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神探[九零]》 1、新晋小女警 晨光熹微时,一小撮香江人的夜生活还没有结束,深水埗的街巷已经开始苏醒。 开关窗的声音,刷牙洗漱冲下水道的声音,透过窗口或隔音效果并不十分可靠的墙壁,传到邻里之间。 人们从沉梦中苏醒,迎来他们普普通通的新一天。 哥哥从外面买菜归来的关门声吵醒了易家怡,她迷迷糊糊还睁不开眼,睡在上铺的妹妹就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接着,妹妹下床的动静将她彻底摇醒,睁开眼便望见妹妹跑走带出残影的睡袍裙摆,和昏沉沉光线下斑驳的上铺旧床板。 床板上贴着各种贴画、纸条、便签和老照片,都是前身从这间房、这张床慢慢成长起来的点滴痕迹。 易家怡已经穿越过来近一个月,渐渐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也渐渐习惯香江深水埗这个住着4个人的不足50平的小小邨屋。 一骨碌爬起来,趁妹妹排队上卫生间,她穿好衣裳,叠好被子。 “大姐。”易家如揉着乱发晃进来。 “你再睡会儿吧。”易家怡与妹妹挤挨着擦肩,走出昏暗拥簇却整洁的小房间。 大哥易家栋隔着厨房浑浊的已经擦不干净的玻璃看她一眼,开口问:“不然把头发剪了吧,洗头浪费香波,梳头浪费时间,当警察还是要飒嘛。” 易家怡摸了摸自己手里又厚又滑又黑的长发,上一世考研脱发到要给每根头发起名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大把—— “我不舍得。”她咕哝一句,将头发挽成发髻,利利索索的束在脑后。 警察…… 谁能想到呢,易家怡想过自己未来做任何工作,文案,营销,运营,业务员…甚至直播卖货……可是警察? 跟她哪有一点关系啊? 偏偏她为考研奋战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一朝再醒来,居然就成了位刚毕业被分派到警署做文职的香江小女警。 吃过早饭,与大哥道别,在走廊夹抱住破旧的自行车,便咚咚咚下了楼。 开车锁骑上去瞬间右脚用力,嗖一下车人合一,飞窜而出—— 别怪她开的太快,她有苦衷。 拐出小巷去橡树街的路上,实在有太多好邻居了。 香江人多,平民、贫民多的深水埗公屋区则更甚。邻居们都是在这片区域久住的,谁跟谁都认识,她路过遇到的每个阿爹阿嫲,都会跟她打招呼,一个不漏。 哪怕正埋头坐在窄巷里看报纸的,也要从大新闻里抬头,仿佛跟邻居打招呼是件多重要的事。 比本港新闻的富豪八卦还重要吗?比大字标粗的可怕凶案还重要吗? 全香江大概都不懂‘社恐’两个字怎么写。 穿街过巷,易家怡时不时仰头看看白日里黯淡却仍铺天盖地的霓虹灯牌,这是90年代香江辉煌的印记。 数过17个路口,其实也不过一公里多的路程,平安抵达西九龙油麻地警署。 将自己的自行车锁在角落,深吸一口气,抹一把额头和鼻尖上的汗,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喂,那个——” 易家怡回神循声望去,一条超长的腿从一辆吉普车上伸出,裤管下露出一截黑色袜子。 男人弯腰下车,站直后整个人伸展开,格外高大。 他拍了下翻卷的袖筒,皱着眉看她,招了招手。 易家怡捕捉到男人另一条脚腕上的白色袜筒——这人多半是西九龙重案组的,只有整天跟大案重案打交道的人,才忙碌得没时间去找一双配套的袜子穿。 重案组啊,传说中的cid诶,在电视剧里都能当主角的人物耶! 易家怡立正站好,姿态如见到教官的学生妹般乖巧。 “办公室里这几天蚊子多,咬得我一身红包。”男警察两步便缩短了两人距离,拢了下有些蓬松的短发,撸起袖子给她看自己手臂上蚊子留下的累累战果。 易家怡低头凝视,看到了他劲瘦窄直的手腕,小麦色皮肤上的一层绒毛和皮肤下汩动如江河的有力血管,以及没怎么使力就微微鼓起的肱二头肌—— 而且他大概很喜欢穿遮半臂的t,上臂没有被晒到,肱二头肌处的皮肤很白,看起来格外可口。 这是她不花钱能看的东西吗? 脑内跑马一样瞎想,脸却很诚实的红透,心因为羞愧而砰砰乱跳,到这时候才看到他手臂上惨烈的蚊子战场。 蚊子真的很凶,这么健壮的手臂,它也没在怕的。 收了收神,她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专业,像毕业答辩般弹珠炮般道: “茵姐已经打过电话,今天蚊香和驱蚊液会跟本月日用杂物一起被送过来。” 又抬头问他: “您是哪一层的?我那边还有半瓶驱蚊液——” 男人似乎没睡好觉,眼底泛着一层浅浅的青黑,有些烦躁的看一眼面前这颗黑脑袋,恰巧捕捉到她亮晶晶的圆眼睛。 怎么有人能把眼角长的这么黑白分明,像条不谙世事的小狗般干净清澈。 “好了,去上工吧。”摆摆手,他有些尴尬的笑笑,想让自己显得亲和一点。 但他大概更擅长打击罪恶,不太擅长哄小孩,即便再怎么努力收敛,那种彪悍的神采还是会不知不觉间,从眉宇间透出来。 “yes,sir!”易家怡并足敬礼,应答的好大声。 “……”男人抽了抽唇角,看着她立正转身,正步走,又想起什么,“对了——” 易家怡刹车,回头。 “北边窗下,前天雨后存了一泡水,养蚊子。你也喊茵姐,找人把水清一清。”男人迈开大步,一下就绕过了她。 易家怡嘴里又含了句‘yessir~’,但是已经没有字正腔圆喊出这一句的情绪了,只好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好”。 男人回头朝她点了点,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劲爽洗发水味道,便器宇轩昂的离开了。 易家怡抹了下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反思自己方才的表现会不会太像浮夸了,小声嘀咕:“把一个鸠占鹊巢的穿越者丢在警局里,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男人在进警署时,与一位中年军装警相遇,对方笑着招呼一声“方沙展”。 方沙展点头回应后便消失在警署门口,中年军装警却在门口立了几秒,才慢慢吞吞踱进去,仿佛不愿跟方沙展同进同出般。 沙展,就是组长,音译过来的叫法。 看来被蚊子咬很惨的男人,是位便衣警探队长,姓方。 易家怡转动脑筋,捕捉信息,觉得自己也像侦探一样聪明。 得意洋洋的拎着自己的小便当,匆忙跑进警署,拐去更衣室换文职警服。 接下来是一整天的杂事,打印资料,送文件归档,找人修某个坏掉的门、不听使唤的空调,将老旧档案扫描上传内网,甚至还会忽然被派去帮某个部门小组点餐布菜,全是琐碎又不能疏忽的工作。 说起来像打杂,易家怡却觉得很有成就感,总觉得整个警局能正常运转,全靠她罩。 刚入社会的新鲜人类,总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和热情,易家怡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适应穿越后,便开始摩拳擦掌想在新生活中大干一场。 忙到下午三点多时,她被带自己的44岁大姐卢婉茵拉到窗边吃下午茶。 正宗的伯爵红茶,微苦还有回甘;港式蛋挞,外酥里嫩,香甜美味;还有一把水嫩嫩的莲子,入口都是清新的味道。 “不知道又哪里出事咯,重案组里里外外忙活,这大热天的,受苦哦。”卢婉茵吹着空调,剥着莲子,透过窗子看外面警车、探员在大太阳底下奔波。 幸福都是比出来的。 易家怡也转头往下看,大步疾行的警探们留下凝重的虚影,让燥热的空气变得更焦灼。 还好,还好她是文职警员,不用出街,不用接触凶案和坏蛋。 可以隔着窗子,坐在空调房里悠闲的喝茶。 易家怡托腮偷瞄吹茶慢饮的卢婉茵,心里充满感恩。 还好有茵姐带她,不然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哪能这么快适应。 就在小女警心里全是世界对她的善意时,坐在对面的、小女警的感恩对象,忽然拿眼睛斜了下易家怡,悄悄算计起这个信赖自己的小跟班。 卢婉茵坐的位置,一歪头就能看到走廊边上的人。 远远瞧见重案b组的煞星林旺九苦着脸两步并一步地赶过来,她就知道没好事。 眼睛一转,联想到方才警车出出进进,已大体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不动声色的起身,留下一句“家怡呀,我去上个厕所。要是有人来递档案,你按我教你那样做就好啦。”,将一个塑料封皮文件夹放在易家怡面前,转身便从后门快步溜走。 易家怡还满脑子感恩这个感恩那个,林旺九已经闯进来。他看见易家怡脸嫩且生,皱眉问:“茵姐呢?” “去厕所了。您是来递档案的吗?给我就行。”易家怡忙拿报纸扣上一桌的好食好饮,乖巧应答。 林旺九看一眼她桌面,案件统合文件在她面前,以为茵姐已经将这活教会新人了,遂道: “你拿着文件跟我来。” “?”咩事呀? 易家怡捧上文件夹,抽出一支笔,一路小跑跟上林旺九。 两人穿过走廊,哒哒哒下了楼,卫生间的门才打开,茵姐扇了下面前根本不存在的厕所臭味,悠闲拐回办公室。 桌上的茶还热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 吸溜一口,就着报纸吃茶点,时不时还伸手点拍报纸版面,小声斥两句“痴线啊,又胡写一通。” …… 易家怡跟着林旺九转着圈圈下行时,都还以为只是去收文件或者整理档案而已。 直到林旺九递给她口罩和头套,带着她走进一个格外不同的房间。 感受到四周忽然下降的空调冷气,看到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才察觉出一点不对劲。 不等她完全意识到这一切代表什么,人已经站在寒冷的旷屋中。 四周许多医学器械,三两个便衣警察抱着膀分散站着。 林旺九丢开易家怡,站到一张‘病床’边,小声与带队的沙展低语。 易家怡目光在他们身上快速一扫,便不自觉落向那张‘病床’和围床‘动手术’的医…… 一道闪电猛劈大脑,易家怡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那当然也不是什么病床。 来不及捂眼,大喇喇赤-条条摊开的尸体已经映入视网膜。 不设防的小女警瞬间手脚冰冷,面色苍白,因惊惧而头晕耳鸣。 还不等她产生生理反应,耳边忽然响起另一种声音,眼前浮现的画面瞬间覆盖了这间解剖室。 那一刻,易家怡僵在原地,神魂仿佛被搬运到另一个世界—— 她听到了正被解剖的那位死者的哀嚎,看清了凶手的面容,旁观了凶杀全过程。 2、我看到了凶手 香江是个起床时间和睡觉时间,都比北方晚几个小时的城市。以此避开白天的热,也延长了夜晚的活跃时间。 早上太阳已经很大时,城市也不过才苏醒。 碧街大宇行后巷冷冷清清,只远处街道上偶有大车驶过。 地图上这一片小方块,破屋密布,堆叠的全是垃圾和杂物。 巷子里的几间废屋,被卖废纸的老汉征用为破烂仓库,残墙、木板和铁皮搭搭叠叠的像个窝藏在城市中的巨大洞穴。 就这破铜烂铁的一大片,还有人担心被偷,硬是用铁丝围缠了一层保护罩。 阳光都无法直射进来的窄破巷,一位中年女人忽然闯进来,抄近路穿小巷,拐过收破烂的棚屋仓库,迎面与一个醉汉不期而遇。 她原本晃荡的步子瞬间规整,眼睛时不时警惕的斜那醉汉,相遇时则快步绕行。 醉汉原本并没注意到女人,但对方过于忌惮紧张的状态引他侧目,打量一眼后,他被她的嫌厌激怒,伸手拦住了女人。 “躲我咩?”他身体凑近,举臂嗅了嗅自己,“很臭吗?” 女人被吓的想跑,他又晃着挡住,“你很香么?” 上下打量女人一番,他凶恶的斥问:“有没钱?” “没啊没啊……”女人吓的伸手去推他。 男人被激怒,从兜里摸掏出一把刀,摇晃了两下便跟女人争执撕扯起来。 当他朝女人挥刀时,脸上还是醉酒没醒的浑样。 胡乱挥臂,都只是随便吓人,直到将女人逼到墙角,他挥刀动作仍不像是真的要杀人。 一刀戳进女人肚子时,他还在啰里啰嗦的说一些烂话,直到拔出刀带出血,女人痛苦哀嚎着倒下去,他盯着手里的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这娘们刚才都躲过他的刀了,怎么这次不躲? 醉汉低头盯了女人好一会儿,才忽然酒醒。 他吓的手足无措,伸刀胡乱在女人衣服上擦去血迹,可对上失去生气的女人,他又吓的左躲右闪不敢看,竟慌张的划烂了女人的脸。 于是又继续用女人衣服擦血,远处不知是猫是鼠掀动易拉罐的声音惊动了他,醉汉如梦初醒,猛地跳起来,转身便跑。 他慌乱中不知被什么撞了手,刀被撞飞。 醉汉好像完全没察觉,仍跌跌撞撞的逃。 直到拐出小巷,才后知后觉的伏在墙根猛烈的呕吐。 …… 易家怡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工作任务的,等她反应过来时,本子上已经记录了歪歪斜斜的文字: 【法医致命伤及其他伤口报告,隔日收取登记】【凶器分析报告,隔日收取登记】【科学鉴证科现场分析报告,3日后收取登记】……【周进度汇总并登记,第一次送档】……【案件破获后,逐步补充资料和报告,登记并整合入档】……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记录,手用力捏着笔,这会儿才觉得指节僵硬发麻。 站在不远处的林旺九时不时看看易家怡,他都做好准备只要她做出要吐的样子,就将她推到外面。 选哪个桶给她也脑内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没想到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又乖又呆,居然咬着牙把工作记好,一点没给他添麻烦。 心理素质蛮好。 法医官做好解剖时,易家怡背紧贴着房门边的墙壁,竭尽全力的跟尸体拉开最远的距离。 她低着头只盯视自己的文件本,眼睛绝不乱看,只听他们讲话,不瞎想吓唬自己。 众人一做出要走的样子,她立即第一个开门出逃。 拐出最冷的区域,才敢大口吸气。 背忽然被拍,身体一僵,易家怡瞬间站住不动。 拍她的人是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便衣警察,叫刘嘉明。长一张不怎么端正的脸,眼长鼻高唇薄的并不十分英俊,但笑起来有种风流气。 他歪头含笑打量易家怡,大声说: “回头按日子把文件都收好了哦,免得有人丢了重要文件,还要甩锅说是我们重案b组乱拿乱放。” 说罢拿眼睛斜一下法医官。 “少贱啦。”林旺九伸手拍了下刘嘉明肩膀,转头补充:“不过弄丢就弄丢咯,再补一份报告而已,洒洒水啦。” 嘴上说着‘小事情’,仿佛在当和事佬,话里话外却做实了就是法医们丢档丢文件,跟重案组没有一点关系。 跟出来的法医官板着面孔,小法医更是一脸义愤,但他们眼神扫过走在最后的重案组沙展(组长),终于还是噤声,摆出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根据尸僵状况判断死亡时间在6个小时左右,倒推死者是在早上□□点钟死亡。” “致命伤在腹部。” “根据出血情况和伤口痕迹来看,死者在面部受攻击时未有挣扎,是死后被割花脸的。” “凶器为锐器,推断为一掌长的较小匕首。” “伤口中留有其他物质,鉴证科已取走化验……” 法医官一样一样介绍,走在后面的重案组沙展只偶尔点一下头。 “方沙展,完整的法医报告我会尽快完成,发给——”法医官抬头朝易家怡望去。 林旺九接收到法医官的眼神,立即拍了拍还在走神的小女警,“名字?” “易家怡。”小女警这才回神,见所有人都看自己,又道:“易经的易,宜家宜室的家,心台怡。” “嗯,我会发给易家怡,到时候她会打印送到重案b组您手里。”法医官说到这里,终究是气不过,又开口补充: “等案件侦破,易家怡会再从重案组收取所有各部门提供的文件,统一归档。” 方镇岳方才一直在想事情,听到法医官这多此一举的补充说明,才转头瞥了对方一眼。 男人长的剑眉星目刀削鼻,即便一脸淡漠懒散,也还是威风凛凛。 不言不语看人时,通身透着杀气。 法医官喉咙一哽,有气发不出,尴尬的点点头,便转身去忙了。 刘嘉明朝法医官背影耸了耸眉,才凑到方镇岳身边,“岳哥,发现尸体的是住在垃圾堆里的耳背老汉,脑子不是很灵光。昨天收垃圾到很晚,中午起床看到女人倒在路边还以为是醉倒了没有理。 “吃完饭捡了些东西回来又看到,才报警。 “死者身上钱财证件都在,割脸估计不是为了妨碍我们破解死者身份,很可能是为了泄恨。 “多半是有仇的熟人作案。” “附近住户问过了吗?”方镇岳没回应刘嘉明的推理,只按部就班的询问正常流程的完成状况。 他昨晚写报告到很晚,今天上午刚在办公室坐下,就被调去给一个专案组做不同视角的非绝密信息场外分析。 下午赶回来想趴在桌上补个觉,结果又有新案子。 他既困且乏,灌了一大杯咖啡仍觉心烦气躁,瞧谁都不顺眼,本来就英武的脸,看起来更凶恶了。 围着他的人,各个小心翼翼,不敢触他霉头。 “问过了,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士。 “我们在现场没找到凶器,初步推断是被凶手带走了。”刘嘉明语气不像在谈案子,倒像在随口闲聊。 他们见多了各种案件,要是一直绷着那根筋,早累毙了。 林旺九补充道:“死者叫张凤云,39岁的车衣女工。从她身上的票根推断,她是坐早巴士从元朗过来的。已经联系过她丈夫了,我去看看他到没到。” 一边走,又一边抱怨:“唉,人死在外头,搜证也不好搜,查也不好查,凶器都找不到,搞不好又要打长仗哦。” 走路又揉颈又捶肩,受了多大累一样。 在楼梯边分道扬镳时,刘嘉明忽然转回来,笑着对易家怡道: “新来的,我叫刘嘉明,重案b组的,回头你送文件找我就行,哪天下班有空,请你吃炒辣蟹啊,边上有一家——” 走在前面的方镇岳回头瞪视,刘嘉明忙摆摆手,朝易家怡挤了挤眼睛,便跑步跟上方沙展,回去工作了。 易家怡站在楼梯间,望着方镇岳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想: 哦,被蚊子欺负的二头肌警探,原来是重案组的沙展啊。 好凶,不像警察,像个铁面判官。 贴两撇胡子,举一根大笔,就能坐堂了。 有点想笑,思绪一转,又忽然忆起方才在解剖室看到的过电影般的画面,还有那具被拆开又合上的尸体。 咬住嘴唇,抱紧文件夹,捏着钢笔,她慢吞吞爬楼梯。 她看到的凶案现场女主角显然是躺在冰冷床板上的死者,如果那是真的,挥舞小刀的男人……就是真凶咯? 回到办公室,跟茵姐上报过方才的工作,她胡思乱想的混过后面的2小时。 下班时,探头探脑往重案b组办公室看,只瞧见晃动的人影。 林旺九拐出去抽烟,瞧见易家怡,抬手招呼,又忘记了她的名字,“易什么?” “易家怡。”小女警只得再次作答。 小人物就是这样啦,不容易被记住。 “下班不去拍拖?”林旺九上下打量她。 后生女换下制服后,仍穿的素素的,拎着个便当袋,发髻变马尾,像个放学回家的学生妹,一看就不是去拍拖的行头打扮。 “回家吃饭啦。”易家怡弯弯眼睛,装作随口问:“九叔,凶器找到了吗?” 林旺九嘬一口烟,品味了下后生女甜甜的一声‘九叔’。他也快退休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命全须全尾退回家享天伦乐。 摇头,他慢条斯理作答: “沙展喊我们扩大范围再去找一遍,这就要出发了。” “哦。” “怎么都要搞几个月的案子,加班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回家喝汤睡觉。”林旺九抱怨一句,见小姑娘正亮着一双大眼睛望自己,啰里啰嗦实在有损形象,于是挺挺腰板,正经叮嘱: “回家路上走走大路,不要往小巷里钻,知不知?” “yes,sir.” … 在停车场,慢吞吞的易家怡偶遇大步流星赶过来的重案b组。 方镇岳带队,开警车去罪案现场。 方镇岳一扫早上的困懒和下午的不耐烦,这会儿肃着脸,双眼如蕴着冷光,动作利索的上车,身姿格外潇洒。 只挠手臂痒痒的小动作,给他的威风泄了点气。 警车呼啸驶出,易家怡被喷了一身尾气。 她挥挥手,推着自行车走出停车场,就是不舍得骑。破车还是破车,没有显出原形变个大姑娘。 她只是不甘心。 又走了一百多米,猛地深吸一口气,易家怡终于下定决心向好奇心屈服。 折返警署给哥哥打了个电话说加班晚点回家,她翻到自己桌堂里的半瓶驱蚊水,揣在兜里。 昂起头,毅然跑下楼,骑车直奔碧街后巷凶案现场。 在凶案进行时的影像里,她见到凶器在凶手撞上街角的铁梯时,脱手掉落在几步外的杂物堆角落…… 她就只去看看…… 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有凶器,看看自己忽然神游天外看到的那个‘电影’,是不是幻觉。 3、生锈的水果刀 尸体卧倒处丢着几沓报纸,大概是捡破烂的耳背老汉还没来得及卖的废纸。 鲜血浸湿的那一沓已经被科学鉴证科的同事搜证时带走了,现在留在那边的都是没沾血的,方镇岳一眼扫过去便看到一张上个月的明报周刊。 版面上刊登了创刊至今75期的主题为结婚或婚礼的照片,并指出其中21对配偶已离婚,结论是香江离婚率在悄无生息中飙升。 大多数凶杀案,凶手都是亲人,其中又以配偶占比最大。 收回视线,方镇岳在凶案现场慢慢的踱,目光扫描每一处每一角,双眉越来越紧。 下午他们已经录了死者丈夫的口供,也确定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虽然探员已经去查访死者的其他社会关系,但从死亡地点、时间、方式等信息来看,方镇岳其实已经推导出,凶手多半不是熟人作案。 不是熟人作案,死者身上没有丢失任何钱财、物品,没有目击证人,法医给出的信息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下午鉴证科那边只得出血型和‘伤口处的遗留物质为铁锈’的结论。 89年的空姐被杀溶尸案,因情杀人,熟人作案,尸体被发现在凶手住的丁屋里,真相离的这么近,从抓捕到审理尚且用了一年多。 而眼下这个案子毫无头绪,你找不到凶器,摸不到凶手的边……恐怕最后会混在市内众多悬案中,被灰尘淹没。 方镇岳抬头扫过巷子边的破屋,转身对刘嘉明道: “那些能看到这条巷的窗,挨家挨户走访。不管有没有人住,所有可能出现在窗边的人,反复的问,不断的问。” “知道了,岳哥。”刘嘉明转头便走。 方镇岳又喊住他,从兜里掏出二百元港币递过去:“买几盒烟,糖和瓜子之类,去跟所有邻里们软磨硬泡的谈。” “yes,sir.”刘嘉明笑着接过,猫腰钻出警戒线。 … 在凶案发生的巷子里来回踱步,不断推导和寻找遗漏细节的方镇岳,一边监督探员们重新搜证,一边脑内寻找可能遗漏的信息。 脖子、手臂上痒痒的厉害,不时扰乱他的思维,奔波一整天,到底又忘了做防蚊。 “九叔。”方镇岳烦躁的拢了下短发,“去查这一片的清洁工程是谁承包的,问一下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发现。” “岳哥,我下午查过,这条巷子是没人打理的,耳背的老汉在这边圈地盘放东西,别人进来打扫,他就以为别人要抢他东西,拿着扫把赶人,现在附近的人都不往这里走。” 林旺九管方镇岳叫‘哥’,方镇岳管他叫‘叔’,各叫各的,互不干扰。 “搜证完把收破烂的老汉带回去,再审一遍。”方镇岳无奈道,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把这些能摸到的人,压出甜味榨出汁了。 …… 易家怡将自行车锁在一边,以给方警官送探案必备品为由,跟封锁凶案现场的军装警员同事打了招呼,顺利混进封锁区。 巷中堆满杂物:栽倒路边的残废自行车,只有3条腿的小板凳,已经干掉的某种动物的排泄物… 抬起头,能看到别人家窗口向外延伸出的铁栏杆,栏杆里堆满杂物,将窗子堵的严严实实。 视线放远,最尽头是收破烂老汉的棚屋,和转角处支出来的铁梯…… 易家怡努力压抑沸腾的情绪,吐气时却还能感觉到从鼻腔喷出去的气体温度过高。 巷子里的一切,都与自己看到的凶杀场景中一模一样,仿佛她真的来过这里。 费力的吞咽口水,她在方镇岳看到自己时,快步跑过去,勉强挂起个笑容,从兜里掏驱蚊水时连带着把兜内里也拽了出来,又手忙脚乱的去塞,费了好大劲才将驱蚊水递到方镇岳面前,尴尬的脸能滴出血来。 她的行为显然有些出乎方镇岳的意料,这个将生命中所有时间交代给工作的威武警探,大概也被这软乎乎甜兮兮的温柔行径,砸的有些茫然。 他接过驱蚊水,盯了易家怡几秒,才低声道了句‘谢’。 “是我们行政支持部门,应该做的。”易家怡来时路上早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按照脑内预演的客套话一板一眼的复述后,眼睛便一直有意无意的往巷子角落的一堆杂物处瞟。 方镇岳还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跟他对视,拿着驱蚊水在手臂、脖子处喷喷抹抹,便递还给了易家怡。 小女警接过驱蚊水后,却踟蹰着不想走。 “早点回家吧,别在这边晃荡。”方镇岳开口赶人,这种晦气地方,小姑娘瞎凑什么热闹。 “哦。”易家怡规规整整应一声,垂眸盯了盯自己鞋尖。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脑内最后预演一次,才抬头朝巷尾张望,然后格外认真又蹩脚的表演了下吃惊:“咦?” 听到自己这一声‘咦’,易家怡险些又脸红,她恐怕不是个很好的演员,发音有点高,略显刻意,令人羞耻。 但方镇岳已经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她只好赶鸭子上架,按照原本想好的剧情,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那个反光的是什么?”她指着巷尾纸壳、木板杂物乱堆的角落。 语气有点僵,尴尬的脚趾抠地。 在迪士尼城堡抠建完成前,易家怡匆忙躲开方镇岳视线,迈步往巷内走去。 万一要是什么都没有,就说自己看错了。 小事情,不要紧张,深呼吸,深呼吸——脑内念经安抚自己,她盯着前方,满眼好奇的凑过去。 方镇岳顺着她指的方向皱眉打量,只看到了杂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之前林旺九等人已经将那里搜查了一遍,杂物都搬开重整过了,不可能再有遗漏。 但瞧见易家怡情真意切、急的顺拐,他还是大步绕过她,率先走到近前。 什么都没有。 一样样搬开杂物,除了灰尘泥土木屑和一股无法言喻的闷腐臭味,只有一道以前老居民倒脏水的破败沟渠。 他蹲在原地转头仰视易家怡,“你看到什么了?” 易家怡手指冰凉。 不对的,她明明‘看到’那把小刀掉在这里的。 因为位置确定,她不死心的蹲在他身边,左看右看仍不罢休,甚至朝沟渠里伸出手,里里外外的摸索起来。 就在方镇岳准备拍拍她肩膀,喊她回家吃饭时,易家怡忽然摸出个东西,两指捏着,高高举起。 下一刻,她仰起头,瞪圆了眼睛看他,手捏着小刀像捏着炸弹般举到最远,满脸惊恐表情。 方镇岳呼吸一窒,眼睛瞬间亮起,转头大喊道:“九叔!” 林旺九正蹲在一堆报纸中搜证,听到这声喊,茫然转头,待看清举着炸药包似的易家怡,以及她手里的‘炸药包’后,他霍地跳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取证袋,冲过来就着易家怡的手,小心翼翼将刀装好。 一瞬间,所有警探都停下搜证工作,从四周拥簇而来。 小刀上还沾着血迹,从血迹的新鲜程度看,显然是新留下的。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是找到了吗? 如果找到凶器,就代表找到可能有指纹。就算不看指纹,顺着这把小刀去摸瓜,破案率也已经翻倍提升了。 夕阳驱散警探们脸上的阴霾,方才还像濒死老牛般吭哧吭哧搜证的男人们,瞬间回春,各个精神百倍了。 “哇!我们搜到快要挖地三尺啊,都没找到。你一来就发现了?”一位年轻警探盯一会儿搜证袋里的小刀,又盯一会儿仍呆蹲在地的易家怡,啧啧称奇。 “探案福星啊,哎呀,可以打进展报告了。”林旺九哈哈笑道。 如果发生命案后一点线索没有,那好难堪的。现在总算有突破了,报告打的像模像样,怎么都好说啊。 “带回去送鉴证科。”向林旺九下达指令后,方镇岳看一眼蹲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伸手递给她时,顺便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小女警还怔怔盯着自己的手指,手臂僵直举着,一副怕那两根摸过凶器的手指靠近自己的样子。 听到方镇岳问题,她抬头答了一句“易家怡”,慢吞吞将自己的手送进他递过来的大掌中。 就着他的力气站起身,这才发现双腿发软。 男人的大掌有力且温热,她仿佛一只白骨精,从他身体里汲取了些温度和力量,大脑逐渐恢复清明。 若隐若现的几个字慢慢清晰,占据整个大脑: 【都是真的!】 她在法医解剖室里,看到尸体后,脑内浮现的所有凶杀画面,都是真的! 方镇岳反复咀嚼‘易家怡’三个字,逐渐记住了她的名字,转身对另一个探员道:“带易家怡去边上洗洗手,喝点热水压压惊。” “yes,sir.”探员应声,走过去柔声哄易家怡跟他走。 “收队。”方镇岳又在小巷中来回走了一圈,终于开口下令。 听到这一声后,每个加班搜证的探员,都不一而同的舒了口气。 洗好手的易家怡,捧着个装了温水的一次性纸杯,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慢饮,夕阳剪影里,身形格外细瘦可怜。 每个b组探员和加班守封锁线的军装警,都一见她就笑。 新进警署做文职的小女警,叫易家怡的,找到了凶器。大家总算可以收工了,简直福星临门啊。 这一天起,大家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忘记‘易家怡’这个名字了。 4、我看见他在怪笑 探员们借着夕阳光,穿过凶案现场,向警车聚拢。各个嘻嘻哈哈的,已经不见之前的沉重气氛。 刘嘉明夹着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香烟和小食,也提早解放。 在他将一枚瓜子送进口中准备嗑时,方镇岳瞪他一眼,“案子还没破呢,在外面收敛点。” 谁知道那些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里有没有记者,会不会突然拍上两张照片,编个【凶案现场嗑瓜子,警探查案态度堪忧】的标题,狠狠抹黑他们一把。 刘嘉明被方镇岳瞪的一哆嗦,瓜子卡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吐出去,涨红着脸努力摆出一副正经模样。偷偷扫一眼巷子口东张西望的八卦看客,默默将瓜子香烟统统塞进兜里,把衣袋撑的鼓鼓囊囊。 巷口路边,易家怡靠着警车,等方镇岳他们整理好现场后一起回警署。作为发现凶器的人,她也要录口供。 手里水杯已经见底了,她将之捏扁又捏圆,直到其完全不成样子了,才捏着走向垃圾桶。 余光忽然扫到一个瘦子缩脖蜷背的站在路口,往小巷里探头探脑。 那身影莫名眼熟,易家怡立住脚仔细打量。 男人恰巧在这时深吸一口气,一边努力舒展肩膀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一边打量身边看热闹的路人,模仿别人的姿势和神态。 夕阳终于一个哆嗦,跳入地平线下,四周霓虹没有了阳光的压制,炫起五彩。 一辆大车鸣了两声笛驶过,声音大到压住了晃晃悠悠叮当车的发动机声。 易家怡耳边却忽然变得寂静,大车的车灯闪烁,晃的瘦男人微微眯眼,他的脸瞬间与她在法医解剖室所见影像中凶手的脸重叠。 她屏住呼吸,手将纸杯捏成团,双手塞进兜里,她背挺的笔直,眼睛瞪大,盯住凶杀不敢眨眼。 余光扫见方镇岳几人正慢条斯理的从巷子里走出来,离巷口还有好几米远。 那瘦子探头探脑半天,见警察们收起警戒线似乎要走了,低头沉吟几秒,转身便似要走。 易家怡心一下提在嗓子眼,心急火燎的看看方镇岳,又看看凶手,脑袋里转来转去无数种念头,最后都被担心凶手逃走的急躁撇开,她一咬牙,深吸一口气,使出自己在ktv唱《青藏高原》的高音和爆发力,朝凶手大喝: “你在干什么?” 接着右腿一蹬,百米冲刺般朝凶手冲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凶手被吓的一哆嗦,见一个小姑娘凶神恶煞的冲过来,心虚的以为自己露了馅,转身便跑。 偏偏事出突然,他起步转身没稳住身形,一个趔趄居然让小姑娘近了身。 他怕被抓住,回手便朝对方挥出一拳。 易家怡匆忙躲闪,头脸避开,却还是被砸在肩膀,身体向后踉跄。 但大概是恐惧使肾上腺素飙升,她居然没觉得疼,站稳脚后急智被激发,在那瘦子回头看她时快速做出从兜里掏枪的动作。 记忆中原身在警校中学到的东西起了作用,她拔枪射击的动作居然格外标准。 凶手大惊失色,瞠目老老实实举起双手,全身僵了几秒后才看清她手里没枪。 可耽误了这会儿功夫,使他错过了最好的穿街逃走时机,其他警探已追至。 方镇岳飞身窜出,一肘击在瘦子肩胛骨上。 凶手只觉天旋地转,人被压趴在地上,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擒。 方镇岳押着瘦子,转头皱眉看一眼易家怡手里的东西,居然是个捏成团的破纸杯。 小女警瞧见他的视线,忙收起出枪姿势,站直了,快速将纸团塞回兜里。 “怎么回事?”方沙展拎小鸡般将哆哆嗦嗦的瘦子捋直了,又砸按在身侧土墙上,才回头问易家怡。 易家怡的肾上腺素慢慢恢复,这才因为方才的爆发而气喘吁吁。 她伸舌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尽量理直气壮的指着瘦子道: “他……我看到了,他……他形迹可疑!我看到他朝小巷子里笑了。” 瘦子被方镇岳擒住时,肩膀疼的要死,腰仿佛要断了,这会儿被别着手臂,脸挤蹭在墙上,还在心惊肉跳的想到底是哪里露了行迹,忽然听到易家怡的话,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转而反应过来,气得大声嚷嚷: “我……唔,我没有笑!我没有笑!” 他竭尽全力放大声量,语气里是真真切切的冤枉。 “那你跑什么?”方镇岳瞧一眼易家怡肩膀上被这瘦子砸歪的领子,皱了皱眉。 转手又捏着瘦子被剪在身后的手腕,更用力的把对方往墙上狠狠一按,将之要出口的喊叫压了回去。 “带回去审,形迹可疑,袭警。”方镇岳把瘦子交给林旺九,这才揉揉手腕,带着大家收队。 易家怡心还在剧烈的跳,最初冲动劲儿下沉,到这会儿才开始后怕。 要是那瘦子兜里还有把小刀,保不准她要跟现在躺在停尸间里的张凤云一样,挨一刀然后凉凉。 越想越寒,她哆嗦着手指坐上警车,靠在椅子里,缩肩抱住自己。 肩膀火辣辣的疼,从小到大按部就班上学读书的好学生,哪里被人揍过。 疼痛、恶意、受那一拳产生的弱者境遇感,以及自己居然拥有重临犯罪现场的异能……样样事都无法一时消化,她百感交集,垂眸默默抠手指。 方镇岳上车后看了眼小姑娘,刚想问一声肩膀疼不疼,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就见对方眼眶发红,眼睛水汪汪的,又白又小的手手按着肩膀,并腿如小兔子般坐在那儿。贴蹭着车壁,委屈成全天下第一小可怜。 双手已被铐住的瘦子被林旺九按上车时,嘴里还念叨着“我没有笑,我没有笑”。 刘嘉明嫌他吵,抽出警车上的出警登记薄,扯下一张纸,团成团塞进瘦子嘴里。随即与林旺九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将瘦子夹在了中间。 其他便衣探员和军装警也陆续上车,将大大的警车装的满满当当。 警车启动时,方镇岳忽然朝后排的刘嘉明伸手。 “?”刘嘉明。 “糖。”方镇岳有些不耐的低声道。 岳哥要的居然不是烟。 刘嘉明不明所以的从鼓鼓囊囊的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方镇岳掌中。 收回手臂,方镇岳又看易家怡一眼,小姑娘还在悲伤。 真是娇气的女孩子,挨了一拳而已,就要红着鼻头和眼眶,委屈巴巴,她在警校里难道是泡在糖罐里毕业的? 心里虽然吐槽,但他还是握拳轻轻撞了下易家怡手臂。 小女警转头望过来,一脸的不明所以。 “伸手。”方镇岳命令。 易家怡伸出一掌。 方镇岳用眼神丈量了下那只小小的红掌心,皱眉道:“两只手。” 她于是又乖巧伸出双手,做捧状。 他这才将一大把糖放在她掌心。 男人一手握的糖果,将她捧中装的满满当当。 “谢谢……方警官。”易家怡捧着糖果,手被占住了,再也做不出拥抱自己的姿势,靠在座椅中望着这么多糖,一下就可怜不起来了。 倒显得很富有。 “嗯。”方镇岳转向窗外,警车穿过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繁华城市,与各式各样的车辆汇合或擦肩。 窗外街巷上满满当当全是行色匆匆的行人,这是座充盈的城市,繁华的城市,也是忙碌的城市。 警车里安静下来,有的因为疲惫而犯困打盹,有的沉在自己心事里没话讲,也有的因为塞住了口,说不出那句含冤待雪的“我真真真真的没有笑啊,阿sir……”。 直到一只蚊子的嗡嗡声扰了一车人的清静。 小昆虫大概是刚才车停路边时潜伏进来的,这会儿见人类都静下来,便觉已到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嗡嗡嗡在每个人耳边绕飞,寻找最可口的那一个。 林旺九抬起头,小蚊子嗡嗡嗡只在他耳边路过,并未停留,他眼珠乱转,寻找它的身影。 刘嘉明呼扇两下,在自己手臂上拍了拍,表明自己拒绝被咬的立场。 易家怡把一捧糖果规规整整装进洗好的饭盒里,又悄悄拆开留下的一枚软糖,偷偷塞入口中,抬头瞧见蚊子一掠而过,来不及驱赶,便见它毫不留恋的飞走…… 小蚊子吸引了车内所有人视线,洋洋得意,嗡来翁去,在众多选择中徘徊,最后,毫不犹豫的落在了方镇岳那搭着扶手的小臂上。 刘嘉明忍不住噗嗤一声,不合时宜笑道:“哈哈,岳哥果然最甜。” “……”方镇岳,黑脸。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但凡他在,蚊子就不咬别人。 5、真相 进警署的时候,刘嘉明几个还嘻嘻哈哈的,拐过一楼报警接待处,却忽然噤声。 易家怡探头去看,才发现一个穿得灰突突的男人坐在墙边公共椅上,有些出油的短发乱蓬蓬的,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嘉明走在易家怡身边,低声道:“现在唯一有杀人嫌疑的人,张凤云丈夫。” 如今已经是个鳏夫了。 易家怡抿紧嘴唇,偷偷盯了会儿死者丈夫,那人一动不动,彷如一尊败犬雕像,没有生气。 她收回目光,轻手轻脚的跟着方镇岳走向审讯区。 再看被押着往前走的凶手背影时,忽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肩膀被打过的地方,好似也不再火辣辣。 … 林旺九将刀带上楼,送去科学鉴证科,将才准备下班的同事又堵回化验室。 他守在门口等化验结果,仿佛一个监工,时不时抬眼扫一扫化验室,看看里面的人有没在认真工作。 易家怡做了简单的笔录,叙述了下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凶案现场,怎么发现的凶器,便出了审讯室。 她怕方镇岳他们觉得她不懂事疑神疑鬼,只随便审审、教训几句凶手就放人,便等在审讯室外,低头琢磨如果方警官要放人,该如何留住凶手。 脑内反复组织了无数语言,把自己九年义务教育写作文的能力,和大学写毕业论文的功法全调动起来了,却觉得几条理由都漏洞百出,牵强古怪。 她并不觉得自己说凶手诡异的笑了,就能说服方镇岳怀疑对方是凶手。 还得给凶手再编点罪名。 易家怡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往凶手身上泼脏水,才能让方警官觉得对方可疑,审讯室里却已经有了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名字?”刘嘉明收敛了活跃的桃花眼,恶狠狠瞪着面前的瘦子,一脸凶相。 “王新来。”瘦子有些坐立难安,如芒在背,他一边回答问题,一边眼睛不断的四处扫,仿佛担心身边忽然冒出个人来揍他一样。 刘嘉明瞧他那样,就知道他身上多少沾着事儿。 这人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案子,脑袋里肯定没装什么好材料。干得出朝犯罪现场和搜证警察怪笑这种事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被易家怡一呼喝就跑,还敢当着警察的面袭警—— 就算王新来揍人那会儿还不知道易家怡是警察,当着警察的面打女人还逃跑的,也绝对不能放过。 非得好好诈一诈,教训一番。 思及此,刘嘉明脸色更差,怒声唬人:“杀了人,又跑回来看警察搜证,耀武扬威,满足你的变态心理是不是?” “没有啊没有啊,阿sir,我不是啊。”王新来脸色忽地惨白,宿醉加上一整天魂不守舍、惊惧交加,他这会儿已经有些心力交瘁。 傍晚才敢回去看看,就是想趁警察搜证结束、接触封锁、那耳背老汉去夜市捡瓶子的时候,把撞飞的刀找回来。 哪知道会被捉啊。 那女警说他笑,他哭都来不及,哪还会笑? 不过……那女警信誓旦旦的,仿佛真看见了一般……难道……难道是被自己杀掉的女人,化成了鬼,围着他在怪笑,被那女警看错了? 想到这里,王新来打起颤,下肢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的抖,搞的手铐嘎啦嘎啦响。 刘嘉明看他样子,眉头真的皱起来,心里窜起一丝诡异感受,猛然一拍桌,暴喝:“那你跑什么?” 王新来被吓的精神恍惚,双手瞬时高举,挡住头脸,怪声低嚎:“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喝醉了,她撞过来的,是她——” “……”刘嘉明脸色渐渐沉下来,他瞪着王新来,搓着手指尝试着问: “蓄意杀人呢,是要判死刑的。误杀呢,就不用。你怎么证明你是误杀,不是谋杀的?” 王新来哆哆嗦嗦,捂着脸嗫嚅难言,脑海里不断浮现女人被杀后眼睛暴突的样子,还有被自己挥刀捣烂脸后的可怖模样。 普通人心理素质本就不是很强,杀人这种事想也不敢想的。 他两天一夜没睡,头痛欲裂,又吓的吐了一整天,此刻虚弱又恍惚,在警察面前,被拘被吓之下,终于精神崩溃,猛扑在桌上,痛哭流涕: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阿sir,我跟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也很倒霉啊,我有妻儿的,我也不想啊……呜呜……” 刘嘉明攥着拳,忽然站起身,绕桌到门前,推开门,堵在门口,眼睛监视着王新来,摆手招呼门外的年轻警察,小声唤他去找方镇岳。 几分钟后,方镇岳赶来审讯室,与刘嘉明一起审了10分钟,便脸色凝重的将王新来押去验指纹。 易家怡见探员们来来走走,忙跟着跑到鉴证科。 眼看林旺九又押着垂头丧气、脸上还沾着泪水鼻水的王新来要下楼,易家怡赶过去想拦,身后忽然传来刘嘉明的声音: “易家怡!晚上带你去买六-合-彩!你走狗屎运呢!肯定中!” 易家怡又想去拦林旺九,又想听听刘嘉明在说什么,正踟蹰摇摆,焦急的额角冒汗,刘嘉明已两步赶到她面前,摇着手里的化验单,嚣张道: “你发现那把刀,就是杀人凶器,铁锈和血型都对上了。 “而且凶器上的指纹,和王新来的指纹一致。 “刚才在审讯室,他被岳哥的气势压的抬不起头,也全招了。 “刀是你看见,人是你发现,你简直是咱们重案b组的好运女神,哈哈哈。” 凶手招了? 想去拦王新来的焦躁气噗一声散尽,易家怡双肩一松,微微靠在门框上。 走在后面正跟科学鉴证科同事交代事情的方镇岳抬起头,与易家怡对上视线。 烦闷黑脸了一整天的方警官,眉宇间的乌云终于散尽,难得眉舒目展,对她露出一个尚算温柔的笑容。 迈步走来,他低头赞她:“虽然有些莽撞,但很敏锐。” “……谢谢方警官。”易家怡忽然被夸,有些扭捏。她有个屁的敏锐性啊,抛开异能,就只剩莽撞而已。 “也很有正义感。”方镇岳带着她下楼,仿佛要安她的心般,继续道:“一会儿嘉明会带王新来再录一次口供,之后便进入拘留手续,等待庭审。张凤云也可以入土为安了。” “……”易家怡默默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讲话,没有出声。 再次路过一楼走廊时,之前蜷坐着的死者丈夫已经站起身,显然被告知了凶手就擒的好消息。 他双手不断搓揉,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地面,腮部不时因为咬牙而鼓起。 这位鳏夫面朝着审讯室的门,似乎在计划着如何冲进去杀死凶手复仇。 直到方镇岳和易家怡走过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筹谋。 男人转过身,在方镇岳和易家怡身上扫过,目光最后落在易家怡脸上。 两人对视,易家怡几次以为他会开口说话。 男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好像含着殷切,又像奔腾着洪水,咆哮翻涌,最后还是全涸在干涩的眼底。 直到擦肩而过,他也没开口。 可跟着方镇岳拐进审讯室时,她悄悄拿余光去看,却瞧见那男人正缓慢直起腰,仿佛刚刚才向她鞠了一躬般。 一步迈进审讯办公室,身后的门隔绝了她的视线,耳朵却腾起灼意,热血奔流,整颗心都不安稳起来。 … 方镇岳迈进关着王新来的3号审讯间之前,回头叮嘱易家怡:“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她只轻轻应了声。 方镇岳看了眼表,已经快九点了。 刚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挨了打,还抓住了凶手,也不知道精神状况怎么样,“直接打个车回家吧。” 原本还在发呆的易家怡忽然听到‘打车’二字,瞬间回神。 贫穷令她抛开所有杂念。 香江打车贵的割肉,她哪有钱这么破费,如此想着,眼睛里便流露出来。 方镇岳看到小女警的眼神瞬间从茫然转为绝望,话哽了下,一调转变为: “算了,你住哪里?” “深水埗橡树街明德邨。” “樱桃街上面?”方镇岳回忆。 “对对。” “你坐会儿吧,待会儿我顺道送你。” “谢谢方警官……”易家怡欲言又止。 “怎么了?”方镇岳眉梢一挑,立即发觉。 “方sir,可不可以绕到碧街一下,我自行车还在那边,我明天还要用。”易家怡可怜巴巴。 方镇岳微微一怔,笑了一笑:“今天托你洪福,提早收工,你要去大屿山都没问题!” 6、警界小福星 方镇岳的吉普底盘非常高,易家怡上去时几乎是靠跳的。 她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间段,坐这么高的车位,欣赏过这座城的街景。 吉普车在街上疾驰,穿过窝打老道,拐进碧街捎上她的自行车,又在红绿灯处慢等,让她将左右前后街道上每一个霓虹曲管灯看了个明明白白。 那些高低错落的招牌,几乎在街道上方搭上一层桥,是浮在街巷上空、架在城市楼宇间的赛博朋克。 后世虽然也有国内外赛博朋克电影在香江取景,但那些画面哪有真实的90年代老港街的鲜明震撼。 灯光和层层叠叠的3d景象映在她视网膜上,也映亮了她兴奋的笑脸。 在这一刻,易家怡既不是小女警,也不是公屋邨舍中的妹妹或姐姐,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幸运的时间旅客,看到了令她心醉神迷的风光,因而快活的忘乎所以。 方镇岳偶尔回头看时,便瞧见小姑娘毫不掩饰情绪的将掌心贴在车窗上,嘴唇微张,不知看什么看的那么专注开心。 他趁红灯时悄悄探头往她窗外看了一眼,普通街景普通行人和车辆,甚至还有一辆双层巴士挡住了他们左边的视野,小女警却也能盯着双层巴士看的很开心,仿佛那辆巴士里载的不是普通港人,而是三只眼睛两个鼻子的怪物。 真像孩童。 这个时间段路上有些堵车,每次红灯时,方镇岳都会右肘支着车窗,以拳支额,稍微放空一下。 易家怡赏风景的兴头消散后,回头瞧见的便是一脸疲惫的方镇岳。 车厢内仿佛忽然静下来,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嘈杂。 二十多分钟后,吉普车驶进橡树街,停在一大片建的并不十分规整的楼宇前。 坐在墙根下扇着蒲扇聊天的老人们穿着大背心大短裤,如一张时代画卷中被定格的元素。 却忽然看过来,并张口说话:“家怡下班啦?” … 易家栋坐在街口并不算很亮的路灯下,看正连载的漫画《风云》。 斜射过来的霓虹灯将黑白漫胡乱渲染,为孔慈穿上彩色华裳。 听到人声,易家栋抬起头,瞧见一团格外高大威风的身影笼着妹妹,让抽条到一米六六的小姑娘显得娇小。 他站起身,凝目打量那人。 那男人没有多留,将妹妹的自行车从后备箱搬下后,便折回司机位,开着吉普呼啸着驶进夜色中。 家怡才工作了两个月,就已经有人接送上下班了吗? …… 易家因为有学生和公职人员在,睡的很早。 一家人入睡后,易家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明明很累了,身体困倦的不行,偏偏大脑是兴奋的。 太多复杂的情绪翻飞,她甚至难以给它们归纳总结成一个词句。 诡异的能力落在普通女孩头上,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善用它,又能否承受它。 抱着被子,易家怡回想穿越前的现代校园生活,和这不到一个月的人生,越想细节越多,越想越糊涂。 选择,责任,人生,未来,正义,真相……这些词对于穿越前还没进过社会的她来说,都太艰涩也太沉重了。 睁着眼睛躺了不知多久,易家怡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浮现笑容。 窗外传来瓶子滚动的声音,似乎是晚归的行人不小心踢到什么。 易家怡忽然盯着上铺的床板开口: “家如。” “嗯?”上铺的妹妹咕哝一声,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回应她。 “你姐姐今天勇擒杀人凶手,可厉害了。”易家怡团抱着被子,将半张脸埋进老旧却泛着清新花香的柔软被子。 “……嗯。”易家如的声音含含糊糊,好似应了声,又好像只是在梦呓。 “是个秘密,只告诉你。”易家怡伸手轻轻摸了把妹妹睡觉时从上铺垂下来的小手。 “……” “……你姐姐可真厉害!” “……” “嘿嘿。” …… 夜晚刚落时,重案b组和科学鉴证科的报告才打上去,案件的简单概况就到了公共关系科督察郭永耀的办公桌上。 香江警察与媒体的关系是很近的,关于凶杀案等,媒体好好报道,能提升香江警察的声誉。有时需要民众帮忙寻找凶手,警方也会通过报纸向民众提出请求援助。 另一方面,如果媒体胡乱报道,就可能导致凶手提前知道太多警方破案信息,最终逃脱法网都说不定。 因此,香江警方专门设立了公共关系科,负责与媒体交涉哪些内容可以播放,哪些内容不要登报等合作事项。 明天各大报刊肯定要报道碧街杀人案,就算不在显眼版面,也一定会被所有爱好读报的民众看到。 公共关系科督察郭永耀当然希望登报的破案喜讯越多越好,关于治安不良的负面新闻则最好没有。 得知破案的第一时间,他就给相熟的各大牌报刊打了电话。 要知道,香江警界能在24小时内破案,是非常神勇和难得的,十几年间,这种案子5个手指都数得出来。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难得好运,怎么能放过,必须大肆宣传一番,好好扬一扬cid的威风,给香江警察提高提高公信力,也给他的公共关系科抢一个大功劳啊。 他认真谈判,反复强调隔日必须给这条新闻一个大版面。 报业负责人却总推三阻四—— “经商嘛,总要考虑报纸销量的,只是24小时破案,虽然你们警署威风了,但不吸引眼球啊,郭督察。” “要吸引眼球是吧。”郭永耀将面前的报告反反复复翻看了好几遍。 死者就一个,普通女工,既没有显赫骇人的家世,身上也不带格外悲苦凄惨的伦理故事。 她的死亡对于一个家庭,也许是毁灭性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可能只是一扫而过、不起眼的每天都在发生的普通死别而已。 凶手,醉酒误杀,害怕逃跑,既没来得及劫财,也没来得及劫色。 凶器是把生了锈的折叠水果刀,比不了电锯凶悍,也不如毒针之类诡异。 说起来冷血,但对于报业来说,这案子的确平平无奇。 郭永耀磨牙叹气,这案子天难地难,能24小时内破案多么不容易,在记者笔下大概也不过一笔带过,引不起什么关注度。 耳里听着对面的推托之言,他心烦间忽然瞧见方镇岳报告中的细节内容: 【凶器为到凶案现场送相关物品的新入职2月的文职女警易家怡偶然发现。 凶手返回犯罪现场欲找回遗失的凶器,被同一位文职女警易家怡发现行迹诡异。易家怡出声示警后勇敢追捕,与凶手展开激烈搏斗,肩膀负伤。最终凶手被制服带回警署,于审讯过程中,自行承认罪行……】 “等一下。”郭永耀忽然打开电脑,夹着话筒伸手朝门口的警员招了招手。 几分钟后,郭永耀发了份仅200字的介绍给报业负责人的邮件。 对方只打开扫了两眼,便立即在电话里应道:“郭警官,你放心吧,这个案件我一定帮你宣传,至少在头版的文字报道,讲不讲义气啊?” 福星女警为破案关键,这么有趣的新闻,报业当然愿意大力报道了。 香江近几年也才打出‘新时代新女性’的口号,却根本拿不出什么特别好劲的新闻事迹,在警界居然有女性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给一个笔力强点的记者,都能写一大篇爆破香江的时代大事件好吧。 讲不讲义气?哼。 郭永耀心里狠狠吐槽,嘴上却笑着寒暄,转而看了看警员给他调出来的几张易家怡档案里,念警校时的照片、入职照片以及证件照片,挑出一张,他又给对方追加了一封邮件。 “乔主编,怎么样,再更讲义气一点,图文头条吧?啊?怎么样啊?”郭永耀哈哈笑着,“你要什么细节,我今晚加班陪你调,帮你补充,明早你的独家头条,够不够劲啊?” 乔天佑打开邮件看了看里面附上的照片,又放大看了一眼。 哟,24小时破案的关键警察,不仅是个女警,还是位年轻漂亮的女警。 长的这么上相,简直可以参加tvb港姐选拔,民众最喜欢看漂亮美好的事物了,当然够劲啊。 他脑内已经浮现七八个可以吸引人眼球,并广为传播的抓马标题,忙笑着道: “还是郭sir厉害,咱们香江警察真努力啊,这是我们民众的福气。 “不说了,我这就去找人重写头条。 “我让阿杰亲自去警署找你要照片原件,辛苦郭警官陪我加班啦。” “应该的,我们警察就是要为服务为本,精益求精嘛。”郭永耀挂了电话,转头便又给另一家报业打去电话。 他一手握着话筒等对方接通,一手翻看手里的案件报告,又喊警员去调更多的易家怡的报告,找易家怡的长官,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照片。并安排明天找易家怡多拍几张在警署前敬礼的照片,或者忙碌工作的照片。 半个多小时的忙碌,几个电话打过去,3个图文头条,2个三版专栏报道,5个三版普通文字报道。 这样的捷报宣传力度,他本季度又将是最风光的督察啊。 郭永耀仿佛已经看到了嘉奖和升职,忍不住拿手指点着易家怡的照片,笑着自言自语: “你不止是重案b组的幸运女神,还是我郭永耀的小福星啊。” 7、最可爱的拖油瓶 清晨,深水埗明德邨居中的公屋矮楼里,最先睁眼的总是2楼b单位的易家栋,近年总是这样。 他的觉好像比老年人还少,偏偏整条街的人打招呼声就数他最洪亮,好像只睡几个小时就能充上别人要饱睡几天积蓄的能量。 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声音穿好衣裳,踮脚走出房间,完全不会吵醒男生屋里睡上铺的弟弟,这是易家栋早就练就的特异功能。 反手关上门,忽然看到一个白影闪过,吓的他差点破功。 好在及时反应过来那白影是晃出来上卫生间的易家怡,才免除了关门发出声响,易家栋轻轻拍拍胸口,怕自己下到大妹妹,便率先小声招呼: “喝不喝水啊?” 小姑娘转过头,挠了挠蓬松的长发,眯着眼睛咕哝道:“哥。”然后便闪入卫生间,仿佛压根没听懂他说什么。 忍俊不禁,易家栋拐进小厨房倒了杯水,待小姑娘从卫生间出来,他伸手将水递过去。 易家怡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乖乖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被大哥揉了揉乱发,又迷迷糊糊拐回房间睡回笼觉。 易家栋无奈笑笑,带上钱和钥匙出门。 大妹妹虽然已经上班了,却还像上学时一样傻乎乎的,完全没有大人模样的囡囡,怎么就忽然能赚钱了呢。 在菜场买了许多食材,一部分拎去埃华街十字路口边的铺面里,简单分拣放冷藏和冷冻后,拎着剩下的食材回家。 返程路上小报摊已如常开张,奇怪的是,今天卖报的大爷没有坐在小马扎上打哈欠,而是站在摊位前抱着一沓报纸翘首以盼。 易家栋才拐过来,离老远,大爷就朝他招手,“阿栋!阿栋!” “阿甘伯,什么事?”易家栋两步走到近前,才开口便被塞了一份报纸在手里,“看看,看看是不是你家大妹呀?是不是家怡?” 易家栋迷惑的借着还没灭的路灯光,和斜街扫过来的熹微白芒,视线不敢置信的定在头条上。 那上面印着一张身穿警服的毕业照,小姑娘一脸庄正模样,眉眼里却还透着笑意,稚气未脱,又飒又正。 “还有这个。”阿甘伯又弯腰在报摊上翻找,一下抽出七八份报纸,“这个也是头条,你看这个,专栏说家怡从小就品学兼优,这个我们都是可以证明的啦,看着你们几兄妹一起长大,都是好孩子啦。家怡出息呀,为民捉凶,很威风啊,你爹妈泉下……” 阿甘伯的声音还在念叨,易家栋却已经听不太真切了。 他木愣愣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份份报纸,一张张的看,有的报刊上登的是家怡在油麻地警署上岗时的照片,有的是证件照。 有的在笑,有的一本正经,有的在镜头前略显拘谨。 一张张都是他妹妹,那个早上还蓬头垢面迷迷糊糊上厕所,给她什么就喝什么的傻丫头。 他捧着几份报纸便往家赶,又被阿甘伯喊住:“阿栋,你的菜啦。” 易家栋这才发现自己把食材都丢在了报摊前,忙又跑回去拎起来,从兜里掏出钱结报纸的账,又塞了两个菠萝包给阿甘伯,不等对方说什么,已经拎着东西抱着报纸,大包小包的跑远了。 第一次,易家栋回到家时没有小心翼翼,他不仅不怕吵醒弟弟妹妹们,他简直就是要吵醒整栋楼的人! 咣一声关门,菜肉往厨房一丢,他便捧着报纸围着沙发转起圈来。 小客厅过于拥挤,他走的稍微快点就会东撞一下桌案,西踢一脚垃圾桶,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吉拉斯来消灭人类了吗?”早睡的易家如最先被吵醒,推开门一脸怨念的看着大哥,结果才开口就被糊了一脸报纸。 1分钟后,她加入易家栋的噪音联盟,发出无法抑制的高亢嚷嚷声:“啊!是大姐!大姐上头条诶!靓妹警察立奇功,达成油麻地警署破案高效记录!” 咚一声,男生屋门被撞开,12岁的小弟易家俊穿着四角裤衩就推门跑了出来,双手胡乱撸一把头发,凑到桌前,瞪着眼睛着急的大声问: “大姐上报纸了?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让我也看看!” 易家怡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跑出来,扑到桌边,看着摊在桌上的杂乱报纸,不敢置信的瞪着上面大大小小的【易家怡】,简直快要认不得这仨字念什么。 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照片,她不敢置信的抬头,与兄妹们大眼瞪小眼,意识到其他人都在兴奋的笑,她才木愣愣的挑嘴角。 她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啊。 正在猫嫌狗厌年纪的小弟忽然撒疯,扑到窗边,桄榔一声推开窗,朝外大喊:“我姐上报纸啦,福星女警,为正义带好运——” 易家栋和易家如一左一右扑过去,一个捂住小弟的嘴,一个抱着他的腰将他拖回屋。 按住了这只小猴子,确定他不会再发疯,易家栋才低声斥道:“小心别人报警,你姐明天早上就又多一个头条,扰民被出警调解啊。” 尽管兄妹俩及时制止了易家俊的中二行为,窗外却还是依次响起开窗和询问声: “什么事呀?” “谁在鬼吼啦?” 公屋住的密,这栋楼放个屁,隔壁都能闻到臭气,更何况是早上推窗大喊,简直像在全区大喇叭。 易家栋见好多人伏窗在问,只得推窗解释道: “玲姨,是家怡昨天在警署捉凶手有功劳,今早登了报。” 楼下刚买生煎回来的大姐仰头笑道:“好几个头版头条呢,照片拍的好靓,阿栋,你家大妹好厉害哦。” “说是警界预计要耗时一年去破的案子,家怡好眼力,发现大家没找到的凶器,立大功。” “哎呦,后面还说家怡当街勇擒凶手,强力哦。以后要家怡保护我们明德邨的治安咯。”另一个早起的伯伯笑着仰头播报。 四圈邻里们纷纷伏在窗边听热闹的,年纪长的都积极参与进来,各个得意洋洋,甚至还有人大伯笑着重复念:“家怡小时候我抱过的诶,那时候看她头角峥嵘,我就知道她将来比成大事。” “林伯,你说的那时候家怡才因为跟你家二蛋穿弄堂撞了头,鼓老大一个包,当然头角峥嵘了。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易大铲都不让家怡跟你家二蛋一块儿玩。” 已故的易父因为时时刻刻拎着他自己做的大铲子,因而得了邻里们一个‘易大铲’的外号。 易家栋伏着窗听老邻居讨论家怡小时候,心里热烘烘的。 “哥,你能不能多买几份报纸啊,咱们烧点给爸爸妈妈,让他们也开心开心呗。”家如一边计划要买几份带去学校,一边朝哥哥建议。 兄妹四个难得一块儿吃早饭,桌上易家栋又关心了家怡肩膀的伤,喊她晚上收工早点回家,他煲黄豆猪脚汤给她补补。 饭后又帮她把自行车搬到楼下,一脸喜庆的跟她道别。 家人比她还开心,比她还兴奋幸福,搞的易家怡反而不好意思大笑了。 骑着自行车穿过小巷,偶遇了更多邻里,不仅各个打招呼,今天还要多恭喜两句她立大功,称赞和欢庆气氛彷如过年。 想到哥哥和弟弟妹妹的反应,她有些无措。 这种自己经历一件事,有那么多人喜你所喜的状况,实在好陌生。 成长过程中,因为父母有自己的事忙,易家怡曾流着眼泪超用力的在日记本里写下独自经历的成长阵痛。 在最重视友谊的童年,不知是谁最先不联络,从此与好伙伴走失,因而悲伤的明白什么叫分别。 在被嫉妒和抹黑后,学会内敛和不炫耀。 在讲义气的年纪因为别人没能达成自己的期望,委屈愤恨,在与好友吵吵闹闹乃至绝交后,学会自省复盘,懂得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安全界限。 不断成长,磕磕绊绊的接受孤独,学会独立,终于能苦笑着忍受住独自庆祝好成绩,也独自舔舐伤口。 可忽然之间,身边出现了三个血脉相连、相依为命的人,推翻了她在心外构建起来的墙,强行将热空气吹进她方寸间。 今天骑行上班,易家怡耗费了比往日更长的时间。 因为没出息的小女警偷偷拐到小巷弄里,哭了个鼻子。 抹着眼泪推着自行车歪歪斜斜走上大道时,易家怡想,怎么还不发薪水呀。 也不知道帮助重案组破案,有没有奖金拿。 弟弟的网球拍都盘出浆了,她想给他买个新的,好牌子的。 妹妹的小皮鞋都有些顶脚了,走路时大脚趾轮廓都看得出,她想给妹妹买双新皮鞋。 哥哥总在下厨时就着油烟唱歌,她想给他买个好一点的抽油烟机,再请他去ktv好好嗨一场。 家人…呜呜… 她要为他们卖命! 8、心系重案组 易家怡红着眼眶走进警署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个以往压根没人看的小透明,忽然成了舞台上独舞的小天鹅,走哪儿都有人目光追随。 还有人背着她私语,明明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全,也要参与讨论:“那个做文职的,走狗屎运哦。”“噱头而已,警署也要大新闻的嘛。”“才入职两个月不到,就在领导面前露了脸诶。”“怎么?嫉妒啊?”“我羡慕行不行啊……” 易家怡权当看不到听不见,只专注做自己的事。 换好制服晃进办公室时,茵姐正站在办公桌后,整理堆成山的文件,要不是有一只手不时从档案堆上捞摸两把,易家怡几乎看不到被文件包围的人。 易家怡打了招呼,茵姐从文件后歪出头道:“家怡,中杯装冻卡布奇诺加忌廉~” “好的,茵姐。”忌廉就是人造奶油,直接音译的叫法,易家怡第一次听的时候也怔了半天不知道是啥,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叫法。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去帮茵姐点咖啡,哪知才转身,茵姐就忽然一笑,走过来按着她肩膀将她压坐在椅子上,挑眉道: “这是谁呀?我们的小福星嘛,今天不用你跑腿,换茵姐帮你点。我用你的出生年月日买了□□,要保佑茵姐中大奖啊。” 说罢,茵姐拍拍易家怡肩膀,请她坐坐好,自己迈着超快步速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易家怡捋了下鬓角,当名人真好诶,像茵姐那么懒,都愿意替你跑腿。 转头捞过文件夹,准备整理文件,绕过去一看,嚯,茵姐哪里是在整理文件,根本就是在文件堆的遮挡后面,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饭呢。 方才摆在文件堆上被茵姐捞摸的,也不是文件,而是一包纸巾… 卢婉茵女士真的是把摸鱼的精髓研究的明明白白。 按照编号将文件一份一份往文件夹里归档,把缺失的登记下来上报,家怡做的很认真。 十几分钟后门口响起脚步声,来的居然不是茵姐和咖啡,而是公共关系科的邀请。 香江讲究一切公开透明,什么都要摆出来给民众监督,警署办案也不能隐瞒,要时时向全港人展示进度啦,结果啦,隔一段时间还要向跟老板做述职汇报一样,把警界成果做发布会通告。 小时候看港片,易家怡就觉得香江像是把警署也做成了一家公司,要宣传,要公关,要营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参与进来,成为要上镜的那个角色。 被拐去补了妆,换了一身军装警制服,在警署里里外外各个角落,拍了一堆照片,才顶着一脸油光折返空调房,得到解放。 才进警署,便迎面碰上方镇岳。 与昨晚的疲惫模样截然不同,当下男人寒着面孔,眉眼肃然,行步生风,身后跟着b组的刘嘉明和林旺九几人。 易家怡回转头,目光追随着他们一列坐上警车,呼啸而去。 又有案子了。 …… …… 距离下班只剩不到2个小时出了案子,重案b组恐怕又要加班。 易家怡回到她和茵姐不到8平的小办公室,茵姐不知道去忙什么了,办公室里只有堆积如山到影响走路的文件。 现在警署里扫档入内网,好多老档案被翻出来重新整理,连带一些旧案子也被提起,搞的全警署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据说重案a组针对一个案子的侦破已经持续一个多月,把整组人磨的灰头土脸。现在因为有旧案重提,导致a组就算天天加班把现在手里的案子破了,也还是没得休息。 办公室里好几个卷宗堆着,等待他们去侦破—— 这工作就没一口闲气可以喘,全是压力,全是一个接一个搞不完的生杀抢盗。 易家怡脸上黏糊糊的,先跑去用肥皂洗掉化妆品,折回来就开始干活。 但以往做得兴致勃勃的工作,忽然变得毫无吸引力。 脑子里不断浮现方镇岳带着团队飞身上车,乘警车疾驰而去的掠影。 今次是什么案子呢? 又有人被杀吗? 是蓄意杀人,还是如碧街杀人案一样是酒后误杀呢? 死者又会是什么人呢? 与她一样刚进入职场的懵懂年轻人,还是如茵姐般已经做了大半辈子,只等退休后享清闲的老资格? 这一次不知道找没找到凶器,方sir又会怎么破案呢? 以及……今次如果有尸体的话,法医文件和鉴证科取证文件还会找她做记录吗? 今天她已经收了一批碧街杀人案的化验单,也做了非常详细的证物归档登记,后续还没接到的案件侦破报告,也标记了这周内一定收齐。 整理和辅助工作应该做的很好,方sir应该还会来喊她吧? 不知不觉间,最初偷偷抱怨看尸体好可怕的人,居然已经悄悄期待起来了。 易家怡又神游了一会儿,整理文件的手忽然顿住。 手里捏着的一份份,全是各部门警官上报的案子汇报文件,法医官的尸体分析报告、鉴证科的取样分析报告、警探们的侦破报告…… 直起腰,易家怡转头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文件,忽然拉过一张椅子,一边整理,一边抽取有趣的案件,快速阅读起来。 十几分钟后,易家怡面前又多了一杯温水,一个笔记本和一只钢笔。 遇到一些知识点和特殊内容,她开始做扼要记录。 半小时后,她学会在阅读文件后,看一眼写报告的人的名字。 这个廖警官写报告总是很详细,文笔很好,易家怡总被引人入胜的案子勾的欲罢不能。 这个于警官会在报告里详细描述凶手的作案动机,让易家怡了解了一些犯人画像,对侦破案件寻找凶手的方向有了些思路…… 每个警官都有自己侦查破案的特点,在阅读报告时,呈现出他们作为资深探员的智慧和能力,引得易家怡又是仰慕,又是赞叹。 嗯,这个报告虽然文字精简到极限,酷酷的仿佛超不爱写报告似的,但每一笔记录下来的,都必然是重要破案信息。 逻辑好清晰啊,居然能找到这么犀利的角度抓到凶手。 审讯这里居然使用了诈术,好坏但好聪明啊…… 易家怡翻到一个风格很鲜明的新警官的侦破报告,读完后,立即去看‘作者名’,想要记下来,以后这位警官的都仔细看看。 结果就瞧见了‘方镇岳’这仨字,再看时间,2年前。 怪不得能在油麻地这样的繁华区带一整个重案b组,原来老早就显示出聪明睿智,和独特的逻辑优势,及敢想敢干的主动性了。 托住腮,易家怡几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复制黏贴他的通篇报告。 没办法,每一句都有独特的角度和思路,不记下来会有错失重要学习资料的空虚感。 当林旺九来敲门时,易家怡正在知识的海洋中酣游,彷如回到考研时般,于熟悉的学习状态里感到安全又温暖。 “家怡,开工咯。”林旺九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堆的几乎难以下脚的文件,皱眉嘀咕:“昨天还没这么多,怎么一下全送到这儿来了。” 来了! 易家怡从文件中探头,啪一声合上笔记本。 “好的,九叔!”捞起案宗归档记录册,易家怡颠出小办公室。 9、夺婴 易家怡对新案情有无数种猜想,积累了满腔好奇心和热血,但走进解剖室时,仍瞬间凉了个透体。 尸体的血腥可怕,远超她自认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今次躺在停尸间解剖床上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子宫被剖开,有人偷走了她的命和她的孩子。 “初步推断死因是失血过多。”法医简单打量一下尸体,这才举刀开工。 才听到法医官说一句话,易家怡便被拉入心流影像中。小女警站在虚空,无力的围观充满鲜血与绝望的杀戮—— 孕妇倒在血泊中,向两位老人求救。 对方不仅没有帮忙打急救电话,还去厨房取了刀具。 将孕妇搬进浴室,一人按住孕妇,一人操刀,完成了这场杀母取婴。 两个人在杀人前戴好手套,鞋子外也包了布片,尽管取婴过程将现场踩踏的很乱,却没有留下脚印。 凶手冲去婴儿身上的赃污,拿提前准备好的小被子包好婴儿,在孕妇手腕补了两道竖切,将水龙头开了小流,才关上浴室门,匆匆离开。 接下来,死者的生命便如流水般,一滴一滴流逝。 家怡回过神,发现方sir要带人回b组办公室开会了。 跟上次一样,在新流状态中,她记好了法医这边需要在未来3天提交的文件。 转去鉴证科做了证物登记,再出来时方镇岳一行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捧着文件夹折返行政警员办公室,站在桌边,心里满满悲凉。 “很惨吗?我听九叔说肚子都被剖开了。”茵姐做了个打冷战的动作。 易家怡无声的点头。 茵姐叹口气,转身默默去做自己的工作。 接下来的小半天时间,家怡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抽调写得好的阅读和学习,仍时不时做笔记,更多的是停下来回想自己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凶杀过程,心里无比惦记案件侦破的进程。 不知方sir他们顺不顺利…… 下班时,茵姐争分夺秒下班,家怡则磨蹭了好久才下楼。 到警署门口时,她不由自主朝重案b组方向打望。 方sir他们肯定在开会,不知那两个凶手是不是已经被列为嫌疑人,不知那两个行凶的老人为了什么。 还有那个孩子,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能不能活。 不知道…… 脚尖转向重案b组办公室,又被她强行扭正。 自己不过是个文职行政岗警员,打杂做补充工作,没理由闯进重案组办公室指手画脚。 更何况,她说自己知道凶手是谁,凭据呢? 会被当成妖怪吧,更可能被当成精神病。 而且,她连凶手的名字都说不清,难道按照记忆描述长相,找人画像后通缉?哪有这样的可能。 上次找到凶器,捉到凶手,是她运气好而已。 她之前不懂,可参与了一桩案子,听刘嘉明他们聊过工作,也看了几个案宗中关于破案时长和工作繁复情况、困难情况的分析介绍,已经明白凶杀案的侦破环节极多,找线索,找嫌疑人,找证据,每一环都难上加难。 她冒冒失失参与进去,可能不仅帮不上忙,还将自己暴露在尴尬甚至危险之中。 想象到刘嘉明他们凶神恶煞的质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证据呢?”“不要扰乱公务!”“疯子!”…… 易家怡低头轻揉被上一个凶手拳砸的肩膀,今天早上已经青紫了,现在碰一下还是疼的。 刘嘉明陪林旺九出来吸烟,瞧见小女警站在警署门口发呆,笑问:“家怡收工啦?” 易家怡吓一跳,抬头看清来者,才回神勉强道:“嘉明哥。” “哎,晚上回家有什么好吃的吃啊?”刘嘉明凑到她跟前,逗她说话。 “我哥开茶餐厅的,晚上去店里吃饭,他给我煲黄豆猪脚汤。” “对哦,我们小女警昨天负了伤的,是需要好好补一补。”刘嘉明认真点头,转而又哀怨: “你就好了,有猪脚汤喝,我们都连吃三四天出前一丁了,好惨呐。” 家怡又跟刘嘉明聊了两句,才有些心绪烦乱的拐进停车场。 一个走神,居然就与另一位埋头走路的阿嬷相撞,手里的饭盒掉地上,好巧不巧磕在固定铁杆凸起的地方,嘎啦一声,崩了好长一道裂缝。 老太太身体佝偻着已经有些拉不直,瞧见摔坏的饭盒,哎呦一声,弯腰要去捡,却慢了易家怡一步。 “对不起啊。”阿嬷苦着脸,看了看易家怡粉红色的饭盒,忙从兜里拉出一沓钱。 全是零钱,那么厚一沓,大概也不过几十块。 阿嬷仔细捋直钞票,便往易家怡手里塞,嘴里不好意思道:“买一个新的吧。” “不用了,阿嬷,是我自己没看路,不怪你。”易家怡忙摆手,眼前的阿嬷显然日子比她家里拮据的多,她自己不好好走路也有错,不能收老人家的辛苦钱。 “干净的。”阿嬷以为她怕脏,将钱在衣摆上蹭了蹭,又继续往易家怡手里塞。 “真的不用,这个饭盒本来也旧了,寿终正寝啦。”易家怡将手背在身后,笑着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阿嬷听到她的话,不知触动了什么,眼眶忽地红透,尴尬的僵了几秒,又转头去问在后面锁三轮车的老汉,含糊的说了句易家怡都没听懂的话。 老阿伯回应一句,锁好车走过来,也掏了掏自己的兜。 两个老人硬凑了一百来块钱,认真问家怡够不够赔偿。 “真的不用的。”易家怡看着两位老人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她快速伸手按压了下两老的手臂,不在意的笑笑,便快速跑进车库里面。 两个老人又在门口踟蹰几秒,才收好钱,相携着走向警署。 易家怡推着自行车走出停车场时,正看到林旺九正在警署门口低头抽烟,刘嘉明则望着那两个老人走进警署的背影,抿着唇,难得露出不忍神色。 余光瞧见易家怡,刘嘉明才收回视线,问她:“还不快回家?小心猪脚汤凉了不好喝。” “那两个老人是谁啊?”易家怡问。他好像认识似的。 “偷婴杀母案死者的父母。”刘嘉明声音里含着叹息。 孩子养到嫁人,连外孙都有了,忽然横尸家中,外孙也不见踪影。而且两个老人都这么大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易家怡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在那阿嬷面前,无意间提到的‘寿终正寝’,心忽然被针戳了下,一阵阵后悔。 “走了。”林旺九一支烟抽罢,拍拍刘嘉明肩膀。 两人拐回署里带两位老人去录口供。 易家怡扶着自行车立在停车场门口,双脚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外走廊边的窗被推开,死者的老父亲佝偻着肩背伏在窗边抽烟。 他背光低头,将整张脸都淹没在烟气中,偶尔用力吸燃烟头时的光,也照不亮他的面目。 这时死者母亲大概也完成了第一轮问询,颤巍巍走到老汉背后,无声的拍了拍老汉背脊。 旁边某道门打开,斜射出一道黄光,照出老汉布满沟壑的沧桑脸孔,上面泛着湿漉漉的破碎的光。 默默吸烟的这片刻,他早已泪湿了面目。 易家怡咬紧牙关,默默决定将自行车再锁回去。 结果自行车头刚转向,呼啦啦从警署里走出来几个饿死鬼,瞧见易家怡背影,忽然呼喝一声冲了过来。 “方sir,既然要出去吃,不如去家怡家吧,她哥开茶餐厅的,听说今晚有猪脚汤喝,我也缺钙,想补补。”刘嘉明拎上她自行车,往方sir后备箱里一塞,架着她就上了车。 吉普车开起来了,刘嘉明才回头说:“可惜gary和三福哥要继续给死者丈夫录口供,没口福喝猪脚汤咯。” “好久没吃过正经饭了……”林旺九叹息着摸了摸自己肚子 b组两辆车就这样绑架了家怡,北上直奔深水埗埃华街易记,风风火火的要照顾一下小女警哥哥的生意。 在下班车流中穿梭的吉普上,当大家聊到这个案子的现有线索时,心思完全系在案子上的易家怡竖起耳朵,听的比谁都认真。 10、这异能有BUG啊 易记是一家老店,虽然被易家栋打理的很整洁,但老房子旧旧的,老物又多,看起来仍不算亮堂。 方镇岳带头走进去时,机敏的躲过二楼居民搭木架晾晒的衣服上落的水滴,刘嘉明跟在后面则被滴了一肩。 这会儿天都黑透了,第一波晚饭客人已经离场,易家栋正在后厨与一只嘉美鸡搏斗,忽然听到客人声音,拎着菜刀就走出来招呼。 见是易家怡的同事,其中还有昨天亲送大妹回家的警官,更加热情起来,菜刀于是舞的虎虎生风,吓的刘嘉明一猫腰坐下,再也不敢高抬头。 易家栋这才不好意思的收起菜刀,招呼着贵客坐好,忙分发菜单,并表示要请大家尝他的压箱拿手菜荷叶糯米蒸乌鸡。 “不用了老板,我们还要马上回去加班,一人一碗云吞面就行。”刘嘉明忙制止了易家栋,转而又笑着问: “易大哥,家怡不是说你给她煮了猪脚汤吗?端上来,也给我们喝喝呗。” “好嘞。”