:“困了吗?” 汤蔓低低嗯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听得谢肃心尖酥麻。 “那就睡吧。”他说着掀开被子想要盖住她。 汤蔓睁开眼,说不要,“还没洗澡呢。” 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一天不洗澡浑身就难受。这个习惯可能对皮肤不太好,但是没办法,她宁愿多擦点身体乳。 可她又实在不想起来,抱着他,语气不知觉带着一些娇气:“不想动。” “那就不动。” “不行,我要洗澡。” 谢肃笑了笑,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 汤蔓惊呼一声,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谢肃说:“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汤蔓噗嗤一笑,说:“放我下来,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我想抱。” 得亏是在家里,两个人无论做什么幼稚的事情也没有别人指指点点。谢肃无条件地宠溺着汤蔓,甚至有点舍不得让她下地走路的意思。 人清醒了,也就挣扎着要下来。 谢肃将汤蔓放在浴室旁,给她拿来浴巾,问:“还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弄。” 汤蔓摇头:“不用了,刚才吃的都还没消化呢。” “嗯。” 话虽如此,谢肃还是用手机点了一份外卖。全买的各种零食小吃,薯片、糖果、果脯……大多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万一她大晚上饿了,亦或者是看电视时嘴巴空闲,也可以垫垫肚子。 汤蔓洗澡,谢肃就靠在浴室外的墙壁上静静等着。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无论她做什么,几乎都成了他的关注点,无论看得到还是看不到。 谢肃这个人其实很枯燥单调,他不爱玩网络热门的游戏,也对听流行歌曲不感兴趣,更不追星。平日里有空时,他喜欢骑一辆山地车,沿着城市街道亦或者乡村小路,缓慢地骑行,看着人来人往,亦或者山川大河。 上一次答应汤蔓说要旅行结婚,这段时间谢肃已经做好了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目的地是新疆伊犁,时间大概在来年的三四月份。值得游玩的景点有很多,包括赛里木湖、昭苏草原、库尔德宁风景区等等。 选择错峰出行,体验感也会十分不错。 * 两个人分别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谢肃将自己的旅行结婚计划用一份文档的形式发给汤蔓。汤蔓不明所以,用手机点开来看了眼,惊讶于谢肃的周到和严谨。 谢肃说:“你看看,喜欢这个安排吗?或者你还想加什么线路进去?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都跟我说。” 汤蔓用指尖翻阅着文档上的详细安排。将近十页的文档,她看起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更别提他的用心。谢肃甚至将需要准备的物品都详细写下来,包括可能需要的药物。 她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哪有什么脸来指手画脚的? 汤蔓没有任何意见。 最后有一行标星的字句,写的是:还未确定是否要穿插拍婚纱照行程,听蔓蔓安排。 汤蔓窝在被子里抬头看着谢肃,问他:“你想拍婚纱照吗?” 他这个人平时连自拍都不会,拍的最多的照片就是证件照。 倒是有一次外出执勤的时候被其他人偷拍过,当时在地铁站,疑似有危险品,他穿一身装备齐全的特警服。几个女孩子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甚至偷拍下他。 谢肃机敏,走上前要求对方删除。工作的性质特殊,不允许被拍照,更不允许照片被传播。 但是和汤蔓在一起,怎么拍都行。 谢肃想了想,有点腼腆地说:“想拍的。” 汤蔓说:“那就拍吧。” 反正就是拍几张照片,她也不是不可以。 时间过得飞速,转眼已经快十一点。 汤蔓惊叹自己今天一整天几乎没做什么事,连科目一的题目都没看几道。 “不着急,慢慢来。”谢肃安慰。 “我就想快点完成。” 汤蔓也算是个急性子,说要考驾照,她恨不得一个月就能拿下。不过想想也不太现实,又要练习,又要考试。庆幸的是,她的工作时间自由,很多时候都可以自己安排。 说到工作,汤蔓发现自己的工作群里消息还在不断。大致内容是松小蕊在吐槽她那位撩骚的前男友。 松小蕊的前男友甚至到她租住的地方求和,这不得不使她晚上去别人那里住。 汤蔓大致翻阅了一下群里的消息,冒了个泡,随后退出。 她转头,见到谢肃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边。他没有看手机,看着她。 好乖的姿势,一只手贴在脸颊下面,枕着枕头。 满眼里都是她。 视线相撞,汤蔓将手机扔在一边。 重新更换的温暖床单,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心脏酥酥麻麻。 汤蔓凑过去在谢肃的唇上啄了一下。 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像是点燃了刚被平息的熊熊烈火,谢肃吻住汤蔓的唇瓣。 接吻时的声音很快速地在房间里再次蔓延开。汤蔓现在倒也不觉得有多好笑了,她被谢肃吻得身体酥软,幸好是躺在床上,否则她要化成一滩水。她的手不自觉攀附着他的脖颈,手指触碰到他肩胛出的肌肉,紧绷的、有力的。 谢肃微微撑起身体,手臂上的肌肉轻微发力,线条绷成一条好看的线条。 他整个人也紧绷着,无论如何,没有得到汤蔓的允许,不会进行最后一步。 今晚汤蔓穿的是一条睡裙,裙摆落在谢肃的手中,有随着移动离开它原本的位置。 嘴唇被他含着,她无法发出声音。宛如一尾在岸边搁浅的鱼,扇动着尾巴,呼吸不停起伏,企图回归到水中。 最后如她所愿,充满了水的地方湿了一大片。 谢肃感受到汤蔓身体在颤抖,垂眸看着她发红的眼眸。 她在喊停,声音像猫叫,指尖陷进他的皮肤。 谢肃将手从温暖的被子里抽出,在床头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先是轻轻地给她擦拭,再去浴室为自己解决。 汤蔓躺在被子里几乎将自己整张脸蒙住,被子里有清新的凝珠芳香,似乎也有她刚才残留的气息。 不一会儿,她听到谢肃回房的声音,房门被关上,灯光也一并被关上。 黑暗中,谢肃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低低询问:“刚才,你会反感吗?” 汤蔓在他怀里摇摇头,想到他看不到她的动作,又默默补充一句:“不会。” 他在循序渐进,她知道。 这种被尊重,被体贴的感觉,汤蔓作为当事人最为清楚。 她不禁要问他:“那你呢,会不舒服吗?” 谢肃笑了笑,声线又沙又哑:“我能怎么不舒服?” 汤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肃拍拍她:“我不急的,蔓蔓。” 汤蔓沉默,伸手圈住谢肃的腰,感受着专属他的温暖体温。 她闭上眼,这一觉睡得踏实又安心。 房间里窗帘厚实,谢肃也难得打算明天和汤蔓一块儿睡个懒觉。 偏偏天不遂人愿,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汤蔓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谢肃机敏,几乎是第一时间睁开眼。可汤蔓在熟睡中,整个人似梦非梦的,听到谢肃的声音:“蔓蔓,你电话,来电显示是清心。” 汤蔓迷迷糊糊接过谢肃递来的手机,划开,放在耳边,然后听到宋清心说:“汤蔓!你在哪儿?” 在哪儿? 汤蔓皱眉:“我当然在家睡觉。” 宋清心叹一口气:“松小蕊被她前男友砍伤了,她前男友简直有病,还把我们的店给砸了!” 汤蔓清醒了大半:“什么?” 宋清心:“你现在方便出来吗?我在医院里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33 第 33 章 受伤 汤蔓和谢肃赶到医院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松小蕊的手掌心缝了整整十七针, 还被打得鼻青脸肿,有轻微脑震荡。 宋清心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受了点小伤, 脚踝扭伤肿起一大块, 整个人被吓得六神无主。 汤蔓到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情况看得一怔,她搬了条椅子坐在病床前, 看着已经睡去的松小蕊,小声问宋清心:“怎么会这样?” “她那个男朋友简直就是疯子, 太可怕了。” 今晚松小蕊住在宋清心家里,她那位男朋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特地过来堵人。 一开始宋清心也没有当一回事,她将家门紧锁,叮嘱松小蕊不要理会。 松小蕊的前男友名叫鲍志强, 外省人, 目前在小镇上的一家机械公司当钳工, 工资收入十分可观。 鲍志强比松小蕊小两岁,今年也有三十岁的年龄,人长得很有精神,一米八三的个头, 算是个帅小伙。 两年前鲍志强疯狂追求刚刚离婚的松小蕊, 死缠烂打了半年, 松小蕊终于心动,于是同意与他交往。 如今他们两个人在清镇一起租了个房子,同居在一起。 不久前松小蕊发现鲍志强在撩骚, 毅然决然地提出分手。鲍志强苦苦挽留,甚至当着松小蕊的面要死要活,仍没让她回心。 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松小蕊不是恋爱脑,涉及到原则问题,不会因为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心软。 当初之所以会和鲍志强在一起,也是觉得他这个人真诚。然而现在,所谓的真诚也成了最廉价的感情牌,她根本不可能会稀罕。 谁料,今天凌晨的时候,宋清心又接到了鲍志强用陌生号码给她打的电话,威胁道:“我已经把你们美容馆给砸了,如果你还不出来的话,我会把你朋友家也给砸了!” 松小蕊一听火冒三丈,打开门与鲍志强对峙,问他究竟想要怎么样。 鲍志强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她说:“我知道错了,我们和好吧。” 松小蕊哪里可能同意,谁料这人一秒变脸,按住她的脑袋往门上哐哐一顿砸。 宋清心被惊动出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这幅景象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也没多想,上去同松小蕊一起对抗鲍志强。反被鲍志强用力一踹,扭到了脚踝,整个人扑倒在地。 松小蕊被鲍志强打得眼冒金星,却也挣扎着上前与他对抗。不料鲍志强从后背拿出一把斧头就要砍人,完全疯了。松小蕊眼疾手快,用手牢牢拿住斧头尖锐的那一段,手上被划出一大道伤口,鲜血淋漓。 幸而,宋清心的隔壁邻居听到动静之后跑过来帮忙,鲍志强见势不妙立即逃脱。 汤蔓皱着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有余悸地问:“报警了吗?” 宋清心后知后觉,说:“还,还没。” 太害怕了,受了伤之后,她连忙带着松小蕊来医院,第一个想到的是给汤蔓打电话。 别看宋清心平时大大咧咧很有自己的想法,可她从小到大在一个安全的温室里长大,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今晚的事情。 第一次遇见,难免恐慌害怕。宋清心甚至没有给父母打电话,怕他们会担心。 汤蔓安抚地轻拍宋清心的后背,说:“没事没事,你不要害怕,我在呢。” 转头汤蔓就报了警。 她走出急诊病房,走到安静的医院大厅。 凌晨两点的医院,寂静得针落有声,稍微黑暗一些的环境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洞,让人不敢贸然靠近。 汤蔓无所畏惧,拿着手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个简化版告诉警方,条理清晰。 她神色严肃地挂断电话,一抬头,谢肃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安静地守候着。 来医院的路上,谢肃还有模有样地安慰汤蔓,让她不要害怕,一切有他。现在想想还有点自作多情,她独立且清醒,那么多年一个人将工作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 谢肃很清楚,她自己就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 汤蔓走到谢肃面前:“等会儿警察就会来了,我估计一晚上都会守在这里。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在就好。” 谢肃摇头:“我陪你。”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地守护着她。 汤蔓笑了笑:“放心,我自己能处理。” 谢肃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一定会让鲍志强吃不了兜着走,他故意伤人,还砸了我的店,这笔账我会从他身上讨回来,别小看我哦。” “我想抱抱你。”谢肃张开双手将汤蔓拥入怀中,低声细语,“我没有小看你,我知道你很棒。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一定很辛苦吧。” 汤蔓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辛苦,命苦。” 接到报警后,警察很快赶到医院来进行调查笔录。松小蕊和宋清心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知警察。 宋清心将家里的监控调出来作为证据交给了警察,加上隔壁目击证人,这件事倒是很容易定案。 现在唯一棘手的是,鲍志强逃跑了。根据鲍志强的行为,可以推测他不会善罢甘休,很有可能还会进行报复。警察根据情况,在医院安排了同志进行保护。 松小蕊和宋清心的伤情目前稳定,为了避免在外受到鲍志强的突然袭击,决定天亮后暂时回家养伤。有家人和亲朋的照顾帮忙,倒也不怕鲍志强找上门来。 一切忙完天也快亮了。 汤蔓打了个哈切,准备一会儿去店里看看情况。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还说要是鲍志强敢来找她,她也找一把斧头和他对砍。 谢肃听着她的话心脏突突直跳,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将她牢牢锁定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他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只是担心她会收到伤害。 无论如何,男女力量悬殊,她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怕自己没有办法及时保护她。 * 那天一大早汤蔓去了店里,看到被砸的玻璃门叹了一口气。 两扇玻璃门全部被砸得稀碎,玻璃碎渣落了一地。无论是谁经过此地,都会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一眼。 汤蔓倒也没说什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没用。她默默地调出监控交给警方,然后准备打扫现场。 谢肃怕汤蔓动手会伤了自己,让她别动,交给他就行。 汤蔓不肯,说:“都说了别小瞧我,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的。” 谢肃按着汤蔓的手,坚定的眼神看着她:“没有小瞧你,只是,你可以适当地依赖我。”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就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可是汤蔓不想过于依赖他。 很多事情她自己能做,不见得需要依赖别人。 谢肃从来不是强势的性格,他低声吩咐汤蔓:“大块玻璃碎块我来处理,你拿扫把将细小的碎块扫出来。” 汤蔓到底还是听了谢肃的话,拿了扫把默默扫地。 两扇玻璃大门整理出来的玻璃渣十分可观。谢肃戴上手套,利落地处理,动作迅速。 大块的玻璃的确不容易搬运,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高大的男人的确有很多身体优势。谢肃贴心,怕这些玻璃渣会伤到清洁工,特地用好几层塑料袋包裹,并且在外面用纸条备注里面的物品。 两个人一起合作,很快就将大厅打扫出来,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瘆人了。 天亮后,汤蔓迅速联系了玻璃门商家,准备重新订做店门。她在店门口贴了一张休息的贴条,再通知其他技师今天不用来上班。 休息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是怕鲍志强会再次跑到店里骚扰或伤害到其他顾客,二来店里目前连个大门没有,怎么看都不适合经营。 一切处理完毕之后,汤蔓给宋清心打了个电话。 宋清心心有余悸,却也庆幸身边有汤蔓在。 当初决定创业的时候,宋清心第一个想到的合伙人就是汤蔓,原因简单,汤蔓有想法、独立、遇事不慌乱。 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足够证明。 宋清心难得肉麻一次:“汤汤,幸好有你。” 汤蔓嗤了一声:“我鸡皮疙瘩快掉满地了,你安心在家吧,其他事情你就不用多想了。” 宋清心:“你也早点回家睡觉吧,一晚上没睡了。” “嗯,我知道,处理完之后我也就回去了。” 汤蔓挂断电话,看到不远处谢肃迎面走过来。他刚才说自己去买早餐,前后也不过五分钟,人就回来了。他做事情总是很麻利,从不拖拉。 清晨和煦的阳光洒了谢肃一身,他整个人仿佛带着一抹柔和色彩,看着让人很有安全感。 很快谢肃就走到了汤蔓的面前,手里提着她爱吃的糯米饭和豆腐脑。 谢肃怕汤蔓想换换口味,还特地买了当地的特色嵌糕。嵌糕的外表一层软糯的粳米粉,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馅料,馅料可甜可咸,甜口的一半是放红糖和油条,咸口的则是放油条、绿豆芽、洋葱、咸菜、肉等,口感十分丰富。 他总是周到,买的是她喜欢吃的咸口。 “你看你想吃糯米饭还是嵌糕,我买了两份。” 汤蔓惊喜,说:“我还真的有点想吃嵌糕了!” 当时才不过七点,阳光温暖,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汤蔓搬了两张小板凳,和谢肃一起坐在店门前,沐浴着阳光,一起吃早餐。 汤蔓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嵌糕,心情舒畅。也是奇怪,碰到这种糟心的事情,她也没有觉得心里堵得慌。可能是清晨的阳光太好,她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餐。转头一看,身边的谢肃正一脸温暖地看着她,问她:“要不要喝豆浆?” 汤蔓点头:“要。” 玻璃门商家还没过来量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离开店。汤蔓吃完早餐之后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打了个哈切。 凌晨到现在,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并且一丝不紊地善后,到底睡眠不足,现在一顿碳水下肚,脑袋似乎开始停止运转,开始犯困。 汤蔓强撑着,伸了个懒腰,余光看到沙发边缘还有一块玻璃,便走过去准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当时也没多想,一块玻璃而已,直接用手捡起来。怎料玻璃边缘异常锋利,她手指触碰后被划出一条大大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一大滴血液落在白色的瓷砖上,似一道红色的鬼魅图案。 汤蔓看着手指上冒出的鲜血,怔了怔,嘴唇开始泛白,转头呆呆喊了一声:“谢肃。” 谢肃刚收拾完早餐垃圾,就见她蹲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 “怎么了?”他立即过来,注意到她手上有血滴落。 谢肃立即抽出纸巾,快速地按住汤蔓冒出鲜血的手指,问她:“还有哪里受伤?” 汤蔓缓缓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谢肃微微蹙眉,看她的样子似乎很难受,左右观察着她,紧张询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我说,我会晕血,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谢肃看看汤蔓泛白的嘴唇,先是一脸紧张,继而无奈一笑,似松一口气般,一把将她抱起来。 “有医药箱吗?” “有的,在前台。” 谢肃抱着汤蔓去前台取了医药箱,继而坐在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问:“除了晕血,还有什么其他难受的地方吗?” 汤蔓想了想:“没有了。” “好的,现在你闭上眼,可以靠在我身上,我为你处理伤口。” 34 第 34 章 真好 伤口不算大, 但是很深。在右手食指指腹的位置,十指连心,疼, 出血也多。 消完毒,等止血之后,谢肃仔仔细细地开始为伤口进行包扎。 从始至终, 汤蔓不敢往自己的手指上去看,只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 但她没觉得着急。她就是有点困, 于是一只手勾着谢肃的脖颈,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胛上,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木质调气息, 是让人很安心的味道。 小时候汤蔓并不知道自己会有晕血的症状, 虽然一直以来听说过有人会晕血,但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上小学时,有一次班级里男生调皮,不小心摔跤,眼角撞破流了不少血。汤蔓作为目击者, 看到红色的鲜血后当场就愣住了,接着她开始身体发抖, 嘴唇发白, 脑袋一阵眩晕。那会儿她以为自己是被吓到了,根本没往晕血的方面去想,毕竟她没有真的晕倒。 稍微大一点时, 汤蔓自己在家帮外婆一起做饭削土豆皮,锋利的刮刀一不小心割破她的手指,鲜血直流。