易家栋爽快应声,转身便钻进后厨,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放学后过来帮大哥洗菜刷碗端茶倒水的易家如接替大哥闪亮登场,送茶水上桌,趁机眨着好奇的眼睛将大姐的同事狠狠打量了个遍,比警察观察犯人还认真。 放完茶还不想走,被易家怡使眼色轰了半天,才不情不愿退场。 “你妹妹?”刘嘉明笑问。 “嗯,还在念书,学习成绩很好的。”易家怡不知何时也染上了大哥的毛病,见人总要夸两句自家弟妹。 餐堂里没人,饭菜又尚未上桌,大家心里牵挂案子,又聊起来。 “四周邻居都问了,没有人听到婴儿啼哭,也没有看到可疑的拎重物或抱孩子或带拖箱的人。”刘嘉明摇头。 “全楼都挨家挨户查访过了,没有一点线索。”林旺九无奈耸肩。 “也设了点,有人执勤巡逻看守,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 “岳哥也派人去监视卖奶粉、牛奶的地方,如果有可疑人士登门,也会登记和排查。现在只能等了。” 这样剖下来的孩子,早产不说,没有母乳,凶手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干,婴儿恐怕是凶多吉少。 易家怡皱起眉,一边喝水一边咬茶杯边缘。 那婴儿出生时还活着,瞧凶手轻手轻脚的姿态,应该是想要婴儿活的。 方sir派人去监视奶粉牛奶的买卖,说不定是个能抓到凶手的思路。 “我看凶手多半就是死者丈夫,那男的说他出差四天了,一问三不知。哭的倒大声,线索可是一点没提供,我看他根本不想让我们抓到凶手。”刘嘉明手在桌面上一锤,骂了声‘人渣’。 易家怡在心里用力摇头,那男人的确人渣、该死,但凶手不是他啊。 怎么告诉他们,凶手是两个老人呢?纠结。 “凶手如果是死者丈夫,那他的帮手在哪里?”方镇岳皱起眉。 “帮手?”刘嘉明木呆呆望向方sir。 易家怡眼睛一亮。 “现场痕检结果,不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性。”方镇岳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子,以有节奏的小动作辅助自己推进思维: “首先,鉴证科没在死者血液中检测出药物,说明死者死前是清醒的。 “一个清醒的人,是不可能躺平了任你伤害她而不反抗的。 “如果只有一个人作案,现场怎么会没有激烈挣扎和搏斗的痕迹。 “死者在被剖腹时,是失去自由的状况。但她口里虽然塞了东西,手脚却没有捆绑痕迹。 “应该有人在死者被剖腹时,按住了死者的双手。 “行凶的人或许可以用自己的腿压住死者的一只腿,但要兼顾剖腹,死者的其他三肢一定就顾不上。 “我推测凶手至少有两个人。” 方镇岳在讲话时,眉眼沉沉,整个人仿佛是个深不见底的潭,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易家怡直勾勾盯着方警官,脑内大喊“对!对!是这样的啊方警官!!!” 躲在柜台后假装算账,一直在偷看的易家如瞧见大姐盯着方警官的表情,忍不住低头对柜台下就着小桌写数学题的弟弟小声道: “大姐看着那个方警官,都快流出口水来了。花痴女。” “……”家俊低头做作业。 “我还是喜欢那个开朗的,潇洒帅气,一看就很有趣。” “……”家俊依然做作业。 “不知道大姐警署里还有没有更帅更飒的,像小马哥一样风流又讲义气,走路带风的那种。” “……”家俊做作业。 “不过仔细看,的确是方sir更帅,大姐原来是看脸的哦,真肤浅。” “我也更喜欢方警官这一款。”家俊忽然抬起头,按了下自动铅笔,丢下一句话又低头继续书写。 “方……”家如忽然品出不对味来,以异样的眼光瞪向自家弟弟,什么情况?他一个男孩子,什么叫‘喜欢方警官这一款’,“???” 易家如才要揪着弟弟的耳朵好好问问他那话说明意思,坐在小堂里的方镇岳忽然朝着柜台后投来一道目光,尽管也许只是随意扫见,但他久经磨砺的目光早已浸满了刀光剑影,仅这一下子就吓的易家如低头缩颈,将拷问弟弟的事忘了个精光。 等方镇岳收回目光,便嗖地跑到后厨,去给大哥打下手,不敢再偷看了。 这边刘嘉明还在纠结方镇岳的话,皱眉道: “看门的大爷很笃定死者丈夫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里好多租客,出出进进人很杂。看门老头老眼昏花,坐那儿就是个摆设,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提供。”林旺九瘫在椅子上,压的老椅子咯吱咯吱响。 遇到这样的目击者最累了,就算他们脑子里真的有关键信息,也需要你不断翻来覆去变着花样的打探,才问的出来。 而在真的捕捉到有用信息前,更多的是模棱两可的信息,和对方被问烦了的消极抵抗—— 人家是无辜群众,你总不能押着人家逼问。 当了几十年的老探员,林旺九肚子里装满了牢骚,急缺正能量。 “明天死者丈夫的单位上工,嘉明带gary去走访一下,查查他近期的状况。还是先从他身上下手查,尝试排除一下情杀之类。 “九叔就带三福去邻居家问问他们夫妻近几个月的状况,看看有没有其他关系密切的人常登门之类,把关系网捋一捋,明天下午开会整合,做第一轮的嫌疑人排查吧。” 馄饨面一上桌,方镇岳便快速下达了指令,为方才的讨论做了个临时收尾,提起筷子开动。 他一米八六的个子,下午晃到现在八点多滴水未进,五脏庙早就闹翻天了。 易家怡慢条斯理拿起筷子,眼神飘忽。 自己要找什么机会,才能看到方sir说的那些嫌疑人的脸呢? 凶手又不会像武侠片里的角色似的,大喊过“我胡汉三今天仅出一招便取你性命”才杀人。 方sir他们就算将凶手列为嫌疑人,她也最多打听到名字,同样对不上号啊。 烦恼间,筷子动的慢了些,等她注意力回归,面前三个大男人都快光盘了。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这是三个饿死鬼吗?酷帅警探的形象呢?不要了吗? 易家栋端上黄豆猪脚汤,刘嘉明一边盛汤,一边叹气: “上一个案子24小时内就破案,是把运气都耗尽了吗?我看现在这个架势,这案子不得查个半年? “啊,一想到每天都要去死者家楼上楼下的走访,死皮赖脸的找死者邻居聊天,摸着各种大小线索,查个没完没了,还可能查到最后发现全是无效线索……我真是头发都要白了。 “家怡呀,你的好运还在不在啊?要不要再旺一旺我们b组啊?我可不想像a组似的,查几个月了,案子还在鬼打墙。” 家怡捧汤碗兴叹:我也想帮忙,可是要怎么帮呢?这异能只看图、无旁白,有bug啊… 11、外柔内刚 几位警探用风卷残云般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易家栋厨艺的认可。 易老板听说大家晚上要加班,又亲手给他们泡了咖啡。 刘嘉明连声道谢,放下筷子跑进跑出地帮易老板端咖啡,就一会儿的工夫,嘴里已经‘栋哥长栋哥短’了。 易家栋笑着请大家多关照妹妹,先讲易家怡刚进警署什么都不懂,请大家多教她做事。又讲易家怡年轻没社会经验,请大家多提携多担待。 “后生女嘛,在警署做做文职挺舒服的,要学的东西也不难。等再过几年,找个好男人嫁了,你不用担心的。”九叔说罢,剔了剔牙,又笑道: “家怡长得靓嘛,薪水也高,一定能嫁得很好。” “对嘛,我们教她什么啊?冲锋陷阵捉坏人啊?你看她,娇滴滴的,哈哈。栋哥就放心吧,在警署里风吹不到,日晒不着,好着呢。”刘嘉明吃饱喝足,伸长手臂捞到面纸,认认真真擦手指。 方镇岳一口灌下大半杯咖啡,长长吐出一口气,视线忽然拉到易家怡脸上,想了想也从善如流地回应易家栋: “像你妹妹一样,刚进警署没多久就立大功的,翻遍整个警署也没几个。 “易家怡做工作蛮认真,很有上进心。眼里有活,心里装着事,这就很难得了。 “而且……” 易家怡原本因为饭困而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听到方镇岳的话,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体。 穿越来这里后,她一直在努力适应,努力学习,努力改变。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针对她做如此认真的点评。 她睁大眼睛,有些紧张的望着方镇岳。 生怕对方发现她一直努力遮掩的什么重大缺陷一般,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忘了。 方镇岳原本只是在易家栋请大家关照妹妹时,客气一下而已。 偏偏手底下这一老一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摆出一副长辈和前辈的姿态,讲什么‘好嫁人’‘长得靓’之类有的没的,实在丢人现眼,这才认认真真提了一嘴小女警的优点。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正常的客套话,对上易家怡这么认真的眼神,倒让他有了些压力。 于是话在嘴里咀嚼了下,才吐出口: “外柔内刚,有自己的想法,能搞妥当她要做的事。” 易家怡听着他话音落了,才吸气。 握紧筷子,她看着面前被美食治愈,显得有些慵懒的方警官,忽然被鼓舞。 哪怕原本的确柔弱娇气,在这样的夸赞下,也不免要刚强起来了。 方镇岳看了眼表,站起身要结账。 被剖出来的孩子尚未找到,不知生死。死者的亲人还揣着悲痛等待着真相,凶手尚且逍遥法外,留给他们吃喝拉撒的时间并不多,仍要争分夺秒地回去加班。 易家栋爽快摆手,“免单免单,我请客。” 方镇岳笑着说了声谢谢,却还是掏出几张港币,团成团猛朝后掷出。 刚写完作业,绕出柜台伸展手脚的小朋友易家俊,抬眼瞧见,本能伸手一抓,便将钞票捞在了手里,随即茫茫然抬头,对上方镇岳只浮现一瞬的、有些威严却不失温柔的笑容。 易家栋折回去从家俊手里取了钱再送出来,方镇岳一行三人已驱车离开了。 “这人…”看着那辆吉普屁股,易家栋哭笑不得。 “方警官要面子的嘛,不会占我们便宜。”易家怡回头跟哥哥解释罢,又笑着夸奖:“大哥的云吞面真好吃!” 方警官在进门后,肯定已经打量和分析过铺面里的所有内容了,说不定家如的旧鞋和家俊起了毛边的袖口,也为他提供了重要信息。 她早猜到大哥会开口说请客,也猜到了方sir一定不会接受。 “方警官看起来真不错啊,还是单身吗?”易家栋忽然回头,意有所指地问。 “听说以警署为家,不浪漫不温柔,办案时很凶。 “有人倒追也不搭理人,还老记不住警署里女同事的名字。 “平时接触的不是死者就是凶手,大家都说他脑袋里不装女人。 “茵姐还说方警官刚进警署的前几年,是女同事们心中的头号假想对象。三四年后,就人人避之不及了。” 易家怡将自己听到的关于方sir的传言拼拼凑凑道出,不等大哥再说什么,已转身去收桌。 茵姐还有一句原话:b组那个方镇岳方沙展啊,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永远也尝不到女人的好。 易家栋一直跃跃欲试想跟妹妹再聊聊,今晚的易家怡却格外雷厉风行,收桌刷碗扫地摆板凳,利落地搭手收工,甚至还跳起来帮他把卷帘门给拽下来了。 想起方镇岳说她外柔内刚,啧啧,这一会儿功夫,简直外刚内刚。 方警官的夸奖,后劲真足啊。 … 回到家,易家怡也没陪大哥看电视剧。拐回书房,便跟妹妹易家如挤挤挨挨共用起书桌。 她在面前摊开一张纸,想到方镇岳说的‘她能搞掂她想做的事’,便觉得力量满满,埋头在纸张上,记录起今天看尸体后出现的心流影像中的细节。 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以判断出那两个人的身份。 【两个人】 【一男一女】 【老年人】 【会向他们求救,没有撬锁痕迹,是熟人作案…】 小女警眉头紧锁,完全忘记了小妹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半个小时后,她霍地抬起头,左手在桌上用力一按,右手力可透纸的写下两个字: 【钥匙】 凶手腰间挂着的一把钥匙,跟死者挂在门边的钥匙一样,都是特别扎眼的橘色方柄! 再结合‘警察布岗,一直没有找到可疑人士’等信息,是不是可以推断是邻居作案? 毕竟,如果是住在这里的人进进出出,就很容易显得不可疑吧? 攥着拳,易家怡没意识到自己一惊一乍的模样吓到了妹妹,垂眸思索后,有了自己的计划。 12、你听我解释 隔日一早,易家怡起了个大早,跟大哥一起吃了简单的早饭,便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捏着小地图,她且骑且看路标,直奔偷婴杀母案的现场。 死者丈夫在一家小企业做会计,据说还是个小主管,收入不错,住房环境也挺好。 易家怡在小区外转了一圈儿,终于寻到一个能看到死者家楼栋的角度,边上恰巧有一个卖豆浆煎包的小摊位,她点了一碗豆浆,一个煎包,坐下便开始默默盯梢。 每当那个楼栋里有人出入,她都会立即瞪圆了眼睛使劲儿分辨。 盯的眼睛都红了,也没看到凶手中的任何一个。 豆浆喝干,她不得不又点了一碗。 摊位老板是个腰围可观的中年女人,她早就注意到易家怡的奇怪之处,将第二碗豆浆端上桌时,忍不住顺着易家怡的目光望,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 “男朋友出轨,捉奸啊?” “……”易家怡。 喝完第三碗豆浆,肚子里灌的全是水,也没看到凶手出入,简直让人怀疑‘凶手是死者邻居’的判断是否靠谱。 易家怡看了眼表,得去上班了。 失望的结账时,老板娘也看了下时间,忍不住一边找零一边热心道:“你跟我说一下你男朋友的特征,穿的衣裳之类的,我10点才收摊,还能多帮你盯几个小时。” 易家怡大囧,道了声谢,便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易家怡的背影,还在叹息:这么好看的姑娘,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没有啊。烂男人都劈腿了,何必耗神盯梢,不如换人咯。啧,现在的后生女哦,活的还不如我潇洒。 之后几个小时里,但凡有人来小摊喝豆浆吃生煎包,老板娘都会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一个年轻漂亮小姑娘捉奸不成、哭唧唧离开的故事。 顺带还要话两句当年:“靓仔,别看我现在腰像水桶,当年也是联合道上出名的靓女,追我的靓仔排队都要……” …… 上午办完茵姐交代的工作,易家怡往档案室送了两盒完成内网上传,整理妥当的档案。 回小办公室后,又趁茵姐不在,读了6个案宗,笔耕不辍的认真学习、认真做笔记。 茵姐找人清洗了饮水机,忙完回来时,顺道带来了让重案b组睡不着觉的偷婴案的八卦: “报纸登了,给案子起了个骇人听闻的名字,叫‘剖腹挖婴案’,还有小报信誓旦旦的写,凶手是食婴人魔、食婴恶鬼,专门偷婴儿和不足岁的小孩吃。我侄女怀胎八月,吓的连门都不敢出。” “听说死者父母都是村子里的,纳鞋底养大6个孩子。死者是老幺嘛,长相清秀,嫁的最好。时不时就要给老爹老妈买两件新衣裳,送点鸡啊鱼啊,可孝顺了。虽然没工作,但能在家当全职太太,本来很幸福的。” “不过那个死者的丈夫啊,好像不是好东西,听他同事说,在外面养女人了,常常下班出去玩。还老怀疑老婆在外面有人呐,吵架的时候大吼说老婆肚子里的根本不是他的种。简直不是人啊,怀孕很辛苦的,还要被老公怀疑,听邻居说,总是哭。” “死者爹妈都不知道,女儿每次回家都说老公对她好好的,怕爹妈担心,唉,挺好的孩子……” 快到中午时,易家怡跑去换下制服,准备趁午休时间继续去犯罪现场楼外盯梢。 结果才下楼,就遇到刘嘉明几人带死者丈夫去问话。 男人短发打着发蜡,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边走一边装疯卖傻的发飙: “那女人不知道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说不定是姘头上门,孩子是别人的,被别人拿走了嘛。” gary走在死者丈夫身后,一脸不耐。 刘嘉明瞧见易家怡,闪身便晃了过来,“家怡,你哥厨艺让人念念不忘啊,改天我再去吃啊。” “好啊,随时欢迎嘉明哥来照顾生意。”易家怡嘴上在回他,眼睛却一直盯着死者丈夫,忍不住小声嘀咕:“渣男。” “现在渣男怎么这么多啊,不知道是不是那片楼风水不对。”刘嘉明接话道:“我和gary上午去那边查案,在小区外喝豆浆的时候,老板娘跟我们讲,说那边,哎,你说巧不巧,就是凶案发生的那栋楼,有个渣男脚踏6条船。” “?”易家怡终于收回视线,转头望向刘嘉明,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六条船诶,厉害,厉害,啧啧。”刘嘉明伸出六根手指,啧啧称奇,“早上渣男的正牌女友跑过去捉奸,一边喝豆浆一边哭,好可怜哦。” “……”易家怡,该不会…… “诶?听说那个正牌女友,也系奶黄色的发带,穿横条纹的polo衫吶。”刘嘉明挑高眉,无心的笑指易家怡脑后系着蝴蝶结的旧发带。 “……”易家怡好无语,刚想嗤一句‘谣言!纯属谣言!奶黄色发带是无辜的!’,就听穿过走廊的死者丈夫又在嚷嚷: “早知道就不要娶天水围的女人,那边风水不好啊,伦常不幸事常发地嘛,我真是瞎眼才——” 易家怡走到警署门口,望见死者父母正坐在走廊边的塑料椅上,死者丈夫路过他们时,骂人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老两口任他骂,也不吭声。 妇人偷偷抹眼泪,老汉双拳攥紧了,身体微微发抖,头压的低低的,发际线下露出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红堂堂的面颊已经涨的发紫。 方镇岳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恶狠狠瞪住死者丈夫,对gary道:“带去审讯室。” 死者丈夫被方sir一瞪,终于不言语了,被gary架住一边手臂,拽着加速走了两步,忽然又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什么?”易家怡本来愤愤的,忽闻那人哭声悲怆,竟有些拿捏不准该以什么情绪应对了。 “谁知道,也许是还有良知吧。”刘嘉明朝家怡耸了耸肩,也往审讯室而去,只丢下一句话:“说不定后悔杀人了。也可能是终于记得自己是个人,想到妻子死状,流两滴鳄鱼的眼泪。” 易家怡眼睛看着那个用尽全身力气攥拳的老汉,抿了抿唇。 几秒后,戴上遮阳帽,她快步迈出警署,骑上自行车继续去凶案发生的小区外盯梢。 这一回,她买了两杯冰可乐,一个汉堡和一盒炸鸡,一头钻进凶案发生的楼栋。 拿冰可乐贿赂了守楼的管家大爷,以‘找个避阳的地方等人’为由,坐在大爷身边的小马扎上,一边啃汉堡,一边等。 大爷怕凉,小口小口抿冰可乐,慢慢嚼炸鸡,偷偷打量易家怡许久,才终于忍不住问: “后生女啊,你男朋友是不是住在这栋楼里啊?” “啊?没有啊…”易家怡挑眉,怎么回事? “不要糊弄大爷了,大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大家说的那个盯梢自己男出轨的朋友,准备捉奸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易家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片区出名。 明天再来盯梢的话,她是不是还得乔装打扮一下啊…… “听大爷一句话,两条腿的男人很好找的,何必为一个烂男人这么费神。你身边要是没有合适的好后生仔,大爷帮你介绍嘛,我儿子亲家弟弟就很好,大学毕业生,长的仪表堂堂,好靓仔的,你看你考虑看——”看门的管家大爷大概是坐的太无聊,遇到易家怡这样‘有故事’的后生女,话头越扯越远,兴致勃勃要给她当月老。 易家怡听的满脑袋黑线,正想着是努力澄清一下,还是别费口舌,干脆应下算了,拐角的电梯忽然叮一声响。 她转头望去,因为失望了太多次而姿态随意,心里甚至连一点希望都没。 可当看清来人长相后,她瞳孔猛然收缩,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头皮发炸,差点从马扎上跳起来。 是她! 凶杀发生时,限制住死者自由的老妇人! 13、紧急捉捕 “黄太太,出门啊?”看门大爷笑着站起身,伏在小桌上友好问候。 “是啊,最近隔壁出了那事,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胃口。出去买点现成的应付一口算了。”老太太唉声叹气,眼神却在四处瞟,仿佛在担心被什么人盯梢一样。 “唉,好好的一间房,这下可成凶宅了。”看门大爷遗憾的叹气。 老太太没心情跟他在这儿悲春伤秋,点点头便步履匆匆的走了。 易家怡攥紧了拳,才忍住冲出去揪住对方的冲动。 她现在没有证据,总不能又说人家诡异的怪笑吧。 只要老太太没有突然当街揍人,谁也不能说捉人就捉人。万一警方不能拘捕,又惊动了凶手,导致凶□□急跳墙杀婴脱逃就糟了。 易家怡咬紧牙关,望着那老太太走了,才假装八卦般问看门大爷: “这是偷婴案的邻居吗?好惨哦,住在凶宅隔壁,他们是做什么的啊?要是有钱,不如卖房搬家了。” 看门大爷酷爱闲聊,轻易上钩: “是啊,住在302的,以前好像是开建材商铺的,后来儿子长大了孝顺,他们就住在这边,悠哉悠哉养老了。 “不过可怜,老黄头前几年生了场大病,这些年一直不好,说是也就活了三五年了。 “他儿子去年又出车祸,现在邻居横死,他的房子不是凶宅也大跌价啊,这几天连楼上楼下都说常常听到夜半女人哭着找孩子,他那房子肯定更煞啊,真是走霉运。” 易家怡默默记住这些信息,又跟大爷聊了两句便坐不住,整理好外带食品垃圾,作势欲走。 大爷忽然又叹气,“听说老黄头的儿子车祸后不能生了,也真的惨,到死啊,也享不到儿孙绕膝的福咯。” 随即又对易家怡认真道:“年纪轻呢,就早早找个好男人嫁了。趁身体健□□儿育女,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呢,才是幸福。大爷劝你啊,不要在烂人身上浪费时间,还是找个良配要紧。” 易家怡站在门口,微微启唇,大爷的话不断在脑内重复:儿子不能生了,儿子不能生了…… 真相果然藏在人民群众中。 易家怡朝看门大爷认认真真的大声道了谢,才快步跑走。 骑上自行车一顿猛蹬。回到警署后,她焦急的思索如何巧妙的告知b组探员,又不引人怀疑。 一趟趟的往下跑,终于在下午2点多路过b组会议室时,找准机会往里探了探头。 方sir他们都不在,只有九叔抽空伏在桌上补眠,鼾声如雷。 她屏息往办公室前立着的超大白板上扫去,杂乱的、提炼信息的文字中间,赫然写着【302黄姓夫妇】。 虽然未必将这对夫妇列为嫌疑人,但显然方sir他们已经盘查过这对夫妇,也将他们当做重要线索去关注了。 心跳加速,耳热口干,易家怡紧张的东张西望,见走廊里没人,一步跨进办公室。 捏起白板凹槽里放着的红色记号笔,快速在【302黄姓夫妇】上画了个大圈,不敢多看,放下笔转身便跑。 身后九叔的鼾声渐远,易家怡耳中只闻自己心跳如擂鼓,彷如要炸开耳膜。 踏上楼梯后,紧张情绪才稍有缓和,她努力深呼吸调节情绪,忽然听到一阵踢踏声从上而下。 仰头见方镇岳带队下楼,行路匆忙,刘嘉明甚至没心情跟小家怡哈拉两句。 擦身瞬间,易家怡扶梯转头,望着方sir的背影,默默祈祷。 …… 刘嘉明回到办公室,见方镇岳脸色不好看,忙戳了戳酣睡的林旺九。 九叔被扰醒,抹了把嘴角的口水,茫然四顾后,手臂搭在桌上醒了醒神。 见方镇岳拉了把椅子坐在白板前沉思,与刘嘉明打了个眼色,便悄悄闪出办公室去洗脸上厕所。 方镇岳余光扫了下溜出去林旺九没出声。 指望婴儿还活着,想要争分夺秒跟死神抢人,大家都很累了。 他捏捏眉心,忍住叹气的冲动,无论如何,他这个做沙展的,不能先显出颓丧和无力感。 死者丈夫张照和信誓旦旦说死者不守妇道,说杀人者一定是死者姘头。 但走访了死者常接触的邻居、看门大爷、菜场老板、社区诊所等等,没有一条线索指出死者身边有其他可疑男性。 相反,这些人全指责死者丈夫疑神疑鬼,自己朝三暮四不说,反倒整天怀疑妻子,是个斯文败类。 走访张照和单位,也约谈了张照和的疑似出轨对象,同样没什么收获。 出轨对象明显只是逢场作戏,风流有的,真情嘛就没几分。而且在死者死时,张照和正在这位第三者家里,有社区门卫等做不在场证明,很快便排除了嫌疑。 死者夫妇都是普通人,没仇人,也没特别要好的友人。亲戚多住在乡下,往来不多。 死者是个性情温和懦弱的人,几年间没跟任何人发生过冲突。 侦办到这里,所有线索都打了结,互不相干,没有方向。 方镇岳眉头皱的死紧,才28岁,眉心就已经有了道化不开的竖纹。 他并未像刘嘉明几人那般在椅子上咸鱼瘫,仍不放弃的望着白板,要把它射穿似的,死盯着上面每个字。 什么人会杀一个孕妇? 又为什么要偷走婴儿? 是要让张家绝后吗?要追溯到张照和父辈更久远的仇恨吗? 或者一个婴儿能有什么用途? 邪’教行为? 不,如果是这样,怎么会只有一个婴儿遇害? 方镇岳目光忽然射向烂泥般倒坐坐椅子,伏在椅背上的gary:“去查查半年内市内有没有其他丢婴儿小童的未破案子,以及张照和父辈的恩怨情仇。” “是。”gary立即领命。 方镇岳目光又折回,忽然,他注意到【302黄姓夫妇】这几个字外画的超重超大的红圈。 眉头耸起,方才出门前似乎还没有这个红圈?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有些疑惑的回忆关于这对邻居夫妇的信息,他们有什么特殊之处,需要被特别画出来? 看了几秒,一个问题忽然浮上脑海:什么人会需要一个婴儿? 他眼睛微微眯起,转头问刘嘉明:“302那对老夫妇有孩子吗?” “有的,儿子二十多岁,都成家三四年了。”刘嘉明回想了下,非常肯定的答道。 方镇岳皱起眉,再次沉默下来。 几分钟后,他捏了捏鼻子,又追问:“他们儿子有孩子吗?” “……”刘嘉明答不上来了。 “立即去查。”方镇岳站起身,下达命令后走到白板前,面对着那个红圈,在刘嘉明出门前,又道:“顺便查查,那栋楼的邻居有没有其他没有孩子,不孕不育的。” “yes,sir.”刘嘉明领命,如风般掠出去。 十几分钟后,方镇岳接到刘嘉明的电话: “岳哥,302老夫妇只有一个独子,去年车祸,丧失了生育能力。今年上半年一直想领养一个孩子,但因为车祸后养成酗酒的毛病,申请一直被驳回。” 方镇岳霍地站起身,对林旺九道:“去申请搜查令。” 林旺九一脸茫然,方镇岳不得不将搜捕黄姓夫妇的理由简单叙述一遍。 话筒对面的刘嘉明还在汇报: “岳哥,那对老夫妇说住在凶宅边上,晚上都睡不好觉,要去儿子家住几天,老太婆已经先下楼往巴士站去了——” “拦住!”方镇岳快速下达命令:“我们这就过来,你看住那两个老人,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处理婴儿。” 说罢,方镇岳啪一声挂上电话,抬步便往外跑。 林旺九正从外面走进来,“方sir,搜查令申请下来,大概还需要——” “让三福去催搜查令,你跟我走。”方镇岳说话间,人已经在几米外了。 林旺九匆忙叮嘱了三福一声,三步并两步的追上方镇岳,小声问:“我揣上假搜查令了,又用这个的话,万一——” 为了行动方便,他们组悄悄存了好几份假东西。 “没事,等结案汇报的时候,提交的是真搜查令就行。”方镇岳面色冷肃,声音沉沉的,不容置喙。 在生命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 林旺九便闭了嘴。 警车被其他人开走了,方镇岳果断直奔自己的吉普。 林旺九坐上车,门关上的瞬间,吉普便如离弦的箭般驶出。强烈的推背感将他狠狠擂进车座,那双开枪都不带颤一下的手,默默攥住胸前的安全带。 弱小,可怜,无助。 又坐‘方师傅’的飞机,过于刺激了。 … 方镇岳的吉普开出车库,横冲直撞上路时,警署楼上小办公室里,易家怡站在窗后,盯着呼啸着驶远,眨眼便看不到的吉普,默默将拳攥在胸前。 咬着下唇,她将国内外神佛全请了个遍:一定要捉住凶手啊!一定! 到点准时喝茶的茵姐竖起耳朵,隐约听到易家怡嘀咕: “……要是能召唤迪迦奥特曼,哪用费这事。没有蝙蝠侠的财富,找个转基因蜘蛛咬我一口也行,光能看,不能捉,急死人……” 14、请叫我雷锋 临近傍晚,闷热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风一吹,喘不上气的人们都松快许多。 天边红黄一片,拉起漫天彩霞,云朵被染的绚烂,引得来往匆匆的人们难得驻足赏景。 黄太太在逃离小区时,被借调赶来的军装警轻松按住。 老黄头用根绳子将婴儿吊着放在楼后墙根处,空着手大摇大摆走出楼栋,又悄悄绕后抱上婴儿从角门离开,被及时抄过来的刘嘉明按住,人赃并获。 婴儿被立即送往医院,检查身体确保健康后,便做了血液鉴定。 林旺九的搜查令只在老黄头面前晃了晃,对方被抓了现行,完全失了要验证一下搜查令真假的心情。 他们在现场搜到装了一盆残灰的铁盆,交由鉴证科打回去,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两片可以检测出死者血液或dna的未燃尽布片。 搜证结束后,全员大捷而归。 审讯室里,黄姓夫妇没怎么抵抗,便齐齐招供了。 “他们夫妻不合嘛,她哭着说要带着孩子一起死。 “我们现在心里最大的惦记就是儿子无后,将来没有人给他养老啊。 “别人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得不到,她明明怀着孩子,却不想要。 “我们真的不是想杀她,她不想活了嘛,孩子是无辜的,不如给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大恶人啊,说不定反而是我们这样做,才救了孩子一命嘛,警官……” 黄老太太一边哭一边竭力为自己辩解,声情并茂,仿佛真的无比无辜。 可就是这样的人,联合丈夫一刀一刀割开一个鲜活的生命,夺走了别人的一切。 林旺九捏出一根烟,打火机在手里颠了颠,闷声不吭拐出警署。 刘嘉明关了审讯室高瓦数照着凶手的立灯,压着黄老太太出门。 方镇岳双手插兜站在审讯室门口,别开头,透过走廊的窗,看到远天的月亮。 冷白皎洁的光,照不进这间小室。 黄姓夫妻口供是分开录的,拿出来比照过,所述完全一致。 送凶手关押,重案b组一行人疲惫的回巢,各个大脑灌铅,头重脚轻。 在办公室里各自找个位置一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空调轰轰的送冷气,刘嘉明宕机的大脑难得动了动,组织出四个字:饥寒交迫。 易家怡拎着大包小包探头进来时,瞧见的就是明明破了案,却死气沉沉的一屋子人。 她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下自己,展现出最天真亲和的笑容,拿出最轻快的声音,拎着东西踏进屋道: “探长们,外卖到了!” 闭目放松自己的方镇岳,只觉得耳边一暖,睁目看到一道光闪进屋内,带着一股清甜的暖香,扑面化开了他身上的疲乏倦怠。 “方警官说要请客,托我帮大家买点美味,正好我哥要来给我送饭,嘿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就点了易记的餐。 “我哥拿手的蛋挞,还烫呢。 “丝袜奶茶,口感可醇厚了,谁喝谁喜欢。 “超级软糯的豉汁凤爪,入口既化,汁多味浓。 “我哥大力手打的牛肉丸粉丝羹,牛肉丸超弹哦,我们有个街坊好爱吃,一顿能吃十几个! “海鲜粥,鲜香养身还养胃嘞。 “还有炒牛河,哇,牛肉块好大哦,都是提前腌制好的牛里脊,超嫩超香的。嗯~锅气满满,快来吃吧。” 易家怡打开一个食盒,便报一个菜名,语气和表情搭配着美食的香气,勾的几位探员疯狂分泌唾液。 “说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刘嘉明率先上前,搬着桌子拼合成一张大桌,拖着自己椅子坐过来,率先捞过一杯奶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随即浮夸的喟叹,露出迷醉表情,“家怡,你真是哥哥们的福星救星!” “是方sir请的啦,我只负责外送和服务。”易家怡啪啪啪利落的掰开一双双一次性筷子,笑盈盈往每一位探员手里送。 方镇岳接筷子时,轻触到小女警的指腹,软软的,也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暖。 真是个热乎乎的小姑娘,能让人忘却工作中铺天盖地的暗色,品到这世间难得的甜。 易家怡见大家都埋头吃起饭,自己也悄悄拉过一把椅子,贼一样坐下,扒拉过剩下的一碗炒河粉,跟着夹了一个凤爪,一边吃,一边偷瞄方镇岳。 几分钟后,见方sir完全没有要赶她的意思,这才觉得屁股坐稳了,开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易家怡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顺滑潜入重案b组晚餐群,无人察觉,却没瞧见方镇岳在她低头时,扫过来的眼神。 待大家风卷残云,被美食治愈的脸也红润了,眼里也有光了,易家怡才从边上拎起一袋番茄,一个一个摆上桌,放在探员们面前: “这是偷婴案死者父母送过来的,他们自己种的,专门从天水围带过来,网兜装着,非托我带给你们。说是探长们披星戴月的查案辛苦了,感谢探长们捉到凶手。 “我都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探员们望着面前的西红柿,情绪都有些复杂。 方镇岳第一个拿起番茄,低头咬了一大口,汁水很足,酸甜可口,能治愈熬夜之苦。 其他探员们这才纷纷拿起自己面前的番茄,当水果一样吃,就着肉和蛋挞,解腻又爽神。 一个番茄入腹,方镇岳捏纸擦嘴时,余光忽然扫见白板上凶手名字外画的大红圈,于是转头对林旺九道: “九叔,不愧是老探员啊,比我们都先捕捉到凶手的可疑之处啊。” 林旺九正专注啃一个鸡爪,突然听到夸奖,疑惑的抬头,囫囵咽下口中的东西,才笑着谦虚:“没有没有。” 转而又觉疑惑,挑眉问:“怎么是我先发现凶手可疑吗?不是你察觉到凶手儿子车祸失去生育能力,发现杀人动机,才下令捉人的吗?” 方镇岳皱起眉,放下筷子指着白板上的红圈,“那不是你画的吗?” “!”易家怡眼睛瞬间瞪圆,嘴里嚼着蛋挞,差点梗住。 吃饭吃的好好的,怎么忽然点名呢? “不是啊,我以为是你画的呢。”林旺九看着那个红圈,忍不住点评:“你看,画的又大又粗,很符合你的个性嘛。” “……”方镇岳。 “……”易家怡。 “我看到这个圈,以为是九叔发现302夫妇身上的疑点,才深入思考如果是他们杀人,动机会是什么……不是你吗?”方镇岳凝住林旺九,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说:招供吧,你逃不过我的法眼。 林旺九忙笑着摆手,“这种好事如果是我做的,我会不认吗?” 方镇岳雷达般的眼神有射向刘嘉明。 刘嘉明忙摇头,“我一直以为是死者丈夫杀人嘛。还想着方sir居然能一下就发现302那俩老东西不对劲,真是火眼金睛呢。” “我是火眼金睛,但那圈不是我画的。”方镇岳哼一声,又看向gary和三福,俩人一样的摆手,表示对于那个又粗又大的红圈毫不知情。 最后,方镇岳的眼神终于落向这屋子里最后一个人,然后便对上一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 哦,这个不是重案b组的人,只是个雪中送炭的小甜妞。 他于是又将目光转向白板,只是画个圈,没有笔迹,根本看不出是谁留下的。 至于那只红色记号笔,上面肯定有他们所有人的指纹,说不定还会有打扫阿姨的,以及发放记号笔到各个办公室的茵姐或者易家怡的。 其他部门的人又不了解这个案子的状况,怎么会无缘无故往白板上画圈,还一笔就画中了真凶? 方镇岳目光于是又刷的扫向自己手下,大家不得不再次从美食中抬头,摇头摆手的自证清白。 “那就奇怪了……”方镇岳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上,脸上浮现侦案时才会露出的专注表情。 其他人于是趁方sir走神,将最后的凤爪、蛋挞、牛肉丸等统统卷入自己口中,又饱又爽,难抑满足的直打嗝。 易家怡目光在方镇岳脸上流连,睫毛随睐而颤。 见他冥思苦想,表情烦恼,心情愈来愈雀跃。 轻轻垂眸,她将笑意掩在眼底。悄悄伸手,也拿了一个番茄,捧在手心,小口小口的啃,小声小声吮吸汁水。 原来破这个案子,她也大有功劳。 也可以吃一个大番茄。 茄汁入腹,她舔了舔嘴唇,在心里默默回复方镇岳:方sir,不客气。 15、一点点的接纳 这天晚上回家,易家怡带了好多超新鲜的番茄回家。 大家当水果吃了一些,大哥又留了点做隔日食材,一边整理放进冰箱,一边问易家怡: “怎么警署还发蔬菜做加班福利吗?” “是偷婴案受害者的老父母送的,方sir说他们都是一群糙汉子,洗个蔬菜都洗不明白,就都让我拿回来了。”易家怡洗了洗手便拐回房间,将自己读警校时的老书全翻了出来,整理到窗下码好。 给自己定制了学习计划后,便开始一本一本的看。 小房间外的客厅里,易家栋带着弟妹正看枪战剧看的开心。 易家怡偶尔休息出神时,会听到客厅里兄妹们聊天的声音: “家怡也这么厉害的,虽然不动刀枪,但发现了凶器和凶手,是24小时内破案的大功臣。” “我知道,大姐明察秋毫。” “大姐破案是智力型的。” “不过大姐不是做文职的吗?” “要是家怡能进重案组,肯定是超厉害的神探。” “要是大姐能进重案组就好了……” 易家怡撑腮望着被小台灯照亮的旧书,上面许多前身做的笔记,每一课每一题都认真学习。 前身念书的时候,做过当神勇女探员的梦吗? 虽然对于女警来说,能做文职,清闲又安全,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天生反骨叛逆,生了不服输的倔脾气,曾经中二的觉得自己全世界最与众不同……那只做文职,应该会觉得遗憾吧。 不能神气的举着证件,字正腔圆的说:“重案组警察办案!” 不能侧身拔枪,威风的大喝:“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还有,不能帅气的将手铐甩拷在犯人手腕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讲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易家怡撑腮将自己想象到那些经典又潇洒的画面中,忍不住偷笑。 几分钟后,又忽然叹口气,轻轻拍拍面庞,坐直身体,低头继续读书。 …… 隔日,易家怡刚到警署就忙到脚打后脑勺—— 帮a组整理了他们熬夜办公堆积如山的资料,又请阿姨深入打扫了下a组办公室,丢掉他们堆积如山和隐藏在角落的垃圾。 接着挑选鲜花净化空气,提振a组成员的情绪。 帮a组同事们把换下的衣裤送去洗衣店,回来时顺便带了几瓶果汁,给这些接连熬夜、焦虑又压抑的探员们补补维生素。 直觉自己像是个大管家。 真没想到做文职警察,居然要负责这么多拉拉杂杂的事情。 这在入职训诫时,可没有提到。 工作果然都是随机应变的,有活就要有人干,想赚一口饭吃呢,就怎么也逃不掉喽。 揣着这份小抱怨,她揉着肩膀走回行政小组办公室,又立即被电话叫到科学鉴证科。 签字领走所有化验单和报告单,易家怡下楼将它们送至重案b组。 报告单显示,死者的孩子的确为丈夫张照和亲生,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告知给张照和。 在妻子死后一直指责妻子不守妇道,甚至扬言她死了活该的男人,忽然静默下来。 张照和目光呆滞的站在走廊中央,失去了组织表情和语言的能力。 刘嘉明将展示给张照和的化验单收回,盯了对方一眼,便拐回重案b组办公室。 易家怡要等探员们根据法医官和科学鉴证科的报告、文件,来攥写侦案报告,她要过几天才能过来收全部文件。 跟刘嘉明确认了文件数,让刘嘉明签名确认签售后,她拿着执单离开。 穿过走廊时,与张照和擦身,男人因为她的走动而回神,忽然抱住头,抑制不住情绪的蹲身痛哭起来。 易家怡离的近,从他含糊的低咆中,听到了那些破碎的字句: “玉萍……玉萍……都怪我……我不是人……我没有老婆了啊,我们的孩子刚出生就没有妈妈了……” 到这一刻,企图用仇恨压制的失亲的悲痛,终于泄洪般奔涌。 他不能再骗自己说她是个坏女人,不得不面对失去她的痛苦,不得不面对自己对她疏于照顾的愧疚,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疑神疑鬼、朝三暮四给她带来的伤害。 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王八蛋,只是没有揭开那层纸,他还能依靠编排‘错的都是别人’的谎言来逃避。 逃避不仅可耻,还没有用。 易家怡看着涨红了脸,悲痛欲绝到几近窒息的男人,咬着后槽牙,穿廊而过。 方镇岳正从对面拐进来,高大的身影一瞬挡住大半从走廊另一边射过来的光,已经从鉴证科那边得知此时的他只是轻蔑的扫一眼张照和,便收回目光,不愿多给那蜷在地上如咕噜般的东西一点眼神。 易家怡微笑着礼貌问好,随即与之错肩而过。 方镇岳忽然回头,问她:“你早就知道孩子是张照和的吗?” 易家怡愣了下开口: “查访的结果不是都说张照和朝三暮四,还猜疑心重吗?” 她被方镇岳的问题吓的心里发憷,仿佛自己的异能被抓包一样,格外心虚,忍不住又解释: “而且凶手说死者因为伤心丈夫的怀疑,才要自杀吗?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激烈的被辜负的情绪……” 方镇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易家怡,小姑娘表情有些僵的回视,紧张的口干舌燥,甚至开始有耳鸣迹象。 几十秒后,一直拿沉默折磨她的方镇岳,终于开了口: “也有可能,群众看到的都只是死者刻意营造的假象。死者说想自杀,或许只是因为丈夫发现孩子不是他的真相,心虚之下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趁机打掉孩子,这样自己出轨的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 “啊?”易家怡怔住,如做错事孩子般垂眸思索起他的话。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线索和口供,都可能在撒谎。有时连凶手的认罪口供,都不能相信。真相只在证据中。”方镇岳戳了戳易家怡的额头,“真相也可以在这里,但要时刻保持怀疑心,警惕,坚持,和绝不含糊的刨根问底。” “!”被他如此认真的提点,易家怡心潮澎湃,一双眼睛灿烂的彷如星河,凝着方镇岳,一瞬不瞬。 “以后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多来重案b组坐一坐,帮我们准备准备下午茶,点点餐之类。”方镇岳说罢,见小女警喜形于色,如果背后有尾巴,只怕已经摇成螺旋桨,于是又如严父般给她降温: “我们开会呢,你可以听,但不可以说。踏进警署时签的字,宣的誓都牢记了,知道吗?” “yes,sir!”易家怡瞬间立正站好,应得好大声。 方镇岳笑着摇摇头,转身踏进长廊,拎着报告直奔直系上级邱素珊督察的办公室。 易家怡成功打入重案b组,高兴得原地蹦高。 虽然只是以后勤外援的身份存在,但以后不忙的时候,都可以去方sir他们办公室听他们开会讨论案情,能直接观摩他们实战,学习他们的经验了! 16、那个福星小女警 方镇岳敲门走进督察邱素珊的办公室,大马金刀的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邱素珊挑眸扫他一眼,放下手里正读的卷宗,朝他伸出手。 方镇岳没有吭声,默契的将报告递给她。 “偷婴案的报告后天应该也能提交。”方镇岳目光越过邱素珊,望向窗外,忍不住道:“我准备去休一星期的假。” “过阵子再休吧,现在上传档案,规整出许多未侦破的旧案,我一会儿选几个给你送过去,你有空去研究研究,如果能清案,也是一大功绩。”邱素珊说着翻开方镇岳的报告,默默读了起来。 方镇岳没接话,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想,不能休假,那就早点收工回家补眠。 回头凑半个月或一个月,好好出去玩一圈儿。 当警察一年有100多天的全薪病假,这么好的福利,别人都能用,就他没得休,也太不人道。 “我做督察近十年,从没遇到过碧街杀人案这种案子,24小声内破案的。”邱素珊快速读完报告,抬头见方镇岳在走神,于办公桌后坐的笔直,眼睛坚定的望着他,再次强调:“从来没遇到过,这是第一次。” 方镇岳依旧好整以暇,等待她的结论。 “我今年会帮你申报内部提拔,你今年都老实点。”她拿钢笔点了点桌子,“让九叔把那些假搜查令全烧了吧。” “知道了,madam.”方镇岳笑笑,似乎被她发现这些小伎俩,是件很有趣的事。 如小男孩儿做坏事被大人发现,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洋洋得意的笑。 邱素珊瞪着他,无奈的又用钢笔敲了敲桌子,“给你添一个女探员吧?不然重案b组办公室都快被你们睡成猪窝了,我早上过去检查工作,刘嘉明居然躺在桌上补眠,袜子挂在边上,太不像样子了。有个女探员,你们行为也收敛一点,组里阴阳调和一下,说不定探案的时候有些不同的角度,事半功倍——” “再说吧。”方镇岳摆了摆手,见她还要继续唠叨,转移话题道:“碧街杀人这个案子,我还想跟你聊聊。” “?”邱素珊警惕的瞪他,显然不相信他真的有话说。皱眉的样子,完全是在谴责他打断她的话。 “你刚才也说,从来没遇到过像碧街那样线索稀少,搜捕方向纷杂的,动机随机且偶然的案子,在24小时以内破案。”方镇岳轻易取得了这次对话的主动权。 邱素珊有些不爽的睨着他,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里有个关键人物,是警署里新进的文职女警易家怡。”方镇岳指了指桌上邱素珊刚看完的报告,“里面我有提到。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对外宣称时,称易家怡为警署福星。” “……嗯。”邱素珊歪头瞪他,有些不满他这样掌控一切时骄傲又得意的样子。 “所以,你觉得易家怡只是好运?怎么凶器在那里,别人都没看到,就她这么好运?”方镇岳似笑非笑的看着邱素珊。 “你是说……”邱素珊有些不敢置信的挑眉,方才的情绪完全被扫尽,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回到他说的话上。 脑内推敲过自己的话,方镇岳才慎重开口: “我在英国进修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他对凶案有非常强烈的直觉,那是一种其他人无法通过学习来赶超的天赋,他能通过凶案现场的一些零碎细节,推演出凶手的行凶轨迹。 “如果易家怡做到了其他人都没做到的事,那我觉得我理当多观察一下这个孩子,是否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如果有,即便她自己没有发现,我们也应该发掘并提拔。 “madam,当警察这么多年,你我应该都知道,在警界,没有好运这回事。” 只有好能力,和好努力。 邱素珊当然也懂,她目光又落向桌案上的报告单,“知道了,你想怎么做?” “让她参与参与我们b组的案子,旁听一下,或者说学习一下。我也可以在案件侦破的过程中,观察一下她。如果真有能耐,我想把她从文职部门带出来,直接借调进入重案组。”方镇岳终于朝着邱素珊笑了笑,“到时候,流程之类还是要麻烦邱长官.” “哼,只有用得到我的时候,才心甘情愿喊一声长官。”邱素珊将报告收在桌边,“回头易家怡来收报告归档的时候,让她来我办公室直接找我取吧。” 她盯着方镇岳,不客气道:“我也看看这小姑娘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你别吓坏人家。”方镇岳双手撑在桌边,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帅气起身。 说的好像她是老巫婆一样,邱素珊没接他话,反而摆出架子来,一边摆手赶人,一边念道: “你先确定她的确有不可替代的直觉再说吧。” 方镇岳笑笑,明明人高马大,动作却轻盈不拖泥带水。 他从椅子上起身,一步横跨出去,像在演绎最英武又流畅的舞步一样,偏偏自然又随意,显示着他早已将‘潇洒’印刻在骨血里,无需刻意,便自带气场。 “yes,madam.”方镇岳回头朝她笑笑,拉门闪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邱素珊坐在办公桌后,揉了揉眉心。 这家伙连破两个大案,效率都快的惊人,在全市重案组中都是佼佼者,再怎么骄傲也应该。 她带这样一个能力高强的沙展警探,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虽然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只要在丰收时汇总成果就好,但又常常担心自己在给方镇岳做督察的阶段,完全没有任何提升,不知不觉间形成对他的依赖性。 一旦他内部提拔做了督察,她要带新队,万一露了怯,显示出离开他,她完全不懂破案…… 邱素珊皱着眉,见办公室门关的好好的,这才捞过方镇岳的报告,仔仔细细阅读起来。 即便身为督察,她也不得不偷偷向他学习,偷偷研究他破案的方法。 看到他报告上‘易家怡’名字时,邱素珊拿起电话,让人事组给她送一份易家怡的资料来。 如果要调这孩子来b组,她可不能对其一无所知。 邱素珊准备好好了解下易家怡,如果需要,她甚至想好好结交这小姑娘一番。 免得事事被方镇岳比下去…… 17、小女警在成长 易家怡自从得了方镇岳的首肯,对工作的热情一下子提振了好几个度。 除了阅读正在整理的报告和卷宗外,一有闲就往重案b组跑。 警署里人人都知道方sir收服了文职人员易小妹,吃喝不愁不说,办公室里还每天都有不一样的鲜花和各色茶点。 邱素珊原本不常往b组大办公室跑,怕方镇岳这个自负又有极强地盘意识的人误会她不放心他。 但自从他们办公室里开始有各色茶点起,她跑的就有点勤。 没有人不爱甜妹和甜妹的温柔——这些甜食、甜饮和鲜花,看似都是小事,但美好的小事和小事的叠加,却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幸福。 “madam,你再这么吃下去,只怕要胖的嫁不出去了。”方镇岳从法医官办公室回来,就见邱素珊又站在他们办公室前专门空出来的公桌边,低头认真从蛋挞、老婆饼和蛋黄酥中寻找最爱的口味。 “警署里都传易家怡暗恋你们组的某个探员,再这样下去,才影响人家姻缘呢。多教人家点真材实料,少使唤人家吧。”邱素珊抬起头来倒打一耙。 “下午茶好不好吃啊?”方镇岳不咸不淡的问。 “不好吃我干嘛来。”邱素珊捏了两个易记最优的蛋挞,倒了一杯百喝不厌的丝袜奶茶,准备溜达回办公室,清清静静的享用。 “这些都是我请的,钱我出的啊madam,吃着人家的,就不要一直吐槽。”方镇岳靠着窗边的桌案,伸展开双腿,一边晒太阳,一边翻开法医报告。 “谢谢咯。” “你也说下午茶好吃,鲜花很香,我们b组办公室现在规规整整的,是警署里最好的工作环境。”方镇岳扫一眼邱素珊背影,“这样的日子尝试过了,怎么拒绝啊?” 邱素珊都走到门口了,忍不住回头瞪他,“要做个人呢,你这个月的先锋奖金,就掏一半给人家发红包吧。” “那是当然。”方镇岳眼也没抬,一边应声,一边将手里的报告翻的哗哗响。 空调风劲,吹的整间办公室冷的像冬天,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空气中不止是空调风的味道,还有清新的花香、水果的清香,和糕点奶茶的甜香。 方镇岳抬起头,回头扫一眼公桌,伸长胳膊捞了个蛋挞,入口酥酥的,咬起来咔嚓咔嚓,偏偏内里软糯爆浆,丰富的口感强化了美食带来的幸福感。 他喟叹一声,忽然觉得,这tm才叫生活啊。 刘嘉明等人从鉴证科等其他部门收了案件相关的报告等回来,方镇岳走到白板前,想了想又走到电话边,拨给易家怡办公室。 对方接起后,他犹豫了下,到底没有坦率的开口喊她下来听会吃下午茶,只语气淡淡的、状似随意的开口: “你上次买的瓜子还有没有? “嗯,那你正好带点过来,我们开会。” 2分钟后,易家怡便带着笔和本子,以及一小袋瓜子颠颠的跑了下来。 坐听近半个小时,只她在角落一边听他们捋线索,展思路,一边吃下午茶,那个喊她带瓜子下来的方sir,却连一粒瓜子都没吃。 直到会议结束的时候,她才隐隐反应过来,好像方sir不是为了吃瓜子才给她打电话的。 …… 易家怡这样跑上跑下一个星期后,警署里大多数人都有了些猜想。 加上她所有空闲时间都在学习,看警校时的书,去图书馆借探案相关的专业书,署里渐渐传说,易家怡因为在碧街案中立功,警署里有人想培养她转军装警了。 聊小八卦的圈子很多,只茵姐参与的一次‘瓜子会’上,茵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转军装警好苦的,风吹日晒还危险,家怡干嘛要每天去遛街啊?腿都走粗了。 “既然碧街破案中,她有功劳,帮的是重案组嘛,为什么不干脆把她调去重案组啊?” 茵姐话音才落,其他人立即抢着反驳: “重案组是那么好进的?茵姐你以为是菜场啊?” “cid嘛,危险系数更高,接触的又都是重案大案,怎么可能让一个才入行的后生女瞎掺和?搞不好遇到上次那种大圈仔当街枪战啊,反应慢一点,命都没了。” “对啊,我记得a组有一次捉凶,连夜搜山,阿强不小心踩到陷阱,摔断腿了,差点没命。张沙展跟匪徒遭遇,被捅了两刀啊。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她那种跑快两步都要喘的娇女,怎么跟案子啊? “肯定是转军装警了,你没看公共关系科的人找她拍照,都要她穿军装警制服吗?巡街女警嘛,很有噱头的。” 茵姐听着大家讨论激烈,几次想反驳,最终都忍住了。 人家方sir天天把家怡使唤的陀螺一样转,这些人不会真的以为家怡就是个小打杂的,在吃亏劳累吧? 真是一群不懂社会的傻后生,有一句话嘛,吃亏就是占便宜咯。 方sir要是没那个意思,怎么可能天天往b组跑?真以为b组是菜市场吗? 这可是大开后门啊! 署里多少女仔想向方镇岳献殷勤,这么多年,哪有一个能近他身的? 前天在办公室里,她还接到方sir亲自打来的电话,找家怡的嘛。 男人呢,什么事都找你,要么你是他妈,要么你是他老婆咯。 茵姐磕着瓜子,听着其他人没边际的瞎扯,渐渐生出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临走时还揣了两口袋瓜子,要回去给家怡带点。 以后警署里,家怡肯定比她有出息,她得提早示示好,可不能太没眼力见。 18、香江生活 当大家都在风言风语时,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人,反而是最清静的。 易家怡一句八卦也没听到,即便偶尔觉得警署里的人看她的眼神特别,她也顾不上去多想。 太忙了,她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和学习,任何一个知识都能让她茶饭不思,哪有空去想别的有的没的。 前世念书时,常常觉得迷茫。 偶尔还会生出活着真没意思,就算考研考出来了又怎样?考公考出来了又又怎样? 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但来港这一个月,她居然一次也没有思考过活着的意义。 这大概就是现充的快乐,每时每刻都有具体的事要去解决,具体的人际关系要去处理。 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和年代里,拥挤的小家和强纽带的家庭氛围,一点点包裹住她,让她最快的融入和适应。 警署里一个个需要记住的人,和一件件需要学会的工作,填充了她的时间和精力。 易家怡的生活变得具体且充盈,虽然是忙碌了些,也过于快节奏,但的确使她精神百倍,神采奕奕。 因为心里记挂着b组正在侦查的案子,她甚至不需要闹铃,生物钟在早晨7点就将她唤醒。 心里揣着事,也没有了懒床的兴致。 她从房间出来时,易家栋才洗漱好。 年近30的男人从卫生间走出来,高大的身材在这样拥簇的小屋中,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他没防备易家怡已起床,只穿一件背心,刚洗了的短发松散着,刘海儿微微遮住些许眉眼。 易家怡站在不太亮的灯光中,第一次发现易家栋长相非常出色,不唠叨时、不像爸爸似的忙东忙西时,其实是个足以引诱大姑娘小媳妇着迷的高颜青年。 在这个年纪里本该有恋爱生活的优质单身汉,一天要做三次早饭,自己的简单一顿,大妹上班吃的一顿,二妹和小弟上学吃的一顿。 然后到店再做一整天客餐和员工餐,晚上又要做一顿家人餐,有时弟妹们嘴馋还要做夜宵。 父母早亡,一家子拖油瓶的吃穿用度压力都在他身上,里里外外所有大小事都要他操持。 易家栋活得像个超人。 受‘要为自己而活’观念影响长大的易家怡,觉得他活得太累,太不幸。 易家栋完全没预想到客厅里会有人,乍然瞧见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站在昏黄光线里,眼神迷蒙无神的对着他,吓的一哆嗦。 他五指做梳将刘海拢成背头,另一手捂胸,谴责怒瞪。 “大哥胆子太小了,亏你杀鸡杀鸭从不手软。”易家怡忙勾起个笑容,与他擦身走进卫生间。 洗漱好后,她陪易家栋去买菜。 路上遇到的人都夸家怡长大了,陪哥哥一起出门了,易家怡一律点头回应,多少有点社交压力。 易家栋却很开心,仿佛易家怡陪他一块儿买菜,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轻的东西给她拎,重的全在他手里,忙忙活活一早上,不到9点易家怡就吃好了早饭,骑着自行车出发。 易家栋站在窗前看妹妹背影渐远,心情复杂。 易家俊揉着惺忪睡颜走出来,看透哥哥的失落,站在卫生间门口,小大人般道:“妹妹长大了,独立了,不再依赖你粘你,是好事,没必要失落。” “我哪失落了?我是高兴。”易家栋忙收敛了酸唧唧的情绪,轰弟弟:“去屙你的尿。” 易家俊撇撇嘴,转身去嘘嘘。 易家栋整理了下上个月的账单,算了下上个月的收益和支出,做了下茶餐厅的经营复盘和一家人的花销总结,二妹和小弟也都洗漱好了。 他给两小只准备了早饭,这才下楼送他们去坐巴士。 将两小只都送走,他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接下来到铺面去,就可以慢条斯理的做事,不急着赶时间了。 易记隔壁做蛇羹生意的老板娘张王桂兰刚从肉肆里低价买了些下水,准备带回去喂猫,瞧见易家栋,驻足问他: “又送弟妹坐巴士啊?” “是。”易家栋颠大勺颠的上身壮壮的,长相却清俊漂亮,若不是总梳背头,穿衣也不在意,其实是个非常年轻的俊秀小生,能当师奶杀手的那种。 但他习惯了当大家长,忙里忙外无论发型还是衣着,都以舒适方便为先,又从来不拘小节,在茶餐厅里学了一身看店大爷招呼客人的招式,总挂着老气的和善表情,常常让人忘记他其实年轻英俊的事实。 张太太借着初升的太阳打量他,忍不住问:“这么多年了,难得现在家怡也上班了,张姨帮你安排安排相亲怎么样啊?” “我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要顾,人家嫌我带拖油瓶,哪肯跟我拍拖啊。”易家栋摆摆手,笑着推辞。 “总有好姑娘有眼光的嘛。” 易家栋只憨笑,并不讲话。 路过的街坊之间未必会互相招呼,但瞧见易家栋却总会主动亲切喊一声“阿栋”,或者“易老板”“易大厨”。 都怪他逢人总喜欢讲自己弟弟考试又考高分,妹妹念了警官学校,使人多对他的聒噪印象深刻。 有时常在热天慷慨送人喝冰,易记茶餐厅里的食物分量也总喜人。大家难看到这个人,便想起他盛盘大方的美味。 易家怡今天落下了带回家看的书,又折回来取,在路口看到正跟街坊聊她警局工作的大哥。 在他嘴里,她不仅能干还格外受重用,俨然是未来警界之光。 她要真有那么厉害就好了,听得脸红,简直不好意思去跟他打招呼。 易家栋却洋洋得意,仿佛完全相信自己所说。 推着自行车站在房檐阴影下,易家怡想起自己早上心疼哥哥,觉得他很惨。 现在却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触,其实大哥很幸福吧。 而且他得到了尊重——他们三个弟妹的尊重,以及街坊邻居代表的社群的尊重。 这世上多少人能得到钱,却怎么都得不到尊重。 易家怡悄悄绕小巷回家,避开了正吹牛到兴起的大哥。 … 隔日,易家怡依旧七点多起床,同样陪易家栋去逛菜场,只是这一回将大部分食材送去铺面时,她伏在厨房和前堂中间做分隔的收银柜台上,打量过各种食材,忽然转头,兴致勃勃的问: “大哥,我忽然有一个奶茶新点子,你要不要尝一尝?” 前世她是个美食直播重度爱好者,也是个超级奶茶成瘾者。 虽然香江的丝袜奶茶很绝很好喝,但后世的花花世界花花奶茶也都新鲜美味,搬到这个时代,放到他们家的易记里卖一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 小试牛刀,即便失败,总归不亏嘛。 如果能成,说不定易记就能多赚点钱,全家一起奔小康,岂不美哉。 易家栋才将新买的肉分装冻进冰柜,抬头便见朝阳洒进铺面,为伏在柜台上的大妹镶嵌了一圈暖融融的金边。 她像小仙女般轻盈圣洁,挂着狡黠又俏丽的笑容。 “让你大哥试毒吗?”他放下手里的活,双手撑在冰柜上调侃她,心里浮现自从家怡工作以来,第一万次感慨: 易家有女初长成啦。 19、油麻地扫地僧 易家怡研发的混了冰沙,加盖了冰淇淋‘奶茶易冰乐’,勾起了易家栋的好奇心。 他拿出自己多次添水特质的不容易融化的冰块,在榨汁机里打碎,扮在自己的奶茶里,再加盖一层自家冰淇淋机器里打出来的原味冰淇淋。 喝一口后,他便赞不绝口,又高兴的称现在正是秋老虎厉害的季节,喝这个东西不仅好喝,解暑效果还好。 他立即搞了个纸板,写上【最新爆品奶茶易冰乐】标上价格,挂在门口,就算将新品上架并推广了。 易家怡也蹭了一杯,喝的十分满足。 回家路上,易家栋又考虑更新配方,把奶茶冻成冰块,这样不会越喝味越淡。 如果用其他口味的饮品做冰沙,冲奶茶,说不定口感层次不同,还能更好看。 易家怡听着他一会儿的工夫就研制出好几种新变种,兴致勃勃的表示哥哥最新研制的饮料,她都要第一个喝。 易家栋揉了揉她的头,沉浸在新品带来的新希望中,一早上都在开心的走神。 到了公司,易家怡幸运的碰到了b组新案子的凶手被传唤问询。 凶手走进审讯室做笔录时,她跟gary打听出这人的名字,转回去趁b组其他人都不在办公室,堂而皇之走进去,再次在凶手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反侦察意识,拿笔前专门用面纸裹笔,没有留下指纹,之后又跑回楼上小办公室,将自己整理好的文件送去档案室,路上与方sir偶遇,让对方看到自己在b组办公室外的区域忙碌,拥有了足以让他不会怀疑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直到方sir忙完其他事,回办公室整理新搜集的口供和信息,易家怡才来给鲜花换水,并送上今天的新水果、新茶点和冰镇甘蔗汁,给方sir留下她今天才第一次踏进这间办公室的印象。 于是,当方镇岳注意到红圈后,严肃的问过刘嘉明等所有人,唯独略过了她。 这一回,方sir的眼神甚至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完全是先入为主的觉得她有不在场证明,本能就认定了不可能是她。 易家怡坐在办公室最后,左手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笔记,内心窃喜,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易家怡,可以的,你已经是个可以做坏事的大姑娘了! …… 有上一次被画红圈的302黄姓老夫妇的确就是凶手的先例,大家不约而同都揪住了这次被画圈的人去查,一丝一毫细节都不放过,翻来覆去的挖掘,终于在两天后,揪住了凶手的小尾巴。 凶案发生后,其实也是有破案黄金时间的,说白了就是凶手刚作案的几天内,最慌张,最想遮掩自己的嫌疑和凶杀痕迹,最可能画蛇添足。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凶手心理素质低,害怕被抓,审讯和施压时,凶手最容易情绪崩溃,被有经验的探员诈出关键口供。 但随着时间愈久,凶手逐渐麻木了,行事变得自然; 加之凶杀痕迹也在随时间流逝而被抹去; 一些关键证人的记忆转淡,他们本来关注到的一些可能对破案有用的信息,也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方镇岳等人紧锣密鼓的追查,让凶手时刻处在紧绷情绪里,总觉得自己一定是露了什么马脚被揪住,又始终不清楚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就这样整天提心吊胆的绷着一根弦,人都要崩溃了,甚至在午夜最受煎熬的时刻,他几乎就要冲进警署,干脆自首算了,省去遭这精神折磨。 便是在这种状况下,他的新口供跟旧口供发生了微妙偏差,被方镇岳揪住后,一通猛攻,很快凶手就丢盔弃甲,口供漏洞越来越多,最后一溃千里,垂头丧气的认了。 带凶手去指认现场时,林旺九一直捏着烟,却一直忘记抽。 刘嘉明过来问他是不是忘记带打火机时,林旺九才挠着下巴,有些介意的悄声问:“真不是你?” “什么东西不是我?”刘嘉明不明所以。 “嘶,画红圈的啊?”林旺九磨着牙问。 “当然不是,要是我有这画谁谁是凶手的能力,我还藏着吗?”刘嘉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嘿的笑出声,“那我肯定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油麻地神探刘嘉明,以后所有人都得叫我一声明哥。” “……”林旺九嫌弃的摇摇头,捏着烟送到嘴里,又拿下来,皱着眉啧啧道:“那是谁呢?” “说不定是方sir进入忘我状态,自己在凶手名字上画了圈,自己不记得呢。你知道的嘛,他总是对着白板一站就是一小时,很难说哦。”刘嘉明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管他是谁呢,帮他们破案就不是坏事。 林旺九摇摇头,“方sir还是很清醒的,不至于沉迷到这种程度。我就……你说那红圈,画的是不是恶狠狠的?就……特别用力那种……就好像……就好像画的时候充满了愤怒。” “啥意思?”刘嘉明驻足转头,他觉得九叔话里很有玄机啊。 “就……冤魂索命啊。”林旺九只觉得后背阴恻恻的,今天又看到那个红圈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啊,而且办公室里冷飕飕的。 不是平常的那种冷,是比以往更冷的那种冷,就好像……一股阴风一直吹他后脊梁骨啊。 “。。。”刘嘉明回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林旺九,也不知是觉得无语,还是也被吓到,他砸吧了下嘴,表情莫名古怪。 “要不要去烧个香啊?”林旺九搓了搓手,看着gary押着凶手上警车,手指将烟嘴搓的起毛,要抽不抽的,心绪浮躁。 …… 油麻地警署办公室里,茵姐正嗑着瓜子,忽然接到财务人员的电话,忙吐出瓜子,一本正经的回话。 “茵姐,怎么下个月的预算增加了许多啊?”财务看着茵姐提交的行政预算,熟练的报出两个月预算数字。 “是电费啦。最近旧案重提,大家都在加班,空调啦、灯啦、白天黑夜的开,都是钱嘛。而且秋老虎来了,又湿又热,咱们警署里全是热血壮汉,好几个探长打电话抱怨太热太闷,空调都开大了好几度啊。”茵姐细细解释。 “哦,空调又开得更低了啊,我说最近怎么冷飕飕的。”财务应了声,客气的跟茵姐扯了几句闲话,才挂上电话。 茵姐笑着挂了电话,随即和喝一口热茶暖身,又收了收身上裹着的空调毯。 她都要打冷战了,署里的警探还嫌热,男人和女人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吧。 20、京士柏虐杀案 下午四点多时,易家如才放了学就被大哥派出去送货。 又是大姐肥水不流外人田,拿着方警官请团队吃下午茶的钱,买自己家的新单品——采购员易家怡已经将采购这个工作干的明明白白了。 骑着自行车将东西送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易家怡还自掏腰包给易家如塞了二十块钱的小费。 易家如笑着吐槽了句抠门,便骑着车风风火火离开,一整个夏天,小姑娘被晒的黑了两个度,却一点不在意,大太阳底下送货,除了安全帽一点防晒的工作都不做。 易家怡回到办公室后,想给弟妹买东西的清单上,又添了个防晒霜。 大家喝上奶茶易冰乐后,尽皆赞不绝口,刘嘉明直言明天还要喝,gary则问了易家怡他们家茶餐厅的位置,准备下班后过去买了给女朋友也尝尝。 九叔得到gary的思路,决定下班后去给儿女也买几杯。 自己引入的单品得到众多好评,易家怡一句一句道谢。 最后剩下两杯,一杯送给茵姐,另一杯大概因为放在隔热包边缘,冰沙已经有点化了,本来想送给邱素珊督察的,这就有点拿不出手。 易家怡琢磨了会儿,干脆拿着这杯半化的易冰乐直奔法医官办公室。 被告知许sir正在解剖室,易家怡又戴上专门的口罩帽子,端着易冰乐拐去解剖室。 法医官许君豪正带着两个年轻法医复剖一具尸体。 易家怡举着奶茶,原地进入心流影像之中,在2分钟内,快速的旁观了一场凶杀。 “家怡怎么过来了?之前你收的报告,不是都交齐了吗?”许君豪完成了脑切片后,将剩下的脑部检查交给‘学徒’下属,举刀回头笑问。 大概是这段时间郑伊健式的长发特别流行,许君豪也留了一头半长短发,好在他头发黑且柔顺,这发型梳着一点不显邋遢,的确有那么几分不羁又帅酷的味道。 只是做解剖工作时,过长的飘逸刘海有些碍事,于是用两个金属夹子夹住,再戴上卫生帽就显得不那么酷了,甚至还有点……可爱。 香江真是个自由的城市,各类风情的建筑都能拥有它们的一席之地,各种发型也可以存在于任何职业者的脑袋上,海纳百川,放任自由。 见易家怡有些发怔,他还以为是自己拿着切尸刀的样子有些吓人,忙将刀放在一边,脱了橡皮手套,摘下口罩走到门口,含着自认为格外温柔绅士的表情,低头笑望着她,等她回答。 易家怡目光在他笑容上停留几秒,又转向他鬓边的发夹,身体回过一些温度,便也勾起个笑容,将手里的奶茶递给许君豪: “方sir请客一家很顶赞的茶餐厅的新品,喝奶茶易冰乐,专门给您留了一杯。” “方sir?”许君豪撇了撇嘴,接过奶茶,目光又飘向易家怡,笑问:“也只有你才有这么好心,还知道惦记别人。” 易家怡抿唇一笑,默认了。 许君豪喝一口奶茶,用力点头,赞叹的“嗯~”了一声,又大喝一口,“哪家铺的?口感很独特,第一口有奶油的绵柔奶香,接着是奶茶的细腻,苦中有甘,然后……嗯,冰冰爽爽的,又解了甜腻。” “许sir对饮食很有研究吗?”易家怡笑着称赞,眼睛却不时投向解剖床。 “还好啦,别看我们做这份工作的,其实也可以很有生活情趣的嘛。”说着,许君豪不动声色的摘下鬓边的两个金属夹,手指将头发拨的松散,背脊不自觉挺了挺,又矫正了下眉眼的位置,让自己姿态表情都优雅睿智又潇洒,才满意的勾起个矜持的笑容。 易家怡目光回调,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各种小动作,应承的赞了两句,便直接将话题转到尸体上: “又是新案子吗?是哪个组负责的啊?” “京士柏抛尸案,旧案子了,半年前a组侦办的,一直没破案,现在已经延长保留到极限,家属要接回尸体了,我赶着再做一轮复剖。”许君豪转头看向尸体,叹气道: “能多留下一些线索、一些报告,就多留一些吧。尸体一火化,就什么都没了。 “我这次多补上的全面鉴定报告,以后说不定能起关键作用呢,虽然万分之一……唉。” 许君豪说这些话时,音调不自觉下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易家怡这才收回目光,认认真真的看向他。 谈及工作的许sir,身上散发出坚韧的知性气质,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您是个好警官。”易家怡忍不住道。 许君豪被夸的一怔,回过神后,不自觉撩了下鬓边头发。 微挑的眉毛暴露了他被夸到有些骄傲的情绪,整个人又骚情起来。 “死者好可怜,是个年轻姑娘吧?”易家怡忙将话题拉回尸体。 “是,全身四百多处伤痕,先轮-奸后虐-杀,被打的左眼球跌出,颌骨被打碎。而且不是立即死亡,是被留在原地,垂死挣扎数小时才死的。”许君豪做了许多年法医,早练就理性冷静、对尸体不会投注过多情感的能力,但描述这死者时,语气里仍有不忍,“凶手一点要掩尸的意愿都没,丢在草坡上就走了,第二天早起的环卫工人发现的。公园游乐场那边好几个月生意惨淡,大家都怕死了。” “是陌生人作案吧?这种好难侦破哦。”易家怡咬住下唇,不知是在解剖室站久了,还是方才看到的心流影像太过骇人,她脚趾冰凉,后脑勺一阵阵的发麻。 “家怡现在也懂行了嘛。”许君豪投桃报李的夸赞。 “这案子就这样搁置了吗?” “除非以后有了新线索,或者特殊状况重启,机会很低微了。” “不能请a组的游沙展再查一查吗?” “之前查也查过了,那时候问询的死者家人朋友们,都对凶案当日发生的事记忆犹新,也是线索最容易被抓出来的阶段,都破不了,现在肯定也还是破不掉啊。而且游兆华那个人,刚愎自……唉,反正就是脾气不太好,现在京士柏虐杀案在他那儿就是禁词,谁提他跟谁急。大家谁会闲着没事触他霉头啊。破不掉就放着呗,反正全港每年外界不知道的悬案多得很,不差这一件。” “……”易家怡长长叹了口气。 “回去忙吧,在这里呆久了容易着凉。”许君豪见她表情就知道小女警多愁善感了,初来乍到的警员总是容易感情泛滥,但在这环境里操磨久了,也就看淡了。 整日见生见死的,要是同理心太强,那会很痛苦的。人的情绪自己会做调试,总能适应,总能麻木的。 许君豪又举着易冰乐,道了声谢,才将易家怡送出门。 21、受害者可不止一个 易家怡在心流影像里看到的,是五个瘦高挑、年龄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的烂仔。 他们对待死者如对待小猫小狗般,恶劣殴打戏弄,仿佛幼童无知无觉的扯去蜘蛛腿,始终挂着笑,没有惊慌、没有怜悯、没有惧怕。 易家怡感受到的只有最原始的恶劣,那种野兽般的暴力欲。 凶杀场面与许君豪所描述的尸体惨状基本叠合,唯一不太一样的,是她看到的场面中,受虐打侮辱的,不止死者一位。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头被打的凹进去,倒在一边。 凶杀中的两个青年在那年轻男死者身上绑了大石头,商量着将他们都沉湖,说要让这一男一女去水里做深湖鸳鸯。 其中一个青年还在抱怨大石头只找到一个…… 易家怡一边在看到的影像中寻找重要信息,一边回到行政小办公室,结果才坐下就接到了邱素珊的电话。 说是报告收齐了,审读过基本没问题,请易家怡来取。 碧街杀人案的报告就只缺重案组的了,收齐后就能整理在一个文件夹里提交,等待庭审时使用了。 易家怡忙收了收心,下楼去见邱督察,但情绪总归难以完全平复,于是,邱素珊见到的小女警完全不是方镇岳他们口中那个温暖的小姑娘,而是个眼神悲悯,情绪低沉的老成少女。 邱素珊原本想好好探探易家怡的底,但小女警卷进她办公室里的低气压,让她提前准备好的情绪变得有点拿不出手。 就好像调子起高了,发现正要唱的是张国荣的《沉默是金》,于是进退两难。 真古怪,这样一个小姑娘,能让重案b组的气氛变得那么明朗松弛。 好难接受那些甜美的小食,都是这样一位忧郁的姑娘准备的。 如此一看,方镇岳居然喊这样一个后生女给他跑后勤,简直没人性。 易家怡要是浑身阳光,需要泛射一下,需要其他人汲取一下过剩的光和热,也就罢了。但看看,看看易家怡,这是阳光开朗的样子吗? 明明易家怡更需要阳光,更缺灿烂好吧。 邱素珊看着易家怡通身被社会欺负狠了似的忧伤,暗暗认定这都是被方镇岳使唤出来的。 回头还得再跟那帮臭男人好好谈谈,要是看中了人家小姑娘敏锐的直觉,就好好带人家,好好教人家。 别利用易家怡求学心切这一点,压榨人家身体里最后一滴甜。 思绪转了几番,邱素珊本来准备的什么试探啊、考验啊的,全都抛诸脑后。 她将碧街杀人案的报告交给易家怡后,非常温和的道了声谢。 易家怡非常得体的回应:“madam别客气,我应该做的。” 邱素珊大概是被方镇岳怼惨了,遇到易家怡这样讲礼貌的小女警,心都是软的。 她摸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列了个名单,递给易家怡: “这几个案子是我准备交给b组重启的旧案,案子相关的旧报告、文件等卷宗,我在档案库没调到,应该还在你们办公室里待整理。 “你帮忙找出来,直接交给方沙展吧。” “yes,madam.”易家怡接过邱素珊递过来的名单,上面写着3个案子,都是一直未破的积年悬案。 站起身,易家怡盯着纸张上的名单,又看了一眼邱素珊,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她能不能……把京士柏抛尸案的卷宗,混在madam让她整理的案子中,一起交给方警官呢? “我会将卷宗全部调好,交给方sir,认真传达您的命令,请方sir重侦这几个案子的。”易家怡乖巧的朝着邱素珊行了个礼,明确表示自己会替madam传达命令,以期madam不要再向方警官重复下达一样的命令。 这样她就能打一个信息差,然后瞒天过海、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ok.” 邱素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面对方镇岳这个硬东西时,总忍不住冷嘲热讽、针锋相对。 但对上易家怡这样认真、乖巧又忧郁的小姑娘,就压不住骨子里天然的母性,拿出生命中不多的温柔,勾了个勉强及格的笑容。 易家怡离开办公室前,她始终抱持着这个表情。直到办公室门关上了,她才僵硬的揉了揉脸。 这样一个小姑娘,真被调去重案b组,还不得被那帮牲口欺负的骨头渣都不剩? 她是相信方镇岳看人的眼光,但不相信方镇岳用人的分寸啊。 替他申请调人,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但她恐怕就得多用点心,看着、护着些,免得方镇岳带头不知怜香惜玉,让人以为油麻地警署专干欺负女人的事。 在想象自己如老母鸡般照拂易家怡、成为易家怡职场中的伯乐、人生中守护神的画面里,邱督察的形象,难得的高大且威猛。 于是,邱素珊享受起这份先入为主的关系联想,并完完全全的将方镇岳放在了假想敌的位置上。 …… 重案b组办公室里,‘大反派’方镇岳盯着白板上的红圈,正兀自伤神。 林旺九坚决拒绝擦白板这个活,怕惹怒了画圈的厉鬼。 谁能想到,那个在邱素珊臆想中,忧郁、乖巧又可怜的小女警,居然就是将b组警探耍的团团转的罪魁祸首。 22、担当 初秋的香江真的好潮热,窗外但凡有人走过,都是一身汗津津。 