当时她也是同样的症状, 整个人发抖,被搀扶着到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有所好转。 最近一次大概在两年前,汤蔓目击一场车祸,也是见到满地的鲜血,当场头晕目眩。那时宋清心在一旁,无意间提了一句:“你该不会是晕血吧?” 汤蔓才后知后觉,从小到大,她好像真的是对血比较敏感。 可是别人不了解,只会觉得她做作。 “你觉得晕血这件事听起来矫情吗?”汤蔓低着头闷闷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的当下,谢肃心里想的是,既然她会这么问,就是被人这样质疑过。 他由衷地说:“我不觉得这是矫情。有的人会晕血,有的人会晕车,有的人会恐高,这都是正常的生理或心理现象。” 汤蔓下意识抬头看一眼谢肃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原以为他会嗤笑这个话题亦或者不屑一顾,但他的回答令她意外。 他们两个人从冲动结婚到现在,相处的时间掰着手指头就能算得清楚。但每一次不经意的交谈过后,汤蔓总会刷新对谢肃的认知。 他和她认知里或者见过很多男人都不一样,无论是言行或者举止,都有着让人舒适的教养和正确的三观。 从汤蔓这个角度看谢肃,他的侧脸线条刚毅流畅,下颚线条清晰,脸上的细小茸毛也清晰可见。 一夜过去,他的下巴上冒出了一点点的青色,显得很有男人味。 谢肃温柔处理妥当伤口后拍拍汤蔓的后背,说:“好了。” 汤蔓还坐在他的怀里,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那根细细的食指,被他用白色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现在简直像一个厚厚的蚕蛹。 “有必要那么夸张吗?”汤蔓动了动自己的食指,又丑又笨重。 谢肃见势抓住她乱动的手,细心吩咐:“这样包扎是为了确保你能伤口能够尽快愈合。接下来这两天手指头不能碰水,大概三四天后就可以将纱布拆开了。” 汤蔓哦了一声,有点无辜的语气。 抬起头,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目光相撞,谢肃双手圈着汤蔓的腰,纠正她:“我为你处理伤口这点小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汤蔓说:“当然要说谢谢啦,我是一个有礼貌并且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谢肃笑:“是吗?那你准备怎么报答?” 也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谢肃没想她怎么样。 只不过当下两人的姿态实在亲昵,她被他圈在怀里,距离很近,她抬眸,撞进他温柔深邃的双眸中。 汤蔓的心脏酥酥软软的,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仿佛被他温暖的双手捧在掌心,用指腹一点点小心抚摸。 她好想吻他,于是缓缓靠近。 嘴唇即将碰到他时,门口响起陌生人的声音: “是这家要量玻璃门吗?” 这道声线仿佛平静湖面上被丢下一块巨石,水底里的鱼儿受惊,四散开来。 汤蔓也像一条受惊的小鱼,快速从谢肃的身上弹跳了下来。 “是这儿。”她声线稍有些不自然。 来量门的师傅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卷尺。他双手背后看了眼大门的情况,问汤蔓:“是做原来的款式还是换新的?” 汤蔓问:“有什么新款式吗?” 师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粗粝的手指点开屏幕,翻了翻,递给汤蔓,说:“这上面有几百种玻璃门的样式可以选,只要你想做的款式,我都可以你做出来。” 汤蔓看中了几个款式,都是目前市面上最新的样式,大气也时尚,她问:“一般工期需要多久?” 师傅说:“订做的工期大概至少要两周吧。” “那不行,太久了,你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加点钱也是可以的,主要我这店里还要营业,一直没有大门也不成体统。” 师傅考虑情况有些特殊,特地打了个电话,询问过后告诉汤蔓:“最快一周时间,你看可以吗?” 汤蔓皱了皱眉,还是觉得有些久:“还能再快一点吗?” “不行了,你想要的款式需要这个周期,除非直接从厂家发货,走物流两三天这样是最快的速度了。”师傅说:“如果你选一些简单的样式,我店里有现成的玻璃的话,那两三天也就可以完成了。” 汤蔓闻言看了看那些简单的款式,几乎没有一个让她看得上眼。 美容馆门面也是脸面,所以不能马虎。 最终,汤蔓没有妥协退而求其次,准备找其他玻璃门的店家看看,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符合她要求的玻璃门。 镇上有一条街是专门搞装修建材的,无论是铁门木门玻璃门,总能找到最合适的。 说时迟那时快,汤蔓行动果断,准备出发去建材一条街。 “等等。”刚才一直未出声的谢肃拿出手机,对汤蔓说,“我有个叔叔是做装修建材相关的,认识的朋友也多。我打个电话问问,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汤蔓点点头,心里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谢肃很快拨打电话,当着汤蔓的面将她刚才的诉求告知自己的叔叔。 说是叔叔,其实是他爸以前做生意时结交的好友。 谢宏胜总是教导谢肃,多个朋友多条路,找朋友帮忙可以,但前提是,人情世故得懂。但这背后的事情谢肃没打算对汤蔓说,他只想快速帮她处理眼前的麻烦,能帮得上一点忙也好。 谢肃点开扩音:“款式我们这边有大致的想法,但是重点是周期最好能在三天以内。” 那边说:“三天以内啊?那么着急吗?” 谢肃:“是挺急的,所以想找叔叔帮忙看可不可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再重新想办法。” 那边沉默一瞬,说:“那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 谢肃礼貌周到:“那就麻烦叔叔了,实在感谢。” 这通电话很快结束。 汤蔓全程听着谢肃有条不紊地讲话,有些意外,他能够精准地捕捉到她的需求。 不一会儿,谢肃这边手机铃声响起。 那边说:“应该没有问题。你们把款式发过来,我现在找个人去你那边量尺寸,安排今天加工出货,走下午的物流,快的话两天应该能送到,到时候我让人来安装。” 谢肃闻言再次表达感谢,那头乐呵呵地说:“谢什么,小事一桩。你随时开口,叔叔这边能帮忙的尽量帮忙。” 谢肃依旧客气周到:“改天一定登门道谢。” 两通电话直接解决了汤蔓目前棘手的问题,她不敢置信地眉开眼笑:“谢肃,看不出来你这么神通广大啊!” 谢肃适当地幽默一把:“可不得让你见识见识?” 汤蔓噗嗤一笑,觉得他还挺可爱:“必须给你点个赞!” 谢肃看着汤蔓眼底微微的黑眼圈,不再和她开玩笑:“等会儿忙完我们回家吧,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你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汤蔓十分配合地打了个哈切,一脸乖巧地点点头。 * 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轻时的熬夜冠军也开始熬不动了。 即便汤蔓不肯服老,也不得不承认,回去的路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回到家,汤蔓将卧室里的遮光窗帘一合,脱掉厚厚的冬装,躺上床,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再将店里的相关事宜吩咐在工作群里。 一通忙活完,汤蔓见谢肃还未进屋,被窝里的她露出一个脑袋朝门口的方向喊:“肃肃,肃肃,来睡觉啦!” 谢肃进卧室时,身上的外套已经不见,他去洗了个手再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连新冒出来的胡渣都刮得干干净净。 听到汤蔓这么喊他,他脸上带着笑,说:“我来了。” 谢肃倒也没有那么困,可是,他忍不住想陪着她一块儿再睡一会儿。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自然而然地挨在一起。 汤蔓侧个身,面对着谢肃。 她说:“还欠你一个东西。” 谢肃微扬眉:“什么?” 汤蔓缓缓撑起身,靠近他,一并在他唇上用力啾了一口,声音有点娇:“之前在店里的时候,是准备这样报答你的。” 谢肃笑着圈住汤蔓的腰,加深这个吻。他熟门熟路地撬开她的唇齿,带着清冽薄荷气息的舌尖肆意搅动,让她呼吸急促。 在彼此的气息都凌乱之前,谢肃适时地停止。他抱着她,一只手臂让她当枕头,哄孩子一般轻拍她的后背。 这一觉汤蔓几乎是脑袋枕着谢肃的臂弯就睡着了。 睡得很踏实,也没做什么梦。 谢肃倒是没睡。实在睡不着,怀里抱着香软的人儿,他整个人似在水深火热之中,太难熬。 等到汤蔓熟睡时,谢肃缓缓起身,将自己的臂弯抽出,下了床。 算算时间,汤蔓这一觉大概会直接睡到中午。谢肃不想让她醒过来饿着肚子,于是出门去买了菜。 提着新鲜的时蔬回来时,谢肃第一时间又到卧室里看了看。 汤蔓睡觉时总是喜欢将被子捂住大半个脑袋,露出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好乖。但这种习惯其实不太好,谢肃在床前坐了一会儿,看着她宠溺地笑了笑,将她脸上的被子往下捻了捻。 中午十二点,汤蔓一觉睡醒,满打满算,也睡了有四个小时。她还想继续睡的,不过见身旁没有谢肃,清醒了一会儿便挣扎着起床。 推开卧室门,不远处就是厨房,谢肃高大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着。 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成果,餐桌上摆了两道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 真好呀。 忽然觉得,结婚这件事好像也没有她想得的那么糟糕。 35 第 35 章 不得了 汤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了谢肃一会儿, 觉得这一刻的画面带有十足的温馨色彩。 她内心深处是一个极其悲观主义的人,哪怕眼前的一切都足够完美无瑕,她仍然不免担心下一秒这些都会与自己无关。 鬼使神差的, 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谢肃的背影。男人的肩膀宽, 脊柱线条笔直, 一只手拿着锅铲, 一只手颠着锅。 似有一些感应般,谢肃微微侧头, 见到汤蔓后, 他关小了火, 转身看着她:“醒了啊?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汤蔓摇头:“不用了。” 谢肃说:“我做了三个菜,马上就要好了,你现在去洗漱一下,等会儿就能吃了。” 汤蔓乖巧地点点头:“嗯。” 谢肃对她微微笑了笑, 笑意温暖,左脸颊上的酒窝很明显, 眼底也有明晃晃的宠溺。 之前买菜回来的路上, 谢肃路过一家花店, 顺便买了一束洋桔梗。白色的花朵被他认真修剪过, 整整齐齐一大束插在花瓶里,汤蔓一眼就能看到。她凑过去闻了闻,没有什么花香味, 又用手指碰了碰, 心情不错。 被一个人用心对待着的感觉,汤蔓能感觉到。她转身去卫生间准备洗漱,谨记着谢肃之前说的伤口不能碰水。无奈平时习惯用右手,现在右手食指被包扎, 行动起来不便,只能换成左手。 吃饭的时候,谢肃特地给汤蔓拿了一个勺子,他贴心,时不时给她碗里夹菜。 知道汤蔓爱吃鱼,谢肃挑出清蒸好的黄鱼肉,沾了沾用热油淋过的汤汁,放在她的碗里。 汤蔓用左手拿勺子,不习惯,速度难免慢一些。见谢肃给自己的碗里添了满满当当的肉菜,她用手护着自己的碗,说:“别给我夹了,你快自己吃啊。” 谢肃仍在意她用左手不便,问:“要不要我喂你?” 汤蔓浑身上下都在拒绝:“不要!我自己能吃!” “好吧。”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尤其在吃的方面,总忍不住想要投喂她。 谢肃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他实在太喜欢看汤蔓吃东西了。 汤蔓这碗被堆成小山的饭碗最后还是没能吃完,她倒不是刻意减肥什么的,单纯吃饱了。 谢肃接过她吃剩下的那小半碗饭,毫不在意地接着吃。 饭后谢肃洗了碗,出来时见汤蔓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是周清妍打来的,大概是在宋清心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特地问问汤蔓。 汤蔓说:“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店被砸了,现在没事干。” 周清妍问:“要不要我来陪你?” 汤蔓看到从厨房走来的谢肃,有点心虚地说:“不用了。” 周清妍很快了然:“你老公在家?” “嗯。” “行,那我就放心了。” 聊了几句后,汤蔓就挂了电话。 空旷的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电视没开,窗帘半拉着。 见谢肃过来了,汤蔓也不再捧着手机,问他:“你上午是不是没睡呀?” “嗯,不怎么困。” “那你中午睡一会儿吧,毕竟昨晚害你跟着我一起熬了夜。” 谢肃笑了笑,说:“不要紧。” 说不要紧的人,没多久就打起了哈切。 汤蔓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拉着他的手腕,拖着他去卧室。 谢肃问她:“不想出去逛逛吗?” 汤蔓摇头:“还是算了,万一碰到松小蕊那个前男友怎么办?这人可是疯子。” 难得两个人都没有工作,下午的时间还很多。可是没有没有办法,谢肃只能被迫老老实实去床上躺着。 汤蔓也跟着窝到了床上,还感慨一句:“不得不说,躺平的感觉真舒服。” 尤其是在天冷的冬天,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能够待在温暖的被窝。 谢肃觉得这一刻实在神奇,他从来不是爱赖床的个性,却和她在这午后相互依偎着,贪婪地让光阴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蔓蔓,我爸妈大概过几天就会回来了。”谢肃说,“到时候你们可能要见个面吃顿饭。” 汤蔓毫无心理准备:“那我要做点什么吗?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些礼物什么的?毕竟这次是第一次见面。” 说起来也挺荒唐,和谢肃结婚至今,她还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倒是他们,好像有点紧张。”谢肃勾了勾唇,左侧脸颊上的酒窝更深了。 汤蔓问:“他们为什么紧张?” 谢肃说:“可能是怕你会不喜欢他们吧。” 前两天谢宏胜给谢肃打了个电话,告知过几天会回来的同时,也一个劲儿地打听汤蔓喜欢什么。 原话是:“第一次见儿媳妇,我们得给她一个好印象啊,万一她不喜欢我们怎么办?” 谢肃一听也重视了起来,真怕汤蔓会和他的父母相处不惯。即便他们不会在一起生活,可是日后难免要接触碰面。 汤蔓闻言有些意外:“你爸妈真是这么说的呀?” “嗯。” “虽然我没有和他们接触过,但是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很好相处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很好,你姐姐也很好,能够教育出一对那面优秀子女的父母,他们肯定会更好。” 谢肃闻言直乐,拿出手机,对汤蔓说:“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发给我爸,他估计能臭美半天。” 也是说说而已,没真的这么做。但汤蔓看得出来,他像是松口气般,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说实话,谢肃笑起来真的挺好看。他的五官看起来太过肃冷,笑起来就完全不一样,像个大男孩。时下有个流行的词用来形容男人:少年气。 谢肃早就已经过了少年的年龄,脸上也没有所谓少年气,但是他的笑时,眼睛里是有光的。他那双眼清澈,黑白分明,眼底有不加遮掩的热烈。 汤蔓忍不出靠近一点,用手指戳了戳他左脸上的酒窝。没料到她会有所动作,他顿了顿,笑意收敛了下去。 汤蔓逗宠物似的用指尖挠了挠他的脸颊,说:“笑一个。” 谢肃十分配合得勾了勾唇,酒窝不太明显。 汤蔓问:“你家里谁有酒窝呀?” “我爸。” “听说酒窝是显性基因,我看到你姐姐也有。” “嗯。” “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大概率也会有酒窝的吧。” 谢肃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脑子里竟然有点空白。 他想象不出有这么一天。 和汤蔓结婚这件事,本身就具有足够的梦幻色彩,他这个人本质单纯,不敢去奢求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汤蔓忽然再靠近一些,半个身体撑起在谢肃面前,认真看着他:“你以后会是个好爸爸吗?” 太过空泛的问题,谢肃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汤蔓看起来也是随口一问,见他没回答,也没有再追问。她只是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有那么一个瞬间,汤蔓甚至想过,他昨晚几乎熬了一夜,体力上会不会有所不支。 不过很显然,一切都是她多虑了。她不知道的是,几年前的谢肃在日常的训练当中有多狠,更别提现在工作的性质经常需要熬通宵。 卧室里遮光窗帘阻挡了外界强烈的光线,昏暗不轻的环境,不分白天黑夜。 汤蔓不止一次进行过大胆的尝试,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只有左手能够灵活,却也不让人省心。一点点地摸索着,感受着谢肃的紧绷。 “你很紧张吗?”汤蔓低低询问。 她的气息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耳膜。 谢肃倒诚实:“嗯。” “那你放轻松。” 他声线很哑:“怎么放轻松?” 汤蔓忍不住一笑,再次吻住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谢肃没听清,追问,她不回答。 她躺了下去,手指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地说:“你亲亲我呀。” 一点即燃。 纵使有强大的意志力,谢肃在这一刻也全面崩溃,他将沉重的气息喷洒在她身上,顶礼膜拜每一寸肌肤。 谢肃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次亲吻对汤蔓来说都像是一场酷刑。 但不能否认的是,与他肃冷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是一个足够的温柔的绅士,每一次更深入的试探,都会机警地观察她的反馈。 和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起,汤蔓能够感觉到一种满满的安全感,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接纳他,允许他的到来。 她想,未来与他一起生活应该会不错。 “会不舒服吗?”他刚才吻她的时候太用力了。 汤蔓似乎在无意识地摇头,整个人都在颤,想阻止他,却又忍不住靠近他。 对待汤蔓,谢肃没有任何技巧,他只有本能的温柔和体贴,深怕她会感到不适,每一步的行动都小心翼翼。 就像是结婚以后彼此之间点点滴滴的相处,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花言巧语,真诚的实际行动最打动人心。 到底是冬天,温暖的棉被外有冰冷的寒意。 浓烈的火热过后,一切开始回归冷静,体温回到正常状态。 汤蔓精疲力尽地看着眼前的谢肃,调侃:“你现在困不困?” 谢肃摇摇头。 哪里会困,这会儿比之前更精神了。 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感,仿佛解开他内心深处的一道封印。初次尝试,现在全身心都是兴奋的状态,一时之间无法平息。 汤蔓鼓了鼓腮帮,一脸无害模样,脸上有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实在惹人疼爱。 谢肃到底没忍住,又靠近吻了吻她。 吻不够的,他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汤蔓有点应付不来了,缩了缩。 刚开荤的男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身的精力无处宣泄,她知道他还不够。 谢肃下了床,去浴室简单地洗漱过后,拧了条温热的毛巾过来问汤蔓:“要不要洗个澡?” 汤蔓摇头:“可是我好困啊,不想动。” “我帮你?” 汤蔓紧紧抓着被子,防着他:“不要。” 谢肃坐在床沿,靠近她,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害羞了吗?” 汤蔓伸手捂住谢肃的双眼,不让他看自己。 谢肃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心,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低低地哄她。 汤蔓咬着唇:“你现在不害羞了?” 谢肃也有些腼腆,坦诚告诉她:“好一些了。” 他像只身形庞大的动物,用最低的姿态在她的面前求关注。 角色仿佛发生了对调,一开始连接吻都不会的人,现在完全变了。他甚至还会提要求了,小声问她等会儿能不能再来一次。 汤蔓推他,轻哼:“好啊,看来你现在不得了了。” 谢肃似撒娇一般将脸往她的脖颈上贴,喊她:“蔓蔓……” 36 第 36 章 幸福 谢肃的“撒娇”对汤蔓来说是受用的, 与他外型形成鲜明对比的语气和神态,像一只无辜的困兽,反差感明显。 他穿一件单薄的短袖, 皮肤不算白皙,很有男人味,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汤蔓, 眉目微微耷拉着,让汤蔓有一些沦陷。 汤蔓终于理解, 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女人乖巧撒娇的模样, 角色对调一番, 她这个女人一时之间也无法抵挡这蛊惑人心的时刻。 某个人脸颊上有淡淡的红,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赧意,脸还埋在她的脖颈上,顺势缱绻吻了吻。 汤蔓有些痒,笑着掐他手臂。常年锻炼的臂膀上线条流畅, 很有力量感, 她不经意垂眸一看, 这上面留有不少红色的痕迹。 那时候她是真的忘了自我, 手上的力道也没轻没重的,加上指甲长,攀附到什么就想着用力抓住。 “你手臂上疼不疼呀?”汤蔓用指腹轻轻抚摸。 谢肃闻言顺着她手指轻触的地方淡淡瞥了眼, 满不在意地说不疼。 调整好了呼吸, 他又是那个看起来一脸冷峻的男人。 汤蔓戳戳他的脸颊, 他很配合地勾了勾唇,露出清晰可见的酒窝。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谢肃轻声细语地问她:“你渴吗?” 汤蔓点点头,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谢肃轻咳一声, 声线有点不自然:“刚才,你水分流失好像比较多。” 汤蔓反应过来,无语羞赧,咬着唇掐他。 打闹一会儿,谢肃准备去外面给她倒水,被她拉住手:“天冷,你多穿点衣服。” 他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不冷的。” 真没觉得一丁点的冷,甚至浑身火热火热的,一靠近她就像是起了某种反应,不由自主地开始沸腾。 不过怕她担心,他还是套了件稍微厚实点的衣服。 汤蔓问他:“你没有睡衣吗?就是像我那种厚厚的加绒睡衣,平时在家可以穿的。” 谢肃说自己没有。 他从来不穿那种衣服,没什么必要。 汤蔓记在心上:“那我改天给你买。” “好。” 那天汤蔓到底还是让谢肃如了愿,或者可以说,她本身也意犹未尽。 期间有那么一次,汤蔓的脑袋不小心撞上了床头。 谢肃立即停下来,将她抱起,心疼又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亲昵地吻了吻:“疼不疼?” 在此之前,汤蔓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出,不觉得脑袋疼,却忍不住靠近咬他一口,在他的肩胛处。 那点根本称不上疼痛的感觉,似乎成了每种助兴的燃料,使得这场大火愈来愈烈。 时间尤为漫长,后来也由不得汤蔓,谢肃不得不抱着她去浴室洗澡。 即便有一颗足够贪婪的心,他也舍不得再提过分的要求。有一有二,不能再有三。 实在担心她会感到不适,他问了一遍又一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肃一向聪明,有过前车之鉴后,也算掌握了某些令汤蔓愉悦的技巧。 在这件事上,他最在意的一直是她的感受。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他最后获得的满足感也不比她少。 将汤蔓从浴室抱回来之后,谢肃轻声细语地哄她入睡。 汤蔓睡前还在谢肃耳边嘀嘀咕咕:“喂,你真的不困吗?小心肾亏。” 房间里昏昏沉沉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气息,谢肃笑着抱紧汤蔓,低声回答:“睡吧,我和你一起睡一会儿。” 从日暮西沉到万家灯火亮起,两个人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贪婪地享受着棉被里的温暖。 晚上七点多时,汤蔓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两人。 是惦记着女婿没饭吃的丈母娘周兰蕙,让汤蔓带谢肃一起来吃晚饭。 汤蔓还没睡醒,难得有点起床气,语气不耐:“不来!” 周兰蕙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听汤蔓的语气以为这小两口闹别扭了,问她是不是和谢肃吵架了。 汤蔓的睡意彻底消失,耐着性子:“没有。” 周兰蕙:“最好是真没有!” 汤蔓愈发无语了,正准备反驳,不料身边的谢肃在她的手机旁边说:“妈,我们没有吵架,刚才是在睡觉。” 周兰蕙一听,连忙说:“啊,那你们继续睡!继续睡!” 电话挂断,汤蔓越来越觉得古怪。 不是,周兰蕙女士是不是理解错了? 汤蔓转过头,就见谢肃一脸笑意盈盈。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被子底下,她毫不留情掐了一把他的窄腰。 谢肃不怕疼,却怕痒,抓着她的手气息有点沉。 双目对视,汤蔓瞧见谢肃眼底燃起的火苗,连忙掐灭:“我饿了。” 已经是夜晚,谢肃来不及做饭。倒是可以去丈母娘家吃饭的,但是汤蔓这个做女儿的不想听老妈唠叨,于是两个人准备出去觅食。 汤蔓起床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像初中体育课做完一百个蛙跳后的第二天,庆幸的是,现在症状要轻一些,起码她走路时双腿不会发颤。 反观谢肃,一觉过后他像是重新蓄满了能量,整个人神采奕奕。 汤蔓穿衣服时,谢肃看着她那细胳膊细腿和小小的身板,提出委婉建议:“其实可以适当地进行锻炼。” “什么意思?”汤蔓扬扬眉。 谢肃:“你体力太差,几乎没有什么大幅度动作,但也会累得气喘吁吁。” 之前谢肃还没有发觉,但是下午过后,他有了深刻的体会。甚至,他怕自己稍微用点力,都能将她撞散架了。 体力差这点汤蔓不得不承认,她讨厌一切运动项目,自从大学毕业之后,连八百米都没有跑过,平日里逛街就是她最大的体能消耗。 谢肃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晨跑。” 汤蔓微微蹙眉:“你晨跑一般都是几点起来?” “五点半左右。” 汤蔓满脸抗拒。 谢肃很快改口:“也可以夜跑。” 汤蔓眨眨眼:“到时候再说吧,我好饿。” 谢肃宠溺地笑了笑,问她:“想吃点什么?” 汤蔓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谢肃给她两个选择:“想吃中餐还是火锅?” 汤蔓眼睛一亮:“火锅!” 谢肃:“对面那条街的火锅店怎么样?十年老店了。” 汤蔓当然知道那家老店,食指大动,点头同意。 不用为吃什么犯愁,这可是太美好的事情。 春风小区的地理位置好,街对面就是镇上热闹的地段。出门不用开车,走几步就能找到好吃的。 汤蔓穿一件白色的工装外套,衣服上有一个帽子,帽子上有一圈厚厚的人造毛,摸起来手感柔软。 出门前,谢肃见汤蔓的穿着打扮,特地去衣柜里找了件和她外套类似的,他的衣服颜色是纯黑,帽檐上也有一圈类似的人造毛,勉勉强强能当个情侣款。 夜里有凉风,谢肃抬手将汤蔓外套上的帽子往上一提,给她戴上。她皮肤白皙,精致的小脸几乎被帽子全部遮挡,用脑袋拱了拱帽子,露出一双杏仁大眼。 谢肃牵着她的手,让她走在自己里面一侧。 这一刻倒也没有多特别,只不过汤蔓站在谢肃的身边,和他一起等红绿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他。 风吹动他帽檐上柔软的毛领,他微微眯了眯眼,侧脸十分凌厉,一看就是很不好接近和相处的人,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给了她全世界最多的温柔。 汤蔓失神片刻,想到曾经也有另外一个人对自己这样好。 她不会忘记,也从来没有想过忘。 绿灯亮起,谢肃牵着她的手,见她停顿,转头对她说:“蔓蔓,跟我走。” 时间推着人往前走。 汤蔓抬起脚步,跟上谢肃刻意放缓的步伐。 * 这顿火锅吃到一半时,汤蔓接到宋清心的打来的电话,说是警方找到了松小蕊的前男友鲍志强,现在人已经被拘留了起来。 汤蔓一听来精神了,差点拍桌子:“太好了!” 宋清心:“不过鲍志强的父母也找过来了,求松小蕊原谅鲍志强,不要追究他的责任。” “松小蕊怎么说?” “她有些动摇,怕鲍志强会报复,主要他这个人心态真的太不正常了。” 汤蔓放下筷子:“那更不能原谅了啊!这种人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宋清心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汤蔓咕哝:“就算松小蕊不追究我也要追究呢!神经病,好端端的把我们美容馆的玻璃门砸得稀碎。要不是谢肃帮忙,这大门还有得时间等呢。” 宋清心嘿嘿一笑:“真要多多谢谢肃了。” “不客气,我已经谢过了。”汤蔓说,“你做一下松小蕊思想工作,不要轻易妥协。” 宋清心嗯了一声:“那我再给松小蕊打个电话。” 电话挂断后,汤蔓好奇问谢肃对待这件事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是怕被报复不追究责任呢?还是会让对方接受法律的制裁? 谢肃的回答是选择后者:“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冲动时想不到后果,过后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就是,巨婴吗?还要他爸妈来求情。”不过汤蔓也担心:“万一他未来真的会报复呢?” 谢肃笑:“你真当进了监狱之后是白教育了?像他这种行为,关进去三年都是少的。一般被关进去三年五载的,再有脾气的人也蜕了一层皮。” 讲起来,谢肃顺便科普了一下一般人的监狱生活。里面就是高度重复的流水线生活,每天固定的时间起床、吃饭、去生产线做劳动,再吃饭、午休、去生产线做劳动,晚上看会儿新闻联播再看点主旋律电视,固定时间必须上床睡觉。 汤蔓听得津津有味,问谢肃很多问题,他有问必答。 工作相关,他了解得也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谢肃:“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你那位同事以后可以换个地方生活。凡事都有个万一。” 汤蔓点点头。 每次听谢肃讲话,汤蔓总觉得自己打开了一层见世面,挺有趣的。 这顿火锅吃得汤蔓肚子撑,结完账后他们两个人就在外面散了一会儿的步。 谢肃牵着汤蔓的手,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几乎已经是无欲无求的状态。 很美好的感觉,能够牵着自己最心爱人的手,和她知无不言,毫无间隙一般轻松愉悦。 熟络起来后,汤蔓的话也多,细细碎碎说的一些事情,谢肃都认真听着,没有放过一个细节。 他太清楚,这种看似最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组成了人生中最幸福的片段。 37 第 37 章 见父母 汤蔓见到谢肃的父母, 是一周后。 时间已经来到了腊月二十六,过不了几天就是农历新年。 为了这次见面,谢肃的父母特地精心准备, 谢肃的姐姐和姐夫也专程从外地回来, 自然还有谢家的其他亲戚。 年关将至, 汤蔓的美容馆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一天光是帮人做美甲都直不起来腰。这种情况大概得延续到大年三十那天,几乎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上十一二点。 约定的吃饭时间是晚上七点, 六点钟的时候谢肃来到店里接汤蔓。因为工作原因, 他有好几天没有见汤蔓, 大概率大年三十也不能和她一起守岁。 汤蔓还在帮顾客做指甲粘钻,她倒是想快一点, 但是做美甲最在乎的就是细节。 怕谢肃久等了,汤蔓特地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又给他递上一份小果盘, 像服务客人似的语气态度温柔:“我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 你先坐一会儿。旁边有游戏机还有杂志, 你无聊的话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谢肃不介意等,让她慢慢来。他手里捧着她刚才倒的那杯温水,心里暖暖的。曾几何时,他只能在外面默默打量她忙碌的身影, 不一定都能见到她, 即便见到了她,也不会明目张胆。 从宋清心的角度看, 谢肃这个人看起来又凶又乖。他穿一件圆领的暗灰色卫衣,黑色运动长裤,脚踩一双黑白相间的板鞋, 乍眼一看像个大男学生,但是仔细一看,气质又很沉稳。 谢肃坐在休息区的卡座上,和一般来等待女友的男性不同,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翻阅杂志亦或者玩游戏,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进店里或者要离开的女性都会下意思朝谢肃的方向看一眼,这人实在有吸睛的资本,他的三庭五眼端正,面部折叠度高。审美这种东西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是那种一眼就会让人很安心的男人。 宋清心就坐在汤蔓的旁边给顾客做指甲,故意撞了撞汤蔓的肩膀,下巴朝谢肃的方向努了努,说:“你看你老公。” 汤蔓抬眉看过去,问宋清心:“怎么了?” 宋清心:“你老公好帅。” 汤蔓冷淡:“哦。” 宋清心故意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哎呀,结婚了就是不一样,下班都有人等呢。” 汤蔓掐一把宋清心的小蛮腰,嗤一声:“少来了你。今天要去见谢肃父母呢。” 宋清心笑嘻嘻的:“不过我发现,你结了婚还真有点不一样。” 汤蔓头也没抬,问:“哪里不一样?” “具体也说不上来。”宋清心认真想了想,“就感觉上不一样,你懂吧?” 汤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懂!” * 谢肃接了汤蔓之后又顺道去接了周兰蕙和汤澎。 汤澎高三补完课放假没几天,一看就是被卷得筋疲力尽的模样,话也懒得多说,自己戴着耳机听音乐。 周兰蕙看起来比汤蔓紧张多了,提前一天专程去买了新衣服,见面当天花了一个小时的妆。 其实在此之前,谢肃的父母早就拜访过周兰蕙。那是在一周前,他们从外地回来,第一时间去见周兰蕙,并送上丰厚的礼物和外地特产。 但是今天这一次的见面不仅仅是见谢肃的父母,还有谢家其他亲戚。 周兰蕙早就听说谢家的亲戚朋友不是做大生意的就是当官的,所以特别重视。 相较而言,汤蔓显得“质朴”多了。早上因为工作画的裸妆已经脱得差不多了,现在她坐在谢肃的副驾驶上简单地补了一下。 红灯停车的时候,汤蔓侧头看谢肃,问:“我好看吗?” 谢肃认真看她,认真回答:“很好看。” 周兰蕙不客气地拍一把汤蔓说:“你少臭美。” 汤蔓转头朝周兰蕙吐了吐舌,难得俏皮:“那我也没有你臭美!” 她余光看到汤澎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问:“小屁孩今天怎么了?” 说到这个周兰蕙就忍不住在一旁笑:“我让他好好学习他总是吊儿郎当的吧,现在知道后悔了。” 汤蔓一脸八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呢?就是汤澎喜欢一个同年级的女孩子,但是人家直接表示了,高中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谈恋爱的。但人家也给了汤澎一些希望,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在同一所大学见面。 这不,汤澎开始意识到自己成绩不行了。但说多不行也不是,以他目前的水平,勉勉强强能考个普通一本,要考重点就难说了。 周兰蕙还不忘落井下石:“他现在知道自己成绩差追不上人家了,现在估计在难过。” 汤澎终于忍不下去,摘下耳机,对周兰蕙说:“妈,我听得到你在说什么。” 汤蔓一听,乐不可支,对周兰蕙说:“你儿子可以啊,还早恋!” 周兰蕙嗤了一声,反驳汤蔓:“你以前还不是早恋?” 她说完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看了眼正在开车的谢肃。谢肃目视前方,似乎没有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无论谢肃是否听到,汤蔓倒是真真切切听到了周兰蕙说的那句话,心里很快起了一层层的波动。 准确地说,汤蔓从来没有早恋。那时候她和陈翼虽然彼此心意明确,却从未破开那层窗户纸。他们关系正式确定是在高考以后,彼此都已经成年。 陈翼在乎的从来不是当下的欢愉。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汤蔓,在乎她的学习成绩,在乎彼此的以后,他努力为两个人的未来做铺垫,追在她的身后让她好好学习,逼着自己成长。 “蔓蔓,我们以后上同一所大学。” “蔓蔓,我们以后在同一个城市生活。” “蔓蔓,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家。” “蔓蔓,我会努力。” 陈翼从来不是口头上说说,他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很清楚一无所有的自己如果不努力,以后给不了汤蔓幸福。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 …… 汤蔓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回忆甩开,她笑着对周兰蕙说:“如果一段感情能够让彼此成长向上,那为什么要排斥呢?” 她甚至鼓励汤澎:“这不还有半年嘛,你那么聪明,努力追,一定能追得上。” 汤澎扯了扯唇角,没多说什么。他重新戴上耳机,一脸郁郁寡欢望向窗外。 整个车厢陷入短暂的安静,汤蔓的视线不经意转到谢肃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好奇他的少年时代是怎样的?像他这种长相和家世条件的人,永远不乏追求者,为什么他从来不谈恋爱? 只不过这些话汤蔓到底也没有问出口,她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 晚餐订的是镇上去年刚营业的一家开元酒店。 汤蔓一行人到的时间刚刚好,不过周到谢家父母也早就在酒店里等候。 一见面,周兰蕙就像是见了自家人似的朝谢家父母打招呼,脸上笑容洋溢,当然,他们现在也的确是一家人了。 汤蔓是第一次见谢肃的父母,和她想象中的相差不多。 谢宏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穿一件黑色大衣,双腿修长,让汤蔓想起了香港的一位老牌男星。 季仪也很年轻,穿一件和丈夫同款的大衣,留一头长发,身高足有一米七,气质温婉大方。 可以理解,谢家兄妹两个都遗传了父母的身高优势。 互相介绍之后,汤蔓硬着头皮朝谢肃的父母喊了一声:“爸,妈。”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一开口就是更换称呼,她实在有些不习惯。 谢宏胜和季仪笑意盈盈地看着汤蔓,连说好好好,彼此递给汤蔓一个厚厚的红包,称这是改口费。 汤蔓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谢肃。 谢肃笑着对汤蔓说:“拿,本来就该你的,哪能那么便宜让他们多一个女儿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针,让汤蔓不安的心一下子稳了起来。 谢妍走过来同汤蔓打了声招呼,真如同她自己的亲姐姐一般,问她:“你店里忙坏了吧?” 汤蔓谦虚地说:“还好,每年就这个时候生意好一些。” 谢妍朝汤蔓比个大拇指:“你厉害。” 有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喊:“舅舅,舅舅。” 是谢妍的女儿,两岁多的孩子,名叫程书瑶。 谢肃一把抱起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块糖递给她:“瑶瑶,想舅舅了吗?” 谢妍啧一声:“你就知道给她吃糖。”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想!好想!” 谢肃一只手抱着程书瑶,一只手牵着汤蔓。他一直没忘记关心她,怕她在这样的场合感到不适,一双眼一颗心都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和家里的亲戚朋友介绍打招呼。 晚上这顿饭比汤蔓想象中要愉快,两家人变为一家人,有说有笑,客客气气,也很热闹。 谢肃喝了点酒,不至于醉,当着众亲友的面,拉着汤蔓的手说这是他的妻子,他这辈子要和她好好地生活。 他难得这样大胆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让汤蔓有点不太习惯。 大伙儿起哄,包间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一刻对汤蔓来说有一些不太真实,众人喧闹,她身处其中,反倒有一种这种热闹与自己无关的感觉。她清楚,谢肃所拥有的一切,看似平常,却是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 从始至终,汤蔓的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笑意,不想让自己这份格格不入让别人看出,也不想破坏气氛。 到底,还是谢肃从汤蔓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皲裂,低头小声问她:“怎么了?” 汤蔓朝他笑笑,摇头:“没事啊。” 圆桌底下,谢肃抓住汤蔓的手轻轻捏了捏:“不舒服的话跟我说。” 汤蔓随便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来大姨妈了吧,你不用管我。” 谢肃了然,眼见着餐桌上的菜品也吃得七七八八,于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站起来朝众人敬酒。 汤蔓赶紧伸手扯他的衣角,朝他使眼色,说自己没事。她很清楚,此时是自己的某些情绪不对劲,与在场的人无关。今天谢家的人无论高辈还是晚辈,无论是做大生意的还是当官的,对她都极其和煦。 谢肃轻轻拍拍她的手,站起来对今天到来的众人表示感谢。 一顿饭到最后总是需要一些总结陈词,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主场。 时间也已经不早,谢肃言外之意也是表示这顿饭可以到此结束。只不过他言语委婉,不会让人感觉到反感。 席散了之后,谢肃和众人一一道别,他这个人周到,先是叫了车给周兰蕙和汤澎,又为其他人叫代驾。 面对自己的父母,谢肃同样周到,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 最后,谢肃牵着汤蔓的手准备和她步行回家。 他们家就在距离酒店一公里的地方,他喝了酒不能驾车,步行比打车适合。 回去的路上,谢肃问汤蔓:“还不舒服吗?” 汤蔓有点尴尬:“其实,我还没来大姨妈。” 谢肃笑:“小骗子。” 汤蔓说抱歉。 谢肃问:“是不是刚才那个环境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汤蔓顿了顿,点点头。 “下次要是不自在你直接跟我说,我带你走。”谢肃捏了捏她的手心:“在我这里,永远以你的感受为先。” 在这一刻,汤蔓内心深处似被什么东西盈盈塞满。她朝谢肃笑了笑,挽住他的臂弯,将自己半个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像只慵懒的小猫。 38 第 38 章 墓 谢肃只在家里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要回市里。这次回去以后,他得工作到大年初二才能回家,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和汤蔓一起过农历新年。 