易家怡坐在窗边,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纠结和挣扎。 十几分钟后,初生牛犊的莽终于战胜了恐惧,易家怡整理好邱素珊让她调档的文件后,将从法医官那边发现的京士柏虐杀案的文件也找出来,混在其他三个案子中,一齐送到了重案b组办公室。 刘嘉明看到四份档案,瞬间唉叫起来,上一个案子的报告还没写完,怎么又来。 “都是旧案,很难查的,当初破不了,就是破不掉咯。”他翻开几个案子简单看了看,居然还有6年前的,这要怎么查啊。 “当初技术不行,现在说不定可以破了呢。现在更新了指纹库,还可以检测dna,说不定能以这些新技术为突破口,破掉旧案呢。”林旺九翻开第一个看了眼,嘀咕道: “警署需要破案数量嘛。比如今年发生了新20个凶杀案,我们加上旧案一共破了20个,那我们的破案率不就是百分之百了吗?” “还能这么算的吗?”刘嘉明震惊。 “谁知道呢。”林旺九耸耸肩。 方镇岳将案宗分摊,“大家一起看看吧。” 易家怡见方sir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松了一口气。 却还不能放心,之后几天都紧密关注起来,随时准备被发现,立即真诚认错,绝不抵赖。 …… b组很幸运,分到的旧案中第一个案子,重查了下指纹,请鉴证科用新技术修复了下以前留下的高糊指纹图像,居然就找到了与凶手留下的指纹相匹配的在档人员。 凶手当初作案时是初犯,警署系统里没有他的指纹档案。 接下来的两年里因为斗殴和偷盗分别被抓到一次,在葵涌的指纹库中留了档,一调就对上了。 方镇岳从葵涌警署又问询到了凶手的地址等信息,带着gary和刘嘉明,就轻松把凶手从床上抓回了警局。 指纹证据确凿,顺着凶手两年前的各种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一搜查,证据越来越多,方镇岳直接捋出了凶手作案动机、作案方法等,凶手无可抵赖,最终招认下来。 b组连破几个凶杀案,气势如虹,几个组内探员在警署里出入,腰板都比以前更直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方镇岳翻到了文件中排第二的案子:半年前闹得不小的京士柏虐杀案。 死者是个15岁的就学少女,成绩很好,老师、家人和朋友的评价都是很乖,没有古怪的社会关系。 被虐杀在京士柏公园,第二天早上尸体被发现,推断为最难侦破的陌生人作案,重案a组持续侦查3个多月,未能侦破,因为后续有其他案件发生,该案暂时被搁置。 又一个月后,没有任何新线索,被定性为悬案。 如今过去半年,重侦旧案,居然把今年内的案子都拿出来了? 而且,过去的未结案,如果曾经负责该案的探员已经升上去了,或者退了、转岗了,才会分派给别人。 不然还是会给原班人马去侦查,一则原团队对案情比较了解,再则避免新接受的人将案子破了,原来探员脸上无光。 三则,新接受的探员觉得反正别人都没破案,那我同样破不了也正常,因此可能不上心,草草应付了事,最后仍以悬案上报。 方镇岳有些奇怪,邱素珊怎么会把这个案子拿给他。 是邱督察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不装宽厚老实人了?要开始向其他组宣战,准备当香江警界最尖锐的督察了? 他抖着文档,想到邱素珊一向识大体的姿态,轻笑一声。 既然她都狂的起来,他一向以坏脾气不团结友爱著称,当然不会拖madam后腿。 早就不爽这种一个案子你沾过,别人就不能轻易碰的无聊规则了。 怎么? 这世间的公道,你给不了,还不允许其他人给? 警探就是以破案为目标,什么‘你的案子’‘我的案子’的狗屁道道,谁能破谁破,不行就自认不行,哪那么多面子和地盘不容侵犯的犬类行径? 方sir万万没想到这警署里有人胆大包天敢跟他方镇岳搞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这类把戏,将文档分发到手下探员手里,便开始认真熟悉案情。 对他来说,什么规则潜规则都不重要,有案子就破,这份工作的逻辑原本就是这么简单。 隔日,因为方镇岳到科学鉴证科调取京士柏案的旧证物,要求对指纹和部分证物进行复检,这事儿才被重案a组的章督察发现。 章督察当即一个电话打到邱素珊办公室,出言质问。 “局里所有案子,一旦定性为悬案被搁置,就可以由任何探员开启重侦。怎么?这个制度对我们b组不起作用?那我倒要问问黄警司,是不是咱们这里改了政策。”邱素珊以为是方镇岳有意要接这个案子,虽然心里将这位肆意妄为的方沙展骂了个通透,却还是底气十足的为组内沙展撑腰,毫不露怯的将a组章督察的质问打了回去。 “你是觉得我办案不行,故意想给我难堪吗?邱督察,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章sir,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同一个案子,换一个人侦办,换一个角度,有新思路说不定就有新突破。” “到时候b组也破不了,你就是平白浪费警署资源!别搞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章sir言重了。我是觉得a组b组不一样而已,可没说我们就更优。您别这么生气嘛,除非章sir没有自信。” 章督察被邱素珊气得够呛,最后留下句“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便挂了电话。 邱素珊撇撇嘴,不屑地嘟囔:“b组可是连续破案,a组没有这么威风吧?怎么你当a组督察的,比我还嚣张?就知道拿‘女人’啊‘男人’啊糗人,没品。” 自己在办公室里,自由自在的呸了一声,她才摆好坐姿,气势汹汹地打电话喊方镇岳来她办公室一趟。 方镇岳才在她对面坐下,她就冷着脸来了一通牢骚训诫。 “我可是替你顶上了,面子全押在这个案子里了。你要重侦这个案子,能不能破的,你看着办。”邱素珊说完了,手重重往桌上一顿,威胁地瞪着方镇岳。 “……”方镇岳靠在椅子里,从进办公室起就一直沉默着。 此刻他听明白了邱素珊的话,垂眸望着面前的桌沿,眉头皱的死紧。 邱素珊居然不知情。 不是madam分派的,那是谁将文件递到b组的? 方镇岳随便一想,‘易家怡’这个名字便清晰浮现。 他手指无意识的轻搓,说句“我知道,放心吧,madam。”便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邱素珊盯着他后脑勺,真想摸一摸,是不是天生长了反骨。 办公室门关上后,她忙收回用力顿在桌上的手,轻轻揉了揉。 发火拍桌,还怪疼的。 23、方sir已看透一切 方镇岳走出邱素珊办公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近段时间b组办公室里发生的事都过滤了一遍。 又将易家怡展示在他眼前的所有细节都回想了一遍。 阳光穿过窗,打在他半边脸上,使他一半面容沐浴在阳光中,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 一只眼因光而承浅琥珀色,另一只则暗沉如墨。 …… 回到办公室,方镇岳发现林旺九正在点香。 他转头一看,果然白板上又出现了新红圈。 今天的白板上,记录的是京士柏虐杀案的脑图杂记,上面写了可能因为学习成绩不如凶手而嫉妒凶手的女同学名字,还有死者父亲的情人名字,以及一些跟死者发生过一些小冲突,或者可能存在一些矛盾、竞争关系的人。 红圈没有圈住这些人的名字,反而是画在空白处——这是什么意思?凶手不在这些人中间吗? 这一会儿的工夫,林旺九点燃了香,已经在办公室四角开始拜拜,嘴里念念叨叨。 拜完了,他将香插在提前准备好的香炉里,香炉后面摆着一个关公小像。 叹口气,林旺九转头信誓旦旦道: “咱们周末都去庙里拜拜吧,咱们这办公室风水八成有点说法。你们看,这红圈每次都画的很用力,感觉就很愤怒,冤魂索命啊。 “而且,上一个案子好多年前了,尸体早被家属领走,火化后放在公墓,怨气慢慢消了,就没有红圈。 “这次的虐杀案,据说是尸体本来这两天要被领走的。咱们重启这个案子,法医官的尸体保留期限又延长,这不冤魂就出现了。” 九叔说的头头是道,逻辑清晰。 这事儿怎么想,都是闹鬼无疑。 “那咱们请人过来驱驱鬼咯?”gary对这种事不怎么信啦,但也心存敬畏。 “干嘛驱鬼?帮我们办案不是很好吗?” 方镇岳摆摆手,朝一直乖乖坐在办公室后面的小女警投去一瞥: “忙完了?” “今天的工作都认真完成了。还有好多文件要整理,太多了,慢慢弄呢。嘉明哥说这边要讨论京士柏虐杀案,我过来蹭会。”家怡认认真真的回答,一副乖巧模样。 刘嘉明倒骑在椅子上,没注意到方镇岳和易家怡的对话,望着林旺九再再次发出质疑:“这世上哪有鬼啊,要真有鬼,它们直接去找凶手索命,哪还需要我们警察啊。九叔,是不是你耍我们啊?” “怎么是我呢?我还觉得是你呢。”林旺九转头看一眼正燃烧着的香,见其烧的好好的,既没有忽然加速,也没有忽然灭了,这才安心。 “肯定不是我。”刘嘉明目光又转向gary,“说,是不是你在搞事情啊?” “不是我。”gary摆手,转而望向老光棍三福,“三福哥,是不是你调皮啊?” “咱们b组,能最早推断出真凶的,只有岳哥好吧。”三福瞬间将矛头转向方镇岳。 遥控器不见后,人与人之间的心软荡然无存。 林旺九也分析出,红圈画在空白处,说明凶手的名字不在白板上。 他翻出所有文件,坐下后又仔仔细细的审读起来,工作认真程度空前绝后。 一边看文件寻找线索,还一边时不时抬头望天,双手合十,苦着脸念叨: “神鬼啊,保佑我们快些找到重要线索,尽快破案啊。保佑保佑~” 方镇岳走到白板前,拿起黑板擦,擦去大半无用线索,忽然听到林旺九的话,目光不自觉落向坐在后排、跟乖学生专注听讲时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的易家怡。 小女警一本正经,看起来是如此的傻白甜。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翘起,忙转头面向白板,轻咳一声,想要压住笑意。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笑意就是怎么都压不住,他几步走到窗边,背对着所有人,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 “?” “???” 满屋子的探员加一个易家怡,全都满脸迷惑的望向方镇岳。 方sir是捡到钱了吗? …… …… 方镇岳歪头看着窗外警署后门边的那棵歪脖树,电线从树身前身后绕过,几乎将它完全包裹缠绕,它是怎么生长,也逃脱不掉了。 不愧是警署,连树也要落网。 思绪被分散了下,他方才那种莫名想笑的情绪转淡,这才转身一本正经走回白板前。 又擦掉几个他判断没有用的信息,才转头道: “我们从头捋一这个案子。” “发现死者尸体的公园湖后的树林草坡处,那里少有人际,只有保洁员会在清理湖中垃圾时,稳定的每天早上会走过那一片区域,痕检推断那里就是凶杀发生的现场。 “尸体不远处还发现了她的书包和一本散落在树边的课本。 “根据法医官的报告推断,死者是被殴打致死。 “根据现有信息,我们来重现凶案。 “当日是死者学校的扫除日,许多同学都趁机逃课出去玩,死者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她没有跟朋友去逛街,或者去朋友家玩,而是跑到京士柏公园看书。” 方镇岳说到这里,停顿给大家一个捕捉灵感的时间。 “我捋过案宗,我怀疑到的点,a组探员的确都反复查过了,死者身边没有人有非常立得住的杀人动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林旺九愁眉不展。 “附近常出没的无业游民也都查问过了,都说压根不认识那种乖乖学生妹,要么就说那天根本没有去过京士柏公园。想办法问这些人举报他人,还有找线人问询,也都没线索。”三福展了展有些发酸的肩膀。 易家怡低头搓了搓手中的笔,面前纸张上记录下现有的线索。 所有线索都没有显示死者在发生凶案时是有男朋友的,但她看到的心流影像里,分明有个男尸倒在一边。 凶手既然说让他们做湖底鸳鸯,那他们大概率是男女朋友关系。 可是,怎么无论是死者的朋友还是亲人,都像是不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呢? 地下恋情能藏的这么深吗? 易家怡回想自己十五六岁年纪时,别说谈恋爱了,就是她多看了哪个男的一眼,都会跟闺蜜说一万八千遍。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多爱分享,把友情看的格外重,朋友们凑在一起,总要把自己的事和对方的事,甚至无关紧要的人的事,里里外外的聊啊聊啊… 而且,学校里你跟谁多说一句话,除了学习没其他娱乐的同学们都会忍不住猜忌,谈恋爱这种时根本就是纸包不住火。 或者……不是校园恋情? 并且有一个特别强力的理由,让死者没办法跟身边人分享自己这个特殊的恋情? 禁忌之恋? 易家怡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开始跑偏了,说不定这些胡思乱想都快赶上编小说一样不靠谱了。 忙收心继续去关注方sir他们探讨安全。 结果才听刘嘉明开口,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下一瞬,几个男人站到办公室门口,为首的撑门朝内打望了一圈,眼神最为不善。 易家怡一眼就认出,是重案a组的探员,带头的是沙展游兆华。 “游沙展。”方镇岳捏着记号笔,转头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他天生长了一张英武威风的脸,不需要做不屑或傲慢的表情,就已足够威势逼人。 是以他明明普普通通的跟人打招呼,游兆华却觉得方镇岳是在居高临下的表达不欢迎。 “方镇岳,你是不是在搞我”游兆华看一眼白板,仅只字片语就看得出的是京士柏虐杀案。 当初这案子格外令他感到耻辱,凶手可谓是非常不尊重警方,将死者丢在草坡上就不管了,闹的满城风雨,好多人不敢在那边逛公园,游乐场生意暴跌,处处都在指责警方办案不利,港内治安不佳。 他顶着压力没日没夜的查,带队四处奔波寻找线索,累的几个月不着家,组内每个人都脱掉一层皮,最后却还是没能破案。 如今方镇岳居然自以为是的翻出这案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请自来闯进别人办公室的,又不是我。我们怎么不合适了?”方镇岳一手搭在白板上,往那里一站,就挡住了门口,显然不准备让游兆华进门。 “怎么?觉得我们a组破不了的案子,你们能破?”游兆华目光不屑的扫过办公室里所有人,轻蔑道: “最近破了几个案,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以为天下间没有你们破不了的案子了?报纸上写的明明白白,运气好啊,方sir。 “小心京士柏这个案子砸手里,颜面扫地。” “游sir,害怕了吧?万一我们破了案子,你是不是就混不下去了呀?”不等方镇岳回话,刘嘉明忽然笑着朝游兆华挑了挑下巴。 他仍保持着倒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眼睛弯弯的,仿佛在跟人开玩笑一样亲切,说出来的话却直往人肺管子上戳。 “我和方镇岳讲话,轮不到你插言。”如果是方镇岳跟他吵也罢了,连b组的小探员都敢跟他没大没小,游兆华愈发愤怒。 “我插什么眼啊?左眼还是右眼啊?或者……”刘嘉明说罢,忽然哈哈笑起来。这几句话说出来,他哪里像个警探,简直比□□大反派还招仇恨。 游兆华气的眉毛倒竖,跨一步进屋,就要跟刘嘉明比划比划。 方镇岳终于动了,他手臂一伸,搭在游兆华肩膀上,“游沙展,没必要吧?这案子又不是你家的。” 游兆华感到肩膀上如坠了个铁坨,方镇岳用力捏着他肩膀,显然不欢迎他往办公室里走。 咬牙用力喘了几口气,他回头怒瞪方镇岳,气结道: “这案子我半年前已经侦缉过,全队在办公室里打地铺,每个跟死者相关的人都反反复复找了不知多少次,问询到别人看见我们就烦。那一片草坡,我们地毯式的搜查了不下3遍,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你们再翻出来,也是白白浪费警力!” “游沙展,你破不了,不代表我破不了。”方镇岳挑眉。 “那你破不了怎么办?”游兆华退后一步,挣开方镇岳的手,一手撑在墙上,表情严厉的盯着方镇岳。 “游sir,都是署里的案子,我们每个人忙死忙活都是希望破案,既没有要踩你一脚,也没有要炫耀什么,只是工作而已。是你想太多了,最近大家压力都大,天气又热,不如喝点败火茶,抽时间休几天假吧。”林旺九走前两步,双手下压,示意对方何必这么大火气。 游兆华却不买账,只瞥了九叔一眼,便又咄咄逼人的瞪向方镇岳。 “我摆宴敬茶给你道歉。”方镇岳姿态放松的随口道,一副压根不觉得自己会破不了案的傲慢模样。 游兆华最恨的就是方镇岳这副不把任何事看在眼里的样子,早就瞧着不顺眼,想找机会挫挫对方锐气。 如今他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想放过这个压方镇岳一头的机会,便大声应道: “好啊,方sir,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那我要是破了呢?”方镇岳挑眉。 “你说。”游沙展豪气道。 方镇岳转头扫过坐在办公室里的属下们—— 刘嘉明不服气的昂着头,轻轻磨牙的动作显示着他跃跃欲试还想抽空再回击游兆华几句。 林旺九冷着脸,往日时常挂着的仿佛想抱怨所有一切的苦脸,难得这样严肃。 gary和三福一个抱着膀横眉冷对,一个攥着拳死盯着游兆华像要扑上去似的。 男人们骨子里本就充满了攻击性,他们这些当警探的,戾气更重,不过是被这身警皮束缚着,只能在规则内通过高重高危的工作来发泄过剩的体力和野性。 如今被游兆华这样挑衅,但凡有血性的,谁又忍得了? 收回目光的瞬间,余光偶然扫见易家怡,连这个非b组的小女警,也一脸的不服气,攥着笔、皱着眉、噘着嘴,像只坏脾气的奶猫。 怎么?这么快就对重案b组产生归属感了吗? 还是因为京士柏虐杀案这活本就是她瞒天过海混进来的,因此自责呢? 便在这时,易家怡忽然站起身,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开口说什么。 看她那英勇就义般的表情,他就知道她要自首了。 方镇岳嘴唇一翘,没给小姑娘开口的机会,转头面向游兆华,带着并不生气的欠揍表情,笑问: “游sir,如果案子破了,你给我磕个头怎么样?” 游兆华眼睛一瞪,再也忍不了了,一拳直奔方镇岳挥出。 好在他身后的a组探员们反应快,忙冲上来拖住游兆华,制止了自家沙展过于火爆的行径。 但即便拉架拉的快,两个身经百战的探员对上,只一□□锋,也立竿见影留下痕迹。 方镇岳横臂够快,格开了游兆华,但那一拳还是在他下颌擦了一下。 而他在格开的瞬间,一掌攥住对方手腕,另一臂反肘下压,虽然因为别人拉架,没能在压低游兆华下盘瞬间,做出回肘重击游兆华胸口的动作。 但两人退开后,游兆华手臂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显然也没占了便宜。 b组几个这会儿也一拥而上,站到方镇岳身后助阵,一副但凡动手,就全员一起上的架势。 两方气势汹汹的对峙,模样都很愤慨。 刘嘉明这些跟岳哥久了的人,早知道方镇岳不是个大事化小的人。 从来都是岳哥气的别人恨不能枪毙了他,他还没有让任何人这样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而不回击过。 只是,谁也没想到方镇岳会把嘲讽开的这么大。 这时对面办公室门打开,邱素珊走出来,呵斥着将游兆华推开。 她看着一众人,嘴里含了好几句以‘男人’开头的骂人话,见游兆华仍涨红着脸,生生忍下了所有煽风点火的话。 将a组人送走,邱素珊严厉的表明会跟a组的章督察问责,这才揉着额头回来。 刘嘉明见人散了,才忍不住回头,底气不足的问方镇岳: “岳哥,你信心足吗?” 跟大伙一起冲锋陷阵的时候,刘警探不落人后,装那个最胸有成竹的。 一转头,心虚的倒也很快。 邱素珊揣了满肚子的愤怒和无奈,走回b组办公室门口,见方镇岳已经没事人一样,带着团队里的人准备继续讨论起案情来了。 几次欲言又止,终于都化成一口气,长长叹出,邱素珊拉一把椅子,也默默坐在了办公室里。 b组每个人被游兆华一激,都充满了斗志,被方镇岳一调动,简直通身都是‘这个案子不破,我刘嘉明/林旺九/gary/三福枉为人’的意气。 站在后面早就想承认这个麻烦案子是她揽给b组的,想要向所有人道歉的易家怡,咬着下唇,望着大家,心里满满的复杂情绪,也同样充斥着斗志。 方镇岳目光投向她,忽然意有所指道:“大家既然是一起出生入死、侦案追凶的兄弟,就有事一起解决。 “麻烦也好,功劳也好,都肩并肩一起扛。 “没道理我们接连顺利破案,这样的好运好功劳,就能开开心心的接下。 “碰到难事麻烦事了,却没胆共担。” 白糖炒苦瓜,同甘共苦啊! 易家怡与方镇岳目光相对着,看着他方才很气人、现在自信满满的笑容,胸中酸甜翻涌,心潮澎湃。 “方sir,这个案子,我有一个想法。”易家怡攥着拳,终于挺直了胸膛,坦荡开口。 “你说吧。”方镇岳好整以暇,似乎早料到她发现了一些这个案子的盲点。 他微微倚着墙,叭一声拔掉记号笔帽,鼓励的朝她挑了挑下巴,剑眉飞扬,长目含星。 易家怡看着他,觉得这一刻的方警官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 哪怕他下颌处挨了游兆华重锤的地方已经开始青紫,有些惨兮兮,却消减不掉他身上一丝一毫的潇洒帅气。 第24章 第二个受害者 邱素珊坐直了身体,转头一瞬不瞬的望向易家怡。 林旺九几人也回过头,疑惑的看向吉祥物一样的小女警。 “我在想,死者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京士柏公园,还在湖边背坡草坪上读书。明明都在户外呆着了,却还好像怕被别人看到似的。”易家怡见九叔等人还没抬明白她的意思,又继续道: “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做什么都跟朋友一块儿,呼朋引伴的去公园读书,去图书馆,去逛街都有的,就从来没有一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读书的时候。 “从案宗中死者亲朋的口供上看,死者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以前最喜欢跟好友一起呆着。 “我知道a组侦查过程中,已经排除了一些特殊状况,断定为死者到清净处读书时,与不知名的陌生人偶遇,先-奸-后-杀往往都是激情杀人,也符合这个案子现在所有线索所展示的信息。 “但,我还是想假设,有没有可能,死者是约了一个朋友,一起去读书的? “这不是更符合一个乖巧胆小,又活泼开朗,喜欢往人群里凑的少女的行为模式吗?” “死者朋友的口供有提到,她死之前很少与最要好的朋友们一起过周末了。家人却表示她周末都会出门,但因为学习成绩没有下降,所有大家都怀疑她可能去了图书馆,或者一些小书店书摊等处。”方镇岳想了想又道: “也有可能,她交了新朋友。” “这个新朋友是她的秘密,不愿跟家人和同学分享的秘密。”刘嘉明加入进来。 “是秘密拍拖吗?”林旺九皱眉。 “地下情?师生恋?”gary的推理忽然拐远。 “gary,你和九叔去死者的学校,和家里再走访一圈儿,问问她有没有暗恋的人,关系特别好的男老师,或者一些值得关注的社会关系。”方镇岳说罢,又想了想,补充道: “就死者死前一个月左右的新‘朋友’,从口供看,她不跟同学一起过周末,大概就是死前一个月左右的事。 “顺便再问问,一个月前那段时间,死者做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 “知道了,岳哥。”九叔和gary立即起身,拔足离开,雷厉风行。 “方sir……”易家怡见gary他们离开,再次开口,却有点踟蹰。 他们要找这个跟女死者一起的人,肯定是找不到的,因为那少年已经先于女死者死掉了。 只是,为什么警方完全没有找到这个男死者的尸体,是被凶手们带走了吗? “嗯。”方镇岳鼓励的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刘嘉明这会儿已经将自己倒骑着的椅子转向,朝易家怡偏了偏。 小女警可以的嘛,跟着开了几次会,就学会独立思考和推理了,还被岳哥采纳,角度很不错,很聪明嘛。 邱素珊盯住易家怡,仔细打量小女警的表情,若有所思。 易家怡沉浸在如何把自己心流影像看到的内容,转化成推理出来的东西,展现给大家。 又斟酌了下词句,才向方镇岳发问: “方sir,假如,当日跟死者在一起的是她的男朋友……” “死者可能是被这位来路不明的男朋友先-奸-后杀。”方镇岳顺着她的话,捋了一个可能性。 “但他为什么会将死者打的那么惨?死者显然不是个朝三暮四的坏女孩儿,不该激怒一个男人到这种程度。”易家怡说罢,又道,“如果真是男朋友干的,也太变-态了。” 方镇岳想了想,又道:“如果不是男朋友做的,事发时男朋友又在现场。” “嗯。”易家怡吞咽了下,再次发问,“如果是方sir你,你会怎么做?” “保护死者,与凶手搏斗。”方镇岳想了想又道:“根据死者的伤情推断,凶手不止一人。这位男朋友大概率不敌。” “另一个受害者?”刘嘉明以拳击掌,忽然大声说。 “可是他在哪儿?”大家一块儿推理半晌,邱素珊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她站起身,盯着白板开始高速思考起来,“逃走了吗?不,凶手杀了人,不会轻易放走目击者的。追到其他地方,杀掉了?” “有可能。”方镇岳想了想,又问:“半年前,京士柏公园附近,有其他凶杀案吗?” “我去查。”邱素珊转身便走,她有极高的权限,可以查全港的所有凶杀案档案。 邱素珊走后,方镇岳又提出另一个可能: “如果没有追出京士柏公园地界,男死者也是死在京士柏公园的,而a组探查的过程中,显然没有发现另一个死者的痕迹。那尸体可能在哪里?” “湖!”刘嘉明猛地一拍巴掌,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方镇岳二话不说,让三福去借调警犬,自己带着刘嘉明便直奔京士柏公园。 吉普车启动前,易家怡也跟着上了车。 方镇岳看了眼表,“这都要下班了,又跟着我们加班?” “我给我哥打过电话了。”易家怡在后排坐好,乖巧道。 这回答仿佛在说,只要我家的大家长同意,我是可以晚点回家的。 方镇岳轻笑一声,一脚油门便飞出警署。 他今天出队的阵容,跟财神爷一模一样,坐下招财进宝,一童子一仙女。 怎么想,都觉得今天出门一定能走好运。 …… 方镇岳去京士柏前,先到一个杂货店里,拐进后室,跟里面正打麻将的线人打了个招呼。 半年前京士柏公园附近的无业游民,有异常的,也许跟京士柏虐杀案相关的各种可能有的现象及细节,让线人四处打听打听,然后才拐回京士柏公园。 警犬四处跑过,范围扩大,不出意料的没什么收获,又被三福原样给送了回去。 公园附近走一圈儿,草皮大多都长势一样,没有哪一处像被翻埋过,加上操作性太难,基本上排除杀人后埋在公园里这一项。 站在湖边,方镇岳绕了小半圈,就放弃了自己下湖搜这个选择。 他离开公园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带着一大队人马——专业的蛙人,拖车载着专业的小型打捞船船,专业的打捞工具。 “这得不少钱吧?”刘嘉明目瞪口呆,署里能批这样的支出吗? 方镇岳笑笑,没吭气。 “岳哥这是要自掏腰包了。”刘嘉明走到易家怡身边,啧啧两声,“有时候破案靠什么啊?靠钞票啊。” 一群人在公园湖边作业,方镇岳几人在边上饿着肚子守着。 易家怡拐出去又给大哥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易家栋就骑着小摩托,载了一箱奶茶易冰乐和猪扒包。 “谢谢家栋哥啊,救了命了。”刘嘉明早饿了,扑上去拿了一瓶易冰乐,一个猪扒包,一口干粮一口奶茶,吃的狼吞虎咽。 “记在账上。”方镇岳一周多钱给了易家怡5000块港币,让她下午茶之类的花销全在这里支出,花完了再跟他要。 他顺便也将她的加班餐给包了,偶尔中午她帮忙点单管大家午饭时,方镇岳也请她跟大家一起吃。 大多数时候,易家怡都照顾自家生意,怎么算都不亏。 反而有点占便宜,她递给方镇岳一个猪扒包,道了声谢。 方镇岳说一声不客气,跟易家栋打了个招呼,便转回湖边去监督作业: “小心一些,如果有尸体,不要破坏。” 易家栋放下食物,又快速赶回易记,正是生意最好的时段,他得抓紧回去看顾生意。 天逐渐黑下来,高瓦数的打灯打下去,大家的脸色越来越沉。 方镇岳收到邱素珊发到传呼机上的短句,让他周身气场更低。 【没有】二字,说的显然是这半年内全港都没有哪个凶案,能跟他们推理中的女死者男朋友对上号。 现在,希望几乎全押在湖中了,如果里面没有尸体,一切可能又要从头开始。 他转头看一眼身边站着的小女警,却发现易家怡表情居然格外笃定,望着湖面上作业的打捞船,没有丝毫焦虑情绪。 “这么有信心?”方镇岳问。 “这世上没有完美犯罪,一定有线索在,我们总会摸到的。”她转头朝方镇岳点点头,语气竟似在给方警官鼓劲。 方镇岳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便又转向湖面。 这边文字很多,打捞船上的打灯又亮又热,吸引的四周蚊虫前仆后继赶来。 方镇岳不得不掏出随身带的驱蚊水,不停朝身周嗤嗤嗤的喷。 就在大家被蚊虫叮咬的烦闷不堪,打捞船上皮肤晒的黝黑的男人忽然哎呦一声。 二十分钟后,蛙人配合打捞船,连同缠过尸体的水草、泥土和坠着的大石,一起打捞上岸。 法医官和鉴证科的同事急匆匆赶过来,许君豪身上穿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西装,显然已经收工回家了,仍被急招回来做事。 尸体在湖水里泡了半年,如今已只剩一具骸骨,毛发和衣服上留下的痕迹不容乐观。 就算曾经有指纹残留在衣服上,半年过后,也什么都不剩了。 尸体和一起捞上来的许多东西都被当做重要证物,一道被带回警署。 …… 游兆华才带着团队就当下正破的案子做了新一轮的推理和探讨,这个案子,也逐渐走进死胡同。 他们有怀疑的对象,但有力的证据就像在跟他们捉迷藏,总是几乎出现,又被证实无用。 “今天大家回去睡个好觉吧。”游兆华揉着一阵阵发疼的脑袋,不想放弃这个案子,却又预感自己已无路可走。 又一个悬案,又一个…… 他既恨自己捕捉不到证据,又恨许多搜集到的证据,以当下技术无法做出更准确的核验结果。 “华哥,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属下探员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劝他。 门外忽然传来非一般的喧哗声,似乎有一队情绪阵风的人,嘈嘈杂杂的赶回来。 “什么事?”游兆华走出a组办公室,往警署门口打望。 眼睛微眯,他居然看到了方镇岳。 “好像是……”走在最前面,看到方镇岳全队人马的探员回过头,看着游兆华迟疑道: “在京士柏的中心湖泊里,又发现了另一具尸体。” “……”游兆华眉皱卷到一块儿,定身了好几分钟,忽然迈开大步拐出走廊,竟也是奔着法医解剖室去了。 …… 绑住尸体脚和石头的绳子,初步认定为两根系在一起的鞋带,具体属于什么鞋子,有没有其他重要线索,还要进行下一轮实验和查证。 尸体只剩骨骼,根据头骨上残留的伤处可以判断,是被钝器重击致死。 “凶案现场没有发现沾了其他人血迹的石头,当时我们把附近采集到的所有血液样本,都化验了,全属于女死者一个人。”游兆华听说眼前骸骨可能死于钝器重击,立即联想到湖边和草坡上的大小石块,忍不住插言问: “能确定死亡时间吗?” 真的是跟京士柏虐杀案女死者,同一天死在京士柏公园的吗? 难道当时受害者不止一人? 可他们查了那么久,完全没有发现另一个受害者的痕迹…… 有没有可能,是两宗毫不相干的案子? “那杀死这具尸体的凶器可能跟尸体一起被丢弃在湖里,如今也没有再去打捞的必要了。”许君豪抬头看了眼游兆华,又回头上上下下检查了半天尸骨,才道: “死亡时间,要结合鉴证科对衣料等的化验结果,综合判断。 “尸体在湖水中完全白骨化,当下这种温度,两星期就够了。之所以尸骨保存完整,完全得益于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和缠绕的水草。 “衣服是春装长袖,显然不是夏天,抛开这个年轻小伙子特别怕冷的可能性,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二、三、四月。如果小伙子火力旺,一月也有可能。 “水草的话,我记得是年初湖中才集中处理过一次水草,明天我会打电话咨询一下,具体的处理时间,和处理后水草的高度。 “以现在水草几乎完全包裹中尸体来看,应该是水草很矮的时候,尸体就落在水草丛中,之后长到这么高……的确需要好几个月。 “这个水草的具体生长速度,明天我也会请鉴证科的人问一下专家。” 许君豪虽然一直没有给确切答复,但游兆华的脸色已经变得复杂起来。 以现有线索看,眼前的骸骨,不离十就是死于半年前,极有可能就是京士柏虐杀案的另一个受害者。 那么……也既是他们a组查探几个月,都没发现的最重要突破线索。 游兆华面皮微抽,转头看向方镇岳时,表情变得为难又苦涩。 方镇岳却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尸体,不断打量尸体的衣服款式等信息。 接下来,鉴证科的人小心翼翼剥下衣服裤子袜子等物,分别装袋带走去化验。 法医官放平尸骨,检查过颅骨、牙齿和骨化中心成熟度后,直起身体,又对方镇岳等人道: “生长板有部分闭合,可以判断出当事人年纪在18岁左右到二十岁出头。 “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从骨头粗细,以及肌肉与骨骼相连这部分的骨头状况来看,当事人体型适中,不会是个胖子。 “从左右手臂骨和腿骨的比对来平判断,是右撇子。” “嘉明,去查这半年的全港失踪人口。”方镇岳当即下令。 刘嘉明拿着记好骨骼信息的本子,领命便走。 方镇岳收回视线时,瞥见易家怡盯着骸骨,眼眶泛红,双拳紧攥,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他朝许君豪点点头,伸手拽了一下易家怡手臂,带着她走出法医解剖室。 游兆华仍站在解剖室里,与法医官许sir大眼对小眼了一会儿,才尴尬的点点头示意,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 …… …… 尸体打捞的时候,易家怡一直没能凑到近前,黑灯瞎火的似乎看到了尸体,又好像直看到一堆缠绕的水草。 可一进法医解剖室,尸体被放在解剖床上,鉴证科的人一点点剥离水草,她才终于看清了森森白骨。 泛着毫无温度冷光的房间,和与光的颜色几乎一致的骨骼,将她拉入心流影像之中。 死者是个瘦高的青少年,脸上尚有稚气,大概十岁。 在两个凶手捂住死者女朋友的嘴往草坡下拖拽时,死者竭力挣扎想扑上去,却被另外三个人按住,无论怎样大力反抗,都没能挣脱。 在死者挣扎的过程中,三个看起来年纪都比他大的青年不断用手边的东西击打他,石头砸飞,就用拳脚,拳头打击死者额头被撞破了,就捡一块儿石头继续打。 身材最高大的寸头青年一边打,一边怒吼:“认个错,我就饶了你。把你的马子给我们用用怎么了?兄弟如手足,知不知?知不知?” 他问一句,高高举起的石头就狠狠往下砸一记。 死者却一直咬着牙,既不求情,也不认错。 他红着一双眼睛,逮到机会就朝草坡下冲,被逮住了便拼命回击。 在寸头青年颧骨上回以颜色,又狠狠咬了绿外套青年的脚踝。 拳脚无眼,挣扎间不知多少脚多少拳落在三个施暴者身上,即便不能致命,他也未放弃。如旷野中被野犬围击的虎狼小兽,血糊了眼睛,心知不敌,仍拼死搏斗。 冲突间,死者硬生生从山坡上连滚带爬朝女友方向挪了近十米,几乎要扑到向女友施暴的青年时,寸头终于被激发了最强的恶意和愤怒。 他举起一个更大的石头,在马仔按住死者时,狠狠朝着死者肩头砸下。 这一下大概已将死者肩膀砸碎,这样的疼痛,绝对足以让人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甚或倒地不起。 可在濒临死亡的痛苦之中,死者肾上腺素飙升,仿佛已不知疼痛,眼中只有被鲜血和眼泪糊了满脸、早已不复清秀靓丽的女友的脸。 他咬着牙,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一边肩膀软趴趴垂着,仍想翻身去扑咬欺负自己女友的青年。 寸头青年举着大石头,恨怒冲走了他的情绪,怒吼一声:“那就去死吧!”他狠狠将石头砸在了死者头部。 死者肢体抽搐,一直仿佛有虎牛之力的青年,终于软趴趴瘫在地上,不再奋起挣扎,也不再竭力回击。 他牙关仍紧咬着,眼中充满恨意。 …… 不知是男死者的情绪太过强烈,还是他们两个真的死的太惨了。 易家怡直到跟着方sir走出解剖室很远,仍觉得浑身发寒,左手紧紧攥着拳,攥的指节都泛白了,也未意识到。 “接下来一周要去找许法医和鉴证科收的报告,都记下来了吗?”方镇岳察觉到她的沉默和走神,不知是不是被尸体吓到,遂转移话题问起工作。 易家怡举了举手里的文件本,点头勉强笑笑:“都记全啦。” “嗯。”方镇岳点点头,“收工回家吧。” “嗯。”易家怡情绪不高,弱弱答道。 方镇岳拍拍她肩膀,盯着她去喝了杯热水,待她整理好东西准备走时,又将她拉回b组办公室。 小女警疑惑看他,仿佛在问:刚刚还让我收工,怎么又不让我走啦? “乖乖在边上缓会儿神,等状态好了再骑车走,魂不守舍的不安全。”说罢,方镇岳走到白板前,写下两个字: 【鞋子】 “什么意思?”三福盯着这俩字,又疑惑看向方镇岳,他怎么没记得死者的鞋子有什么不对劲呢? “尸体是在水草的包裹下,慢慢分解的,所以衣服都穿着。而且,死者袜子都在,鞋子却连一只都没找到。”方镇岳叙述道。 “他沉湖时,就没穿鞋子。”三福立即答道。 “一个人是不可能不穿鞋的。”方镇岳在【鞋子】二字下画了两道横线,“那个绑住尸体和石头的鞋带,可能就是死者穿着的鞋上的。凶手专门把死者的鞋子脱下来,可能不止是因为要用死者的鞋带,还可能是他看上了死者的鞋。” “!”三福猛地一击掌,“那双鞋,现在极可能穿在凶手脚上。” 方镇岳点了点头。 线索捋的差不多了,方镇岳将今晚发现的内容一个一个补在白板上,又讨论了一会儿,没有什么确实的进展。 要想往下一步走,非得等鉴证科和法医那边出新的报告,或者刘嘉明找到符合死者条件的失踪人口,确定了死者身份才行。 方镇岳果断遣散团队,独留刘嘉明加班。 gary和林旺九见过女死者家属,得到方sir收工通知,也开开心心回家休息。 女死者同学和老师的走访,等明天学校上课了再去吧。 这时家怡还坐在办公室里反复回想男死者尸骨触发的心流影像,方镇岳见她恢复了一些,干脆拎着她和那辆旧自行车,齐齐丢进自己吉普里,又‘顺路’把她送回家。 回家后,易家怡洗漱过,便钻回小房间,再次铺开笔和纸。 她将自己记得的信息记录下来,一个一个的反复思考和筛查,企图从中找出一些信息来判断这些凶手的身份。 凶手们认识男死者,可能以前还是所谓的兄弟。 可是……这位男死者又是谁呢? …… …… 因为前一天熬夜工作,第二日晨起易家怡有点没精神。 洗漱好时仍有点头重脚轻,直到看到满桌美食,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问:“今天是有街坊要来一起吃早饭吗?” “工作最近很辛苦吧?”易家栋将最后一盘蛋挞放在桌上,有些心疼的看着妹妹,轻轻揉了揉她刚扎起来的长发,“多吃点吧,别才开始工作,就把我给你养了这么多年的肉掉没了。”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晶莹剔透的虾饺、厚切的粒粒分明的猪肉烧麦、润香的瑶柱海鲜粥、绿豆泥蒸糕点心、滴了鲜酱油的鱼片肠粉、刚烤好的蛋挞、鸡片菠萝包…… 哥哥今早是多早起床的? 转头看一眼易家栋,肩宽胸厚的男人还围着围裙,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眼里满满都是对她夸奖的渴望。 前身的记忆里,常常拱在哥哥怀里撒娇。 她穿过来后,想着这具身体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跟哥哥疏远一些也理所当然。 但此时此刻,被宠爱的易家怡有点想要哥哥的拥抱,想要跟这个朴实简单的温厚大哥,亲近亲近。 她笨拙的伸出手,在他身侧丈量了下,几番尝试,终于还是没能下手。 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易家栋被她的蠢样子逗的直乐,大巴掌在她肩膀用力一拍,将她打倒在椅子上,便爽朗道: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冷了。” “那我开动了!”她举起双手,开心的装模作样宣布,然后才拿起筷子。 瞧着满桌美食,居然不知道该先吃什么。 滑溜软糯的海鲜粥,入口先是清甜的海鲜味,慢慢细品,才尝出米香味。 她大口喝了两大勺,才又去夹虾饺。 弹嫩的透明米皮被咬破后,有咸鲜的汁水流出,接着牙齿下压咬合,便又有鲜虾仁的弹牙和肉泥的嫩。 一样一样品尝,易家怡觉得自己像是个小美食家。 易家栋坐在她对面,也尝了两个虾饺。 看着妹妹身上的低气压慢慢被美食治愈,他终于松一口气。 当大哥的还是很强嘛,能轻易把妹妹哄开心。 满足。 这一天早晨,易家栋从妹妹身上体会到了做人的意义感,觉得自己又强又伟大,愉快的开启了这一天。 易家怡则在哥哥的美味中得到温暖,元气满满再起航,带了些吃不完的早饭到警署,分发给重案b组的挨饿儿童们,得到儿童们一致感谢。 儿童刘嘉明仍是那句“救了命了”,每次有饭吃,连词都不会改一改,不过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他大大咧咧的来了个临场发挥,叫了声“家怡姐”。 喊的家怡满脸通红,放下东西就跑走了。 接下来等着重案b组的,是一整天繁琐的排查和走访。 刘嘉明继续一个警署一个警署的问,有没有在案或不在案的符合京士柏虐杀案男死者条件的失踪人士。 林旺九继续带着gary去走访女死者的学校,约谈老师,问询同学,还要尽量温和,不能吓到小朋友。 忙忙碌碌的奔波、辛苦,还可能全是白工,一无所获。 警探的工作就是这样,吃力不讨好也要干,可能没收获也要做,再烦再累,混着冰可乐一起吞进肚子里,自己消化,自己习惯。 就这样忙碌了3天,刘嘉明将死者的身份锁定在5个失踪人口身上,然后到这5个人失踪报备的警署挨个走访。 最终将目标确定为深水埗失踪人口丁宝林,18岁,身高176,无业游民,差不多半年前,也就是在京士柏虐杀案发生后不久,家属到深水埗警署报案。 “有留电话吗?通知家属到油麻地警署认尸吧。”刘嘉明走完6个警署,最后又拐回深水埗警署,虽然其他5个人的家属也通知了,但他总觉得,这一个最符合男死者的条件。 “他们家很穷,没有电话。丁宝林失踪后,就剩下一个领低保的七十岁老太太,带着个13岁还在念书的小男孩儿了,是丁宝林的奶奶和弟弟。这是地址,我带你过去通知吧。”军装警员看了看表,正巧是学生放学时间,而且他将刘嘉明带过去后,应该也可以直接下班了。 “好,辛苦了。”刘嘉明看了看外面的天,太阳晒了一整日,室外正是最闷最热的时候,苦着脸,在心里又对自己念叨一句“辛苦了”,他才跟军装警员一道出门。 出了警署,过荔枝角道,弯弯绕绕东拐西怪,才找到丁宝林家。 又脏又小又破的丁屋,几家人公用一个浴室,四处都弥漫着古怪的味道。 丁宝树还没有放学,刘嘉明和警员咱在巷弄屋檐下等,一边扇着风,一边尬聊。 直等了半个多小时,刘嘉明已经要放弃了,丁宝树才拖着一个大袋子走回来。 少年身量还未长开,一米五左右身高,瘦瘦的,脸很秀气,梳着短发,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错认为阿妹仔。 他每走一步路,袋子里都叮叮当当的响,显然里面装满了易拉罐瓶之类的可卖垃圾。 军装警员跟他讲清楚来意后,他只点点头,将大袋东西带回家放好,与奶奶讲了两句话,便走出来,默默跟在刘嘉明身后。 一路前行,少年都低头沉默。 不知是早熟还是什么,他对自己哥哥可能已经死掉的消息,表现的格外木然。 街上没有一丝风,刘嘉明请丁宝树坐双层巴士,一路晃晃悠悠抵达油麻地警署。 进门时,超强力的空调风吹来,刘嘉明舒一口气,丁宝树却打了个寒战。 第25章 全员!出动!【2更】 丁宝树根据男死者的衣服裤子,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就是他的哥哥丁宝林。 他们最后一次见哥哥,就是在京士柏中虐杀案女死者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 这是佐证男死者是京士柏虐杀案另一受害者的重要信息。 根据法证科(科学鉴证科)对绑尸鞋带材质等信息的化验结果,和b组警探到男死者附近所有鞋卖场、早市晚市摊位的排查,最终将死者的鞋子确定为十几款之间。 带着照片找丁宝树指认,丁宝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指认了其中一双鞋,连码数、颜色等信息都非常笃定。 “你怎么这么确定?”刘嘉明忍不住怀疑小朋友是在耍他们。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哥哥说他会仔细穿这双鞋,等我脚再长大些,他就把这双鞋送给我。”丁宝树忽然站起身,走到警探们视线范围内,跺了跺脚,逻辑清晰道: “我现在穿的,是跟哥哥一起买的,他去饭店跑堂,说那家店很赚的,他光跑跑腿端端盘子,就能拿好多钱,而且薪水周结,来钱快。我们的鞋,和奶奶的一双布鞋,都是哥哥第一周薪水买的。我更喜欢他那款,更酷,可是那双鞋码数都很大,没有我能穿的。” 丁宝树第二性征还没开始发育,未经历变声期,仍是小童模样,脚也的确不大,现在穿的还是一双蓝色童款运动鞋。 他们家境差,买新鞋都要论年算的,这样一双鞋,一条裤子,一根铅笔的事,在别人看来是不足一提的小事,他却能记很久。 刘嘉明有些不自在的点头,示意丁宝树再坐回去: “你哥哥平时有没有什么朋友,或者仇人之类?” 接下来丁宝树的口供,没再提供更多有用信息。 男死者虽然因为偷东西、当打手一类事常常进局子,但对这个弟弟似乎很保护,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从来不会带回家,也绝不介绍给弟弟。 将丁宝树送到警署门口,刘嘉明想了想,又托请巡街的军装警帮忙送丁宝树回家。 小男孩摇了摇头,迈开步子走出警署,顶着大太阳便朝深水埗家里而去。 军装警出来问要不要开摩托送他,他转身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小小鞠了一躬就走了。 易家如骑着车来警署送外卖,一边将朝丰盛的下午茶递给姐姐,一边道:“那个从警署走出来的小朋友是谁啊?做坏事被你们训了吗?” 易家怡看了看已经走到十字路口的瘦小背影,摇头道:“没有。那是受害者家属,哥哥被杀了。” “哦……我说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易家如吐了下舌,将最后一杯饮料递给大姐,又补充一句:“真可怜。” 易家怡给妹妹外卖的钱和送外卖的小费时,想了想,又将最后一杯奶茶易冰乐递还给妹妹,“这个你一会儿回去路上,遇到那小孩儿,塞给他吧。在警署做了半天笔录,一口水都没喝。” “哦,好。”易家如点点头,戴好安全帽,朝着警署里好奇的东张西望一番,才骑车离开。 很快追上丁宝树,她停下来,取出易冰乐要给丁宝树,说是警探姐姐送的,丁宝树却怎么都不要,易家如再要给,他转身就走。 倔的像驴一样。 易家如气的跺脚,一手捏着易冰乐,蹬两脚自行车,路过丁宝树时,她手超快的将奶茶往他面前快速且大力的一推。 少年本能去接,下一瞬,少女抽手,骑着自行车飞快离开。 丁宝树握着冰凉凉的奶茶纸杯,对着易家如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才低头仔细打量这种他从没喝过的饮料。 犹豫几秒,终于插管喝了一口,冰冰爽爽,甜甜的又不腻,口感绵柔丝滑。 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再迈步,他一边喝一边埋头走,甜美没有止住他的情绪,反而让他哭的更凶了。 …… …… 重案b组的探员们围着方镇岳办公桌,听刘嘉明汇报。 “丁宝林是深水埗北河街那边出门的小阿飞,念了5念书就不读了,整日游手好闲,投钱,抢劫,帮人看场子,跟人学收保护费,小打小闹的不法行为都干过。 “父母早就死了,家里就只有奶奶和弟弟,一老一小的全不顶用。 “他失踪隔了两日,弟弟丁宝树就去警署报案,因为丁宝林之前又一次抢钱后跟朋友跑去船湾打渔,躲了两个月才回来。 “警员觉得丁宝林多半又是干了什么坏事,又躲起来,是以虽然记录了失踪人口,但压根儿没有当回事。 “丁宝林打工的饭铺老板,也以为他就是干了一周又跑走重操旧业,找都没找丁宝林,就又雇了个新的。” 刘嘉明想了想,又追加道: “所有人都觉得丁宝林肯定是丢下一老一小两个拖油瓶跑了,就丁宝树不相信,坚称自己哥哥丢了,每周跑一次警署,催问警察有没有找到哥哥。半年过去了,一样每周去。 “真是牛脾气,又笨又倔。 “他跟警察说哥哥交到女朋友了,警察更觉得他哥哥是带着女朋友,丢下奶奶和弟弟私奔了。 “丁宝树还是不信,咬死牙说哥哥改好了,不会跑,一定是出事了。” “他不知道哥哥的女朋友是谁?”方镇岳问。 刘嘉明摇了摇头,“不知道名字,也没见过,就知道人很好,因为哥哥很喜欢。” 屋子里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方镇岳才道:“嘉明再跑一趟深水埗警署那边,调一下之前跟丁宝林一起犯事被抓的人,把这些人全排查一遍。 “九叔带着gary再去查查船湾那边,丁宝林之前躲到那边是投奔谁,接触过谁。” 三人领了命令,立即便要走。 “吃了下午茶再出发吧。”易家怡忽然弱弱道。 不然美食放冷,就不好吃了。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方镇岳,见岳哥点头,才欢天喜地又坐回来,高高兴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夸: “家怡就是有眼光,点的都是美食。” “又是易记吗?哇,真是挖掘不完的食谱啊,不重样都还能这么好吃?” “家怡有口福啊,每天都能吃家栋哥做的饭。” “岳哥你也尝尝。” “你们吃吧,吃完再出发。我出去一趟。”方镇岳捏起一杯易冰乐,带上一张丁宝林穿的那种鞋子的照片,便踏出办公室,开车驶离不知去向。 隔日,gary在船湾一无所获。 当年的事许多人都淡忘了,在这边打渔的人也换了几波。 就算常驻的渔民,每年接触无数过来赶海、捕鱼的年轻人,对于丁宝林的照片,也完全说不出所以然。 刘嘉明带了几个之前跟丁宝林混在一起的烂仔回来,恩威并施的审了好几轮,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利的口供。 无凭无证,且找不到有说服力的动机,审讯时难以占据主动权。 这些混社会久了的年轻人,在警局审讯室里跟回了家一样,不仅不害怕,还动不动东拉西扯的浪费警察时间。 案件明明有了重大进展,重案b组探员们却仍然一筹莫展。 林旺九看着白板上记下的那些来录了笔录的烂仔们的名字,甚至拐去烧香,祈祷画圈的厉鬼快快出现,再给大家指个明路。 这种气氛维持了两天,红圈没有出现,方镇岳却接到了一个线人打来的电话。 在纸币上记录下一个地址和名字,方镇岳挂断电话,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所有人都一脸期待的屏息望着方镇岳,跑过来送法证科化验报告的易家怡,也抱着文件站在门口,紧张的看着方镇岳。 她这几天一直没找到b组办公室没人的时机,想画圈都没办法,简直急的口苦冒痘。 “找到穿着死者丁宝林那双运动鞋的人了,叫大尖仔。将军澳,健民村。”方镇岳转头看一眼窗外,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让自己保持理智。 大家都心潮澎湃,易家怡眨了眨眼睛,帮所有人说出心中所想: “方sir,你是怎么发现这人的?好厉害……” “如果你在全港都有线人,要找一个穿着原本不属于他,还要另外买鞋带的鞋子的人,就没有那么难。” 方镇岳故意不可一世的挑了下唇角: “谁都知道,线人是用钱养的。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养最多的线人?” “……方sir你?”易家怡睁着一双大眼睛,尝试着回答。 刘嘉明哈哈大笑,“当然是有!钱!人!啊!” 方镇岳也跟着笑笑,随即收起胡扯蛋的心情,正了正色,“准备一下,我跟ada汇报一声,咱们这就出发去将军澳捉人。” “yes,sir”几个血性男儿齐声喊的震天响。 方镇岳笑着摇头,卷纸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三福肩头拍了下,便走出办公室。 路过易家怡时,回头与她对视一眼,收获小女警眸中满满崇拜,他步履微顿,胸腔莫名火热。 抛开古怪心绪,他敲响邱素珊办公室门,不等对方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敲门后等主人答复才能进啊——”邱素珊立即捶桌抱怨,她正补妆涂口红,被下属撞见,很没面子的。 但抱怨才说一半,便被方镇岳打断: “京士柏虐杀案已锁定一名嫌疑人,在将军澳健民村,现在就要执行捉捕行动。” 邱素珊张了张嘴,当即站起身,“这就出发!” 口红只涂到上唇,也顾不上了。 …… 京士柏虐杀案,杀人手法令人发指。曾引得香江人闻风丧胆,几个月不敢去京士柏游乐园玩耍。 a组探员没日没夜侦缉几个月,仍没能侦破,在它定为悬案隔日,曾有小报不理公共关系科的沟通,登报质疑香江警探的能力。 是为油麻地警署之耻。 如今案件重启,b组探员押上了自己的荣誉。 终于! 终于有较确切的嫌疑人了! 重案b组全员集结,荷枪实弹,表情肃穆,带着必胜的决心,出发! 就在方镇岳滴一声按开自己吉普车的车锁,准备带队出发时,警署里突然又呼啦啦抛出一堆人——重案a组6个探员,游兆华带队,奔跑间腰间有暗芒闪动,显然也都核枪出动。 “?”刘嘉明回头。 怎么? a组也要出发去捉凶? 怎么他们b组有嫌疑人要桌,他们a组同一时间恰巧也有? 干嘛? 跟我们学啊? “ada,一起吧。这个案子我们也投注了大量的心血,捉凶让我们一起去吧。”游兆华奔到邱素珊面前,情真意切道,眼神在车库边的冷光灯下,闪烁着锐芒。 他咬着牙,那表情恳切到,仿佛如果邱素珊不同意,他就要劫持邱素珊好一道上路了。 “注意听令行事。”邱素珊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有拒绝。 “yes,ada!”游兆华当即敬礼,随即揣好对讲机,调好调频,转身拐去自己的车,摆手一招。 孩儿们齐上车,出发! …… 五十多分钟后,重案a组加b组两队,在将军高健民村的一栋小屋中,按住了正打牌的大尖仔。 当时共同打麻将的另外一个年轻仔看见探员捉人要跑,也被方镇岳一个扫堂腿撂倒在门口,丢给刘嘉明一并带走。 大尖仔趴在地上,左背上压着林旺九的膝盖,右背上压着游兆华的膝盖,头被gary压着,双手咔一下被a组蓝背心探员扣上,屁股又挨了不知哪位探员三脚。 房间里的灯被撞的摇晃,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大尖仔抬起头,只见屋子里影影绰绰的全是腰间配枪的警探。 他被压的胸闷,浑身骨头架子都疼,胆颤的想: 怎……怎么这老多人……啊? 第26章 法网恢恢 大尖仔坐在审讯室里,一群人围着他,各个凶神恶煞,好像每人都与他有杀父之仇似的。 尤其那个在路上一直按着他脑袋,不让他抬头的游沙展。不说有点私仇,他是不信的。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大尖仔明明白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吓得不轻。 加上那双鞋就在自己脚上穿着,探员言之凿凿,他无可分辨,终于还是招了。 又几轮连翻轰炸后,身心俱疲的大尖仔又供出一个同伙,就是跟他一起打麻将被抓来的、只有16岁的马仔阿宏。 另一间训示房里,在轮流逼问3个多小时后,阿宏也认下了自己的罪行,但被问及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时,他却再也不开口了。 大尖仔更是信誓旦旦称只有他们两人,僵局再现。 方镇岳揉着太阳穴,心烦又头疼。 走出审讯室时,游兆华急切的开口:“只有两个人,怎么绝对碾压丁宝林和女死者两个人?肯定还有其他同伙。” 方镇岳回头看他一眼,“再找证据吧。” 说罢拐回b组办公室。 探员们一走进去,便扫见了白板上多出来的东西—— 实行捉捕的这段时间里,‘红圈鬼手’再次出现了。 它不仅画在大尖仔和阿宏的名字上,另外还画在了之前就查过的两个、曾跟男死者丁宝林一起给舞厅当打手的青年名字上。 并且,这四个圈外,还有个空圈。 “看样子,有人怀疑除大尖仔和阿宏之外的另两个人也是凶手,并且……判断凶手为5人。”方镇岳面对着白板,擦去空圈,退后一步,盯着另外两个名字看了一会儿,丢下白板擦,转身便再次走出办公室,直返审讯室。 “哎?岳哥你——”刘嘉明跟着回来,才走到门口就跟方镇岳擦肩,疑惑岳哥怎么又折回去,转头便瞧见了白板上多出来的两个红圈,“我艹!”,他脚步一划,立即小跑跟上方镇岳。 …… 1号审讯室里,林旺九在耗大尖仔。 2号审讯室里,游兆华则对着阿宏大呼小叫、拍桌瞪眼。 方镇岳站在两个审讯室门外考虑了一会儿,毅然走进阿宏的房间,推开门的第一时间,便对游兆华道: “大尖仔招了,另外3个凶手也已找到,准备实行捉捕吧。” “真的?!”游兆华霍地站起身,眼睛射出振奋的光。 “九叔他们已经去实施捉捕了,睡梦中捉人,跑不掉。我跟阿宏聊聊。”方镇岳绕过桌子,坐到方才游兆华的位置上。 方才他说另外3个人捉到时,阿宏搭在桌上的拳头瞬间紧攥,表情也变得不自然。 如果自己报错了数字,阿宏应该能识破他在说谎,不会有紧张的反应。 那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外面的确还有3个同伙在逃中。 方镇岳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望着阿宏,猫戏耗子般道: “没想到吧,自己死咬着不开口,却全被大尖仔卖了。真蠢啊,义气一文不值。” “反正我未满十八岁,也不会判死刑,在里面蹲几年,表现好一点,很快就能出来。”阿宏瞬间被激怒,大尖仔的背叛令他感到羞耻和痛苦。 方镇岳耸耸肩,“女死者死状凄惨,到时候警方跟媒体渲染一番,把你们形容的跟魔鬼一样凶残,你猜陪审团会怎么选?” “……”阿宏双手被拷着,攥紧拳压着冷冰冰的方桌,死盯手铐,紧咬牙关。 方镇岳笑了笑,侧身翘起二郎腿,又道: “大尖仔举报有功,认罪态度良好,他就不用死咯。把你们几个送进去久蹲,他倒可以呆几年出去。” 捋一下短发,他深吸一口气,收放自如的将欠揍表情敛去。再对上阿宏时,已变得真诚又充满同情心: “如果你能提供比大尖仔更多信息,比如回溯犯罪过程,谁最先动手,谁提议,谁负责抛尸沉湖,谁造成致命伤……以及每个人做了什么,都详述上报。我保你比大尖仔活得久。” 阿宏抬起头,空调开得这么大,他却一直在冒汗。 望着方镇岳时手指不断搓拳,显然十分挣扎。 “不过你最好快一些,不然隔壁大尖仔先做了详细笔录,你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方镇岳又轻笑一声,摆出一副并不十分需要阿宏说什么的随意姿态。 如果对面坐着的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烂仔,多半会识破方镇岳正是因为没有掌握足够证据,才会坐在这儿跟他费这么多口舌。 如果警察真的拿到核心证据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拿需要跟他墨迹。 但方镇岳在走进审讯办公区时,就做了选择:来诈年轻的阿宏,而非老油条大尖仔。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很莽,初生牛犊不怕虎,勇的时候比谁都亢奋。 但当他们受到重大刺激,感到恐惧和压迫后,也更容易动摇。 方镇岳耐心的等待。 游兆华已看出方镇岳的用意,他眼珠转了转,大声留下句“我去看看大尖仔招了多少”便推门离开。 阿宏见状,忽然产生种拦住游兆华的冲动。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崩断,他身体猛地前倾,急切道: “我招,阿sir,我都记得。大尖仔肯定甩锅给我们,但其实都是他起的头。 “那天我们本来是要去打柏青哥——” “你们?谁是你们?”方镇岳猛地一拍桌,表现的格外不耐和暴躁。 阿宏一旦开了口,心理防线就所剩无几。大脑进入恐慌盲从状态,别人威吓着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大尖哥、小舟哥、大脚、阿土还有我——”阿宏念完五个人的称呼,方镇岳再次打断: “说什么诨号?没名字的吗?赵祖建、刘舟河,说名字啊,跟谁说大尖哥呢?让我们也跟着你叫大尖哥吗?” 方镇岳道出赵祖建,和红圈画出的另一个新名字‘刘舟河’,又潜移默化的将‘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名字’这个信息,植入到阿宏脑中。 阿宏招供时,更加不敢隐瞒: “对对,赵祖建,刘舟河,王伯齐,张金土,我…我…张德宏,我们要去打柏青哥。穿过京士柏公园的时候,看到大林哥和马子坐在草坪上,大尖……赵祖建就说不如去玩玩大林和他马子。之前大林……丁宝林跟我们玩的很好的,什么都一起嘛,后来就忽然退出了,还自己去打工,说要正经经营讨生活,大尖……赵祖建一直很气的,我们就过去要强——” “那,我先问你。”方镇岳再次打断阿宏,不让对方有捋顺思路、慢慢恢复逻辑和理性的机会。 他就是要搅的阿宏脑子里浆糊一样,一直保持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颠三倒四状态,更容易糊里糊涂说出更多重要线索。 “刘舟河、王伯齐和张金土为什么没跟你们一起打麻将?” “刘舟河跟张金土都有家的嘛,王伯齐今天在舞厅看班——”阿宏才开口,又被方镇岳打断: “看班?看哪里班?” “旺角的富丽华夜总会——” “刘舟河家呢?” “石硖尾元州村是西班牙式三层丁屋——” “张金土家是不是南山村啊?” “是啊,偶尔还会去他马子那里,就在深水埗康宝花园d座3…312单位——” “他马子叫什么?” “ 第27章 扫地僧落网【4更】 易家栋口上虽然抱怨“大早上就要开工”,但还是提前上工给重案b组嗷嗷待哺的彪形大汉们,做了顿蛋白质满满的早饭。 “没办法,方sir给的太多了”易家怡将钱塞给大哥,笑嘻嘻的拎着保温箱跑下来。 “回头给你买辆车吧。”易家栋忽然在楼上喊道。 易家怡回头朝大哥摆摆手,拍了拍自行车印着agge英文的车前梁,“我这车结实又好用,不舍得换啊。” 长发在安全帽下飞扬,人却像个假小子似的嗖嗖蹬车,绕过楼区,眨眼不见。 “真有劲儿。”易家栋忍不住嘀咕:“念警校还挺好的,身强体健。” 说罢他对空锤了两拳,手臂筋有点抻到,忙转了转手臂,看样子,颠勺锻炼的肌肉,跟打拳锻炼的还不太一样。 遗憾于自己干不了惩恶扬善的活,易家栋拉上窗,转身回屋去给两小只准备早饭。 好在方才给b组探员们做饭剩下的食材还很多,随便拉几样,都够孩儿们吃了。 …… 清晨很美,太阳休息了一夜,空气中难得有清爽凉意,秋老虎大概终于要走了。 易家怡将车在停车场里停好后,立即拎着保温箱往警署里跑,现在食物还带着锅气,她得快些送到饿死鬼们的嘴里。 她拎箱小跑,注意力都在食物上,完全没注意到警署侧对着停车场的走廊里,在她停车瞬间,忽然涌动起来的人影。 冲进警署门时,里面恰巧有人迎出。 是刘嘉明和gary分别送两个人出警署,被送出的人,前面是张金土,后面是个毛寸头小哥。 易家怡打眼立即盯住了凶手之一的张金土,怔了下才转头问候:“嘉明哥,gary哥,早上好,饭到了。” 刘嘉明伸手接住饭盒,道一声“辛苦”,转身就往b组办公室跑。 家怡转头看了眼gary,笑嘻嘻装作随意的问:“那两个是京士柏案提供新线索的人吗?” “是啊,过来录口供的。前面的叫张金土,以前跟男死者一起做过工。后面那个叫李子雄,跟男死者一起去船湾捞过鱼。”gary状似无意般笑道,说完又忙去看易家怡表情,见她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的回答过于详细具体,也没怀疑他的回答像汇报,这才松一口气。 啊,简直比捉凶擒贼还难啊。 易家怡心里默默记住张金土这个名字,这是五个凶手里,唯一一个没有被记在白板上的了。 那什么张子雄,见也没见过。没出现在心流影像里,显然是无关人物,根本不需要注意。 她一门心思在案子上,跟着gary走向b组办公室。 想着一会儿给大家介绍一下早饭,再趁大家吃饭聊案子的时候,偷偷打听一下昨晚大家的进度,然后再收走保温箱。 完全没注意到刚被送出门的张金土,又被潜伏在外卖的林旺九按住,铐上手铐关押回局。 另一个寸头小个男,则完全是友情客串,跟九叔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 避开重案b组走廊,林旺九将张金土送去关押,才又蹬蹬蹬跑回来,还要做出刚才是在外面抽烟的样子。 演技颇假,幸亏易家怡完全没注意他。 “哎,你们都吃上了?”他招呼一声,随即围桌而坐,专心吃早饭,只是眼神时不时看看易家怡。 怎么打量,怎么觉得小女警一脸憨厚可爱,与方sir怀疑的画圈鬼手完全不相干的样子。 就算不是神鬼嘛,也不该…… 空调房冷气吹的呼呼响,大家为防美食变凉,都吃的很快。 九叔最晚回来,却最早吃饭,“我去抽根烟。”他放下筷子便跑。 “一起。”刘嘉明夹了最后一个烧麦塞嘴里,丢下筷子,含糊一句,追随九叔而去。 “三福,你跟我去看看笔录。”方镇岳伸了个懒腰,端水漱了漱口,拎上三福也出了门。 gary抬头看看这帮人,嘀咕道:“都跑了,我也要出门走访男死者的邻居呢,就留我一个人收桌啊。” “我帮你啊,gary哥。”易家怡笑着站起身,眼睛时不时往白板上看看,那里多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早上遇到的张金土—— 她总算将最后一个凶手的面孔和名字对上了,得抓紧圈出来让方sir他们知道,这也是凶手之一! 收好东西,gary迫不及待捞了一瓶矿泉水,便匆匆告别离开了。 只留下易家怡一个人收保温箱。 整理好保温箱,她走到门口,左右望了望。 这个时间同事们才到警署,不是在换制服准备出街巡逻的,就是在泡咖啡以抵御一整天忙碌工作的。 是以走廊空荡荡,压根没人。 就是现在! 家怡嗖一下旋身,半步跨到白板前,捞笔,拔笔盖,在‘张金土’名字上潇洒画圈,然后盖好笔盖丢下笔。 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做熟了的。 望着最后一个被圈出的凶手,家怡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沾沾自喜的砸吧了下嘴,她转身跨出b组办公室,准备迈几个六亲不认的步子,威威风风回楼上的小办公室。 结果视线才跟着脑袋转过来,就扫见了此时此刻本不该出现的身影。 方镇岳倚着邱素珊办公室的门,手搭在头顶门框上,姿态悠闲,眼神玩味。 “……”易家怡心跳如鼓,身体僵住,硬邦邦道:“方sir。”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邱督察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又在这里站了多久。 “早”方镇岳唇角挂着笑,明明刚才一起吃了早饭,这会儿又古古怪怪的道早安。 他身后的门敞开着,邱素珊坐在办公室里,视线穿过男人和门之间的缝隙,也望着易家怡。 小女警点头笑笑便要走,方镇岳却再次开口: “你怎么知道张金土是凶手的?” 家怡心跳顿停一拍,瞠目望方镇岳,讷讷张嘴又闭上,站姿逐渐变笔直。 走廊另一边,找各种借口走掉的四个探员,忽然闪出。 刘嘉明快速凑到易家怡身边,探头往办公室里一扫:新填上去的闲杂人名都没被画圈,唯独早上遇到的张金土名字上,被画了好大一个圈。 “哇——”刘嘉明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转脸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打量易家怡,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他不敢置信的咬牙,摇头,拿手指头搓额头,活像个多动症儿童,憋半天才冒一句: “真的是你,家怡,哇,太会演了,我完全没想到是你啊。” 他又用力拍了下额头,转念想到这几个案子侦破过程中,红圈画中凶手的时机,忍不住后退一步,又重复了一遍多动症行为,大声叹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还完全没头绪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谁的?哇!哇……” 他捏了捏鼻子,简直惊叹的说不出话。 这太惊人了。 就好像跟你一起长大,会陪你迎风吐口水、顶着海浪撒尿的兄弟,忽然告诉你他其实是个女的; 就好像你吃了二十几年撒尿牛丸,有一天老板告诉你,撒尿牛丸真的是用尿做的; 就好像…… 总而言之,太惊人了! 林旺九始终歪着头,捂着嘴,扭着脖子,眼神一会儿看看易家怡,一会儿看看办公室里的白板,身上仿佛除了眼睛,别的什么都动不了了。 一想到易家怡这个小女警,才入职这么短的时间,就因为发现凶器立大功而登上报纸头条,且还不是靠运气!不是! 如今看来,她在多个案子里,都是最早发现凶手的人。一想到这个,他就盯着易家怡挪不开眼睛,惊人! 但转念,想到自己求神拜佛的蠢样子,他又…… 转过身,恨不得穿过走廊去外面,干抽他一整盒烟。 “所以,京士柏虐杀案的女死者不是一个人去公园看书,你其实是推理出来的,不是随便想到。而且……也早就认定这几个人是凶手了?你是怎么发现的?”gary越想眼睛越亮,看易家怡的眼神简直像在看神仙: “所以,偷婴案你也……” 众人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 邱素珊见他们一人一句,简直要叹到天荒地老,不得不推开一直挡在门口耍帅的方镇岳,阻止这场闹剧。 她摆出个温和长官表情,对易家怡发出邀请: “来聊聊吧?” 说罢让开门,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方镇岳朝易家怡鼓励的点点头,率先走进邱素珊办公室,大马金刀的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才将目光投向易家怡。 那双眼睛格外的沉静,像一汪高山湖,幽深神秘。 易家怡右眼皮突突的跳:方sir不会早就知道是我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在刘嘉明几人不知该崇敬还是该惊异的复杂眼神注视下,慢慢走进督察办公室。绕过沙发上的方镇岳,乖乖坐在邱素珊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她大腿并好,双手搭在大腿上,坐的板板正正。 邱素珊关好门,绕过办公桌时,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小女警。 阳光穿透她座椅后的大窗,射进房间,投在迎面而坐的易家怡脸上,给长睫毛洒了金,使之显得格外柔软。 小女警额角又细又软的发丝也全化成米黄色,让人联想到那句形容小女孩的词:“黄毛丫头”。 就是一个这样柔软又年轻的黄毛丫头,凭借她独有的敏锐,最早发现凶器,最早识破凶手,又耍的重案组老油条们团团转。 怪不得方镇岳向她申请,调易家怡到他组里。 邱素珊身体不自觉坐直,开口之前,不自觉先朝沙发上的男人投去视线。 方镇岳朝她笑笑,又点点头,似是在鼓励她,随便问,不要怕。 邱素珊眉头收紧,被方镇岳这欠揍的神态激发出几分不服。再面对‘画圈鬼手’易家怡时,终于找回几分当领导的强气。 “易家怡,红圈都是你画的吧?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凶手的呢?”邱素珊挑了挑眉,轻柔又不失威仪的开口。 易家怡拿手指头抠了抠裤子,察觉到左后方来自方镇岳的目光,如芒在背。 深吸一口气,她假装紧张到抠皮鞋的脚指头不是自己的,假装快到如《爆裂鼓手》男主炫技般的心跳纯属正常,假装ada和方sir都是拿根棒棒糖就会上当的地主家的傻小子。 缓慢将肩膀挺的更直,眼睛直视ada的眼睛,努力做出‘我不害怕,我不心虚,我最强大’的姿态,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开始她的表演。 第28章 是你们逼我的!【5更】 重案b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在走神。 刘嘉明越想这个事儿,越觉得过于刺激。 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跟着岳哥做事,已经很努力很不错了,之前破案,动辄排查、找线索,都要以周记,以月算。 就这样,要判断谁是凶手,跟他讲‘推理’,他是不信的。 这世上哪那么多靠推理能断的案啊?都是一个点一个人的排查,一个线索一个方向的顺藤摸瓜,这条路走不通,哪怕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也要转头重来,再去走下一条路,即便觉得下一条路可能仍是死路,在撞到南墙之前,也不能回头。 没办法,每个案子的线索有限,能摸到一个,就不能放弃。 他们这帮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然a组那几个月时间都在干嘛? 真是蠢吗?笨吗? 不是的,人家游兆华沙展也是做了好多年的好警探,才能升到沙展。 说那画红圈的人是鬼,都比说是易家怡来的好接受。 她是怎么发现的凶手? 就靠那些跟他们蹭了几次会,东打听西问得来的信息,判断出来的吗? 走到b组办公室门口,看着邱素珊办公室紧闭着门,刘嘉明左右看看,跃跃欲试想贴耳朵去偷听一下。 他太好奇了,比好奇凶案凶手是谁,更好奇家怡那小丫头是怎么发现凶手的啊! 林旺九一伸胳膊将刘嘉明拉回来,“干什么啊?被ada发现,又要骂你,还要连方sir一起骂,说我们跟着方sir没大没小啊。坐着吧,等他们出来了,你好奇呢,就直接问易家怡吧。” 刘嘉明哪坐得住,他起立坐下起立坐下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捞过电话直拨给易家栋: “家栋哥?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多厉害啊? “还能哪个妹妹,家怡呗。 “我刘嘉明啊,家怡的同事,重案b组的,来易记吃饭,就我喊你家栋哥喊的最亲热啦,记不记得啊!” 林旺九和gary几人也忍不住凑过来,想听听刘嘉明能不能从易家怡大哥那里探知些真相。 当警探的都知道了,当事人犯事,找他家属问话,总能问出点线索的嘛。 刘嘉明对着电话赞叹着: “家怡好厉害的,我们警署要破几个月都未必搞的定的案子,她参与进来,24小时就破了。 “之后那个偷婴案,还有……以及最近这个京士柏虐杀案,家怡都参与了,你不知道啊,她最先发现凶手,可能比方sir还早! “厉害吧?对啊!你妹妹是真厉害啊! “等等,等等家栋哥,不是,我们不是要吹你妹妹多厉害,我打这个电话,是想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情况啊,知不知道家怡推理能力很强啊。 “啊……你也不知道啊? “就每天晚上自己在房间里对着个本子写写画画?真是推理啊?完全靠现有线索做推理,就抓到吗? “不会吧?这么厉害……” 刘嘉明挠挠头,抬眼与九叔几人对视过,大家眼神里都是一样的意味。 “那不耽误家栋哥忙了,啊,不过今天发薪水,案子也破了,晚上我们整队去易记大吃一顿吧。 “八宝鸭啊?好啊好啊,辛苦家栋哥,没问题,哈哈……” 挂了电话,刘嘉明抹了一把嘴角根本不存在的口水,又朝ada办公室探头,嘀咕: “怎么这么半天,还没谈完啊?” …… …… 督察办公室里,气氛就没有外面那么轻快了。 邱素珊在面前摊开一张纸,随手画了一个圈。 “易家怡,从碧街杀人案开始说说吧,你是怎么辅助破案的。” 小女警早预想过,既然自己要参与,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那些个熬夜想案子的夜晚,她也常常盯着家如的床板,思考如果被发现,要怎样掩饰异能,要如何让别人信服她只是很努力或者很有天赋。 就像玩剧本杀,思考如何骗人一样,她脑内不知排演了多少次。 只是最近九叔他们都觉得是有鬼,方sir忙于破案,乐得有人画圈,好像也不再关注画圈人是谁,她这几天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京士柏案子上,压根没空去考虑别的……没想到这么快被抓到! 坐在她对面的,是理论丰富的重案组督察。左后方是实战强悍的重案组沙展。她但凡逻辑不够紧密,漏洞太多,就可能被抓住把柄—— 有异能肯定是不能被发现的,真实社会如狼似虎,她不想被拉去实验室。 虽然还不确定能否骗过办公室里两个boss,但总算值得一试。 易家怡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碧街杀人案,真的是巧合,可能我那个角度特别,再加上傍晚光线的缘故,水渠里或许还有些水渍或者什么反光的东西,恰巧被我捕捉到。” 易家怡随即又严肃且真诚地道: “当时凶手在那里围观,探头探脑不说,还怪笑。 “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学到过,有一些凶手出于担心被警察发现,或者杀人后想看到警探为此焦头烂额的表情,以获取心理满足之类的心态,会回到犯罪现场。 “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一呼喝他就受惊一样要逃。不是凶手,他干嘛怪笑,后来又那么害怕?” 解释完毕,她干咽一下。口干舌燥却又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解释真是天衣无缝、死无对证,简直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邱素珊思索了一下,觉得没有问题,又转眼看向方镇岳。 原本潇洒地瘫靠在沙发上的方镇岳,此时已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易家怡,似乎在发掘她言语中的漏洞。 一时间,办公室里静得针落可闻。 易家怡身上压力顿增,仿佛整个人被看透了一样,那点小小得意已然荡然无存,这才知道坐在方镇岳的对面是什么感觉。 太可怕了! 她恨不得拍案而起,大喊“我就是有异能,怎么样啊?有异能不行吗?对社会有贡献难道也是错吗?”但她当然不会这么冲动,做这种发疯的事。 只能通过分散注意力,来缓解内心的焦虑情绪,眼神扫过ada的桌面—— ada左手边的文件夹是合着的,封面上只有一行字:《偷婴案》所有文件和报告总档。这几个字还是她亲手写的,文件也是她整合汇总后递交给ada的。 ada右手边有一叠更厚的文件,上面压着一本刑侦方面的英文杂志,煞有介事的黑色封面上写着一行白色大字: 《刑事侦缉:侧写在案件破获过程中的核心力》。 邱素珊见方镇岳不动如山,眼神都不给一个,只得继续问易家怡: “那偷婴案呢?” 易家怡将视线从杂志上收回,心情平静了一点,深吸一口气,继续答道: “当时方sir他们都已经排查出好多线索,确定是熟人作案,管理员又说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出入,而且军装警察四处搜查都没有发现婴儿。 “方sir也说,最可能的就是邻居作案,婴儿还在邻居家里,我们没有证据,没有搜查令,不能搜屋,才没找到婴儿。” 邱素珊听着,觉得易家怡虽然有点过于敏锐了,但也不是讲不通。 又将目光投向方镇岳,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只当这就是当时的状况。于是靠进办公椅中,继续听易家怡的汇报。 易家怡觉得眼前又过了一关,忙强装冷静,接着推衍自己的逻辑: “那时候,我早上和中午都去那边蹲点,问所有人八卦,聊那栋楼的事,无意间遇到了凶手。 “那老太太行色匆匆,无论管理员大爷多么想聊这桩案子,老太太都不接茬,反而有强烈的回避情绪,匆匆离开。 “ada,你知道的,老人家遇到这类事,最喜欢八卦了,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要打探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这么近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方镇岳又靠进沙发里。 这一段推理说起来简单,真要洞察人心、体察民情,可没有这么容易。 在你不知道凶手是谁、不了解作案动机、搞不清楚作案方式的时候,看凶案周边的人,一定会觉得云里雾里。 要么看谁都像凶手,怎么想都觉得有理由得出对方是凶手的结论; 要么看谁都是无辜,都有推脱的合理理由。 能像易家怡这样如此笃信又清醒,可就非常非常厉害了。 方镇岳也被人称赞过探案如神,可在侦缉过程中,也不敢轻易断言。 别人或许觉得很简单很容易,只有他这种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若非天才,便是怪物。 眼前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哪一种呢? 邱素珊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关切地说道: “你自己跑过去蹲点,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万一凶手发现你在查他,可能会对你不利。你不告知方sir,没人知道你去了现场,出事了都没有照应,死了都没人知道。”邱素珊手指敲了敲桌面,“以后不上报,不许私下查案,了解吗?” “知道了,ada。”易家怡忙坐直了身体,点头扮乖。 邱素珊“嗯”了一声,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案子,问完即可收工。 她手肘支在桌上,双手交叉握好,皱眉继续: “最近的京士柏虐杀案,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凶手的?” “……”易家怡缓缓吁了一口气,感觉大脑已经被压榨得差不多,仿佛一个出轨的渣男,要挨个儿解释跟这些女人的关系,而这最后一个“女人”,几乎是被捉奸在床,简直无可置辩。 撒谎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太要命了!很多人诚实,恐怕不是因为他道德高尚,根本就是嫌费脑子,懒惰而已吧! 她压榨脑中所剩不多的聪明才智,提气回答: “首先,方sir确定了团体作案这一点。那么这到底是个什么团体,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方sir先排除了最难的陌生人作案,从熟人团伙作案下手排查。 “那么思路就引向一个问题:是什么团伙呢?借贷关系?麻将牌搭子?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或者一起混社会的狐朋狗友? “本案这种程度的虐杀,并不符合‘朋友反目’‘输钱怀恨’的侧写。只有天生就漠视生命,兽性多、人性少的人,才会如此变-态。 “最后根据方sir调查出的关系网,结合凶案细节,有前科的大尖仔和他的马仔,自然就成为最大嫌疑人。” 易家怡拼命拉方镇岳当挡箭牌,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 听起来仿佛是方镇岳破了这个案子,而她不过是画了几个圈而已。 回答完一大串话,努力喘气儿的易家怡,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回答时,使用了才在ada桌上杂志中看到的‘侧写’二字。 而邱素珊也没觉察,自己在听到‘侧写’二字后,对易家怡的专业程度,给了更高的评价。 但即便如此,邱素珊仍谨慎的转向,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方镇岳,提出疑问: “除了大尖仔之外,白板上你们怀疑的其他人,就都没有前科吗? “易家怡圈出凶手,和你们团队确定嫌疑人为大尖仔团伙,谁先谁后? “你们开会时讨论的信息,如易家怡所说的那样,足以推导出真凶吗? “大尖仔这个人,在半年多前,就只跟刘舟河等4人一块儿混饭吃,没有其他狐朋狗友值得怀疑吗?” 易家怡没想到ada会忽然找方sir求证,她被这些问题绕晕,心中警铃大作。 完蛋,肯定是之前的回答有漏洞,被ada揪出来了。 方镇岳目光始终盯着易家怡,瞧见她逐渐虚弱,显然累坏了,便没回答邱素珊的话,反而起身走到桌边,考虑要不要让邱素珊停一停,歇歇再聊。 易家怡察觉到方镇岳靠近,并没体会到方警官的关心。只感觉到他刻进骨髓中的压迫感,心里更虚了。 大脑硬邦邦的,几乎宕机。 邱素珊与方镇岳合作多年,不需要说什么,只对上他斜睨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他在嫌她问得太多。 叹口气,她无奈回瞪。 他方镇岳要特调一个文员进入重案组,当然得详述这位文员有什么过人的能力和履历啊! 如果她邱素珊在警界只手遮天,那就什么都不用问,原地提拔咯。 可她毕竟不是。 重案组cid,涉及的都是生杀大案,不是儿戏; 而且升上来后薪水翻倍,地位更高,这种调度任免要服众的; 再者,进入重案组就会直面世上最危险的屠夫,不确定小女警应付得来,谁敢调她来? 搞清楚这些,不仅是对社会负责、对警局上下负责,也是对易家怡本人负责。 于是,邱素珊仍坚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昨天你下班之前,凶手张金土并不在白板上。探员们也是在昨天晚上的捉捕过程中,偶然诈出该嫌疑人。 “也就是说,从昨晚到今晨你上工,没人跟你提起过张金土。 “你是如何在没有前置信息的情况下,确认他是凶手的?” 这一刻,易家怡意识到她已躲无可躲。 巨浪涛涛,将她冲至死角。 她只觉得脑内嗡嗡响,缺氧。 清晨的阳光早染上热度,光线逐渐垂直,也变得炙热,从上而下投射,不再照得到易家怡的脸,只晒得邱素珊电脑椅滚烫滚烫,散发出隐隐皮革味。 小女警攥紧双拳,深深吸一口气,目光盯着窗外晃眼的光几秒,才逐渐收回。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哑意,却并不过分慌乱和抖颤: “ada,白板上当然有方sir他们怀疑的其他人,男死者的狐朋狗友里,也有其他有前科的人。但不是全部有前科的人,都表现的如大尖仔那般没人性。 “大尖仔,原名赵祖建,67年出生,14岁就因为虐杀小动物被街坊举报。15岁偷盗金店未遂,被当场捉住。同年又因打伤街坊,被几个成年人一起押送警署……18岁开始给夜总会打手当马仔,被扫黄组捉住留档。同年还因为打伤人等6个恶□□件进警署留档……22岁旺角斗殴,导致两人受伤,判刑3年零一个月,出狱后…… “刘舟河,69年出生,17岁开始跟大尖仔混。跟大尖仔一起为了逼一个跑私钟的援-交女还钱,拘禁、殴打、折磨了1天一夜,因街坊听到惨叫声报警而被捉。21岁…… “……张金土虽然不在白板上,但在男死者丁宝林与大尖仔一起混的前一天,与大尖仔一块儿做富丽华夜总会的打手。曾因与做大班的□□女起冲突,而被该□□女报警举报诱拐无知少女下海。 “在丁宝林与大尖仔一起混的第二年,张金土和刘舟河游街偷窃,以此为乐……第三年,张金土带最小的阿宏遛场子,恰巧撞上扫黄活动…… “张金土身材高,能打,胆大,档案里记录他曾殴打自己父母。他小妹每次从窗口看见他回家,都会钻进柜子里,或者床底下……” 易家怡提前在档案中搜出几个凶手的履历,努力记忆和背诵,以备不时之需,居然真的有用。 她这般一通人物背景介绍,背诵如倒豆,条条屡屡的勾勒出5个不知善恶的混蛋,惊的邱素珊瞳孔收缩。 邱督察才想问易家怡是怎么知道的,小女警已经再次开口: “最近警署内将所有旧档扫描入内网,庞大的整理案宗的工作,由我们行政支持人员帮忙分担。 “现在谁掌握了大量的案宗资料和市民档案,可以将白板上的人,了解的清清楚楚? “是整理案宗的我。” 易家怡的话铿锵有力,一句句捶在ada的腰眼上。 邱素珊吐出一口气,启唇垂目,无言以对。 但易家怡的话还没有说完: “去年ada带队捉大角咀灭门案,勇追凶到的。 “以优异成绩毕业,进入旺角警署,很快又成为最快升为督察的见习督察。成为督察的第三年,调至西九龙重案组。同年四月赴伦敦进修,2个月后回港,接当时最棘手的塑胶袋藏尸案,并于两周内破案…… “同样是去年,全港搜凶的绑架杀人案中,ada再立奇功,并且本案中,方sir也同受嘉奖。还有…… “另外,前年方sir破获傻子杀人案,侦缉报告只有一页,共6个查案步骤。 “4年前警司黄sir……” 虽然易家怡看的案宗中,没有警察内部人员的详细文件,但一些关于案件的汇总文件中,还是会夹带一些案件相关探员的信息。 当时易家怡当八卦看,如今却也起到了作用。 邱素珊听着易家怡这个才进警署不到一个月的小姑娘,如数家珍的将她以及各大警探、督察、警司破的特大案、经典案,清晰复述。 被震的从办公椅中坐直,汗毛都立了一层。 好些细节连她这个经历过那些案子的人,都记忆模糊了,易家怡居然还能准确提取精髓,逻辑清晰的背出来。 这也……太厉害了吧。 “ada,只要用心、耐心的将所有案件相关的资料,逐字阅读,并分析重组,任何人都能捕捉到重要的蛛丝马迹。 “真相,就藏在‘强烈的努力’背后。” 易家怡终于说完了,她虚脱般靠进椅背,望着ada的眼神,平静而坚毅。 她已尽力,便无需再慌张。 而在这一刻,办公室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直被动答题的易家怡,绝地反击,终于彻底压征服了ada。 “很精彩的侦缉逻辑,很精彩的破案思路!”邱素珊双手交叉相握,身体前倾,殷切又真诚: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易家怡,你真的很不错!” 第29章 绝地逢生【6更】 ,天真无邪的,会忽然就变聪明?” “对啊,现在的年轻人最会偷懒了,她每天在办公室里读档案?好枯燥的。有这能耐,怎么不去考港大,要来当警察啊?” “想知道是不是真的,问问茵姐咯。”方镇岳喝一口茶,朝柜台前正买咖啡的茵姐背影努了努嘴。 “我去!”刘嘉明立即自告奋勇,举手热络喊道:“茵姐,茵姐,买咖啡啊?” 茵姐才付了钱,等咖啡正无聊,忽然听到刘嘉明的声音,便笑着走到桌边,“今天这么好,出来吃大餐啊?” “破案了嘛,不用在警署里吃盒饭。”刘嘉明哈哈笑笑,便迫不及待开口: “茵姐,易家怡平时在办公室里,是不是有在读案宗啊?” “有啊,你怎么知道?那些案宗嘛,上传内网的时候有被打乱的,有发现被虫蛀的。我们只要按照时间和案件拆分整理好,弄弄整洁,放点驱虫的药丸,就可以送档案库了嘛。家怡非要认真看了又看才行,好慢的。”茵姐抱怨完,又补充: “不过家怡做事很认真,有时候就算慢一点,但不容易出错嘛。” “……” “……” 刘嘉明几人听着茵姐的话,哪还有不明白的。 岳哥说的看样子是真的,这么说……易家怡真的那么厉害啊! “怎么?是家怡做错了什么事吗?”茵姐有些忐忑的扫过方sir的脸,这一桌上最凶的当数方沙展。 “没有没有,家怡做的很好,帮了我们好多。”刘嘉明忙笑着解释。 正巧这时咖啡好了,茵姐便笑呵呵跟几人道别,领了咖啡折回警署。 桌上却沉默了几秒。 “是运气吧?就是做的慢,恰巧读到了,恰巧跟京士柏案相关……”gary挠了挠头,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厉害的人。 刘嘉明却已经不跟gary一起起哄了,他挠挠面颊,也不知该相信家怡真的好厉害,还是真的好狗运。 大家于是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条条框框的分析易家怡说的推理到底是不是真的。 简直比往常破案时还热烈。 “……好吵。”方镇岳皱眉,他常常因为不够蠢,而觉得跟大家格格不入。 见只有林旺九一直没吭气,直到刘嘉明几个吵够了,他才慢条斯理的说: “我既不认同gary说的,易家怡只是好运。也不认同三福那样认定易家怡的探案能力,甚至将她奉若神明。” 两方瞬间罢吵,纷纷盯住九叔,等他给大家一个说法。 九叔掰了掰手指,挑眉扫视过所有人: “现在唯一合理的解答,不是鬼画圈,是鬼上身,明不明白?” “……” “?” “……” 他们不明白! 方镇岳噗一声笑起来,gary几个呆了呆,也跟着笑成一片。 林旺九据理力争: “之前尸体在法医官那儿,就有画圈。也就是说,尸体在警署里,就有鬼魂在。我们又抓到画圈的人是易家怡,这说明什么?易家怡体质特殊嘛,说不定可以跟死者交流。这种事很邪的,她怕我们因此害怕她,或者排挤她之类,甚至带她去喝香灰、做法式啦之类的,只能推说是自己破的案咯。” gary拍了下大腿,一边笑一边点头。 怎么听,都觉得九叔说的这个很合理啊。 方镇岳不耐烦再跟他们扯淡,快速吃饭。 “抓紧吃完回去干活,把京士柏虐杀案收收尾。通知一下公共关系科,该报道报道,该宣传宣传。法医官那边证据如果都取好了,就通知死者家属来领遗体。” 起身丢下钱便走。 留下刘嘉明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又开始小声讨论: “鬼上身,总比那小丫头其实是神探,更有说服力吧?” “我看你就是不想承认,人家虽然小小年纪,但比你会破案啊。” “那你也没比她更早发现凶手啊。” “不行了,我搞不清楚了,随便吧…反正易家怡嘛,就还是易家怡。鬼上身吗?我是不怕的。” “哎,那你带一杯奶茶给她喝吧,上午被ada和岳哥约谈,我看她累坏了的样子。” “好啊,我去安慰安慰她,省得她还以为ada他们是在审她。” …… 下午,易家怡正在办公室里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吃下午茶补充脑力活动消耗的能量,门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挡住大半从外投进来的光。 易家怡回头扫视一眼,立即站起身,有些拘谨道:“方sir” 办公室本来就小,他往那里一站,就更显拥簇了。 茵姐才从档案室八卦归来,瞧见方镇岳堵在门口,忙识相的蹑手蹑脚又走了。 “……”易家怡紧闭双唇,展现出自己不想再回答更多问题的决心。 方镇岳忍俊不禁,从兜里掏出包给她的4000元,“你帮忙侦破几个案子的奖金。” 易家怡看一眼那厚厚的一沓现金,犹豫着不敢接。 “收着吧,你在行政支持部,要帮你申请奖金比较麻烦。就直接从重案组的奖金包里拆给你了,不会嫌少吧?” “当然。”易家怡抢着开口,瞬间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渴望,便红了脸。 穷人馋钱,没办法啊。 方镇岳忍俊不禁,又朝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钱。 易家怡别别扭扭接过钱,道了声谢,觉得还不够,于是又道了一声谢,一连道了两声谢,干脆又说了声“谢谢。” 一连四个‘谢’字出口,不止方镇岳笑了,连她也翘唇弯眼,再压不住收奖金的快乐。 方镇岳清了清喉咙,目光落在她茂盛蓬松的的黑发,郑重道: “明天来重案b组报道,易警探。” 易家怡低头慢条斯理的拿手指头搓包钱的报纸,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方镇岳说了什么。 她不敢置信的瞠目,霍地抬头瞪方镇岳,看到鬼一样。 “?”她启唇,却发不出声音。 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吧? 方镇岳被她的表情取悦,就当她是惊喜了。 “以后不用穿制服挽头发了,拿着薪水和奖金,去买几身新衣裳。”他指了指她一身制服,续道: “内审面试下月中再补,先上岗开工。” 他又看了看表,“快下班了,嘉明说跟你大哥约好了,晚上过去吃饭。你下班到办公室等我们一下,晚一点一起走。” 说罢,他手指拍了怕门框,扫视一圈儿行政支持办公室,得意道: “以后不用在这种小办公室里挤了,b组靠窗那个空位给你。明天自己去申请个uter,京士柏虐杀案的报告由你来写,搞不懂的就问刘嘉明。” 说罢,又盯着易家怡皱起眉: “警校毕业后,就没锻炼过身体了吧?肌肉都萎缩了,明天开始早起跑步。追凶追不到没事,万一被凶手追,总要逃得掉。” 易家怡木怔怔听着方警官一句一句的唠叨,直到此刻,才忽然一激灵,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逆风翻盘! 上午的‘三堂会审’过关了! “yes,sir!”易家怡猛地行礼,情绪高昂让她没办法好好控制音调高低,一开口就把调子起高了。 吓方镇岳一跳。 “以后在重案组,不能这么一惊一乍。”方镇岳白她一眼。 “知道了,长官。”易家怡一步蹭到门口,仰头望着方镇岳,跟看天降财神一样亲。 重案组!重案组!听说薪水有一万多! 而且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打听案子了,可以跟着方sir一起破案。 配枪女警,哇,超飒的! 好威风啊。 她现在就想跑回家,大声告知哥哥和家如家俊啊! 两小只肯定要兴奋的跳穿房顶了。 方镇岳瞧着她高兴的样子,莫名也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就这么一个开心起来像十岁小孩一样的姑娘,居然是推理如神的女福尔摩斯?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不敢置信吧。 伸指戳了下她额头,方镇岳摇摇头,转身踏步离开。 独留易家怡一个人,在拥簇的小办公室里蹦高高。 第30章 易十一娘【7更】 茵姐上班几十年,第一次收工迟了几分钟。 易家怡隔日就不再帮她打下手,要离她而去,到一群臭老爷们中间,奔赴一场为正义献身的战争。 “这瓶驱蚊水你拿着,花香型的,没事喷一喷,重案组那些男人很臭的。”茵姐摆手做挥散臭气状,转而又笑,“以后再帮方sir买下午茶啊之类,要收钱的,现在你是探员了,没义务做后勤工作咯。” “好的,茵姐。”易家怡乖乖点头,那认真的模样,仿佛茵姐说的是什么重要又专业的话一样。 “以后常回来坐嘛,茵姐还给你准备着红茶。” “我没事就回来帮茵姐整理文件。” “什么啦,回娘家坐坐,哪用你干活。” “嘿嘿。” 茵姐帮着易家怡整理好东西,才背着包下班。 易家怡抱着叠在一起的两个纸盒子下楼,迫不及待的将东西摆上了靠窗的办公桌。 刘嘉明才打电话通知了家属明天来取尸体,又去拿着笔录跟法医官和法证科对了下证据,才拐回来,就瞧见易家怡正往办公室上摆东西。 刚就听岳哥说明天家怡要来重案b组了,没想到这会儿就已经到位了,他一个飞步亮相到易家怡面前,接着往她办公桌上一坐,笑问: “明天开始,我是不是想吃什么,就可以随时找你讨了?咱们明天能不能换两朵红通点的鲜花,吉利点,少些死人啊杀人啊之类的,让咱们清静清静。” “以后少使唤易家怡啊,都是同事了,求人办事,记得给钱。”方镇岳从后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他走到易家怡桌边,一把将刘嘉明推下去,反手拿文件拍了拍刘嘉明坐过的地方,仿佛那里被蹭脏了一样。掸去了根本不存在的赃污,他才将文件放下,“明天写报告用,都是各种证物报告,口供笔录。” “知道了,方sir。”易家怡工作兴致极高,完全没意识到些案件报告是个多折磨人脑细胞的事。 经历了邱素珊和方sir早上的三堂会审后,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以后跟着大家一起叫岳哥吧。”刘嘉明笑着坐回自己桌边,趴伏在桌面上,笑着道:“我这里是最好的赏美女位。” 易家怡嘿嘿一笑,被调侃了也不生气,憨憨的。 “不过……”刘嘉明看着小女警孩子般纯净的笑容,忍不住长长叹气,“真看不出来。深藏不露,啧啧,深藏不露。” “什么啊?”易家怡一边跟刘嘉明闲聊,一边将两本图书馆租的罪案相关的书,摆在桌上面。 刘嘉明等方镇岳走出去,才凑近了低声问:“你跟嘉明哥说实话,其实那些人是凶手,都是岳哥告诉你的吧?” 他盯着易家怡,见她一脸哭笑不得,完全不似作伪,皱眉指着她道:“你是岳哥的表妹?” “不是。”她认真摇头。 “堂妹。”刘嘉明不死心。 “不是。” “那——”刘嘉明又要猜,见方镇岳又走进办公室,并朝着自己和易家怡望过来。忙假装在闲聊,灵机一动打岔道: “哎,你的名字读起来好像一加一啊。” “你才发现吗?嘉明哥,你怎么当警探的啊?”易家怡忍不住嘈他。 “呃。”刘嘉明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纯良无害的小女警将军,一时梗住。 “哈哈哈。”方镇岳双手插着裤兜走到易家怡桌边,抽出手,比了两个食指,示意这就是一加一。 “十一。”易家怡却将他两根手指推到一块儿,组成了个十一。 方镇岳收回手,拍了下她头顶,又快速收回,“走了。去法证科把九叔他们都喊下来,收工吃饭了。” 刚走进来的gary立即应声,转身又跑去喊人。 刘嘉明转头朝易家怡耸眉,“以后就喊你十一。” “为啥?”易家怡快速将东西堆堆,纸箱收到桌下,拎上包包、保温箱和自行车钥匙,跟着大家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刘嘉明。 刘嘉明立即学方镇岳伸出两根食指,又将两根食指并在一块儿,夹着嗓子学易家怡说话:“十一” “我哪是这样说的?”易家怡被他糗的脸通红,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打。 刘嘉明快速闪身躲开,回头得意的嘿嘿笑。 气的易家怡翻出了本世纪最标准的白眼,却拦不住刘嘉明的好兴致。 结果这个外号就传开了,大家纷纷表示喊“易家怡”嘛,太长啦,每天喊她全名的话,平白要多说好多字。 喊“家怡”呢,又太娘了,以后一起出去捉凶手,本来各个都凶神恶煞的,喊个“岳哥”“嘉明”,或者“九叔”“三福”之类的,都朗朗上口,抑扬顿挫,暴喝出口就很有气势。但“家怡”一出口,怎么听怎么慈祥,这不行嘛。 气势很重要的!喊“十一”,听着就觉得像是个猛男过来接应,嫌犯一听,腿就先软了。 先声夺人就是这个意思啦。 “十一好,就叫这个了。”连九叔也跟着起哄。 “是不错。” “朗朗上口,顺嘴。” “听起来像兄弟,喊‘十一’呢,我都觉得在家怡面前更自在了。” 听着大家点评,易家怡也渐渐接受了,开始被说服,觉得似乎的确不错。 直到大家坐上方镇岳吉普车时,刘嘉明突然坏笑一声,补了一句: “十一,十一,真是好名字。怎么听……哈哈哈,怎么像条警犬!” “……”易家怡。 京士柏虐杀案破了,大家心情都放松,嘻嘻哈哈什么闲话都能扯半天。 …… …… 黑色吉普呼啸穿过城市街巷,路边拥挤穿行的人群和紧挨着开的铺面全成掠影,画出彩色的模糊的线。 东拐西拐找到停车位,吉普车门拉开,呼啦啦下来一车人,各个自带气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只最后下来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点出人意料。 绕过小巷走向易记时,远远便看到好几个人在铺面门口排队。 刘嘉明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过去,旺盛的好奇心使他一进门就问:“家栋哥,什么东西卖的这么火啊?” “喂,你不要插队啊,想喝易冰乐,到后面排队啦。”队伍中一个小姑娘见刘嘉明走店铺,明显跟老板熟识的样子,立即紧张提醒。 “哦,易冰乐啊,我天天喝。”刘嘉明转头炫耀道。 怕他插队的小姑娘立即撇了撇嘴,转开头,嫌弃他幼稚似的。 正是饭时,易记里面好几个桌子都有人坐。 易家栋不知道这些警探们什么时候下班,也没给他们留座,这会儿忙出来帮忙安排,笑着请其他客人们委屈委屈拼拼桌。 拼桌在这种口碑好的老店常有,大多数客人都笑呵呵的一边跟易家栋聊天,一边带着自己的杯子筷子爽快挪桌。 就一个留着长发的小阿飞,拽拽的坐着一张桌。 “小店座位不多,常有拼桌的事嘛,你看——”易家栋满脸堆笑。 “老板,我先来的嘛,凭什么他们一来,我就要让地方啊?没有这个道理吧?”小阿飞身体往后一靠,下巴对着易家栋,态度越发嚣张。 “大家出来吃饭,能碰到就是有缘,行个方便嘛。”易家栋笑容略微尴尬了些,深水埗的小店家家都有拼桌状况,很少遇到这样的事。 易家怡不忍看着大哥被人为难,想着上前说算了,大不了就去厨房后面的小院里摆桌吃。 方镇岳却比她还快一步,走到小阿飞身后,手臂撑在桌上,前倾身体时,手臂线条明显: “行个方便,别那么不通人情啦!呐你不挪也行,要不就咱们一起坐,今天我请客,也连你一起请,怎么样啊?” 小阿飞视线不自觉往方镇岳修长有力的大掌,和用力时绷起的骨骼和筋络上瞟过。再抬头时,对方沙展居高临下的威压,已感受了个十成。 “上一杯奶茶易冰乐,我请,怎么样啊?”方镇岳声线低沉,刻意放慢语速时,虽然还带着笑,却仍隐约透出猛兽低语般的压迫感。 “行吧,给你个面子喽!”小阿飞又扫一眼方镇岳身后的人,警察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他一嗅到,就有点心虚紧张。 待小阿飞挪到隔壁桌,方镇岳才爽快地笑道:“给你添麻烦了,多谢。” 虽然十足客气,却潇潇洒洒并不显弱气。 “客气了。”小阿飞尴尬笑笑,接受了方镇岳的善意,点头道:“也多谢你的奶茶。” 方镇岳点点头,展臂朝九叔几人招了招。 一直冷脸站在边上围观,似乎随时准备动手的几人这才露出笑容,呼啦啦依次入座。 好不威风。 “家栋哥,你答应我会做八宝鸭哦。”刘嘉明屁股才沾上椅子,便笑着讨美味。 “就等你们来了,马上上桌。”易家栋爽朗的笑答,眼睛却时不时扫一眼方镇岳。之前没觉得方沙展这么劲,今天忽然被亮到。连他这个男人都受吸引,想做他兄弟。 方镇岳又点了几道菜,易家栋便转回后厨。 家怡站起身帮忙,给客人们添水添杯,上菜送茶。 家俊正踩着小凳,伏在柜台上收银记账。家如已经跟大哥学会了做奶茶易冰乐,这会儿肩扛起‘调茶’大师的担子,一杯一杯的做奶茶易冰乐。 “最近好火的,每天卖几十杯啊。”家如一边往一杯冰沙奶茶杯里接冰淇淋,一边转头小声跟大姐炫。 不等大姐回答,便已包好手中这杯,递给客人,探头继续招呼下一位:“奶茶易冰乐一杯?好嘞您要厚雪山,还是薄雪山,还是打奶盖啊?” 待客人回答后,她手脚麻利又专注制作起来。 易家怡悄悄往家如兜里塞了个东西,转头又去找家俊。 家如又做了两杯奶茶,才抽空去摸兜,一捞就拽出一张纸钞,当下兴奋的张大嘴巴,不顾面前还有其他顾客,转头便朝着易家怡大喊: “大姐我爱你!” 易家怡不敢给弟妹太多钱,怕他们乱花,也怕他们搞丢之类,是以只给了一人一零花。 剩下的薪水和奖金,等回家再跟大哥分。 忙活了一大圈,她坐回方镇岳身边,刘嘉明指着排队买奶茶的人,赞叹道: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排队呢。现在易记越来越火了。” 家怡回头望了望,随即身体前倾,小小声道:“那个……有好几个我请的托……” “?”刘嘉明挑眉,“很有商业头脑啊,不愧是画圈鬼手,处处透着聪明!” 易家怡不好意思的挠挠额头,刘嘉明盯着那个队伍,忍不住又问:“咦?那个好像是京士柏虐杀案男死者的弟弟吧?叫丁宝什么来着?” “丁宝树。”易家怡搓了搓手背,“他也是我请的托。” “几块钱,给的不多。这些托来买奶茶的时候,我妹妹就只给奶茶,不给冰沙和雪顶之类。这样他们这边买好奶茶,又可以绕到后门。奶茶再倒回奶茶箱里,还能卖。”易家怡语声很小,略显扭捏。 虽然请托这种事,后世好像挺常见,但自己干这种事,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啦。 “真有你的。”刘嘉明真诚夸道,回头再去看队伍,忍不住开始推理哪个是真买家,哪个是假买家。 方镇岳一直没吭声,眼神却时不时扫一眼正排队的丁宝树,收回目光看向易家怡时,眼底的温度又柔和了几分。 他们这桌菜好后,易家怡起身跑去后厨帮忙端盘,正巧遇到丁宝树绕后门,送还奶茶。 丁宝树话不多,做完事戴上帽子,乔装一下,又绕向前门去排队。 家如跑到后厨取新纸杯时,见大姐盯着丁宝树背影看,忍不住抱怨: “我听你的话,去他家找他来做工的时候,跟他说了有钱赚,是便宜他的大好事,他都不要来。自己拎着一个破袋子,要出门捡废品。这个人好难聊啊,话也不怎么讲,倔倔的。还是我跟他说了,我是你妹妹,他才放下袋子跟我过来的。” “他很可怜的,哥哥被杀了,能照应就照应下吧。”易家怡说罢,又补充,“不过他这个年纪,肯定很骄傲,你不要表现出可怜他。” “知道啦,谁要可怜他啊,懒得理他。”家如说罢笑笑,取了纸杯又去做奶茶了。 易家怡端了菜回到前堂,果然瞧见丁宝树已折回门前,又接着为买奶茶队伍添砖加瓦了。 …… 这顿饭,重案b组的探员们都当庆功宴在吃。 难得点了几瓶酒,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图个尽兴。 过程中难免要聊京士柏虐杀案的事,骂一骂凶手,夸一夸岳哥,叹一叹易家怡的不可思议。 但大家聊的时候也很注意,不说敏感内容,不说机密。 又顾及丁宝树还在那儿一会戴帽子一会儿摘帽子的排队,便连丁宝林的名字也不提。 探员们看起来各个都粗线条,吃起饭喝起酒来也咋咋呼呼没点形象,但粗野铁汉的躯壳里,也有不宣之于口的细心和温柔。 沉默,却同样有力。 送走b组的探员后,人流也逐渐减少,易记清闲下来,慢慢开始清理后厨,为收工做准备。 易家怡请的托也要收工了,挨个领了零工薪水离开,小个子的丁宝树走在最后。 易家怡亲自给他结款时,又递了一袋今天没吃完,久放会不新鲜的烧麦,和两个菠萝包。 丁宝树抿着唇不伸手接,易家怡也不勉强,干脆拎着东西随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跟出易记,拐向福全街。 丁宝树回头看了她两三次,才确认她是要跟他回家。这才驻足,与她对峙十几秒后,开口道:“你要问什么吗?” 易家怡摇头,“案子已经破了,不需要再问问题了。”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丁宝树不解的看她。 “你不接这些吃的,我只好送到你家咯。”易家怡状似无奈道。 对付倔脾气的孩子,就笑嘻嘻的耍无赖呗。 “……”丁宝树垂眸看向她手里的袋子,皱着眉,似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 “明天去警署领遗体,你阿嬷陪你去吗?”易家怡见他不走,率先往前继续迈步,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他。 丁宝树只好跟上,“阿嬷身体不好,我自己去。” “你还没成年啊。” “我们家只有我了。”丁宝树表情很平静,眉平平的,显露出几分尚显稚嫩的坚毅。 “我请你们那边的社区——” “我自己可以的。”丁宝树抬起头,语气既不激烈,也不委屈,显出几分大概只有打小便经风雨的孩子,才会有的韧性来。 “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们后街有个纸扎店,我跟老板说过了,他会安排哥哥的遗体火花。钱我会慢慢赚,慢慢还他。我现在买不起墓地,就把骨灰放在家里,每天给哥哥烧香。等以后有钱了,再送哥哥去住风水宝地。”丁宝树安排的很清楚,易家怡听着,也不免安心下来。 眼前的少年矮矮的瘦瘦的,看起来连她都打不过的样子,却超出年龄的可靠。 接下来两人沉默着前行,又过了两条街,丁宝树才无奈道:“警官,你给我吧。” 他朝着易家怡伸出手,终于愿意接受她的赠与。 “没事,我晚饭吃多了,跟着你散散步。”易家怡的今天,也很跌宕起伏。跟着他走在香江街头,穿过深水埗搭了灯桥的步行小巷,路过布满各种奇奇怪怪小摊位的鸭寮街,她正好复盘一下这一整天,也静静的想想事。 两人就这样默契的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的行路。 直到看到深水埗警署时,丁宝树才终于开口。 也许是易家怡的娴静气质,给了他多一些亲近感,他低声说: “哥失踪后,我每周都去报案。 “可是所有人都说我哥肯定是跑了,不是躲债,就是躲事,要么就是嫌我和阿嬷拖油瓶,不要我们了。 “我哥不是这样的人,他说了要好好照顾我和阿嬷,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没人信我的话。” 丁宝林以前是个古惑仔,什么坏事都要试试,偷窃、抢劫、打架斗殴——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 警察们是通过这些事认识的丁宝林,那么丁宝林这三个字,便等于这些事。 易家怡收回飘远的视线,望向丁宝树。 少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去找我哥打工铺面的老板,他已经找好别人帮工了,还说早就知道像我哥那样的人做不长。 “我又跑去警署,说哥交个女朋友,答应要脚踏实地生活,他已经改好了,不做坏事了。 “警察说知道了,还登了记。可我听到他们抽烟时候说的话,说丁宝林肯定是带着马子私奔了。 “我还是每周去报失踪,他们都觉得我傻。” 香江的天早已黑了,夜晚降临,四周仍很嘈杂。 抬头看不到星星,月芒也朦胧,环顾只有霓虹的光,惨绿的、血红的,晃眼睛。 易家怡没说话,不是怕打断他,只是不知该说什么。 到他家门口时,她将袋子递给他,听丁宝树小声道谢,她朝他笑了笑。 少年走了两步,又回头,伶仃立在忽闪忽闪已快坏掉的昏暗路灯下,问她: “警官,这个社会,人们是不是不会原谅?” 第31章 判官笔 跟丁宝树作别,回程的路上,易家怡表情一直沉沉的。 入夜后香江街巷间难得有风,大概是因为市民们终于回到家,给街巷空出许多空间,风终于能通行。 对于丁宝树的问题,易家怡无法回答。 两世为人,她都只是个普通的女青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脑所进行的哲学思考也十分有限。 只在青春期和考研前的那段时间,会忧伤、思考人生的意义,偶尔觉得活着灰暗,整日整日的精神内耗。 但在她看来天大的事,带来的也只是钝刀子割肉,没什么锋利的切剁感。 因为从小到大寄宿,父母工作忙,跟家人聚少离多。同学朋友也只是玩伴,是以穿来这时代,成为香江小女警易家怡,她甚至没有太多与前世生离死别的悲痛。 尤其父母在三年前之中生了二胎,她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因失去她而过不下去。 她体会不了丁宝树现在所处的状况,也想象不出他现在的心情。 在被他问住时,她觉得自己渺小,心里发酸,却说不出一句酷酷的可以激励他或安慰他的话。 真逊。 不知道如果是方sir在这里,会否说出些什么特别有哲理,能让丁宝树崇拜,并燃起希望和热血的话。 路过绿色的邮箱,边上的小店玻璃内贴着好多明信片,有一张是富士山的照片。她盯着看了好几眼,再抬头便瞧见一家曲管铺子。 香江之所以被成为赛博朋克之城,很大因素便是人们头顶层层叠叠紧挨着的霓虹招牌,这是这座城最炫的风景。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led灯,要做霓虹招待全是找曲管师傅定制。 这个时间,大多数店都关了,这一间居然还开着。 易家怡不自觉踏进去,师傅正坐在塞满杂物的铺子里,将手里的管子烧热,然后弯曲成他想要的形状。 回头彩灯一亮,这弯曲的管子就会勾勒出晃眼酷炫的文字和图案。 易家怡在曲管师傅的招呼下找了个旧旧的小马扎坐下,聊了几句后,便咬牙掏腰包,定制了一个【易记茶室】的大霓虹招牌,和【远近驰名】【咖喱称王】【奶茶易冰乐】几套小字围绕。 “招牌外围要一圈红色的镶边,再包一圈蓝色的,这样很帅吧?”易家怡跟曲管师傅比比划划。 “没问题,这四个字要这么大是吧?” “对,要这么大!” 走出铺子时,易家怡觉得心情好多了。 人不开心的时候呢,就是要花钱。 溜溜达达眨眼已经快晚10点,易家怡怕大哥着急,加快了速度。 过一条马路,与一位穿制服的少女擦肩时,她目光落在对方手里拿着的饮料杯上。 再与少女对视时,她忍不住微笑。对方拿的是他们易记的纸杯,喝的是奶茶易冰乐。 真实顾客,有眼光的好孩子。 少女对于易家怡的微笑有些不明所以,但接收到那份善意,仍本能回了个甜甜的笑。 穿过马路,她又喝一大口易冰乐,入口先苦后甜,细细的冰沙可以嚼,凉凉爽爽的。冰淇淋化在奶茶中,又带给味蕾丝丝缕缕的奶香。 真好喝。 少女忍不住又喝一大口,吸管里却发出库噜库噜的声音,饮料见底了。 一边遗憾的想着明天再去排队买这种有雪顶的冰沙奶茶,一边将纸杯丢进垃圾桶。 迎面走来拖流动摊位卖水果的老阿嬷,霓虹的光落在她脸上,只亮一瞬,便被面部条条沟沟的褶皱夹藏,那张苍老的面容便复沉入阴影,看不真切了。 老阿嬷每天都穿街走巷卖水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太熟悉,便渐渐无视她。只馋水果时,才会意识到这辆流动摊位的存在。 少女靠近流动摊位时,那辆车忽然像被什么卡了下,猛地颠簸。 圆滚滚的橘子倒豆般落地,像四周滚开。 老阿嬷放下摊位,艰难弯腰吭哧吭哧捡橘子。 少女正走到跟前,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将自己书包放在摊位上,便也弯下腰去帮忙,捡了一捧,放回车上,又小跑着去捡更远的。 腰身纤细,背影轻盈,花朵般可爱。 最后只剩几个滚进边上细巷中的橘子,少女捋了下长发,转头见老阿嬷颤巍巍的、似一架生锈的机器般竭力捡拾滚到路中的橘子。 她便不再犹豫,像个顺着猎人留下的食物,渐渐靠近陷阱的小鹿,一个橘子一个橘子的捡,慢慢走进灯光照不进的细巷。 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连裙摆也引入阴影时,巨大纸箱堆后的黑色一团忽然伸展成怪兽,斜刺里扑出,捂住少女的口鼻,轻易将之拖入纸箱后厚不透光的浓黑中。 巷子口,老阿嬷找回最后两个滚远的橘子,将之放回流动摊位。 然后才费力的伸臂,动作缓慢的捏过放在橘子上方的书包,默默塞进摊位下的车斗里,随即推着摊位继续向前。 她步履仍缓慢,背脊仍佝偻,脸上的褶皱继续吞吃着头顶照下来的霓虹光。 夜晚人丁稀少的街道沉静,偶有汽车驶来,又呼啸而过。拐角转出一对情侣,窃窃私语着过了路口,走入另一条道。 街道依旧,夜色依旧,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方才那少女,仿佛从未存在过。 …… …… 第二天早晨,重案组探员易家怡第一天上工,兴奋的要命,好早就醒了。 易家栋才从男生屋里出来,便看到家怡坐在晨光下正看书。 又乖乖陪着哥哥去买菜,易家栋走路,她小跑: “这也算起早跑步了。” 在易记处理了许多食材后,回到家发现家如和家俊居然也起床了。 说是外面不知哪来的野猫打架,打的好凶,好多人都被吵醒了。 易家栋做早饭时,家怡又跑回屋,找到自己最好看最体面的休闲长裤和宽松衬衫,拍的板板正正,才一边扎马尾一边从女生屋里走出来。 “大姐,你衣服后摆开线了。”家如将碗筷摆好,回头道。 易家怡立即转头去扯后摆,发现不仅开线还起毛了,也不知道怎么磨的。往裤子里一塞,她笑着道: “没事,塞进去就看不到了。等我休假,再去买新衣裳,到时候给你们都买几件。” “天天穿校服,哪有机会穿。”家如耸肩,“大姐还是把钱攒着当嫁妆吧。” “那就给你们买新鞋。” 心情好,早饭都多吃了点,也不管其实还早,仍超积极的骑车出发。 易家如看着关上的门,叹息道:“大姐可能是油麻地警署第一个上班的人。” 结果就是家如说的基本上大差不差,家怡到的时候,各个办公室都还空荡荡的。 她将顺路买的红色玫瑰和黄色向日葵插进花瓶,从家里带的早茶和点心摆在公桌上,朝办公室里的关公像拜了拜、烧过香,又将自己新桌整理好,水杯倒满凉白开,警署才开始陆陆续续上人。 瞧见一些军装警去更衣室换制服,易家怡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东西放在衣柜里。 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更衣室里的人正聊天。 因为以往自己都会八点四十多上班,快九点这会儿早就在行政支持办公室里坐着了,很少遇到这个时段的军装女警。 对方大概也因此感到安全,觉得她肯定早就换好制服开工了,所以这会儿在更衣室里聊她,没有一丝小心翼翼遮遮掩掩的意思。 “我说什么啦,你别看易家怡才进来,就上报纸,上头条,那都是郭督察在赶业绩呢。她好运嘛,过两天大家忘了,她还不是一样要打杂。茵姐最会偷懒了,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她做,哪有我们舒服,逛逛街嘛,走累了就去茶餐厅坐咯。你何必羡慕她嘛,她才羡慕我们呢。” “我也想到你说的这些了,还是不要嫉妒别人,也不要因为别人好运,就自怨自艾。哎,莎莎姐,前天你看到重案b组的方sir穿西装没啊?好帅哦!” “听说方sir超有钱,每天请手下吃大餐,开会都要配深井送来的杨枝甘露和姜汁撞奶。我昨天看到刘嘉明在警署里溜达,手里拿着舒芙蕾。” “是哦,我记得上个月方sir加班后还开车载着b组的探员们,去吃避风塘炒蟹,吃蟹吃到饱啊。” “那好贵的!” “有一次警署空调检修,他把人带去自己清水湾别墅的家里开会。听说光房子就2000多尺啊!三层!有天台,有大院子!” “好想去重案b组,跟方sir啊。” “很难的,遛你的街吧。” “听说易家怡常常帮方sir点单,好像方sir一个月给她很多钱,要是不够,就再补给她,要是有剩,就都是她的红包。好开心啊!” “那有什么开心的,让你跑前跑后的做各种杂事,你愿意吗?” “我愿意啊……” “没出息!” “易家怡上次帮方sir送东西,好运发现凶器,上了报纸。肯定以后多往方sir他们身边蹭,还能再上一次吧。” “得了吧!破案最多的警长,一年要上多几次报纸都难,她以为自己是大明星啊?” “不过算了,她人蛮好的,之前看到都笑嘻嘻的,我只是羡慕她,有那么一点点酸,其实不讨厌她啦。” “谁说讨厌她了。她那么出风头,聊一聊嘛,又不会少块肉喽。” 易家怡听到里面有走动声,知道她们差不多换好制服了。 这时候走进去,肯定很尴尬,她忙踮脚快走两步,假装从对面回廊穿过来的样子,避免别人怀疑她偷听。 果然才走到回廊拐角,两个军装女警便从礼貌走了出来。 易家怡假装没注意到,并不把视线往那边转。想着大家相安无事就这么分道扬镳挺好的,哪知楼上忽然走下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居然是法医官许君豪。 “许sir。” “许sir早。” 两个军装女警礼貌招呼,许君豪回礼时,也看到了易家怡,不等小女警闪进走廊另一边,就抬手道: “家怡,早啊” 易家怡只得顿足,在两个军装警和许医生的注视下转头,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 许君豪心情似乎不错,也没什么事忙的样子,居然溜达向易家怡,一边捋长发一边闲聊: “以后不用穿制服了,买几套靓衫穿呐。” 已经转身往另一边走的两个军装女警捕捉到关键词,忽然都停了下来。 全香江人都知道,警署里只有便衣警察才能不穿制服。 所以,易家怡为什么不用穿制服??? “只能等休息日了。”易家怡抚了抚宽松衬衫,“都是以前的衣服了,上学时也是大多数时候穿制服,常服都没两件。” “哈哈,是啊,这样看还挺像学生的。跟着方sir他们去捉人,会被欺负吧?倒很适合刑事情报科,你走到坏人对面了检视人,都不会被怀疑。”许君豪走到易家怡身边,拍拍小女警肩膀,鼓励道: “不过我听方sir说了,你在刑事侦缉这一块儿有天赋,以后在重案b组好好干啦,我看好你。” 慢慢往外挪的两个军装警听到这一句,眼睛瞪的几乎要从脸上蹦出去。 她们震惊着,却不能大叫。只能沉默着走远,背对着易家怡和许君豪,任五官逐渐扭曲。 嫉妒使军装女警面目狰狞。 …… 易家怡跟法医官许sir道别后,又拐回更衣室,取了自己的东西,退掉小柜子,才拎着一双备用袜子,一件小外套和几件杂物下楼。 这些东西以后可以放在办公桌下的小柜子中了。 脑子里想着方才两个军装女警的话,八卦自己的,以及八卦方sir的,习惯性的提取信息,胡思乱想。 抱着东西推开重案b组办公室的门时,脑中只闪过“怎么今天关着门”的念头,警惕心则一点没有。 忽然一捧花怼到面前,完全不设防。 易家怡吓的尖叫一声,差点举起手里的杂物去打捧花的人。 刘嘉明以歪着脑袋,挂着大大的笑脸,开口迎接: “欢迎十一加入重案b组大家庭,进了这个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家怡傻笑着接过鲜花,不好意思的嗅了嗅,开心的呲牙。 不过,花好像是她早上买了刚插进花瓶的鲜花。 gary将白板敲的铛铛铛响,仿佛在击鼓一样,又高举双手摇摇摆摆,左跳右跳两下,随即笑道: “刚才我就算为了欢迎十一,敲过锣,舞过狮子了啊” “太敷衍了吧!”三福哈哈笑着走过来,双手奉上一杯奶茶,“来,十一喝茶。” 家怡接了杯子后,他又递给刘嘉明和gary一人一杯,装模作样碰杯后,三福拍拍易家怡肩膀: “喝过滴血结拜的酒了,以后出生入死,两肋插刀!” 说罢将杯子倒置,果然喝的干干净净,一滴奶茶也没有了。 奶茶好像也是家怡早上准备好,放在公桌上的。 “十一过来,拜二爷啦。以后还当b组的福星小女警,一起洪福齐天,安安全全的破案。”林旺九朝着家怡招招手,将早点好的香递给家怡。 小女警乖乖接过,听九叔的话,认真烧香拜二爷。 早上她其实已经拜过一次了,香炉里插着的已燃了大半的三炷香,就是证据。 林旺九满意的拍拍她肩膀,想到自己之前被她耍的团团转,还有些不自在,但转念记起这家伙‘画圈必中’的神秘能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便叹口气,忍下了抱怨。 易家怡被大家用奇奇怪怪形式欢迎了一通,终于像结婚跳火盆过长路一样,走到了新郎……不是,走到了方镇岳面前。 “什么形式都被他们用了,鲜花、奶茶、烧香、舞狮子……”方镇岳歪坐在桌子上,想了想,轻轻往下一蹭,两条长腿便稳稳落在地上。 他整了整衣裳,又跺脚将裤子上的褶皱抖开,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挺直胸膛,抬起头,笑望着易家怡展开双臂,“那我只能给你个拥抱了。” “方sir,太狡猾了吧!” “十一才第一天来!” “我刚入组的时候,岳哥你可不是这样欢迎的!”刘嘉明还记得自己屁股上被方镇岳踢的那一脚呢,当时岳哥皮鞋上的灰可全蹭在他裤子上了。 “哈哈哈哈……” 易家怡脸腾的红起,小小年纪第一次被调戏,完全不知该如何四两拨千斤的应对,怪她经验太少。 方镇岳轻笑一声,收回双臂,在易家怡肩膀拍了拍,低沉的声音中含着两声笑: “以后这些人要是使唤你,欺负你,别客气,捶他们,踹也行。” “喂!岳哥!”刘嘉明第一个抗议。 方镇岳没理猴子们的抗议声,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易家怡: “还有,不用偷偷画圈了。这也是你的办公室了,想什么时候画就什么时候画。” 易家怡接过来,将东西展开在掌心。 是一支全新的红色记号笔。 …… 入驻重案b组办公室、拿到新红笔的第二天,凶案再现。 跟着方sir出警时,易家怡悄悄将新红笔塞进了裤兜。 坐在警车上有些紧张的小女警,将手伸进裤兜,握紧新红笔,悄悄嘀咕: “红笔红笔,称我心意,惩恶扬善,顺利破案啊” 第32章 渡船街坡地碎尸案 “你每天能在办公室里,轻轻松松呆满1个小时,算运气好的”林旺九摆摆手,只忍了一小会儿,就又抱怨起来,堪称b组负能量之帝。 警车启动后,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易家怡身上,仿佛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坐在这辆车上,跟着一群糙老爷们去犯罪现场看尸体,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跟车的法医和法证科的专家们也时不时瞟一眼易家怡,这个忽然加入的小女警,又靓又可爱,就是没有一点干这行的煞气。 几分钟后,方镇岳将视线从车外转回,扫见众人的眼神落点,开口介绍道: “这是b组新探员易家怡,缉凶直觉很强,在碧街杀人案里捉凶很勇的。以后大家多多关照。” “大家都叫她十一。”刘嘉明积极宣传。 法医官许君豪便问为什么叫十一,刘嘉明又要模仿方镇岳伸食指和易家怡推人家手指念11的戏码,被方镇岳和易家怡一边打了一拳,讪讪止住。 “这是法医官许君豪许医生,你认识的…… “这是法证科的高级化验师,陈光耀,我们都叫大光明哥,你以后也这么叫吧……” 不能糗方镇岳和易家怡,刘嘉明干脆当起介绍人,将车上非b组探员的同事全介绍了一遍。 易家怡一个一个喊人,像过年跟着父母串亲戚拜年的复读机儿童。 以前她只是个文职人员,大家都当她是刚毕业的无知少女,能照顾就照顾,对她的工作能力要求也很宽容,不出大错就行。 小姑娘嘛,慢慢学咯。 可现在不同了,她是重案组正式探员,相当于直接越过军装警这个环节,跳级做便衣警察。 大家对她的能力和越级升职,自然充满怀疑。她怎么就升上去了?她怎么能当刑侦探员呢? 易家怡也感觉到了这种压力,到目的地下车时,她给自己鼓气:不管壮猫瘦猫,能捉到凶手的就是好猫。 她有异能傍身,只要能服务正义,惩恶扬善,就算帮到社会,决不能自己先怯了。 如此一想,杂七杂八的别扭心虚都丢开,她又振奋起来。 方镇岳在她身后下车,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她,又折回,“没关系,刚开始到现场可能会有点害怕,嘉明他们起初也都躲躲闪闪的,很正常。你慢慢适应慢慢学,今天站在外围看大家怎么工作就行。” “知道了,岳哥。”易家怡感受到他的善意,回以一下精神满满的笑意,以便安对方的心。 “嗯。你的配枪已经帮你申请了,以后每天抽一个小时去开几枪,通过考核就行了。”拍拍易家怡肩膀,方镇岳收敛情绪,板肃了面容,大踏步走向警戒线圈出的区域。 许君豪一边戴白手套一边赶上来,从兜里掏出块儿话梅糖,塞给易家怡后,朝她点点头,便也掀开警戒线跑了进去。 易家怡攥着话梅糖,将证件别在胸口。走进警戒线时,还是被军装警拦了一下。 她只得面朝军装警,指了指胸口的证件,郑重道:“cid探员7647。” 军装警认真看了看她胸口的证件,又看看她的脸,再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一眼她的证件,这才点头礼貌道:“不好意思,警官。” 随即退后一步示意‘请进’。 这会儿其他人都已经围到尸体四周,开始工作了。 易家怡深吸口气,扫视了一圈儿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这才快步走向方sir等人。 法证科的陈光耀先带着化验师们勘察现场,细心的化验师们连粘在草叶上的血液都不放过——只怕重要证据会被漏掉。 确定附近的证据和线索搜集完毕,法医官许君豪才按照陈光耀指点的路径靠近尸体,蹲身检查。 尸体是在樱桃街公园南边、渡船街西边的坡地上被发现的。说是尸体其实不准确,现场只发现了被绿色食品袋装着的尸块。 “早上环卫工人林婆发现的尸体。围观的民众有说早上就看到草地里有这个袋子,以为是垃圾,扫一眼就走了。问了几个人,最早看到的那个说大概是八点多,给写字楼食堂送货路上看到的。这人说得很肯定。 “还有一个早起遛狗,也说看到了。自家狗还朝着袋子吠,那人以为是垃圾,就拽着狗走了,大概在早上八点半左右。” 一个最早赶到封锁现场的军装警向方镇岳汇报。 “嗯,gary,你跟这位同事去做一下笔录,留一下提供线索的市民的联系方式。”方镇岳一边交代,一边低头仔细打量尸块和法证科正收集起来的绿色环保袋。 陈光耀一边搜证,一边往草坡下走,时不时蹲身喊手下化验师过来取证。 走着走着忽然站起身,转头对方镇岳道:“方sir,这边还有尸块。” 方镇岳几步跟过来,低头一看,这片未开发的草坡下方,有一处堆着石块,杂草稀疏。 石块上挂着些血迹和不明物,更下方则有一个散开的大号黑色垃圾袋,和被一些高草遮住的散落尸块。 “看样子是从草坡上弃尸,绿色食品袋落在靠上的部分被挂住了。大的这个袋子就掉下来,一路滚到这边。”陈光耀说罢,又招手喊化验师们。 如此一来,需要搜查取证的范围扩大了几倍。 陈光耀擦把汗,抬头看一眼逐渐毒辣的太阳,叹气的心情都没了。 这种天气,排查取证太难。时间越久,证物被污染的风险就越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烦躁情绪,蹲在血迹边,集中注意力确保自己不会遗漏任何细节。 易家怡走在工作人员外围,不太敢靠近,怕自己第一次下现场,不懂事的话,反而会给大家添乱。 刘嘉明正在警车边,给第一个打开尸袋的环卫工林婆做笔录。军装警们看守警戒线,时不时还要劝一劝看热闹太认真,几乎快涌进来的群众。 九叔跟着法医官许君豪,对方说一句,他记一句,时不时提取一点现场线索,方便组织起来汇报给方镇岳。 逐渐增高的温度,和越来越烈的日照,让四周弥漫着汗臭和不明臭味混杂出的古怪气味,围在边上的军装警逐渐露出恶心表情,那些看热闹的群众也被气味驱散。 易家怡却没有因此逃走,她看见尸体不会觉得恶心恐惧,因为下一瞬便被拽入心流影像中,根本无暇他顾什么臭不臭、恶心不恶心。 看守警戒线的几名军装警,瞧见易家怡站在尸块附近,居然没有呕吐反应,倒露出几分认同神情:能当探员的,总归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嘛。 外表看起来不彪悍,内里或许很强大呢。 …… 易家怡这次没有看到完全的凶杀现场。 她看到女死者身无寸缕的倒在昏暗赃污又拥挤的环境中,凶手掐着死者的脖子,不断施力。 死者虽在挣扎,却也不过是双腿缓慢踢蹬,手臂软趴趴的挥动几下而已。显然在被掐颈前,她身体里的生机就已所剩无几了。 片段很短。 易家怡看到了凶手的手和衣袖,他的肩膀和脸却蒙在黑暗中。 不知是否因为尸体不全,所以看到的心流影像也不全。 回过神的易家怡左右四顾,她需要看更多尸块,以佐证自己的推想。 是以,当所有人都觉得易家怡会躲远远的,或者被吓出生理反应时,她绕开第一个被发现的尸块,又朝陈光耀发现的更多尸块方向跑去。 刘嘉明录完笔录,便见小女警皱着眉大步朝坡下走。 什么叫偏向虎山行,易家怡就是了。 他又跟林婆交代几句,便以手臂掩住口鼻,跟着一道下坡。 法医官检查过最先发现的尸块,喊属下收尸封存带走,也跟着移步坡底。 “……方才那块儿初步判断是右边肩胛骨区域,这一块儿是左小臂……这是右小腿……这一块儿……暂时无法判断……” 随着许君豪一块块检查和收走尸块,众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我遇到过杀人后想分尸,分着分着忽然打电话报警的。我们到现场时,凶手坐在血水中崩溃痛哭……像这样将尸体分的这么细,在非常漫长的时间里切割一个同类,还能成功完成,并分装丢弃的……不是穷凶极恶,就是变态。”林旺九捏出一根烟压在耳朵上,搓着兜里的打火机,有些不安的原地徘徊。 “现在还没有发现手,没有指纹。也没有头……想确认身份很难。”方镇岳眉心紧锁,站起身迈步朝四周搜寻。 方镇岳话未说尽,林旺九却听懂了。 每年香江失踪人口,光在案的就不计其数。 无法确认身份,又找不到其他线索的话,无论凶杀手段多恶劣,都很难破案。 他擦一把汗,听到方镇岳问询在远处大范围搜证的gary几人有没有发现,听到gary他们纷纷回应“没有”,便觉胸腔里烦闷的火焰烧的更旺,耳中人声都逐渐变成了嗡鸣。 此时易家怡的脸色也没有很好看,她接收到的信息,不止是破案难,也不止是未来可能要耗费多少警力精力和时间,去苦闷艰难的磨案子。 她看到了更多—— 蒙在昏暗中的凶手,换下了上一个心流影像中的墨绿色长袖衬衫,换成了一件灰色t恤。 被按在他掌下的,也不再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微胖女性,而是一位细瘦修长的少女。她身上有多道刀割的新伤和鞭抽的长条淤痕,被凶手掐颈压按时,她的挣扎同样微弱,直至仅剩手指在抽搐。 这一段心流影像后,易家怡又在看到另一个尸块后,重启了一个全新影像: 凶手将身材高大的女性按在墙上,对方骨架不小,看起来几乎比凶手更宽更壮,但此刻屈服在凶手的力量之下,身体软垂,每次想要挥手拍打凶手,都只能徒劳的轻摆手臂而已。 她痛苦的哼哼声和无力的哭泣,将凶手衬得更雄壮和强大。凶手似乎从她的反应中受到鼓舞,将她举的更高,双手也收的更紧。 这一次,易家怡只看到凶手的背影,脏乱的短发,和一件圆领短t。 接下来,还有第三段、第四段影像…… 易家怡手指微颤,面色逐渐发白。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正在酷热的天气里打寒颤。 方镇岳递过来一瓶水,她乖乖接过,拧了一下居然没拧开。 他又捞回去,帮她拧开盖子才递还。 仰颈喝了半瓶,易家怡抹了把额角的汗。 方镇岳看着她喝完,才将矿泉水瓶盖递给她,伸手拍拍她的背,当做安抚。 “走吧,回警署了。” 陈光耀顶着大太阳搜了两遍证,许sir也收好了所有尸块,大家已完成现场工作,要回去化验和解剖了。 …… 回程的车上气氛很糟,法医官摘下白手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尸块剁的很细,初步推断凶器应该是剁骨刀。 “凶手应该没什么解剖知识,有的地方对着关节剁,有的地方就是乱切乱砍。 “尸块上有无意义的切割伤和剁伤,仿佛在分尸时,凶手还一边发泄情绪。” “不是有仇,就是变态。”刘嘉明直磨牙。 许君豪没应声,关于凶手的侧写,就不是他这个做法医的该管的了。 “抛尸地没有其他行动痕迹,凶手应该就是将尸体抛丢在草坡处,未多做停留,也没有其他多余动作,所以没留下什么关于凶手的线索。抛尸袋外没有血迹,凶手给尸块分装时应该是比较冷静的。回警署里我们会尝试采集袋子上有没有指纹,但……”陈光耀叹口气。 “希望渺茫?”方镇岳皱眉。 “嗯。” “先从袋子和尸体入手看看有没有线索吧。”方镇岳朝着陈光耀点点头。 “嗯,我们尽量多做化验,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特殊物质,特殊线索。”陈光耀拍拍方镇岳肩膀,方镇岳也回礼的拍拍陈光耀手臂。 抵达警署,大家互相鼓了鼓气,便分道扬镳。 gary去法证科蹲守,方镇岳等其他人则一齐跟进解剖室。 法医官将尸块取出,逐一判断位置,并拼接摆放。 当最后一块儿被许君豪拿在手中,费力判断时,一直没吭声的易家怡终于开了口: “这些残肢不属于同一人的。” 许君豪怔住,抬头看看易家怡,又看看解剖床上的尸块,疑惑问: “为什么?” 站在边上的林旺九看一眼易家怡,难道这家伙不仅看得出凶手,还会看尸体? 他四处望望,总不会是她真的能跟死者沟通,所以看到现在很多鬼魂站在四周,才说死者不止一个吧? “十一,案子不是这么断的。许sir做事,你不要乱讲话。”林旺九摆摆手,示意易家怡多看少说。 本来小女警从文职调过来,就有很多人盯着了。 如果又一直胡说出错,会搞得重案组很难看。 易家怡抿着唇,头一次在别人跟她讲话时,没有乖乖应答。 她与许君豪对视时,眼神格外坚持。回头对上方镇岳的眼睛,也抿着唇一脸肃然,不愿服软收回自己的‘胡言乱语’。 方镇岳看着她,没有训斥她,反而走近解剖床,跟许君豪一起仔细打量起尸块。 许君豪弯腰靠近,才要带着‘这些尸块是否为同一人’的疑问,仔细做下检查。 这时解剖室门忽然被打开,法证科的化验师拿着一张化验单走进来,递给方镇岳的同时,对许君豪道: “许sir,我们第一时间做了血液化验,确定现场采集的血液,不属于同一人。具体是几人,还要继续做dna层面的化验。” 许君豪眼睛瞬间瞠大,死死瞪住化验师。 “怎么了?”化验师见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也低头疑惑的打量了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化验服什么的都穿得整整齐齐啊。 众人回过神,又将视线转向易家怡,其中有诧异,有不敢置信,更多的是惊叹和不解。 林旺九摸了摸鼻子,走到一边。 居然被家怡说中了! 不自觉搓了搓手臂,他又感觉到阵阵寒意。眼睛左右看看,除了他们这些人,当然看不到什么所谓的鬼魂了。 可是…… 又伸手摸了摸耳朵上夹着的一直没空抽的香烟,他忍不住想:自己才要少多嘴,人家小姑娘果真有点不寻常,要说什么就让她说啊! 他嘴欠管人家干嘛,真是倚老卖老、自以为是啊。 这样想着,再看易家怡时,不止多了一点敬畏,甚至还有点戒惧。 许君豪顾不上跟化验师讲话,当即低头仔细打量起尸块。 在简单的做了尸斑观察和残肢视检后,他抬起头,张了张嘴,缓和了下讶异情绪,才开口: “根据尸斑判断,几个尸块所属的死者死亡时间并不相通。 “虽然可能有其他因素影响,但根据肤色、骨骼来判断——” 说着,他望向易家怡,认真点头道: “残肢的确不属于同一受害者,你居然更早做了尸斑观察吗?” 易家怡没说话,她咬住唇,盯住解剖床上的尸块,再次进入了心流影像中。 她要再仔细看看,即便看不到凶手的脸,也要多记住其他信息,说不定能捕捉到重要的线索呢。 许君豪见易家怡又死盯着尸块观察,忍不住啧啧: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怪不得方sir会将她调到重案组……当然不是因为她又暖又甜又靓,的的确确是因为能力出众啊。 …… “初步判断受害者有5人……”一轮尸检结束,许君豪摘下手套,脱掉帽子,跟方镇岳等人边走边口述尸检过程中捕捉到的信息。 易家怡被派去跟gary一起整理和收集法证科报告,许君豪回头看看小女警的背影,越想越觉得很了不得。 抛尸现场的状况很复杂,晃眼的阳光,环境色,温度等等都不稳定。在那种状况下现场做尸体检查的话,很容易被环境影响,做出错误判断。 而且当时信息纷杂,要做证物和尸体的采集,确保不遗失重要尸体碎块和线索在现场,已经压榨了大家的全部注意力。 他自己都不敢确定,在那种环境下,能瞬间做好准备的尸体观察,并得出受害者不止一人的结论。 更何况,大家提前想不到这些尸块竟分别是好几个人的,压根儿不会先抽时间去做尸斑对比之类的细节检验。 而易家怡只在几步外看看,居然就能精准判断。 他瞪向方镇岳,与之大眼对大眼了几秒,才压抑情绪的开口: “她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就那么远远一看就知道了! 不用细问许君豪在说谁,方镇岳已然知道对方在疑惑什么。 挺好,终于有b组以外的人也被小女警搅迷糊了。要好奇就大家一起好奇,谁也别想豁免。 他莫测高深的挑唇笑了笑,抽走化验单,拿眼睛瞥许sir一眼,玩笑道: “别问,问就是鬼上身。” 说罢,方镇岳大步流星离开,只留下一脑门问号的许君豪,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动弹不得—— “?” 啥? 第33章 汪 当所有人从法证部、法医室等处陆续回到b组办公室,都默契的沉默下来。 易家怡照旧之中给大哥打了电话,没心情穿过马路去吃饭,就全窝在办公室里吃易记的烧腊饭。 难得大家气氛这么低,吃饭时连刘嘉明这个话痨都一声不吭,只顾埋头扒饭。 每个人的心情都沉重,即便要聊聊案子,也觉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丧心病狂。”放下筷子,三福最先开口。 大家陆续站起身收自己的餐盒,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连环杀手啊,今年真倒霉,连这也遇上。” “天气热吧,脑袋烧坏了吧。” “化验师在几个尸块上发现了微量□□,先侵犯,然后杀人分尸,还杀了这么多,真的变态。” “死者年龄、血型、身高等,都不一样,随机杀人,是女人就杀的话,就很棘手了。” “而且啊,千万不能让媒体知道,这些信息报道出去,肯定造成社会恐慌,影响很坏的。” “现在这就已经很糟糕了,谁知道明天报纸会怎么写,这些报刊杂志,最喜欢骇人听闻的东西。” “吸引眼球嘛。” “凶器是剁刀的话,几乎家家都有。法证科说会查一下伤口残留物质,但多半是铁锈一类……” “那就没意义。” 方镇岳走到白板前,擦去之前的痕迹,潦草写下【5个死者】【剁刀】【分尸并刀砍‘泄愤’‘发泄’】【樱桃街公园南,渡船街西草坡地】等字样。 想了想,他又追加:【仍有极多残肢未发现】。 “这些残肢会在哪儿?”他捏着笔,是向b组探员们发问,也是在向自己发问。 “还在凶手分尸现场?尚未来得及丢弃?”gary站在方镇岳身后,不确定的问。 “嗯,gary你去找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让他尽量压一压这个案子的报道。实在压不住的,就让报纸鼓励市民举报。如果发现邻居,或者一些房间里有恶臭、异味、形迹可疑的人一类状况,积极报案。”方镇岳立即下令。 “好的岳哥。”gary领命便走。 “如果没在凶手的分尸现场,那就一定是被丢弃了。”林旺九见gary离开,继续刚才方镇岳的问题,展开讨论。 “不会被带去肉铺吧?”刘嘉明五官逐渐扭曲。 “先不考虑极端情况。”方镇岳组织刘嘉明发散想象,将话题拉回‘一般状况’,“凶手为什么会选择渡船街坡底呢?” “住在附近?”三福耸起本就有点八字的眉,整张脸瞬间成了个囧字。 “抛尸现场街对面都是什么地方?”方镇岳问。 三福立即去翻地图,随即答道:“渡船街水果批发市场,两所小学,骏发花园等居民区。再往南就是咱们警署,往北是一大片居民区……” “嗯,三福,你带两个军装警,去马路对面做排查,问问水果批发市场、小学,还有居民区的警卫和一些早起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方镇岳抬手间,又派出去一位。 “如果不是住在附近的人就近抛尸,那还有什么人能四处跑,抛尸,不显得可疑,不容易被人发现他专门去路边丢东西呢?” “taxi司机。”这次易家怡回答的很快,以前在各种小说影视剧里,看到的连环凶杀案凶杀,好多都是出租车司机、外卖员一类可以在很大范围内持续活动的,“而且taxi司机还很了解城市路段,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抛尸,而且走来走去也不会被怀疑。 “如果不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尸块没有成功滚到坡底,恐怕要过很久才会有人发现坡底被杂草和乱石遮掩的垃圾袋和里面的尸块。 “凶手抛尸时,显然是考查过那一片荒地的。” “啊,那如果有多次抛尸,说不定会在渡船路段北面和南面,也抛尸过啊。”刘嘉明捡起三福丢下的地图,整个渡船路西边都是绿地和杂草坡啊。 方镇岳忽然拍拍手,“嘉明,你去多借几条警犬,我们出发去渡船路上下游,铺开搜找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更多尸块。” “yes,sir”刘嘉明手在门框上一拍,人便跑了出去。 林旺九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还没出门,已经觉得身体消受不了了。 “十一,去茵姐那边看看有没有帽子、扇子一类的吧。不然这种大范围搜尸,一天就能把你晒得又干又黑了。” “好。”易家怡点点头,也领命出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大家整装完毕,分到帽子的戴帽子,分到口罩的戴口罩,什么都没分到的就拿个浸湿的手巾搭在脖子上,可谓是严阵以待。 “搜找过程中,发现头晕、呼吸困难之类的状况,要立即上报,回警车里避暑知道吗?”ada今天有空,被方镇岳拉出来跟大家一块儿出任务,下车前拍着巴掌训诫,仿佛一个带班出游的幼儿园班主任。 “yes,ada”大家依次应声后,逐步下车,分为两组,一组ada带队,一组方镇岳带队。 一组向北,一组向南。 分队出发时,警犬队也就位了。 易家怡看了看领犬员带的冰水、手巾、喷雾等东西,比他们这些探员还齐全,觉得有趣,便凑到一条特别威风的德牧犬边,一边跟随搜寻,一边问它的领犬员: “它好靓啊,叫什么名字啊?” 刘嘉明也探头去看,只见这条德牧四足粗壮,小跑时身姿矫健,的确威风。 领犬员牵着德牧快速前行,一边走一边回头笑道: “十一。” “啊?”易家怡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方在喊自己。 “它是条德国牧羊犬,名字叫十一。”领犬员笑着补充道。 “……”易家怡。 “哈哈哈哈……”走在她身后的刘嘉明听到,猛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得直拍大腿。 被刘嘉明听到,就等于全警队都听到。 果然,不一会儿的工夫,这次出动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有一条好威风的警犬,跟易家怡名字一样啊,都叫十一。 “人家可比你威风,你看,跑在前面,哇,那块头好劲爆啊。”三福也忍不住逗家怡。 队伍不断在草坡上下搜寻观察了十几分钟后,方镇岳从坡底走上来,招手道: “十一” “在!”易家怡第一时间回头。 “汪!”警犬十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也驻足回应。 “……”易家怡瞪一眼警犬,走向憋笑的方sir。 “累不累?你身体弱,不如去路边树荫下走。”方镇岳指了指马路边的林荫路。 “没关系,我还行,方sir。”易家怡整了整帽子,擦了下汗。 “嗯。”方镇岳应一声,又往坡底走去。 迈出去四五步后,方镇岳又忽然回头: “十一?” “在!”易家怡再次回头,举手应声。 “汪汪!”跑在前面的警犬十一也再次停步,回首仰头大汪两声。 方镇岳脸上露出笑容,这才满意的快步走向坡底。 “……”易家怡。 “……”德牧十一。 搜寻队的气氛,总算在调侃易家怡的过程中,逐渐变得轻快许多。 小女警叹口气,借水消愁猛灌半瓶矿泉水,又擦一把脸上的汗。 算了,要玩就玩吧,他们开心就好咯。 她的姑息和无视,助长了大家的气焰。 累了要喊喊‘十一’,热惨了要喊喊‘十一’,仿佛喊‘十一’是他们出任务的重要抚慰剂一样。 四十多分钟后,大家一无所获,聚在庇荫处一块儿补充水分,扇风纳凉时,方镇岳靠着树干,转头问她: “有没有生气啊?” “不生气。”易家怡毫不犹豫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不理他们不就行了。 “真的?” “当然,我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乖。”方镇岳点点头,拍了拍她的头。 随即举臂呼哨一声,带着大家再次启程。 继续工作啦。 当他路过前面另一个庇荫处,看到警犬十一时,也弯腰与警犬十一交谈了两句。离开前,动作完全一致的拍了拍警犬十一的头。 狗子开心的拿嘴巴蹭方镇岳的手,并将尾巴摇的飞起。 方镇岳很开心的样子,离开时步子都迈的更轻盈了。 “……”易家怡忽然就有点不那么开心,并且小气了起来。 …… 探员们、警犬们顶着酷暑搜寻,收效并不十分好。 邱素珊也怀疑方镇岳是否判断错误,但现在线索有限,能捕捉到的点,就不能放弃。只要承受着秋老虎的折磨,继续干活。 大家每每抬头,仿佛都看到太阳在冷笑:我要你们死啊。 这样搜寻几天,只怕要掉秤好几斤。 一整天下来,连根骨头都没发现,方镇岳都要放弃时,警犬十一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咆哮起来。 在领犬员应声后,犬十一才乖乖坐下,目光却仍盯着前方一处草丛,十分警惕。 在离开油麻地区域进入深水埗区域的渡船街与樱桃街交叉路的西南坡地,犬十一发现隐蔽在高草丛中的散落肉块——法医抵达后确认这些肉块的确属于人类尸块。 装尸块的袋子早已腐蚀的差不多了,尸块暴露在空气中,腐烂程度极其严重,有几块甚至已仅剩白骨…… 法证科同事做过附近的搜索和记录,回到方镇岳身边时,只有无言和摇头。 法医采证收捡结束,大家便暂时收队回警署。 大家回到空调房时,天已经快黑了。所有人先冲进卫生间,洗脸冲头擦身体。 坐回办公室时,一个个都累傻了,眼神直勾勾的,显得格外没有智慧。 方镇岳拿手拨了拨还在滴水的短发,扫视一圈办公室,问道:“十一呢?” “去法医室了,说想看许sir检查尸块。”林旺九说罢,又举杯喝了两大口。 “我去看看。”方镇岳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会儿,便转身拐向法医室。 温度很低的解剖室里,曾经看到尸体目瞪口呆的小女警,如今抱胸站在解剖床边,专注的盯着法医官做尸块处理。 方镇岳倚在门边,受到些许鼓舞。 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都能抛开怕脏怕臭怕死人的本能,全身心投身在案件中……望着易家怡细瘦但挺得笔直的背影,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 走出解剖室,方镇岳拐进法证科办公室。 陈光耀恰巧挂了电话,走出化验师,瞧见方镇岳立即抬手招呼道:“方sir,正好有新线索跟你说。” “嗯?”方镇岳跟着陈光耀走到较空的化验台边,并肩坐好后,伸。 “第一个被发现的尸块,是用一个绿色的食品袋装的。袋子上写着一家大陆特色菜馆子,叫川香辣。地址是深水埗的,我打电话给那边警署打听过,开这家店的是一家大陆过来的,祖籍四川,之前在深圳呆了两年,然后又来港讨生活。不过一个多月前老夫妻出车祸死了,因为老太婆不是当场死亡,在医院住了段时间,所以他们的独生子把馆子转让,锅碗瓢盆等全部低价卖掉,几乎花光所有钱,也还是没救回来。独子为了生计,之后就每天在家蒸馒头,推小车四处卖,绿色食品袋是之前订做了没用完的,现在那个独子用它给顾客装馒头。” “地址问了吗?”方镇岳听完陈光耀的话,也看完了对方的报告,站起身问道。 “有。”陈光耀从边上抽出一张纸,将地址写上,想了想,又补上那独子的名字:【孙新】 “谢谢。”方镇岳接过地址,一看便知具体位置。 “听说孙新做的面点样式很丰富很好吃的,什么糖三角,还有什么糍粑,枣馒头、豆沙包——”陈光耀回想方才深水埗警员在电话里跟他介绍的食物,忍不住有点想开车去深水埗买点,瞧见方镇岳挑眸投过来的奇怪眼神,他才讪笑着止声。 是,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合适。不合适。 “回头有新线索,随时告知我,辛苦。”方镇岳捏着地址便大步流星走出法证科。 陈光耀望着方sir背影怔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方sir可能要去捉这个卖馒头的孙新了。 万一这人是凶手,以后被抓住,肯定是没馒头做。 抬臂看了下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他立即脱掉白大褂,跟组里的其他人交代一声,便大踏步跟了出去。 地址他都记在脑袋里了,要是比方sir早到,他就先买点吃的。 要是比方sir晚到嘛,那就方sir押人,他帮忙把孙新装面点的小推车带回警署…… 第34章 苍白的嫌疑人 更多尸块,更多受害者。 易家怡努力想要看清凶手,却看到了更多的暴行。 她咬着牙,看着那些与自己一样脆弱的女性,被折磨,被践踏,被欺辱,被杀害。 仿佛也能体会那种绝望和窒息,她手指用力,青筋暴突。 身体已经很僵很冷了,可她坚持呆在解剖室,看法医们修复尸块、采集线索…… 她想要看到更多,不断的看,反复的看。 哪怕因为尸体残缺,而看不到一整段杀戮,看不清凶手的脸,至少她要记清楚那间屋,看清凶手的手、衣服、手臂、肩膀,乃至偶尔发出的声音…… 直到今天搜到的最后一块尸被法医官清理去泥、虫、草屑等物,易家怡终于成功进入今天最后一段心流影像之中。 这是挣扎得最凶的一位受害者,她目中不仅有恐惧,更有愤怒和恨意。胆大包天,令凶手愈发凶狠,愈发想要征服她,让她屈服、颤抖。 女人却像发了狂,即便死也要带走他一块肉。被制住了双手,就狠命的用头撞,用牙咬。 凶手只要稍有疏忽,没制住她的手,就会被抽打抓挠。 直到凶手想出更无人性的手段,卸掉她的全部反抗,折磨得她无计可施,她也仍用仇恨的眼神瞪他。 