他起得很早, 大概不到六点,洗漱完毕的他低头吻了吻汤蔓的脸颊,在床边亲昵地蹭了蹭她,声线里带着粗粝的质感:“蔓蔓, 我走了。” 汤蔓有些清醒过来, 窝在被子里叮嘱他:“你路上开车小心。” 谢肃嘴角嵌着笑意,缓缓点头:“你也是,工作不要太辛苦了。” 汤蔓伸出手, 笑着戳了戳谢肃左脸颊上的酒窝。他反握住她的手, 放在唇边亲了亲。 谢肃宽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手指修长,无名指上戴着婚戒。而她的手腕上,戴着他昨天晚上送的一条精致手链。 昨晚回到家之后, 谢肃从工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 递给汤蔓。 汤蔓有些意外,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 问谢肃为什么好端端的给她送礼物。 谢肃当时正在脱外套, 转头朝她暖暖一笑, 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爸妈都给了你红包, 我也不能少了不是?” 汤蔓无奈:“那哪能一样?” 领证那天他送的一堆金饰, 她一直放着没戴。现在又买首饰,在她看来有点浪费钱的意思。 “可是我就是想送你。”谢肃抓着汤蔓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腕上戴上这条手链。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是有一次执勤时从一家珠宝橱窗望过去, 一眼就看中了这条手链,觉得很适合汤蔓。工作结束后,他特地绕了一圈将这条手链买回来,就等着送给她。 谢肃走后,汤蔓的睡意也彻底消失,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随即套上厚厚的睡衣起床去洗漱。 现在的汤蔓似乎已经真正地成了这套房子的女主人,她熟悉这里的一切,也在这里添置了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浴室的洗手台上多了很多她的洗漱用品,牙刷、卸妆油、洗面奶,都是女性的气息。 洗手台上被她弄乱的东西,一大早起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列,白色的台面上甚至没有一滴水渍。 汤蔓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脖颈上一些暧昧不清的红色痕迹,不敢置信地再靠近一看,还真是吻痕。 想到一些火辣的片段,她的脸有些烫。 谢肃不是不懂节制的人,可能是昨晚喝了点酒的缘故,加上几天没见面,他兴致很高涨,一直抱着她亲,仿佛将她皮肤的每一寸都翻来覆去吻了一遍。 在进行最后一步之前,他几乎将她磨得讨饶。 汤蔓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脖子拍了一张照片,一直到确定谢肃已经到达特警大队,才给他发去信息。 谢肃收到照片后反而比汤蔓更羞赧,耳朵都烧了,特地走到无人的角落回她消息。 汤蔓说自己今天被迫穿了一件高领毛衣。 谢肃无辜地说自己背后也有很多抓痕。 这是怪她的意思吗? 汤蔓故意发过去一个气愤的表情。 谢肃立即撤回上一条消息。 汤蔓:【我看到了】 谢肃:【怎么办……下次让你吻回来?】 汤蔓几乎能够想象到手机另外一端谢肃的神情,他绝对不是在和她调情,更不会有那种油腻的神情,相反,他一定是耷拉着眉眼,使得那张本该肃冷的脸庞显得可怜兮兮。 早上八点一刻,距离美容馆营业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因为这段时间忙,工作的时间也相较往常提早了一些。 汤蔓独自一个人坐在前台吃早餐,笑意盈盈地和谢肃发消息,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走过来的人。 宋清心也不是有意偷看汤蔓聊天,只是某人像青春期热恋少女一般捧着手机太过于投入,她实在不忍心打扰。 刚看到一个“吻”字,宋清心就很识趣地挪开了目光,轻咳两声提示汤蔓。 汤蔓淡定收了手机,望向宋清心:“你怎么来那么早?” 宋清心瞥汤蔓,眼底调笑:“你不是比我更早?” 汤蔓说自己现在早睡早起身体好,她指了指桌上买多的早餐,让宋清心吃。 宋清心拿了一杯豆浆,将吸管戳进去:“等会儿周清妍来做指甲,我特地来早点,早点给她做。” 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清妍开着一辆白色的宝马正对着美容馆大门停下,她倒是很松弛,就穿一套睡衣,头发用鲨鱼夹简单固定。 风风火火的一个女人,一来就追着汤蔓问:“昨天见家长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汤蔓坦言,“谢肃的家庭条件和家庭氛围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周清妍多少也从自己丈夫陆弘和口中知道了一些谢肃的事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做人要现实,周清妍实在太清楚,嫁给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世背景,其他统统都是扯淡。 只不过作为汤蔓的好友,周清妍忍不住想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周清妍上一次见汤蔓时,汤蔓喝得大醉。她清楚听到汤蔓抱着谢肃喊着陈翼的名字。 诚然,谢肃和陈翼无论是在外型还是为人处世上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是他们说话的声线太相似。相似到,周清妍第一次听谢肃喊汤蔓时还以为是陈翼。 “说真的,你没有把谢肃当成陈翼的替代品?” 周清妍这句话说完,一旁的宋清心也下意识地看着汤蔓。 汤蔓已经吃完早餐,扯了张纸巾擦拭嘴唇,随之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她闻言,不疾不徐抬头,看向周清妍。 “又不是演电视剧,还什么替代品?”汤蔓语气轻松,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周清妍内心矛盾,无论如何,她作为汤蔓的好友,最是希望汤蔓幸福。无论汤蔓是否将谢肃当做陈翼的替代品,她都不会指责汤蔓。只是她担心,等有一天汤蔓清醒过来后,会不会更加痛苦。 周清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陈翼。” 汤蔓笑:“我当然知道啊。” 相同意思的话说多了就显得啰嗦,周清妍不再多说什么,转了个话题。 毕竟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很多话题聊起来无拘束。 周清妍做完指甲准备走的时候,汤蔓喊住她:“你年三十要不要回老家烧纸?” 本地的传统习俗,一般年三十都要回家乡烧纸祭拜先祖。 周清妍点头:“要的。” 汤蔓说:“刚好带我一个,我也要回去过年。” 周清妍:“嗯。不过我不留在那里吃年夜饭,大概傍晚就回镇上。” * 没车的确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 汤蔓这段时间努力在看科目一的题目,只不过碰到年末,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考试,这件事只能拖到新年过后。 大年三十那天店里只营业半天。 天气有些不好,一直是阴沉沉的,少了年三十该有的喜气洋洋。 午饭过后,周清妍就开着车来找汤蔓,两人准备一起回山上。 汤蔓买了一些纸钱、香、蜡烛和水果等,满满提了两个大口袋,一股脑塞进车后备箱。 周清妍啧了声:“都是给陈翼的?” 汤蔓说:“还有给他爷爷奶奶的。” 周清妍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的遗憾,不再多说什么。 雨滴落在车窗上时,车上播放着一首女声演唱的歌曲,倒也应景: “雨停滞天空之间, 像泪在眼眶盘旋,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 沿途经过的从前, 还来不及再重演……” 汤蔓安安静静听着,一转头,发现周清妍泪流满面。她忙扯了纸巾给周清妍擦拭眼泪,哄孩子的语气:“傻瓜啊,好端端的,哭什么?” 周清妍从小到大都是感性的人,她吸了吸鼻子,说:“你听,这歌词好好哭啊。” “海潮声淹没了离别时的黄昏, 只留下不舍的体温。 星空下拥抱着快凋零的温存, 爱只能在回忆里完整……” 汤蔓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她想,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人可以和她共情,所以才能写出如此贴切的歌词。 相信敏感的周清妍也发现了。 曾经有一段漫长的日子,汤蔓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与外界交流,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各种音乐。 “换首歌吧。”汤蔓喊出车载智能系统,让它播放《好日子》。 □□喜气洋洋的声线出来来时,周清妍就破涕为笑了。 于是,一路上伴随着《恭喜发财》、《财神到》、《拜新年》、《欢乐中国年》,仿佛进入了热闹非凡的大卖场。 年三十的村子里到处张灯结彩,红灯笼从村头一直挂到村尾。村里的车辆也比以往多了十几倍,很多车只能停到村头的马路上。 周兰蕙和汤澎一大早就到了。 这会儿周兰蕙正在忙活着做年夜饭。 这段时间外公在养伤,一直是汤蔓的姨妈和周兰蕙轮流到山上照顾,期间汤蔓也来了几次,只不过店里实在太忙,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外公外婆心疼她,让她不要总是来回跑。 汤蔓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同周兰蕙说:“我去山上烧个纸。” 周兰蕙白她一眼:“你给谁烧纸?” 汤蔓:“陈翼,还有他爷爷奶奶。” 周兰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陈翼是你的谁啊?用得着你给他烧纸?” 汤蔓故意气周兰蕙:“他啊,我初恋啊。” 周兰蕙:“你害臊不害臊?得亏谢肃不在这里。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别人的妻子。” 汤蔓咕哝一声:“他在这里我也可以这么说。这是我过去,不会凭空消失,永远都在我的记忆里。” 周兰蕙深吸气,让汤蔓有多远走多远,看着碍人眼。 汤蔓转个屁股提着东西就往山上走。 雨停了,路上湿漉漉的,青色的山上弥漫着一团团的雾气。 陈翼的坟墓和他爷爷奶奶的挨在一起,就在后山,距离不远,走台阶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这段路汤蔓实在太熟悉不过,几乎闭着眼睛就能走到头。 她从小胆子就不大,最怕什么妖魔鬼怪,沿海地方封建迷信,说起鬼故事一套一套的。 可是有一次大半夜的睡不着,她一个人竟打着手电筒跑到这座山上,只是为了见一见已经过世的陈翼。 汤蔓这个懒骨头实在太少锻炼身体,双手提着东西走了十几节台阶就气喘吁吁。 但她还是一口气走到了陈翼的坟前。 用水泥浇筑的坟墓,四周的杂草有被整理过的痕迹。以前这个墓前有一颗只及腰的松树,十几年的时间过去,那颗松树早已经长到遮天蔽日。 汤蔓缓缓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她正前方的墓碑碑文上刻着红色的正楷:爱子陈翼之墓。 39 第 39 章 陈翼 * 墓碑上虽然刻着爱子之墓, 讽刺的是,在汤蔓看来,陈翼的父亲根本不爱他。 在这个世界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 陈翼的父亲名叫陈子平, 一个吸毒酗酒赌博样样都沾边的男人。 陈子平为家中独子,也算是陈老爷子老来得子,是以从小就在家中备受疼爱。他自幼聪明, 可是眼高手低,十四岁辍学,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外地。接下去整整五个年头, 陈家对陈子平的音讯全无。 陈子平十九岁的时候一声不吭从外地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那是他的儿子,也就是陈翼。 陈子平二十岁的时候, 因为毒瘾发作, 被陈老爷子送进了戒毒所。 至于陈翼的母亲, 陈家所有人都没有见过。据说她在生下陈翼就跑了, 被陈子平打跑的。 陈子平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要说有什么优点,大概是从小就长得俊俏。 十四五岁时陈子平的长相就十分的精致,人人多说他可以当明星,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去追逐所谓的明星梦。只不过明星梦没有追成, 染了一身的恶习。去了大城市之后, 他才知道比他长得好看的人比比皆是, 比他有才的人比比皆是,比他有后台背景的人更是比比皆是。他什么都不是。 被现实压垮的陈子平学会了酗酒、赌博,在一群狐朋狗友的带领下, 甚至染上了毒瘾。 有那么几年,陈翼的生活无忧无虑。在三岁以前,他备受爷爷奶奶疼爱,虽不能说衣食无忧,但陈家都会尽力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 农民靠天吃饭,有一年大旱,有一年洪水,经常一整年颗粒无收。 陈家贫困,得到扶贫办关照,政府帮着他们一家人在乡下建起了房子,送了鸡苗等,隔三差五有乡里的工作人员到家中问候。 陈老爷子年事高,每天起早贪黑,只要他在家一天,就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陈翼的名字是就是陈老爷子给他取的,爷爷希望他未来能够展翅高飞。 陈翼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陈子平从戒毒所出来,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狠狠踢了他一脚。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觉得他挡在路中间门碍眼。 那天陈翼和汤蔓一起坐在家门口玩小石头,被溪水冲刷过的石头表面光滑,有些形状似鸡蛋。小孩子的世界无忧无虑,几块石头就能让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陈翼见到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礼貌地朝他打招呼:“叔叔好。” 不料陈子平二话不说,往陈翼的肚子上一踹,模样乖戾朝他怒吼:“有多远滚多远!” 三岁半的汤蔓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 陈子平这一脚让陈翼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 这两天,汤蔓总是时不时过来看望陈翼,她拿着自己舍不得吃的棒棒糖送给他,安慰他:“吃点糖就不疼了,我给陈翼呼呼。” 小小的陈翼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爸爸,但是爸爸很讨厌他。他不理解,为什么汤蔓的爸爸那么疼爱她,每次上山都会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和新衣服,可他日夜期盼着早日回家的爸爸却会打他。 三岁半的汤蔓绑着两根麻花辫,脸颊肉嘟嘟,笑起来像一朵明媚的小花。她无法对躺在床上的陈翼解释那是为什么,但是很慷慨地对他说:“陈翼,从今天起,我爸爸就是你爸爸。” 那一次陈子平在家没待多久,被陈老爷子赶走。他再次去了外省,这次一走就又是好几年时间门。这期间门他辗转找过很多工作,在酒吧的时间门待得最长,主要是每个月收入可观。 头两年陈子平隔三差五往家里寄回来过几万块钱,写信回来说自己很快出人头地,可以光宗耀祖。可是没两年,他又进了戒毒所。 这时候的陈翼在村子里上小学二年级,他成绩优异,脑子聪明,唯一不好的一点是爱打架。有一次学校老师忍无可忍,直奔陈翼家中,向陈老爷子告状:“你家孩子我实在没有办法管了,简直无法无天,好端端上着课就拿椅子砸人。得亏没砸别人脑袋上,否则人脑袋开了花,把你们陈家卖了都不够赔的!” 陈老爷子让陈翼跪下,问他原因,他紧紧闭着嘴巴不回答。还是汤蔓忍不住在旁边说:“别人说陈翼是□□生的,说他是家里的克星,还说他会克死所有人……” 陈翼聪明,所以他知道那些话有多恶毒,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他都无所谓,可是说他会克死自己的爷爷奶奶,他没有办法气定神闲地任人宰割。 面对校园霸凌,没有人正确地引导过陈翼,在落后的乡下,老师们不了解事情全部,将所有的过错都压在他的身上,所以他才会选择用拳头解决问题。 夜深人静时,汤蔓和陈翼各自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两个小小的孩子像是一对互相舔舐伤口的雏鸟,双手撑在水泥栏杆上,抬头眺望满天的繁星。 汤蔓告诉陈翼:“可是,只要你动手了,有理也会变成没理的。” 年仅八岁的陈翼不懂:“那我该怎么办呢?” 汤蔓想了想:“你就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陈翼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是男孩子,怎么能让你一个女生给我出气?那也太丢脸了。” 汤蔓纠正:“谁说女孩子就不能保护男孩子了?再说了,我还比你大呢。” 陈翼侧头看着汤蔓,男孩的脸上带着稚气,对她说:“蔓蔓,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不对,从现在起,我就保护你。” 汤蔓说:“我不要你保护,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外公跟我说了,女孩子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大了陈翼半岁的汤蔓,一直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家人、朋友。 陈翼再次见到陈子平,是十岁的时候。 那时的陈子平也才不过二十七岁,正值青春靓丽的时候,他长得瘦高,一米八三的个头,生一张英俊的面庞。即便几次出入过戒毒所,但只要不提过往,他在同龄的异性当中依旧是受追捧的。 陈子平这次回来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对方比他年长一岁,长相远不及他精致,但是有钱。在那个四轮小轿车还不算普及的时候,他开着女人给他买的一辆奔驰。 当着女人的面,陈子平这个从来没有养育过陈翼的父亲,摆出父亲的威严,斥责儿子不懂礼貌,见到人也不懂得叫。 陈翼只是冷冷瞥了眼男人和陌生女人,扭头要走。 不知那女人对陈子平说了什么,陈子平一把拽着陈翼纤细的胳膊,将他拖到房间门里狠狠打了一顿,美其名曰:“你爷爷奶奶没有好好管教你,我这个当老子的来让你长长记性!” 那时候,挨家挨户都有洗衣服用的棒槌,粗粗厚厚的一根。陈子平拿着棒槌一下一下地打在陈翼弱小的身体上。 陈翼愣是闷不吭声,任由陈子平拳打脚踢。 撒完气的陈子平朝陈翼留下一句话:“你就是老子的克星,当初要不是你,老子早就飞黄腾达了!” 在隔壁听到动静的汤蔓再也坐不住,一股气跑到陈翼家中,拽着陈子平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疼得他摔掉手上的棒槌。 汤蔓才不怕陈子平,瘦弱的她挡在陈翼的面前,顺势捡起地上的棒槌对着陈子平:“你要是再打人,我就报警了!” 陈子平一脸不屑地看着汤蔓,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带着女人走了。 等陈翼的爷爷奶奶干完农活回来时,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叠钱,还有泣不成声的汤蔓。 鼻青脸肿的陈翼在一旁有说有笑地安慰汤蔓:“我没事啊,你别哭好不好?” 汤蔓吸了吸鼻子,问陈翼:“你是不是傻啊?那个男人打你,你不知道还手吗?” 陈翼摸摸脑袋,笑得张扬:“我答应过你不打架的,做男人说话要算话的。” 不久后,汤蔓的父母上山看她。她的爸爸汤逸明买了很多小孩子爱吃的零食,顺便提了一箱AD钙奶送给隔壁的陈翼。 汤蔓的妈妈周兰蕙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家里,叮嘱:“以后少跟隔壁那个陈翼玩。” 汤蔓不解:“为什么啊?” 周兰蕙说:“就他爸爸那个瘾君子,他长大后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汤蔓气愤不已:“可是陈翼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和他的爸爸不一样。” 周兰蕙不屑轻哼:“这两父子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哪里不一样?总之你听话,妈妈是为了你好。” 汤蔓闻言嘟着嘴一脸不开心,她不允许妈妈这么说陈翼。 汤逸明见状拿出新买的礼物逗汤蔓:“蔓蔓别不开心,爸爸相信你的眼光,陈翼是个好孩子。” 汤蔓高兴地一把抱住汤逸明:“爸爸,你答应过要带我和陈翼一起去游乐场的。” 汤逸明和汤蔓击掌:“当然,爸爸说话算话。” 而那个时候的陈翼像个小偷,在门缝里偷偷看着汤蔓所拥有的父爱。 如果说母爱似水,父爱如山,可是陈翼没有为他遮风挡雨的山,也没有无孔不入的水。 村子里的人提起陈翼,脸上往往带有同情的色彩。但是陈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他一向开朗,在村子里称王称霸。 没有人比陈翼更清楚,他的生命中从来未曾拥有过的东西,他再怎么幻想,也都是虚无缥缈。 但是他的生命中,有爱他的爷爷奶奶,也有他爱的汤蔓。这就够了。 …… 汤蔓烧完纸准备下山,天空中又飘起蒙蒙细雨。 离开前,她再一次转头望向陈翼的墓碑,如同千百次单独的对话一般,对他说:“我走了哦。” 寂静的山林,无人回应,只有风轻轻吹动树叶。 * 汤蔓不紧不慢下山,雨水在她的发梢上凝结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她不以为意。她走到山脚时,见到撑着伞正朝自己走过来的汤澎。 “姐,我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接?”汤澎说着快步走上前,将伞撑到汤蔓面前。 汤蔓拿出手机,发现上面的确有一通未接来电。除此之外,还有谢肃发来的消息。 肃肃:【晚上是在山上吃年夜饭吗?】 汤蔓随手回了一句,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汤澎问:“姐,你又去祭拜陈翼哥了?” 汤蔓坦然:“嗯。你怎么知道?” 汤澎:“妈说的,她看下雨了,让我来找你。” 汤蔓鼓了鼓腮帮,没说什么。 姐弟两走了一小段路,汤澎又说:“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汤蔓:“你问。” 汤澎:“在你的心目中,是已经过世的陈翼哥哥更有分量,还是我现在的姐夫。” 汤蔓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陈翼。” 汤澎一听,脸上露出唏嘘神色:“你这话跟我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和姐夫说。” “为什么?” “能为什么?男人的占有欲都是很强的。”汤澎一脸我很懂的样子,“反正,你别让我姐夫知道,免得伤了和气。” 汤蔓笑了笑。她没打算让谢肃知道什么,也不怕让谢肃知道什么。 就像她之前对周兰蕙所说的那句话一样,这是她过去,不会凭空消失,也将永远封存在她的记忆深处。 回到家之后,汤蔓无心问了外公一句:“陈翼和他爷爷奶奶墓碑旁边的杂草是你清理的吗?” 外公闻言摇头:“我腿都成这样了,哪有那个能力上山哦。” 后山那一块阴气太重,一般很少有人上去。可能早些年还有不少人去山上种点东西,但现在大部分人宁愿去上班,也不愿意动土了。 汤蔓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心说是哪位好心人做的善事。 一旁的外婆听了,回想起来什么,对汤蔓说:“应该是谢肃吧?” 汤蔓意外:“谢肃?” 外婆说:“那天你和谢肃不是在这里住了一晚嘛?第二天一大早的谢肃起床,问我陈翼的墓地在哪里,我给他指了方向,他就顺着那个方向出门了。估摸着,他应该去了后山吧。” 汤蔓脸上的神色如同被寒冷的雾气封印住,睫毛颤动,缓缓开口:“他认识陈翼啊……” 外婆顺着汤蔓的话:“是啊,他说他认识。” 大年三十的热闹氛围,时不时有街坊邻居来窜门,欢声笑语地拜年,外婆没再和汤蔓多说什么。 汤蔓默默上了楼,回自己的房间门。她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给谢肃发短消息,问他是不是在忙。 谢肃很快回复,他说自己这会儿不忙,晚上会忙。 今晚市中心会举行跨年的倒计时仪式,将会有很多市民到来。届时他们特警队的特警将全部出动,维持秩序,以免发生踩踏等不良事件。 汤蔓直接给谢肃打了个电话,话到嘴边,忽然又问不出口,只是问他:“你那边在下雨吗?” 谢肃低沉的声线传来:“早上下了一会儿雨,中午停了,到现在没下,只不过天色一直是阴沉沉的。” 汤蔓:“你年夜饭怎么解决?” 谢肃:“在特警队的食堂。” “菜好吗?” “挺好的,比平时好多了。” “那就行。” 沉默一瞬,谢肃说:“蔓蔓,很抱歉没有办法和你一起过年。” 汤蔓笑:“你这话都说了好几遍了,你工作特殊嘛,我能理解。” “想你。”他声音有点轻。 汤蔓听到了,却故意问:“你说什么?” 谢肃改口:“新年快乐。” 汤蔓笑:“你也是,新年快乐。” 晚上不到六点,天完全黑暗下来,也到了年夜饭的时间门。 家里人虽然不多,但是坐在一起吃饭,伴随着电视背景声,倒也显得热闹。 一张大圆桌,摆满了当地特色的年夜菜,依旧是海鲜为主,肉类为辅,水果作为点缀。 周兰蕙今年也是下了血本了,买了一只大波龙,煮熟后红红火火摆在桌上特别气派。一桌子菜做完,她这个大厨特地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家族群里一番炫耀。 汤蔓胃口一般,满满一桌子的菜吃了没几口就饱了,只不过怕辜负了周兰蕙一下午的心血,仍旧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菜。 年夜饭从晚上六点吃到七点,外面爆竹声接连不断,桌上的菜全部凉透,这顿年夜饭剩下大半,等待着大年初一初二继续热着吃。 晚上八点,汤蔓洗漱完,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刷手机,顺便发消息给谢肃问他是否吃过年夜饭。 谢肃说吃过了。 汤蔓问他:【怎么没拍照片?让我看看你们的伙食。】 肃肃:【没什么好拍的。】 汤蔓:【拿不出手啊?】 手机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是汤蔓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谢肃发来消息。 汤蔓微微蹙眉,心里有一种感觉,她断定谢肃是在骗她。 汤蔓:【怎么?难道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啊?】 谢肃这次倒是很快回复:【我没有。】 汤蔓:【那怎么了?】 肃肃:【其实,食堂没有做年夜饭,我的很多同事都在市区定居,他们都回家吃年夜饭了。我留在这里值班,等一会儿他们回来,我可以吃他们带来的年夜饭。】 难得谢肃发那么长的一段文字,汤蔓看得心里隐隐酸胀。也是,他的工作特殊,不一定能够吃上一顿热乎的年夜饭。 汤蔓没再多回什么话,而是起了床,穿上衣服,在手机上下单打车,目的地写的是市区。 谢肃估计是以为汤蔓生气了,又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汤蔓无奈:【我没生气。】 只是心疼。 可能是大年三十的缘故,又在这山头,汤蔓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司机接单。她有些着急,下了楼来回踱步,看到外面没有再下雨。 溪边的桥头有不少人出来溜达,小孩子拿着各式各样新式的烟花爆竹在燃放,美丽的烟花瀑布在空中绽放。 只不过汤蔓无心欣赏。 一楼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喜气洋洋的配乐声伴随着主持人的祝贺词流淌出来。 过了二十五周岁以后,汤蔓就不算是心肠柔软的人,但是一想到谢肃此时此刻孤独地守在值班室里,她的心里便一阵阵的不舒服。 汤蔓现在有个强烈的念头,就是想要见到他。至于见到了要做什么,她没有细想过。 周兰蕙刚从厨房出来,见汤蔓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你在干什么?” 汤蔓说:“等车。” 周兰蕙不解:“等车?等什么车?” 五分钟后,终于有人接单。 汤蔓脸上露出喜悦的颜色,转头对客厅的周兰蕙说:“妈,我去一趟市区。” 找谢肃。 40 第 40 章 新年快乐 车越往前开, 道路上越是清冷,高速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雨没有再下, 车厢里盘旋着新年联欢晚会的电台广播。 一开始司机还和汤蔓聊了几句, 后来见汤蔓话少,也就不再多说。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市区是晚上十一点多, 目的地是市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的中心位置有一块巨大的LED屏幕,每年新年倒计时时,屏幕上会轮番变换花样。 辞旧迎新, 街头又挂上了大红灯笼和各种彩灯,节日氛围很足。 曾经有几年的时间汤蔓在市区工作,经常经过市中心广场,对于这里的一砖一瓦无比熟悉。 时隔多年再来, 惘若隔世。 今年由政府出资, 在广场中心打造了一副立体的山水画, 主题为红火, 寓意来年红红火火、无病无灾。 这副“山水画”由各种灯光打造, 渐变的红色从广场中心蔓延,错落有致地盘旋开来,一直到街头巷尾。 这个点, 广场上聚集了不少市民, 年轻人居多。 汤蔓来时并未告诉谢肃, 主要是怕他担心, 再者,也不想打扰他工作。 一下车汤蔓就注意到,路上有一些正在巡逻的特警, 他们穿一身的黑,头顶警徽,肩扛盾牌,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枪。 汤蔓停下脚步,紧紧盯着那些特警的身影。在此以前,她从未如此认真观察过特警的模样。以往见到时,也都是淡淡一瞥,不会太过注意。 只不过,因为谢肃,她对特警这个行业难免多了一些关注。 有人说,特警也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警种,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人不免出现体力、体能下降等各种原因,选择转岗。再者,因为常年的训练和作战等,很多特警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旧伤。 汤蔓在广场上漫不经心逛了一圈,心里有一股隐隐的期待在燥动着,她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来。每当一个特警从她的面前经过时,她总不免正襟危坐,仔细观察。他们穿着统一,身形修长,肩宽腰窄,没戴面罩。制服包裹的特警人员,身上仿佛自带一种光芒,看着英俊潇洒。 早前汤蔓和谢肃手机视频的时候见过他穿制服的样子,她想,她应该能够在这些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 可……不是谢肃……不是谢肃……依旧不是谢肃。 此时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喧闹声不断。汤蔓一个人坐在被灯光缠绕的树下,不觉得孤单。 想见到谢肃的念头依旧很强烈,她也找不到具体原因。回想起两个人自从领证结婚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谢肃这个丈夫完全超出了汤蔓的预期。 下午汤澎问汤蔓的那个问题—— “是已经过世的陈翼更有分量,还是谢肃”。 汤蔓的回答其实还有小半截没说。她和陈翼相知相恋,彼此相识十九个年头,陈翼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是刚刚进入到她生命里的谢肃所无法撼动的。 可是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她和谢肃之间或许还会有好几个十九年。 时间流动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一批批的特警从汤蔓的眼前走过,他们最后都站在指定的位置上。 汤蔓坐不住了,她起身,挨个挨个地去寻找。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胡思乱想。 他在执勤吗? 他该不会骗她吧? 他会不会脚踩两只船? 下一秒她又自嘲地摇摇头,都在想些什么? 距离零点只剩下十分钟,所有人都开始往广场中心位置涌去。汤蔓对此并不感兴趣,她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外走。 也是在这时,汤蔓被迎面急匆匆往广场中心奔跑的人用力一撞,身体踉跄。眼看着就要摔跤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后抓住她的手臂,让她站稳。 汤蔓下意识侧头道谢,在目光转移到背后那道身影时,心跳猛然加快。对方一身黑色制服,戴一顶黑色头盔,一只手上拿着冰冷的抢,目光却清澈。 是谢肃。 一时之间,汤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完全少了平日里的淡定和从容,双颊发烫,呼吸也漏了几拍。这是汤蔓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谢肃工作时的样子,他看起来太专业,也太冰冷,和她以往见到的他都不同。 视频里见到的谢肃和咫尺距离见到的他,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可她又清楚,眼前的人是她的丈夫。 五分钟前,谢肃就注意到了汤蔓的身影。人群中,她穿一件红色的斗篷,长发披肩,像误入丛林迷失方向的小红帽,脚步很快,逆流而行。 单单是背影,谢肃就确定那是汤蔓。那是他从少年时就经常眺望的背影,过目不忘。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广场,也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到来,只是感觉到自己脚下似生了风,急切地追赶她的步伐。不能否认的是,此时此刻的他完全不具备一个特警该有的专业性。周遭的一切他都顾不上,眼里和心里只有一个人。 身边人来人往,男人背对着光,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女人身上,身高差明显。 周围灯光夺目,他们彼此对视,像是演偶像剧般的场景,带有一些梦幻色彩。 路人会下意识地侧头看他们一眼。 有人路过小声咕哝:“看啊,那个特警也太帅了!果然长得好看的都上交给国家了。” 接着有人回答:“那个女生也好漂亮啊!” …… 汤蔓还在发呆时,谢肃拉着她手臂,将她带离了人流。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严肃制服下的男人看起来太过冷冽。 彼此之间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谢肃说的。 “你怎么来了?” 还不等汤蔓回答,谢肃佩戴在身上的对讲机发出声音。 他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臂,像是怕她逃跑,又像是观察她是否受伤。 对讲结束后,谢肃看着汤蔓,低低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快速转身离开。 汤蔓有些茫然地看着谢肃冷酷的背影,心底似有什么在急速下坠。她正垂下眼睫,眼前的男人又掉头回来,步伐很快。 谢肃的呼吸相较而来沉了几分,他微微俯身,低下头,清澈的眼眸看着汤蔓:“蔓蔓,不要乱走,这里人太多。” “哦。”汤蔓乖乖地点点头。 她看起来太乖了,让他心尖发软,在冰冷的外壳似乎也要融化。 谢肃朝她淡淡一笑,脸上的温暖让她感到熟悉。他给她戴上斗篷帽,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仍不放心一般:“等我。” 谢肃再离开时,没有回头,留给汤蔓的只有高大峻冷的背影。 前方还有工作等待着他,他不能够儿女情长,恋恋不舍。他怕自己一转头看见独自一人的她,忍不住会心软,这样对人民群众太不负责。 汤蔓很听话,一直留在原地没有走,她清楚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不远处人声鼎沸,特警在维持着秩序。大型的节假日时,街道上总会有很多特警的身影,因为他们认真负责的工作,才避免了很多安群隐患的发生。 在所有人欢声笑语地开始倒计时,汤蔓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坛边,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十、九、八、七……三、二、一!新年快乐!” 伴随着广场上整齐的欢呼声,汤蔓在零点零分时给谢肃发去新年祝福。虽然知道他这会儿不可能会看消息,但这种仪式感还是要有。 她抬起头,不远处的高楼大厦正在上演着灯光秀,LED屏幕上绽放着五光十色的光彩。 很快,人群开始向外涌出。先是几个人从汤蔓面前急匆匆跑走,接着一大批人从她身边经过。现场由特警在维持带队,所有人有序地往外移动。 汤蔓所在的位置实在安全,纵使人流拥挤,也不会冲到她这一边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广场一下子变得稀稀拉拉。 汤蔓站起来,有些紧张地盼望着谢肃的到来。她来来回回地踱步,时不时抬头眺望,因为不确定他具体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她四处观察。身边也不时地经过很多特警,但都不是谢肃。一颗心起起伏伏,带着期望,又带着不安。 一直到二十多分钟后,等到所有特警集中归队时,谢肃才朝汤蔓的方向快速走过来。他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不再是上班时那个严肃工作纪律的特警,不过因为身上的这身制服,时刻谨记在群众面前不能够有出挑的动作。 谢肃故意走到汤蔓的背后,她还戴着斗篷帽子,背影纤细,看起来无害极了。 等到汤蔓转身时,谢肃才朝她扬了扬眉。 彼此对视,他眼底露出明显笑意。 “在找我吗?”他朝她走近一步。 汤蔓无法否认,乖乖地点头。 “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会。” 谢肃站在汤蔓的面前,两个人的状态好似一对刚谈恋爱的生涩少男少女,彼此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赧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相视一笑。 汤蔓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回事,心尖总是酥酥麻麻,尤其是看到谢肃时,她将这一切归功于他身上这一套制服。 “你这样穿,我好不习惯。” 谢肃闻言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当着汤蔓的面将外套给脱了。他里面是一件很单薄的衣服,看起来根本不保暖。 汤蔓说:“你穿上呀,冷。” 谢肃摇头:“不冷,脱了也好,免得影响形象。” 汤蔓说:“不会啊,你穿制服很帅的。” 谢肃笑了笑。心说自己现在这副春心荡漾又魂不守舍的样子,真的很影响特警专业的形象。 若是让队友瞧见了,估计以后少不了拿他开涮。 他牵住她的手,忍住吻她的冲动,问她:“晚上想住市区还是回去?” “就住这里吧,再回去太折腾了。” “市区的房子还没装修,晚上就只能让你将就住酒店了。” 汤蔓好奇:“那你平时都住哪里呀?” “宿舍。” “你们宿舍是几人间呀?” “有单人间,双人间,多人间。” “你住几人间?” “单人间。” “单人间有多大呀?” “20个平方米,有单独的浴室还有阳台。” 难得汤蔓喋喋不休一堆的问题,谢肃回答地很上劲,他问她:“想去我宿舍看看吗?” 汤蔓还真想了想,但不好意思:“还是算了。” 他故意逗她:“如果你想住宿舍,也不是不可以。” 汤蔓拒绝:“我才不要!” 走到路边,谢肃伸手招了辆车,他一只手臂臂弯里搭着制服,一只手牵着汤蔓,两个人直奔一家五星级酒店。 在车上时,换谢肃问汤蔓问题,一个又一个。 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来的? 一个人怕不怕? 路上无聊吗? 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 他好像把她当成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一脸欣慰又心疼的模样,紧紧抓着她的手。 汤蔓还在庆幸,今晚能够打到车到市区实在幸运。 距离不算远,大概不到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酒店。 大年三十开房,在汤蔓的生命里也还是头一遭。 乘坐电梯上楼,刷卡开门。谢肃的手一直牵着汤蔓,没有放开。 进房门,来不及开灯,谢肃将汤蔓按在门后,炽热的吻落下来,似要将她灼伤。 他很少会有这么热烈的时候,似乎是隐忍了太久,一股脑全部宣泄出来,用力地吮着她的唇瓣,紧紧勾着她的腰,时不时喊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蔓蔓,蔓蔓。”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只有天知道,在广场上时谢肃就很想拥抱汤蔓,仅仅只是拥抱也是不够的,他知道自己有多想吻她。 他性格沉稳内敛,很多言语上无法表述的情绪,只有在彼此紧紧拥吻时,才能全部让她知晓。 寂静的房间里接吻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羞人的声音在空气里盘旋。 汤蔓被谢肃这一通狂吻,整个人软趴趴地勾着他的脖颈,一直到他停下来,肺里才重新注入新鲜氧气。 昏暗的环境中,谢肃抽出一只手点开灯。 陡然亮起的光线,似将彼此毫无保留的热情全部曝光,让汤蔓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谢肃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床畔。 汤蔓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说:“等一下。” 他立刻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哑:“怎么了?” 汤蔓脸上似憋着坏,又有些羞赧,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我想看你穿制服。” 41 第 41 章 小永远 这一个跨年夜晚对谢肃来说意义非凡, 能够和汤蔓一起度过,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而今晚汤蔓的到来,无疑是他收到的最美好的新年礼物。 只要是汤蔓提出的要求, 谢肃力所能及, 总是能够满足她。 当着汤蔓的面,谢肃将特警制服妥帖穿上。 汤蔓坐在床尾,双手抱着膝盖, 仰着头看着谢肃,一脸乖巧。他一米八八的个头,肩宽腰窄, 黑色制服包裹在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禁欲气息。 能够征服这样一个男人,似乎是很多女人的梦想。 汤蔓朝谢肃勾了勾手指头,他接受指令, 朝她俯身过来。她坐在床上, 他只能单膝跪地才能与她视线平齐。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帅?” 汤蔓伸手勾住谢肃的脖颈, 他单手勾着她的腰, 将她往自己面前拖了几寸。 谢肃摇摇头, 淡淡扬起唇角,靠近汤蔓,亲昵在她鼻尖上蹭了蹭。 汤蔓难得腼腆起来, 小声地告诉他:“其实第一眼见你的时候, 就觉得你很好看。” 谢肃问:“第一眼?” 汤蔓嗯了一声:“就相亲那天。” 谢肃纠正她:“那不是第一眼, 我们之间很早就见过面了。” “高中的时候对吗?”她也隐隐猜到了。 “嗯。” “可是, 我好像对你没有什么太多印象。” 谢肃笑:“很正常,我们不是同一个年级段的。” “那你对我印象深吗?” “挺深的。” “哪种程度?” “虹中校花的程度。” 汤蔓无奈:“我可不是什么校花。” “我觉得你是。” 大多数学校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校草和校花评选,只不过哪一位被提及的次数多了, 大家的关注点自然而然给他多一些。 汤蔓的长相一直出挑,高一新生军训的时候,她因为参加过军训文艺汇演,被同年级的男生所注意。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高二高三年级段的也听说了她的名字,据说长得很好看。学校就那么大一点的地方,有些爱凑热闹的人说什么都要一探究竟,看看这个汤蔓到底有多惊为天人。