终于,她逼得凶手蹲下身体,与她平视,狠狠地抽她的脸,甚至用细刀戳她—— 在这个模糊的画面里,凶手的脸与受害者同框,易家怡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即便有一半隐在黑暗中,却也足够易家怡记住,当见到时,她相信自己能一眼认出他。 垂眸深吸一口气,她攥了攥拳,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跟许君豪道谢道别,转身走出解剖室。 许君豪看着易家怡有些僵硬的背和略慢的步子,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看过这么多的黑暗,她仍能活得阳光。 …… …… 易家怡走出解剖室时,正遇到从法证科办公室走出来的方镇岳。 两个人都顿了下足,对望几秒,才纷纷回神。 “有了一个嫌疑人,一起去看看?”方镇岳看了下时间,到了深水埗,她想跟,就一起带人回警局。她不想跟,可以顺路送她回家。 “好。”易家怡点头,“嫌疑人是谁?” “装尸块的袋子,来自一个在深水埗游街卖馒头的流动商贩。” “凶手会这么傻,用自己招牌袋子装尸块吗?” “但愿他这么傻。”方镇岳回b组办公室,又喊上林旺九几人,便出发直奔孙新住处。 这个时间,孙新未必在家里,车驶入深水埗人多的街巷时,方镇岳降低车速,其他人则透过车窗左顾右盼寻找一个卖馒头的小推车。 抵达孙新家,里面果然没人。 大家只好折返,将车停在易记边,之后一人到易家栋跟前领一个猪扒包、一杯易冰乐,开始步行游街,继续寻找孙新和他的馒头车。 到汝州街,可以看到西九龙中心-深水埗警署。 再往里走,是飘了一整条街的各种小吃香味,鸭寮街里嘈杂拥挤到惊人的地步,窄小的巷弄里许多商贩摆了小摊,鱼丸、肠粉、猪油渣面、柴鱼花生粥、萝卜牛腩……各色令你流口水的小食,应有尽有。 这些摊位后面,则是各种电子零件商铺,易家怡甚至看到了《无间道》中梁朝伟出现过的音响店科宝胆机,若不是身负寻找嫌疑人的责任,真想进去逛逛。 “四处流窜卖面点,与现有的线索很贴啊。来买面点的女人,还有游街寻找抛尸地,都很方便又不容易令人起疑啊。”刘嘉明吃掉了手里的猪扒包,开始馋路上遇到的所有小食。 “动机呢?因为父母车祸死掉,觉得世道不公,所以报复社会吗?”林旺九皱眉叹气,“或者说以前有父母压制,现在无人管教,骨子里的恶就露出来了?” “也说不定就是天生的杀人狂精神病呢。”gary耸了耸肩,这世上就是有人天生坏透的啊。能干出渡船街碎尸案这种可怕事的,那还能称之为人吗? “可能不能常理判断啊。” 几人一边聊一边找,行走在人群中,渐渐感受到了人气。胸腔里被这个案子冰得拔拔凉、又被白日酷暑烤得快烧起来的忽冷忽热,终于找到一个平衡点,恢复了正常温度。 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都散发着世间烟火气,让人感到脚下面踏实。 “法医官现在还没办法判断每一个尸块所属受害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只能大概粗估分别是一个月左右、三周左右,两周左右,还有昨天或者前天。”易家怡忽然想起出发前在解剖室里,许君豪对她说的话。 “根据现在的化验结果判断,这些尸块属于5个人,那就是……差不多一周做一次案。”刘嘉明皱眉。 “一般连环杀手作案的间隔会越来越短,但愿现在这个凶手还没到完全放任自己虐杀欲-望的状态。”方镇岳叼着吸管,吸一口易冰乐,又道: “按照现在的节奏,下次杀人抛尸大概在六天之后。但如果凶手是先捉人,玩弄、侵犯、凌-虐,最后再杀戮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一个受害者在他手中……” 几人听到方镇岳这话,才重回身体里的温度,又瞬间被抽离。 他们全绷紧了刚放松下来的肢体,肃起脸,竖起耳朵、瞪圆眼睛,恨不得拥有葫芦娃的顺风耳和千里眼能力。 要尽快捉住凶手,跟阎王爷抢人啊。 …… 芙蓉街的刘森记,是蔡澜途径必吃的店。 薄皮的云吞、满满虾子的竹升面、皮嫩肉弹的水饺,还有飘向的大地鱼的汤头香气…… 光是站在店门外,就能时时被里面传出的阵阵香气馋的口水泛滥。 瘦高的少年仔靠墙立着,身边摆着个三轮小车,车上一个大斗里放着几个竹筐,分别用膜布盖着,里面时不时飘出米面食特有的香气。 没时间进刘森记吃面,或囊中羞涩的路人,会选择在少年这里买个面点充饥。闻着刘森记里的美味啃馒头,馒头好像也更好吃了。 少年生一身冷白皮,露在衣服外面的脸、脖子、手,甚至脚腕,都白的令人侧目。 恐怕没有灯,都能自发光的那种白,好令路过的靓妹们羡慕向往。 生这样一身好肤色,也该是个俊俏靓仔吧?好多路人望他时,总不免生出这样的想法。 但少年一直低着头,即便你跟他买馒头时,他也不抬起面孔让你看看。 少年竟对四周的热闹一点不好奇,也不关心走来穿去的人到底穿着如何、长相如何、开心亦或者不开心。 只垂着眼睛,不与任何人做眼神交流,也不东张西望。 他就像尊苍白的石像般守着自己的小推车,看着自己的脚和脚周的地面。 忽然一只皮球滚到脚边,在他破旧的鞋子边绕个圈,停在后脚跟处。 少年站姿终于有了变化,他不再依靠身后的墙面,站直身体后悄悄用脚跟碰了碰皮球,然后才怯怯抬起眼。 果然瞧见一个小童站在两步外,也用有些怯的眼神回望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在做眼神较量。 几秒后,少年好像终于通过小童的眼睛和表情,确定了对方绝无恶意、也一点都不凶。 他又垂下眼睛,抬起脚尖点了点皮球,随即轻轻将之踢出。 皮球在并不平坦的路面颠簸起跳,总算平稳落回主人脚边。 小童却没有离开,他脚在球上绕了绕,竟又将之踢向苍白的少年。 芙蓉街好吵闹,但这一片区域,竟有些温馨静谧。 直至几个人承包围式走进少年的安全圈,询问过他姓名后,将他护围着带走,那份静谧才彻底消失。 皮球在方才少年站立的地方孤零零地晃了晃,便不再动弹。 小童跑过去,捡起皮球夹在腋下,直望着被带走的少年和其他五男一女的背影,满眼疑惑,好半晌未动一下。 第35章 冲向嫌疑人 夜降下来,油麻地警署审讯室里却仍亮着灯。 不夜城,不夜城,名副其实。 “你叫什么名字?”林旺九姿态放松的坐在审讯桌一边,对着面色苍白,全程低着头的少年,并不凶恶的开口问询。 “……”少年却并不开口,他肩膀缩着,仿佛想将头藏起来般。 “你多大年纪?” “……”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7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啊?” “……” 林旺九耐心逐渐耗尽,他站起身,双臂撑在桌上,少年给他的反应只是动了下肩膀,之后又是漫长的沉默和静止。 转过头,林旺九朝窗外望一眼。 方镇岳抱胸站在窗外,转头与gary几人对视一眼。 “一直不说话,就是心虚咯?他又没有律师,也不说要申请律师援助……”三福有些烦躁的跺了跺脚。 易家怡扒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对方镇岳道:“岳哥,不是说孙新是大陆过来的吗?祖籍四川,是不会讲粤语的,可能听也听不懂。如果他们家的店一直是父母在操持,他个性比较内向胆小的话,一直听不太懂也应该说得过去。” 那么在大家看来正常的对话,在孙新耳中听来就是: “你哎乜名?” “你几大?” “琴晚和今晨你喺边度?” 又被带到这种环境里审问,本就听不太懂了,这下更完全听天书一样。 “去问有谁会讲大陆话的。”方镇岳回头便向刘嘉明下命令。 易家怡忙举手:“我会一点。” “?”方镇岳微微眯眼。 “以前上学的时候,同班有个玩的很好的大陆朋友,他教我说很多。”家怡忙解释。 “嗯,知道要问什么吗?”方镇岳送她走到审讯室门口。 “我常看你们审犯人,大概知道一些。” “今天就简单问一下,回头还会再深入审讯,到时候我会教你。”方镇岳推开门,朝她鼓励的点了点头。 林旺九与易家怡擦肩,又伸手捏了捏烟,身后的审讯室门关上后,他对方镇岳道: “多半是这家伙吧,看起来就很病态。往往这种不被社会接纳的人,最容易产生愤世情绪了。” 方镇岳没说话,又走到窗边观察孙新。 “你叫什么?”易家怡坐下后,先静静面对面观察了会孙新,才开口。 大概是这具身体对普通话的发音模式很陌生,舌头僵硬,讲出来的话磕磕绊绊,就真的是个不太擅长讲普通话的香江人。 孙新忽然听得懂,对面又是个柔柔的女声,终于悄悄挑眸看了她一眼。 但低头后,仍犹豫了会儿,才很小声的说:“孙新。” “你多大了?” “……20” “孙新,妨碍司法公正是犯法的,最高判7年。你想好再回答我,不要说谎。” “……”孙新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改口道:“18” 窗外的三福已经忍不住吐槽:“这样吞吞吐吐,又习惯撒谎。怎么看都很可疑啊。” “……”方镇岳没有讲话,仍凝神看着审讯室内。 “昨晚到今天造成7点左右,你都在哪里?在做什么?”易家怡身体坐的很直,第一次做审讯,她很怕自己太过软绵绵,便努力压低声音,使自己显得公正淡漠,没有情绪。 “在家睡觉,然后起床蒸馒头,到深水埗的一些饭铺附近卖……”孙新仍回答的很慢。 “几点起床?几点出发到深水埗呢?” “大概五点多起床……七点多出发……” “你有没有到樱桃街公园和渡船街附近?” “……”孙新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眼易家怡,又立即低头,沉默几秒才摇头。 方镇岳捕捉到孙新眼中的疑惑,开始默默细品这个表情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是疑惑警察怎么知道他那时候在渡船街,还是疑惑警察为什么这么问? “有没有人证明你的话?”易家怡压低身体,仔细去看少年的脸。 就算他把皮肤抹黑,使劲儿磋磨自己,也无法变成她看到的心流影像中的凶手。 这个人是清白的,易家怡清清楚楚的知道。 明知他无辜,却还要压着他这般审问。偏偏这个人如此胆小,表现的对与人接触格外排斥,她心里就更不忍。 尤其……他一个月前才失去父母,孤零零在这个语言都不通的环境里求生活……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孙新想了想,又抬头道:“我在长沙湾道的云吞李记门口卖馒头,那个……老板可能记得。还有买馒头的人……” 易家怡在审讯室里问训,审讯室外却忽然涌来几位不速之客。 公共关系科的郭sir带着连个下属找方镇岳,一路找到审讯室外。他脸上带着焦色,将方镇岳拉到走廊,就迫不及待开口道: “本来说明天报京士柏虐杀案的,但今天忽然出了渡船街碎尸案,好几大报刊都改了主意。 “碎尸抛尸行为恶劣,骇人听闻。报社都说京士柏案推迟再报,要先报道本港新出的案子。 “现在有没有嫌疑人?案件进展怎么样啊? “你只要给我一个好消息,我就能渲染渲染,让明天的版面好看点。” 方镇岳转开头,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有些烦躁的深吸一口气,才道:“现在抓到一个嫌疑人,但线索太少,并不能确定对方的嫌疑有多大。如果你要引导舆论,就只说有顺着线索摸到第一个嫌疑人,但不要说太多。” “那个嫌疑人是怎样的?”郭永耀探头往里面看。 方镇岳却用身体挡了下,随即摇摇头,示意不要深究。 “很不确定?”郭永耀皱眉。 “很不确定。”方镇岳说罢拍拍郭sir肩膀,便转身回到原处,继续隔窗观察。 结果才送走郭永耀,又迎来邱素珊。 “ada!”林旺九几人率先看见邱素珊,纷纷站直了打招呼。 方镇岳却没回头,眼睛仍盯着窗内的孙新。 “怎么样?招了吗?”邱素珊一开口,便暴露了她的心急。 “几个问题反复问,孙新的回答没有问题。他不承认自己杀人,也表示对此毫不知情。他没有不在场证据,但我们也没有他在场的证据。”方镇岳低声叙述,眼睛仍不离审讯室。 “逼一下吧,诈一诈,吓一吓了。”邱素珊瞪着窗内的易家怡,“这样春风和煦的问,能问出什么来啊?” “……”方镇岳终于回转头,皱眉瞪向邱素珊。 “黄sir给我打电话了,说最近接连发生凶案,甚至还出了碎尸案这种丧心病狂的案件,报刊一登,一定会造成恐慌的。之前京士柏公园不能逛了,现在樱桃街绿地也不能去,渡船街附近是抛尸地,很不吉利很可怕。 “而且第一凶案现场至今还不确定,谁知道凶手是不是就住在隔壁啊? “到时候人人自危,舆论很差的。” 邱素珊心烦的说了一大堆,见方镇岳仍盯着自己,才吐口气,闷声道: “黄sir让我们一周内破案,行不行啊?” “那直接去马路上随便抓个人结案咯。”方镇岳眼神转凉,又望向审讯室。 “破案也有奖金呐,而且提拔你的报告我也申请了。好事也有,现在上面施压,你也不能不接着啊。”邱素珊伸脚踢了下方镇岳的鞋侧。 “有没有别人施压,我都是尽力而为。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邱素珊掐腰在边上瞪了他半天,确保方镇岳确确实实不会再理自己,这才无奈离开。 走出审讯室大办公区,正遇到刚在走廊边挂了电话的郭sir。 两双焦灼的视线相交,仿佛对上了暗号。 第二天,各大报纸果然刊登了渡船街碎尸案。 只是陈述的细节,却远比方镇岳说的要多。 报刊上明确显示,现在警方掌握的嫌疑人,是个大陆来的年轻仔。 正是冲动又叛逆不懂后果的年纪,苍白的像鬼一样,从来只拿斜眼看人,沉默寡言且神经质。 而不敢跟女人讲话,畏惧他人的本性,正可能是造成他心理扭曲,想要通过虐杀他人来获得掌控权、强大幻觉的诱因。 这个大陆仔还在深水埗人最多最杂的区域卖馒头,常常阴恻恻的观察来往路人,说不定就是在选择受害者。 那卖的哪是面点啊,根本就是蘸血的馒头啊。 …… …… “怎么会这样?”易家怡捧着几份报纸,眉头皱的打结。 昨天审问过后,就因为证据不足将孙新放了,今天却出了许多这样的报道。 这叫他怎么抬头做人? 报纸虽然没有点名道姓的指出是孙新,但他在深水埗卖了快一个月馒头,谁不认识那边皮肤格外苍白的卖馒头的少年啊? 易家怡气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份份报纸的翻,火气就一点点的升温。 “可恶!可恶!可恶!!!”她一叠声的咒骂,仍显得不太凶。 林旺九站在白板前,盯着上面的关键字,随口道: “报纸就是这样,怎样耸动就怎样报道。 “公共关系科恐怕也是默许的,首先他没有说太多信息,在法律意义上算是保护了嫌疑人的。市民自己猜出是谁,这怎么能怪报纸和警方呢? “民众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嫌疑人身上,讨论这个嫌疑人是不是凶手,怎么越看越像凶手之类的,总好过市民攻击香江治安不好吧。 “警方不被骂,压力小,公共关系科当然开心,干嘛要竭力阻止? “说不定郭sir并没有煽风点火,只是没向报社施压而已。” 林旺九一开口,总是愤世嫉俗满满负能量,老年愤青。 但易家怡仔细想想便觉得有道理,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原地打转。怎么能这样,让清白的人被报纸言语施暴。 孙新看起来可不像是大喇喇不怕指指点点和辱骂的人。 以前看电视,许多市民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遇到这种时甚至可能跑到嫌疑人家里去骂人,还觉得是在伸张正义。 如果孙新被一群大爷大妈围着骂,或者遇到那种好事的小阿飞,孙新挨揍都是有可能的。 一把丢下报纸,她便要出门。 林旺九拉住易家怡,“干嘛啊?早上方sir已经跟ada吵过了,现在又去郭sir那找麻烦。他一个人闹就够了,你再跟着捣乱,小心把事情搞大啊。ada和郭sir也有他们的立场和压力,我们就快些破案好了,说不准那孙新真是凶手,那被报纸说一说,也不冤啦。” 易家怡咬唇垂眸立了一会儿,“我去看看。” 也许大多数人都如九叔这样,并不相信孙新的清白。一个刚失去至亲,活着都艰难的外来人,没有根,失去一切……她不敢想孙新现在会怎样。 这世上绝对相信他清白的,大概只有她这个靠异能看到过真凶面容的人。 林旺九盯她看了两秒,便让开了门口。 刘嘉明走到九叔跟前,望着易家怡背影,叹气道:“年轻,刚入行,全身都是正义感。” “……”林旺九没说话,转身回到白板前,盯着上面记录的文字,皱眉深思起来。 …… …… 郭sir办公室里,传出两个男人的声音—— “我不是在妨碍你的工作,我是在做我的工作。方沙展,报纸要写什么,我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审,公共关系科没有这么大的能量。”郭永耀声音里满是无奈,显然也被这些事折腾的焦头烂额了。 “郭sir,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讲这些场面话。你有什么能耐,你知道,我也不见得就完全不了解。如果不是你透露信息给报业,他们怎么会知道嫌疑人是大陆人?邱督察告知你这些信息,还情有可原,你毕竟是咱们内部的人。可你作为公共关系科的督察,难道也能什么都告知外人?”方镇岳不给郭永耀辩解的机会,继续道: “我明白,不说是大陆仔,怎么会有话题度呢?没有话题度,怎么转移民众视线啊?不透露一些这个大陆仔异于常人的地方,怎么能引得他人怀疑他就是凶手呢?如果民众都不怀疑他是凶手,就会觉得警察毫无作为,连凶手的边都没找到,那岂不是名声很坏? “今天的报纸写的真是恰到好处,无论是这个大陆仔,还是这个大陆仔的异常,都极具话题度,我猜甚至会有人跑去深水埗那边找这个卖馒头的人,好奇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凶神恶煞的神经病吧? “另一方面,这么像凶手的嫌疑人已经被锁定了,警方口碑当然很好了,纳税人的钱没有白交嘛,甚至还会有人夸警方办事效率高呢。” “方镇岳——”郭永耀面子上越来越挂不住了。 “郭永耀督察,你也不用连名带姓的喊我。”方镇岳低低哼了一声,“我做警察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职责,是让每一个罔顾法律的人落网。同时,也绝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有冤难鸣。 “今天的报纸一登,就等于舆论层面定了这个人的罪,他甚至无处鸣冤。 “你我是警察,要保护市民,不是将锅丢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然后压垮他,送他去死。 “我宁可背所有的锅,说我b组查案不利好了!” “……这样说就太严重了。”郭永耀迟疑了好久,才艰难发声。 “严重不严重,你的良心知道。”方镇岳说罢,又传出椅子拖拽的声音,有人站了起来。 “方沙展,我现在就联系媒体,1个小时后召开渡船街碎尸案的发布会,你与我一起参加吧。”郭永耀叹口气,“对案子你比我清楚。” “不了,我要去争分夺秒调查这个案子。你砸的锅,自己补吧。”方镇岳说罢,又传出脚步声。 易家怡来不及躲闪,门已经被拉开,与方镇岳正对上。 她仰头,眼巴巴的望他。 方镇岳立时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一下柔软,方才面对郭永耀时锋利的棱角收敛,伸掌在她头顶轻轻压了下。 想迈步带她走,一个念头忽然浮现。 低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小女警,显然在为不能帮助孙新而难过,方镇岳吁一口气,转身又折回办公室。 “?”郭永耀正苦着脸望着话筒,考虑先给哪家媒体打电话,如何开这场发布会,瞧见方镇岳回来,眼神里立即投出希望。 他是真的需要方镇岳陪他一块儿坐镇发布会,他懂得控场,懂得引导记者的提问,但对于当下这个才启动的案子,真的两眼一抹黑。 “郭sir,易家怡陪你一道开发布会。京士柏虐杀案、碧街杀人案、偷婴案等几个案子,易家怡都起到关键作用,她的推理很精彩,够记者们写一篇跌宕起伏的好文章供市民消遣。”方镇岳展臂将站在门口的小女警拉进办公室,又继续道: “渡船街碎尸案的细节,她很了解,一会儿我跟她讲哪里不能说,哪里可以说。 “关于孙新的情况,她在记者面前作答,总比你空泛的澄清更有说服力。” 郭永耀转视线看向易家怡,只见小女警眼睛清亮,黑白分明,一脸单纯诚恳,像是那种别人问她家银行卡密码,她都不会撒谎的乖孩子。 这样一个小姑娘说的话,的确会很有说服力。 尤其是一个探案如神,小小年纪就参加了多起凶杀案侦破的靓妹警探,怎么想都比他这个老东西有爆点。 “好!”郭永耀果断应声,按着电话的手都更有力了。 关于一会儿发布会的组织形式和媒体的邀约,瞬间有了非常完整的规划。 灵感果然是需要好素材、好演员提供刺激,才会诞生。 第36章 耿直成精 易家怡跟着郭永耀督察换好了警服,便随方镇岳回到b组办公室,只说了不到5分钟,就讲完了发布会注意事项。 “除了这些不能说的以外,其他都能说。”方镇岳说着,从易家怡兜里揪出刘嘉明插进去的鲜花,丢在桌上。 林旺九听着‘其他都能说’这5个字,就总觉得会有不妙的事发生。 “九叔,我喊了警犬队,带大家再去渡船街南北草坡地转转,你身体消瘦不得了,不如带易家怡去发布会上。如果郭永耀他们欺负家怡人小耳根子软,你就护着点。发生什么别的事,你照应一下。”方镇岳说着拎过昨天易家怡戴过的帽子,抢先盖在自己头上。有了这一顶,今天他不会晒成关公了。 “行,岳哥。”林旺九点了点头,一切都听方镇岳的安排。 于是b组分道扬镳,方镇岳等人去大荒地晒太阳,易家怡、九叔跟着郭永耀去几百米外的酒店会议厅吹冷气开发布会。 到了会场,易家怡像个娃娃一样被许多人围着。 化妆,梳头发,整理衣服,代表警局形象,必须板板正正的。 “我讲完后,会请你叙述几个案子侦破过程中的细节,你不要全说,挑一两个自己有立功的点,随便说一下就行。反正你说了细节,报社也不会原样写,他们会进行不过分的再创作。 “提问环节,你要是不想回答,就转头看我,我就会帮你回答。 “能少说就不多说,是我们的原则,记得吗?” 郭永耀嘱咐罢,又觉得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过于严厉,便放柔声音安抚道: “没事,说多点,说少点也没关系。 “发布会最后出片也会剪辑,电视台播之前,公共关系科的同事都会去看的。” “谢谢郭sir。”易家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 发布会开始前,大家站在后台等待。易家怡有一种即将上台介绍毕业课题、做答辩的紧张感,有点跳脱出神。 直到念头转向心流影像中的受害者,和孙新苍白的脸,体温才渐渐降回正常。 走出后台前,林旺九拍了拍她手臂,“安心,出什么纰漏都有方镇岳担着,不必害怕。” 易家怡不期然间被逗笑。怎么方sir这么惨啊,小弟跑出去做什么,都要他背锅啊。 林旺九却认真点头,“方sir很可靠,所以我们都可以自由伸展手脚。” 说罢,他又凑近易家怡,眼睛戒备的盯住几步外的郭永耀,小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管郭督察。” “嗯。”易家怡点点头,林旺九满意的退后一步,伸手示意她快进去。 小女警转头一看,郭永耀已经走出去了,她忙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走进前台,走进记者视线,走进摄像机镜头。 在郭sir提前安排好的椅子上坐好后,她心想:怪不得自己第一天见到方镇岳时,想起的成语是‘器宇轩昂’。 大概所有重案组的探员,都要培养培养昂首阔步的气势,做顶天立地的人。 私底下和善的郭永耀督察,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提了劲儿,端起了架子。他主持发布会,简要叙述案情时,有种不容任何人打断和走神的威慑力,像上学时最严厉的教导主任。 他的场子里,谁都要忌惮他几分。 郭sir讲话时,她全程挺直了背脊,下巴微挑,保持一个有点骄傲,又不显讨厌的强势姿态。 郭sir说了,穿上警皮,就得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不然谁怕你啊。咱们不是不怒自威的大佬,那就得端着点。 于是家怡努力贯彻他的话,端着,假装自己是微服私访的女王,是接见子民的女皇帝。 终于轮到她讲话时,易家怡简直有点拿捏不准讲话的姿态,大脑在‘我自己’和‘女王’之间徘徊了下,才落回到‘我自己’这个选项中。 放松了下端太久的肩膀,她没有像郭永耀那样强势,只如常般开口: “能帮助碧街杀人案在24小时内侦破,很大程度上是我运气好,就像许多记者朋友说的那样,大概那一天担任了一日福星。夕阳的光在凶器上折射,我站的角度恰巧能看到……” 虽然不强势,不那么威风凛凛,小女警却展现出自己最纯粹的真诚和朴实气质,第一时间得到了现场所有媒体人的好感。 易家怡将之前向和方sir汇报的破案思路精简了一下,修饰过措辞,娓娓道来。 坐在第一排的媒体人听的很认真,手上不时做一些核心细节或趣点的记录。 摄像机始终对着易家怡的脸,记录下小女警知性的谈吐,和天真的神态,也记录下她的认真、专注,和词句中流畅的逻辑。 站在后排的记者中,不乏时不时转头与身边人小声分享的: “好精彩,发现京士柏虐杀案受害者是两个人这里,太有趣了,我回去可以写个专题。” “很聪明啊,小小年纪,又是女警,脑子却这么好使。” “新时代,新女性嘛。” “做头条的话,信息量过大了。可要删减内容,我真有点为难。碧街杀人案发现凶器那里,我始终透着点玄妙,仿佛是上天的旨意似的,真的很好写啊。偷婴案蹲守检视邻居那里,又体现了香江警察的粗中有细、耐力和执着。尤其易警官一个年轻女性,为求真相,只身犯险,这里就有勇敢和正义感了。” “都很好写啊,再听听咯。” 易家怡讲完之前侦破的案子,终于到了渡船街碎尸案。 她抿了抿唇,只开口道: “今天大家报刊中提到的嫌疑人,到此时此刻为止,都还只是嫌疑人而已。没有更多证据显示他就是凶手,希望舆论不要误导民众,避免使无辜之人受莫须有的指责和敌视。 “关于案子,警方会竭其全力尽快侦破,请民众相信警方的能力和决心。” 郭永耀微微侧头看了眼易家怡,任谁都看出来小女警心里是有气的。 他几不可查的干咽了下,是不是所有跟了方镇岳的探员,都会变得坏脾气、执拗,又天不怕地不怕啊。 接过话,他又补充了一下碎尸案的状况,随即便开始了提问环节。 郭永耀坐直了身体,等着记者们问他问题,却不想每一个提问的记者,都面朝着易家怡。 没有人想问郭sir问题,没有人看郭sir一眼。 全场的灯光都投向易家怡,所有的镜头都转向易家怡,所有的话筒都朝着易家怡,所有的问题都抛向易家怡。 “具体什么时候破案?” “尽快。”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不好意思,这一点还不能告知。” “凶手为什么下此毒手呢?是仇杀吗?还是为了利益?” “……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大概因为凶手是个失败者,是社会的渣滓,是个懦夫。” 易家怡一连回答了8个问题,林旺九站在后台门边,一直愁闷的脸上逐渐挂起笑容。 为小十一回答问题时的利落,为她妙语连珠的聪明,为她谈及案子时严肃起来的酷靓。平时真没看出来,他们新来的这后生女居然还挺上得来台面。 他抱着膀,肢体语言显示着他的放松,眼神和表情则显示着他的好兴致。 问答环节的节奏出乎意料的快,大家争先恐后的举手,都想向易警官问问题。 每个人都心急,当有人问出了其他人觉得不够精彩的蠢问题、呆问题时,四周甚至会响起急躁的嘘声——好不容易被选中,你就问个这?呸! 直到有个人问出“易警官,你说请舆论不要误导民众。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倾向于大陆仔不是凶手呢?我这样推断,是正确的吗?”,会场才忽然静了下来。 □□短炮直指易家怡,大家紧张的盯着小女警,忐忑的猜测她到底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又是否会正面回答。 作为警探,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应该对任何内容做断言的。 这个道理易家怡懂,但她心里有另外一杆秤,指向的是另外一个选择。 “我相信他是无辜的。” 没有人想到她会回答的这么快,也没有人想到她会给大家一个这么直白的答案。 郭永耀听到她这句话,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他双掌压着桌面,不敢置信的转头看易家怡。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所有跟方镇岳的探员,都会变得脾气大、执拗和胆大包天?他闲置要再补充一点啊:简直跟方镇岳一样,是公共关系科煞星,闯祸精啊! 他再不敢让易家怡继续畅所欲言,匆匆结束了这个根本不是畅所欲言场合的发布会。 但结束的虽匆忙,媒体人们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做这行这么久,他们终于遇到了一个不那么无趣的警探。如果以后警方都请易家怡当发言人,媒体们相信,只用一两年时间,他们就能培养出几个写专栏写头条的好手——只要易家怡提供素材,那灵感和创作冲动就蹭蹭的冒啊。 兴高采烈的媒体人退场,热闹褪去,会场只剩工作人员。 郭永耀指挥人收场时,终于无奈的看了眼靠墙站着,低着头仿佛在罚站认错的小女警。 心里又气又不落忍,他走过去拍拍她肩膀,低声道: “万一那大陆仔真的是凶手,警方的公信力会大大受损,你这样的发言是很不妥当的。” 尤其如果大陆仔是凶手,他这个曾开了这个发布会的公共关系科督察,就要吃排头了。 易家怡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如郭永耀所想的那种愧疚委屈表情。 他灵光一现,抓住真相般快速道: “这是不是都是方镇岳的计谋?要公开说大陆仔不是凶手,等大陆仔看到报道,猖狂以为自己已经逃脱法网,放松警惕时,你们b组再合力出击,将大陆仔捉住?” 郭永耀越想越觉得合理,方镇岳就是这么个无法无天,为了破案不择手段的人。 他恨恨的一跺脚,自觉被利用,狠狠上了方镇岳的当。 “我就说方镇岳怎么会主动让自己组里的探员参加发布会呢?他就是利用你看起来无害,麻痹我的警惕心。真是……就算要破案,也不能拉我下水啊。这是拿我的饭碗,拿警界声誉在破案啊……” “……”易家怡被郭sir的脑洞绕东绕西的搞晕,一边感叹方sir在警界同事心中真的没好口碑,一边摇头替方镇岳澄清: “不是方sir的主意,是我自己要这么说的。” “……”郭永耀嘴唇微张,皱眉瞪着易家怡,忽然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案子破了,如果——” “没有如果,郭sir,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坑害你。案子一定会破,大陆仔一定不会是凶手。”易家怡忽然又笑了笑,补充道:“至少不会是渡船街碎尸案的凶手。” “你就这么肯定?”郭永耀皱眉。 林旺九上完卫生间,一边用纸擦手上的水珠,一边道:“郭sir,b组已经掌握了有力证据,证明大陆仔不是凶手。你就安了心吧。” 说罢,又朝易家怡点了点头,“十一,走了。” “嗯。”易家怡礼貌与郭永耀道别,“郭sir再见。” 今天大概是她人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电视。之后郭sir肯定再也不会请她一起开发布会了。 “……”郭永耀无言的望着林旺九带着易家怡往外走,捞过还没撤走的桌上的矿泉水,大喝一口: “但愿你真是个万无一失的福星,也还能再旺一旺我吧。” …… 回程,易家怡坐九叔的旧轿车。 绑好安全带,她乖乖坐着,时不时悄悄看一眼九叔。 今天的九叔难得的少言,以往他总有许多抱怨要说,仿佛见什么都不顺眼。 遇到红灯要嫌香江交通不好;碰到过马路不守规矩的人,要训这些人不知死活;天气太热又愤怒都怪人们开太多车、用太多空调。 今天的九叔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连有人超他的车,他都没拉开车窗骂对方不守交通规则。 敏感的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对劲,但易家怡也没敢问。 就在她开始猜测九叔是不是也气她在发布会上乱说话,九叔忽然在一个路口右转,贴路边停了车。 “?”家怡瞪大了眼睛四望,认不出这里是哪里,好像也不是方sir他们的搜索区。 林旺九右臂撑着车窗,左手把着方向盘,望着右侧窗外的风景,忽然长长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气氛变得更古怪了,易家怡转头望着九叔,考虑是不是应该开口说点什么。 林旺九终于转回头看向易家怡,只是与家怡想的不同,他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有种奇怪的情感。 就好像是种悲悯,又像是同情。 他的眼神苦苦涩涩的,看着她,又像穿透她在看他记忆中的某个人。 “十几年前,我在o记做事,反黑,缉-毒,跟有组织的大案。一身用不完的力气,整天追着古惑仔跑,好威风的。”九叔忽然开口,讲着讲着,也不自觉为年前时的自己而微笑,“那时候我们都会养线人,有时候你遇到一个重要的线人,可能会破获很多人历时很久都破不掉的大案。捉到一直不露马脚的大头目。 “我在九龙城遇到一个年轻人,比我小四五岁。细明小时候成绩很好的,家里破破烂烂的,墙上贴的都是奖状。 “他人真的很聪明,梦想是将来当大律师。” 听着九叔和缓的絮语,家怡逐渐放松下来,身体陷进副驾座椅中,只默默听九叔讲过去。 “但是他母亲忽然病倒,父亲挖尽了家里最后的钱给老婆治病,仍没能治好。细明母亲得的是个长久烧金的病,不吃药就会死。他父亲无法忍受看着老婆死,就自己跑出去在村口上了吊。 “细明埋了父亲,辍学打杂工给母亲治病。可是打杂工赚钱好慢,他母亲还是要死。渐渐的,他就走上歧途,开始做马夫。” 林旺九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转头看一眼身边坐着的是个娇滴滴的后生女,又将烟塞在耳朵上面夹着: “扫黄组抓了他几次,但他已经没有其他路走了。 “后来o记行动,细明恰巧在场,我也抓了他一次。聊过后觉得他本性不坏,跟他深入聊了几次,一块儿打过马将,一起抽万宝路,一块儿喝蓝妹啤酒、吃湾仔泉昌美食的臭豆腐。炸的外皮香酥,蘸很多甜酱、辣酱,我总嫌还不够臭,但真的很好吃,咬一口,酥皮破了,在嘴巴里爆汁啊,百吃不厌……后来,细明就成了我的线人。” 易家怡被九叔说馋了,她吃过各种风味、各种颜色的臭豆腐,还没吃过港式的呢。 想吃。 “一年半后,我们有一个大行动,全港警察都随时接受调动,我们所有人吃饭睡觉都穿着防弹衣,这样干了半个月,还没有进展。警司们压力大,我们也快熬不住。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联系各自的线人,想尽各种办法得到些有用的一手信息。 “当时细明给了我一个重要线索,在那个时间点上,非常非常关键。 “但是一旦按照这个线索去出任务,就要全队出动,成呢,可能有一大突破,不成的话,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 “我力保线索不会有假,督察担心出事,想要再等等,但是我不愿等了,明摆着的机会,还等什么?后来在我的极力推动下,大家当夜出动。” 易家怡心都提了起来,九叔却忽然沉默下来。 他像陷入回忆中无法抽身,好半晌好半晌才继续,语速却不自觉缓慢迟滞了起来: “我被枪崩掉了两个脚趾,小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 “队友各个受伤,我最好的搭档运气很不好,抬臂时防弹衣也拉高了,子弹大爆了他一颗肾,内出血,差点救不回来。” “……”易家怡才在座椅中放松了没多久的身体,再次绷直。 “时候,督察记了大过,好多年没有机会升职。队友因为身体关系,不能再呆一线,去葵涌做厨司。我被降级,从便衣调回军装,游了6年街。” 林旺九轻轻抹了把脸,终于转头看向易家怡: “细明给的线索是假的,当时是个圈套,是帮派集团被逼急了,给警方的一个下马威。” “那之后细明呢?”易家怡眉头锁着,眼底雾蒙蒙的。 “失踪了。他娘病死在破屋里。我们的人赶过去,一拉开门都是苍蝇和恶臭。” 林旺九苦笑,缓了会儿情绪,才对着家怡,淡淡道: “家怡,你才做这行,还像白纸一样干干净净,有丰富的同情心和使命感,是个好孩子。 “可是,这世道上的人,太复杂。他们未必能回应你的这份善意,细明也许死了,也许被威胁,也许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恨所有人,但总归…… “保护市民之前,你首要的是保护自己。 “做警察,尤其是在cid,你要时刻记得,理性,客观,公正。 “甚至,可以冷漠。” 易家怡望着九叔,仿佛看到他的眼睛在求救,仿佛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在渴求拥抱、安慰和原谅。 她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九叔。” 这是自从进入重案组后,九叔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 也是一向爱抱怨,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九叔,难得的推心置腹。 林旺九深吸一口气,启动汽车后,易家怡又道:“九叔,谢谢你。” 他回头看看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小轿车调头重回原路,继续方才的行程。 易家怡看着马路上开得格外快的轿车,和人行路上走得飞起的行人,忽然收回视线,再次开口: “九叔,人会信错人。但世上还是可信的人多,就像你信岳哥能帮我们扛住一切纰漏一样。” 红灯,林旺九缓慢刹车,转头看向小女警。 “大陆仔真的不是凶手,他是无辜的,你也可以相信我。”易家怡肩膀和背脊都绷的笔直,眼睛黑亮黑亮的。 林旺九一声轻笑,终于又找回了原本那个爱吐槽的自己: “方镇岳翻版,一样的驴脾气。” 这是耿直成精,倔强化妖了吧。,. 第37章 石灰 人成长着成长着就失去了童心热血,小汽车开着开着就到了警署。 易家怡跟着早已失去童心,甚至对世人失去信心的林旺九,拐回重案b组。 办公室里空着,九叔让她休息,自己跑出去抽烟。 易家怡在办公室里回想了会儿发布会和九叔的事儿,又回到白板前。 炽烈的高温将外面照的白晃晃的,不用出去做勘察,就已经觉得浑身冒汗,身体发虚,眼睛睁不开了。 她喝一口水,有点担心方sir他们,这样的天气岂不是要中暑。 但这时候大家手机还没普及,想联系谁都得用bbcall,他们要找电话打回来也难,还不如别打扰。 从自己办公桌上找到草纸本,易家怡在距离白板最近的桌子上坐下,双腿一蹬盘上去,与白板等高直视,这才一边时不时看看白板上的字,一边回想心流影像中的信息,开始做笔记。 凶手杀人的房间门很暗,如果不是有半扇窗在陆上的那种地下室,那就是很暗很暗的屋子。 心流影像中的夕阳光不是直射进来的,而是泛射光,说明房间门不是朝西。没有直射的夕阳的光暗度、颜色等辅助分析,很难判断房子的确切楼层。 屋子里非常乱,背景中有扎竖在墙边的大纸壳,应该是整理起来留着卖钱的。凶手或其家人有卖废品的行为。 凶手头发脏乱,做的不是需要形象整洁的工作,还有可能不做工。 看头身比例以及跟死者们的对比分析,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左右…… 可是大陆仔孙新的身高也是一米七多点,这个信息不能证明孙新的清白,而且也不能拿出来说。 无效证据。 挠头,她又去看白板,烦恼的想:凶手到底是谁呢? 当方sir他们没有找到凶手,没有传唤凶手做笔录的情况下,她好难找到这个人啊。 门外忽然传来人声,刘嘉明率先走进来,看着易家怡盘腿坐在桌上的样子,笑道: “十一,你怎么跟修仙似的?” 易家怡忙从桌上跳下来,又回头仔仔细细擦了擦桌。 方镇岳最后走进办公室,手指曲起敲了敲白板。大家立即会意,拉椅子拽桌子的坐到白板边,齐齐望向方镇岳。 整理了下手里的一沓文件,额头被晒的发红的方镇岳先对林旺九和易家怡,介绍了下今天的收获: “发现新尸块,两只右手,一块右肋……” 林旺九靠坐在桌上,赞道:“收获颇丰,大家辛苦啦。” 方镇岳拍拍九叔肩膀,低头看手里法医部和法证科的报告: “右小腿、右颈和脊柱第三节……是1号女性,体脂较高,微胖。身高大概在4.5尺(一米五)到4.8尺(一米六)之间门。小腿有骨质增生,曾经骨折过……年龄大概在18岁到30岁之间门。” “断了一指的右手、左膝盖、左耳、左手腕……是2号女性,很瘦,身高大概在4.8尺上下。全港指纹库中没有找到匹配,右手小指根处又烟头烫伤旧疤,从疤痕增生状况判断,伤是幼时造成,家里长辈有吸烟情况。左耳有1个耳洞,有齿状伤,推断是凶手造成。法证科已请专家帮忙做牙模……” “左大腿、右脚、左胸骨、右大臂……是3号女性,身材高大,大概有5.1尺上下……” “腐烂程度较高的…… “…… “在尸体皮肤上采集到的菌类,喜阴喜潮,应该是在昏暗脏乱潮湿的环境下粘到的。 “尸体指甲缝中没有检测到可疑皮屑,但在两只右手的指甲里都检测到了石灰。 “在几个尸体小臂处都发现半面绳痕,是背身捆绑造成的。伤口有反复结痂的情况,应该是凶手睡觉时,死者得以放松些,擦伤和红痕逐渐恢复,当凶手醒来继续施暴,死者激烈挣扎,又会在手腕处留下伤痕…… “1号女性可以确定死亡原因是窒息,右颈尸块上留有愈伤,但因为腐烂和环境污染,没能采集到凶手的指纹。但法医可以确定,凶手不是特别高大,也不是特别矮小,不胖不瘦……” 办公室中响起叹息,线索杂乱细碎。就好像一个人讲八卦,好像讲了,又没有全讲。 方镇岳带着自己的推理分析,将报告念完,也叹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揉了揉眉心,他努力压制倦意: “gary根据5位女性现有的信息,去做一个大致的失踪人口搜查,然后再考虑是我们打电话问询失踪人口家属,还是登报寻人吧。” 现在这种状况,甚至没办法请受害者家属来警署认尸。 “好的,岳哥。” “法证科已经去买药用、食品用、工业用等各种石灰做化验比对,不过需要等到明后天。 “鉴于时间门紧急,三福,你也去查一下附近有没有生产石灰的工厂。 “还有,哪里的建筑使用石灰会裸露脱落。 “再去药店问问看都哪里有卖有石灰成分的药,大概什么人会买之类。” 方镇岳下达命令时已觉焦头烂额,现有线索的搜查范围太大了。 “好。”三福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天,捞了瓶冰水才出门。 “嘉明去申请个搜查令,我们去孙新家看看,也带孙新回来做个齿模。” “是,岳哥。” 1个小时后,方镇岳带着林旺九、易家怡、刘嘉明,法证科的陈光耀带着两个技术员,大家一起出发去孙新家。 天气太热,路上很少行人,但到了深水埗街巷,便又看得到一些在房屋阴影遮蔽下捡纸壳、捡瓶瓶罐罐的人。 易家怡立即贴窗瞪眼,仔仔细细打量那些弯腰捡拾的人。但遗憾的是,没有看到凶手的身影,只是一位位或男或女或银发或秃头的老人而已。 就算这些人里,有凶手的家人,易家怡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分辨出谁跟凶手有亲缘关系。 一群人在孙新家楼下时,先看到坐在房檐阴影中扇着蒲扇聊天的老人,对着孙新家的窗指指点点。 房间门窗帘拉着,易家怡心里发寒,真怕冲进去看见人已经上吊了。 好在敲开门后,孙新还好好的,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身体摇摇晃晃的,嘴唇也更加苍白,大概已经许久没吃饭了。 装馒头的小推车歪放在门口,里面塞的满满登登全是面点。 方镇岳只看一眼,就知道孙新早上肯定如常出门卖东西,但看到报纸后很害怕,又灰溜溜折回家。 或者干脆是被人骂回来的。 法证科的人在他家勘察时,孙新就垂着手站在门口。 易家怡在房间门里走了一圈儿,就知道这里的的确确不是凶手家。虽然同样又破又挤,但被打理的很整洁,显示着住在这里的人,有认真好好生活。 陈光耀在检查厨房时,拿起一个罐子,打开看了看便皱起眉,与身边的技术员对了个眼色,对方立即用证物袋将之装好。 如果没有错认,这罐子里装的,是食品级石灰…… 但在房间门找了一圈儿,即便是最潮湿的卫生间门里,也没有发现霉菌。 最后陈光耀又装上孙新家的剁刀,才完成现场勘察。 方镇岳跟孙新讲了两句话,便带人离开。 孙新全程乖乖低头站着,说要回警署,他也没有反应,抬步就走,甚至忘记带钥匙,还是易家怡提醒了,才去取门取。 钥匙只有一个,就是这房间门的门钥匙。 方镇岳看着孙新将钥匙收进兜里,要么是孙新只有这一个住处,并没有其他地下室等据点;要么就是孙新将其他据点的钥匙隐藏起来了,他杀人是在那处秘密据点完成的。 一群人先后走出房间门后,迎面正遇到位穿一件豹纹背心的老阿嬷,对方一瞧见孙新,立即开口道: “你下个月还住不住啊?交不交得出房租?我这边都是要提前交租的,你要是交不出,月底可要搬走哦。” 孙新只抬眼看了下豹纹阿嬷,便低头继续前行。人生已经诸多困难要面对,被房东太太催租,大概是他烦恼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了。 刘嘉明走在最后,不用岳哥交代,就主动留下与房东太太交涉: “阿嬷你住在这附近吗?” “孙新有什么形迹可疑之处吗?看见过他跟陌生女性同出同进吗?” “孙新有其他住处吗?或者他常去的地方?那结交的朋友、亲戚之类呢?” 刘嘉明认真问了半天问题,得到的就是些: “他哪有钱去住别的地方啊?他哪有钱跟陌生女性结交啊?”之类的反问。 孙新这人给房东太太留下的印象,大概就只有穷的厉害这一点。 刘嘉明又去敲其他邻居的门,问孙新家有没有传出过什么奇怪的动静,有没有女人尖叫,经常剁菜之类? 上下左右的街坊,回答都差不多,这人每天早起蒸馒头,自从他父母去世,好像就很少听到剁东西的声音了。 街坊还发挥推理能力,断定孙新肯定是穷到买不起肉,才好久不剁东西。 刘嘉明悻悻退场,又在孙新家附近转了好几圈,问东问西,找人聊天,所获寥寥。 等他回到办公室时,方镇岳他们正一人捧着一瓶易冰乐,吃下午茶蛋挞、绿豆沙冰,还有置凉斩件上碟的芋头甑鸭。 刘嘉明羡慕的哇哇大叫,易家怡忙安抚道:“才到才到,有你的易冰乐,也有你的冰沙和蛋挞。还有这个芋头甑鸭,我大哥说是特别适合七月十四灵界开发日特约上桌的。” “啊,明天七月半了。”九叔一边大嚼特嚼甑鸭,一边将眼神瞄向易家怡,半玩笑道: “明天鬼门开,十一,这个案子要破破了吧?” 易家怡呆笑问:“什么呀?” “好了好了,继续说案子。”方镇岳一边将半个蛋挞塞进嘴里,一边朝大家摆摆手,吞咽后才开口: “孙新说家里的食品级石灰,是用来做什么粉——” “凉糕,冰粉,川蜀名小吃。”易家怡忙补充。 “嗯,法证科正拿去对比化验,今天先留押孙新在警署过夜,48小时后再放人。十一”方镇岳开始点名。 “到。”易家怡正要去捏一个甑鸭,被点名忙转向为举手应是。 那块她看重的甑鸭于是落入刘嘉明狗爪。 “晚上你让警员盯着点人,孙新精神状态不太好,在警署里关着,反而比他自己在家安全。明天如果他状况还不好,就请医生过来看看。”方镇岳交代道。 “好。”易家怡眼神逐渐庄重,看方镇岳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现在虽然没有在孙新家发现霉菌,但发现石灰,对他也很不利。接下来可能还一时不能完全证明他清白,不能开发布会或者对外公布他无辜,现在报纸又造势将矛头指向他,瞧他那样真怕他自己先受不了要寻死。还是盯着——”方镇岳心烦的张开五指,用力插进短发间门,按压头皮,仍压不住阵阵偏头痛。 “方sir。”林旺九忽然打断方镇岳。 “你说,九叔。” “这个你倒不用太烦恼,易家怡在发布会上介绍说大陆仔一个月前父母都在车祸中身亡,自己在香江无依无靠,仍努力自力更生,制作面食售卖,尝试靠双手和勤奋在香江立足。还说他做的面食样式又多,又好吃,关键——”林旺九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下来,转头望向易家怡。 小女警在孙新家里发现石灰后,都没见紧张后悔,现在脸上更是没有一点心虚,理直气壮的很。 他就知道,这家伙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拧种。 “十一非常自信的对着摄像头和所有媒体人说,她相信大陆仔的无辜的。” “!”刘嘉明惊呆了,这话也敢说? 他面对镜头的时候,连句子都说不连贯,这丫头竟敢如此? “?”gary瞠目,“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的?我们现在线索这么少,法医官和法证科那边的证物都还有一半没出结果呢。现在孙新不是唯一怀疑对象吗?” 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的发言怎么就敢直奔结果了? 方镇岳也怔了下,对上易家怡抿唇不语的样子,忽然笑了笑。 “没事,先制止民众对大陆仔的攻击和敌视。万一真是孙新,再开发布会反口就好。” 他一副洒洒水小事情的样子,对案子中最细微的细节都较真严谨的方沙展,面对这些在大家看来是大事的事,却格外的不在乎。 隔日,香江天气终于转阴,温度稍低,空气却更闷,只怕要下雨。 大家都说七月半鬼门开,天阴才合理。 方镇岳脸色却不好看,雨水比太阳更糟糕,法证科工作最大敌,就是水和沙。 大雨一下,他们再出去搜寻尸块,就不仅只是大海捞针而已,还可能即便搜到,也没有更多线索可提取。 唯一让大家比较开心的,就是易家怡上了电视,登了报。 易家跟过年似的,买了好多易家怡的报纸。 大哥易家栋干脆搞了个本子,剪下报道妹妹的所有版面,认真贴上。 另留每份报纸各一份,与之前的报纸放一块儿,等天黑后一起烧给爸妈。 还有多的,家如和家俊要带去学校,向同学炫耀,自己大姐上电视上报了。 易家栋也有此炫耀需求,他将报纸挑挑拣拣,把妹妹写的最有情有义、最断案如神、最威风传奇的几份报纸,买了多份带去易记,免费给来吃饭的客人看。 他还可以不经意的经过客人时,就可以说:看呐看呐,这报纸上写得可太过了,我妹妹嘛,虽然很漂亮,也很有正义感,推理能力很强,很优秀,但也没有这么玄嘛,报纸就喜欢夸张,哈哈哈。 最后这个大笑三声最为重要,一定要自然又憨厚,不能显得太洋洋得意。除非实在忍不住。 当然,易记店门内架在墙头给大家吃饭时看的电视,要一直放新闻台,看本港新闻。 如果新闻里不播易家怡受访的内容呢,就把录下来的内容重播。 反正这几天大家在易记吃饭,就别想看什么别的内容,都给我看我妹妹! 看!漂亮吧?讲话时声音好听、形象好啊?哈哈哈,是啊,从小就优秀,什么辩论演讲啦,都不在话下! 像不像女主播啊?其实是很厉害的重案组探员哦,cid啊,可能是唯一女警吧?哈哈哈 警界之光?哈哈!过誉了,过誉了!(一定配合摆手动作,和装谦虚的表情) 我妹妹啦,长得跟我像吧?小时候最喜欢跟我玩了,跟我比跟爸妈亲呐! 我没什么能耐,只能卖卖鱼丸、颠颠勺啦,我妹妹就不一样咯,捉凶破案,好威风啊! 这一整天,易家栋都将很忙碌。 不是手忙,是嘴忙啊。 吹牛、炫耀、介绍妹妹啦,废好多水用来喝,嗓子都要发炎了。,. 第38章 上电视 这狂欢当然不止属于易家,也属于重案b组。 这一天,每个走过报摊报亭的人,看到的都是小十一各个角度的美照。 小女警真上相,穿着警服,身姿笔挺,如一株抽条绽放的水仙,清雅靓丽。 给警署长脸,大大提升了警员颜值。 方镇岳毫不在意标题上显眼的【易警官信誓旦旦称大陆仔是无辜的】【易警官断言大陆仔是无辜,警方却对大陆仔进行了拘押审讯,到底真相为何?是否易警官发言不当?亦或仍有内情?】一类主标题、副标题,只买了几分将易家怡照的最好看的照片,带回办公室,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配着小女警美照,读报纸。 看到夸赞易家怡有正义感的,他就点点头,给面子的认真阅读。 报上说易家怡感情用事不够公正的,就摇头丢开。 易家怡走进办公室时,正一边读报一边皱眉。 她明明没有说“警方一定还大陆仔一个清白”这种话,她全程都讲了是她自己认为大陆仔是无辜的,可从没要代表警方。 而且,她也没说“凶手肮脏龌龊不如下水道蛆虫”这种话啊,好恶心哦。 一进门,就对上刚吃完早饭,正没有形象的嗦手指的方沙展。 方镇岳挑眸,对上易家怡眼睛的瞬间,尴尬的挪开手指,抽纸巾擦了擦,强自镇定,通过坐直身体,整肃表情,来恢复一些做队长的形象。 “方sir,你怪不怪我在发布会上乱说话,给你添麻烦啊?”易家怡知道,她在发布会上放肆畅言,和郭sir都找他谈过话了。 刚才在车库,遇到郭sir,他说方镇岳将责任大包大揽,称易家怡讲的话都是他授意的,如果后续出现任何问题,他去发布会上鞠躬道歉。 这些事方镇岳都没跟她说,如果不是郭sir讲了,方镇岳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她。 怪不得九叔说他们可以在外面胡搞,因为有方sir撑着。 真好啊,虽然之前竭尽全力筹备考研,没上战场就穿到90年代香江。但直接进入职场,且拥有方镇岳这样的上司,真是幸运。 “怪你干嘛,如果是我,只会讲话更自由。郭永耀应该感恩,陪他开发布会的是你不是我。”方镇岳站起身,拍了拍桌上的报纸,反而笑着鼓励: “干得漂亮。” 易家怡想,他如果当爹,应该会是那种自家儿子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不仅不会拉架,还会在边上喊加油,指挥儿子什么时候使右勾拳、什么时候使扫堂腿的父亲吧。 两人才聊了两句,外面忽然传来人声: “我们小十一就是靓啊,你看这眼睛,这小鼻子小嘴的。” 是刘嘉明的声音。 “你有没有文化,夸人能不能有点花样啊。”是gary的声音。 “那你有文化一个我看看。” “朱唇皓齿,容则秀雅!” “哈哈哈哈,还真行,哈哈。”刘嘉明大笑着跨进办公室门,一看见易家怡就笑着招手,“看看这是谁啊?我们重案组的大明星啊!” 说着走到易家怡身边,做了一个隆重介绍的浮夸动作。 易家怡被糗的脸红,昨天发布会上的端庄冷静全不见,扭捏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更像个刚毕业的无知少女。 刘嘉明瞧着她这个样子,更想逗她了。 但这时林旺九走进办公室,举着报纸笑道:“哎,听说新闻台上午10点播发布会,咱们今天还出门吗?不然都去公共关系科看小十一上电视吧?” “办案呐,九叔,想得美吧你。”刘嘉明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一直在瞄方镇岳,企望岳哥能出乎意料的放大家去凑热闹。 “晚上回家看转播吧。”方镇岳哼一声,摆出威严的酷脸,猛灌一大口水,轰刘嘉明:“茵姐那边还没有人补上十一的缺,人手不够,法证科和法医部那边的报告,你去取吧。顺便催催,大家都年轻力壮的,多加加班啦。” “yes,sir.”刘嘉明才要在椅子上坐一坐,听令立即跳起来,旋身离开。 什么一起去看新闻这种好事根本不可能在真实世界出现,忙的屁股都沾不到椅子,这才是真实的警探生活啊。 刘嘉明才走,办公室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头。 a组沙展游兆华往办公室里扫一眼,然后朝方镇岳礼貌的伸出右手:“方sir,早啊。” 自从京士柏虐杀案之后,游兆华遇到方镇岳,必主动握手。 没别的,就是感激。 京士柏案不仅破了,方镇岳还允许他们参与捉凶,还请他配合一起审讯,最后联手将凶手送上法庭,简直堪称是他生命中的圣诞老人了。 现在他看方镇岳那张不可一世的脸,都觉得顺眼多了。 “早怎么样?你们组的乐群街公园抛尸案有新发现吗?”方镇岳随口寒暄。 “……”游兆华。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怎么一大早就问这么伤感情的话题呢。 “不谈我那破案子,你们小十一挺敢说啊?上发布会,可把郭sir为难坏了吧?哈哈。怎么样?我听说那个大陆仔还是被抓回来了?有没有把握啊?别到时候又打脸,那可难受了。” 游兆华做了下伸手打脸的动作,忍不住犯贱: “好久没见你上电视跟郭sir一起向民众道歉了,别是给我机会嘲笑你吧?” “先把你的案子破了吧,我们这才几天,你那都搞快仨月了吧?再不破案,又成旧悬案了。怎么?想让大家叫你悬案华啊?”方镇岳靠在门槛。 “你这张嘴……”游兆华颦眉。 “走走走,回你们a组办公室去。”方镇岳不耐烦的赶人。 “好好,那祝你们尽快破案。祝那个大陆仔真的清白无辜啊!”游兆华朝着办公室里的易家怡等人挑了下眉,抬臂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大陆仔本来就是无辜的。”易家怡鼓起苹果肌,将眼睛挤的弯弯,然后挺直了背,赌气道:“谢谢游沙展好心。” 假笑女孩好有胆量,没办法,方sir给的勇气。 “祝福游沙展啊,能在个月内破案,突破自己最快破案的记录。”林旺九笑的憨厚,说的话却也很毒。 游兆华朝着他们一屋子人一摆手,实在待不下去了,抬步就走。 方镇岳乜一眼游兆华背影,就转回头道: “gary说说昨天的收获。” “哦。”gary便一一汇报起全港的石灰厂状况、用到石灰的菜场、有石灰配方的药和药店。 方镇岳皱眉听着,低头在白板前踱步。 易家怡余光一扫,捕捉到招蚊子的方sir,小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包,大大小小的几乎没一块儿好肉。 他却像无知觉般只是踱步,全身心的思考案子。 昨晚大概没睡好,眼底泛着黑,脸上有倦容,不知是因为案子,还是因为被蚊子欺负的好痒。 “昨天去过大角咀的南昌公园、通州街公园和深水埗公园了,今天就我带着昨天没出门的gary去旺角大球场和石硖尾那边的荒地再搜一天吧。福去孙新家附近转转,找街坊聊聊天,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或者可疑的人。九叔和十一就在——” “岳哥,我跟你们一起去搜尸吧。”易家怡从桌堂里找到驱蚊水,一边说一边将之递给方镇岳。 男人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怔了下忽然一抹唇。 这笑容持续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开心事,掂了两下驱蚊水,才拉过椅子往上一坐。 翘起二郎腿,撸了裤管往腿上喷喷抹抹: “被蚊子咬的我简直有点贫血。今天七月半,晚上大家都早点收工吧。十一,你给家栋哥打个电话,晚上我去吃猪肝粥,补补血。” “好,那我让大哥再给岳哥准备点红枣糯米糕,还有红糖小丸子。要不再来份猪肚□□?”易家怡一边拿起话筒,手指转圈拨号,一边报菜名。 “十一,你当岳哥是女人每个月来那个啊?要不要再加个姜糖水,去去寒啊?”gary哈哈笑道。 方镇岳照着gary后脑勺就是一下子,眼神一瞪,gary就嘿嘿两声不说话了。 “啊,晚上我也要去吃,小十一,你让咱大哥多准备点肉啊。”刚取了化验报告回来的刘嘉明听菜单听馋了,他光棍一个,不如跟着大家一块儿热闹。 易家怡挂断电话后,方镇岳将驱蚊水揣兜里,丢下句“你在办公室把京士柏案的报告搞定,取了所有报告单,一起递交签字,尽快把上个案子结了。”,便提步出了办公室。 “yes,sir!”易家怡站在门口,欢送每一位要出去顶高温作业的同事。 耗时一个半小时终于且写且参考之前的报告,将京士柏案的侦缉流程捋完,她又修了一遍错别字,便保存好文件去打印。 拿上报告单,她又去法证科和法医部收所有报告,进解剖室找许sir的时候,看到了游沙展。 “这不是方sir的小十一吗?”游兆华戴着口罩,回头朝易家怡点点头。 “收京士柏案的文件?”许sir抬起头,顺便活动了下脖子。 “是的,许sir。没关系,你们先忙,我去外面等着。”易家怡也没往解剖床上看,转身便要出去。 “没事。游沙展是想二剖一下之前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女尸,不急。我先给你拿报告。”许君豪说着便绕过解剖床,一边摘手套,一边往外走。 易家怡听到说是a组搞了快3个月的案子,终于不再压制好奇心,探头朝着解剖床上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惊得她从心流影像中回到现实,仍原地站了好半晌动弹不得。 这……不巧了嘛……,. 第39章 二案合一! 在心流影像里,易家怡不期然间看到了那间熟悉的破屋,脏乱,阴暗,仿佛弥漫血腥气,回□□人哀嚎的房子。 在残肢引发的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废纸壳,被许多被丢弃又捡回擦净后堆叠的旧书代替。 几个随便丢在地上的大蛇皮袋里装着满满当当的塑料瓶,几个橘子滚落在袋子边上,也静静旁观这一场杀戮。 女人打扮妖艳,但眼影早已哭脏,搭配蹭乱的口红,成了个大花脸,看不出原本样貌。 她身上的吊带背心被扯碎,短裙推到腰间,两条腿上全是青紫,甚至还有齿痕。 跌坐在烂纸壳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被凶手用皮带反复抽打,只能微弱的哼哼。 她的肋骨似乎被打断了,微微塌陷,双眼无神的耷着,出气多进气少。受害者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凶手,他忽然骑到她身上,狠狠掐住她脖颈,用力到她抽搐,直至她不动。 凶手在受害者死后,仍保持着这个动作了好半晌,才忽然回神,像被吓到一样跳起来,喃喃骂道: “臭□□,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瞧不起我……” 他骂了一会儿又忽然笑起来,像国王巡视领地般围着尸体转圈,逐渐挺直了一直蜷含着的胸膛。 接着,他又忽然扑到尸体身上,狠狠殴打之后,奸了-尸。 站起身继续绕行,朝天伸臂仰头,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后,再次扑到尸体身上殴打…… 在凶手从杀死受害者这件事中逐渐体会到令他迷恋的变态满足感时,一个佝偻蹒跚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一个老太太捡起橘子放在兜囊中,又拽起一袋子塑料瓶,拖着往外走。 过程中,她朝着凶手和尸体瞟了一眼。老太太眼神浑浊,眼中无波无纹,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类在虐杀另一个人类,而只是看到猫吃鼠、狗吃屎一样普通。 渐渐的,老太太拽着大袋子走出画面,易家怡也从心流影像中回到现实。 “家怡?”许sir伸手在她面前扫了扫。 易家怡木讷讷接过许sir递过来的一沓文件,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神,便迫不及待开口: “许sir,您能再检查一下死者的指甲之类的,看看有没有石灰吗?还有……还有那个霉菌。” “什么?”许君豪有些没明白,她说的这些不是在渡船街碎尸案中被检测出来的物质吗? 可现在躺在解剖床上的,是a组的乐群街公园抛尸案受害者啊。 易家怡咬住唇,“我去找大光明哥。” 说罢便跑出法医室,直奔法证科。 5分钟后,易家怡终于清晰的向陈光耀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她希望法证科能对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受害者进行第二轮勘察化验,陈光耀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易家怡。 首先,a组的案子,若要复察,是需要游兆华来申请的,就算有其他人要查,也该是督察以上级别的人来提申请才有可能。 易家怡这个后生女,简直胡闹,陈光耀根本不准备理睬。 再则,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尸体和抛尸现场,他们法证科都已经非常非常认真详尽的勘察过了,这个月内,化验也做了无数个,不可能再有什么遗漏。 陈光耀不可能因为易家怡一句话就对尸体进行重勘。 易家怡心急的想跟陈光耀讲清楚,但对方跟她实在不熟,也完全不信任她,连她的话都没耐心仔细听。 断定了她在异想天开,便一直尬笑着应付她。 易家怡一咬牙,转身便跑,她要回家找妈妈,不,回b组办公室去找b组探员的方爸爸去了! …… …… 今天的搜寻,没有昨天那么顺利。 方镇岳一行带着警犬四处找了整上午,一无所获,只得悻悻返程。 回到警署分道时,方镇岳塞了几张大钞给领犬员,“给德牧十一他们加点肉,也请几位喝点下午茶,辛苦了。” “不用的,方sir。”领犬员想推辞,方镇岳已经晃晃荡荡的走进警署,太热了,晒得人都是晕的。 一群人在洗浴间洗好澡,换了便服回到办公室,没精打采的猛灌水,随即才拐去小巷里吃饭。 快撂筷时,方镇岳忽然想起什么,多点了一个鸡腿,一个烧腊排骨,打包带走。 gary他们还以为这是帮九叔和十一带的,结果方镇岳一进警署就拐走了。 抵达关押室时,方镇岳手里的肉还热着。恰巧警员来给关押人员送盒饭,方镇岳看着孙新默默领了饭盒,便招招手,“过来。” 孙新怔了下,才意识到是喊自己,低下头慢吞吞地犯了错一样走到铁栏杆跟前。 “给。”方镇岳伸手将外带食物递进铁栏杆内。 “?”孙新终于疑惑的抬头。 “拿着。” 苍白的少年伸手接过,触手热腾腾的,低头一嗅,尽是食物的香气。 “警官,我没有钱……” “警署有,吃吧,不用你掏钱。”方镇岳点头示意他可以过去吃饭了。 “……”孙新翻开手里的外带盒,一根大鸡腿,一条肉超厚的烧腊排骨。另一手里的盒饭中也有一肉两素配米饭,这样一搭配,就太丰盛了,他抿着唇陷入沉思。 “别想了,牢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吃完这几顿,出去了还是好好自力更生吧。”方镇岳还当他开始动‘永远吃这份免费饭’的心思。 “……”孙新挑眼偷偷看了方镇岳一眼,又忙垂眸,踟蹰着似乎想说句谢谢之类,但好半晌找不到合适的声音和句子。 方镇岳哪有空等他组织语言、鼓足勇气,摆摆手就走了。 孙新这才慢吞吞转身,鼻尖嗅着肉,又忽然急起来,快步走到硬板床边,坐下后便低头大口吞饭,大口嚼肉。 …… 方镇岳出门没走多久居然遇到郭永耀,打招呼后,忽然驻足回头道: “孙新的鸡腿和烧腊,你报销啊。” “什么?”郭永耀捧着一堆文稿,挑眸看方镇岳,一脸迷茫。 “我刚才让警员给孙新顿顿加鸡腿和排骨。他那么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不是报业乱写害的。你纵容报业,也有责任。这些肉肯定找你报销。”没得逃。 “……”郭永耀歪头瞪人,发现方镇岳对他的瞪视无动于衷,这才无奈摇头,“行行行,一会儿我去给警员送钱。” 方镇岳这才点点头,朝着郭永耀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唉。”郭永耀站在原地,无奈叹气。 祈祷以后重案b组接到的案子,都跟公共关系科没有一点合作。更希望重案b组的所有案子都千万千万不要引发社会舆论。 他是搞不定这个方沙展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这个郭督察,要改名叫‘锅督察’了。 黑锅的锅啊! …… …… 方镇岳才在办公室自己那张尚算柔软的椅子上坐下,还没歇一会儿,便听走廊里一阵疾奔声。 下一刻,易家怡从门口奔进来,看见他便如看到亲人般眼睛一亮。 她跑到他跟前,急喘大气,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充满了期盼。 方镇岳不自觉坐直身体,心跟着揪紧。 她这个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拥抱他,或者忽然单膝跪地求婚似的,他不仅莫名其妙紧张起来,连脸色都有些微微不自然了。 “岳哥,你帮我去跟大光明哥说吧,a组那个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受害者,跟我们的碎尸案受害者,可能都是一个人杀的。”易家怡急切开口,逻辑有些差,但方镇岳还是隐约听懂了。 原来是公事…… 方镇岳有些哭笑不得,他指了指边上的椅子,“慢慢说。” 易家怡立即拉过椅子,转身又去找水,灌了一大口后,才坐到椅子上,面对着方镇岳,声音因情绪高亢而显得有些亮: “任何连环杀手都不是一下就练就杀人后懂得掩藏自己信息能力的,碎尸案的凶手,曾经也一定是个生手,那时候他不会碎尸,不懂得藏起人头,尽量将尸体分块分区丢弃,隐藏受害者的身份。 “所以,凶手第一次杀人,很可能并没有碎尸。 “如果我是凶手,杀人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很可能会简单清理尸体,就草草将之丢弃。 “这是凶手第一次杀人,留下的痕迹最多,暴露的信息最多,我们破案机会也最大。 “碎尸案我们一直没办法确定这些尸块,哪个是凶手第一次作案,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 “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女尸,才是。 “两个案子的受害者都是女的,凶手都是寻找年轻女性下手。都有侵犯行为,在女死者生前和死后都有殴打虐待行为,女死者都是掐至窒息而死,抛尸地都在深水埗和油麻地相连的这一片区域。 “还有——” 易家怡喘口气,便继续道: “凶手第一次杀人后,肯定很害怕被警方发现,于是他一直在忍耐自己的邪恶-欲-望,直到一个月过去了,警方没有破案,两个月过去了,警方仍没有破案。 “他从最初的害怕,慌张,疲惫等感受中缓过神来,终于再也没有任何情绪能牵绊他的刀斧。于是,他又开始杀人。因为有两个月的时间供他反思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不成熟、不谨慎之处,这次他学乖了,懂得碎尸,懂得打乱尸块,不按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弃尸,也将头颅等证明尸体身份的部位隐藏…… “岳哥,乐群街公园抛尸案有太多可能性,就是碎尸案凶手的第一次作案。 “我请大光明哥再勘察一次尸体,看看能不能找到石灰和霉菌,但他拒绝了,您能不能——”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瞳子幽深幽深的,久久凝望易家怡。 好一会儿才欣慰笑笑,他朝着易家怡点了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站起身,他拍拍小女警肩膀,“走吧,岳哥帮你搞定那些人。” 易家怡立即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模样,颠颠跟着方镇岳折返法证科。 …… 方镇岳先拉了游兆华下水,“京士柏案子,你欠我的。” 游兆华一听这话就哑火了,只得跟着方镇岳一起去跟大光明哥对峙。 陈光耀面对上这两个沙展,实在无法,只好带上两个技术员,整装重返解剖室。 经过一个小时的仔细勘察,陈光耀等人再次采集了尸体手脚指甲、鼻孔内、口腔中、指腹等处的微量元素,虽然离开时,他请方镇岳不要抱太大希望,但还是立即回到化验师开始了紧罗密布的加急化验。 游兆华听了易家怡的解释,只当是年轻人的异想天开,压根没当回事。等法证科采集结束了,他就回到a组办公室,继续他们沉闷的工作日常。 b组办公室里,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办公室带来生机的小女警,焦急的等待着化验结果,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办公室里踱步。 即便方镇岳带着大家开会,她也不时会忍不住的抖腿,或者转笔,焦虑形于色。 大家都受她影响,情绪低,心浮气躁。 香江的天气都像是在配合易家怡,闷热了一上午,终于下起大雨,晒人的太阳总算被雨云遮住。这片天地得以从暴晒中缓口气,却又迎来暴雨的肆虐和□□。 狂风怒吼,大雨滂沱,整个世界都咆哮起来,搅的人心惶惶。 七月半,这种天气,是哪个冤魂在发泄愤怒啊? 林旺九忍不住走到关公像前,又拜了拜,对着关二爷念念叨叨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走到窗前。 “倒是不用洗车了。”林旺九抹了下自己并不很多的头发,说完了又叹气,“这晚上让我去哪里给家里老人烧纸钱啊?” “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方镇岳话音才落,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易家怡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口去看。 终于! 一下午的心切难安,终于等到大光明哥。 咦? 等等—— 居然是大光明哥亲自来送化验单? “易家怡……”陈光耀看着易家怡,忍不住摇头啧了声,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这一声啧里,“在乐群街公园抛尸案死者指缝和鼻腔中,都发现了石灰,量很少,无法确定它的纯度,但跟碎尸案的石灰比照,百分之80的概率是一样的石灰。 “另外,在孙新家搜到的石灰,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是纯度很高的食品级石灰,与尸体上发现的杂质较多的石灰不符。 “还有,在尸体手肘部粗糙的死皮中、脚底的粗茧和皮屑中,都检测到了霉菌。化验结果,与碎尸案的霉菌一致。” 这次有针对性的勘察和化验,在原有众多报告的基础上,开拓出新的方向,绽放了新的希望之光。 每一具尸体上,都有无数无效物质承载无数无效信息。 粘了泥土的尸体,可能存在任何物质,别人脚底踩过的狗屎、沙子、食品残渣等每样东西都含无数物质了,更何况这泥土里还不止这一个人留下的东西。 除了粘的泥沙,还可能有抛尸环境污染到的任何东西,这些东西要是一一化验,还全做微量元素提取化验,那法证科真的什么都不要做了。 所以,法证工作虽然要绝对细心,不遗漏任何线索。 但考虑到工作的可行性和效率等问题,为了更精准的服务于破案,而不是拖延时间做一系列长久的无意义工作,法证工作更重要的一环其实是分辨哪些证物需要详细化验,哪些不用;分辨哪些化验的级别要提升,哪些化验的级别要降。 如果不是有人怀疑,法证科恐怕不会专门去做这样微量的石灰和霉菌化验。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陈光耀摇头啧啧,将化验单递给易家怡,想到最近报纸上对小女警的描绘。第一次,他开始相信,说不定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谁都想不到的事,不就让这小丫头给想到了嘛!,. 第40章 油麻地警署夸夸群 方镇岳抱臂而立,脸上含着骄傲又得意的笑容,将陈光耀送到门口,目送他去a组通知游兆华。 依靠门板,他不急着回办公室,直盯a组门口,想要嘲笑游兆华的意图过于明显。 当下,方镇岳不像个成熟稳健的探长,倒像个六岁小童,幼稚又坏心。 果然如他预期一般,陈光耀才进门没多久,a组办公室里就炸了锅。 方镇岳勾起个得意的笑,对面邱素珊办公室的门便被拉开。 才挂了上司电话的邱素珊脸色不太好。 她也好为难啊,一天三四个电话,公共关系科隔几个小时过来催案子进度,上司也要将压力转嫁到她这里,就算自己是泥菩萨也快逼出脾气了啊。 “方镇岳,我们聊聊。”敞开门。 “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相比的乌云密布,方镇岳就灿烂许多了。 他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刚要公布好消息,邱素珊已经迫不及待先开口: “你也管管易家怡吧。怎么她破案子,不是装神弄鬼,就是放飞自我啊。 “她是你拉进重案组的,现在调岗面试还没做,配枪都还没申领下来,就在发布会上私自表明某嫌疑人是清白的。案子还没破啊patrick,什么变化都可能发生,她这样做不合规矩的,你怎么教的啊?” patrick是方镇岳的英文名,警署里也就上级会这么叫他,大多数人都喊他岳哥。 听到自己的英文名,就知道邱素珊又焦虑了。 他长眉下压,望着邱素珊时愉悦眼神转淡,整个人的气场都内敛而深沉起来。 邱素珊看到他这个样子,常常觉得紧张,就像亲爹要揍人前数123一样,令人臀部肌肉紧绷。 可每一次,她也会感到生气,自己这个督察当得呢,是有点不威风,但他也不能总拿这种眼神看她呀。 她也要面子的! 而且他知不知她为他担了多少压力,扛了多少事啊? “那个易家怡啊,你不要让她乱来。刚开始做这行,正义感强,有了点成绩又很有动力,很容易情绪过热,一旦受挫,就可能完全被熄灭。还是看着点,多让她看,多认识多学习,慢慢来呀。” 邱素珊既不相信易家怡说的大陆仔一定是清白的,也担心最后万一证明大陆仔是凶手,易家怡信错人,承受不了工作和情感上的双重打击,会一蹶不振。 说到底,孩子只是孩子,懂什么啊?孩子出错,都是大人没教好! 结论就是,都怪方镇岳这家伙太胡来了。 见方镇岳仍只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邱素珊火气更胜,继续训道: “这种初生牛犊的热忱,不要让她过度投入,要让她理性认识真实的世界啊。 “是有可能出现她帮受害者破案,但对方一直在骗她、利用她的情况。 “九叔的例子不就摆在那里,你也不想好好一个灵气十足、天赋很好的苗子,最后变得愤世嫉俗吧? “还有啊,现在她跟着你,一则依赖你查好的东西,捋好的线索,发现一些重要证据,得以破了案,那也不能证明就是她非常非常厉害。 “将来总会遇到无论多努力,都无法破案的情况。不要因为报纸上夸,身边人夸,就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嘛。” 邱素珊焦头烂额的摸摸头,瞪他道: “易家怡这样的苗子很难得,我们要保护这种热血和赤诚,避免她受挫后崩塌世界观,然后颓丧得再也提不起劲。 “你要保护好她,告诉她,做好这个案子破不了的准备,也做好大陆仔就是凶手的准备。要休息,要放松,要接受这个世界有很多无可奈何。 “不能狂妄的觉得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就一定是真相。 “不能先入为主的查案,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胡乱下断言啊,都是你——” 邱素珊窝火的咬牙盯了他好一会儿,才下定夺: “不然你多上上心、好好教,不然你把易家怡给我带。” 邱素珊瞪着方镇岳,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方镇岳才叹气道: “,你怎么像机关枪一样?让不让别人说话啊?” “你有话吗?你倒是说啊。”邱素珊几乎要跺脚。 她口上虽然恼他,骨子里其实是依赖这个人。 方镇岳虽然狂妄,但案子和事情从来都做得漂漂亮亮。但他可以这样,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样。 他不能拿自己做蓝本去教易家怡啊。 “案子有突破,渡船街碎尸案,申请跟乐群街公园抛尸案并案。法证科和法医部那边都提供了支持并案的高概率评估,批一下,签个字,上报一下吧。”方镇岳无奈的抓了下自己短发,皱眉道: “发泄完了?你也成熟一点,稳重一些吧。” “……”邱素珊被方镇岳批评了也顾不上,只诧异道: “并案了?” “嗯,十一发现两个案子中的联系,请法证科和法医部重勘重验,基本确定了。”方镇岳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看她:“还有别的事找我吗,?” “……对不起啊。”邱素珊尴尬的垂眸,太冲动了,好后悔啊。 “你这边信息不全嘛,不过下次还是冷静一点,免得骂了半天,自己累,还没道理。”方镇岳拉开门,忽然道: “我知道什么是胡闹式的狂妄,什么是有理有据的大胆推理、谨慎求证。我相信十一也知道。我理解你害怕她初出茅庐会受挫,有保护之心。但我也有支撑她冲出港口,迎风破浪的把握。 “大家一起做事,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吧。” 邱素珊教训人不成,反倒被下属教训一通,窘迫地站在门口,送方镇岳出门,扭捏了几秒,终于还是爽快道: “对不起啊。” 方镇岳回头看她,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早料到这一切,无惊也无喜。 两人正做和解,a组办公室里忽然传出更大动静。 只见游兆华大步奔出,身后跟着一众a组探员。 他们气势汹汹赶来,仿佛随时会来个原地滑跪,叩谢b组合案之恩。 见游兆华等人没有一点被人插手案子的不服气,反而各个满脸感激,满腔兴奋……方镇岳只觉头痛。 若说吵架,他没怕过谁,但这些人要是来道谢,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方sir!”游兆华走近后,立即礼貌招呼,回头见自家探员也跟过来了,便随手指了个人下令: “你回去把咱们的化验单、报告单整理一下带过来。” “怎么?都要换来我这组?”邱素珊笑着调侃。 “要是收,那我们肯定愿意嘛。不过没有方sir那么优秀,也很难进你这组吧?”一向蛮横的游兆华难得如此直白的吹捧别人,他心里服气,倒也讲的很坦荡。 “方sir,我们都赶过来你们这儿了,一起共享线索怎么样啊?”刚才说了那么一通好话,这时候就到了提诉求的时候。他嘿嘿笑看方镇岳,祈祷对方可千万别说什么难听话。 自己这案子办了3个月没突破,人家才几天,就有了如此大的推进。这种状况,很容易被人糗的。 尤其方镇岳不是什么会嘴下留情的绅士,令人紧张又挠头。 好在方镇岳心情好,只点了点头,问:“去你们办公室,还是来我们这啊?” 刘嘉明在对面办公室里听到这句话,立即喊道:“a组办公室像垃圾场噢。” 游兆华尴尬的砸吧了下嘴,很好说话的道:“那当然是在你们b组办公室了,我听说小十一不仅会随手整理办公室,还会买鲜花,准备下午茶。让我们也借借光,体会体会良好的办公环境,长长见识嘛。” 于是,走廊里响起a组探员从他们办公室往这边拖拽椅子的声音,咕啦啦的吵,好多办公室里都有人探头看是怎么回事,偶尔交头接耳几句,也不知道在八卦什么。 以前一向神气活现的探员们,走进b组办公室,就各个变乖巧。拿眼睛扫过铁塔一样立在门口的方镇岳沙展,便老实的拉着椅子坐到了后排,废话也不敢嘈一句。 邱素珊往办公室里一探头,只见林旺九老神在在的站在白板边,很有点气势。 刘嘉明他们几个也翘着二郎腿,尽显地头蛇风采。 她嘿嘿笑笑,心情早已转好,站在方镇岳身边,忍不住春风得意的夸: “patrick是了不起啊,这案子一跟你沾上边,就蹭蹭蹭的往前推进。 “哎,游沙展,京士柏案子也是方sir接手,我们小十一怀疑可能有第二个受害者,案子才找到新的突破口。也算是帮你把积案清了,你的上一顿饭我们还没吃到,这次要是能破案,你可得请个大的啊。” “我让我们章督察请。”游兆华有点尴尬的笑笑,就算案子有机会破,很高兴,但老被糗,多少也有点没面子。 他摸摸鼻子,见所有b组的人都在看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干笑两声,对着易家怡夸赞道: “是要感谢b组所有探员啊,有大家这么勤勤恳恳的侦查奔波,才能破案嘛。 “方sir是厉害啦,在警校已经拿过银哨子。有大局观,做事靠谱,脑子聪明,什么事都能捋顺,不放过任何线索…… “家怡也很不得了,有灵气,有观察力,思维敏锐,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盲点,女豪杰嘛。” 听他亲口夸到位了,b组探员们才点点头,勉强放过他了。 邱素珊抱臂看着这场面,忽然哈哈笑,倒比方镇岳等人还得意。 她身后办公室里的电话忽然响起,一整天听到电话就苦脸的她,这次却像在等电话一样迫不及待起来。 她转头对方镇岳道:“肯定是黄sir又来训我要求我尽快破案了。” 对上方镇岳的视线,她又用力一拍自己胸口,大包大揽道: “放心,上面的人我来搞定,你安心做事就好。加油啊patrick!” 说罢,她还高高兴兴的拍了拍方镇岳。 想要转身回去接电话,忽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又一大步跨到b组办公室门口,朝着正将下午茶分给大家的易家怡,晃了下右拳,大声说: “易家怡,patrick说你超棒的!这阵子屡立奇功,很厉害哟,加油!这个月底也帮你申请神勇奖金啊。” 她身后自己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已经快掀翻房顶了,全b组的探员都替她着急: “,快接电话啦” 邱素珊哈哈一笑,终于转身跑回办公室,行步如飞的绕过办公桌,将自己舒服抛进办公椅,才慢条斯理的拿起已经响了半天的电话。 “喂?重案b组督察办公室。”声音都透着得意。 游兆华看着忍俊不禁,往b组办公室里一看呢,小易家怡被夸的满脸通红。 明明办案的时候那么神勇聪明,偏偏又有这种羞怯怯的小女儿态,啧,怎么他们a组没有这样又强又靓又讨喜的福星女探员呢?! 回头也得去警探捞一捞人啊,他们a组阳盛阴衰好严重的。 “方sir,你们人真不错,又夸你,又夸家怡,真是组内一家亲呀。”游兆华忍不住羡慕道。 方镇岳想起方才这女人情绪崩溃的样子,无奈摇头。 没让他们看到那女人发疯,当然都夸好咯。 帮关上门,他带着其他人走回b组的大办公室。 “好了好了,开会。”方镇岳站在白板边摆摆手。 该炫耀的也炫耀了,该骄傲的也骄傲了,该嘲讽的也嘲讽到位了,b组探员通通心满意足,是时候回归工作了。,. 第41章 恰如恶鬼 方镇岳伸手拉过一把椅子放在白板前第一排,喊坐在最后排的小十一,“来,坐这儿。” 易家怡怔了怔,前面那是游沙展和九叔这种队长或者长辈坐的地方,她怎么好意思往前凑啊? 奈何方镇岳坚持,只好略羞涩地走过去,乖乖坐上第一把交椅。 屁股挪了挪,仍有些不安的回头望游兆华。 “没关系,我站这听就行。坐太久了嘛,不站一站,双腿都要僵了。”游兆华格外客气道。 他组内探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震惊——什么啊?!游sir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啊。 不过功臣坐前排,谁来了都没得反驳咯。 接下来的1个多小时,双方共享了各自案子现有的所有线索。 “……根据a组提供的所有关于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线索,我们基本上可以推断出,两个案子就是同一个凶手。”方镇岳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几乎被写满的字,开始用彩色记号笔做线索串联和提取。 “我认同。”游兆华点头,他们的讨论已经非常充分了。 方镇岳拉过地图,开始在上面做标记: “这是我们碎尸案发现尸体的地点,可以暂时确定为最后抛尸地。” 随即又去标记他们这几天搜尸时发现其他尸块的地点,画了几个圈后,他转头问: “大家发现什么?” “抛尸地在逐渐向北挪移。”游兆华作为两组合并后,方sir最好的捧哏,也是方sir最好的学生,总是第一个抢答。 “没错。还有呢?”方镇岳再次耐心提问。 “虽然b组的渡船街碎尸案是在油麻地发现尸块,但后期搜尸有收获的区域,全集中在渡船街以北。”游兆华再次抢答。 想答一次,却始终抢不上话的刘嘉明有些酸酸的瞪一眼游sir,不满地想:你都当沙展了,怎么还抢我们这些探员们表现自己的机会呢?怎么就这么好强呢?切! “是的,这些抛尸地,其实全集中在深水埗。”方镇岳又看一眼渡船街碎尸案发现尸体的区域,犹豫着开口: “看样子,凶手向油麻地抛尸,才是一次特例。虽然不知道这次特例是为什么,但我们基本可以分三种思路: “第一,为什么一直在深水埗抛尸的凶手,会特例抛尸在油麻地?是深水埗所有可以抛尸的荒地、公园等都已经抛过了,他不得不找其他抛尸地吗? “第二,大多数抛尸地都在深水埗,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凶手的主要活动区是在深水埗,对吧? “第三,既然所有线索都指明a组的乐群街公园抛尸案是凶手做下的第一个不成熟的案子,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凶手的住处,距离乐群街公园应该最近。” 方镇岳讲话期间,所有神气小子、叛逆青年、聪明大叔都噤声,全神贯注听方镇岳说案子,生怕错过他思路中的关键逻辑。 方镇岳盯着地图上他画出的几个抛尸地,又盯向乐群街公园,最后将笔尖定在几个抛尸地的中心区域,又朝乐群街挪移,最终落在距离乐群街公园大概几百米的一个区域: “凶手住处最可能在这一片区域,我们要开始地毯式搜寻凶手踪迹,就应该最先从这里着手!” 易家怡听的眼睛发亮,这些内容听起来简单又清晰,但却全是她没想到的。 看九叔等人的表情,就知道其他大多数人也没有这么聪明的逻辑。 情之所至,她不受控制的鼓起掌。 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小女警,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这又不是大会堂领导发言,她鼓什么掌嘛,活像个马屁精。 脸红透,她忙将双手按在膝上,发誓这双手和自己的膝盖已经锁死了、黏住了,绝对不会再发出奇怪声音。 方镇岳目光扫过她时却变得柔和,英武沙展又将胸膛挺的直了些,心情更好,人也更激昂。 还是女孩子好啊。 易家怡懂得给他的推理正向反应,真是美好。虽然鼓掌是尴尬了些,但仍大大取悦了他。 这可是做警探多年,难得得到的最直白、最坦率又可爱的反馈了。 其他这些臭烘烘的麻笠佬,现在无论他讲话多么精妙,多么引人入胜,都只知道呆听着,既不会好声好气、辞藻华丽的夸赞,也不会鼓掌或崇拜凝视什么的。 他常常讲的无趣啊,才变得越来越精炼。 “嘉明,你去查这片区域都有哪些社区,近期有没有什么人报案说附近有恶臭味,以及深水埗警署有没有接到过这片区域相关的什么奇怪警情。” “yes,sir.” “你们把凶手的dna上传了吗?”方镇岳问游兆华。 “我明天就去上传,然后再请大光明哥把我们两个案子里凶手的dna对照一下。” “好。”方镇岳点点头。 就算他们两个案子的凶手dna对上了,但现在只有指纹库,没有dna库,他只能港内挨个警署打电话,一个一个去比对非常少量的各警署存有的dna样品,扫到匹配的几率基本上是0,恐怕还是找不到凶手。 想了想,又道: “我们虽然找到了两名死者的右手,也采集了指纹,但没在指纹库里找到匹配。 “不过有了指纹,找到来认尸的疑似受害者家属,至少能通过提取疑似受害者的指纹,来做比对。 “这样一来,确定受害者身份的几率大大提升。 “gary,你一会儿去找一下郭sir,把我们现有受害者能提取的身体特征,整理成文件交给他。请他立即联系报业,最好明天登报,请市民帮忙寻找受害者。” 现在各警署的失踪人口过多,要一一比对,对警员的工作量要求太高,他们人手完全不够,根本不可能短期内实现。 为了争分夺秒尽快破案,只好利用公共关系科的资源,请求民众联手寻找。 “好。” gary应声后,游兆华接话: “方sir,还有什么任务,也给我们a组探员发派发派。” “行,那就晚上一起去深水埗游街闲逛,看看夜间都什么人四处乱窜,有没有跟石灰相关的信息,或者跟霉菌相关的……或者胡乱搭讪女性的可疑人等。” 方镇岳往窗外扫了一眼,雨在他们专注聊案子时已停了。 雨过天晴,天边飘走的云被落日染上炫彩,潮湿的红红澄澄,沉甸甸的。 云散了,今夜应该不会再下雨: “谁今晚有空,报名。” 游兆华第一个举手,刘嘉明也举了手,接着单身的、家里没有烧纸需求的,都纷纷举了手,易家怡想了想,也举起手,并开口道: “我晚上跟家人给父母烧纸后,可以跟大家汇合。我是女的,说不定更容易引起凶手注意。” 方镇岳看她一眼,娇滴滴的,真被凶手盯上了,只怕没什么反抗能力,但瞧她积极性极强,便没有拒绝,点头道: “晚上去易记吃饭的时候,跟你哥商量一下。” “行了,先收工,我们去易记吃饭。你们要一起,还是回头在易记汇合?”方镇岳问游兆华。 “一起吧,我们先回去整理下东西,然后过来你办公室集合。” “别了,我要去帮大陆仔办一下放人手续。三个月前他父母还活着,没有开始游街卖馒头,对他游街寻找受害者的怀疑不攻自破了。一家安康,也没有作案的动机和环境。再者,他家发现的石灰跟尸块上发现的不一致,唯一作为证据拘押他的理由也无。放他回去给爹妈烧烧纸钱吧。” 方镇岳指了指窗外: “车库见。” “好。”游兆华带队走出b组办公室。 方镇岳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朝游兆华笑: “哎,早上你怎么说的来着?想看我在发布会上向民众道歉?现在好了,大陆仔又没了嫌疑,好像的的确确很清白。易家怡警员在昨天发布会上说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嘛。 “游沙展,要让你失望咯” 又被调侃了,游兆华忙双手合十,苦笑道:“你快饶了我吧,当我早上在放屁,好不好啊方sir!” 方镇岳耸耸肩。 游兆华叹口气快速逃离现场,走进自家办公室时,忍不住想:以后方镇岳的事儿,他还是少嘴贱吧。 丢不起这个人呐。 …… …… 军装警拿到方sir的文件,立即走向孙新所在的关押房。 开锁声吸引了孙新的注意力,年轻人抬起头,青稚的脸上满是木然。 “孙新,你的嫌疑暂时被洗脱。你可以走了。”警察敞开门,向后退一步,示意孙新可以离开。 年轻人愣愣望着警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在对方期望的眼神中站起身,恍惚走到门口,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忽然断了。 这几日害怕自己孤苦伶仃就要被关死,可能要蒙冤入狱甚至吃枪子儿的恐惧,折磨的他日夜难眠,有时想起那些可能性,他甚至会害怕的浑身发抖。 冰冷的硬板床、他人的恶意、前途晦暗,甚至父母的车祸,所有负面情绪蜂拥灌注,将他压的透不过气。 直到这一刻,忽然放松,他居然可以走出这间牢笼。 步出铁笼,又无知无觉的迈了两步,他忽然转头拱在墙面上,抑制不住的嚎啕痛哭。 这几日的恐惧、愤怒、绝望,乃至被父母丢下的悲恸,都在这个时间点失控。 军装警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看着另一跟孙新一起被释放的人脚步轻快的离开,警察叹口气,递给他一份报纸,上面写着易家怡相信他无辜的头条。 幸好,他的确是无辜,并没有让警方蒙耻。 “回去吧,好好吃一顿,洗个热水澡。”警察拍拍他的背,孙新又哽咽了一会儿,才双手攥着报纸,迎着光步出这间他再也不想回顾的所在。 直到踏出警署的门,阳光直洒在身上,孙新才完完全全相信,自己的冤屈真的被洗脱,他真的自由了。 一股强烈的松弛感席卷而来,他几乎站不住。 勉力维持几秒,他缓慢坐在台阶上,慢慢体会阳光使身体转暖的过程,也慢慢寻回力气。 另一个跟自己一起被释放,因为斗殴被临时拘禁的青年,早已步下台阶,这会儿却还没走。 那人一家三口过来迎接,其父亲还专门准备了个火盆,说这种日子进警署不吉利,硬要儿子跳个火盆,除除晦气。 青年一脸不情愿,但无奈父母坚持,只得快速从火盆上方跳过去。 他父母立即争先恐后的过来拍他的背,意在‘晦气啊、小鬼啊就在这里被拍散,不要跟着回家啦。’ 跳完火盆还不算,他站在台阶下的兄弟又点燃炮仗,噼里啪啦吓跑孤魂野鬼,清了这片土地上的怨灵孤魂,干干净净回家。 孙新便呆坐着,看别人家的热闹。 重案组聚餐,易家怡走出警署时,便见孙新坐在警署门口左侧台阶上,眼巴巴看着别人走不动路,活像小时候自己看到糖果挪不动脚的样子,好没出息。 踟蹰几秒,她快步走向准备收火盆的青年父亲,笑着打了个商量,对方见她是女警,很好脾气的行了个方便。 易家怡又借了厚手套,端着火盆跑到孙新跟前。 孙新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易家怡已经仰头朝着他展露格外温暖的笑容:“羡慕是吧?来,你也跳一下咯。” 孙新眼睛睁大,看看手里报纸上的照片,又看看面前的小女警,心里忽然涌上热气。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青年站起身。 他其实不是羡慕别人,只是腿软而已。但……眼睛又看向易家怡,见对方鼓励地点头,终于还是迈出一大步,从火盆上跨过。 易家怡笑着在他身后拍拍,“好了,晦气和霉运都扫净了,走吧。” 孙新乖乖跟在易家怡身后,眼里满是小女警,阳光打在她身上时,将她那份生命的热力照得通透,他仿佛也汲取到许多力量,竟觉得大脑也跟着活跃起来。 台阶下,刘嘉明回头看见易家怡的样子,对方镇岳道:“小十一才二十岁,就占人家十八岁少年的便宜,帮人家拍晦气,认人家当儿子啊?” 方镇岳抬手就要拍刘嘉明后脑勺,刘嘉明吓得快跑两步,回头嚷嚷道:“今天盂兰节啊岳哥,肩头和脑袋都不能随便拍啦。” 易家怡和孙新搞完仪式感,游兆华也带着a组探员赶了出来,瞧见两人金童玉女般站在夕阳光中,主动问易家怡: “大陆仔是不是也住深水埗?” “是啊。”易家怡点头。 “那跟我们车吧,顺路送他。”游兆华说罢,二话不说大巴掌拍在孙新背上,带着少年便往车库走。 孙新本来是想要么跟着易家怡,要么自己步行回家的,但对上游沙展这样的强横派,基本就不需要什么‘本来想如何、要么如何’这种主见了。 易家怡对着他们背影笑笑,转头将火盆还给老伯,才小跑跟上众人。 走进停车场,便见游沙展将孙新塞进他自己的大车。 孙新从没坐过汽车一样,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往车里钻时不仅被绊了一下,还磕到额头。 在拘押期间都没受过的苦,这会儿倒是都受了。 易家怡透过还没合上的车门,看见小少年挤坐在几个壮汉探员中间,完完全全被包围。 这车真是阳气爆表,七月半鬼门开?没在怕的。 鬼靠过来,2米外就原地蒸发了。 另一辆阳气爆棚的吉普载上家怡,驶出停车场,开得很轻快。 案子又有了新进展,哪怕暂时还没捉到凶手,但大家都预感到或许就快了。好心情让大家身轻了,方sir油门也踩得愉悦,车哪有不轻快的。 傍晚日夜交替的时刻,被一些地方称为逢魔时刻。 七月半的傍晚还蒙着雨后的湿气,所有景色看起来都朦朦胧胧,像隔着浓重的雾气。 光线暗下来,霓虹又没点亮的这个阶段,搭配上特殊天气,盂兰节的气氛被拉得满满当当。 透过车窗,易家怡看到一些人不等天黑,就已经在路边、巷中摆上铁盆,或画上圈圈,摆出金元宝和冥钞,只待吉时。 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不知有多少奔向大大小小的各种法会。 这一天,人们不敢在路上边走边吃,怕引来饿死鬼。也避开了海边河边,怕被水鬼找替身…… 路过公园时,能看到里面人潮涌动。工作人员大概已经为今晚的盂兰胜会做好筹备。惊鸿一瞥间,似看到被花圈摆满两边的公园路,可以想象夜幕降临后,走过那条小径,大概会有踏上黄泉路的既视感。 吉普驶进深水埗后,气氛更浓。 路边摆放的塞着纸人的红轿子,红红绿绿画满符咒和奇特图案的三米高盛会招牌,瞪目的纸龙头,黑脸的罗刹像……各路神仙齐聚一堂,装点各大公园、集市和民间搭棚。 偶然看到穿着戏服匆匆走进公园的人,一定是盂兰节神功戏的演员。 易家怡目光追随,看了半天,也没分辨出对方扮演的到底是人是神。 这一夜,饿鬼道、人间道混在一处,百鬼夜行共走一条街。人们都怕出门会撞上什么不幸。 从警署开出来的这两辆阳气大车中坐着的人,却不畏恶鬼。 甚至,当他们看着窗外逐渐被黑暗笼罩的街巷时,会默默期待: 但愿今晚恶鬼出门,好被他们捉个正着!,. 第42章 盂兰节捉鬼 在易记,方镇岳选了门口的座位,方便他随时能看到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刘嘉明坐下后,一抬头,在电视里看到易家怡受访时倔强又真诚的模样,收回视线,又看到坐在对面的易家怡,忍不住跟过来招呼的易家栋抱怨: “家栋哥,我在差馆每天看你妹妹。吃饭时,直视呢也看到你妹妹。现在抬头想看看电视喽,也是你妹妹。这样下去,我很容易爱上你妹妹的啊。” “我妹妹这么好,爱上她也很正常啦。多看两眼怎么了?很靓的!”易家栋哈哈一笑,转向游兆华等人,“这几位生面孔都是哪位啊?” “这位是重案组a组的游沙展,这是a组探员tony,这是……”易家怡忙笑着帮哥哥介绍,又站起来帮哥哥点单和招待。 “呐,你们吃着,我去给你们烹饪。”易家栋笑吟吟转身走进后厨。 “十一,你哥哥现在红光满面的,看起来气色真不错啊。”三福托腮羡慕道:“早知道,我妈也该给我生个妹妹啊。” 大家哈哈笑着聊了一会儿,易家怡将单点好,跟哥哥报过菜名,便又回到桌边。 gary指了指正在另一桌收桌擦桌,干活特别勤快的小少年,“那是不是京士柏案里男死者的弟弟啊?” “是啊,丁宝树。”易家怡点头,拉椅子坐下,很自然的帮左边的方镇岳,和右边的三福哥倒茶。 “之前不是在你这边假装排队的顾客,赚你的短工钱吗?怎么现在又在擦桌啊?你不是在雇佣童工吧?”gary也小声问。 “我家的奶茶易冰乐,现在好火的,哪里需要假装火爆来揽客啊。你看到的那些排队的人,都是真实顾客哦。”易家怡骄傲说罢,又道: “自从京士柏案子破了,丁宝树就每天放学后过来帮我哥擦桌,倒垃圾,招待客人。我哥赶过他几次,叫他回去学学顾功课,不用过来帮忙的。 “这孩子也不吭声,就还是每天都来,也不知怎么想的。 “做了几天,我哥就拉着他做了一场男子汉之间的谈话。然后达成合作,他可以每天来帮忙,但是八点必须回家去做功课。 “不是白帮忙的,我哥每周给他结薪,管他和他阿嬷的每天晚饭。店里剩下的食物之类呢,也要他每天带回家。” “怎么你破案,倒还给你哥添了一口人要养啊?”刘嘉明笑着打趣,眼神扫进后厨,看到里面忙忙碌碌的易家栋时,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敬重几分。 “是两口啊,丁宝树的阿嬷也是一张嘴嘛。”gary啧一声,又夸赞:“不愧是能教出十一这样好女孩的大哥啊,人品很顶啊。” 易家栋总是能得到身边人的尊重,如今,家怡也蹭到这份尊重,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幸福。 她哥哥的人品,当然很顶咯 “他们家本来就他哥哥丁宝林一个人搞钱,现在丁宝林死了,如果丁宝树赚不到钱,后面那一家子都会很艰难。”方镇岳反过来给易家怡倒了一杯茶。 “家怡啊,把易记的电话给我一个,回头我们a组也要常点易冰乐解馋呐。”游兆华刚才排队跑去买了杯易家如做的奶茶,正喝的吸溜吸溜。 “好啊,谢谢游sir照顾生意。”易家怡立即喊丁宝树去拿个印了电话号码的小菜单给游兆华。 游sir郑重叠好塞进兜里,才笑着拍拍丁宝树肩膀,“小靓仔,好好干,将来考警校,当警察吧。” 丁宝树忽然被‘长辈’搭讪,有点无措的看向易家怡求助。 “哈哈哈,游sir,你吓到小朋友了。” “哈哈,游sir你明明是个警探,怎么长一脸大佬相啊?” 大家纷纷开起游兆华玩笑,易家怡忙趁机朝丁宝树挑挑眉,小少年也不知看没看懂她的意思,趁大家嘻嘻哈哈起哄,转身就跑了。 “……”易家怡看着丁宝树背影,忍不住挠了挠下巴。她是示意丁宝树谢谢游兆华沙展,看样子自己的表情管理还是不到位,以后得对着镜子再练练。 今晚这顿饭,主题是‘补血’。 易家栋待方sir还真体贴,什么猪血、鸭血、猪肝、瘦肉汤啊,一碗一碟全是用心。 吃得方镇岳热血冲头,简直大部到要流鼻血。 游兆华不知这是补血餐,吃得非常过瘾,直呼好吃,还嚷嚷着以后易记就是他的食堂了,不来吃呐,就要点单求送了。 易家如一听说又多了一个要常吃外送的客人,忍不住烦恼的叹息: 没有单呢,穷起来也很苦的。可是有单呢,晚上总要她顶着风和太阳去送咯,也很苦。 原来当个大人,是这么的左右为难。 …… 夜里的深水埗小街一向人头窜动,今夜虽气氛凉飕飕,但人也不少。 几个人围着火盆默默烧纸的,是家人已去世多年;一边烧纸一边哭泣的,是生离死别就发生在最近。烧的有金元宝还有纸车纸房和丫鬟的,是有钱人;只有一沓沓纸钱的,是穷人家。 放眼之处,哪里都在释放信息,通过观察,总能看出些东西来。 “迎面走来,喝醉酒摇摇晃晃的,可能不是不信邪,不在乎七月半盂兰节不能喝醉,而是真的嗜酒如命,一天也停不得。”游兆华笑着展现自己的判断能力。 刘嘉明也不示弱,指着夜市小桌上吃饭的男女:“那穿黑衫的男人高谈阔论,女人就笑眯眯听着,一看就是还没正式在一起的准情侣了。这时候男人还没得手,正努力展现博学、幽默,热情得像孔雀开屏一样。 “那对低头各自吃各自的,多半是老夫老妻了。不说话也不尴尬,要说话呢也没什么力气、没什么情绪; “呐,那个女的一直讲话,男人就只是敷衍笑笑,不用说,谈了一段时间恋爱了,女的想结婚,男人却还没玩够,人渣啦。” “哇,嘉明哥好厉害哦。”易家怡立即探头夸赞。 “怎么?我刚才分析的就不精彩了?”游兆华见易家怡夸刘嘉明,却没夸他,立即抗议。 “哈哈,游沙展也很厉害!”易家怡忙朝游沙展竖大拇指。 竖完手指,易家怡挑眉叹口气。 男人们聚到一起,玩开心了就各个像孩子,还要她来哄他们,好幼稚哦。 一行人走在宽巷里就拉横排,气势汹汹的像恶鬼游街,街头巷尾要往里拐的人,看见这么一群人,不知道是警探,还以为是古惑仔,都立即转向绕路走了。 方镇岳见这情况,立即将人分成四队。 拆分人手的时候,原本想将易家怡分给三福和gary带着,但打量过这两个人,虽然都是自己的得力部下,但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放心。 最后还是将易家怡拉到自己身边。 于是,方镇岳买了四份地图,分派好四队人的搜寻任务街道,又讲清楚隔半个小时找电话给他bb-call上报平安,他则隔半小时给游兆华报一次平安,这样一来,他们四队人无论谁出了状况,都有一个队会折返到其任务街道出接应。 大家领了命令便分道行动,方镇岳一回头,哟,又是这样的组合:财神爷带着他的招财童子,和进宝仙女。 双臂一张,他就要左揽刘嘉明肩膀,右拍易家怡肩膀,哪知两个弟子各个不逊,见他架势,立即就逃开了。 还纷纷回头朝他嚷嚷: “岳哥,干嘛啦?” “今天鬼门开啊,肩膀不能碰的嘛。”,. 第43章 橘子与镣铐【2更】 夜晚悠荡在街头小巷间门,漫无目的的巡街,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 易家怡从没做过巡街军装警,对这件事一点经验都没有。刘嘉明做了2年军装警,就很懂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排解无聊。 他拉着易家怡,一会儿指着路过的某家铺,大谈儿时在这边发生过的趣事。又一会儿聊聊自己年少时的风光过往,聊着聊着就吹起牛。 终于聊着聊着,就转到了警署的八卦: “每个人破案,都有自己的风格。” “是吗?”易家怡一直东张西望,希望能捕捉到心流影像中的某些元素。对刘嘉明的话题,只微笑应和。 “游沙展比较依赖法医官和法证科的证据,靠着现有证据去审人、挖线索,之后再继续化验和求证。 “很稳,但也很慢,而且容易在某个环节卡死,就一直鬼打墙。但他人很拼,一直深钻不放手,所以也一步步做到沙展咯。 “你别看他最近这个案子做了三个月没破,之前那个京士柏案也定为悬案了,但其实他的破案率没有那么低。毕竟不是所有案子都这么难嘛,其实其他组的案子可能不用拖三个月,两三周破不了呢,早就过了黄金48小时,就先放着了,是游沙展太执拗。 “你要知道,我们破案呢,现在虽然破不了,但哪天忽然出个线人,或者凶手做另一个案子的时候被抓到,指纹一对上,就破了。 “所以干这行,一定要有耐心。” “那方sir呢?”易家怡看着走在前面的方镇岳,开口问。 “岳哥其实挺均衡的,在法证科和法医部的基础上,他能大胆联想和推衍。所以现在虽然科技破案大行其道,但岳哥是完全能压制住法医部和法证科的。 “在岳哥的案子里,破案的方向主要是靠他逻辑好嘛。所以就能反过来引导大光明哥和许sir去做化验,做检查。 “这个就非常厉害了,你知道吗? “咱们西九龙重案组大概只有这么一个探员,能拥有这种风格!” 刘嘉明指指自己脑袋: “这种东西不止看经验,还靠天赋的。” “好厉害!”易家怡用力点头。 走在前面的方镇岳耳朵逐渐泛红,步子也不自觉变慢,身形似乎与刘嘉明和家怡拉近了些许。 “直到你来了,才有人跟方sir媲美啊。不过,有时候你太天马行空了,没有方sir那么逻辑清晰,环环相扣嘛。但你的直觉好像很厉害啊,不过我还要再观察观察,看你是运气好呢,还是真这么厉害。”刘嘉明朝易家怡撅了噘嘴,表示自己现在可还没服她,要她继续努力啊。 “运气好啦,我还要多向嘉明哥你们学习呢。” “哈哈哈…”刘嘉明被她乖乖呆呆的谦虚样哄的直笑,明知道她就是客气客气,但还是会忍不住的高兴啊。 两人聊着聊着,便跟随方镇岳拐进枫树街边的细巷。 巷中一个老阿嬷弯腰拾捡起一个被丢弃的塑料瓶,拧开盖子,甩净里面残余的饮料后,又艰难的直起腰,将塑料瓶塞进放在边上的三轮车内斗中。 小车上还有许多待卖的橘子,全部大个饱满,看着就甜。 呆妹易家怡的眼神忽然犀利起来! “岳哥,我想买几颗橘子。”易家怡快步走到方镇岳右手边,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 方镇岳似察觉到她的异常,转头看看她,又看看推三轮车的老阿嬷,从兜里掏出一张港币递给易家怡,“买吧。” “不用——”易家怡自己兜里有钱。 方镇岳却已将钞票塞进她掌中。 两人并肩走向卖橘子的老阿嬷,对方浑浊的眼睛扫过他们三人,便又懒怠的垂眸,仍旧佝偻着背,慢吞吞的推车前行。 巷子另一边路口,有人正蹲着烧纸,时不时传出火焰爆破的噼啪声,和人轻微的啜泣。 易家怡走到小三轮车边便驻足,老阿嬷便也停步,安静等客人挑拣查看橘子。 方镇岳站在小女警身侧,看着她拿起一个橘子打量,目光从她手里的橘子转向车上放着的其他橘子,他双眉逐渐下压,瞳孔收缩。 易家怡回头与他对视,见他眼神便知方sir也已察觉到异常之处了。 “石灰。”他声音压制,只她听得到。 易家怡点了点头。 跟过来的刘嘉明眼瞧着这俩人在那儿眉来眼去的,又是点头,又是瞪眼睛。 什么情况?他怎么看不懂呢??? 易家怡不动声色的买了六个橘子,随即与老阿嬷擦肩,直行朝另一边穿出。 刘嘉明伸手要拿个橘子吃,被易家怡拍开手。 拐出巷子后,她立即掏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将橘子塞进去。 “?”刘嘉明这才瞠目,察觉到不对。他转头朝身后探看,只见那卖橘子的老阿嬷仍慢吞吞过街,既没有慌张,也没有回头看他们。 他不太确定的指了指老阿嬷背影:“不会吧?” “悄悄跟上。”方镇岳说罢,走到巷口一个人家,借了个电话,给游兆华的bb-call留个3个字:【回电,急】 只等了3分钟,游兆华就回了电话。 “发现了一个线索,我有一些猜想,你去帮我看看。”方镇岳直接开口,眼睛盯着刘嘉明追过去的巷子。 “好,方sir你说。”游兆华肃然应道。 “你去诗歌舞游乐场转转,从枫树街这边小巷传出去的那个公园,看看有没有尸块刚刚被丢弃。” “好,我们这就去。”游兆华说罢便挂了电话。 方镇岳立即带着焦急等待的易家怡快步追向刘嘉明拐走的方向,好在那老阿嬷游街卖橘子走得很慢,一拐出巷口,他们便瞧见了刘嘉明为了不让被追踪人怀疑,正在路边一个橱窗前,假模假样的欣赏橱窗里的衣服。 那老阿嬷走在刘嘉明前面四五米外,丝毫没察觉的样子。 易家怡和方镇岳跟过去,往刘嘉明正‘欣赏’的橱窗看一眼,里面摆的全是婚纱。 “十一,看看,喜欢哪个?”刘嘉明随口笑问。 “全喜欢。”易家怡随口应。 “哇,像你这么贪的,真不多见。” “走了。”方镇岳伸肘拐了下刘嘉明,对方立即走到对面的巷子,开始装二流子游街。 方镇岳则朝着易家怡伸了下肘,然后朝她挑了下下巴。 前面老阿嬷走了一会儿,似乎累了,忽然停下来在车内斗里掏摸,做这个动作时,身体微偏。 她这个姿势,余光可以扫到后面的人了。 易家怡立即意识到不能让老阿嬷发现他们在跟踪,眸光一低,明白过来方镇岳伸出来的胳膊肘是什么意思,便伸手挽住方镇岳胳膊,身体朝他靠靠,又拽着他往墙边一靠,笑着与他低语: “这个橘子皮上有一层石灰,我刚才买的时候,挑挑拣拣就有石灰粘在手上,如果受害者曾跟老阿嬷买橘子,指甲里有石灰屑就很合理了。可是为什么这个橘子上会有石灰?是哪里的橘子都有吗?” “橘子生长过程,防止果子被晒烂,会喷洒石灰水遮光。”方镇岳低声回应,眼角余光始终盯着老阿嬷。 对方动作很缓慢,做什么都要半天,这会儿还处在能看到他们的角度。 “吃橘子的时候,橘皮会被剥掉,这些石灰不入口,应该不会使用纯度很高的食用石灰。”方镇岳又伸出双臂撑在易家怡手臂两边,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门,使老阿嬷看不到易家怡的脸。 他低头与她低语时,真像情侣夜游时,靠在墙边说情话。 “杂质多的石灰,就很可能跟我们发现的石灰一样。”易家怡脑子飞速转着,不断将他们现有的线索,和自己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内容,结合,连线。 这个老阿嬷,她看第一眼时就认出是在a组那具全尸触发的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凶手杀人时,出现在凶手房间门中,拖走废品袋,捡走滚落在地的橘子的老太。 现在一条条将线索和老太做相关分析,怎么想,怎么对得上。 “老阿嬷四处游街,很适合弃尸,和寻找受害者。”方镇岳点了点头。 “对哦,岳哥好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仰起头,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眸底全是崇敬和佩服。 男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眼神,办案从没分过神的方镇岳,居然有一瞬间门恍惚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常识。”男性骨子里想向女性炫耀本能作祟,他一时口快,居然就装了个b。 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微微发窘,他又补充: “大学时去乡□□验生活,种过橘子。” “原来如此。”易家怡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他一时要炫耀,一时要坦诚的样子,和不自在时抿嘴唇的小动作。 方sir真可爱啊,真诚又聪明。 街边有风吹过,卷起一些未烧尽的纸屑,她拍拍粘在自己身上的,才又道: “实施侵犯和杀戮的一定不是这老太,我们对凶手的画像是个男性,尤其法医官检测出的精-液……” “所以我们要悄悄跟着,防范真正的凶手在附近潜伏。” “或者凶手在家里,或者凶手在某处潜伏着等待老阿嬷走近,或者凶手也像我们一样,假装与阿嬷不认识,尾随在身后。”易家怡想到这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凶手头发脏乱,衣衫也邋遢的样子,不像是会出门的样子。 穿过方镇岳的双臂和宽厚身体,偷偷打量四周,都没有凶手的身影。 “先跟跟吧,也不一定是凶手。谨慎些认真跟着就好,不必太紧张。”方镇岳安抚道。 一般这种连环杀手是不会有帮手的,但至今一直摸不到线索,而且如果凶手的帮手是自己的母亲或者奶奶,那就不好说。 但无论怎样,但凡抓住一丝一点线索,他们都会全力以赴去追踪。 前面的老阿嬷终于喝好了水,捶着腰,似无意的前后看看,才慢悠悠抓起小推车的把手,推着车继续如蜗牛般爬行。 “我们等一会儿,先让嘉明跟一段,我们跟着嘉明。”方镇岳朝着道路另一边的‘街溜子’阿明使了个颜色,刘嘉明立即晃晃悠悠往前走去——那不正经的样子,还真像个小烂仔。 又拐过一条街时,方镇岳收到了gary、三福一组和a组探员一组的报平安bb-call,他立即找了个电话,回拨后喊gary和三福折回来接应。 十几分钟后,gary和三福从后面跟上,方镇岳安排两人拆开,分别不远不近的跟在老阿嬷附近。 gary在路边捡了个报纸,折成手掌大,一边扇着风,一边装醉汉。 刘嘉明在某个巷口与老阿嬷分道扬镳后,gary便不远不近的跟上。 在老阿嬷停下卖橘子时,gary超过了老阿嬷,行色匆匆似乎正赶路回家的三福又接替gary跟上。 转过鸦兰街,跟刘嘉明换了衣服穿的方镇岳又穿巷而出,不远不近的坠在老阿嬷身后。 就这样跟了近四十分钟,大家已经使尽了花招,方镇岳不得不将a组最后一组3个探员也调过来实时跟踪时,游沙展忽然给方镇岳发来bb-call: 【6块-新-已电许陈】 方镇岳后背一紧,剑眉斜飞,整个人都散发起出鞘宝剑般的锋利锐气。 嘴唇抿成直线,面部线条似乎都更硬朗了。 他忍住立即冲去捉住老太,将她的小推车和橘子送去法证科做化验的冲动,继续安排人员跟踪。 如果把人拉回去,想要找到老太的家,捉住可能跟她关系极近、甚至可能与她住在一起的凶手,最快也要等她招供,或请深水埗等其他警署帮忙查询。 怎么也要拖到明天或更晚。 如果凶手手中正有一个受害者,晚几分钟时间门都可能导致又一个生命流逝,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尽快再尽快。 而且,迟则生变,老阿嬷被捉走,一夜未归,很可能打草惊蛇,导致凶手立即杀死可能存在的受害者,并连夜逃亡。 他只能耐着性子跟。 而且要比之前更冷静,更细致,更有耐心…… 当街道上烧纸的人也越来越少,该是百鬼夜行,活人让路的时刻,老太终于在较祥街与大全街的路口停顿,犹豫半晌后,拐进了大同邨。 90年代破败的边缘地带,老房子仍吱呀呀□□的立着,下雨漏水、刮风漏风的为最贫穷的住户遮风挡雨。 这片区域,不会有任何一个矿泉水瓶没有主人,不会有任何一片硬纸壳被丢弃在路上。所有人都想尽各种办法,从周身一切角落挖掘哪怕一分一毫的财富——这就是大同邨当下的状况,穷人密布,连路灯都灰沉沉的仅亮一盏。 老太熟练的穿过阴暗且布满苔藓的泥路,七拐八绕的转进去,走向一栋如鬼楼般的5层小栋。 方镇岳跟到泥路时,就蹲身采集了些苔藓,揣进兜里后,才小心翼翼跟进去。 刘嘉明跟在方sir身后,心跳如鼓。也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怎么,或许因为是盂兰节,更添了几分恐惧气氛,又或许是这碎尸案给大家带来太多压力和焦虑,紧绷着怕凶手再作案,争分夺秒的想要在他下次作案前捉到他,所以终于走到这里,兴奋、期待、忐忑总有一点的吧。 易家怡紧跟在gary身边,莽妹傻乎乎的走到楼道口,仍要继续往里跟,被后面的三福一把拽住。 三福回头看了眼a组的tony,想要进去亲手捉凶,但把小十一交给别组的人,总归有点不放心,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放弃了立功的心,拉着易家怡,带着另一个探员绕到楼侧窗前,找了个木柴垛,躲在后面,一起盯这一侧的窗,提防凶手跳窗逃走。 最后一队a组探员赶过来后,也默契的拐向另一边,围防凶手从那边窗逃走。 警方已布下天罗地网,恶鬼又有何处可逃? 在一楼左边的破屋中,方镇岳按住了正看夜间门节目的张大福。 瞧见气势汹汹扑过来的方镇岳,张大福惊了下,才跳起来想跳窗,却已经来不及。 被按在沙发上时,他不仅不惧,反而还在嘿嘿笑。 方镇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隔壁房间门里歪到着的赤-身-裸-体少女——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早已不复花朵朝气。 方镇岳胸腔中燃烧烈火,右拳高举,想到警训,终于还是咬牙忍住,铐上张大福的同时,他朝身后大喊: “gary!” gary忙跑进那装满废纸和旧箱的窄屋,脱掉自己的大t为少女裹身,又光-着膀子跟刘嘉明要来对方衬衫,围住少女做裙。 与此同时,刘嘉明铐住卖橘子的老太,将那辆卖橘车留给稍后会来勘察现场的法证科同事。 tony奔出去敲开三家街坊的门,才找到一台座机,报了警又叫了急救车。 得知凶手被擒住的第一时间门,三福就拽不到易家怡了。 小女警跑的比猫还快,嗖一下就窜出木垛,直朝楼口跑去。 乌云飘走,明月皎皎,照亮凶手的脸。 那张脏兮兮的、坑坑洼洼的脸,一绺一绺似许久没修剪也没洗过的短发,还有那件他杀大骨架女性时穿的圆领短t——是他! 他们抓到他了! 肃着面孔,易家怡站在已经不亮的路灯下,瞪着刚走出楼栋的凶手。 张大福也一眼就看到了易家怡,立即露出笑容,淫邪道:“女警官真靓,比她们都靓。” 大家瞬时明白过来他说的‘她们’都是谁,这种将易家怡比作被杀害女性的做法,一下激怒了所有警员。 不等易家怡感到羞愤,不等张大福将后面的一句“把你也按在垃圾里,你会向我求——”说完,方镇岳已架着张大福,猛地将之狠狠砸在一楼阳台斑驳的土墙上。 苍老的土墙经不得撞,瞬间门哗啦啦落土掉砖片。张大福右边额、脸和肩膀等被撞的狠了,痛的他哇哇大叫着喊“警察打人——”。 刘嘉明反应最快,从阳台铁栅栏后捞过一团塑料袋倏地塞进张大福嘴里。 “这路上全是青苔,真够滑的,嫌犯这一跌可够狠的,瞧把脸跌撞的。”三福从侧面走过来,立即开口给张大福脸上的伤定了原由。 其他人全部默契道:“说得是,我刚才都打了滑!” “方sir,交给我吧。”打了电话回来的tony朝着方镇岳点点头,接过张大福,确保对方手腕被拷的很牢,才狠狠架住对方手臂,押着张大福往外走。 易家怡望着张大福被架走,小步靠近到方镇岳身边,有些担心的仰头看。 明明是她被凶手性-骚-扰又威胁,这会儿倒在怕他太生气。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有些别扭的转开头看了看凶手住的这一栋,上面几层都黑着,植物爬的肆虐,显示着许多屋都空置了。 情绪慢慢回落,他收回视线,对a组的两个探员下令收着案发现场,等法证科和法医部同事来勘察。 安排好一切,他才伸手向小女警肩膀,忽然想到今夜盂兰节还未结束,又转手到臂,轻轻拍她向前,“走吧,去大路上等警察。” 易家怡听他声音虽低,情绪却稳,终于放心,柔声道:“我不生气的,岳哥,他是神经病嘛。” 方镇岳被她逗笑,顺着夜色低头看她,正对上小姑娘安慰他时望过来的圆溜溜眼睛,黑葡萄一样,在冷月光下,更加明亮,也更加黑白分明。 真像只柔软又温暖的小动物,颠颠跟着你,似乎是想祈求你的抚摸和拥抱,实际上却在向你释放幸福和温馨抚慰之力。 “好,那我也不生气了。”他像向她保证一样,还认真勾起了个大大笑脸。 两人看着对面表情,都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放松的并肩走了一段路,便离开了昏暗的老屋区,看到了零星霓虹、亮晃晃的路灯和向他们驶来的警车前灯。 易家怡站在光亮处,回头望向自己影子拉长伸展去的那个方向。 七月半鬼门开,他们捉到了凶手,必将送他去面对他该受的惩罚,以法律铡刀,砍他的罪。 那些冤魂,是否能在鬼门敞开的最后时刻,冤情得解,怨恨得消,安心踏过那扇门?,. 第44章 伟大的小英雄 坐上警车时,刘嘉明指着旧屋区一个窗子问: “那个人影你能看到吗?” 月光洒下去,将窗前站着的一个穿白睡袍的胖老太照得无所遁形。正街上警车、救护车纷至沓来,闹闹哄哄的一群人冲下来,又一群人上车驶走,但凡还没睡死过去,都会出来看看热闹。 易家怡当然也看到那老太,但瞧刘嘉明一副怀疑自己看到鬼的样子,便老神在在说: “没有啊,那不就一个白窗帘吗?” 刘嘉明不敢置信的瞪了会儿易家怡,见她仍一本正经,于是揉揉眼睛又去看,还是个胖老太。那白袍泛着冷光,仿佛下一刻便会穿空朝自己扑来。 警车启动,直至拐出大全街,开上大角咀道,刘嘉明还在抻脖子往后往,怕会有什么在追他。 方镇岳伸脚撞了下易家怡的脚,小女警才笑呵呵道:“大家都看得到啦,一个胖老太在看热闹嘛。” “?”刘嘉明回头,随即大怒,照着易家怡小臂快速锤了拳。 回程的气氛,总算不太沉重。 抵达警署,将张大福暂时押在审讯室内,冷光大灯打着,冷板凳坐着,一个人孤零零等着。 方镇岳带队去整理后续事宜,几十分钟后准备去跟张大福谈谈时,还在破屋区的陈光耀打来电话。 “张大福家中就是第一凶案现场,所有受害者都在这边被圈禁,也在这边受虐待,至被凶手掐死。 “不同颜色、不同长度的头发都已采证,恐怕至今为止,凶手还不止杀了6个人。 “主屋衣柜里,发现9套叠好的衣服,每一套都是从内衣裤到外衣裤及袜子鞋子,通通齐全。衣服是从死者身上扒下来后没有洗过的‘战利品’,应该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等信息……这个衣柜,是整个屋中最整齐整洁的部分……” 为了服务方镇岳的审讯,陈光耀尽量多的汇报当下发现的线索和一些推测,说着说着,语气愈见沉重。 坏人他们见得多了,这么变-态的,真的没见过。 “张大福母亲的那辆小推车内斗中,采集到人类血液和一些人体组织,初步推断这辆车就是用来抛尸的车。 “家里的剁刀一共有4把,其中把都有卷刃状况…… “许sir正带人打着大灯,在院中荒地里挖尸,已经发现了2颗头,和部分尸体碎块。凶手埋的不深,应该都是趁夜悄悄搞。附近住的都是穷苦老人,睡的比较早…后面应该会有更多收获。” “嗯。”方镇岳点了点头,也礼尚往来的回道: “张大福母亲已经招了。儿子毕业后找了两次工作,都在一个月内辞职或被辞退,之后就一直啃老。她靠卖水果养儿子,抛尸渡船街,是去街对面的水果批发市场顺路而为。 “在凶案中,她负责引诱受害者帮她捡橘子,或者帮她将小推车推到上坡处,利用女性的同情心和善心,将受害者引到她跟儿子约好的深巷或者角落。 “儿子杀死受害者后,她负责听儿子的安排,进行分散式的抛尸。深水埗的各荒地、垃圾场等,都有抛尸过。 “我已经派人去搜尸,一有发现会通知你们。” “……怎么这样,不仅不管好儿子,还……”陈光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情绪后才道:“好的,辛苦方sir,我继续去搜证了。” “嗯,你也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才提步走出办公室。 在张大福母亲的供述中,她的丈夫性情暴戾,起初只是喝酒后殴打她和儿子,后来即便清醒状态下,也不会手软。 在这个家庭里,父亲扮演的是暴躁的施暴者,母亲扮演的是麻木的溺爱者。 极端的成长环境,和进入社会后的不适应,以及接下来十几年的居家啃老生活,一步步毁坏了张大福。 在张大福啃老的第二年,他跟母亲合力杀死醉酒的父亲。 又在几个月前,因为招-妓时无法人道,与妓-女发生巨大冲突,而第一次杀死女性并奸-尸。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这个故事逐渐拼凑完整时,没有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 另一间审讯室里的张大福还没有招,他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只低头坐着,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不开口。 gary几个也拿他没办法,警界早已禁止逼供,哪怕你完全知道这个人是凶手,对方不开口,你也不能使用武力。 面对这样的人,只能熬鹰,你熬完了我来熬,等他疲惫了,放松警惕了,再使用审讯技巧去一点点挤口供,挖真相。 方镇岳见易家怡正扒在小窗边,皱眉围观审讯,“不是让你回家吗?怎么还在?” 再看表,已经凌晨了。 “岳哥,一个聪明,自卑,又愤世嫉俗的人,好可怕啊。” 在凶手母亲的描述中,张大福是个很聪明的人,别人不懂的道理,张大福都知道,别人不会的事,张大福研究一下立即就能学会。 曾经,张大福也是个能帮街坊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的乖仔,所有人都夸他将来一定有出息,他自己也对此有信心。 直到步入社会,曾经幻想的手到擒来的一切都变得困难,美好未来忽然变遥远,他敏感、脆弱、极端的那部分人格才显露出来,渐渐变得比他暴虐的父亲更阴森可怕。 回想这些变数,小女警变成一只悲伤十一。 方镇岳走过去,拢着她的背,将她带出审讯区,一边走一边道: “不是所有自卑的人,都会彻底放弃自己。也不是所有愤世嫉俗的人都会报复社会。更不是所有聪明人,都将自己的智慧用在这种事上。个例而已,我们还有更多在糟糕困境中,不断挣扎,不甘心不放弃的人,多看看这些,回去好好睡一觉,把张大福忘了吧。” 说得像是‘忘了那个渣男’一样。 这会儿其他人都在各自岗位上忙碌,在法证科和法医部勘察现场回警署前,他有一时片刻的闲时。 “我送你回家。” 后半夜的街道很清爽,即便是不夜城,这会儿也睡了。 因为实在太晚,今天又经历这么多,方镇岳一路将易家怡送到家门口。 易家栋还没有睡,忍着瞌睡等妹妹,直到从方镇岳手里接到妹妹,才向困意低头,跟方sir道别。 关上门后,他眼睛一闭,摸回男生房便呼呼大睡。 连跟易家怡道晚安的力气和精神都没。 第二天上午不用上班,可以睡个懒觉。 易家怡便取消掉闹钟,给大哥留个字条说不用管她起床和早饭,这才洗漱妥当回床上。 上铺的家如睡的很香,易家怡却翻来覆去的难眠。 直到回想起方镇岳陪她爬楼梯时,轻声对她说的话,才终于平静下来,渐渐入眠。 睡梦中,仍有低沉又可靠的声音在安她的心,仍是那一句话: 【也许没有你提出的几个关键点,我们仍然能破案,但没有并案的想法,没有抛尸地北移到深水埗,我们未必会这么快捕捉到卖橘子老太这条线。 再晚几天,或许只晚几个小时,今天救出来的受害者都会死。甚至,如果我们晚一周破案,死的就不止多一个受害者,毁掉的也不止一个家庭。 十一,做这行很苦,我知你现在心情沉重。 但你也要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今夜救出的受害者会从这段噩梦里走出来,人类有时坚强到出乎你的想象,未来她无论结婚生子还是事业有成,那些漫长的存在,都有你的功劳。 这也是我们这行,别人看不到的好处。你要好好体会这种意义感,这种成就感,这种自我认同、自我认知强大的幸福感,甚至,你可以认为自己是伟大的。 当做是秘密,悄悄享受当警察的这份特殊的精神奖励,然后睡个好觉,做个好梦吧。 辛苦了,伟大的小警探。】 梦里,苦涩被冲淡,小女警的唇角,终于漾起甜笑。 她很有用,有帮到人,救到人呢……,. 第45章 温暖的尘世【5w5营养液2更】 油麻地警署的灯明了一夜,重案a组、b组和法证科、法医部等部门同事们,为了渡船街碎尸案一直忙到天光大亮,工作总算稍微告一段落。 一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如丧-尸般收工回家。但即便累成这样了,大家脑袋里想的,还是抓紧补个觉,下午再回来继续搞。 要狠狠的准备丰富材料,送那个害他们熬夜又心痛的张大福上法庭! 林旺九抵达警署的时候,发现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前一天夜游巡街的探员们多半是通宵了。 办公室白板上,多了个人名:张大福。 探员们桌面上也多了许多报告和文件,他坐下一一阅读,总算了解了前一天所有人的工作进度。 居然巡街一夜就捉到了,简直如有神助! 他看了会儿资料,又去关公像前烧了香,谢了神,才回来继续干活。 办公室电话忽然响起,他漫不经心接起——自此,他这一上午,就再也没有消停过。 “九叔,昨晚天黑,大光明哥他们在凶案现场的不利环境下做勘察,虽然已经搜的很细了,但我们还是想趁天明再去复勘一下,你有没有时间门呐?陪我们一起去一趟怎么样?”法证科同事的电话。 “没问题,我带一个军装警一起,咱们车库见。” “今天警车也都出警了,能不能坐九叔的车去啊?” “可以,我来当司机嘛。” 于是,法证科勘察,他四处走访街坊,搜集更多佐证和信息,一忙就是一个半小时。 回到警署后,他才在刘嘉明桌子上捡一把扇子给自己扇扇风,抱怨了两句小十一不在,连冰水都没得喝,电话就又响了。 “喂,九叔,我是法医部的davis,这边已经重组了所有尸块。根据现有的头颅等尸块得出的指纹等信息,可以拿去内网做受害人搜寻。初步检查和分析结果,也得出了一些各个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应该能帮你们更精准的定位一些失踪人口,请受害人家属来法医部认尸了。九叔有没有空来取一下报告和文件啊?” “好,我这就上来。” 林旺九取了文件后,又逐一整合。 找出之前gary筛选过一批的失踪人口名单,根据新信息,做了两遍筛选,眨眼便过去快一个小时。 他累的大脑发胀,眼睛发酸,心慌的胸口直突突。 从冰箱里找到之前吃剩下的核桃酥,一边吃一边抱怨小十一不在,饿了连暂时充饥的小点心都没有,真的好苦。 之后又回到工作中,做完第三遍筛选,才拿起电话,一个一个拨打,请这些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家属尽快上门认尸。 全部忙完,他伸了个懒腰,已经到中午了,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充实了。 再回望自己做过的事,这么多活,居然全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已经懒散很多年的林旺九,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大家都不在,他只好一个人去嗦粉,默默体会强者的孤独。 走出办公室时,路过白板,他看一眼上面写着的张大福名字,拿起凹槽中的红色记号笔,开盖,在张大福名字外,用力画了个红圈。 随即站在门口,欣赏了好一会儿这红圈,自觉画得跟家怡一样标准一样圆,才含着笑意扬长而去。 邱素珊打开办公室门,想喊林旺九跟她一起带张大福去深水埗各个街道,走一下重现凶案现场流程。 瞧见九叔溜溜达达往外走,她抬臂看表。居然已经十一点多,该去食午饭了。 挑了下唇角,决定先放过九叔去食晏。 深吸一口气,望着林旺九难得轻快活跃的背影,她忍不住感慨: 自易家怡来重案组,连九叔都变得热血和奋进起来,仿佛新鲜年轻的生命,向重案组重新注入了灵魂和力量。 转身回到办公室,她伸了个懒腰。 自己作为,也不能示弱。 下午去重现凶案现场,她可不能让方镇岳抢先,非得亲自去跑这趟腿不可! …… …… 易家怡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在被窝里展胳膊伸腿时,觉得自己睡得身体都麻木了。 洗漱整装后,她先骑着自行车去易记吃午饭。 易家栋一瞧见她,就将她拉到座位上,打量了下虽然没有靓装出行,却依然青春美丽的妹妹,这才满意道: “你坐着,午饭一会儿就好。” 易家怡便乖乖坐着,看着哥哥炒一会儿菜,还要抽空去给前来买易冰乐的人做奶茶。 好在奶茶不难弄,不然真的手忙脚乱。 “哥,你有没有考虑再添人手啊?是不是有些忙不过来?”易家怡站起身,想到后厨帮手,却被易家栋推回桌边,“你今天要上工,不能一身油烟气,坐着吧,不要添乱。” 说罢,还拿手呼扇了下易家怡头顶根本不存在的油烟。 她只好乖乖坐等,看来买奶茶的人逐渐排起队,哥哥一边等锅中食物热好,一边给客人做奶茶。 清了一队买饮品的客人,起锅上菜又去做下一道美味。 家怡准备动筷,又被哥哥制止,“米婶非要给你当红娘,说要带来跟你一起吃个饭,我拒绝不掉,你就当多两个人一起吃饭好了,不喜欢就别理,知道吗?” 家怡才愕然瞠目,米婶就带着自家儿子登门了。 易家栋心里虽然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己妹妹,但秉着进门都是客的心理,仍热情招呼他们坐到家怡同桌。 易家栋仔仔细细打量过后生仔,心里点评一番,便招待说:“菜马上好,你们先聊,先聊聊!” 然后拍拍易家怡肩膀,便转身进了后厨。 后生长相清秀,瘦瘦的,生一头规规矩矩短发,坐姿标准,像审讯室里害怕被警官骂的嫌疑人。 “家怡呀,今年20岁了吧?真快啊,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米婶笑坐在儿子身边,打量起易家怡来,她倒比自家儿子大胆的多。 从头看到尾嘛,怎么看怎么喜欢。易家老大实在把妹妹弟弟们养得很好,即便父母不在,也没亏了营养。 看米婶那伸脖子挑眼睛的费力模样,易家怡真想站起身给她看个分明,省得她费事。 但想想当然只是想想,大多数人也只有在脑补的时候才格外的疯,格外的勇猛。真表现出来的,却又乖又内向咯。 “之前上电视啊,比本人还胖一点。这么面对面坐呢,又有点瘦啦,要再多吃点啊。”上菜后,米婶极有主人翁精神的帮易家怡夹菜,又忍不住指指点点的建议,她儿子只时不时抬眼看看易家怡,一身书生气,被母亲压制得死死的。 “报纸上也说,今年的新警,未来都大有前程。我看你很受重视嘛!不过上镜的男警官呢就不太行,不是太老,就是太凶。你呀,要找好男人呐,还是得在警署外面找。”米婶仍在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在推荐自家儿子喽。 看得出青年也很不自在,跟家怡对视时,都在苦笑。 “家怡别听米婆胡说,当警探威风得不得了哇,我看好多警长威风凛凛的,好猛好迷人的。我们家小强都拿你们当志向,说以后也当警察呢。在哪里找不是找哇,要看你喜欢!”来买烧腊的肉档老板肥叔站在边上,开口便打断了米婶的话。 香江深水埗的街坊可没有‘他人事莫闲管’的美德,遇到不平事总要分辨两句,争个对错。 “对啦,家怡上电视不要太靓啊,整个香江什么青年才俊不都要排队吗?米婶你要排队啦,你儿子一个月赚几米港币啊?身高多少啊?来来,摆开了我们研究研究啊。报纸说易警官伸张正义,一身正气,有情有义,是香江之幸啊!这样的人呐,是我们整个香江的宝贝,我们做市民、做街坊的,都要帮忙把关!”另一桌上吃炒粉的租屋婆也翘起手指,参与进来。 易家怡被夸的脸颊红扑扑,朝肥叔和租屋婆一个劲儿的甜笑。 再多夸两句吧,真爱听呀。 易家栋刚做完一杯奶茶,递到一位穿裹臀裙的写字间门dy手里,也伏在做饮品的桌案前,笑呵呵听大家聊天。 米婆被两位街坊打岔,无语了一会儿,气道: “你们不要乱别人家姻缘啦!我们家文强也很好啊,大学毕业,马上要去经济公司做事,以后很有前途,薪水很高的。文强的为人呢,街坊们都知道的,帮小孩子们补习功课啦,帮楼上世伯搬煤气罐呐,昨天还扶老太过马路,你不知大家对他赞不绝口啊。” 家怡听着米婶的话,差点没憋住笑。 扶老奶奶过马路是什么鬼啊,好久远的夸奖辞令。 上一世她只顾学习,哪里相亲过,这辈子也才20岁,真没想到这种场合来的如此之迅捷。完全措不及防啊。 偷眼打量对面的后生,长相不如方sir,活泼不及刘嘉明,体格不如方sir,身高不如方sir,恐怕温柔、细心、强大也不如方sir,就连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也不如三福哥看起来淳朴可靠啊。 就胜在生了一张文秀彬彬的脸,又比较年轻。她现在都还没开始思考拍拖这种事,谁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哪一款啊? 米婶也太急了。 一边走神,一边听大婶唠叨,易家怡也开开心心吃完了这顿饭。 米婶又念了一会儿,见易家怡急着上工,这才带着儿子走了。 见那对母女出门,小女警才松口气,转头抱怨道: “大哥啊,我才20,相亲也太早了吧?以后我觉得孤独了,我会自己去找啦。” “米婶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你,直夸你贤淑,有出息。要把自己的优秀儿子介绍给你。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这么优秀,我有什么办法啦?看看咯,万一后生很对你的眼呢。”易家栋见她无奈表情,笑呵呵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对了大哥,刚才吃的那碟酸萝卜是你新做的吗?好好吃啊。酸酸爽爽的,真开胃!我明天早上也要吃!”易家怡探头探脑,想着如果酸萝卜多,也得给岳哥他们带点常常。 真的好爽口,让人食欲大增啊。 “那个啊。”易家栋一听这话,立即放下正刷的锅,转回来认真道: “是一个大陆仔,说听路人跟他讲,报纸上帮他澄清的女警,是咱们易记的女儿。一大早我才开门,他就在门口等着了,将一大袋子面点塞给我,里面还有一小罐这个酸萝卜。 “他的面点花样真多,有翻出花来的他说叫花卷,有夹心红糖三角型的,还有一种糕,他跟我说炸了吃,叫‘滋巴’还是糍粑的。” “是孙新。”易家怡立即断定,“是不是讲话很小声,粤语说得磕磕绊绊,皮肤像墙皮一样白,眼睛都不敢看人的?” “对对,是叫孙新啊?哈哈,你怎么这样讲人家。”易家栋忍不住笑,形容的完全就是那个人嘛,不愧是当警探的妹妹,说起什么来都像模像样的。 “那这就是四川酸萝卜了,只有一小碟啊?”易家怡有些遗憾道。 “也很不错了,我要给他钱,他吓的转身就跑,好像我要抢劫他一样。”易家栋说着只摇头。 两个人又聊了两句,易家怡要走,再次被大哥拉住。 “刚才你们那个游sir来电话说要定餐,我说有出声十九天,重1斤的新鲜顶鸽,只有这个时候能吃到,问他要不要,他立即点了两只。你坐着等我10分钟,鸽都是浸卤水,又用麦芽糖和醋上皮风干好的,我入锅炸一下,上个金色,就可以了。还有一份上汤蔬菜和卤鸡爪。对,那个酸萝卜,你也给他带一点。”易家栋一边忙活,一边念叨。 “才不,酸萝卜我要留着,晚上给家如和家俊也尝尝。就算再有多的,也是给岳哥他们带,游sir想吃到,还得再好好表现表现,我观察观察才行。”易家怡毫不留情拒绝。 易家栋在后厨一个劲儿的笑,仿佛妹妹说了多么好玩的笑话一样。笑够了,又开始哼歌。 以前他总是在洗澡的时候唱歌,那应该是他最自由最无忧无虑的时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在做饭的时候唱歌,扫地的时候唱歌,他的自由于是也从浴室蔓延出来,在客厅他也是自由的,厨房也是自由的,连店里也是…… 走出家门去买菜,他也哼歌,菜场也是自由的。 混着鱼腥味,他也不怕,照样哼着小曲,像逛公园一样。 其实是他的心自由了吧,他背上的大山卸去了。 他总是对打招呼的人说自己妹妹上了电视,然后转身离开时哼歌哼的更起劲儿。 他现在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弟妹出人头地。易家栋很普通很世俗,却在质朴中开出伟大的花。 家怡想,现在她是那座被卸去的大山,是大哥获得自由和快活的骄傲源泉。 能不能,将家如和家俊培养成自己的骄傲,让她也体会体会,如哥哥一样的幸福呢? 念头一起,她脑内都是什么‘给家俊买教育材料’‘给家如买钢琴送她去练琴’‘周末帮家俊报十个班,助他成才’……糟糕,全是鸡娃模式的‘培养’。 她挠挠头,决定还是算了。 易记铺子里弥漫的浓郁生活气息和食物香味,总算彻底冲淡了昨晚一切灰暗。 半小时后,家怡载着游sir的午饭风驰电掣抵达警署,将美食送达,收好钞票和小费后,她才拎着b组的下午茶和易冰乐拐回自己办公室。 早已嗷嗷待哺的探员们丧-尸一样扑过来,家怡手中奶茶瞬间门被洗劫而空。 笑着将下午茶摆上公桌,把岳哥的易冰乐递过去,给自己的易冰乐插上吸管。 刘嘉明等人喝到有奶盖、冰淇淋和冰沙的特质奶茶,纷纷发出满足的喟-叹。 总算喝到了,人生圆满。 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已经彻底依赖起易家怡的一切,少一口冷饮一块点心一枝鲜花,都觉难捱。 “小十一到了,来吧,开工。刘嘉明去各部门收资料,把a组的资料也都收齐。 “gary把全部文件分类归档,递交家怡。 “三福去前门招待来认尸的民众,谁来过,谁没来过,都做个记录。 “九叔把现有所有细节和信息给十一捋一遍,然后十一写报告。弄好了尽快递交律政署,我们就又结一案了!” 方镇岳仔细将吸管插好,喝了一大口冰沙,逐一下令。 “啊?你们一直没开工,在等我啊?”易家怡摆好东西回过身。 虽然大家同在一组就像一家人,但工作也非要等她来了才开工干……倒也不必如此! “没你不行啊!”刘嘉明哈哈笑着拍她肩膀,“数你文笔最好,报告还得你写。” 家怡噘嘴。 但好在,她当文职女警时看过岳哥的报告,深谙简略写法,多一个废字没有,精炼的省去不少工作。 根据大家提供的资料和信息,她只用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刘嘉明直拍巴掌大呼易家怡是报告小能手,还频频暗示既然十一这么能干,要不以后报告都由十一写吧? 好在不等十一开口,方sir已无情拒绝。 刘嘉明还想哀嚎,a组游沙展忽然造访。 历时三月余的乐群街公园抛尸案,被并入b组渡船街碎尸案,虽然他们也有一定功劳,但案子已经不是他们的了。 虽然如此,游兆华心情仍然不错。 不是因为中午的乳鸽很好吃,当然是因为绑身许久的压力忽然消失,他也觉放松和轻快。 乐群街公园抛尸案不必搁置为悬案,已是他最大庆幸。 “方sir,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晚上有没有空啊?我请咱们b组所有同事去吃避风塘啊。”游兆华十分爽快道。 避风塘诶,虾蟹少不了,钞票也省不下的。 “并案是十一提出的,你认我做大哥干嘛。”方镇岳笑笑,算是应下了这顿饭。 刘嘉明几人偷笑,摩拳擦掌准备大吃一顿。 “那……十一就是我大嫂咯?”游兆华顺着方镇岳的话,却是话锋一转,变了调。 等待夸奖的易家怡眼睛瞬间门瞪大。 方镇岳也不自觉双眉下压,虽然面目凶恶,耳根却不受铁汉控制的泛起红,透露出铁汉硬皮下的柔软和羞窘: “别胡说啊!” 他这副模样,倒显得比易家怡还不自在几分。 幸而他转移话题够快,开口喊大家尽快收工去吃大户,又通知易家怡明天起可休三天大假,放肆玩耍。 只是当他转身踏出办公室时,易家怡还是捕捉到他耳后一抹红霞,十分可疑。 但迟顿的小女警很快便忘记了自己看到的重要线索,全副注意力都转至方镇岳方才说的话上。 什么? 放假诶! 回想昨日,易家怡猛然发觉:跟着重案组忙了这么久,发薪至今,她都还没休过班!!!,. 第46章 靓警出街【2合1】 方镇岳又开车送小女警回家时,家怡开始考虑,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买一辆代步车。 前世她高中毕业时就考了驾照,今生不过是适应一下左右通行的调换,应该不难。 受她所托,吉普车绕道而行,取她订做的曲管彩灯。忽然就想起方sir第一次顺路送她,她也托请他绕路去碧街取她的自行车,那时他们还很陌生,她也还没进重案组。 今时未过多久,一切却已大不同。 作为cid探员,她参与结了第一个案子,心里像揣着一个泡泡,飘向天空,直奔明月。 汽车抵达,大哥如约等在店里,易记门敞着,有两个晚归的客人正吃出前一丁盖鸡排和炭烧猪肉饭。 在香江大概就是这样,只要你铺面开着,总有客人上门。那些晚归的肚子饥肠辘辘,总需要这样美味又快捷的小店。 吉普车停在路边,方镇岳利落的卸下曲管,易家栋要接手,方sir却已抱着东西大步走向铺面。 易家栋便去跟客人打招呼,点了两只蜡在桌上,请客人先吃一会儿烛光晚餐。随即拉了电闸,摆上结实的长桌,要踩上去换招牌。 方镇岳看了下易家栋,爽快道:“我比你高,我来吧。” 随即便二话不说登桌而上,易家怡忙扶住桌子。 一向在家里操持内外的易大哥,忽然就插不上手了,只得打个配合,帮方镇岳递个东西。 老招牌挂久了,落满灰尘,随便动一下便扑簌簌掉土,小家如忙取了布巾罩在易家怡头上,避免大姐被淋成个泥人。 左右街坊全走出来看热闹,乏味的日常中,招牌换新也是件值得一品的大事趣闻了。 卖报的阿甘伯正在路边收摊,瞧见这边动静,干脆拖着装了旧报和杂志的小板车走过来,扶着老腰,仰头看方镇岳忙活。 “家栋,好彩头啊,旧貌换新颜。”阿甘伯看一会儿便要弯腰锤锤背。 “家怡发薪日定的。我是用习惯了,看不到这些,也想不起来换的。”易家怡接过方镇岳拆下来的已经不亮的一截灯管,被尘土呛的直咳。 “家怡真是好孩子啊,懂事,又关心家人。你看她才发薪,自己什么东西没买,先给家里铺子换招牌,真是有心了。”隔壁买杂货的豁牙婆团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夸道。 “是啊。不过要我说,花这些钱干什么呢?老招牌挂着,不亮就不亮了嘛,反正街坊常客都记得路上门了。多攒些钱做嫁妆多好。”易家栋笑着与豁牙婆聊天。 “家栋,你讲话可越来越像长辈了。”租屋婆也出来看热闹,从豁牙婆手里抓了几粒瓜子,仰头打量起方镇岳。 从高举着拆旧灯管的健壮手臂,到灵活又修长的手指,还有高举手臂时t恤下露出的一截劲腰,还有更下方因站桌而紧绷挺翘的窄臀,和有力又长到不像话的双腿。 她转头朝着豁牙婆使了个眼色,豁牙婆将眉毛挑的老高,朝着租屋婆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偷看好半天了。 两个看热闹的大婶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她们的视线似乎并不是在看招牌…… “你女婿啊?”肉档老板肥叔也走出铺子,热的一边拿蒲扇扇风,一边仰头看着方镇岳干活。 “不是,家怡的领导,探长啦。”易家栋摆摆手,大家开他是易家爸爸的玩笑许久了,他对肥叔的‘女婿’称呼完全没异议。 “给我来一杯奶茶易冰乐解解暑啦。”肥叔探头往铺子里看,“断电状态哦,是不是不能做?” “等一下吧。”易家栋说罢,忙又举新的曲管递给方镇岳。 方警长又当司机又当劳工,一忙活就是半个小时,终于从桌上下来时,指尖、手臂上全是灰尘,易家怡忙拉他去洗手。 她就伏在洗菜台边,盯着他好看的手指被水冲洗,黑暗中抬头偷偷扫他几眼,才小声说:“谢谢方sir。” “不客气。”方镇岳说罢,转头去接易家怡递过来的手巾,结果因为太黑,手扑了个空,活像个盲人。 易家怡嘿嘿嘲笑,男人忽然抬起双手朝着她一弹,刷一下无数水滴溅在小姑娘脸上,惊的她又叫又笑。 抹黑走出铺面时,吃烛光晚餐的客人也结了账,站在铺子外,一起仰头看挂上去的新曲管招牌。 “家栋,好了没啊?快开灯看看!”街坊退远些距离,抱臂仰头,仿佛新年等待烟花的孩子。 “好了好了!”易家栋的声音从后屋传出。 易家如和易家俊两个孩子站在大姐易家怡身边,脑袋仰的仿佛要折过去。 忽然啪一声响,易记屋里屋外呼扇了下,随即全部亮起。 曲管灯被点亮,师傅精心制作的玻璃管字瞬间亮起彩芒。【易记茶室】好大四个字,好亮好亮,比天上的星月还要耀眼,一瞬间使所有看热闹的人惊叹出声。 招牌上不仅四个大字会亮,连方形招牌四边都还围了两圈不同颜色的曲管灯,将【远近驰名】【咖喱称王】【奶茶易冰乐】三套小字也照的清清楚楚。 就算近视眼也能看清易记的大招牌,就算白内障也能看清这大招牌。 “好炫啊啊啊!”易家俊激动的大叫。 家如高兴的原地跳,易家栋仰头笑着看,喜欢得挪不开视线。 它比路上的红绿灯更璀璨,融入到香江霓虹中,成为这条街最靓的曲管招牌! “ol。”方镇岳抱膀看着自己举上去的招牌,伸手指比量了一下,横平竖直,摆的特别标准,不愧是他,干得漂亮。 大家开心兴奋的对着新招牌指指点点,夸什么的都有,聊的极嗨。 只有家怡注意到方镇岳转身默默走向自己的吉普车,大戏落幕,搭台建场的人要离开了。 她走到吉普车边,再次跟方镇岳道谢,“谢谢方sir!先谢你顺路送我,再谢你帮忙!” “车开得不错,活干的也很漂亮吧?”方镇岳手臂搭在车窗上,穿过车窗看在这条街一众小招牌、旧招牌、掉字招牌中,格外惹眼的那个亮到人要瞎的【易记茶室】,笑着问。 易家怡怔了下,才确定方sir真的是在求夸奖,忙郑重赠送彩虹屁: “车开得一级棒,让人既感觉不到堵车,也察觉不到刹车,特别流畅。 “招牌装得也好好,高低合适,平整且稳。而且举得那么高,即便是我大哥做这事,说不定也要动用起梯子。而且举东西安装好累手臂的,方sir一气呵成,都没有停下休息过,好厉害啊!换做是我,别说举臂作业了,就是空举手,几秒钟也要喊胳膊酸了!” 她真的夸得好认真! 方镇岳被逗得笑到停不下来,“好了,可以了,辛苦你。” “我说真的!”易家怡忙举起手表达自己的真诚。 方镇岳再次被取悦,心情大好道:“好好休假吧,等回来工作后,带你锻炼锻炼。拜。” 说罢,他一推手刹,踩下油门,左臂熟练的转动方向盘,便开着车流畅的驶入马路,流畅的驶走。 易家怡望着方镇岳吉普驶走的方向,站了一会儿,才忽然皱眉嘀咕:“那不是南边吗?从警署送我顺路的话,他家不应该在更北边,或者东北边之类吗?” 挠挠下巴,易家怡不等细想,就被家如挽住,聊起新招牌有多炫的话题。 又几分钟后,易家栋左右前后的欣赏够了,心满意足了,终于心疼电费的跑去关灯。要关门收工了,再想看易记茶室的霓虹,明日请早吧。 “我还没看够” “再炫一会儿嘛。” 家如和家俊的吵闹声一路伴随,直到他们回到家里,都还亢奋着。 生活中的新鲜变量,似乎给孩子们注入了新的希望。 新招牌成为日子在逐渐变好的证据,欣欣向荣的意向融入感受,使他们更加幸福,笑容也更灿烂了。 …… 第二天休息,易家怡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到易记吃午饭的时候,她居然在店里看到了孙新。 大陆仔正跑前跑后的帮大哥洗菜备菜切墩。 “?”朝易家栋使眼色,大哥这才带她看了看厨房后面的小仓库,那里面大哥用来午休的小床已经换了床单,边上放着两个蛇皮袋子,敞开的那个袋子里露出一些衣物。 “他没钱交房租,现在无处可去,早上又来送馒头,我说请他再做点酸萝卜,他放下行李就开始干活。我想了想,他会做饭的嘛,又没去处,不如就……” 易家栋叹口气,“又多一张嘴。” 转头往厨房看,孙新似乎也在竖耳朵听他们讲话,大概很怕再被赶走。 目光转了下,她又看到自家后厨多出来的一些东西:四川豆瓣、各种形状的干辣椒、各种颜色的花椒……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风情罐子,大概是用来腌菜的。 与大哥对视一眼,她小声道:“如果他做的不错,自己又愿意,就留下来吧。川菜很好吃的,让他拿出两个最擅长的菜,我们加两个正宗川菜在菜谱里揽客。” 易家栋舒口气,现在妹妹长大了,不知不觉间,做事也会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他的薪水,大哥跟他谈,由我来出。” “那怎么行。” “可以的,就这么定了。”易家怡说罢,关上小仓库房门,探头看看正红着脖子低头切墩的少年,绕过去后回头,正对上他偷瞄她的眼睛。 “孙新。”她叫他。 少年立即放下刀,站直了望她,如临大敌,生怕被训斥或嫌弃的拘谨表情。 “我想吃冰粉!”她眼巴巴的用普通话道,□□弹弹甜甜凉凉的超好吃的冰粉诶,真没想到,来了香江居然还吃得到。 难道这也是当警察的福利吗?真是意外的惊喜呢! 孙新听懂了,不仅听懂了她的普通话,更听懂了她话音外的接纳,立即小童般露出个特别干净的笑,随即放下正做的工,翻出可食用石灰,就去找易家栋要需要的材料了。 “做5份。”易家怡又张开五指,笑着追加。 半个小时后,家如家俊下午休假归家,坐下便有新奇的冰粉吃。 意外是丁宝树下午也休,背着书包顺着学生们放学的人潮,也走了进来,易家栋爽快的将自己那份冰粉给了丁宝树。 小少年站在柜台前,猪八戒吃人参果般吃掉冰粉,带着一脸满足和幸福跑去给家如打下手。 伴随学生放□□的,还有来买奶茶易冰乐的大长队伍。 学生们叽叽喳喳站着,转头与朋友聊天时,身后的书包会抡起来撞另一个人,吵吵闹闹的仿佛有一万只鸭子集体出动,嘎嘎嘎嘎嘎…… 易家怡惊呆,捧着自己的冰粉走出易记,目光追着队伍出了易记,又拐向边上——真的好长。 就这一条队伍大概就有十几个人,还有更多的学生们喜欢随大流,打听过大家在排队买某种特别特别好喝的饮料,便也跟着排队,于是队伍越来越长,居然开始转弯了。 易家怡捧着手里的冰粉,咽了下口水。 一杯奶茶易冰乐6块港币,50人就是300块港币,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差不多五十人在排队,来来往往还有更多份奶茶要卖,这样一天要卖多少钱啊? 光奶茶就好赚呐! 眼睛闪烁着钞票色的光芒,她整个人有些飘飘然,直到有社牛学生妹问她在吃的叫什么,她才回神。 “四川冰粉。”易家怡觉得,家里的甜食新品里,又可以加一份,“四川是大陆一个特别漂亮的省,古诗有云‘花重锦官城’,说的就是四川成都。易记的新品,想吃这个东西,全港仅此一家!今天第一天卖,你将成为……” 易家怡数了数学生妹前面排队的人,笑道:“有可能成为全港最先尝到冰粉的前十个人!” 学生妹立即表示自己要吃,家怡迅速跑回易记,在柜台上一拍巴掌: “孙新,我把冰粉列入咱们的特色甜点了,你再做十分吧。” “好。”孙新乖乖的,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家怡走到门前,拎过小黑板,缩小了【奶茶易冰乐】5个字,在后面追写上: 【四川冰粉,一份6元,每日限量,仅售10份!花重锦官城,冰粉在易记!】 随即,将小黑板往门口显眼处一摆,贪吃的孩子们立即捕捉到,兜里还有钱的,便当即决定来一份尝尝。 囊中羞涩的,则跟前后左右的好友商议,几人凑钱买一份,商量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吃。 