见过汤蔓的人,有一些表示不屑,有些倒还真的会觉得她好看,但少不了一顿阴阳怪气。 那段时间对汤蔓来说是一段困扰,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意外地卷入一场所谓的评比当中,见了她的人都免不了对她一番评头论足显得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谢肃从来对于各种校园八卦不感兴趣,只是难免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一帮男生打完篮球围在一堆喝水,有一个女生从面前经过,少不了被嘴几句:“喏,那个扎马尾的就是汤蔓。” “就那个高一那个新生吗?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哪里好看了,也就一般般啊!” “我觉得还行啊,啧,就是胸太小了。” “草,谁让你看胸了!” 谢肃拧开矿泉水瓶盖猛灌了一口,身边的人撞了撞他肩膀:“快看美女。” 谢肃头也没回,说了句无聊,迈开脚步离开。 那天,男生和女生在教学楼的楼梯口意外撞了个满怀,男生礼貌且疏离尊重地道了声对不起,女生摇摇头说没事。 两个人抬头相视一笑,各自回了教室。 汤蔓想起陈翼那座被打理过的坟墓,终于鼓起勇气问谢肃:“所以你认识陈翼的,对吗?” “嗯。” “你怎么一直没说过?” “好像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时间提起这件事。” 汤蔓垂下眼睫,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脸上那点一闪而过的小情绪很快便被谢肃捕捉。 他低头,似安抚般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妥帖穿上的特警制服,到最后不免还是被褪下甩在一边,连同汤蔓那件红色的斗篷交叠在一起,一黑一红的色差明显。 临江酒店的18层套房里,落地窗上多了两道明显的五指印记。那是凌晨一点时,酒店对面的大楼上演新年的最后一场灯光秀,谢肃抱着汤蔓一起去欣赏。 特警的工作就是这样,越是节假日,他们越是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即便今晚跨年的灯光秀吸引了无数人来观看,但是忙于工作的谢肃无暇顾及。 外面的世界如此绚丽多彩,各色花样百出。汤蔓这几年基本上都待在清镇,难得有这样的刺激的感官体验。 谢肃站在汤蔓的身后,炽热气息紧贴她的皮肤,房间里的温度不断上升。 凌晨三点时,城市夜晚的灯光仍旧绚烂。 汤蔓竟然也没有觉得多困,可能是来市区的路上短暂眯过一觉的缘故,加上两场延绵多情又得跌宕起伏的运动,她只觉得饥肠辘辘。 谢肃联系客房服务,叫了一些吃的。 事实上,忙碌了一晚上的他,肚子里也没有多少东西。 五星级酒店的客房服务能够随叫随到,很快将准备妥当的餐食送到客房门口。 谢肃找了件浴袍过来,汤蔓软趴趴的不太想动弹,他就哄孩子似的帮着她穿上,最后将她打横抱起来到餐桌旁。 已经大年初一了,这顿饭也不能算是年夜饭。不过新年第一天他们两个人能够坐在一起吃饭,也挺有意义。 谢肃吃饭的速度很快,但不糙,这和在部队上待过以及现在的工作的性质有关。 汤蔓一直挺喜欢看谢肃吃东西的,今晚总体观察下来,她得出结论,这人是真的饿了。 她不紧不慢用勺子舀着手打肉丸汤,问:“老实说,你今晚到底吃了什么?” “盒饭。”谢肃回答,“不过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去执勤了。” 汤蔓心疼:“你不是说有同事带年夜饭吗?” 谢肃稚气一笑:“不想让你担心,其实大年三十还是其他日子,都差不多。” “那哪能一样。”汤蔓从碗里舀出几颗肉丸放在谢肃碗里:“你多吃点,晚上也累了那么久。” 一句无心的话,说出口就变了味。联系起两个人今晚的一些行为,不免让人想歪。 谢肃饶有兴致看着汤蔓:“你指的是前半晚还是后半晚?” 汤蔓舀一颗肉丸塞谢肃嘴里,瞪他:“就不该心疼你的!” 谢肃心里甜甜的,抓着汤蔓的手,嘴巴里含着一颗肉丸,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老婆。” 第一次听谢肃喊老婆这个词,汤蔓顿了顿,心里同样滋生出甜蜜滋味。 谢肃有点上瘾似的,又喊她一声:“老婆。” 这次喊得很清晰。 汤蔓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回,嘀咕一声:“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 第二天一大早谢肃就要去执勤,执勤地点紧挨着市区的一座寺庙。这座寺庙也是附近较为出名的古刹,常年香火旺盛。 每年大年初一,香客总是比以往多出数倍。 原本法定的假期就是七天,谢肃大年初一这次执勤过后,接下来他将会有五天的假期。 早上八点谢肃起床,汤蔓也跟着一块儿起来。毕竟凌晨睡得实在太迟,他担心:“你累,继续睡,我把房间给续上。” 汤蔓摇头:“我也想去烧香。” 她既这么说,谢肃也没有理由阻拦。 两个人是分头去的寺庙,谢肃因为还要去队上报到,汤蔓跟过去不合适。汤蔓自己心里也清楚,她不想妨碍他工作。 不能说是封建迷信,只不过人到了一定的岁数之后,心里需要一些信仰作为支撑。 汤蔓去买了一把香,从寺庙门口一路拜过去,心里倒也没有所求。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心里没有任何东西作为支撑,无法理解命运的安排,怨天尤人。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在经历过一些所谓浮沉之后,内心逐渐开阔。现在的汤蔓仍然会对很多事物感到不理解,甚至没有办法理解,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多,反而会快乐一些。 今天寺庙内的人挤得水泄不通,门口处早有特警在站岗、巡逻。 汤蔓花了一个小时从寺庙里挤出来,将剩余未烧完的香放在门口统一的回收处,迎面就见到了正在执勤的谢肃。 此时的谢肃正背对着汤蔓,没有看见她。 汤蔓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下,明晃晃地看着谢肃。 备战状态下的男人和昨晚缱绻多情的男人似乎完全不同,明明是同一个人,气质上却大相径庭。 汤蔓注意到,谢肃领口的的纽扣系到了最后一颗。如果衣领往下露出一寸,全是惹人遐想的颜色。她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手指紧紧抓住黑色制服的画面,忽然觉得有些热,于是又挪了挪位置,坐在树荫下。 但是,那些画面仍然横冲直撞地闯入她的脑海里,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激烈的碰撞。 于是,她似乎能够透过他紧紧包裹的制服下看到他修长的双腿、凹凸有致的八块腹肌、清晰的人鱼线。 只有汤蔓最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身材有多绝。因为她用自己的掌心触碰过他的肌肤,感受过属于他的每一寸线条和体温。 如果思想能犯罪,她恐怕已经是无期徒刑。 很快,谢肃似有心电感应一般,他转身,与汤蔓视线相交。 汤蔓一怔,有一种脑子里在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不敢直视谢肃清澈的双眸。好在,正在认真工作的他也不会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执勤。 她无所事事,陪着他。 中午,准确来说是下午一点,谢肃过来牵着汤蔓的手,带她一起去吃饭。 怕汤蔓会感到拘谨,在经过她的允许之后,谢肃才将她介绍给自己的一众队友认识。 这帮人终于目睹了传说中嫂子的真容,之前在队里私下调侃得有多欢乐,见了汤蔓的面之后一个个的连话都不敢多说。 果然还是得嫂子,能压得住谢队长的威严。 这一天过得倒是比汤蔓想象中要快很多。 下午五点的时候谢肃执勤结束,他先是回了队里换好衣服,再开车将汤蔓带到一处地方。 是他在市区买的一套房子。 房子地理位置很好,周围有一所实验小学,示范性初中。街对面就是一座大型的商场,集购物娱乐为一体。再不远处就是一个公园,步行大概五分钟就能到达。 这套房子目前还没有装修,一百二十个平方,不算多大,但是给小两口居住完全足够。 房子是谢宏胜建议谢肃买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作为父亲的谢宏胜在很多事情上都起着引导谢肃方向的作用。 谢肃带着汤蔓一一参观,不过是清水房,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多大名堂。但是走出阳台向外望去,几乎能将整个片区尽收眼底。 “如果你未来想住市区的话,我们可以把这套房子装修起来,装修风格以你喜欢的为主。”谢肃说。 “再说吧,我现在没这个想法。” 汤蔓目前是肯定没有住在市区的打算,毕竟她的工作在镇上,肯定是住在镇上方便的。 谢肃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要她在哪里觉得舒服,他就在哪里好。 晚餐两个人计划在房子对面的商场里找了家餐馆用餐,可能是大年初一的原因,人满为患。他们找了家中餐馆,叫号等待用餐,前面还有十几桌。 等待的时间太久,谢肃便牵着汤蔓的手,和她不紧不慢地在商场里面溜达,刚好可以消磨时间。 路过一家全球知名的女性内衣店时,汤蔓朝谢肃眨眨眼,问他:“要不要去逛逛?” 精致的店铺门口立着穿着性感的半身人形模特,布料少得可怜。不能否认的是,视觉冲击强烈。 谢肃的视线不好乱放,看着汤蔓:“你去吧。” 汤蔓不肯,拉着谢肃:“你陪我呀。” 可真真为难这个钢铁直男,还未迈入那家内衣店,他一双耳朵红透,脖颈也红,表面上只能维持镇定。 汤蔓见他这样害羞,不再逗他:“开玩笑的啦。” 说罢拉着他准备离开。 怎料谢肃却站着不走,捏了捏她的手心,靠近在她耳边说:“你买。” 汤蔓眯了眯眼:“嗯?” 谢肃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想看她穿那些布料少的。 不过,半个小时后,那些布料少的被店员精心装入礼盒,双手奉上。 谢肃负责付钱。因为,那些是他选的。害羞的人成了汤蔓。 吃过饭,小两口才慢悠悠地开车回镇上。毕竟是农历新年,接下去的这段日子,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还有得忙。 车载电台放着一首轻快的歌曲《小永远》,汤蔓时不时跟着歌词哼唱,一路氛围轻松甜蜜。 不说未来永远,珍惜眼前当下。 42 第 42 章 甜蜜 * 大年初二汤蔓带着谢肃回娘家。 周兰蕙从来不认同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言论, 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凭什么就被当成了一盆水? 所以汤蔓也一直没有什么娘家和婆家的区分,她只知道, 这里是她的家。回到家, 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倒是谢肃,各种礼数周到,准备了一堆的东西, 大包小包的塞了一个后备箱。 谢肃回一趟丈母娘家,没少让周围一帮邻居夸赞。他一转一转地往里面搬东西,脸上带着温温的笑意, 不骄不躁的样子,看着沉稳大气。 周兰蕙也别提有多得意洋洋,“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这句话倒是不掺假。 汤蔓昨晚没怎么睡好,一回来就要往楼上钻。周兰蕙拦着她问:“你干什么去?” “睡觉。” “中午想吃什么菜?” 汤蔓打着哈欠:“你随便弄啊。” 周兰蕙白她一眼:“你就那么困啊?” 说这句话时, 谢肃刚好提着两大袋的东西进门。汤蔓瞥一眼他, 对周兰蕙说:“对, 就是没睡好呀!” 转头就上了楼。 周兰蕙一脸无奈摇摇头, 转而安抚谢肃:“这个汤蔓啊, 从小就没大没小惯了,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谢肃闻言笑了笑,脸上带着淡淡宠溺, 觉得汤蔓这样挺好的。 周兰蕙说:“年三十那天晚上, 汤蔓忽然就说自己去市里找你, 怎么都拦不住, 我让她别去找你,她还跟我黑脸了。其实我也不是不让她找你,不过这大过年又大晚上的, 她一个人坐个陌生人的车,害我担心个不行。” 谢肃并不知晓这些内幕,汤蔓只是轻描淡写而过。 周兰蕙说:“汤蔓是关心你,说你一个人在外地过年,也吃不上一口热乎饭,非要去见见你。别看这个丫头风风火火的,心是软的,对人也没话说。” 谢肃心里暖暖的,说不出的开心。他在楼下坐了一会儿,也上了楼,轻手轻脚地去了房间里。 汤蔓躺在床上睡回笼觉,外套和裤子扔在床头柜上,房间里窗帘厚厚遮挡着外面的光。 谢肃走过来合着外套侧躺在床沿,单手拄着脑袋看着她。小小的人儿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看着别提有多惹人疼。 他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汤蔓没睡着,被谢肃这么一亲,睡意更是跑到了天边,但她就是想要懒懒地蜷在床上。 谢肃知道她还醒着,伸手圈着她,低低地问:“我吵到你了?” “你也知道?”汤蔓睁开眼,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用力在男人腰上掐一把。 就像今天一大早,天才刚亮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亲她。汤蔓也不算睡眠浅,被他亲了一会儿就来了感觉,于是一大清晨的,半推半的就和他一起做了一番清晨运动。 她难得在上,被迫扭了扭腰,应该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谢肃反手握住汤蔓,将她抱在怀里,低声轻哄:“是不是很困?再睡一会儿。” 汤蔓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自然而然地倚靠在谢肃怀里,姿态亲密融洽。 这两天因为种种原因,汤蔓都没有怎么睡好。就是单纯的没睡够,主要的责任在谢肃。 昨晚回去,她洗完澡换上其中一件布料少的,本着欣赏的原则在他面前展示。本来她还想着,他忙于工作一天,又大晚上的开车回来什么的不会有那么多兴致。 总之,她低估了他。 一共买了七套,每一套的风格都不同。昨晚那套是纯白色的,重点部位全部镂空设计,肩带部分带有羽毛。 最后的最后,布料在谢肃的手中成了碎片,那些白色羽毛七零八落散一地,镂空的部分被他用修长的手指填满。 谢肃从来不会对前半部分敷衍,考虑倒汤蔓这两天运动量有些过高,他甚至还贴心地问她要不要继续。 这让汤蔓怎么回答?每次这种时候,当她被他用纤细手指填补的空缺,总觉得怎么都不够,所以最后一定会是她缠着他说想要继续。 汤蔓被谢肃抱在温暖的怀抱里哄了哄,没用多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直接错过了午饭时间。 在娘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汤蔓,大年初三跟着谢肃回了婆家,她变得规规矩矩。 谢肃的父母在乡下地方自建了一套小木屋,说是乡下,其实更像是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的地方,距离镇上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背靠青山,眼前是清澈溪流。 汤蔓是第一次来,不得不感慨谢肃的父母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冬天的篱笆小院周围被一圈粉色花朵围绕,据说是品种比较少见的粉色月季,名为威基伍德,月月开花,月月鲜艳。 进入院子,脚下是绿油油的草坪,中间用于行走的部分用鹅卵石铺成,两边全是各式鲜花。 小木屋就在眼前,有一种古色古香的传统质朴美,向阳,冬季背风,夏季通风。走上台阶,推门进屋,里面的装修偏向现代化,配有地暖和中央空调。说是小木屋,其实内部的使用面积也有将近两百个平方。上下两层,一层配有厨房、客厅以及一间卧室,楼上则有四个房间。 很显然,谢肃的父母早早就在等待汤蔓。包括谢肃的姐姐姐夫,还有可爱的小侄女程书瑶。 季仪今天居家穿得比较休闲,长发随意地用夹子固定,脸上甚至没有化妆。见到汤蔓,季仪高兴地挽着她的手,把她当自己女儿似的一直“蔓蔓、蔓蔓”,叫个不停。 谢宏胜怕汤蔓会感到拘谨,一直笑眯眯的,又是给儿媳递小零食,又是递饮料。 季仪一脸无奈,问谢宏胜:“你把人当小孩子啊?” “可不是孩子嘛。”在谢宏胜眼里,汤蔓就是一个小女孩。 季仪:“去去去,别总是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的。我们女生之间还有秘密呢。” 谢宏胜撇撇嘴,有点委屈。 汤蔓再从小木屋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不少首饰,都是季仪送的。 谢肃照例从一进门就抱着程书瑶不撒手,带着小家伙拿着小小的铁铲在花园里面挖呀挖。 谢肃贴心周到,给程书瑶穿上了小水鞋,又给她套上围裙,再怎么装备齐全,到底还是弄脏了一些。 谢妍倒是不说什么,自顾自坐在阳光下喝着茶,见汤蔓出来了,递给她一把刚剥出来的碧根果:“我妈是不是终于把她收集起来的宝贝交给你了?” 汤蔓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又朝谢妍展示了一番刚收到的吊坠,说:“你说这些吗?” 谢妍乐不可支:“我妈这个人太逗了,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和我爸去了一趟外地旅游,特地买了两个镯子,说以后拿来当传家宝。这不,一个送给了我,另一个说送给谢肃未来的老婆。哪知道,谢肃让她等了一十多年。” 所以汤蔓手上这枚镯子有些年头了。 不说还好,一说汤蔓深怕把这枚镯子弄坏了。 谢妍啧一声:“别有心理负担啊,这东西可不值钱。就说我妈这个人吧,她看了部狗血电视剧,还真以为这东西值个一套房呢,跟风买一对破镯子还当宝贝的,也就她了。一十多年前她要是买两对金镯子,现在也升值了不少。” 汤蔓倒是挺喜欢手上的镯子,年纪小的时候真欣赏不来这种美,到了这个年纪之后觉得很适合。她手腕纤细且白皙,通透的玉镯戴在腕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柔美婉约。真好看。 不远处程书瑶玩了一会儿就扔下小铲子,非要谢肃带她去小溪里面抓小鱼。谢肃也依着小丫头,先抱着她用温水洗手洗脸。泥巴黏在小小的手指缝难以清洗,他就一根根仔仔细细地用一次性洗脸巾擦拭。 怕冬天小溪里的水到底有些冷,谢妍终于板起脸来,对程书瑶说:“不准去!水那么凉,感冒了怎么办?”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只知道自己现在想去抓小鱼。 谢肃拿毛巾将程书瑶一根根手指头擦干净,哄她:“今天不抓小鱼,舅舅带你去喂鱼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连忙兴高采烈:“我要喂鱼!我要喂鱼!” 谢肃转头拿了车钥匙,来牵汤蔓的手:“走,去外公那儿。” 汤蔓心里自然是想去看看外公的,可是今天这日子她是专门来婆家的,刚来没一会儿又要走,似乎有些不妥。 不料,一旁的谢宏胜听了,立马慷慨地提供自己用来钓鱼的鱼饵。 谢妍坐不住了:“爸,你还真由着他们胡来?” 谢宏胜说:“这怎么胡来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小孩子爱玩多正常的事情,你小时候更调皮呢,我还不是总背着你妈带你们出去玩?” 谢妍没脾气了。 后来,谢肃开车,带着汤蔓和程书瑶一起上山。 路程并不多远,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一开始程书瑶见了汤蔓还有些拘谨,不过渐渐的熟络起来,小丫头抱着舅妈怎么都不肯撒手。 汤蔓倒是一直挺喜欢人类幼崽,虽然时下养娃成本高,很多人选择丁克,但相同的,喜欢小孩这件事本身并不矛盾。 程书瑶不小心扯开了汤蔓的高领毛衣,见到她脖子上的红痕,奶声奶气地问:“舅妈,你脖子上是不是被蚊子给叮啦?” 汤蔓清清嗓,说:“是呀,一只超级无敌大蚊子!” 程书瑶一听不得了了,非要给汤蔓报仇:“下次不要让我看见那只大蚊子,我要一巴掌把他打死。” 汤蔓乐不可支,顺着程书瑶的话:“好,我们一起打大蚊子。” 说完她抓着程书瑶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谢肃的后背。 程书瑶年纪小,没有联想什么,以为汤蔓只是在和自己玩耍。 谢肃脸上憋着笑意,脸颊上那个酒窝明显。程书瑶的左脸颊上也有个小酒窝。 三个人下车,程书瑶一直缠着汤蔓要她抱。汤蔓抱着程书瑶走了一会儿,一十多斤的小家伙很快累得她气喘吁吁。 谢肃就哄着程书瑶:“来,舅舅抱,舅妈累了。” 汤蔓配合着大喘气,说好累好累。 程书瑶见状连忙改让舅舅抱。 谢肃一手牵着汤蔓,一手抱着程书瑶,乍眼一看倒像是一家三口。 从村口一路走过去,倒真有人误以为谢肃怀里的孩子是汤蔓的,汤蔓也懒得解释什么了。 汤蔓想,未来要是和谢肃有个孩子,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43 第 43 章 喜欢 那天中午再去谢肃父母家, 家里刚好做完满满一桌的饭菜,大部分都是谢宏胜这个“大厨”完成,季仪负责打下手。 谢宏胜穿一身白色的厨师服, 戴高高的厨师帽, 手上拿着锅铲,见汤蔓一行人回来了,乐呵呵地说:“肚子都饿了吧, 快来吃饭。” 餐桌上有一道糖醋排骨,是谢宏胜专门根据汤蔓喜欢的口味做的。排骨选用的是上好的仔排,根根分明, 色泽鲜艳,口感酸甜。 不仅是汤蔓,就连程书瑶也喜欢得不行。 “看,瑶瑶吃成了一个小花猫。”谢宏胜拿着纸巾妥帖地为程书瑶擦拭唇角。 程书瑶舔舔嘴巴, 说:“好吃好吃, 姥爷一级棒!” 一旁的谢肃为汤蔓添了一碗热乎乎的汤, 让她先暖暖胃。 一家其乐融融, 汤蔓低头小口吃着饭菜, 想到了已经过世的爸爸汤逸明。 小时候汤蔓喜欢的一道菜就是糖醋排骨,每次汤逸明上山都会下厨给她做上一份。这也成了她儿时的一种甜蜜记忆,后来只要在外到糖醋排骨, 就会想到爸爸汤逸明。 不同人所做的饭菜都会有所不同, 即便是同一道糖醋排骨, 味道也大相径庭应。 而今天餐桌上的这道糖醋排骨几乎与汤蔓记忆里的味道重叠, 她抬起头,一脸惊喜地看了眼谢宏胜。 谢肃又为汤蔓添了一些汤,半开玩笑地问她:“怎么样?爸爸的手艺有我的一半吗?” 汤蔓笑:“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谢宏胜一听乐开了花:“那下次爸爸再给你做!” “好的。”汤蔓顿了顿, “爸爸。” “好好好。” 席间门几个男人聊天,说一些汤蔓不了解的领域。季仪和谢妍便和汤蔓一起聊聊家常,有说有笑。 不知道谢宏胜与谢肃聊到什么,汤蔓无意间门听到谢宏胜说起谢肃在市区的那套房子,意思是让谢肃早点将房子装修起来,迟早是要用来住的。 谢肃缓缓点头,说好的。 谢宏胜说:“你和蔓蔓结婚爸爸也没有给过你什么,这样,装修的全部费用都由我来出。” 这种事情汤蔓也不好插嘴,就听谢肃说:“你的钱自己留着养老吧,装修的钱我还是有的。” 