于是,易记门口开始有人不时嚷嚷: “冰粉还有份吗?” “冰粉的购买额度还有吗?” 奸诈的饥饿营销,瞬间引爆排队人群,搞的学生仔学生妹好焦虑。 易家怡坐在桌边,满意的看着,欣赏着。 孩子们,人生呢,就像买冰粉,内卷起来吧。 直到40分钟后,排队的学生潮才褪去,这还是在易家栋和家如联手卖奶茶的情况下,好些来吃饭的食客,都要坐在堂上等易家栋有空,才能吃到自己的餐点。 清闲些后,易家栋恍惚了会儿,目光扫过一屋子的小朋友:易家怡、家如、家俊、丁宝树,以及最新加入的孙新,才想起,哦,他们还没吃饭呢。 这才转回厨房,叮叮当当炒起菜来。 他端菜上桌时,孙新抽空做了盘麻婆豆腐。 一桌人围桌而坐,比往常人都多,也比往常更热闹,有新菜,又赚了好多钱,每个人心情都很好,胃口就大。抢着吃,各个都大快朵颐,比往常吃的更香更多。 最后撂筷子时,每个人都小肚溜圆。 易家栋才要起身,孙新已抢先起身收筷。丁宝树立即跑进厨房,拿了刷碗抹布挤好洗洁精,做好立即开工的准备。 “原来不是多了两张嘴,是多了两双手。”易家栋望着两个忙忙碌碌的孩子,忍不住感慨道。 下午,多出来的两双手坐在一块儿做酸萝卜,丁宝树还好奇的问孙新是怎么被当做嫌疑人抓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 待孙新回答了他一百个问题,丁宝树又给孙新讲了自己哥哥的事。 两个差上好几岁的少年,瞬间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情感,更加默契的腌起酸萝卜。 家怡则带着家如上街买货,出发前,她还专门回了一趟家。 在衣柜里翻来翻去,最终还是没能抵抗得了自己最强烈的欲-望,挑出前身读书时的制服,试了试发现仍能穿,便披散了长发,在妹妹的旧盒子里挑出一个深蓝色发夹,开开心心背上小包出门,她要带着妹妹去超有名的铜锣湾时代广场! 香江高中女生的校服诶,在大陆念书,年年嫌弃校服,年年嫉妒日-本、香江、阿台的校服哇,现在终于穿上啦,梦回年少时光圆梦诶! 踩着黑色小皮鞋,易家怡转着圈圈走出房间,心想如果再有个玛丽珍新皮鞋,胸部再小一点就更像学生了。 “好羡慕你胸平啊。”易家怡忍不住对家如道。 家如如遭雷劈,啊啊叫着原地跺脚,太平公主被自家大姐嘲讽了,好气气! 出街第一时间,姐妹俩就产生了分歧。 因为预算充足,妹妹要做港铁。 香江在79年就有了第一条地铁,但家如平时很少出街游玩,大多数时候都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偶尔出去耍,最多就是去边上旺角,骑骑车走走路都能到了,哪用得到坐地铁。 年轻女孩对一切没试过的、少经历的都充满好奇,挥舞着八达通坚持要去地底穿梭。 易家怡却投双层巴士一票,畅游香江怎么能坐地铁呢?那种只能看车上萎靡路人的封闭车厢有什么好坐的,前世在大都会整日整日的坐地铁,难道还没坐够吗? 姐妹的战争,最后以几十年都没坐过双层巴士的超强执念获得胜利——易家怡以姐欺妹,成功坐上了双层巴士。 当然,代价是一个超大双色冰淇淋。 姐妹俩的第一站,倒没有任何分歧,时代广场,是绝对的不二选择。 t啦、李克勤啦这些人会唱到的时代广场。明明‘那又怎样’,易家怡却洋洋得意。 来到香江的巅峰时代,逛巅峰时代电影、电视剧中出现过的繁华所在,吃大明星和剧中角色吃的美食,走过那些自带喜怒哀乐和传奇色彩的角色所走过的路,仿佛走进灿烂的时光隧道。 易家怡比家如这个小姑娘更兴奋,走到哪里都要一惊一乍的开心一下。 终于嗨累了,她才拉着家如去铜锣湾东角道买衣服,穿梭在人群之间,没有人知道你我之间混进了一个时空穿梭者,正用庆幸又异样的眼光打量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欣赏每一个不玩手机不低头的东张西望的过客。 她买了防晒霜,又给自己和妹妹买了新发绳,给哥哥和弟弟买了新鞋,给弟弟买了新球拍、新书包。 轮到姐妹场时,易家怡开始考虑要买多少价位的。 毕竟家俊12岁啥也不懂,随便给买个新鞋就很开心了,再便宜的他也当宝。大哥一个糙男人,大妹妹好心给他买东西,他就能感动的铁汉落泪。 但家如正是16岁青春期,又敏感又好面子的年纪,可不能随便忽悠。 可如果要买太贵的,易家怡这个分明很穷的大姐也会装大款装的很肉痛诶。 努力回忆妹妹的消费观,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她就瞧见家如驻足于一个卖哆啦a梦、樱桃小丸子等可爱补丁的摊位前,非常兴奋的说要买好几个hellokitty的漂亮补丁,然后把旧衫补成新衫。 说这话时,家如表情激动,丝毫不作假。 刚才还抠门的希望妹妹不要太爱名牌的易家怡,差点心酸到落泪。 穷惯了的孩子,脑袋里最大的愿望,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买名牌这种事。她完全是以后世家境富裕、被物质欲充斥成长过程的年轻人眼光,在误判家如。 这时代的香江,觉得‘只认钱’是很俗气的,会被瞧不起,大家更崇尚的是‘讲义气’‘有情有义’这种人。 是她俗气了。 但俗气的易家怡,还是狂性大发,拉着‘没见识’的妹妹狂买了三件新衫,一双新鞋。 买到家如兴奋地说不出话,买到服装店的售货小姐开心到夸赞不停: “好厉害啊!一定是领了好多奖学金吧?不然怎么出手这么阔啊!” “小妹妹,你好幸福啊,有这样阔绰的姐姐,真羡慕你呢。” “啊,这件也好适合你哦!……哇,你看那件怎么样?你穿着肯定像迪士耐公主啊!……” 售货小姐终于夸道易家怡钱包颤抖,在“谢谢,不了!”“不了,不了!”的拒绝声中,售货小姐遗憾的送别买买买小姐妹。 满载而归的易家双姝拎着大包小包,开始幻想易家两个男生看到这些东西后震惊的样子。 大哥一定会啊啊啊的心疼钱,直嚷嚷“怎么买这么多?”“太浪费了!”“家俊还在长身体嘛,新裤买了几个月就穿不了啊,应该买大一码,不不,买大五码的嘛!” 易家俊一定两眼冒光,为自己拥有一个大方的姐姐激动到涕泪横流。 大包小包走向扶梯时,易家怡忽然眼尖的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在另一边上行的扶梯抵达这层楼时,从一个老阿姨包包里偷走钱包。 易家怡眼睛一瞪,大脑还没开始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 她双手一松,将大包小包丢在原地,快速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证件,猛一步窜到那小贼面前,直臂高举证件,嘹亮大喝: “不许动!警察!” 这一瞬间,易家怡简直帅炸了! 好像拍电影啊,引得四周行人纷纷侧目,不自觉赞叹:女警捉贼呀,好靓! 小家如站在大姐身后,看着身姿笔挺,英姿飒爽的易家怡,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是我姐啊! 这个超帅的人,是我亲姐诶! 不出意外的话,她的梦想,将立即从‘长大后当女明星’变成‘长大后当女警官’! 小贼被忽然跳出来的易家怡吓得一哆嗦,转头快速瞄一眼易家怡,拔腿便要走。 被偷了东西的老阿姨反应也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东西被偷后,那粗胖有力的手臂一挥,一把狠狠扯住小贼肩膀。 刺啦一声,小贼的衣服便被扯破,他回头便是一句粗口: “全家铲呐!(死全家)干!” “你说什么?”易家怡一步上前,做事要来个擒拿。 小贼瞧她穿着学生装,一副娇滴滴模样,根本不怕她。缓过神来,甩开老阿姨拽着自己的手,一把推对方个踉跄,随即挺起上身,比易家怡还凶,前倾了身体大吼道:“骂你怎么样啊??” 甚至做出要殴打易家怡的样子。 就在易家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要更凶回去时,小贼身后忽然呼啦啦冲出一队人马。 小贼见到易家怡并不动手,就猜她是个新警,很弱啦,准备好好逞逞威风再逃跑,哪知才要再开口,斜地里炫出一记飞踢,不设防的小贼哎呦一声好大痛呼,转眼间嚣张不见,变扑街仔了。 刘嘉明收脚站稳,三福在小贼想要跳起来逃跑时,冲至跟前,下蹲以膝盖快狠准地压在小贼腰眼上,又痛得小贼一通乱叫,动也动不得了。 抽出手铐将之锁住,从他兜里掏出钱包甩给站在边上的老阿姨,三福这才拎着小贼站起身。 方才四周看热闹的人,只觉眼花缭乱。怎么方才还在担心这位小女警挨打,忽然就冒出一堆彪形大汉,打得小贼满地打滚啊?! 难道女警还有便衣保镖? “哇!我们的小十一好威风啊!便衣出街,也能随时立功!”刘嘉明刚踹了小贼一脚,倍觉神清气爽,笑望着易家怡,开心夸赞。 “是啊!”gary哈哈笑着模仿易家怡刚才的动作,唰地从包包里掏出证件,大喝:“不许动!警察!” 模仿完毕又鼓掌大笑:“好酷啊!香江第一帅靓女警就是你啦!” 家怡被夸得扭捏脸红,只会傻笑。 方才她真是一时冲动,想一想如果不是大家忽然神兵天降,她真的可能被欺负诶。 以后要练练拳脚,不然对上坏蛋,岂不是只有声势够大,实力却不及啊。 “你们怎么会在这边啊?”易家怡挠挠头,羞赧问。 三福哥将小贼拽出去递交巡街军装警,林旺九则悠哉的走到易家怡身前,解释道: “今天c组有个捉人任务,需要在商场布天罗地网,人手不够,我们和a组都过来定点围堵。结果没堵到人,大家就先散了。” 跟在后面看着小弟们出手制贼的大佬方镇岳,悠哉悠哉走近,眼神幽幽的打量易家怡,没有谈捉贼和c组任务的事,而是轻声问: “怎么这身打扮?” “……”易家怡脸色大变! 对上方镇岳的眼神,显然对方已经观察自己半天,早就发现这一点了。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是绝对不宜遇到同事的啊啊啊啊! 她出来玩,穿的可是读书时的校服! 易家怡长大后又有发育,胸脯高出许多,上衣前襟有点翘,裙子也有点短,两条细长直流的白腿明晃晃惹眼。 如果不遇到熟人,她是可以开开心心逛街,遇到别人的注目礼,也坦然当做称赞,开心接受的。 但遇到熟人…… 好——糗——啊——! 怎么会这样? 她不要面子的吗?,. 第47章 情圣女警 “哈哈哈,干嘛啦,学生妹?” “怎么实在没衣服穿,要挖出十年前的校服啊?” “哈哈,好啊,你在玩什么啦?这样可以去校园做卧底了。” 易家怡红着脸,一声不应。 “怎么我跑来这边玩,也会遇到你们啊?”她虚弱的控诉。 “哈哈哈哈……”刘嘉明几人直男属性爆表,哪里会心疼小靓女,简直嘲笑起小女警停不下来。 实在是……太可爱,也好笑了啊! “正好吃晚饭了,一起去易记吧,我请客。”方镇岳及时转移了话题,朝易家怡微挑下巴,假装风流地问: “学生妹,赏不赏脸啊?” 易家怡被方sir怪模怪样的表情逗笑,想着怎么同样逗趣的回应,妹妹家如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跳起来: “赏脸呐,赏脸呐,方sir我能不能坐吉普车的副驾啊?” 她还从没坐过任何大汽车的副驾呢! 像电视里那样坐超酷的大车,去兜风诶!能不能再顺路绕到海边啊……当然只敢想想。 家如笑的呲出两排小白牙,傻乎乎的。 “好啊,不过不可以把头伸出车窗!”方镇岳笑着点头,伸手接过家如手里的大包小包。随意地往里扫一眼,就知都是易家怡给弟弟妹妹和哥哥买的东西。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家如兴奋的大叫。 刘嘉明几人见方sir绅士手,才发现两个小姑娘拎了好多东西,忙三三两两将她们手中重物分了。 路上,方镇岳离开众人去上了次卫生间。 大家先抵达停车场,等待的时候,家如挽着姐姐的手臂,贼兮兮见其他人都没关注这边,才说悄悄话: “大姐,我看方sir还不错哦,又绅士,又英俊,还是cid沙展啊,就是米婶说的那种有为青年咯。他做我姐夫的话呢,我支持的。” “别胡说!听说方sir是什么楼王还是宝石大王的儿子,家财万贯,眼光好高的!”易家怡忍不住嘘自己妹妹。 “那更好啊,黄金单身汉呐,更不错啦。”家如点头如捣蒜。 说得好像世上的男人都任她姐随便挑似的。 “人家看得上你再说吧,不要异想天开了,嘘嘘,方sir过来了。”易家怡忙拉住妹妹,生怕她胡说。 易家如瞟自己姐姐一眼,又瞟大步流星走过来的超强气方sir一眼,心里忍不住想:大姐真是太谦虚了,她这样一个仙女似的靓妹,什么人会不喜欢啊?真是傻,连撩靓仔都不懂吗?白当大姐啊,还不如她这个16岁的小姑娘呢。 家如坐上副驾,回头看一眼自家大姐,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直奔易记,家如果然乖乖兜风,只开窗不探头,已经开心的像个吃到肉的小狗子。 抵达易记时,完全心满意足。 夜晚,那全新的大招牌亮得刘嘉明哇哇大叫。 方镇岳和林旺九两辆车里,一个一个的下大汉,最后才跳下两个小姑娘。 坐在易记吃饭的客人们,埋头吃口粉的工夫,便见一群彪形大汉拎着大包小包,簇拥着两个学生妹,浩浩荡荡走进本就不很宽敞的茶室。 不管这些大汉能吃多少钱的晚饭,气势上都赢很大! 家如蹦蹦跶跶跑去帮大哥做奶茶,一边干活一边分享自己刚才坐车兜风的快乐。 正巧遇到同学来买: “刚才你和你姐好威风哦,那几个人像你们的保镖一样啊!要是都穿黑衣戴墨镜,就更酷了!” “别胡说,才不是保镖呢。” “哦。说的也是。”同学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保镖嘛,又不是香江首富。 “那都是我姐的男朋友。” “嚯?” “我姐很厉害的,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我姐的男朋友,其实我姐在跟每个人拍拖啦。最后哪个对我姐最好,哪个最大方,才会被留下。” “哇!好厉害!好羡慕哦” “哼。”骄傲声,“呐,你的易冰乐。” “好劲!”学生妹仍沉浸在震惊和佩服中,无法自拔。 …… 晚上回到家整理礼物时,易家怡才发现多了两件很贵的衬衫,和一双品牌运动白鞋。 原本她给弟妹和哥哥买的东西更多,如今自己买的一身灰色休闲套装外,又多了这些,就变成今天有最多新衫的是自己了。 她坐了一会儿,便跑去给方镇岳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是我?”方镇岳听到她道谢后,声音变得玩味起来。 “东西很贵,有钱人买东西才会大手大脚不看价钱嘛。最有钱的就是岳哥了。还有,只有岳哥中途上卫生间,消失了好一会。”易家怡认真分析给他听。 方镇岳低沉的笑声传出话筒,显得对她的推理很认同,很满意。 “那岳哥是怎么知道我鞋号的?”家怡忍不住想,是不是家如告诉他的呢? “你的脚与刘嘉明靠近时,比他的脚短半指。刘嘉明的脚比我短一码,再推算一下,就知道了。” “岳哥好厉害!” “你也不差。” “嘿嘿。不过岳哥,我不能收你的礼物,上工后我——” “不用给我钱了。就当领导给你的项目奖金。”方镇岳打断家怡,转而又宽她的心:“今天中午我还请刘嘉明他们去吃了大餐,都是项目奖金。大家吃我的,穿我的,就只好给我卖命,都是我这个资本家的计谋,你不用太在意。” “谢谢岳哥!” “挂了。” 抛下电话,易家怡扑回房间,快速试穿了下几件衫,又搭上新鞋,对镜照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赞叹。 “大姐,你真靓。”家如代易家怡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是吧?哈哈。”得意。 “大姐,他们几个,你到底喜欢谁啊?”家如很烦恼的看着大姐,开始替大姐纠结。 哪个看着都不错,该选哪一个呢? “什么谁?” “嘉明哥、方sir、gary哥、三福哥,选哪一个嘛?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要选错了呀。我听好多人说,女人选错丈夫,就像选错后半生啊。其实我还是更喜欢方sir啦,不是看钱哦,方sir最靓最劲嘛,一表人才啦。” “噗!如果他们谁追我的话,我就考虑考虑咯。不追的话,想那么多干嘛?” “我看他们好宠你的,你自己也要有倾向性嘛。大姐,时代不同了,幸福要自己争取的。” “是吗?”易家怡抱住自己,歪头陷入沉思。 难道长得漂亮,就要陷入这样的烦恼中吗? 哼……嘿嘿,嘿嘿嘿…… “好啦!”易家怡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将礼物往妹妹怀里一塞,“快整理好,不要堆得哪里都是!” “好!”易家如抱过礼物,立即开心得规整起来。 姐妹俩在狭小的房间里,整理东西都会你撞我胳膊,我撞你腿,却仍忙活的很开心。 隔壁的男生屋里,也做着同样的事,时不时传出兄弟俩的闲聊: “你看我穿着怎么样?” “哥哥好靓仔!” “哇,这个球拍好威风。” “我要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唔……” 似乎还有家俊将网球拍挥舞得虎虎生风的声音,和不小心砸到易家栋的痛呼声。 …… 夜深人静,小小邨屋中,仿佛还能听到白日里的嬉闹声。 家怡躺在床上,环顾这小房间。 窗框是生锈的,窗帘是旧的,还缝有补丁,是家如缝的。 小书桌只有90厘米长,晚上她想读书和做笔记的话,就要跟妹妹挤着用。桌上放个台灯,再放几本书两个本,挤的打架。 家如在过道换衣服时,她就只能坐在床上,这屋子根本没办法让两个人同时活动。冬天大家穿的厚,就会更拥挤。 身下这一层小床,冬天用厚被子时,被子一定会往地上掉,幸亏她和妹妹都不胖。 隔壁的男生屋就更拥挤了,这还是在家俊没开始发育的情况下,以后家俊长到十七八岁个子恐怕会跟大哥一样高。 那么小的房间,根本不可能容纳两个大小伙子。 如果能搬到有四个卧室的房子该多好啊。 最好有一个亮堂的厨房,一个宽敞的可以四兄妹松松快快的一起看电视的客厅…… 那种房子,又要在易记茶室附近,月租得大几千吧。 她的薪水大部分投入到住宿上,那就没办法再贴补家用了,吃穿等用度的压力就会都在大哥身上。 她好不容易开始有钱赚,结果还是让大哥那么累的话…… 家怡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计算。 现在她进入重案组,薪水大概有一万,如果有破案奖金,那就还是有钱贴补家用,甚至能存一些留待急用。 虽然易记里多了丁宝树、孙新,再算上丁宝树阿嬷的一口饭吃,但孙新和丁宝树都能帮上许多忙,哥哥可以轻松一些,也能有余力做新菜,招待更多客人。 像这两天好多人排队买易冰乐,老客带新客,还会有更多人来买。就算大家喝腻了,也还可以研制更多品质,连小料都有很多种变化,甜品饮品这一块儿大有可为。 翻个身,她觉得换屋这事并非不能实现。 听说做重案组的沙展,薪水有好几万。 身为督察的薪水更是近10万…… 什么时候能像方sir一样厉害,升到沙展呢?听说方sir已经开始准备内提考试和面试了,说不定明年就是督察了。 明天要去一趟书局,找专业书籍:犯罪心理学、罪案研究、法律、法医科学、科学鉴证学等等内容,都慢慢学起来。 同时,还是要常去帮茵姐整理资料,必须看更多警探的破案报告,认真阅读他们的破案方式和思路,学习他们的经验。 对,还要复盘。 从碧街杀人案开始,以及未来每个案子。方sir是怎么破案的,怎么调度全组人员,怎么分析线索、整合案情,如何抓关键点,如何排查,如何判断…… 还要想办法培养自己的气势,不能总是乖乖奶奶的,谁都觉得你好欺负,不像个有能力的警探。 得有气质,压眉,肃容,挺胸抬头,深沉睿智的眼神……还有,不能动不动就傻笑啦,搞得像个呆妹怎么行啊,易家怡…… 想着想着,渐渐向周公缴械投降,家怡睡得沉沉,梦里都在破案。 …… 在家怡入梦时,方镇岳还在加班。 离开易记后,他又折返警署,审读之前完成的所有案子报告,并签字提交给邱素珊。 又读了邱素珊递过来的几个旧案,考虑从哪个入手,如何寻找新的突破口。 直到困得狠了,看一眼表,已经0点,确定自己现在驱车回家,倒在床上就能睡着,他才拎上车钥匙,准备下班。 夜夜加班,日日加班,想尽各种办法请团队吃喝玩乐的,也许并非工作狂和阔绰,只因他是全世界最害怕孤独的人而已。 可能他无法忍受独自一人,害怕那种幽静的气氛会逼疯自己。 这个世界总有另一个答案。 懒散的林旺九可能曾经是个最奋进的警探,只因被骗才一跌到底再也提不起力气做曾经的热血青年。 而那个热爱工作又撒钱请客从不手软的沙展,或许其实只是个最依赖人群的孩童,困在某个镜像中,靠外显的最n、最顶天立地、最令人钦佩、最可靠、最叛逆又最智慧的硬汉形象,掩饰着另一个答案,真实的答案。 重案组b组办公室的灯熄灭,方镇岳沉默着踏出黑暗,走进明亮的走廊。 报案室的接线区仍亮着灯,有人一年360天日夜轮班坚守岗位。 他往里扫了一眼,转身时遇到从另一边的卫生间步出的邱素珊。 两个疲惫的人于是并肩走向车库,因害怕尴尬而随口聊天。 “等你升见习督察的时候,要有一个人提上来做沙展,你觉得谁比较合适?”邱素珊想尽量早一些开始组员培训。 如果想好大概提拔谁,最好现在开始观察这个人的组织能力、管理能力和破案能力,免得临到事前,会太过仓促。 “……我再观察观察吧。”方镇岳想了想,没有立即答复,“bye.” 邱素珊车子启动的慢了些,再抬头只能看到方镇岳的车屁股。 她叹口气。 看样子,哪一个接替做b组沙展还未可知。 谁都有可能,谁都有机会咯。,. 第48章 她会上庭【3合1】 三天假期的第二天,往往是最放松的。 工作的压力靠第一天假期纾解,距离上工又还有一日弹性,可以不急不缓的彻底躺平,让这一天完全在发呆中消失掉。 但易家怡却格外奋进的起早,跟妹妹弟弟一道吃早饭后,又一道出门坐小巴,去旺仔逛书局。 她给自己买了个bb-call,记录在警署中,也可以做一名随叫随到的小警探了。 路过一家音响铺面时,里面在用黑胶唱机放张国荣独唱般的《沉默是金》,家怡驻足店门口,望着香江街景,听完一整首歌。转身踏进去,果断买了三个小录音机,给家如家俊和丁宝树做学习用,可以听听课文、听听英文也听听歌。 中午,家怡吃到了排很长队的好吃鸡蛋仔和格仔饼,还吃到了肠粉、鱼蛋和猪皮混做的奇特三色捞。 路过一家装潢很好的店时,即便已经吃饱的小女警,也驻足在铺面外有些挪不动双脚。 橱窗上架着的菜单都附上美食最漂亮的照片,避风塘大肉蟹、指头大的虾仁炒粉、装满鱼翅的乳鸽被唤作‘仙鹤神针’…… 什么都想吃,但一看价格,就会被吓得头皮发麻。 果然一挑头去看,里面坐着的多是衣着考究的客人,承担得起这顿美食的自我认知,也让他们进餐时显得更幸福几分。 抬头看招牌,旺仔仙山酒家。 她默默记住,揣着委屈许愿:下个月开薪就来吃。 然后才转回书局,继续看她上午未读完的书。 通读几页后,她静思会回想,又在笔记中总结: 首先,确认案件七要素:时间、地点、由谁、基于什么目的(既犯罪动机)、使用什么工具、以什么目的(是要谋杀,还是侵犯,亦或抢劫等)、后果为何。 第二,线索的初步收集:现场遗迹、遗留物品、被害人信息、作案手法(及特点)等。 手段为法医学相关检查、科学鉴证科相关勘察等。 走访调查,寻找证人和相关人员线索。 从各行各业的线人处获得线索。 第三,对案件做总结,和分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第四,确定调查方向,划定调查范围,继续进行调查…… 对着笔记写写画画,又看了会儿书,再抬头发现天都昏黄了。 家怡长叹一口气,学习的速度太慢了,要是有办法一口气学到所有知识就好了。 离开书店前,她大方的花大价钱,买下《犯罪心理学》《逻辑推理》和《刑事侦查措施和谋略》三本书,决定带回家慢慢看,慢慢研究。 踏上街道考虑回易记吃饭时,忽然瞧见许多携手逛街的亲人和情侣,他们有的满面红光,仿佛正准备去奔赴一场非常不得了的约会。 人生的幸福,也在于这些惊喜的、特殊的日子。 又走了两步,她终于下定决心,拐去旺仔仙山酒家订了个四人位的靠窗座,幸运的是今天不是周末,她又来的比较早,居然真的被订到。 随即便到前台借电话打给哥哥,报上地址后,请他们速来赴约。 家怡又跑到门口找到个游街卖花的阿嬷,买了一束鲜花,带回店里,摆在桌上。 她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数字,一边手发凉,一边又头发烫——那是放纵的恐惧与快乐。 等了十几分钟后,易家栋便带着弟妹赶至酒家。 透过窗户,家怡看到三兄妹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新衣裳,易家俊甚至像模像样的抹了哥哥的发蜡,将小短发梳得光亮,活像个跌落穷苦人家的小少爷。 易家栋一就座,就被家怡献上鲜花。 “感谢大哥照顾我们三姐弟。”她明明是笑着说这话,却哄的易家栋好大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 家如家俊立即不留情面的嘲笑,搞的易家栋感动也不是,不感动也不是,扭扭捏捏失了大哥的威严。 大家点菜时一道菜一道菜的算价钱,生怕这店进得来,出不去。 四个臭皮匠小心翼翼算账,点到性价比最高的四盘热菜,一个凉菜,一份点心。又商量着点了四杯不一样的饮料,等上桌后换着喝,便尝到最多的鲜甜味。 虽然点菜慢吞吞又惨兮兮,但大家吃得却窃喜连连,嘿嘿偷笑,每一口都好满足。 小家俊吃一口便看一眼哥哥姐姐,跟他人做眼神交流的意愿格外强,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都要通过眼神和表情与哥哥姐姐分享,吃得五官乱飞,好忙碌。 钱不能白花,他们还要尽情享受这店面的好环境。于是一边吃一边打量四周,又一边隔窗观景,见有人往里望,更要挺腰歪头,眯眼陶醉咀嚼,做出格外浮夸的享受美味姿态。 于是畅快光盘,结账时,各个从精神到-肉-体都酣畅淋漓。 易家怡交钱时尽管肉痛,却仍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之一。 至少是四分之一。 因为兄妹三个看起来,幸福程度似乎完全不低于她。 摸着小肚子,伴着月色回程时,家怡想,赚钱就是要这样花才不负那些辛苦汗水嘛。 值! …… 第三天假期家怡改为在家看书,光案件侦破中不同足迹带来的信息这一篇,她就看了好几遍,觉得受益匪浅。 如一块海绵般,小女警吸啊吸,努力让自己干瘪的知识库变得充实。 另一边,警署中却遭遇坎坷。 从捉捕日开始,无数次审讯,张大福都没开一次口。 饭照吃,也不吵闹,但就是低着头不讲话,不知是在筹谋什么,还是打定主意要当哑巴,探员们挨个熬鹰,尽管熬到张大福面色灰白、眼底发黑、眼中布满红血丝,但探员们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且因为一无所获,刘嘉明几人反而显得更憔悴。 “他果然如他老娘说的一样,是个很聪明的人。”gary挠着头发,从审讯室走出来时表情是暴躁的,整个人仿佛正处在某个临界点,即将崩溃。 “去洗个澡睡一觉吧。”方镇岳抱着膀拍拍gary肩膀,透过小窗看着里面依旧垂头坐着的张大福,抿了抿唇。 刘嘉明刚吃了饭回来,猛灌一口水,走到方镇岳身边,“岳哥,我们进去继续熬他吧?” “嗯。”方镇岳点点头。 “这家伙真是难搞啊,威逼诱惑都试过了,什么招都不好使。要不是现在不允许,我真想揍他。”刘嘉明叹口气,推开门朝九叔点点头。 双方交班,烟瘾早就犯了的九叔如蒙大赦,转身便出了审讯室。 警员们轮班上阵尚且如此,张大福居然还坐得住,真是能忍。 方镇岳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仔细打量起张大福。 3天时间里,他们把许多事都做了。张大福的家作为凶案现场,法证部的勘察都做了三轮。老屋外面的地都翻了个底朝天,各种化验也出了结果,报告都打好了,偏偏就缺一个凶手的招认口供和笔录。 曾经的纸壳箱藏尸案,因为凶手一直不招供,至今几十年,仍有争议,许多人始终觉得这是冤案。 可以看出,凶手的供词对于一个案子的侦破,和庭审判决的影响有多大。 尤其,现在碎尸案有一个不小的问题,方镇岳昨天拿到被救出的受害者吴珊荣的伤病诊断报告。 虐打事实存在,但侵犯事实不存在。 小姑娘一身的伤,但仍是童身。 而碎尸案的所有女尸,都有被侵犯的痕迹,这一点与吴珊荣这个受害者是不符的。 现在凶手的dna和张大福的dna比对还没出结果,他们仍需要等待。 今天早上法医许君豪跟方镇岳谈这个案子时,提到他们的确在尸块上检测到精-斑,但因为尸体状况严重,他们的报告上只能写【尸块上有某人的精-斑】,而无法确定这些精-斑到底是在死者生前留下的,还是死后留下的。 要证明侵犯死者的人、留下精-斑的人,和掐死死者的人,是同一人,还需要化验死者性-器-官,但所有带关键信息的部位,凶手都处理的很谨慎,要么已经腐烂严重,要么就已经化骨了,根本无法提取任何信息。 想要通过死者脖子处的致命掐痕寻找凶手指纹的工作,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至今未能完成。 也就是说,现在警方的确‘人赃并获’,但并没有‘捉-奸-在-床’,想要将人和赃连上等号,还需要更明确的证据。 现在他们有了凶手母亲的证词,但还没拿到受害者和凶手的证词,整个案子仍存在不稳定的因素。 要知道,香江法律规定,上庭后一旦审判结束,哪怕因为证据不足而使凶手轻判,或被判无罪,之后再想起诉凶手,也不能使用同一罪名理由了。 是以,重案组要向律政司提告,证据比较确凿,绝对经得住推敲,不能有任何漏洞,才能使凶手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对于所有重案组探员来说,捉凶后的环节都最烦,也最容不得马虎大意。 “我有个朋友,”方镇岳双臂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望着张大福忽然开口,随性的闲聊起来: “小时候特别聪明,成绩很好,学什么都快,那时候连班级里的有钱人也比不了他。老师喜欢他,同学们也因为他成绩好而敬他几分,这就是校园的规则,只要你脑子好使,就能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处处受优待。 “但他也有不如意的地方,无论他多努力,多优秀,他的父亲都会动不动打他。只要他有一点不顺父亲的心意,就会遭到劈头盖脸的一通毒打,甚至当着街坊的面、当着同学的面,父亲也会揍他,常使他颜面扫地,恨不得将父亲杀死。” 一直低着头的张大福终于缓慢抬起头,眼神中含着丝恶意,死死盯住方镇岳。 “在父亲殴打他的时候,一直温柔的、宣称爱他的母亲,从没有保护过他。那个女人对他很好,唯独在父亲打他的时候,母亲像无事发生一样,只是冷漠的旁观。在这种时候,他会将母亲一起恨,甚至恨意超过父亲。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心里残存的那点余温,也渐渐凉了,不知不觉间,他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哪怕是在他尚算风光的学生时代,这恨也在生长。 “凭什么那些不如自己聪明的人,可以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无论提出什么要求,父母都会满足。凭什么那些蠢货从来没有被打过,甚至还敢在自己遭到父亲毒打时,在边上看热闹? “这样成长起来的人,个性古怪,为人处世偏激,没有人喜欢他。 “走入社会后,身周的规则忽然变了。聪明不再是唯一标准,还需要会与人交际,需要大方慷慨,需要开朗健谈惹人喜欢,需要有团队协作精神,这个朋友无法适应,在求职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遭遇挫折。 “曾经的优势一次次被打磨,也变得微不足道,而缺点愈发不容忽视,他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甚至会因为别人一句平常话而暴怒。于是,他看到身边人嫌恶的眼神、察觉到旁人不太尊重的窃窃私语……他决定再也不走出房间,以躲开所有可恶的一切。” 张大福的呼吸开始急促,望着方镇岳的眼神逐渐愤怒起来。 这会儿刘嘉明已听出方sir说的‘朋友’,就是张大福本人。 他听着方镇岳的叙述,开始怀疑岳哥是不是拿到了什么他们其他人没见过的材料,不然怎么会这么详细,总不会都是推演吧? 方镇岳仿佛并没看到张大福的情绪变化,仍不疾不徐的继续: “可是蹲在昏暗肮脏的家里,并不会让他好受,父亲没日没夜的辱骂仍使他怒火狂烧。 “直到有一天,这位朋友逼迫母亲,联合起来杀死父亲。看到那个冷漠的女人因为做帮凶而吓的浑身发抖,看到那个从小殴打他的父亲断气,这个朋友忽然感觉变好了。 “他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曾经那个一直压着自己的强大的父亲,忽然变得渺小。而那个一直被打、被支配、被辱骂的弱小的自己,则变成了主宰,变得强大。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仍是个被社会抛弃的失败者,仍是个只敢对醉的不省人事的酒鬼下手的懦夫,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勇——” “你以为自己知道很多?以为自己什么都了解?”张大福忽然打断了方镇岳,说了这三天来的第一句话。 方镇岳轻轻笑了笑,“我说的不对吗?不然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张大福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除了在这里自以为是的编故事,还会做什么?我们的市民已经死了那么多,还没有捉到凶手,你们才是废物吧?” “你说什么?”刘嘉明猛地一拍桌子。 方镇岳朝刘嘉明压了下手掌,刘嘉明气的磨牙,恨不能上去锤扁张大福的脸,却只能在方sir的示意下憋回情绪。 负气的靠回椅子,刘嘉明恶狠狠瞪着张大福,以眼刀狠狠戳对方。 方镇岳朝刘嘉明笑了笑,似乎一点没受张大福的影响,又将话题拉回自己的故事,仍是平缓叙述: “杀死父亲后,这个朋友便开始心安理得的在家里住下来。 “逼那个冷漠的身为母亲,却不懂得保护自己儿子的女人出去工作,养活自己,也是一种报复。不出去工作,啃老,也是一种报复。他给自己所有逃避的行为,都找到了理由,他对自己说:你不是懦弱,也不是失败者,你只是在报复母亲,报复这个家庭而已。 “起初,母亲身强力壮,可以做许多工作,赚到的钱够给这个废物儿子吃、喝,甚至招-妓。但几十年后,随着母亲年纪增长,能做的事越来越少,赚的钱也越来越少,开始难以支撑两个人的花销。 “终于有一天,一个上门的□□女,因为嫌弃钱少,跟这个朋友发生争执。她一定是看透了这个朋友的无能,骂他是个阳-痿-早-泄的老废物——” “阿sir,你们不去找证据,在这里给我讲故事,是太闲了吗?纳税人的钱难道就给你们做这种无聊事?编这种无聊的烂故事……怎么?寂寞啊?” 张大福再次打断方镇岳,他将一直垂在桌下的双手用力压在桌案上,眯眼盯着方镇岳,声音凉凉道: “还是案子进入瓶颈,抓不到凶手了?与其在这里跟我耗,不如去抓凶手啊。不然让真凶逍遥法外,小心你们的母亲、老婆被人——” “喂!小心点讲话!”刘嘉明再次坐不住,他伸长手臂指着张大福的鼻子,喝道: “你嚣张什么?警方人赃并获,马上送你去吃枪子啊。” “什么人赃并获啊,阿sir?告人要证据的。那个女孩子是我妈捉来的啊,还天天打他,我能怎么办呢?为人子女啊,总不能当儿子的去警署揭发亲妈吧?就算我有罪,你告我包庇好了,我认呢。 “你说那个碎尸案啊,阿sir,是我妈变-态嘛,她年轻时被我老豆打的好惨啊,我老豆还拿她赚的钱出去睡别的女人,她心理变-态要对其他女人发泄很正常的嘛。 “你说尸体上有精-液啊?那死老太婆偷我的套子抹在尸块上,想污蔑我啊。没办法,我身上也有她死老头的血啊。 “但我真的很无辜啊,阿sir,那个你们救出去的女孩儿,我没碰她啊,送她去医院啊,去查啊,证据如山啊。 “警官也不能空口白牙诬陷人的。 “我有那样的父母,已经很惨了,一辈子毁在死老太婆和那个酒鬼手中啊。我这辈子不要了,每天躲在家里没日没夜,我害怕见其他人啊。我求那老太婆放了那些女人的,她威胁我啊,说要连我也一起杀。 “连儿子也不放过,你们说她有没有人性啊?” 刘嘉明气得胸膛起伏,一双因为熬夜连班而累的发红的眼睛里简直要射出毒来。 若不是一身‘警察’的皮限制着他,他真的不保证自己不会暴起打死张大福。 方镇岳抿着唇,脸色也逐渐下沉。 “阿sir,你们可以送我上庭,没关系啊,到时候我是不是也有发言权呐?我可以从我出生起开始讲,一定比你讲的真情实感,比你讲的更赚足人眼泪,你信不信啊?合适的时候,我也可以的哭的啊。大家都是人,评审团也是人嘛,也有父母儿女,也有感情的。你猜,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啊?” 张大福说到这里,忽然哈哈笑起来。 刘嘉明霍地站起身,在张大福的注视下,他僵立了好半晌,终于还是攥着拳复又坐下。 张大福表情更为得意,转眸看向方镇岳,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透着如毒蟾蜍般恶心又阴险的神色: “阿sir,你那个故事里,后面是不是还有很多细节啊? “比如你的朋友自从尝到杀人的甜味,就再也无法戒掉,甚至买来的女人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无法人道,非要将那些看起来骄傲又纯洁的女人,狠狠虐待,直至杀死,他才硬得起来,才能体会到做人、做男人的快乐和伟大啊? “他是不是通过掌控人类的生死大权,感受到了最至高无上的强大力量? “一个故事,如果听的人已经猜到结局,真的很没意思的。 “我还知道,后来这个朋友开心的踏出警署,那些废物警官虽然叫声很大,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从此,他变得更谨慎,也更厉害,所有女人对他闻风丧胆,再也不敢不尊重他。” 张大福像是害怕被人打断,忽然加速道: “包括那些警察的老婆、母亲、姐妹也要跪下求他——” 方镇岳霍地站起身,他身体撞得桌子猛地前挪,撞在张大福胸口,咚的一声打断张大福的话。 “咳咳咳!”张大福痛的蜷身猛咳,面孔涨得通红,终于再也说不出了。 “抱歉,起的太急了。”方镇岳说罢,转身出了审讯室。 拐进走廊,他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云静了好一会儿神,才缓下情绪。 默默将张大福从头到尾骂了个遍,他才仰头吐出一口气。 警探这种活当久了,容易得心脏病、高血压,恐怕就算不在捉捕凶犯的过程中出事,也会被活活气死。 张大福的狡猾和克制远超他的想象,原本是想揭开对方的一切伤疤,激得对方为了证明自己强大,而将罪行和盘托出。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反过来被张大福气到快要克制不住。 方镇岳又走出警署吹了吹风,才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回到警署,他将刘嘉明和九叔派去医院,继续劝幸存者吴珊荣开口指证,和上庭指认。 自己则带着gary和三福去凶手家,继续走访巡查。 无论要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他一定送张大福伏法。 …… …… 傍晚易家怡肚子饿了,放下书从家里赶到易记吃饭,发现游sir居然带着a组过来吃猪脚饭。 帮着招待时,她得知碎尸案救出来的幸存少女,虽然被心理医生评估为可以上庭指证,却还是拒绝上庭。 据说方sir带人去见幸存少女时,对方全程低头沉默,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这可怎么办啊? 饭菜上桌,易家怡捧碗食不知味。 偶然看到丁宝树和孙新在店里一起忙活时的默契模样,忽然想到这两天看书时读到的一个受害者共鸣的概念。 饭后,她问了下游sir的行程,便果断请求带丁宝树蹭车,顺路去医院。 游sir在路上听了家怡的想法,只笑笑没说话。 认真读书的年轻人们,总有一些新奇理论和新奇想法。一个警察反复劝说都不开口的受害少女,难道一见到同样在某个案子里受害的孩子,就能好了? 虽然觉得异想天开,但毕竟跟着易家怡做了几个案子,也尝过她‘异想天开’的甜头,是以游兆华心里不管怎么想,都忍住了没说,只默默听着易家怡给丁宝树将渡船街这个碎尸案,讲他们如何救出这名少女。 丁宝树时不时叹口气,倔强少言的男孩子,也在这样的故事里,流露出较强的共情能力。 抵达医院时,游兆华没有陪同进去,而是直接驱车驶离,以此展示了他对这件事的不看好。 …… 拿出自己的证件,易家怡在护士的引领下,带着丁宝树抵达病房外。 门口正守着的是刘嘉明和九叔,算是他们组除了她这个小女警外,最慈眉善目的警探了。上一次沟通失败,他们正在等吴珊荣睡醒,好进去进行第二轮问询。 跟九叔和刘嘉明聊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同意在吴珊荣醒转后,放丁宝树进去。 可放人归放人,多少还是不放心,刘嘉明时不时起身偷偷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只瞧见丁宝树将那杯奶茶易冰乐放在病床边小柜上,然后就干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干嘛。 “行不行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刘嘉明在门外踱步挠头。 林旺九抱怨归抱怨,但老人家就是有老人家的静气,他坐那儿看报纸,一副就算易家怡带个神婆进去,他都不在乎的随性模样,翘着二郎腿,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 “坐会儿吧,嘉明哥。”易家怡努力安抚,刘嘉明只是叹气。 他好担心在上庭时,张大福万一真的得到了哪个评审员的同情,就可能发生变数。有罪变无罪不可能,但要是有量刑轻判…… 以香江的庭审制度,这并非绝无可能。 大家无法容忍这样的人渣得到哪怕一丁点的轻判,更无法接受他逃脱制裁。吴珊荣这样一个真正可怜的受害者的证词,实在太重要了! 抱胸站在病房外,刘嘉明唉声叹气,又时不时因为想起张大福的可恨而愤怒的磨牙。 不知结果的等待总是让人心焦,无数次刘嘉明要去将丁宝树拉出来,都被易家怡按着肩膀压回座椅,好言劝他再耐心等等。 半小时将过去时,刘嘉明终于像个煲汤砂锅上的盖子一样,汤沸盖起,怎么压也压不住了。 可就在他才站起身,准备去敲门时,病房门忽然打开了。 小个子的丁宝树仰头与焦急又疑惑的刘嘉明对视,小大人一样回头朝病床上的人点点头,在身后的门缓缓阖上时,低声对刘嘉明说: “珊荣姐说她愿意上庭指认张大福绑架和虐待她,她还说她知道其他人被张大福埋在哪里。” “???”刘嘉明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盯着才长到自己腰的小男孩。 张大福母亲招供的抛尸地,只是她帮助张大福抛尸的几例,并非全部。她也称儿子有自己趁夜出去埋过尸,但她并不关心这一切,所以既没有跟踪查看过,也没有问过。 如果张大福跟吴珊荣说过所有尸体的藏尸处,又愿意指认和出庭,那就算张大福抵赖到底,他们也不怕他! 刘嘉明张了张嘴,没找到个表达惊叹和兴奋的词句,又转头去看易家怡。 易家怡望着丁宝树去上卫生间的瘦小背影,笑着对刘嘉明道: “他虽然年幼,但却是个练达的生存专家。 “所有人都放弃丁宝林时,宝树每周坚持去报警,案子一天不破,说不定他就会一直一直的报案下去。 “案子结束后,他又认定易记是如他哥哥所说一般的‘有前途的饭店’,每天放学就来干活,闷不吭声找所有他看得到的工作,主动擦桌搬凳端茶倒水,最终被我哥留下来。 “现在,他哥哥的案子破了。他也为自己和奶奶找到了一张稳定可靠的饭票。在易记赚到的钱加上他拾荒换来的存款,宝树或许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读完书。 “他懂得竭尽全力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虽然又瘦又小又不起眼,却拥有不容忽视的蓬勃生机,他懂得主宰自己命运的重要性。” 易家怡说到一半,停下喘了口气,刘嘉明完全不打断她,认真等她继续说。 “像吴珊荣这样的受害者,在未来疗伤和成长的过程中,重要的可能不是逃避和忘记。也许面对才是正确的治愈良方——主动出击,在法庭上,用法律这强大武器,狠狠打败那个噩梦。当她意识到那个人并不可怕,甚至很卑微,很弱小时。当她意识到有法律、警方的支撑,她活在这个城市里,有人保护,并不真的那么危险时。当她能明白,灾难并不会再次突然降临时…… “或许才能真正的战胜恐惧,重新站起来。” “……”刘嘉明第一次发现,小十一的口才居然如此好。 她脑袋里居然有这么多听起来如此有道理,如此不得了的想法。 望着小十一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尊重,少了些身为‘嘉明哥’的轻慢和居高临下。 尤其,一想到之前那么可恨的张大福,得知自己已无处可逃、一败涂地时,会多么愤怒和痛苦,刘嘉明就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小十一,抱着她转圈圈……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能说服吴珊荣,只可能是曾经跟命运抗争过,如今走出失亲悲痛,开启新生活的丁宝树?”刘嘉明完全被易家怡说服,已经开始觉得,小十一今天带着丁宝树过来,完全是胸有成竹,有必胜把握的! 她仿佛拥有一套百分百不会出错的理论,莫名的高深莫测。 “也没有,我只是想,宝树曾经触动我,这几天又迅速拿下孙新。像他这样不怎么多话,脾气又臭倔的男孩子,能做到如今程度,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吧。说不定,或许,可能,对吴珊荣也有效呢。”易家怡嘿嘿一笑,她哪有那么厉害。 在丁宝树推门出来之前,她跟刘嘉明一样不确定啊。 只不过心里多存了些希望,多了些天真和不知哪里来的乐观情绪罢了。 “走吧,进去了。”林旺九端着个茶杯,里面泡了红枣枸杞和一些易家怡都认不出的养生食物,收敛了凌厉,格外有长辈范儿的敲门走进病房。 刘嘉明忙跟易家怡点点头,托她谢谢丁宝树,然后便也进了病房。,. 第49章 骄傲的伯乐 丁宝树上卫生间回来时,看着等在病房门口的易家怡,疑惑问她:“你不进去吗?” “有九叔和嘉明哥就够了,他们会处理好的。我送你回家。”易家怡带着丁宝树往外走,到一楼时才好奇的问他: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啊?” “嗯……我对她讲,我从小父母双亡,哥哥好早就认定了养家的责任在他身上,所以为了赚钱辍学,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挨打也不怕,受伤也不怕。 “有一次被人打断了手指,他不愿意花钱去诊所,就自己拿根棍儿绑住,咬着止痛片蒙头大睡,发了两天烧后,真的叫他挺过去。后来小手指虽然长歪了,但也不影响他继续揍人。 “过了好几年,大哥跟我讲他谈恋爱了,准备以后要结婚,得现在开始做正当工作。就一家店一家店的找,一份工一份工的做,慢慢也积累了一些好口碑,开始有人愿意收他做周工。 “他失踪以后,我不信他丢下阿嬷和我跑了,就每周去警署报案,没有人相信我,我也不管。最后证明我是对的,哥哥没有丢下我们,他只是死了而已……” 丁宝树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易家怡深吸口气,接话道: “你哥哥临到死都没有认输,他竭尽全力反击,像被围猎的猛虎。凶手说凶案发生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恶梦的主题都是你哥哥变成厉鬼来杀他们。他们虽然杀了你哥哥,但也都害怕你哥哥。而且,别人怎么打他,怎么逼他,他都没有放弃保护自己的女朋友。对于他身边的任何人来说,他都是个可靠的男子汉。” “真的吗?”丁宝树仰起头,眼神清亮。 喜欢装老成的倔强男孩,在这一刻褪去坚硬的壳,变回天真的孩子。 “嗯。”易家怡用力点头。 丁宝树也笑着点头,眼底虽有悲伤的底色,表情却明媚。 “之后我又给珊荣姐讲我在易记做工的事,说她以后可以来吃。跟她将易记的烤乳鸽很好吃,还有海鲜粥、烧麦、八宝鸭、猪蹄汤、海底椰鸡脚炖螺头、牛肉炒河粉、煎猪排、烧腊盖饭、云吞面……我在易记都尝到了。”丁宝树咽了下口水,又继续念: “还有奶茶易冰乐、姜汁撞奶、孙新哥做的冰粉里放各种水果丁和干果……她说她喝过易冰乐,也好喜欢。” 易家怡忍俊不禁:“你是报菜名把她馋到同意上庭的吗?” “不是。”丁宝树斩钉截铁道: “我一个人说了好半天,她也不开口,后来我讲完了,她才说她很怕。被打了几天后,她会麻木,可是她好怕死。 “被凶手抓时,她脑袋里也一直想美好的事,好吃的好喝的。她悄悄鼓励自己,如果逃出去就可以吃了…… “这几天在医院,她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逃出来了。好怕张大福忽然从窗户爬进来,又把她抓走。 “她说她是帮阿婆捡橘子,才被捉走。那个坏人打她的时候,阿婆就坐在敞开的门外,对着一个破筐剪橘子梗。 “她说她发誓这辈子不吃橘子。” “……”易家怡抿唇,轻轻揉了揉丁宝树的后脑勺。 “她还说,那个坏人本来是要打她,饿她,到她快不行的时候,再杀了她。他每天给她描绘,他要如何折磨她,直至杀掉她,切开她……可是她从来没有骂过他,也没有反抗过他,还会哭着求他,跟他聊最近正热播的剧,聊人生,聊很多很多东西。那个坏人说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聊天,倾听他的话,所以坏人没有杀她,还给她吃过东西,跟她聊过自己的人生,后来也聊他怎么杀其他人,每个人,然后如何处理,如何丢弃和埋起来……她说她知道很多的,一定能让大坏蛋得到应有的报应。” 丁宝树抬起头,与易家怡对视后,才十分老成地叹口气,继续道: “她问我,上学时老师有没有讲,要做好事,要扶老帮弱?我说有啊。她说她也有。可是,老师没有说要如何防备坏人,如何保护自己的善良。她说刚开始她好恨老师啊,后来才想明白,原来是老师也想象不到,人可以那么坏。我们根本无从防范自己想象不到、看不到的危险。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要如何有安全感的在这座城市生存啊?” “你怎么回答?” “我没有回答。我只说如果所有坏人,都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其他坏人们看到了,就会害怕的不敢坐坏事。”丁宝树仰头看她,“珊荣姐那样的问题,你这样的大人都答不上来,我怎么知道。” 易家怡忍俊不禁,笑了会儿,忽然拉着丁宝树拐向边上的小店,给他买了个冰淇淋。 “干嘛请我吃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易家怡没回答,又在前面的巷子口买了两个鸡蛋仔给他:“一个你吃,一个给你阿嬷。你可以尝试把冷冷的冰淇淋放在热热的鸡蛋仔上一起吃,也很好吃的!” “不用买了,家栋哥给了我好多吃的拿回家。”丁宝树更不好意思了。 家怡却又在拐出这条巷时,在路边一个摆地小摊上,给他买了个很漂亮的笔盒。 “家怡姐,我不能要……”一直摆酷的小孩儿,终于肯叫姐。 易家怡将之塞给他,笑着道:“今天你做的很棒,丁宝树,给你买这些,就是现场教学,让你知道,好人真的有好报。” “……”丁宝树。 两人一路行到丁宝树家,准备拜拜时,他才扭扭捏捏道了谢。 看着易家怡穿黑巷往外走,他想到吴珊荣的遭遇,又跟上问:“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干嘛?我送你到家,你再送我到家,我再送你到家?演偶像剧啊?你这个小不点,和我吗?”易家怡回头摆手。 丁宝树被窘了个大红脸,站在原地分毫不动了,直看着易家怡穿出黑巷,全须全尾走进灯火通明的大道上,才转身回他和阿嬷的老屋。 夜色深浓,有人在走出过去,走出暗影,在漫天星空的夜里,就已经开始期待和等待天明。 …… 一个小时后,刘嘉明和林旺九带着笔录,和吴珊荣会上庭指认张大福的好消息,风风光光回警署。 游兆华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抿着唇,开始思考起易家怡其人。 这个丫头的能力,到底是怎样的?为什么那么多异想天开都能实现?那么多古怪的角度能被她捕捉? 如果真是有探案才能,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与众不同? 仿佛跟他们这些探长、探员的思考模式、侦缉方法,完全不一样呢? 收工时,游兆华正巧遇到欢天喜地收工回家的b组队员,于是寒暄道: “你们福星小十一,又立功了?” “福星?从来不是福星。”方镇岳双手插在兜里,与游兆华并肩大步。 两个人一起走路时,仿佛在比谁腿更长,谁走路更威风一样。 但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方镇岳,明显更胜一筹。 游兆华被噎了下,才反应过来,方镇岳是不爽别人把易家怡的努力和能力,与‘福气’混为一谈。想胡扯两句,缓和一下气氛。但对上方镇岳较为认真的表情,终于还是憋住所有玩笑话。 “外人看到有才华的人,就只会说一句‘啊,真有运气哦’‘小福星诶’。”方镇岳可还没有放过游兆华,他嘲讽完了,又得意道: “但是真正的伯乐呢,才会看到这种看起来很好运的人,身上特殊的能力。那种洞察力,判断力、学习能力等等。所以,只有我能破格将这样的天才,拉到组里。其他人就只能看着她帮b组破案,馋到流口水哦。” “哎!谁流口水了?”游兆华一边愤怒的嚷嚷,一边悄悄抹了下嘴角。 手指干爽得很,瞧,明明没流口水嘛! 这时,从楼上递交完报告跑下来的刘嘉明,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一看见方镇岳,便笑着大声道: “搞定!岳哥,以后有小十一这个福星在,我们是不是洪福齐天,逢案必破啊?” “洪福齐天,当然逢案必破咯。”方镇岳点了点头,深觉‘洪福齐天’和‘逢案必破’这两个词很不错。 游兆华立马急了,“哎?怎么他也说十一是福星,你就不训他呢?” “福星呢,当然是我们组的人可以说,别组却不行咯。”方镇岳拽拽道。 “喂!那公共关系科要继续以‘福星’之名给易家怡登报,你怎么说?”游兆华不服。 “到时再说喽。”方镇岳拉开车门,背对着游兆华的脸上挂着坏笑。 “你就是针对我!”游兆华愤愤不平,走到自己车边,仍喋喋不休,一转头就瞧见方镇岳的吉普呼啸而过,刹那间捕捉到的掠影里,方镇岳笑得好得意。 “……”游兆华磨牙。 以后他还就非得管易家怡叫‘福星’了,怎么样! …… …… 三日假休完,易家怡终于养精蓄锐归来。 穿上新衫,踩上新鞋,用上新头绳,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在停车场恰巧遇到游兆华,她热情招呼道: “游sir,我哥今早买了鲜活的鲮鱼,中午要不要尝尝古法蒸鲮鱼啊?” “十一早”昨晚才发誓以后都要管易家怡喊‘福星’的游兆华亲切招呼,随即应声:“好啊!” “那要去店里吃哦,送过来会不鲜。”易家怡叮嘱。 “那就祈祷今天没有新案情喽。”游兆华笑着许愿,果然应验。 但b组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第50章 抓到你了!【6w5营养液2更】 前一天晚上,刘嘉明和九叔带着笔录回来时,方镇岳就告知了张大福,受害者开口指认了,并且吴珊荣记忆力惊人,清楚记得张大福说过的所有话,警方已经去连夜挖尸,请张大福等好消息。 然后便放张大福回铁皮屋睡觉,不再多透露一句话,也不急着逼供了。 你张大福不是很聪明吗?不是看到探员们挨个熬鹰,就猜到探员们没有掌握到足够多的证据,因此成竹在胸吗? 现在我们不审你了,还放你睡觉,看看你怎么样? 果然,第二天早上看守的警察详细的告诉方镇岳: “他昨天晚上应该几乎一夜未睡,我每次巡查的时候,都看到他不是坐在那儿沉思,就是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 听到这话,方镇岳就放心了。 他就怕张大福真的不害怕。只要张大福睡不好觉,他就能睡好觉了。 昨晚挖尸成果很好,又许多碎尸被挖出,法医官许君豪整理过所有尸块后,终于擦去额头浮汗,舒展下双肩——尸体总算拼全。 这些受害者,能全尸入殓了。 上班时间,刘嘉明和gary一人点了一份鲍鱼粥配叉烧。 提审张大福的时候,对方一夜未睡,拷着铁手铐,萎靡的蜷坐在对面。 而刘嘉明和gary就过分了,并排坐在这端,大口喝粥吃叉烧,旁若无人。 粥煮的软栏,鲍鱼和菜粒一个软弹一个清脆,一个鲜香清甜,一个清爽多汁,搭配软糜的稠粥,一大勺送入口中,微烫,口感丰富,香的人嘶溜溜眯眼睛。 叉烧新鲜出炉,上涂一层蜜糖,金黄酥软。咬一口,丰腴肥美,微咸的肉半肥半瘦,兼具肥肉的油香与瘦肉的口感,让人不舍得立即咽下,总要细细咀嚼,尝够这滋味才歪头享受吞之入腹的饱足快乐。 他们吃的越幸福,坐在对面的张大福就越心浮气躁。 他恶毒的眼神,气恼到用力咬后槽牙的扭曲表情,情绪逐渐激动而张大的鼻孔,越攥越紧的双拳——所有反应,都成为gary和刘嘉明的下饭菜,使他们的粥更鲜,叉烧更香。 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gary端着两个碗出去丢垃圾时,方镇岳带着家怡走进门。 他再次对上张大福,笑道: “你一定很喜欢吴珊荣吧?那样一个干净又纯洁的小姑娘,是这个世界难得的美好吧?你什么都跟她倾诉了,是不是以为终于遇到一个不虚荣、不狗眼看人低、不愚蠢的懂你的人了? “不过,真可怜。 “你将所有的秘密都掏心窝子的告诉她,她却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将你的所有秘密都和盘托出,告诉了我们警方,还说她只相信我们警方,相信我们能制裁你这个肮脏又恶心的垃圾。” “你胡说!”张大福猛地一拍桌子,手铐砸在桌面上咣啷啷的响。 刘嘉明看着他这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如此眼熟,很好,现在拍案发怒的人不是他,而是凶手了。 他站起身一把按住张大福肩膀,鄙夷的斥道:“老实点!” 刘嘉明能感觉到双手下肩膀的主人正在极力压抑情绪,绷紧的肌肉轻微战栗,这让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终于知道害怕了? “吴珊荣说,她随便装一下,配合一下,你就像狗一样摇尾巴。说你虽然看起来凶,杀了很多人,好像很强似的,其实骨子里全是卑躬屈膝的奴性。 “你其实是个极度渴望被关注、被认同的可怜虫,你哭着求她听你讲话,感激她愿意像对待狗一样给你一个笑脸。” 方镇岳声音铿锵有力,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不!你说谎!”张大福愤怒地咆哮,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跳起来,却被刘嘉明狠狠压制,动弹不得。 方镇岳并不理张大福的打断,仍继续自己的话: “她将所有你杀人抛尸的地点,杀人的过程,还有你那些脆弱的心里话,全告诉了我们。警署所有人都听着,大家真的憋不住啊,你知道吗?太好笑了!你太可笑了!” “住口!我杀了你!杀了你——”张大福咆哮得愈来愈厉害,之前的冷静和嘲讽模样再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如野兽般的粗喘和狂躁。 “她说你每次杀完人之后,都会在尸体前痛哭流涕,像个死耗子一样匍匐在尸体上道歉,哭求死者的原谅——” “不!我没有哭啊!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哭过了!我没有哭!哭的是她们呐!是她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不要杀她们!她们才像狗啊,母狗哇!我真应该杀了她!像杀死其他贱人一样,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看着她翻——” 张大福的愤怒抵达极限,理智被驱散,满腔火焰燃烧着喷薄而出,伴随着他发泄时的描述语言。 这些嘶吼和呐喊,被审讯室中的录像机记录,成为最有力的招供影像。 方镇岳终于不再开口,他身体后靠,眯起双眼。 站在他身侧的家怡最先忍耐不住,学着之前方sir的样子,她猛踹一脚桌腿。桌子在撞击下向前,怼在张大福胸口,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痛呼后,张大福缓了几息,恶狠狠瞪向家怡。 家怡并不畏惧,眯眼回瞪,气势比杀人无数的凶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愤怒,更不要看低正义的气势。 张大福困于囹圄,受挫的大口喘气,憋了好半晌后又开始怒骂,探员们冷眼盯着他,终于在几分钟后,他止歇咆哮,瘫在椅子里,像泄了气的皮球。 张大福已经说了太多,足够成为呈堂罪证。 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大势已去。 方镇岳站起身,准备离开。到这时候凶手已经完全丧失斗志,接下来刘嘉明和gary就能问出足够多的口供,已经不需要他亲自盘问了。 在方镇岳手摸上门把手时,张大福抬起头无神的眼睛,凝在方镇岳的身上,哑着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想在有生之年里日夜不停的诅咒我吗?”方镇岳冷笑,“方镇岳。” 方镇岳的岳:嶽,泰山下一个狱字。 泰山,魂归蒿里的蒿也是它,镇鬼压邪。 方镇岳又指向gary: “张泽员。” 然后手指再次转向: “刘嘉明。” 最后指向家怡: “易家怡。” 记住吧,这些名字天生便与罪犯相克。仇恨吧,既然要镇恶鬼,难道大家还会怕。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方镇岳见家怡跟她一道出来,开口道: “走吧,还有许多材料要整理。” 易家怡忙跟上,想了想才问:“岳哥,吴珊荣真的说了那些话吗?” “那些?当然没有。”方镇岳笑道:“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哪想得到那么多攻击人的话,都是我瞎说的,就是为了气张大福。” 昨天他有被狠狠气到,忍到今天才反击,已经很顾大局了。 “哦,原来如此。”易家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他一眼,又夸道: “岳哥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逼急,什么都说了。” “不是我厉害,是你厉害啊!带着丁宝树,让吴珊荣开了口。我掌握到足够多的信息,当然能逼张大福开口。昨天吴珊荣没提供证词之前,张大福有多嚣张啊。”方镇岳摇摇头,拍拍易家怡的背,“今天中午我请客,庆祝我们重案组的工作妥善完成。再一个,庆祝你屡立奇功。想吃什么,你随便选。” “这么说,我也很厉害喽?嘿嘿。”易家怡笑笑,求知心胜地追问: “不过,凶手一旦被抓住,在被审问的时候,不是都会很心虚,很容易招供的吗?为什么张大福这么守得住嘴?他以前又没有常进警署的经验,难道真的特别聪明?还是他心理上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啊?” 是不是某种特殊的犯罪心理呢? “也不能称之为与众不同的心理吧。”方镇岳见小女警满脸的好学乖巧模样,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下语言,耐心解答道: “其实与你当初提出的并案理由很相近,张大福杀人的时间跨度拉得很长,他第一次杀人后有疲惫感、慌张感,那时候应该是很怕被警察发现的。且第一次杀人后无论是杀人还是抛尸,都留下了许多线索和纰漏,他自己也知道,越回想越恐惧。但因为是陌生人杀人,他又是个啃老的家里蹲,警方捉不到他的蛛丝马迹,还是让他暂时逃掉了。 “他被抓后表现冷静的理由,与你并案的理由一致。经过两个月时间,他之前的恐慌心理,已变得麻木。紧张感也被血腥的欲-望冲破,既然开始继续作案,在这时候对于如何反侦察、若被抓要如何应对警察,都有了两个月的深思熟虑。 “他不断反思自己第一次杀人抛尸时犯的错误,不断进阶。加上警方没有捉住他,给了他巨大的自信,这种自信也逐日膨胀。 “所以在被拘捕后,他不似其他凶手被抓住时一样,慌张恐惧。 “这也是警察办案错过72小时黄金时间,造成的不利后果之一。 “但他这种冷静像气球一样,其实并不坚固,没有人不害怕死,不害怕受重罚,当证据真的砸在他脸上,气球也就——” 方镇岳手掌攥拳又炸开: “嘭的一声炸掉了。” “哦!”易家怡全程听得超认真。 听到他认同她之前提出并案理由时的逻辑,心里窃喜。听到他以此延伸出的内容,也觉逻辑被他三言两语捋的更清晰顺畅。 虽然方镇岳讲得轻描淡写,好像说的是什么特别容易分析出来的道理一样。 但听在虚心求学的小女警耳中,却是格外专业、细致的犯罪心理分析。使易家怡对张大福,和整个凶案的发生发展,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方镇岳讲完话几分钟后,她又追问了72小时黄金破案时间的概念,方镇岳也格外认真的解答。 终于将他的话全部消化掉,家怡立即走到方镇岳身边,仰头对他说: “方sir,我懂了。谢谢方sir,您真厉害!” 她语气格外郑重,甚至一改叫熟了的‘岳哥’称呼,用了更显敬重的‘方sir’。 对上小女警如此郑重其事的感谢和赞叹,方镇岳一时有些怔愣,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当久了大老粗,忽然被这样戳人心窝子的小姑娘如此对待,他整个人都麻麻的。 两人并肩拐进b组办公室时,窗明几净的室内光,照亮穿了新衣的易家怡,使她显得更加唇红齿白,娇俏可人。 方镇岳不仅没能找到合适的话回应她的尊敬与崇拜,更加连看她都觉得晃眼。 不太自在的转开头,走到饮水机边倒一杯水。他也不口渴,但还是莫名其妙的喝下一整杯温水。 肚子里咕噜噜满灌,脑袋里仍有点茫然。 好在易家怡还沉浸在从他身上学到重要审讯知识、罪犯分析知识的获得感中,专心坐回自己办公桌,埋头记笔记。 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方镇岳放下杯,回头趁她不注意,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阳光正好,照在家怡左侧面颊上,将她皮肤照的粉嫩透明,人比桌上花瓶里的玫瑰更娇嫩。 直到邱素珊忽然来敲门,方镇岳才猛地回神,抽离不知凝视多久的目光,转向门口。 “九龙城海蒂娃ktv,有人死在包间里。”邱素珊歪靠在门口,目光在他和易家怡身上梭巡一圈儿,才继续道: “全员集合,立即出发。” 中午的大餐泡汤,易记最新鲜的古法蒸鲮鱼,也吃不到了。,. 第51章 推理小能手【2合1】 当今香江报业竞争真的激烈。 全港人都在看报,都要看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出门取报,蹲厕所要看报,吃早饭要看报,坐巴士上班要看报,上工偷闲要看报…… 市民时时看报,于是报业发展,报业赚钱,报业就越开越多,大大小小竞争起来,真是令从业者头大。 于是,在报刊上连载小说的,大家要看后面到底哪个大侠在比试中获胜,哪个美人最终与大侠走到最后,总要买隔日的报,甚至订整月的报。甚至登色-情内容吸引用户的也大有人在。 《青橙日报》是八零年代中后期,报业上行时期由楼业富豪的留学归国儿子开创的。 这几年虽然也赚着钱,但相比《时代周刊》《明报》《香江日报》等大报业来说,那就是不死不活的混子报业了。 不过,前些日子记者聂威言写了一篇关于自杀的科大生刘学坚的稿子。以还未毕业就自杀身亡的大学生刘学坚为主角,讲述了其就第一份业,未满试用期便因未做成一宗生意而害怕被开掉,主动辞了职,之后自杀未遂,又再次自杀的故事。 他深度阐述了香江当下经济大好,正处在大繁盛时期,年轻人却承受着非人的压力,甚至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这背后隐藏的当代就业危机,与年轻人真实面对的困境。 这篇稿子大受好评,引发许多年轻人的共鸣,也激发了不少中年人的讨论。 这一天的报纸卖得极好,青橙日报甚至在新期报纸中,将文章精修再登于头版,仍卖脱销。 聂威言也一战而红,今天是发薪日,主编请团队来唱k饮酒,主要也是为聂威言庆功。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恰巧遇到凶杀案。 第一手消息送到面前,一屋子记者怎么可能还唱得下去歌? 所有人抱上自己随身的家伙(照相机),纷纷跑到走廊,尽可能的靠近凶案发生的至尊包间,想要多拍到些劲爆照片。 甚至有人推开保安,趁正拉警戒线的军装警不注意,冲进包间里便是一通拍照,最后被军装警架出包间。 虽少不了一通指责,但这人抱紧相机,仍开心的笑出满脸皱纹。 案发后最先到现场的是法证部的6个化验师和技术员,陈光耀等人戴上口罩、手套和鞋套走进ktv,先问过ktv里16个人在发现凶案后,是否挪过位置,众人表示没有,便让diane画下这16个人的座位。 然后请军装警将这16个嫌疑人请到隔壁包间里,看好了,不许上卫生间,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要在军装警的视线下,谁做了什么都要记录,不许遗漏。 接着,陈光耀开始带队做现场勘察,鞋印、指纹和其他所有可疑内容都要进行搜证和装存。 法证科正忙碌着,重案组和法医部一齐赶到。 方镇岳带头往里挤,刘嘉明和三福左右开路,在即将抵达凶案包间时,记者聂威言挤在方镇岳身边,一边走一边大声道: “阿sir,听说跟死者一齐追求女会计的经理秦少伟最有嫌疑,而且今天来唱k就是秦少伟请客,很可能就是他布的局。凶手到底是不是他?” 方镇岳转头看一眼聂威言,不等他回答,边上的三福已经推开聂威言: “记者先生,请不要干扰公务,麻烦退一退!” 易家怡走在方镇岳身后,回头朝着被三福哥按住的记者望一眼,对方正朝这边看,两人恰巧对视。 聂威言立即热情的笑笑,又朝她点了点头。 家怡目光又扫过其他人,各个如嗅到血腥味的虎狼,亮着双眼盯着他们。 曾经被称为无冕之王的记者,说得就是这些人。 重案组探员和法医官一齐装备齐全地走进ktv至尊包间后,聂威言捏出一盒烟,递了一支给守在警戒线前的军装警: “请问这次侦判案件的是哪一组?” “西九龙重案b组。”军装警接过烟,压在耳朵上夹住。 “那个破案率很高的b组啊!”聂威言立即检索到相关信息,他们做记者的,对所有新闻都敏感,最近屡破大案的西九龙重案b组可是出尽了风头。 “我就说眼熟嘛那个女的,就是之前上了几次报的福星警探啊。”刚才冲进去抢拍到照片的记者同事joe挤到聂威言身边。 “是吗?我看看!”聂威言立即踮脚探头,包间窗小,但好在现在里面灯火通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细瘦的窈窕背影正站在尸体一步外,似乎正盯着尸体发怔,丝毫不害怕尸体的模样。 聂威言需要做很多跟凶案有关的报道,但到如今尚且会害怕尸体,畏惧亡者。这位小女警倒很淡定从容嘛。 难道专业不同,对人的影响真的这么大吗? 念头转间,他在手中捧着的本子上记录: 【重案组探员的专业度,是令人敬畏的。哪怕一位年轻的、看恐怖片都可能会捂眼睛的年轻人,在面对自己工作中无法避免的尸体时,都会表现的无惧。福星女警的福气,是否来源于这种大无畏,和工作中的浑然忘我?】 耳边传来joe的声音: “都说那女警是警界造星呢,像港姐一样,做警界招牌的绣花枕头。” “是吗?”聂威言收回视线,转头看向joe,虽然不以为然,却仍本能的刨根问底:“消息准确吗?” “这有什么准确不准确的。前几天碎尸案的发布会上,专门亮了相的,当时打的也是有正义感的女警形象嘛,这证明了什么呢?警方也很心虚的,不敢说她探案能力很强嘛。”joe信誓旦旦道。 当一件以前没发生过的事,忽然出现在大众眼前时,群体的第一反应,往往的怀疑。 “你是说,她其实根本不是重案组的警员,而是公共关系科的活招牌?” “对嘛,都是警方下的大棋啦。” 两人聊得兴起,没有注意到包间门打开。 …… ktv至尊包间里,法医们和重案组探员们只有在法证科搜证后,才敢深入行走,是以此刻还站在门边,耐心地等待和观察。 易家怡一边看大家搜证,一边在自己专门准备的小笔记本上做记录。 她要记录探案的详细环节,还要事无巨细的记录方sir的所有反应,包括现在的观察环节。 他看了什么,可能在看什么,她都想知道。 搜证到尸体身边后,陈光耀变得更加仔细专注起来,十几分钟后,才转头对许君豪道: “许sir,你可以过来检查尸体了。” 整个至尊包厢非常大,前面大电视前有两套靠背极高的超长沙发并在一起,大多数人都坐在沙发上唱歌、玩骰子、聊天。 而在沙发后面,是高出前面唱歌区域三层台阶的聊天、喝酒、休息区域。 从拼在一起的长沙发最左边和最右边都有通向后面的台阶小通道,走上去后是更昏暗的区域。三张小桌边都各摆两个小凳,在前面唱歌唱累了,可以在这里单独找人聊天,或独自喝酒休息等。 死者就是伏在一张小桌上被杀死的,他披着件薄西装外套,面朝下趴着,昏暗灯光下看起来似乎是喝醉了在睡觉。 许君豪走到尸体边,先确认尸体的死因: “刀插进心脏,应该是立即毙命。凶手没有带走凶器。” “我已经检查过凶器,没有采集到指纹。”陈光耀道。 “戴着手套?”刘嘉明问。 “去隔壁包厢,搜一下在现场的16个人的身,确定一下是否有手套等物。”方镇岳立即朝刘嘉明下命令。 “包裹刀柄的东西上很可能会有血迹。”许君豪示意了下。 尸体是伏在桌上时被刀从下向上插入胸口的,鲜血从胸口流出,很有可能滴溅在凶手的手、袖子和包在匕首上的东西(比如手套)上。 “着重寻找有血迹的手套等物。”方镇岳想了想又道:“还有裙摆、外套等。如果凶手走过去撩起长裙裹住小刀把手,也是可以的。” “好的,岳哥。”刘嘉明转身出了包厢。 “死者在被刀插入的过程,没有任何挣扎迹象,也没有其他一起唱歌的人发现作案过程。不排除他是先被迷晕,再被杀害的可能。”许君豪指了指死者所伏桌上的饮品。 陈光耀立即点点头,喊技术员过来将酒杯连饮料一起密封装好。 “那么,我们先推测下毒的人和凶手是同一人。现场证人称死者一直独自在这里睡觉,没有人跟他聊天或对饮。那么,凶手来下毒,再来插刀,应该有往返两次的脚印。大光明哥,着重捕捉一下这样的鞋印吧。”方镇岳扫视一眼四周。 “好,我在勘察一遍。”陈光耀点头,但仍提前给方镇岳提醒: “现场脚印极多,方才我问过,发现死者后,ktv经理、侍应生、保安还有两个死者的同事,都前来查看过,脚印可能未必能提取出你需要的信息。” “我明白。”方镇岳点了点头,表现的并不失望。 易家怡奋笔疾书,将方镇岳的思路记录了,才抬头去看那尸体。 下一刻,她被拽入心流影像中。 画面里,一个人以某物包裹住刀柄,弯腰似乎在安抚关心死者,却趁机在黑暗中,将刀狠狠插入死者胸口。 下一刻,她抽出那包裹刀柄的东西,塞进兜里,站起身毫不犹豫转身,绕过两边的小路,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面不改色的跟身边人热聊,点歌、唱歌,仿佛她方才真的只是去关心了一下喝醉的同事般稀松平常。 深吸一口气,家怡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有的人剥夺别人生命时,可以表现的如此轻松容易? “凶手要将刀插入死者胸口,为防止死者身体摇晃跌倒,搞出大动静惊扰他人,会扶压住死者的背部。”方镇岳又对陈光耀道: “大光明哥,死者背后衣服上,再做一下指纹采集吧。” “好。”陈光耀点点头,“跟你出勘察任务,有时候真的不需要带脑子,只要带耳朵,听你的就行了。” 刘嘉明推门进来,报告道: “岳哥,我跟另外两个军装警一起搜了所有16人的身,没有沾血的手绢、手套等物。他们的衣服也没有沾了血迹的。 “在发现尸体后,没有人出过这个包厢,也没有人上过卫生间。 “我还问过发现死者死之前,最后一个确定死者还活着的人,他说大概就是在发现死者死亡之前的十分钟左右,他趁电视播放的歌曲画面很亮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那时候死者胸口还没有刀呢。 “我又问过其他人,在那十分钟里,都没有人出过包厢,侍应生也能作证。” 易家怡一边记录,一边抿唇。 这仿佛是个特殊的‘暴风雪山庄’,没有其他人进来,也没有任何人离开,凶手就在这16个人中。 而且,那个包住刀柄的东西,应该还在包厢里。 “包厢里没有卫生间,没有洗手台,除非凶手将包刀柄的东西吞掉,不然一定还在这里。”方镇岳也想到了这一点,转头对陈光耀再次提要求: “有可能是面纸等,能不能——” “好的,方sir,我们把所有垃圾桶都检查一遍。”陈光耀叹口气,拍拍巴掌,招呼着技术员们开始翻垃圾桶。 “方sir,这是发现死者时,包间里所有人的座位,我画好了,上面标着名字。”一名技术员扯下一张纸,递给方镇岳。 “谢谢。”接过纸张后,他走到沙发前开始观察。 两边位置的人拐到后面杀人最方便,不容易被发现。坐在中间的人如果离开两次绕过好几个人的视线,去后面杀人,就极容易被发现。 这边方镇岳开始分析起最可疑的人,陈光耀则在交代完下属搜垃圾桶后,站起身准备点人去隔壁采集现场嫌疑人的脚印和指纹等。 身边两个化验师手里大包小包东西多,他想找个探员帮忙拎他的小箱子,便对站在身边的谭三福道: “三福,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东西。” 三福回头看了眼陈光耀,笑道:“不好意思啊大光明哥,我这也正忙。” 说罢转身走到方镇岳身边,显然是除了方sir,其他人根本使唤不动他。 陈光耀皱眉抿唇,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考虑要不先整理一下再去取证,这时斜里忽然伸出一只小手,拎起了他的小箱子。 “大光明哥,我帮你拎吧。” “谢谢,家怡送我到隔壁就好。”陈光耀欣慰的点点头。 “应该的嘛。”家怡笑笑跟在陈光耀身后,转头看一眼许君豪正检查的尸体,无声叹气。 她得去隔壁看一看那16个嫌疑人,确定一下自己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 ktv封锁线边,聂威言皱着眉,还在反驳同事: “这能有假?凶杀案发生,人家这不都跟来办案了嘛,也是show?” “她一个女人,要说了解麻将、烹食、逛街呢,我就信。