谢宏胜笑:“哟,你还跟我客气呢?” 季仪说:“这笔钱本来就是我们该出的。” 谢肃说:“那这样,我自己先装着,要是手头钱真不够了,再找你们要,怎么样?” 话虽如此,谢肃打心底没有想让父母给这笔钱。从小到大,父母给过他很多物质上的便捷,包括镇上的房子也是父母买来并装修的。谢肃能够过得惬意并且随心所欲,也都是基于良好物质环境的基础上。他自幼什么都不缺,从有印象起,几乎是自己想要什么,父母都会尽可能满足。 谢宏胜从来不是扫兴的父亲,也不会给谢肃灌输自己做生意有多辛苦云云,但他会适当地引导谢肃,告诉他很多东西得来不易,需要珍惜。 谢肃还很小时,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会耍赖会撒泼会撒野。这时候谢宏胜便有样学样,谢肃躺在地上耍赖,谢宏胜也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甚至比儿子更会赖皮。一次两次后,于是谢肃就知道这一招不起作用。 长大一些,谢肃遇到一些矛盾问题,会坐下来和谢宏胜认真聊聊。好比当初选择从军,再后来选择退伍从警。 不能否认的是,谢肃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在很多方面,谢宏胜都起着指引着谢肃的作用,给了他很好的示范。 当初市区这套房子,是谢宏胜看中了一个好地段好楼盘,让谢肃买。并且,首付的钱也是谢宏胜掏的。谢宏胜说,小镇最然安逸,但是很多地方到底比不上市区,包括医疗、教育等。 决定好要装修市区的房子之后,汤蔓也开始马不停蹄地看各种装修方案。在这个家,房子的装修风格和各种喜好全是以汤蔓为主。谢肃会适当地给一些建议,但这些建议很快就会被汤蔓否决。倒也不是汤蔓强势,几年前她负责跟踪过美容馆的装修,知道装修里面的水深。 谢肃在春节的假期几乎是转瞬即逝,这几天,他和汤蔓之间门的感情似乎也在火速地升温。一连七天,每天早晚,夫妻之间门总少不了有爱的运动。 汤蔓也算见识到,谢肃这只披着羊皮的绅士狼有多能磨人。在这件事上,她的经验匮乏,大多数时候都是被谢肃摆成各种姿势,彼此间门不断拓展探索。 谢肃最喜欢的地方似乎是在沙发上,尤其是汤蔓看电视时,总忍不住缠着她。先是抱着她小口小口地亲吻,接着双手开始不规矩。等到汤蔓想反抗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其中,推不开他也舍不得推开。 新婚夫妻,几乎每天都要走亲访友,认识双方的家人。 大年初六时他们也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新郎是谢肃的堂兄弟谢烆。谢烆年长谢肃两岁,事业有成,现在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总。 这也几乎是汤蔓参加过的最豪华的一场婚礼,与她印象中传统的酒席全然不同,现场被粉色鲜花布置,简直成了花的海洋,浪漫的场景让人应接不暇。没有所谓的敬酒、没有复杂的环节,但是现场充满欢声笑语。 汤蔓坐在前排,清楚地看到穿着帅气纯手工定制西装的新郎谢烆哭得泪流满面,而年轻的新娘周宛笑得没心没肺。 据说新郎很新娘从小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近水楼台。周宛比谢烆小好几岁,长得漂亮,性格落落大方,在现场调侃自己的新婚丈夫:“娶到我是不是你三生有幸?” 谢烆笑着用掌心擦拭自己脸颊的泪水,声线还有点颤:“谁说不是呢?” 汤蔓在底下小声问谢肃:“换成你,你会哭吗?” 谢肃摇头:“不确定,要不然,我们一起办个婚礼试试?” 汤蔓歪了歪头,脸上表情轻松,没有答应,倒也没有拒绝。 有钱人家的婚礼,现场少不了抽奖环节,汤蔓运气好,抽得了一台ipad。这几乎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运气爆棚。 后来到了新娘丢手捧花的环节,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去接。 周宛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大声嚷嚷:“怎么回事啊你们?都不想结婚吗?” 周宛那桌好友齐刷刷回答:“不想不想不想!” 可把汤蔓给乐坏了。 时下很多人都对婚姻这件事不感兴趣,之前地汤蔓也不例外,从各种新闻媒体上看过太多关于婚姻不幸的消息,让她对于自己婚姻并无任何期待。当初只不过是遂了母亲的愿,才完成任务似的喊上相亲见过一次的谢肃去结婚。 汤蔓现在回看自己这段婚姻,隐隐生出几分庆幸。 有那么一两次,汤蔓忍不住好奇问谢肃:“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啊?不怕我骗你吗?” 谢肃只是笑笑:“你能骗我什么?” 汤蔓说:“骗财?骗色?” 谢肃笑得更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婚礼结束时,汤蔓和谢肃一起回家,路过超市时顺便去买了一些菜。想到再过一天谢肃又要去市区上班,她有一些不舍。于是准备自己亲自下厨,露上两手。 做一顿饭菜而已,汤蔓信手拈来。谢肃也没拦着,他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紧接着便守在她的身边看她忙活着。 春节期间门有一部电视剧大爆,汤蔓追了几集之后便停不下来。晚饭后正是电视剧更新时,汤蔓把碗筷交给谢肃:“你负责洗碗,我看电视!” “去吧。” 等谢肃洗好碗,整理完台面,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汤蔓做饭时将整个厨房弄得满地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刚才进行过一场大爆炸。索性他就挨个挨个擦拭,将厨房打扫得焕然一新。 等汤蔓电视看完一集时,谢肃也已经洗完澡出来。 香香的男人穿着前段时间门汤蔓特地买来的肥厚睡衣,观赏性不强,但是保暖性很强,尤其适合居家,洗完澡时穿。 广告时长十分钟,够汤蔓洗个战斗澡。 接连几天,谢肃也跟着汤蔓一起追了好几集的连续剧。当然,更多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怕汤蔓会冷,谢肃特地从房间门里抱来一条毯子,专门让她看电视时盖在身上。 客厅里开着暖气,并不会多冷。汤蔓穿一件珊瑚绒质地的连帽睡袍,宽宽大大一件,裙摆过膝。 谢肃双手抱着汤蔓,低声哄着她站起来,他想帮她脱掉这件碍事的睡袍。 汤蔓躲他老远:“我要看电视,别动我。” 谢肃:“你看电视,不用管我。” 汤蔓:“不行,你会让我分心。” 谢肃低声细语:“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汤蔓总不免心软,被浑身滚烫的男人抱在怀里,自己的身体也会暖暖的。 可是到最后,那件睡袍到底还是被扔在了一旁,客厅里除了电视里主人公的对话声,还有急促又浓烈的暧昧不清声,以及一些啧啧的水声。 电视剧早就放完又放另外一部,客厅里的人早已经转移了地点。 夜深人静时,谢肃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告诉汤蔓:“我们这几天用完了两盒十只装的。” 汤蔓把脸埋在被子里:“谢谢,我并不是很想知道。” 谢肃:“不客气,我下次多买点。” 汤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十岁就是中年人了,还是要克制一下,小心进入中年危机。” 谢肃纠正:“你记错了,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将44岁以下的人划分为青年人。我距离中中年还早,不用为我担心。” 汤蔓轻哼:“少得得意忘形。” 谢肃难得有些轻狂:“另外,还有一个词叫宝刀不老。” 说笑归说笑,谢肃倒也是真的在意汤蔓的感受。熄灯时将她抱在怀里,忍不住亲亲她,问她:“不喜欢吗?” 汤蔓沉默。 这叫她怎么回答? 谢肃有些无辜:“我以为你喜欢的,因为每次我都有观察你的表情……” 汤蔓羞耻地捂住谢肃的嘴,打断:“别说了。” 谢肃:“所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如果是他产生误解,他需要及时纠正,以免让她感受到不悦。 某个男人缠着问了好久,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汤蔓不忍心说谎,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喜欢的。” 那就好。 谢肃笑着亲吻汤蔓的额头。 44 第 44 章 平安 * 四月初时, 汤蔓和谢肃如期一起去旅行。 汤蔓不知道从哪里看过一句话:“一起旅行最能看出两个人适不适合在一起,都说这是检验情侣的标准,同时它也仿佛是一个魔咒。” 两个人长时间的在一个陌生环境相处, 面对未知的意外, 舟车劳顿,彼此是否会产生厌恶,会不会吵架翻脸, 实在考验人心。 汤蔓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出行的第一天,她就因为忘记身份真在哪儿而急得团团转。 距离出发时间紧迫, 汤蔓自责又着急,转头一看,谢肃却一脸笑意。 汤蔓没了脾气,问他笑什么, 他说:“你现在好可爱。” 都什么时候了, 还有心情说她可爱? 这个男人说她可爱就算了, 还跑过来亲亲她, 抱着她, 揉揉她的脑袋,说:“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 汤蔓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份证放哪儿了,哭丧着脸问谢肃:“那怎么办呀?” 现在无论出行去哪儿, 都离不开身份证, 坐车需要, 登记酒店需要, 去各大景点也要刷身份。 谢肃说:“好办,我们去窗口补办个临时身份证就行。” “这样也行?” “当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好的伴侣, 会让另外一个变得更好。旅行期间,他们也遇到过一些行程上的变故和不可抗拒的意外,谢肃总能很好地处理,他不慌不乱,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遇事从容解决,从不让对方感到困扰,这也让汤蔓更有安全感。 谢肃从未想过检验过汤蔓,既然旅游这件事是他在做计划,那么整个过程他都应该全权负责。但汤蔓也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知道谢肃开车劳累,她会主动贴心地帮忙整理物品。 将近三周的旅行时间下来,当他们一起走山河远阔,观望流光过境之后,汤蔓发现自己不可避免地更加依赖谢肃。 在这个期间,汤蔓曾因为舟车劳顿而感到身体不适。谢肃得知后停下脚步,带着她一起去了就近的诊所,守着生病的她悉心照料。 汤蔓清楚记得,那次她反复发烧,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不见好转。谢肃每隔一段时间便拿着水银温度计测量她的体温做记录。凌晨时,他仍没有睡觉,而是叫醒了仍然高烧不退的她,着急带着她奔赴急诊。 夜里温度很低,汤蔓身上裹着谢肃的外套,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进医院后,他忙前忙后地挂号、带她去诊室、拿药、陪她挂点滴。 那个晚上汤蔓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但整个人无比安心。她像是一只缩在温暖襁褓里的小动物,失去自理能力,可是只要她一睁眼,就能见到不远处的谢肃。 谢肃忙碌一夜,终于天亮时分,汤蔓退烧。清晨她醒来,一侧头就见到谢肃坐在自己身旁,用自己大半个身子当她的倚靠。 在那一刻,他成了她所有的依赖。 事实上,整个上半年,汤蔓一直在忙碌中度过,她一面要学驾照,一面要跟进市区那套房子的装修,期间还抽了将近三周的时间和谢肃去旅行结婚。这几件事本没有什么冲突,完全可以一样一样慢慢来,但她这个人急性子,总是想在最快的时间里力所能及地做好所有事情。 等到六月份的时候,汤蔓看着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满足又快乐。她不仅顺利拿到驾照,也将市区的房子装修妥当,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并且圆满完成。 在这期间,有一个人功不可没,那就是谢肃。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因为谢肃稳定的情绪,引导着急性子的汤蔓将一件件的事情处理妥当,才能让汤蔓不急不躁。 在汤蔓遇到问题的时候,谢肃第一时间不是埋怨,而是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和她慢慢将事情理顺,再告诉她接下去该怎么处理。虽然说房子的装修风格交给了汤蔓,但谢肃也不是甩手掌柜,只要是他有时间,都会去现场看看进度,只要是他能够动手干的活,他一定会撸起袖子帮着一起做。 上半年的汤蔓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她总是频繁地来回市区与小镇上。随着两地跨海大桥的正式开通,现在小镇与市区之间的路程缩短到只需要不到一小时的车程,比之前便捷太多。 市区的房子装修完之后,汤蔓也有了一个新想法,她想在市区开个美容馆,这一想法正好和宋清心不谋而合。 两年前汤蔓和宋清心就开始琢磨着去市区开分馆,只不过当时店里的生意实在太好,人手不够,几个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她们怕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到时候弄得两头糟。 现在不同了,店里请了更专业的美容师,客源稳定,她们在经营上也有更多的经验和心得。 宋清心和汤蔓都有更大的野心,不想局限在一个小镇上。可是离开小镇,外面的世界更加丰富多彩,也将面临更多的考验。 汤蔓有所顾虑,很担心结果不如人意。为这件事她也有好几个晚上辗转难眠。 谢肃得知汤蔓的担忧后,从容地告诉她:“怕什么,到最后还有我给你兜底。” 汤蔓笑:“你怎么给我兜底?” 谢肃:“要是赔钱了,我给你钱。” 汤蔓:“你有多少钱呀?够赔吗?” 谢肃:“可以卖了镇上的房子或者市区这套,只要你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 汤蔓:“不要,我不想赔钱,更不想买房子。” “无论如何,在市区开分店的事情能否成功,至少你们要先踏出第一步。”谢肃耐性十足,“做过计划吗?有考察过市场环境吗?准备充分了吗?” 汤蔓摇摇头:“只是有初步的想法。” “那就行动起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叫上我,在所不辞。” “好呀!”汤蔓点点头,忽然有了信心。 “所以,现在能亲亲你的丈夫吗?你已经冷落他整整一天了。” 当然没有问题! * 时间来到了六月下旬,此时汤蔓的弟弟汤澎高考成绩公布。 汤澎争气,他的成绩超过一本录取分数线20分,上理想的大学完全没有问题。 汤蔓不知道这半年汤澎到底经历过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男生一定花费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辛苦。有几次汤蔓在娘家住,半夜起来喝水时,汤澎房间的灯还亮着。凌晨三点,她敲门进去,汤澎趴在书桌上酣睡,手上拿着一只圆珠笔,脸下面压着的是怎么都做不完的试卷。 做学生真苦,越来越卷的教育环境,经不起一丝放松警惕。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游戏和娱乐都成了奢侈。 可能高中生会天真地以为经过高考后终于可以放松,恰恰相反,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进入大学之后,稍微一松懈就要落后于大部队,如果想要有所谓的成就,必须更加努力。 汤蔓仔细回想,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似乎都很累。但她不忍心告诉汤澎,不愿意戳破他对未来美好的幻想。 为了庆祝汤澎取得好成绩,周兰蕙选了个好日子,专门摆了几桌酒席,宴请亲朋好友。 也是同一天,正在执行任务的谢肃受了伤。 汤蔓接到谢肃领导的电话时,惊出一身的冷汗。对方言语中透出深深的自责和抱歉,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战友。 汤蔓拿着手机走到一旁,表现得再沉着冷静,声线还是带着颤抖:“谢肃怎么了?” 对方说:“谢肃同志现在正在昏迷中,目前他的左肱骨下段螺旋形骨折,需要家属签字才能进行手术。” “我马上来。” 汤蔓转身要拿车钥匙,可一着急,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将车钥匙放在何处。 “咚”一声,她的膝盖撞在茶几上,疼得蹙眉。 汤澎不明所以,抓住横冲直撞的汤蔓,问:“姐,怎么了?” “车钥匙,我找不到车钥匙了。”汤蔓下意识反握着汤澎的手腕,如同抓住一根浮木般,用力攥着。 汤澎一眼看到茶几上的车钥匙,告诉汤蔓:“在那儿。” 汤蔓转头去拿,对汤澎说:“我现在要去一趟市区。” 往返市区的道路她开过无数回,现在熟门熟路。 汤蔓实在庆幸自己拿到了驾驶证,谢肃将自己的车留在镇上让她开,方便她随时出行。 汤澎到底是不放心,拦住汤蔓的去路,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姐夫他受伤了。”汤蔓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发颤。 汤澎了然,拿起一旁的手机说:“我跟你一块儿。” 最后和汤蔓一同赶去市区医院的还有周兰蕙。 *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行人到达医院。 从谢肃发生意外到送入医院,到家属到达,这期间特警大队的同事一直守在急诊室外。 汤蔓焦急到语无伦次,还是周兰蕙拉着特警同事的手表示感谢。 哪里需要感谢,他们对谢肃的担心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特警工作一直是风里来雨里去,永远站在危险的最前线。每个人身负重任,深知自己面对着何种危险,有可能下一秒就死在前线。这是他们的工作,别无选择。 在场的每一位特警同事给都在祈祷谢肃能够平安无事。 急诊室的病房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入,在这一刻,汤蔓却胆怯了。 不知是否因为长时间驾车的原因,她在进入急诊病房前突然双腿发软,差点崴脚。 一旁的周兰蕙赶忙拉住汤蔓的手,如同一路上不间断的安抚一般告诉她:“谢肃会没事的,你快进去看看吧。” 汤蔓深深吸了一口氧气。 汤蔓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很快进入了急诊室。里面的病床很多,躺着很多病患人员,男女老少,声音嘈杂,各种医疗器械。汤蔓没有心情观察,目光一闪而过,最后被领着站在了谢肃的病床前。 谢肃还穿着黑色的制服,一向高大的他,此刻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裸露的皮肤上带着红色的血迹,面庞微微浮肿,脸色却是苍白。 汤蔓双唇渐渐发白,心跳急剧加速,强忍着眩晕,双手死死攥着病床栏杆,低头轻声喊他的名字:“谢肃,肃肃……肃肃……” 回应汤蔓的,只有医疗器械滴答滴答的声响。 接下去的一切,汤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她在医护人员认真的说明后签下了手术风险协议书,接着给谢肃的父母打了电话。 再接下去就是漫长的等待。 手术时间长达八个小时,天从白变成黑夜,谢肃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谢肃的手术进展十分顺利,预估明天早上就能清醒,继而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人陪护和进入,但是透过监护室的玻璃,能清晰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谢肃,他的手臂被白色纱布缠绕着,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穿着病号服。 晚上十一点,汤蔓坐在重症监护室外不肯离去。谢宏胜走过来拍拍汤蔓的肩膀,让她先去休息。 汤蔓固执不肯离开,她说自己要看着谢肃清醒。 “吃点东西吧,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了。”周兰蕙走过来。 汤蔓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可是不想让人担心,她还是喝了点酸奶。 “爸妈,你们都去休息吧,我不是不想休息,只不过现在真的睡不着。既然睡不着,我就干脆守在这里,这样也会安心一些。” 谢宏胜说:“我留下吧,你去休息。” 汤蔓态度坚决:“我是谢肃的妻子,我留在这里天经地义。” 最后留下来的除了汤蔓,还有汤澎。 汤澎说自己年轻,能熬,反正他之前为了学习经常熬通宵。再说,他也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待在这里。 监护室外很快只剩下汤蔓和汤澎两个人,寂静的走道上针落有声。 汤澎大咧咧地躺在无人的椅子上,捧着手机玩游戏。 一局游戏结束,他抬头,见汤蔓站在监护室的窗前。 “姐。”汤澎喊了她一声。 汤蔓转过身:“怎么了?” 汤澎说:“从我的角度看,你可真像望夫石。” 汤蔓的心情经过长时间的跌宕起伏,现在处于平稳状态,她走到汤澎的旁边坐下,忽然说:“我还记得你上次问过我一个问题,不过我现在有了不同的答案。” 汤澎来了精神,坐起来问:“什么问题?” 汤蔓:“有一天你问我,是已经过世的陈翼重要,还是谢肃重要。” 汤澎:“现在你的答案是什么?” 汤蔓:“一样重要。” 汤澎咧开嘴笑得灿烂:“恭喜我姐夫。” 汤蔓样笑了笑,脸上却带着淡淡的苦涩。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谢肃能快点醒来,她想和他说说话,想抱抱他,想亲亲他。 想告诉他,她实在太担心他了。 漫长一夜。 清晨五点,南方城市被朝阳唤醒。 汤蔓坐在监护室外的椅子上打了个哈切,她站起来,习惯性地朝病房的透明玻璃走过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谢肃缓缓煽动睫毛,睁开眼。 谢肃的病床正对着玻璃的方向,一睁开眼就能见到病房外面的汤蔓。 在汤蔓看来,这一眼似隔了千山万水,一眼万年。 谢肃却只是睡过一觉般,浑身似被重重的大山压着,难以动弹。他什么都不知道,但知道,见到了汤蔓很开心。于是他朝她上扬起唇角,笑得吃力,却又竭尽全力。 汤蔓忍了一晚上的担忧和伤痛,似终于得到一个豁口得以宣泄,她哭着笑着,一滴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45 第 45 章 情书 * 谢肃当天顺利转入了普通骨科病房, 后续还需要接受一系列的治疗和观察。 经过手术,他的左手手臂上有14根钢钉贯穿固定。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得养伤。 据说这只手臂未来会有一些后遗症, 痊愈后的疤痕也会非常难看。但是这些对汤蔓来说都不重要, 只要谢肃平安健康就好。 接下去的几天,陆陆续续来看望谢肃的领导、同事、战友,以及亲朋好友……很多很多人。 早在今年年初走亲访友时汤蔓就知道谢肃的家族庞大, 现在更是知道他是个“万人迷”。有些亲朋甚至还专门从外省过来探望谢肃,可见重视程度。 几乎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不同的人敲敲单人病房的门, 继而带着鲜花和果篮走进来。 无一例外,都能坐下来和谢肃聊很久。谢肃也从来不会嫌烦,他脸上永远带着微微笑意,很友好, 让人感觉很亲切。 可怜汤蔓一个“社恐”, 要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 只能硬着头皮笑脸相迎。她无聊, 就坐在旁边练习削苹果。可惜不成功, “啪嗒”断了一截,“啪嗒”又断了一截。 谢肃虽然在和人说话,但是对汤蔓的关注一点没落下。看她削苹果看得心惊胆战的, 总是担心担心她下一秒会削到自己的手。正和人话说到一半, 他温柔喊她:“蔓蔓。” 汤蔓停下削苹果皮的动作, 转头问谢肃:“怎么啦?” 他左手受伤, 现在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自己完成,汤蔓自告奋勇,成为他的左手。 谢肃摇摇头, 说:“你小心手。” 汤蔓无辜地哦了一声,侧过身继续削苹果。 没一会儿,朋友离开,谢肃一脸笑意看着汤蔓,用右手拍拍自己的病床,示意她:“过来。” 汤蔓将切成小块的苹果放在盘子里,走到谢肃旁边,用牙签插着,一块一块喂他。 “削苹果皮好难哦。”汤蔓说。 “不用削,我可以连着皮吃。” “连着皮不好吃,而且有可能会有药物残留。” 谢肃宠溺看着她:“削到手流血了怎么办?你会晕血。” 汤蔓无所谓:“我上次见到你身上的血都没晕呢。” 谢肃说:“你是没晕,可是你肯定很难受。” “嗯,是有点。”汤蔓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抱歉,让你担心了。” 汤蔓摇摇头:“不用说抱歉,你没事就行。” “我不会有事的。” 汤蔓心里莫名有些伤感,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谢肃用右手抓住她的手,问她:“要不要上来睡一会儿?” 汤蔓摇头。 谢肃:“累不累?” 汤蔓摇头。 谢肃:“困不困?” 汤蔓还是摇头。 还不等谢肃继续说什么,汤蔓先他一步:“你到底要说什么?” 谢肃半个身子倚靠在病床上,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想亲你。” 汤蔓一噎:“谢肃同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什么呢?” 谢肃耷拉着眉眼:“可是我很久没有亲你了。” 什么叫很久啊,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吻了他。 而且,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不是还躲在病床的被窝里亲吻了很久吗?由于吻得太激烈,还差点压到他受伤的手,吓出她一身冷汗,说什么都不亲了。 单人房间的病床只有一米二宽,两个人成年人躺在上面挤得不行。一整个晚上汤蔓担惊受怕,总疑心自己会压到他的手,睡得战战兢兢。 这就算了,某个人一个晚上无意间将某个部分抵着她,使得她也心猿意马。 今天晚上汤蔓说什么都不要和谢肃躺在一张床上了。这个男人太危险了,躺在病床上也不安生。 可是谢肃一个正常男人,他只是手受伤,其他地方并无大碍。并且因为好几日困在这十几个平方的病房内,有一身无处宣泄的力量。 香软老婆在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确实折磨人。 汤蔓让谢肃不要得寸进尺:“现在是大白天,随时有人会进来,你克制一下吧。” 谢肃一脸无辜:“所以我也只是想想。” 汤蔓被他逗笑。高大的男人这时候穿着病号服,短发有些凌乱,俊逸的脸庞不似往日那样肃冷。 相处的时间久了,汤蔓很清楚谢肃这个人最是人畜无害。 她心软,忍不住靠过去,俯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不料,谢肃伸手按住她的后背,企图加深这个吻。 汤蔓正准备反抗,他含着她的唇说:“就亲一会儿。” 这话听在她耳朵里,酥酥麻麻,让她再次心软,他接收到讯号,继而贪得无厌。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是周兰蕙和季仪。 两个亲家有说有笑,下一秒在见到眼前的一幕后,笑容禁锢在脸上,进退不是。 病床那头听到动静的两个人立马像是弹簧分开。 汤蔓一脸尴尬,谢肃的脸颊也泛红。 门口的两个亲家咳咳一声。 周兰蕙说:“哎呀,忘了买点水果。” 季仪跟着说:“就是就是,忘了买水果。” 两人像没事人似的,退出病房,关上房门。 汤蔓看了整个病房堆积如山的水果篮,羞耻到没脸见人。 她伸手朝谢肃的腰上掐一把,怨他:“都怪你!” 谢肃宠溺笑着,全盘接受。 * 经过此事,谢肃被记了一次个人二等功。 汤蔓也终于知道他摆在家里的那些奖状都是如何得来,比起健康和平安,她宁愿他没有那些奖章。 有一天晚上,汤蔓和谢肃一起躺在病床上,彼此都没有什么睡意,他们一起聊天,天南地北地聊着,有说不完的话题,不免聊到一些关于生死的话题。 汤蔓问谢肃:“有那么一刻,你会害怕死亡吗?” 谢肃坦诚:“怕,真怕死。” 从高空坠落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很多事情像跑马灯一般在谢肃的眼前一一掠过。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 他未尽完一个儿子的义务,没有做好一个丈夫的责任,还有很多的遗憾。 汤蔓说:“我也怕,怕再也不能和你说话,怕再也不能触碰到你的体温,怕再也不能亲吻你的面庞。” 同样的心情和感受,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谢肃靠近汤蔓,伸手将她圈入怀中。他向她保证:“我答应你,不会走在你前面。” 汤蔓说:“那我要活得久一点。活到九十九岁。” “那我就活到一百岁。” “你说话算话哦。” “嗯。” 谢肃怎么可能舍得在汤蔓面前离开。 谢肃有个远房的表姐,名叫谢灵凌。谢灵凌的丈夫名叫于晁,于晁是一名消防战士。几年前,于晁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在任务中牺牲。 于晁在牺牲后被评委了烈士,此后,谢灵凌便独自抚养他们的孩子。 谢肃有所耳闻,谢灵凌与于晁之间恩爱的故事,他们是高中同学,辗转多年在一起,无比恩爱。遭遇丧夫之痛,谢灵凌整个人性情大变。 逢年过节的时候,谢肃和谢灵凌也有碰面,但是交际不算多。只不过,每一次谢肃在见到谢灵凌时总不免会产生一些怜悯和同情。也会下意识地自我带入,如果他先走了,那么留下来的亲人该怎么办? 或许,他很快就会被人忘记,又或许,有人也会因他的离世而抑郁而终。无论如何,他都对不起那些爱他的人。 不久后,谢肃出院,汤蔓开车和他一起回镇上。 谢肃懒洋洋地坐在副驾驶上,侧着身子,目光对着汤蔓,眼底有淡淡的调侃。 汤蔓侧头瞥他一眼,语气不冷不淡:“看什么看?” 谢肃好言好语:“如果你觉得身体不适的话,我们可以叫代驾。” 汤蔓剜他:“我好得很呢!” 谢肃问:“你确定?” 红灯停,汤蔓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谢肃轻轻咳一声:“我怕你腿软。” 汤蔓:“谢谢关心,我没有腿软。” “蔓蔓,不要逞强。” “谁逞强了?放心吧,我比你想象中要强。” 谢肃缓缓点头:“看出来了。” 昨晚考虑到某个病号行动不便,两个人调换了位置,谢肃在下。 全程几乎都是汤蔓在主动,可想有多消耗体力。 事后汤蔓想想觉得有点不对劲,谢肃只是手不方便,其他地方又不影响发挥,为什么她要自告奋勇啊? 不过算了,她的体验感也不错。顶多就是,一大早起来大腿两侧又酸又软,两侧的膝盖上也都淤青了。 这次回去,汤蔓是打算收拾一些东西带到市区。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她想在市区好好照顾谢肃。 谢肃的意思是不需要汤蔓照顾,他的左手行动不便,但是右手没有问题,完全可以独自处理日常的琐碎。 他还计划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上班,虽然没有办法出勤,但是可以去干一些后勤的工作。 汤蔓对此无语,问谢肃:“特警大队里面少了你一个就转不了了是吧?” 谢肃坦诚:“那倒也不是。” 他只是操心惯了。 汤蔓摆出强硬态度:“那你这段时间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养伤,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谢肃闻言立正站好,态度端正:“是的!长官!” 汤蔓的东西多,也杂,娘家有一堆,镇上的这套房子里也有一堆,市区的房子也已经有不少。女孩子总是喜欢买买买,她更不例外。和谢肃结婚同居以后,她添置了不少东西,现在这个家里女主人的地位很明显。 汤蔓整理东西时忙前忙后地跑,让谢肃好好坐在沙发上别动。谢肃哪里坐得住,力所能及的东西,他也想帮帮忙,便在汤蔓整理东西的时候,他也跟在她后头一起整理。 有一个小小的,旧旧的长方形铁盒被放在茶几上。谢肃没在家里见过这种东西,确定这是属于汤蔓的。 他朝不远处正背对着自己的汤蔓喊了声:“蔓蔓,这铁盒里是什么?” 汤蔓忙得团团转,没多想说:“你自己打开看看。” 得到同意,谢肃才动手打开。徒手打开铁盒有一些难度,不过这个铁盒宽松,倒也没有花费他多少力气。 就在谢肃打开铁盒见到里面的东西时,另外一头的汤蔓也不小心翻开一本陈年的日记本。 这一页上写满了她的名字,标注的日期是十年前。 十年前…… 汤蔓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串年月日,无法想象当时的谢肃是以怎样的心情,在这一页写下她的名字。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他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 一连串的问号和疑惑在汤蔓的脑海里盘旋。 想不通,汤蔓直接拿着本子去找谢肃,见到谢肃看着铁盒里的东西出神。 至于铁盒里,全是汤蔓年少时恋爱的纪念品以及手写情书。 两个人目光对视片刻,谢肃反倒有些心虚似的,将手上的东西放回到铁盒里,并下意识地对汤蔓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擅自看了她的东西。 汤蔓内心坦荡,她走到谢肃面前,反而举着日记本质问他:“谢肃同志,你是否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本子上面全写着我的名字?” 谢肃抬起头,清澈明亮的双眸望着汤蔓,对她说:“如果说,我从高中时期就喜欢着你,你信吗?” 汤蔓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个讯息,她虽然心里隐约知道些什么,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汤蔓缓了缓才问。 “也没什么好说的。”谢肃笑了笑,有些孩子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后颈。 汤蔓心情复杂,很难说清楚当下是什么感受。可能这件事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化。 两个人再次对视,彼此一笑。谢肃的笑容坦诚、明亮,眼底有对她不加掩饰的喜欢。 汤蔓:“好了,换你问我。” 谢肃有些无辜:“问你什么?” 汤蔓坐到他身边,当着他的面拿起铁盒内的东西:“你不打算质问我这些吗?” 谢肃摇摇头:“没这个打算。” 汤蔓问:“不介意吗?” 谢肃说:“我有什么资格介意。” 汤蔓默了默。 她一直没有在谢肃面前主动提起过陈翼,更不敢提起他们之间的过往,那些记忆就像是一把刀,每一次回想时,这把刀就会狠狠地往她的身体里嵌入。 不过现在好多了,她至少能够坦然地面对。 过了很久,汤蔓才缓缓开口:“谢肃……” 谢肃第一时间回应:“我在。” “你要相信,你和陈翼,在我心目中一样重要。” “我知道。”谢肃缓缓将汤蔓揽进怀里,“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属于陈翼的幸福。如果他不是因为救人而意外离世的话,你应该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 陈翼六岁的时候学会了游泳,他爷爷教的。 那时候陈老爷子天天逮着瘦瘦小小的陈翼直接往水潭里一扔,骂骂咧咧:“教你游泳是为你好,万一哪天你掉水里了,还能自己游回来!” 陈翼学了一整个夏天,终于学会了游泳。 陈翼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去海边游玩。 那天风大浪大,景色却极其美好,他向女孩子许诺,未来日子里的大风大浪都由他扛。 也是那一天,有个小男孩失足掉进海里,岸上大人呼救。 陈翼想都没想,转身跳进了海里,奋力将小男孩拖回岸边。 陈翼却再也没有上岸。 至于谢肃,他从未奢求取代陈翼在汤蔓心目中的地位。 46 正文完结 正文完结 * 这个世界上, 属于陈翼的那一部分已经很少很少了,只有汤蔓留下来的一些照片、几封手写的书信,证明他曾在这个世界上来过一趟。 这些东西其实汤蔓不敢拿出来看, 看不得, 泪水会将她的双眼模糊,根本看不清,她更怕自己掉落的泪水会将信纸上的字迹晕染开。 由谢肃拿着在手上, 汤蔓指着照片上的画面,告诉他。 一共十八张照片,都是汤蔓和陈翼的合影, 陈翼的爷爷拍的。一式两份,每次陈翼的爷爷拍完照片,都会洗出两份,一份交给汤蔓的爷爷。 属于陈翼的那一份早已经不见, 但是汤蔓的这一份她还妥帖保管着。 一岁时, 两个孩子被抱在襁褓里, 阳光下肉嘟嘟的两张脸庞。 二岁时, 两个孩子开始追逐打闹, 一个摔在地上,一个哈哈大笑。 三岁时,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坐在椅子上, 一个歪着脑袋, 一个咧着嘴巴。 四岁时, 两个孩子站在葡萄架下, 阳光透过绿叶斑驳落在他们身上。 五岁时,两个孩子生气吵架,互相不看对方, 将脸撇向一旁。 六岁时,两个孩子举着一年级的课本,脸上透着天真无邪。 …… 一张张照片从汤蔓眼前划过,她的鼻腔开始泛酸,即便这些照片她已经看过无数次,可再一次展现在眼前,犹如一枚尖锐的刺在她在已经愈合的伤口处狠狠戳入,她的伤痛再一次被鲜血淋漓地展示出。 那一封封亲手写下的情书,现在看来娇柔做作,无病呻吟,可少年时代的恋爱最是刻骨民心,那时候一腔的热血和纯粹的情感,毫无保留地面对对方。 年少的心动,即便像是装在亮粉色包装袋里甜到发腻的糖,却也会令人回味无穷。 陈翼的离开,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流星从汤蔓沉寂的天空划过,无论汤蔓再怎么去追赶,这道光芒也终将消失于广袤的天际。 曾经的汤蔓也想过找一份属于陈翼的美好替代品,但她发现,谁也替代不了他。 陈翼和谢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如果说陈翼是初夏一杯冰凉的冰汽水,谢肃就像是冬日里一杯温热的甜牛奶。 汤蔓坐在谢肃的旁边,把脸抵在他的肩膀上,到底没能忍住,闭上眼,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谢肃放下照片,抬手将汤蔓拢进自己怀里,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蔓蔓,不哭了。” 汤蔓到底还是大哭了一场。 何其幸运,她最纯粹的初恋是和陈翼,最美满的婚姻是和谢肃。 她的哭泣不是因为伤心难过,更是一种坦然的释怀。 那天汤蔓心血来潮,开车载着谢肃上了一趟山,她带着他去了后山,来到陈翼的坟墓前。 谢肃不是第一次来。 汤蔓牵着谢肃的手,大方地介绍:“陈翼,这是谢肃,我的丈夫。”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陈翼在回应汤蔓的说话。 汤蔓接着说:“我现在很幸福,你放心。” 几个月前的清明汤蔓来过这里一趟,当时坟墓旁边的杂草不深。这段时间野草疯长,有些甚至盖到了坟头。 谢肃总闲不住似的,下意识想去拔草,被汤蔓拦着:“你别动,小心手。” 谢肃说没事的,他用的是没有受伤的右手。 汤蔓板着脸,让他坐在旁边:“我来就行。” 谢肃只能乖乖听话。 他站在陈翼的墓碑前,俯身,用掌心擦拭碑前的尘土,继而屈膝蹲下,低低地出声:“陈翼。” ——“陈翼,来打球。” ——“陈翼,你小子行啊。” ——“陈翼,她是你朋友?” 有很多的话,谢肃无法说出口,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陈翼的墓碑,内心百转千回,最后淡淡地说:“我会好好照顾蔓蔓。” * 将近六个月后,谢肃的手臂回复到几乎正常的状态,只不过手上蜿蜒曲折着一道瘆人的伤口,那道伤口如同多足的蜈蚣,颜色暗红。 他这只手虽然行动无异,但是以后不可以提重物,更不可以长时间劳作。 冬天衣着宽厚,谢肃手臂上的疤痕被阻挡在衣服下面,看不出来任何异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汤蔓会忍不住伸手触碰他臂弯上的纹路,用指尖一点点描绘。 说实话,挺痒的。那只温热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像一根羽毛在他柔软的心房轻挠。 谢肃反握住汤蔓的手,放在唇边,张开嘴轻咬她的指尖。 汤蔓笑:“你咬我干嘛?” “痒。” “你痒就咬我?你不该咬你自己吗?”汤蔓抓住谢肃的手,一口含住他的手指,企图咬他。 谢肃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汤蔓轻咬,呼吸渐沉。 “还痒吗?”汤蔓抬起头,眼底狡黠。 谢肃说:“痒。” 更痒了。 12月21日,恰逢两个人结婚纪念日。 谢肃专门请了一天的假,买了礼物,和汤蔓一起度过这一天。 汤蔓穿着谢肃最喜欢的那件红色斗篷,长发披肩,脸上妆容精致,对于今天,她也格外重视。回想起去年今日,她神色恹恹前来相亲,不化妆,也不换合适的衣服,破罐子破摔。 谢肃还穿着去年冬天和她见面时身穿的黑色大衣,发型相较去年而言有些微的变化。说起来,他十年如一的性格,很少会对自己的外型做什么太大的改变。是汤蔓拉着他去理发店,说换个发型换个心情。 谢肃不好戳破她,明明是她看了一部现代剧迷上了剧中男主角,才逼着他换男主同款发型。 换就换吧,她喜欢就好。 只不过Tny老师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最后呈现出的结果是谢肃的发型和男主角没有丝毫关系。 却也非常适合他。 那天出了理发店,汤蔓对着谢肃左看右看,忍不住噗嗤一笑。 谢肃垂眸看她:“笑什么?” 汤蔓说:“幸好你长得好看,不然一般人驾驭不了这个发型。” 谢肃将信将疑:“真的吗?你喜欢吗?” 汤蔓狂点头:“喜欢喜欢!” 谢肃:“怎么证明?” 汤蔓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用力“啾”了一口,问:“这样证明行不行?” 谢肃勾起唇角,眼底带着浓郁笑意。 汤蔓看着他,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被谢肃的美色.诱惑,可是他的笑让她恍惚,仿佛在某个夏日,少年站在树荫底下,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美好干净而纯粹。 天气不冷,汤蔓时不时总要抬头看看天,又拿出手机看看。 谢肃问汤蔓:“怎么了?” 汤蔓鼓鼓腮帮,略有些遗憾:“去年的今天下雪了。” 谢肃笑:“清镇已经有好几年没下雪了,去年那场雪还挺难得。” 汤蔓说:“是啊,所以我就想着今年会不会下雪。” 按照天气预报的提示,大概率是不会下雪。 谢肃不想欺骗汤蔓,告诉她:“可能明年会下雪。” 汤蔓:“为什么是明年?” 谢肃:“我猜的。” 汤蔓:“可是今年没有。” “想看雪还不简单?”谢肃牵着汤蔓的手,直奔机场,选择最近去北方的机票。 汤蔓惊呼谢肃疯狂:“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谢肃说:“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前路光明。” 那天,汤蔓和谢肃落地北方城市,恰逢漫天大雪。她一袭红衣,像个没心没肺的孩童,欢天喜地地在雪中奔跑。 被白雪铺满的白色街道上,这一抹红点灿烂又夺目。 “蔓蔓,小心。” 汤蔓弯腰,徒手捧起一把雪,揉了揉成为一团雪球,笑嘻嘻地朝谢肃身上扔过去。 谢肃没躲,仍由白雪落在自己的身上,继而成为碎块,重新掉在雪地里。 汤蔓顿了顿,扯开嗓子问他:“傻瓜,你干嘛不躲呀!” 谢肃快步走过来,将汤蔓拥进怀里,将她抱起,原地转了个圈。 汤蔓心急:“快放我下来!” 谢肃没放,倒是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汤蔓说:“手手手!你的手!” 谢肃没在意:“不打紧。” 汤蔓还是担心:“这才恢复多久啊,要多多注意。” 谢肃还是抱着汤蔓转了个圈,上扬起唇角:“蔓蔓,以后每年的纪念日我们的都去看雪好不好?” “真的吗?” “真的。” 只要是他答应她的,就一定会做到。 * 【尾声】 汤蔓已经忙完一天的工作,洗了手,穿上外套,准备出门时,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是近两年以来的第一场雪。 店里这时候不忙,几个店员兴奋地跑出去,全仰着头,伸出双手去接雪。 南方人对于雪的执念很深,因为少见。 汤蔓拿出手机,拍下一朵落在自己袖口的雪花。与此同时,她也收到谢肃发来的消息。 ——蔓蔓,下雪了。 汤蔓问谢肃现在在哪儿,谢肃说正在来的路上。 天不冷,雪还在下,但不大,很多人拍照留念发朋友圈,汤蔓也不例外,只不过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配文。 这时,她见到不远处走过来的谢肃。 他穿一件黑色夹克,步伐不疾不徐,面朝她,姿态挺拔又松弛。汤蔓举起手朝谢肃挥了挥,他见到她,扬起唇角,同样伸手朝她挥了挥。 彼此中间隔着将近两百米的距离,雪还在下,整个世界被白雪染上一层干净的白,谢肃的肩上也积起了一层白色。 汤蔓突然想起两年前他们相亲时第一次见面,仿佛在昨天。 她心跳很快,忍不住抬起脚步,朝他奔去。 想抱他。 在汤蔓被谢肃拥入怀中时,她想到了合适的配文——在初雪时见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