但探案?嗨,还是趁机泡个探长啦、督察啦,回家生孩子吧!”joe歪着头,肆无忌惮地笑道。 忽然一人掀开警界布条走出来,狠狠撞了下joe。 男人才要回头发火,便见撞他的正是他口中该回去生孩子的女警,便尴尬地没吭声。 易家怡狠狠瞪一眼joe,磨了磨牙,忍住再踩joe一脚的冲动,昂头穿过人群,跟随陈光耀和另外两个技术员,走向隔壁包间。 三福则一直跟在方镇岳身边,观察过凶案现场后,转到另一个没人的小包厢里,开始一个一个单独提审在场的十六人。 三福坐在方镇岳身边,审讯过程积极且用心专注,力求表现自己提取笔录时专业能力。 问题选择够到位,头脑够清醒,探案够聪明。 方镇岳一直坐在他身边不开口,三福就知道自己问的方向毫无问题,这使他更加自信,也更加从容。 组内九叔是个整日只想着少点麻烦,就等退休的老人。嘉明、gary都是脑子里不想事儿的后生仔。 只有他心里记着方sir即将去参加内提考试,准备升见习督察的事。 方sir去其他组做督察,b组肯定要升一个新沙展。 是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努力表现,很希望在内提沙展时,方sir能将他的名字报上去。 他已经三十多岁,内提的机会变得尤为珍贵,每一次都要小心珍惜,努力表现。 好在京士柏这几个案子,每次刘嘉明他们出任务,都必有另一个人作陪。只有他曾有过被方sir独立安排做事的时刻。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信号:方sir在组内这些人里,唯独觉得他有能力独挑大梁。 三福看准了每一个在方镇岳面前表现自己各方面能力的机会,只等那个名额落在自己头上。 组内所有探员,他都认真分析过了,哦,还有一个小十一,那是比刘嘉明和gary更新的警员,更不可能是对手了。 待最后一个人首轮问询也结束,三福将笔录转给对方,“请确认无误后,签个字吧。” “好的,警官。” 方镇岳站起身,已率先踏出小房间,走向凶案现场至尊包间。 三福将最后一个嫌疑人送回等候的包厢里,继续请军装警看守,拜托十六人配合警察办案,再多停留些时候,便也转回至尊包厢。 “怎么样?”方镇岳走到尸体边,问询已经回来继续做勘察的陈光耀。 “鞋印我拓好了,做过初步对比,有6个存在往返脚印的人。我和家怡正在讨论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再在这六个脚印里做一下筛选。”陈光耀直起腰回答道。 “有找到筛选办法吗?”方镇岳挑眉。 三福站在方镇岳身后,看了眼陈光耀摆在桌上的6个鞋印拓印纸张,皱眉问道: “这能有什么筛选办法啊,只能再将这六个人单独做二轮审问了。” “不是啊,家怡真的发现了一个线索,方sir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陈光耀朝家怡挑了下下巴,“家怡你再说一遍吧。” “嗯。”家怡点了点头,才对方镇岳道: “岳哥,我周末的时候去图书馆看书,研究了下痕检中的不同特征鞋印,代表的重要线索。然后刚才我模仿你方才判断死者衣服背面可能留下凶手指纹的思路,分析当凶手站在那里杀人时,鞋印有没有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呈现。” 三福站在边上,忽然有了些不得了的预感,转头去看方镇岳,果然,岳哥正对着小十一点头,甚至露出了他在凶案现场从不会露出的鼓励表情。 是的,每次亲临凶案现场,都会一脸阴沉凶相,肃然的仿佛随时要杀一人的岳哥,居然在微笑! “当凶手要弯腰,用力将刀插入死者胸口时,一定浑身使劲儿,那么她的脚就是重要的承力点。”易家怡眼睛亮亮的,在方镇岳的鼓励下,越说越振奋: “而且,凶手不止会留下深于其他人的一双脚印。这双脚印还会呈现出很特别的形态,那就是——” 家怡模仿凶手的模样,微微蹲身,弯腰,前倾身体。 随即抬头对方镇岳道: “当我们保持这样姿势,又十分用力时,一定会是前脚掌着力。那么,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非常非常深的前脚掌脚印!” 站在边上听着这一席话的刘嘉明,双手忽然不受控制的举高,然后像自己有主见般,开始鼓起掌来。 这是之前只有在听方镇岳分析案情时,才会有的冲动。 而今天,它属于易家怡! 嘉明这双手,不自觉为家怡相击,啪啪作响。 方镇岳的笑容也扩大,点头道:“说得很好。那就请大光明哥根据这个推理,再检索一下死者身侧,符合十一所说的鞋印吧。” 家怡得到方镇岳的认可,立即绽放出羞涩又充满成就感的笑容。 三福看一眼方镇岳,又看看易家怡和陈光耀,忽然十分懊恼: 早知道跟着法证科做事,能有这样的表现机会,他方才就不应该拒绝大光明哥,应该乖乖帮对方拎箱子的啊。 不过,十一是怎么回事啊? 她一个脸都还没混熟的小新人,怎么这样上进的? 好好的假期居然不去逛街拍拖,而是跑去图书馆看书? 还一看就学会了……这么聪明干嘛啦?!,. 第52章 KTV杀人案【7w5营养液2合1】 凶案现场外的许多围观民众站累了,陆陆续续离开ktv。 青橙报社的人却还在,甚至开始有更多其他报业的人涌至,凭记者证走进ktv,站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的想采集一些劲爆消息。 每当有警探出入于三个包厢之间,记者们都会蜂拥挤在警戒线边,七嘴八舌的问问题,军装警不得不以肉身格挡记者,以防止他们妨碍到重案组、法证科等办事。 因为聂威言几人是最早就在的,不少关系还不错的报业同行,便以万宝路香烟等讨好,想套些消息。 甚至有个小报记者,从怀里捞出两个菠萝包,笑着问聂威言和joe:“你们在这儿守了半天,饿了吧?来尝尝啊,还酥着呢” 青橙报业一直在行业中下游混着,joe和聂威言哪受过这种追捧和优待,实在有点扛不住。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啃着菠萝包,喝着奶茶,揣着全新未开包的万宝路,被撬开了看样子一点不严实的嘴巴: “这次警方遇到麻烦咯!” “怎样讲?”立即有人当捧哏。 “我写了好多年本港新闻,什么案子没遇到过。老婆死在家里呢,那凶手肯定是老公;债主死掉呢,凶手多半是欠债的嘛;这次可不得了诶,我给你们讲,听仔细了。嫌疑人,有16个。” joe伸出双手,比比划划拼出个十六数字,才继续表情夸赞道: “各个都有嫌疑,厉害吧?有的呢,跟死者抢女朋友;有的呢,跟死者抢升职机会;有的呢,就说曾经被死者灌药强-奸啦;有的呢,是死者下属,闻者落泪听者心酸呐,每天被使唤得团团转,还被打骂,被欺负的没办法抬头做男人呐;有的呢,被死者私底下传谣言呐,每天情绪很不好啦,跟别人喝酒的时候,说想杀人啊。你说这个死者厉害不厉害,一起来唱歌嘛,哇,16个仇人在这一个包间里了!” joe一拍巴掌,啧啧摇头,慨叹了好半天,才愿意在其他人恳切的眼神和催促下继续讲: “我们到的时候,探长们还没到呢,我偷看到第一手现场,哈哈。死者就在那里,凶器插在身上不用找,刀被擦的光可鉴人,一个指纹都没有。16个人都说没看到有其他人去死者身边,不知道是谁杀了死者,各个无辜。现场有所有人脚印和指纹,警察怎么办?难道把16个人都抓起来吗?没有线索,没有证人,你说这案子怎么破啦?” “真假啊?你唬我们吧?”有人听着觉得邪得狠了,不相信。 joe却一脸淡然,耸眉表情显然在说‘爱信不信’,搞得其他人半信半疑的,都不知道稿子要怎么写。 但瞧着出入的警探们各个脸色凝重,倒真有几分信。 “那你觉得,这案子多久能破?”又有人问。 “破不了嘛,要我看啊,那16个人都是凶手,互相包庇,你就绝对抓不住那一个凶手。法不责众啊,就算警官发现了,也没有证据,难。”joe摇了摇头,信誓旦旦道。 “这是不可战胜的凶案啊!”有人评价。 joe品了品这句话,心想:用《这是不可战胜的凶案》当标题,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聂威言听着joe在那儿一句真话九句谎言的骗人,忍不住摇头。 但即便案情并非joe说的那样,只怕也不容易。 光科学鉴证科搜证就已经过去快1个小时,到现在尸体还没被运回警署,只能说明现场线索非常杂,警方到现在都还没确定是否将现场该勘察的信息全部确定完毕,不然至少尸体早该不在这里了。 看样子,今次案情的确难啃,不知他们今天回去写了这个案子的开始,要等多久才能再报道这案子告破。 又或者,到底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 …… 虽然称为至尊包厢,虽然的确是这家ktv里最大的包厢,但对于16个人来说,也就称不上十分宽敞了。 包厢里遍地都是十六个人玩闹留下的痕迹,而且ktv老板又不可能将保洁工作搞的那么认真,除了这16个人外,还有许多之前客人留下的痕迹——因为案情发生时只有这16个人和死者在包厢里,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痕检到最后还要排除掉。 陈光耀越做勘察,脸色越沉。 许君豪早就想将尸体带走了,但法证科不断要补充线索,只得一边等,一边将能在现场做的检查,都尽快做掉。 包厢里的气氛很压抑,大家能不讲话就不讲话,各个埋头做事,心情沉重。 “这是什么?”易家怡忽然指向死者的手表。 “手表也认不得啦?”陈光耀走近,展了展酸痛的肩背。 “不是。”易家怡朝着陈光耀点头示意他仔细看。 方镇岳听到动静,也走过来查看。 大家凑近仔细检查了,才发现死者手表上夹着一根金棕色的发丝,因为与死者皮肤几乎完全同色,一直未被发现。 陈光耀忙朝技术员摆手,对方立即拿着取证袋过来,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取下发丝,塞进袋子。 装好了,技术员才开口: “有发囊,可以做化验。”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死者伏在这里后靠近死者,那么这根头发很大可能是凶手的。”方镇岳站直身体,继续道: “死者的手表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夹到这根头发,很大可能会在活动中掉落。而且它卡在手表上的位置很妙,我们可以假设凶手俯身杀死受害者时,是受害者身体最后一次自动活动。可能是感到剧痛,想要挣扎,但无法控制身体,所以只非常细微的动了一下。仔细看桌面上的酒痕——” 说着,他朝陈光耀和易家怡指了指桌面上的一道痕迹。 “这痕迹是死者昏迷前喝酒时沾在袖口的,所以痕迹是他袖子在桌面上蹭挪时留下的,对吗?”易家怡立即接话道。 “是的,很可能是凶手行凶时,头发搭在了死者胳膊上,一根发丝落进表带中,死者最后这微妙的挪动,正好将发丝卡住。”方镇岳指了指桌面,“死者胳膊上也沾有酒液,我们可以假设凶手是长发,棕色长发,而且左侧耳边的发梢可能仍沾有酒液。” “我这就去采证。”立即有法证科的技术员表态。 陈光耀点点头,派了两个人去隔壁检查那十六人的头发。 十分钟后,法医部终于带走了尸体。 法证科的同事检查了5名长发女性的发梢,其中三位的发梢都有液体,要带回化验师化验才能确定这些液体是什么。 方镇岳带团队到空置的小包厢里开小会,现在初步比对出来往返两次死者所在位置的脚印、死者桌边脚掌着地的脚印、棕色长发、头发上有液体、坐在靠边缘位置方便走向死者等线索一综合,最后箭头指向的是一个叫郑丽珊的27岁女性。 “郑丽珊,身高一六二,体重大概一百斤,广告公司文案员,是死者下属。其他同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说她为人很开朗,工作兢兢业业,时常有不错的创意,文笔很好。 “一直挺尊重死者,对死者这个上司提出的加班啦、重做啦之类的要求都很配合,同事都说从没听她埋怨过什么,是个很有工作热情的人。 “跟死者没发生过冲突。 “不过有人说,死者一个月前提拔下属升主管的时候,升了另一个男人,没有升郑丽珊。 “好多人替郑丽珊不平啦,说郑丽珊能力明明更强,死者就是看不起女人,才总是压着郑丽珊。” 刘嘉明一边翻口供,一边介绍: “好像死者在郑丽珊不在的场合讨论她,说女人做什么工嘛,早晚回家生孩子咯,升职也没什么用啦,又不需要她养家。 “这一类的话应该都有传到郑丽珊耳朵里,不过同事都说郑丽珊只是笑笑,从来没因此生过气,是个很大度很好脾气的女人。” “是个聪明女人,可惜选错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林旺九摇头哼声,显然已经将郑丽珊认作是凶手了。 “城府这么深?一点没显露,却默默动了杀机?”刘嘉明皱眉,有些难以置信,那样一个看起来开朗柔和的女人,那么无害,居然致命吗? “现在线索还不够,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她,但没有办法证明她就是凶手的话,仍然无法定罪。”方镇岳朝三福点了下头,“你带嘉明,再去把郑丽珊带到小房间里,单独审一下。” “yes,sir!”三福得令,格外郑重其事的应声,随即带着刘嘉明走出包厢。 进入到围观记者们眼中,三福的表情格外有气势,仿佛透露着一定要让凶手认罪的决心。 包厢的门又关上,将三福和刘嘉明的背影,以及记者们窥视的眼神,都隔绝在外。 林旺九看看方镇岳,叹气道:“再等一会儿,法证科勘察结束,就该放其他人离开了。” 现在必须尽快确认嫌疑人,不然就得先全部放走。 “凶器就在现场,但没有留下指纹。在场所有人的口供都找不出凶手的马脚,ktv的侍应生进包厢送东西时,也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要不就先等三福他们问完了郑丽珊,再考虑后续吧?”gary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压榨到极限,再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法证部还没找到凶手杀人时,包住刀柄的东西。”易家怡皱起眉,努力的回忆。 心流影像里,她明明看到了那个东西。 凶手郑丽珊用一块布,抱住了刀柄杀人,所以刀柄上才没有留下指纹。 可是法证科的同事没在刀柄上发现那块布的线索,既没有留下线头,也没有什么布料压痕。 家怡只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白色的厚实的布,没有什么花纹,似乎也没有什么形状之类的特殊之处。 那一块儿布会是什么呢? “如果是卫生纸,用它包裹刀柄后,一定会印下刀柄的轮廓,哪怕最后团成团,摊开后都会发现轮廓和血迹。但包厢的所有地方都被检查过,没有找到。”方镇岳皱眉,案子到这里,难道就只能寄希望于郑丽珊招供吗? 可是那样一个都准备要杀人了,却没流露出一丝一毫恨意的聪明人,把所有一切都计算清楚了,会在警方的审讯中招供吗? “她不会真的把那个可能溅到死者血迹的纸,吃掉了吧?也太狠了。”gary表情逐渐扭曲,胃里甚至泛起一丝丝恶心。 “不,法证科的同事刚才检查过ktv提供的卫生纸。质量很差,稍微用一点力气搓,就会掉许多细小的纸屑。死者桌边没有这样的纸屑,说明凶手用来包刀柄的,不是这里的纸。”方镇岳又道: “法证科也检查过其他人自带的面纸,同样都会在擦过东西后留下或多或少的纸屑。 “而且,从尸体四周的血液来看,刀插入体的瞬间,是先有血液发散式喷溅,后有垂直滴落的血迹。在凶手拿走刀柄上包裹的东西前,那东西上一定已经沾了许多血迹了。”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干咽了下,才意识到口渴,皱眉忍了忍,才想继续说,易家怡就不知从何处递了瓶矿泉水过来。 他点点头拧开仰灌一口,才继续道: “我们都用过面纸,知道这东西沾一点水,就会透过来。根据许法医推算的这一把刀的插入瞬间出血量来看,四五层面纸包裹,都未必能保证刀柄上不留下任何痕迹。 “而现在刀柄光洁的找不到任何线索,只能说明,要么她包裹了很多很多完全不掉屑的硬纸,要么就是一块足够厚的布料。” 易家怡快速落笔记录,只觉方sir的推理过程弥足珍贵,回去要认真看认真学的,一个字也不能错过。 “这样的话,就不可能吃掉啊。”gary五官皱起,又问:“不然带郑丽珊去做个x光?” “凶手应该有更缜密的考量,她既然提前准备了刀,也一定提前想好了隐藏自己指纹的方法,应该不至于要逼到自己吃掉难以下咽的超多厚纸,或布料。尤其带着那样的东西走来走去,也太引人注目了。”方镇岳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条条细纹交错,正如千丝万缕的线索交织。 他得找出那条最核心、最主要的线,它一定藏在什么地方! “什么东西,会被我们彻底忽略掉呢?”易家怡看着方镇岳的笔记,皱眉随口问。 方镇岳却忽然愣住,转头盯向易家怡,一双长目如冷刀,放着似能伤人于无形的冷光。 小女警吓一跳,男人却道:“继续说。” “啊……书上说,警方在搜证时,要着重捕捉的,是不同寻常的线索。比如一个歪着的电视,比如一个放在客厅桌上的菜刀,比如……一个扣在桌上的相框,比如穷人家里的贵重包包……所有这些‘本不该在这里’‘似乎被挪动过’的东西,都可能成为线索,所以警方探案时一定要关注到……”家怡有些不明白方镇岳要听她说什么,只得随口捋思路,念念叨叨。 方镇岳却像听到什么格外有用的信息一样,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头道: “所以,什么东西,是在那个包厢里,警方不会注意到的?” 易家怡望着方镇岳,脑袋里灵光一现,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和方镇岳的话重叠。 心流影像中那个被握在凶手掌中,包裹住刀柄的东西,某些不起眼的特征,一下被放大! “是ktv里的东西!店里本来就有,每个包厢都有的东西!”家怡猛地双掌击在桌上,不受控制道: “我知道了!” …… 方镇岳和易家怡在包厢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越讲越大声,越讲语速越快,情绪高了,气氛到位了,但…… 林旺九和gary左看看,右看看,既觉得好像听懂了,又似乎没听完全懂。 到底是九叔老辣些,他随着易家怡的话,不断扫视他们所处的包厢,虽然小很多,但装潢嘛跟凶案现场就一样。 厚实的金色蕾丝搭铺在大红色的沙发上,现在看着是有点土,但打上大灯就一定显得富丽堂皇的。 这家ktv店装得很好,消费很高,什么都用的好东西,连桌布啦、窗帘啦这些软装也很考究很厚实。 所以,易家怡和方sir的意思是,凶手用来包刀柄的,是ktv包厢里的布料? 可是沙发罩、桌布、窗帘都很大啊,肯定不行—— 难道? 随着家怡拍桌而起,九叔也想到什么,跟着起身往外跑。 方镇岳忙制止:“注意形象啊!” 外面全是记者! 门被推开,易家怡回头看了方镇岳一眼,傻笑着吐了吐舌,再转回头去,面向走廊另一边警戒线外的警察和镜头时,以是面无表情,郑重严肃的像模像样。 林旺九也不见懒洋洋的模样,走在小女警身侧,迈着大步穿廊踏进对面的至尊包厢,也威风凛凛。 方镇岳走在最后,看着他们背影哭笑不得,在记者们的镜头里,倒只有这个沙展看起来最随性。 易家怡一踏进ktv,便根据法证科同事画的座位图,找到郑丽珊坐的位置,然后目光落向前面桌上白着的话筒。 话筒柄外包着厚实的红色蕾丝布套,豪华细节到话筒,是这家ktv的态度。 “tony哥,证物袋!”易家怡看着那个话筒又激动又不敢轻易伸手,怕污染证物。 林旺九也猜到了家怡说的是这东西,他站在边上,看着tony跑过来,忙配合家怡指挥着tony将布套拆下来。 红色的布套就算沾到了血也看不太出来,tony将布套跟刀柄比对了下,居然正合适。 戴着手套,他又小心翼翼将布套内外翻卷,布套内侧是白色的,上面赫然沾着鲜血。 陈光耀也跑过来探头,只看一眼血迹形态,就激动道:“是它!就是它!” 光打下来,凑近仔细看,不必采集已能看到一些纹痕,“tony,先采集指纹!” “是!”tony立即取了工具,小心翼翼采集起指纹。 方镇岳抱胸站在边上看着易家怡满脸红光的时而指挥,时而凝神看。 方才还眉头紧锁的探长大人,此刻眉舒目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家怡发现的?”陈光耀看着tony采集好指纹,才抬头问易家怡。 “嗯。”小女警不好意思的呲牙,想骄傲的放肆笑,又有点害羞,但眼神晶晶亮亮的,成就感是藏不住的。 陈光耀懂得这种眼神,当一个人在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有哪怕一丁点成绩时,都会露出这样神气。 真是个热血活跃的小女警啊。,. 第53章 案情描述 “真是方老爹的好帮手啊!加油啊,后生女。”陈光耀展了展臂,再环伺这间包厢,都不觉得那么令人压抑了。 “谢谢大光明哥。”家怡笑着用力点头。 “说什么啊?方老爹什么的,我很老吗?够做她爹吗?”方镇岳不悦的嚷嚷,又转头问易家怡:“你多大啊?” “20,sir!”家怡一本正经回答长官问题。 “才大8岁嘛,我8岁生得出孩子吗?”方镇岳也一本正经的愤愤。 “什么啊?你才28?骗鬼啊。”陈光耀心情也好起来,方才还愁眉苦脸的人,这会儿也跟方镇岳玩笑起没完。 九叔抱着膀也跟着笑,“现在老年人脑筋不如年轻人转得快喽。不过我经你们一聊,也想到了哈哈,跟你们谈谈案子,感觉自己都变聪明了嘛。” “九叔你本来就很聪明!”家怡认真点头。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彻底改变了这间包厢的气氛。 “收收尾,可以回警署了!”陈光耀招手喊罢,去拍方镇岳和易家怡肩膀,“感谢重案组同事们,总算我们法证科不用化验垃圾桶里的所有面纸了。” “哇,大光明哥的手都摸过什么啊?”家怡忙蹲身躲过陈光耀的手。 “该有的证据,一样也不能少啊。”方镇岳也一步跨开,让陈光耀双手都扑了空。 “知啦。”陈光耀摆摆手,也转头去忙。 方镇岳再看易家怡几人,这才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走出凶案现场。 推门走进没有被提审的15个人包厢,方镇岳只往里扫了一圈儿便道:“感谢各位配合警方工作,你们可以回家了。” “阿sir,是不是知道谁是凶手了?”立即有一个人站起身,想了想现在只有郑丽珊不在,又追问:“是不是丽珊杀人啊?” 方镇岳笑笑没有回答,收手转出包厢,又走向三福和嘉明提审郑丽珊的小包厢。 推开门的瞬间,三福正双臂撑桌,向郑丽珊倾身施压,逼迫对方认罪。 郑丽珊扭开头闭着嘴不讲话,显然不愿配合。 门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郑丽珊的目光很平和,没有一点凶恶慑人之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伤害他人的女人。 “岳哥。”三福双手从桌面上收回,朝方镇岳轻微摇了下头。 “郑小姐,你看着是什么。”方镇岳从这间小包厢中拿过一个话筒,朝着郑丽珊晃了晃。 “麦喽。”郑丽珊声音有些紧,但表情仍拿捏的很平和。 易家怡跟九叔也走进包厢,各自抱胸站在方sir左右,犹如一男一女两个保镖。 “那这个呢?”方镇岳说着,又拆下了话题柄上套着的布套。 “……”郑丽珊抿住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蕾丝布套嘛,有什么问题?” “你告诉我有什么问题?”方镇岳又将布套翻转,使内里外翻,露出白色的内部,“如果这上面沾了血,又留下了指纹,你说我们能不能捉到凶手呢?” “……”郑丽珊垂下眼眸,表情虽然还绷着,双手却已经不受控制的攥起拳。 “你要是招了呢,就是主动配合警方办案,上庭时自然有轻判。要是一直抵死不配合呢,也没什么,你当然有权利保持沉默,不过判刑的时候,你恐怕就不会太满意。”方镇岳拉过一张椅子,非常悠哉的坐在上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淡淡道: “你是个聪明人,招与不招,你选喽。” 他又看一眼手表,“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给你5分钟怎么样?” “阿sir,我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警方压力很大,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顶罪吧?我是不是可以请律师援助?”郑丽珊手掌轻轻松开,语气仍是淡的,似乎并不紧张。 方镇岳笑了,点点头,似乎是对她的抵抗表示认同。 想开口描述一下她杀人的过程,堵到她不存任何侥幸心理,但一想到要说好多话,又觉麻烦,便转头看向身后。 九叔懒洋洋的一看他视线投过来,就下意识转眼眼瞳,不愿跟他对视。 再看向另一边的易家怡,小女警毫无防备的与他对视,小新人还没明白自家探长的懒惰和习惯。 “家怡,你来跟郑小姐描述一下她杀人的过程,给她展示一下我们警方洞察到的铁证。”方镇岳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微笑着鼓励道。 “……”易家怡微微瞠目。 方sir!岳哥!你确定,要让我来描述郑丽珊的杀人过程? 心流影像才看了不到2个小时,一切可都还历历在目呐! 见小女警瞠目结舌的样子,方镇岳还以为她是担心说不好,笑着安抚道: “没事,我们证据确凿,你怎么讲都行呐。” 林旺九一边庆幸自己刚才眼神躲闪的快,这活总算没落在他身上,一边朝易家怡点头鼓励,这分明是方镇岳给的锻炼自己的机会,小十一值得拥有,要加油好好讲啊。 易家怡见事已至此,只好清了清嗓子,想了想切入点,才慢条斯理的开始她的表演: “郑小姐趁其他人正合唱黄家驹的《光辉岁月》,没有人注意自己时,悄悄取下自己那个麦上的布套,将话筒塞进沙发座和扶手之间的空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刀,将布套套好刀柄,放进袖口里。这就是为什么今天天气明明很热,你却穿一件长袖衬衫。 “站起身后,你边上的人还看了你一眼,当时你吓坏了,还好那人只是扫一眼就又继续面对电视唱歌,压根儿没注意到你在干嘛。 “你忙快速起身绕过左手边的三级台阶,微微弯着腰潜到死者身边,那时歌曲第一段副歌起,四周很吵闹,你还低声凑到死者耳边,骂了他一句吧?” 确保那15人安全离开后折返的gary,听着易家怡的案情描述,有些忍俊不禁。 小十一也太可爱了吧? 方sir第一次让她在凶手面前作案情描述,她居然讲起故事来了,连细节都要编详细,当是在演电视剧啊? 方镇岳原本还担心易家怡讲不顺畅,做好了随时随地给她做补充,帮助她讲完一整段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小十一居然是个细节派,口才超群,文采斐然,讲的画面感十足。 而且,这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审的其他目击证人?居然连案件发生时段里,那些人在唱什么歌都问出来了。 不错,对于细节能关注到这种程度,仿佛天生便是做这行的料嘛。 而审讯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逼出来的三福,此刻表情也逐渐微妙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犯人面前作案情重现描述,那时候磕磕绊绊的,先后顺序都常常说错,要不是有方sir给他做引导,他能把凶手直接说翻供。 怎么易家怡第一次干这事,就这样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至于一直要么不开口,要么绝不承认的郑丽珊,随着易家怡的话,身体逐渐僵直,望着易家怡的眼神,也渐渐染上惊惧。 家怡的声音还在继续,如郑丽珊回不去的梦魇: “……你将刀狠狠插入凶手胸口,怕他不死,收回手后又犹豫了几秒,再抓住刀柄力推至刀刃没至根部才收手。 “那时受害者一直在哼哼,你故意将耳朵凑近,要将他死狗一样的声音听完,才觉得解气吧?为了避免有人看到,你本应该立即折返的。但是瞧着他伏在那里像个王八似的慢慢死去,你实在忍不住,就多欣赏了一会儿,直到歌曲快唱完了,你才依依不舍地猫腰折返。回到座位的时候,你快速将拿回来的话筒布套翻转,套回话筒,参与进《光辉岁月》的最后几句。 “郑小姐,唱‘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的时候,你笑了吧?是不是觉得自己像歌中的主角一样,风雨过后只等着欣赏彩虹了?” 郑丽珊胸膛急速起伏,彷如看到了鬼。 随着家怡的深入,方镇岳早没了方才轻快的心情,他慢慢坐直身体。 自己只想要一个叉烧包,易家怡却给了他一桌满汉全席。 小女警的演讲还没有完,她盯着郑丽珊,开口质问,也为自己这席话做了收尾: “布套下的话筒是金属的,非常容易印下清晰的指纹,隔很久都不会消失。你又不是ktv服务生,为什么会有指纹留在话筒金属柄上? “还有,那布套内侧的血液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眉宇下压,方镇岳望着小女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叹: 第一次做案件侧写,她能将线索搜集的如此之全,连接线索的逻辑如此顺滑,还能补充凶手的心理和反应,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优秀探员应有的素质。 而是一位天才,才能具备的天赋! 看样子,他这个伯乐,对千里马的才能,依然是低估的啊。 而坐在对面的郑丽珊,呼吸已经急促的似要犯哮喘。 她望着易家怡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杀李万谦之前,她的确骂了他一句:“去死吧,扑街。” 杀人之后,她也的确认真听李万谦呻-吟,直至没了声息才舍得直起身。也的确欣赏了他的尸体几秒,才舍得离开。 回到座位后,她的确只跟着唱了那两句,也是她认为格外契合她心情,令她心情愉悦的歌词。 为什么? 为什么这位女警察仿佛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样? 她的心神完全失守,几乎忘记了自己正在与警方做对抗,只顾得颤声质问: “是李万谦告诉你的吗?他……他没有死?可是我明明……刀插得那么深,不可能的……是不是他的心脏长在右边?我知道世上有这种人的。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郑丽珊就这样被家怡连诈加推理地吓到不打自招了。 “不,你的确杀了他。但即便李万谦死了,即便你咬紧牙关不认罪,警方也有办法将案情摸查清楚。这就是重案组探员最基本的能力,你在做恶之前,难道没有了解清楚自己将面对的敌手都具有什么能力吗?”易家怡冷声问。 刘嘉明不敢置信的瞠大眼睛瞪易家怡,内心狂嚎:不!!!这不是重案组探员最、基、本的能力!!!不是!!!,. 第54章 不止是一棵树【8w5营养液2更】 郑丽珊张大口,瞪着易家怡,不知是悔恨还是不敢置信,直怔了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她与方镇岳对视几秒,忽然捂住脸呜咽着哭起来。 三福始终沉默着,此刻也忍不住以一种不知是感叹还是探究的复杂眼神,望向易家怡。 第一次,他在小女警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或许是用真相扶持正义给她带来了英气,亦或者是令人信服的智慧,使她看起来不再是个可以任意揉圆搓扁的小妹妹。 她好像多了些别人看她时,会不自觉有一点点紧张的特质。 那是什么呢? 是使他不得不正视她为对手之一的尊重? 还是令他心里警铃大作的危机感? 就好像……在竞争沙展这条路上,连做更久时间的九叔、刘嘉明、gary都不是对手。她这个新晋的重案组探员,却成了劲敌…… …… 郑丽珊哭了好久,仿佛不止哭自己做错杀人这件事,还哭尽这一生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小包厢里静静的,只有她的呜咽。探员们都很耐心,没有人催促。 郑丽珊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没有机会。 许久,她终于抹去脸上湿濡,哑着嗓子问:“能不能给我一瓶水?” 方镇岳朝刘嘉明点头,嘉明愣了下,才意识到这次方sir没有喊最小的十一去取水,而是在使唤自己。 出门喊来服务生,点了几瓶矿泉水,每个警探加郑丽珊,一人一瓶。 矿泉水瓶被拧开,每个人都咕咚咕咚地喝水。 郑丽珊不急着说,方镇岳也不急着问,耐心的样子显示着他的从容与笃定。 用力闭眼,郑丽珊终于开了口。 …… 郑丽珊有一个卖叉烧包养家的爸爸,每年圣诞节都会考虑想要买圣诞树,但每次妈妈都会说,买这种无用的东西,还不如买吃买喝来得实惠。 这件事成了她爸爸的执念,也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 使她极度渴望钱,渴望通过钱改变自己的人生。 但她很倒霉,遇到了一个对她抱持偏见的上司,在每一次她有升职机会时,都压着她不给她升。 几次之后,郑丽珊心里有了一个偏执的念头,那就是只要上司李万谦还活着,她就永远没有机会,永远赚不到钱。 直到被捉住伏法的这一刻,她才道出自己其实还有其他选择。 但在杀人之前,她完全被一腔怒火掌控,心存了也许不会被抓的侥幸心理,埋头走上了不归路。 家怡听着那些叙述,微微红了眼眶,不忍的转开头。 方镇岳抿着唇站起身,拍拍刘嘉明的肩膀,“带郑小姐回警署吧。” 郑丽珊在笔录上签了名,随即伸出双手,任刘嘉明锁住手腕,便低着头如失了魂的木偶般随行往外走。 推开门的瞬间,刘嘉明攥了攥拳,在ktv大沙发上拽下一片沙发罩,兜在郑丽珊头身上,才押着她往外走。 记者们早提前将镜头对准,却只拍到个被罩了半身的人,几乎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得。 郑丽珊停顿几秒,才继续迈步。刘嘉明没吭声,一手押着她,一手挡住头脸不愿给记者拍照。 方镇岳点头示意军装警可以拆警戒线收工了,耐心等到现在的记者瞬间围堵过来: “阿sir,嫌疑人是什么人啊?是不是有线索啊?” “为什么将嫌疑人盖住啊?是不是根本没有嫌疑人,你们假装抓个人唬我们啊?” “是不是为情杀人啊?” “大概多久能破案?本市最近治安是否很不好啊?” “是不是十六个人一齐密谋杀人,为什么只抓一位啊,阿sir?” 方镇岳推开人群,只回答一句话:“请拨打警署公共关系科电话。” 易家怡跟在两步外随队挤出时,忽然瞧见之前嘲她‘女警不如回家生孩子’的记者joe,对方恰巧挤过来。 她余光扫一眼方镇岳的背影,悄悄放慢速度,在joe靠近过来准备开口时,率先打断他的问题,冷声道: “告诉你,我不是公共关系科的演员。 “这个案子,我亲自参与。之前的碎尸案,我也是亲自参与。 “以后重案b组的案子,我都会参与。 “你看清楚,从头到脚,都是一名实实在在的cid探员! “你叫什么?” 家怡伸手一拨,看到他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的英文名和中文名,收回手后又抬头挺胸与之对视: “你的名字我记住了,希望你做个合格的记者,脑袋里真的装一点真相和正义,少胡说八道。 “我的名字,也请你记住:警号7647,我是重案组的新探员易家怡!” joe被家怡愤怒的表情震的一愣一愣,胸口被某种东西撞击,他完全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屏住了,脸色因为羞愧而涨红,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怯怯。 这位小女警,真的好凶哦。 家怡转身大踏步走了两步,仍有郁气未发尽,再次驻足,回首怒问: “偏见是会杀人的,为什么大家不能更公正一点,更懂得尊重他人一点?” 最后狠狠瞪一眼joe,她才转身大踏步追向方镇岳。努力调节情绪,探头去看,发现即便方sir已经被许多记者包围,却仍没有被淹没。 人高马大的方沙展鹤立鸡群,在众记者的包围圈中,高出一颗后脑勺。 家怡便追着那颗后脑勺,挤开人群,快速钻回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低头跟着。 方镇岳这一次回头终于瞧见小女警,嘀咕一句“跑哪里去了”,伸手将她捞到身前,一边拢着她往前走,一边回头嫌弃的斥责记者: “别追了,什么都不会讲的,去问公共关系科啊。 “最早打电话的报业,肯定得到最大的耐心,最多的信息。不要被别人抢先了,快去打电话啊!” 一些报业被说服,立即快步超过警探们,冲出ktv去打电话。 方镇岳松口气,见拥簇情况有所改善,才收回虚拢易家怡的手臂,嘴里还在抱怨: “跟我们有什么用,重案组嘴最严了!” … 当记者聂威言打开自己停在路边的车门,准备回报业赶稿,转头间看到方镇岳护着易家怡出门的一幕,莫名觉得两人姿态很有镜头感,捞过挂在胸前的相机,咔嚓一下将这幕捕捉。 镜头里,男人皱着眉,一脸不耐却仍掩不住威风俊朗,展臂格开往ktv外冲跑、生怕慢了被其他报业抢先的记者。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胸膛微侧,半护住身前的小女警。 显得可靠又英武,荷尔蒙爆棚,引人遐想。 而被簇拥在身前的女人,不知正低头想着什么,垂眸敛目反而凸显柔弱娇媚。低头时显出一条小巧笔直的秀鼻,和一个白嫩嫩鹅蛋尖般的小下巴,更显得娇小俏丽,惹人怜爱。 女人肩背镶在男人身形之内,可以想象如果男人从身后拥抱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将她包裹住。 大与小的对比,白嫩嫩与小麦色的差异,使女人的楚楚可怜更诱人,也使男人的威猛更慑人。 放下相机时,聂威言想,靠这一张照片,已能写一篇充满荷尔蒙的阴阳碰撞、以柔克刚,充满火热与力量的故事吧? 真可惜,他不负责那样的刊面。 关上车门,聂威言驱车驶离,抛开方才看到的画面,开始构思ktv杀人案要如何写,才能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回想方才小女警跟joe说得那些话,他灵感爆棚,只觉那真是一个活灵活现、神采飞扬、极其值得人书写的人物。 而若要为她拟个题目,大概是: 《别惹易警官!》,. 第55章 抑郁不敌天真【2合1】 第二天,ktv杀人案的新闻果然上了报纸。 在青橙报业的头条上,有一个硕大的标题,叫《错误的决策与错误的杀戮》。 实际上是探讨香江就业是否存在不公正等问题的存在,面对这样的状况,大家应该如何做,制度应该如何规范化,以保障每个市民的权利和义务。 在这个文章中,详细描述了凶手在职场环境中遇到的大小问题,因为许多内容靠笔者想象,是以在文章里郑某于她的职场中,几乎遭遇了所有职场困境。她不屈不挠一心向上,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上级布下的天罗地网,最终走向罪恶的道路。 笔者树立了一个可恨、可怕也可怜的角色,引发一众市民热议。 上午整理了许多文件,茵姐的新人还没到,收文件、比对文件、做记录等等工作都要重案组自己搞。 家怡经验丰富,又是新人,这个活自然落在她头上。 忙忙活活一上午,直到中午吃饭时,她都没空看一下报纸。 中午一队人赶去易记吃饭,她才终于从家俊起关于ktv杀人案的各种报道。 近年港内一直在倡导人人平等,提倡人人接受同样的教育、同样的工作、同样的酬劳、肩扛同样的社会责任,而实际执行的过程中,新旧观念交替,发生许多冲突,引发无数社会话题的讨论。 这个案子恰巧应在题上,于是大小是个人物的家伙,无论你记不记得他的名字,都在这时候跳出来发言。 杂七杂八的一讨论、一争执,案子也渐渐变了形,走了样。 易家怡从几份报纸中,找出《青橙日报》,只有它的头条在认真讲案子,讲这个案子中的郑丽珊。 每个人能从事件中读到不同的意味,全取决于他们的人生经历,和所处立场。 家怡只想叹气,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家俊也捧着报纸,看了一会儿对她说: “我们家也买不起圣诞树,大哥几乎跟这个凶手的妈妈说过一样的话。” “是吗?”家怡挑眉,努力从前身记忆中寻找。 “是啊,有那个钱干嘛要买圣诞树这种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东西啦。还不如给大姐买双新鞋子,给二姐买只新钢笔,给我买个新球拍。”家俊转眼珠想了想: “但我和二姐都很想要圣诞树和那个小彩灯啦,你就跟大哥去公园捡破树枝、到废弃装修现场捡木材,用铁丝和胶带缠了一个好丑的圣诞树,嘿嘿。” “我想起来了,大哥用过年时候挂在窗上的小灯笼挂在树上,别人家的圣诞树都是彩色的,就我们家的圣诞树红彤彤的,从外面走过,看起来像个穿红衣服还冒光的女鬼似的。”家怡忍不住发笑。 “虽然是丑圣诞树,但我们的床头也有袜子和礼物,我和二姐都知道是你和大哥给我们准备的。”家俊小大人一样歪头。 “你们两个小朋友,也给我和大哥准备了礼物。” “是的,我把自己捡的形状很像手-枪的石头,送给大哥了。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嘛。”家俊嘿嘿笑。 “从小就会唬你大哥啊!最后我还不是要把那个石头枪还给你?不然难道我拿着玩吗?”易家栋从后厨出来上菜,路过柜台时,伸手在小家俊脑门上敲了下。 家怡也跟着笑。 聊着聊着,逐渐便忘了方才在悲伤、在感慨。 又转回报纸上的全版面报道,读了两行家怡就又想叹气了。 忽然一个人拉着一张凳子,倒骑在上面,手臂搭上柜台,面对着一大一小两姐弟,笑着道: “这个世界是很烂的,但我们不能等到世界变好,再开始生活。” 是方镇岳。 社会丛林中,不公、偏见、歧视总是存在。 有的因此长歪,有的在磨砺中成长。 “!”易家俊没听懂,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射出仰慕的光。 家怡眨了眨眼,她这个做姐姐的,倒似乎是听懂了。 眼睛看看方镇岳,又看看易家俊,他们两个说的话,传达的内容,好像是一个意思,又好像不是。 但莫名的,他们都让她想到香江最有名的那只猪。 麦兜。 老板,我要鱼丸粗面。没有鱼丸,没有粗面; 小时候想踢足球,结果也只练就一双比别人粗的小腿,没有成为足球明星; 就算参加活动抢包山,能抢到大包又怎样呢?时代已经不同啦,以后大家都不爬高抢大包了啊。 麦兜丧丧的,家怡当初看电影的时候莫名哭,可现在忽然体会到一种在丧中竭力生长出的淡然与豁达。 就好像家俊,没有圣诞树,有哥哥做的破树也行。 没有玩具手-枪,捡块石头假装一下吧。 或者像方sir,每天办案的时候都一脸不爽,凶得要命,但走出警署大门,就该干嘛干嘛,好像随时可以切换模式,改【苦大仇深方沙展】模式,为【想吃鲮鱼方镇岳】模式。 家俊和方镇岳都有自己无法改变的事,一个穷,一个无法彻底消灭犯罪。但他们也懂得在这样不完美的烂世界里,寻找具体的出路,努力生活。 梦想无法实现,算了。 没有圣诞树,算了。 不能嫁人,算了。 无法升职,算了。 好像很丧啦,似乎很躺平。 但提起好吃的菠萝包,眼睛还是会亮。 闻到大哥端出来的新鲜蒸鲮鱼,还是会挪不开视线的想吃。 有案子破了,就大吃一顿。 哪怕天天加班、整日被工作折磨,也还是能在自嘲中笑出声。 家怡当初没看懂麦兜,如今也未必懂了。 但郑丽珊带给她的那种激愤和悲伤,忽然被化解。 好像……有一点懂得香江那份【开心最重要】的市井人生观了。 生老病死、得失无常,抑郁不敌天真,悲伤不敌乐观啊。 “吃饭了。”方镇岳伸手拍了下家怡放在桌上的手臂,诚恳点头,眼神里似乎有许多未尽的安抚之意。不等家怡给反应,他又朝家俊挑了挑下巴: “小靓仔,给个面子,过来一起吃饭呐。” 小家俊中大奖一般,立即开心的从凳子上跳下来,一瞬间消失于柜台后,直到绕出柜台范围,才露出他不及柜台高的身影。 方镇岳看看他,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下。 小家俊立即回头抗议,方镇岳却忽然双手在孩子腋下一探,稍微使力便将家俊举高,往前两步,手臂向下一顿,又将少年按在椅子上。 家俊如坐过山车,被举起来忽高忽低一飞一落,回过神已经坐在椅子上,这才察觉有趣,哈哈笑起来。 像个小傻子。 孩子多好,因具体的事开心,因具体的事不开心。 对于自怨自艾一窍不通,真是治愈人心的天真气。 家怡坐在弟弟身边,方镇岳则就势坐在她另一边,趁众人逗家俊的工夫,低声对她说: “案子里的事千奇百怪,凶手有的凶恶至极,有的也会显得可怜、值得同情……别太受影响,撇开情绪,把法律、公正那杆秤放在心里。心是平的,情绪就也会平。” 家怡用力点头,就着方sir的话下饭,清蒸鲮鱼好像也更鲜嫩甜美了几分。 这世上酸苦多,甜辣少,但什么都抵不过亲友关怀和保护。这份安抚她、引导她的温柔,如此可靠,如此令人安心。 不能摸方sir的头,她于是摸了摸边上弟弟的头。 不好意思给方sir夹菜,于是给弟弟夹了好几块肉。 刘嘉明夸她真疼弟弟,家怡脸色微红,眼睛却悄悄瞟了下方sir。 正捕捉到这眼神的方沙展,心里忽然突突两下,莫名慌了一瞬。好奇怪。 今天桌上这盘蒸鱼很不一般,易大厨将鲮鱼放在豆腐上蒸,既有泥鳅钻豆腐的鲜嫩风味,又有整大鱼时夹一块肉狗添满口的过瘾。 整鱼的四周还摆上冬菇、腊肠、葱白、发菜和鲮鱼肉打成蓉,搅上劲,做好的鱼肉丸,入口味道丰富,口感都先弹后软,细嚼又有冬菇丁的韧嫩,实在精彩。 “家栋哥,你这一盘鲮鱼上桌,我以后还怎么吃得下其他家的蒸鲮鱼啊?”刘嘉明酷爱吃边上的鱼丸,一口一个,尝到停不下来。 gary也想吃,要跟他抢的。 “进了易记的门,还想去哪里啊!”易家怡在后厨朝着刘嘉明举了举菜刀,逗的满桌哈哈笑。 易家怡伸长筷子帮短胳膊短腿的小弟夹了一个鱼丸,自己也尝了一个,美味治愈一切,幸福满足之余,她弯着眼睛,悄声对另一边的方镇岳道: “谢谢方sir,没有让我受不公正待遇。” “别说傻话,吃饭。”方镇岳正努力跟鱼刺做斗争,实在不宜分心。 “哦。” “嗯。”终于吐出所有鱼刺,他满足的咽下鱼肉,朝家怡点了点头。 “嘿嘿。”看着方sir表情,莫名觉得可爱,小女警笑的见眉不见眼。 “……”方镇岳有些不解,怎么笑得这么甜? 再看看其他几个正吃饭的,各个狼吞虎咽表情扭曲…… 果然,女孩子跟男孩子,就是不一样。 “岳哥,咱们这次可是不到4个小时就把案子破了啊!”鲮鱼盘子中的肉丸没有了,刘嘉明也差不多吃饱,抹一把嘴,灌一口汤,笑着跟方镇岳讨赏: “是不是得有更大的功劳入档啊?这个月也得人人拿先锋奖金吧?” “这又不是陌生人杀人案,快速破案有什么难的,之前一踏进凶案现场就知道凶手是谁的案子也不是没有,难道各个都给大奖?你以为重案组探员是这么好当的?天上掉钞票啊?”方镇岳斥一声,见刘嘉明要闹了,忙摆手道: “不过我打报告的时候会申请一下,毕竟这次凶手狡猾,我们能发现‘话筒套’这个关键证据,是非常难得的。法证科打报告的时候都提到了,这件重要证物是咱们重案组发现的,他们搜证勘察的时候完全错过哦。这也是大功一件了。” “现在谁都说探案呐,是科学探案,动不动就把功劳给到法证科啊、法医部啊。这次怎么样?他们还有什么话说?重要证物在哪里,还得靠咱们探员指出来啊。”林旺九越说越愤愤不平,“不然当我们是什么?跑腿的苦力啊?” “这次咱们重案组风光喽,早上大光明哥还跟我说,咱们这是要抢他们法证科的工作呢,哈哈。”gary也忍不住笑道,这个案子破得真是让人身心舒畅啊。 他们重案组总算在各个科学部门面前,狠狠扬眉吐气。 今天走在警署里,法证科的人看到他,谁不礼貌几分啊。 真是爽哇。 “用推理来断案这种事,靠谁啊?”林旺九见小辈们开心起来得意忘形,忍不住又要给他们降降温,“不是方sir一句一句的引导你们,你们那些个榆木脑袋能想出什么来?” “大家也在成长呢。”方镇岳被夸了很得意,但也要讲两句漂亮话,“而且,这次案件侦破过程,十一也展现出非常令我惊讶的进步。收工后没少读书吧?法证科痕检脚印的研究,想到话筒套这一点,都非常不得了啊。倒转吃蔗,渐入佳境嘛” “神仙放屁,非同凡响啊!”林旺九也跟着说了句歇后语。 几人听得哈哈大笑,易家俊忽然高举手臂,转头对厨房里的易家栋大喊道: “大哥,大哥,大姐被夸奖啦!方警官说她,哑巴上学,绝对没问题啊!” “哈哈哈哈……” “哈哈……” “哈哈哈……” 圆桌边几人笑成一片,易家栋也擦了手走出来,送了大家一人一杯咖啡,笑道: “姓易的呐,都很努力的。 “大家尝尝我新改进的,把咖啡呢,和奶茶易冰乐做融合,奶茶就换成咖啡,也很好喝啊。尝尝,尝尝。” “大哥也要夸奖啊。”家俊放下手臂,歪头托腮看着自家大哥大姐。 “那是当然啦,你考满分的时候,还不是追在我屁股后面,要我一直夸你呀。”易家栋嘿嘿笑。 “大哥好厉害啊!”易家怡喝一口咖啡,忍俊不禁,咖啡星冰乐居然让大哥给做出来了,“好好喝啊!” “哇,真不错诶,以后我就喝这个了!” “是啊,奶茶易冰乐可要失宠了。” 坐在圆桌对面的三福吃着好吃的饭,喝着好喝的咖啡,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好像前几秒小女警还是个福星吉祥物呢,下一秒就成了样样都很突出的亮眼新人了呢? 饭毕,方镇岳豪气干云要请客。 “怎么好意思老是让方sir请客啊。”林旺九摆摆手,“aa啦。” “对啊,岳哥薪水全用来请我们大吃大喝了。”刘嘉明拉住方镇岳捏钱包的手,看一眼对方的贵重bv钱包,光这个皮夹子,就比他兜里所有现金都贵了。 “是啊,岳哥我们aa吧。” “没事,这顿还是我请。昨天案子办的顺,最近大家也忙坏了,别给我省钱,请了就请了。好了好了,别废话,回署里上工了。” 方镇岳大手一挥,将所有人的话都压回去,掏钱递给易家栋,等找钱的时候趁机撸了两把易家俊的脑袋,手感不错。 …… 下午回到署里,家怡本来要跟着大家一起做证据报告的整理工作,手还没碰到文件,就被方镇岳拎着后脖领子送出办公室。 “去练枪,抓紧把持枪证拿了,重案组探员没有配枪,不像样子。”方镇岳指背在小女警后背上一拍,皱眉催促。 这也就是小十一,换做是刘嘉明他们练枪这么不积极,他早一脚踹屁股上,逼着必须一周内拿下配枪了。 家怡虽然早将警察配枪仔细研究过了,sigp250d手-枪嘛,.38口径,左轮……研究归研究,真到要摸枪的日子,还是有些害怕。 大陆土生土长到大的女孩子,对这东西是有畏惧情绪的,总觉得很危险,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控。 叹口气,重案组本来就不是只在办公室里开会,发现凶手那么简单而已。 捉凶也是重案组探员很重要的职责,她没有枪就武力大减,这是必须补上的短项。 想到这里,她振奋精神,挺胸抬头,再次元气满满。 站在b组办公室门口的方镇岳,看着小女警从松垮垮往外走的模样,转变为昂首阔步,忍不住挑起唇角。 有种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心情啊,担心她不适应,又怕她不优秀。 啧,复杂。 挂着温柔的笑容转回重案组,方镇岳瞬间肃容,双掌一拍,横眉冷对斥道: “加速!抓紧把资料整理好,别在那儿磨洋工!快快快!” 办公室里瞬间鸡飞狗跳,可怜的男孩子们,驴一样忙碌起来。 …… 进行了一系列的干火(脱离子弹)训练后,家怡终于要准备开第一枪实弹了。 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左腿微弯,右脚向后蹬地。 侧向射击目标,右臂伸直,肘关节微弯,左手臂保持弯曲,右手用力向前推,左手向后拉,行成推拉握持。 注意手臂的弯曲程度,右手拇指不要被左手压住……不然会有枪-口上跳问题,会造成手腕受伤…… 家怡开-枪前,站在射击位脑内不断浮现之前查资料所学,念念叨叨不断纠正所有姿势,检查所有可能出现的错误。 好在才毕业不久,上学时勤练枪法的肢体肌肉记忆里尚在,她一站在这里,就没有感觉十分生疏。 如今理论知识也到位,对肢体记忆进行了一番校准后,她觉得自己或许也不是完全不行。 小女警虽然紧张的不得了,但站在不远处的教官alison却对她很满意,长得靓,讲话柔柔的有礼貌,防护用具都标标准准的佩带,不轻易开枪,不断检索自己的状况,这实在是乖的让人心里发软,想要保护啊! 家怡全部准备妥当,终于要开第一枪了。 深呼吸,感受手掌、手腕、手臂、肩背、臀腿的肌肉和力量,主视眼测试,瞄准,保持枪口稳定,注意手指‘只有9没有1’口诀,慢慢扣动扳机—— 经过自由不受力的一段后,手指终于感觉到明显的阻力。扳机就要带动击锤击发子弹了,屏住呼吸,均匀发力! “砰!”子弹脱膛射出,快速破空,噗一声射穿靶子。 教练定睛一眼,忽然朗声大笑,举起两只蒲扇大掌就呱唧呱唧拍了起来。 而小家怡还来不及去看靶点,她仍遵循着射击的规则,食指贴合着扳机,随着扳机复位的力量缓慢活动,直至听到明显的扳机复位咔哒声,才再次呼吸,放松手指。 到这时,她终于有空抬起头,想要去看一眼自己射到了几环。 来alison这里练枪的人,都是警队的持-枪-警。干这一行的,各个男性荷尔蒙充足,哪怕是女警,也有一身冲撞英气。这些人哪怕看起来脾气还不错的,骨子里也一定倔。 倒不是一定不好相处,但一定不会特别乖巧。总归不是不爱戴套具,就是张狂傲慢不服管教。 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像易家怡这样认真谦逊,处处按部就班,一点不乱来的学员,alison真的一次没遇到过。 瞧着小女警这样认真做扳机复位动作,他对小女警的欣赏达到巅峰,在她眼神投过来寻求指导和点评时,夸奖鼓励词句不要钱一样哗哗往外倒。 动静难免有些大,引得许多人侧目,不禁探头探脑地询问: “申请配-枪的?” “过来开第一枪?” “几环啊?”,. 第56章 不避锋芒 因为是第一次练枪,不宜过度练习,易家怡并没有练太久,就颠颠跑回b组,想继续跟队友们做ktv杀人案的收尾工作。 才走近办公室门,不等探身,忽然听到刘嘉明提到‘十一’这个名字,家怡本能顿足。 “十一才进重案组多久呀。”刘嘉明摆摆手,继续笑道:“福哥你这就是胡思乱想了。” “我看现在岳哥的确是做出要重点培养小十一的样子了。”福说得直叹气。 “当初我们哪个刚进组,不是被岳哥单独培训啊。新人多点看顾,很正常啦。”gary也开了口。 “你好奇,就直接去问喽,在这里猜东猜西的,又是何必呢。”九叔瞥一眼年轻人们,仿佛已看透一切。 “这种事哪有问的,我们做探员的,靠眼睛啊靠推理啊,还能看不明白吗?”福摇头。 “那没办法喽,方sir一向很公正,相信他喽。”林旺九再次开口。 “九叔,你少说两句吧。”刘嘉明小声扒拉林旺九。 “再看看吧。”福挠了挠太阳穴,升职这种事呢,真是烦。 欲-望难以克制,未知又让人忐忑。 家怡站在门口,咬紧牙关垂着头。 这时候进去肯定不合适了,她干脆脚尖一转,拐向楼上行政支持部办公室。 果然一进门就瞧见茵姐正一边费力的整理文档,一边喝着她的伯爵红茶,时不时还叹一口气,也不知是叹茶太好喝,还是叹工作太多。 “茵姐,我帮你整理文档吧。”家怡走到茵姐对面,坐在之前她常坐的位置上,笑着道。 据说茵姐的新人已经定好了,只是还没到岗,她也就这几天还能来这里坐了,以后再来就没她的椅子喽。 “贵客登门呐。”茵姐笑的喜气洋洋,忙抽出另一个小茶杯,给家怡倒了一杯,又端出今天的茶点,给家怡介绍道:“这是我新找到的店,做的小点心不很甜,但很香啊,你尝尝。” “谢谢茵姐。”家怡捞过文件,扫一眼就知道要往哪个箱子里放,归入两份后,才从茵姐递过来的小碟中捏一块儿小枣糕。 枣子特殊的香味涌入口腔,绵软细腻的口感,搭配烘蛋的甜香后味,的确美味。 茵姐在警署做了半辈子,就尝了半辈子的下午茶,这方面她绝对是专家。 “终于展颜啦,是谁欺负我们小警探呐?”茵姐放下工作,歪在椅子上,立即八卦起来。 方才易家怡一进门,她就看出来了,这脸色啊,跟之前可不一样。 念头转了转,她又开口: “是不是重案组那群臭男人?” 家怡不想说福哥他们的坏话,其实进重案组以来,他们对她都很关照的。之前渡船街碎尸案捉凶的时候,福哥担心她受伤,放弃进屋捉凶立功的机会,专门拽着她躲在窗下,很保护她的。 于是她只抬眸勉强笑笑,没有开口。 茵姐见自己似乎猜对了,哈哈一笑,拍拍家怡的小手,宽她的心: “那群臭男人呐,骄傲惯了。重案组嘛,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勇士,都觉得自己最聪明,自己最猛嘛。忽然来了个后生女,事事做得好,肯定可开心了,但要是觉得自己权威被挑战,那就跟刺猬一样处处都不可侵犯喽我刚结婚的时候,跟我家男人也是这样的,争一段时间,就划出道道来了,他知道我也有底线的,我也有我擅长的地方嘛,他当然就要让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别看刚结婚那会儿,好像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现在水滴石穿,家里大大小小的权都要我来掌,把他治的服服帖帖。” 家怡被逗笑,“茵姐真厉害。” “那当然啦你也别担心了,方sir呢,既然会选你,就说明你能胜任重案组探员的工作。安心做事,很快啊他们就会彻底接受有个年轻警探,跟他们一样能干好cid探员的刑侦工作喽”茵姐哈哈一笑,仿佛世间所有烦恼都会被这笑声淹没。 家怡深吸一口气,没有接话,整理了五份文件,喝一口红茶,身体又暖了一些,才再次开口: “茵姐,我做探员,他们是接受的,也很照顾我,还会教我东西。” “啊?那他们忌惮你什么啊?”茵姐疑惑。 易家怡呢,虽然嫩了点,但做事勤快,好学又谦虚,乖乖的很喜欢照顾人,是哪里令那些臭男人不满意了? 真是想不通。 “大概……是有人发现,我想做沙展了。”家怡一本正经道。 “……”茵姐眼睛和嘴巴逐渐瞠大,一向八面玲珑的老资格,也有了接不上话的时候。 惊到极限,是无声啊。 …… …… 第五天来练枪,易家怡一进门,alison就朝她丢来一瓶冰水。 两人相视而笑,几天之内已经处成朋友,家怡会给alison带哥哥做的小茶点,alison会为她准备好水。 开始之前,家怡一边穿护具,一边听alison给她分享枪-械知识。alison是个枪-械爱好者,关于子弹型号、国外新出的产品都如数家珍。 家怡是个很好的听众,遇到不懂的地方不会装懂,还会认真问问题,极大的满足了alison的分享欲和炫耀欲。 在alison心中,家怡实在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诚恳又天真的好探员。 家怡练习了几天韦弗式射击姿势,今天准备试试更容易左右移动切换目标的等腰式射击姿势。 握抢方法等都是熟的了,是以她心态很放松,随便开了两枪找感觉,一枪打在7环,一枪打在6环。 alison笑着道:“太随便了,不过好久没用这个姿势,也不错了。” “我要瞄准了哦。”家怡笑着握好枪,才要深吸一口气做准备,边上忽然涌来好几个人。 她只余光一扫,便收了举枪的手。 来的是b组的探员们,连九叔都到了。 “小十一已经开练了啊,我们也好久没开枪了,过来熟练一下。”刘嘉明凑头过来,笑着问: “现在能打几环啊?” “才六七环啊?打了好几天吧?之前警校成绩怎么样啊?十一要加油了。”gary站到家怡另一边,笑着拍拍她肩,鼓励道。 alison站在边上看看这群人,想插话说家怡才不止这个水平,但一直没机会。等到要帮他们准备枪械了,就更没空表达什么。 福领了一把枪,站到家怡右手边的射击位,与家怡对视一眼,半开玩笑道:“十一也有不擅长的嘛。” “……”家怡笑笑,这几天大家在破旧案,她看不到凶手,就比较少讲话,更多的是记笔记和学习大家的破案思路、破案方法,跟着方sir找目击证人,四处寻访问话。 整体来说,组内气氛很好,跟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但竞争者之间的刀光剑影,她是感觉得到的。 工作从来看实力,看业绩,什么时候看起资历? 又不是比老大会。 “福哥,我们来比一比怎么样?开5枪,看谁得分多。”家怡也回以笑容,声音并不重,只在眼神里透出些许倔强。 “哈哈,小十一有胆啊,敢跟我比枪?”福挑下巴示意家怡方才打的两枪,那可是一个七环一个六环,但凡稍微偏一点,都不在靶子上了。这怎么比啊? “再练几年吧。” 家怡直视他,并不松口。 “怎样?非要比?”福凑过来,挑眉居高临下的盯她。 “比啊。谁输了谁请下午茶。吃菠萝油、西多士、奶茶咖啡全福宴呐,你比不比嘛!”家怡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后,福对她居高临下的优势位也消失了。 “好啊,小十一要请客,我当然不拒绝喽。”福耸肩,朝左右招呼道:“哎,十一跟我比枪啊,大家先不急着练,过来计分。” “十一,福哥枪法很准的。”刘嘉明站到福和家怡中间,看看家怡靶子上那两个弹孔,实在有些不忍心。 小十一赚钱不容易,家里弟妹都还在上学,到现在都住在老破小的旧屋中,楼上放屁都能把楼下吵醒啊,干嘛打这种赌,请这种客啦。 “算了,十一,不要跟他赌哇。”gary也劝道,“想吃的话,找岳哥请嘛,反正我们一撒娇,他不会拒绝啦。” 林旺九一巴掌拍在gary后脑勺上,“你怎么不说你请?” “有岳哥在,哪轮到我们啊。”gary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笑笑,“总之不要打赌啦,大家练练枪回去继续上工呢。” “是我主动要打赌的。”家怡认真道。 “……”刘嘉明皱眉挑眸。 “?”gary也抱胸歪头。 “反正福哥同意了。”家怡哼一声,转头面对前方,双手握了握枪,回头道:“你们退后一步啦,不要影响我们比试。” 其他人面面相觑,只得后退一步静观其变。 alison站在后面,看着这些人,倒显得淡定了起来。 刘嘉明回头看他一眼,低声问道:“行不行啊?易家怡这几天来练枪,有没有射中十环的时候啊?” “看看喽。”alison只勾起一边嘴角,笑容逐渐邪恶。 家怡重新持枪,改变姿势,又换回这几天完全熟悉的韦弗式站姿。 右手食指轻碰扳机时,甚至能感觉到指腹上因为长期练习而生出的茧子——那是前身日积月累扣动扳机留下的印记。 “砰!”第一枪。 家怡如今已不会彻底屏气,那种紧张感早在第二天练习时就烟消云散。 如今戴着耳套,她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手中只有枪,眼中只有靶。 站在她隔壁位的福射击后,不自觉后退一步,越过格栏去看她,却只见到小女警严谨的背影,和专注的侧脸。 他挑了下眉,回到自己位置,又胸有成竹的去射第二枪。 “砰!”家怡的第二枪。 她垂下握抢的手,深呼吸两次,感觉手指和手臂的状态恢复,才再次抬臂。 仍重头开始矫正姿势,一样样确保自己没有问题,这才专注瞄准: “砰!”第枪。 站在她身后的刘嘉明,挑眸去看提示牌,上面显示着家怡的环数。 枪,两枪都在十环,一枪贴着十环的边,打在九环。 虽然没有枪全中红点,但……这个水平,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跟他们这些‘差不多就行派’相比,家怡真的好认真,也好厉害啊。 林旺九眉头微微皱起,抱胸盯着家怡的背看了好半晌,才转目光望向姿态放松、大概觉得自己赢定的福,心情忽然微妙起来。 想拍拍福的背,安抚两句啊。 福轻松射完5枪,家怡才刚刚射好第四枪。 当她垂眸深呼吸时,福走到她身后,笑吟吟看向上方指示牌,下一瞬,他目光凝住,表情转僵。 个10环,一个9环。 怎么会这样? 他的成绩已经出来了,3个10,2个9,绝对算很不错的了。 在他想来,家怡能有打中9的,就算她厉害。 怎么会这样…… 攥起拳,他后背忽然冒起冷汗,再看看自己方才站的位置,居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更谨慎更认真一些。 能不能重新比试? 念头一转,他心神更乱。 再看着家怡背影时,他不自觉开始祈祷:9环,不,这一枪一定要打在8环以外啊! 福额角冒汗,整个人紧张到不行。比全神贯注开枪的十一更紧张啊! “砰!”最后一枪。 家怡的食指仍旧一板一眼的随着扳机回弹,才彻底放松。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摘下耳罩,垂下手臂,抬头看向自己的成绩。 4个10环,1个9环。 擦一把额头的汗,因为热和紧张,她微微红着面孔,转回头时,却看到了比他更红的福哥。 退后一步,她仰头去看福哥的成绩,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赢了! 多一个十环! 再回头时,福比她更红的脸色,已经逐渐转黑。他沉下面孔,恨不得摔枪大步离开,真是……真是颜面无存啊! 居然输了! 刘嘉明和gary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既想兴奋的冲过去拥抱好了不起的小十一,又怕福面子掉地,会恼羞成怒。 纠结的只有眼睛乱转,憋得两个人都涨红了脸。 小十一怎么会这么劲啊! 只有九叔资格老,走到福跟前,安抚性地拍拍福肩膀。 又走到小十一跟前,笑容转大,恭喜式的用力拍了两下小女警的背。 易家怡笑容好大,她赢了! 她赢了! 易家怡前身就是稳9追10的刻苦派,如今加上她这个理论派、严谨派,十环不值得吗?! 朝着九叔呲呲牙,小女警扬起笑脸,勇敢面对脸色不网,. 第57章 报告小能手【2更】 气氛默然了好一会儿,林旺九率先对三福道: “怎么样?回去吃下午茶?” “再开两枪。”三福不自在的转开视线。 “来来来,练半小时,回去吃下午茶!咖啡易冰乐,我准备来两杯。”gary已经开心的庆祝了起来。 家怡站在原地,歪着头,笑得格外开心。 偶然与三福对视时,她挑衅般挑起眉。 “固定靶位算什么,把移动靶也练到百发百中再说吧。”三福哼一声,转回头去戴耳麦。 家怡忙趁他戴上耳麦前的几秒钟,快速开口:“下午茶,下午茶,下午茶” “……”三福,回头瞪人。 家怡吐舌,丝毫没被他吓到,开开心心站回自己的射击位。 现在不比赛了,继续摆她的等腰式站姿,熟练新姿势。 半个小时的时间,就算数着秒过,也很快便结束。 三福终究逃不掉,只得还枪走人。 刘嘉明见三福哥走出去了,才回头朝着家怡和gary几人哈哈笑道:“回去吃下午茶全福宴喽” 家怡也开心的摇脑袋,跟刘嘉明组成了开心低龄一人组。 跑出训练室前,家怡不忘回头跟alison打招呼:“下次我也给你带咖啡易冰乐还有菠萝油!” 小女警凯旋离开,也带走了她释放的活力和热情。 …… …… 下午三四点的重案b组,探员们一边吃点心,一边喝咖啡易冰乐。 咖啡上面盖的冰淇淋,家怡小口小口抿着吃;刘嘉明一大口下去,冰淇淋盖顶原地消失;gary牙口好,一口一口的咬冰淇淋;九叔胃不好,直接没点冰淇淋盖顶,要了杯常温咖啡,冰沙都省了。 而谭三福,请客的谭三福,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品冰淇淋,再慢慢的嘬奶盖,然后细细的嚼冰沙,将一杯咖啡易冰乐当宝贝一样地尝——掏自己腰包买的,必须好好珍惜。 方镇岳开完会回来,就瞧见大家大口吃包,大口喝咖,美得很,忍不住笑问: “怎么?今天这么奢侈?” “岳哥,用的不是你的下午茶资金哦。”家怡伸手指了指谭三福,“三福哥请客。” “怎么回事?三福捡钱了?”方镇岳往公桌上一坐,捞过一杯咖啡,大灌两口也不嫌凉,真是年轻生猛。 “哎,好了好了,岳哥来尝一个菠萝油,补充下脑力。”三福忙打断众人,面色尴尬的给方镇岳递了个菠萝包。 “三福哥没捡到钱,但是他跟我打赌输了钱呐”易家怡怎么可能让三福糊弄过关,敢作敢当啊懂不懂,想当沙展,连自己输了比试都不敢承认啊? “哦?比什么?”方镇岳来了兴致。 “比枪法!”家怡做出握抢开火的姿势,‘开枪’后又朝着自己指尖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烟气。 “好好好,你厉害嘛!下次!下次一定赢你!”三福气的直嚷嚷。 “下次不跟你赌啦。”家怡格外气人的挑眉,笑得好可恶。 “我去给法医官许sir和大光明哥也送一点!”家怡整理了一点下午茶,开心的跑出去。 “就你会拉拢人。”三福靠在桌边,忍不住吐槽。 “你眼红啊?谁让你没有赢嘛”家怡人已经跑远了。 “……”三福气得叹气。 “噗!”刘嘉明最先憋不住。 “哈哈哈……”gary接着爆发出笑声。 九叔也摇着头忍俊不禁。 好像看三福吃瘪,比破了案还开心似的。 “好了好了,干活!”方镇岳拍拍gary肩膀,“去档案室调一下旧案的证据条目,再去法证科找一找,还在的话就重验一遍。三福你去查旧案的法医报告,咱们把案子的证据链重验重检,再重新理一遍。” “是。” “yes,sir!” 两人领命离开,方镇岳刷刷擦去白板,开始检索现有档案中的已知线索和口供等。 旧案重提,尸体没有了,当年的目击证人、死者亲友好多也难以遍寻,要想破案实在不易。 好在有新技术产生,他们重案组呢,就少跑一点。 法证科和法医部的同事呢,就多操磨操磨,这样就准不会错啦! …… …… 有人的地方就有善,人多起来,也必然有恶。 近期恶人不少,大小案子不少。警司黄sir忙得常常觉得脑子不够用,手也不够用,恨不得跟小偷们借一只手,翻翻文件,打打电话。 前天还发生了一个假提款机窃取市民银行卡和密码,导致市民财产被盗取的案子,现在的人都长得什么脑子? 亏那些犯罪分子们想得出,做得到——有那手艺,打个衣柜、做个房室装修行不行呢?跑去做提款机。 据说前期投入还不少,结果不到一周就被抓到,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今天终于得闲,能回自己办公室里坐一坐。 门关上,舒口气,终于能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舒舒服服燃一根香,美美地看着白色的烟气顺着香炉环环绕绕,画出极有技术感的曲线,再流向空中,拉出直线到房顶,最后慢慢消散,化成使人放松身心的气体,愉悦黄警司身心。 休息须臾,终于还是认命地从桌案上厚厚一堆文件上拿起一份,埋头阅读起来。 什么文件都有,他看了几份杂七杂八需要他批复的调动、行政文件,就开始不耐烦。将之丢在一边后,翻出几分案件报告。 虽然大多数报告文件也都写得记流水账、颠三倒四,但至少文件里是破案这种好消息,总是能提振一下情绪。 第一份是来自重案c组的破案报告,刑侦逻辑和证据文件完全脱节,他要认真看后面的证物补充,才能将整个报告读完。 说过多少遍了,要尽量在文档中把能插入的照片等文件都插进去,这样有助于上司、律师等阅读啊。 这家伙真是仗着大多数人都用不太好电脑和rd文档等新东西,就随心所欲地糊弄。 又读了一会儿,黄警司居然还读到了一份手写的笔录,他简直哭笑不得。 就算你写得再规整,难道能比电脑打字清楚?都说了现在笔录由供述者签字后留做证据,提交报告的时候呢,需要再打印一份,便于阅读和上庭展示啊。 真是…… 不过一想到现在许多老探员打字的时候一指禅都费力的样子,他无奈地叹气。 现代化办公也推行一段时日了,要百分百优质落实,还需要时间和耐心啊。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翻开重案b组的渡船街碎尸案加乐群街公园抛尸案的合案报告。 他先翻到最后,抱着考核一下内提名单上的方沙展的心思,率先读起方镇岳的总结部分。 然后便发现,这里面好多方沙展对自家探员的自吹自擂。 什么【探员刘嘉明学习能力较强,吃苦耐劳。】,什么【老探员林旺九经验丰富,常能依靠经验担起非常好的辅助工作,非常可靠。】,还有什么【谭三福有勇有谋,加班蹲点寻访样样无牢骚,极好完成工作,又有相当独立工作的能力】…… 知道了,知道你们b组又加班,又破案,要奖金要表彰嘛,讲得这么明显,一点不知谦虚低调。 黄sir吐槽着,又继续向下读,接下来还有探员gary和一个新加入的女探员的夸奖。 啊,这就是那个上报说是福星探员的小女警,督察邱素珊跟他打报告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有天赋,有超人直觉? 抖了下文件,黄sir认真读起方镇岳报告中,关于易家怡的部分: 【……能很好的完成后勤和行政工作,非常细心,展现了部分统筹杂乱繁琐事项的能力。】 【……案件侦破遇到瓶颈时,会主动到法医部与法医官许sir聊天,重新讨论死者解剖过程,观察死者尸体等。表现出极强的社交能力,这种能力在破案过程中,落实在与法医部、法证科等合作部门的沟通上,尤为重要,极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在后面乐群街公园抛尸案与渡船街碎尸案合案的关键节点上,的确收效甚大!易家怡探员通过与其他部门同事的沟通,发现可疑线索,大胆想象,谨慎求证,最终一案合一,完成了破案过程中最大的一次突破。】 【敢于大胆想象,也是作为刑事侦缉探员非常重要的特质,易家怡在这一点上尤为突出。很多时候连经验丰富的老探员,也比不上她的直觉和想象力。懂得从微小的细节延伸线索,做案情推演、凶手侧写,常常令人惊叹天赋之强,难得一见!】 【学习能力极强,学习积极性极强,工作热情极高,对整个团队士气的鼓舞振奋,都有相当作用。是注入到团队中的重要正能量,也是案情侦破过程中的有力推动器。有正义感,有公正心。】 【在问训等方面,有自己独特的方式,能通过以柔克刚等手段,起到奇效。重要证人吴珊荣愿意开口配合警方问训,愿意出庭作证,易家怡起到关键作用。】 黄sir越看越忍不住笑,瞧瞧方沙展这写的,跟编武侠小说似的,他怎么不去《明报》连载小说呢?说不定还能赚取比大家都更高的稿酬哇。 易家怡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这么厉害了? 吹牛吧! 干嘛?想让他们这些看到报告的长官,夸他一句御下有术,是个好伯乐啊? 摇头笑笑,黄sir放下总结,捞回两个案件的整理汇报。 这部分才是从报案开始的侦破全过程,也是会提交律政署的公文。 抱着看其他报告一样,可能会很糟心的防备心,他深吸一口气,专注精神,准备开啃。 可目光才落在文件打印件的第一页,他就微微皱起眉,不自觉“咦”了一声。 文档标题【渡船街碎尸案并乐群街公园抛尸案】居然是大字、加粗且居中的!!! 他看了这么多报告,就没有见到过格式这么清奇,这么标准醒目的! 一份文档的一页中,居然能看到三个功能同时使用,这对黄sir来说已经是奢望了。 警署内就算会用这些功能的,往往也不会用。 刚不如90年代,rd也才要出6.0版本。大家现在对于文档的使用,好用就行,还不到放肆追求美观的时候,警署内尤其如此。 黄警司不自觉坐直了些,抱着好奇的心态,一边阅读文字,一边欣赏起文档来。 这份报告采用了大数字符号标出【一】【一】【三】大流程,小数字符号(1)(2)(3)罗列小流程的方式,不仅格式清晰的展现出整个案件突破的几大关键环节,还用小符号罗列了每个具体环节中各个部门做过的事,提供的证据和推理等。 做了细节的规划和区分,甚至通过各种标点符号的转换使用,格外清晰的把制作者的逻辑完美呈现。 读的人想看细节的话能轻松找到,想看大流程,也能通过指引,一眼就看清。 黄sir简直不自觉的啧啧感叹起来,读这份报告,也未免太过快乐了吧? 现在好多报纸的排版都没有他读到的这份案件报告清晰明了啊! 而且,一些关键证物、关键的突破点、线索,还有加粗提示,让你一眼快扫时,不会错过重要信息。 基本上每个证物编号,都被插入到案件推导过程中,让你清晰的知道哪个证物是支持哪个观点的,直白到就算黄sir是个傻子,也能在10分钟内把整个案情条例分析的搞明白。 黄sir看完3页,就一边摇头,一边斯哈哎呀的感叹,喜欢得不得了。 再去看证物文件,b组居然用小便利贴,贴住了每份证物文件的第一页,这样不需要看文件,只要看便利贴上的标号,就知道这下面放的是哪个证物、哪份口供了。 就算是无法作为文件提供阅读的证物,b组也拍了照片,夹在证物文件中。不需要调档去看,一目了然。 实在好爽! 彼时rd文档还没有完全进阶为傻瓜软件,并非谁都会用,也不是什么功能都没学过就可以自己研究出来。 这时候许多人对电脑都很陌生,完全没有软件思维,也不了解那些公认的、默认的用法。 大家拿电脑跟遥控器一比较,很顺畅得出结论:电脑真的好复杂好难学,根本无从入手,那些什么软件啊,啥也不敢乱点,什么都不敢乱试。 甚至一些人根本想象不到这个软件里会有这种功能! 是以,黄sir慨叹连连,只觉珍贵难得。 对这份文件爱不释手,简直希望全警队都能打出这样的报告。 想到就做,他立即拿起电话,打给b组督察邱素珊: “这份文档报告是谁做的?” 邱素珊难得接到黄警司电话,听得来意后,立即放下电话,跑到对面b组办公室,急慌慌的问: “渡船街碎尸案的报告是谁做的?” “十一啊。”方镇岳正带着大家捋案情,对报告,拼证物,见邱素珊火烧屁股般跑出来,随口一答。 还不等方镇岳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邱素珊已转身,又跑回去回复黄sir。 留下b组办公室里一众探员大眼瞪小眼: 是怎样? 十一做的报告,摊上事了?,. 第58章 请叫我专家【2合1】 被翻出来的旧案,重见天日的冤屈。 b组最新查探的悬案,通过新建的指纹库信息调取、血型比对、线索重塑,抓住了一直隐匿在黑暗中,潜藏了十二年的凶手。 有时凶手就在你身边,你却沉在黑暗中,看不到他凶恶的那一面。 科技的进步,使许多曾经无用的线索变得至关重要,使罪犯无所遁形。 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要感谢科技的进步,哪怕是被科学部门打压的重案组,也要对大光明哥和许sir道两句感谢。 凶手不需要捉捕,已经因为5年前的一起纵火案被捉入狱。 重案组提交一个新罪证,将他囚禁的年份无限拉长。 今晚方sir请客,必然是要带上法证科和法医部一块儿请了,这么多张嘴,哪怕一向大手大脚不拿钱当钱的方爸爸也觉得后脑勺发麻。 “今晚吃大排档吧,省钱又过瘾。”家怡笑着提议。 “小十一都学会给岳哥省钱了啊?”gary歪头挑眉做出个怪样子。 “重案b组大管家,不是白当的哦”家怡完全没接收到gary的调侃,笑哈哈一副没心没肺模样。 倒是方镇岳狠狠盯了gary一眼,吓得小gary忙也跟着家怡嘿嘿笑。 “大排档!战斗碗饮酒,不醉不归啊!” “炸蚝饼!豉椒炒蚬!椒盐濑尿虾!煎酿三宝!” “辣酒花螺!焗鱼肠!” “鸡煲!” “鬼马墨鱼滑必点呐!” 家怡听大家报菜名,听得眼睛都直了,口水疯狂分泌,迫不及待了啊! “有没有我的份呐?”邱素珊一手搭在门框上,挑头扫视众人。 “赏脸,当然欢迎了。不过你愿不愿意跟这群衰仔一起吃饭啊?他们吵得狠。” 方镇岳头微偏时,稍长的刘海遮住浓长剑眉,掩去他些许犀利气质,显得松弛洒然。总算能让人注意到,他不只是个身居要职的‘老家伙’,实实在在还是个英俊迷人的年轻男性。 只不过一开口,低沉厚实的音色,还是暴露了这是胸腔宽阔厚实、身材高大的人才发得出的声音。人们意识到他的强壮,稍加打量,便又会察觉,这个男人的威压气场不容冒犯。 他就带着这股气场,丝毫不觉自己‘天然凶’的开玩笑: “什么事?是不是我们连破大小案,警队要送我们超级大礼包啊?” “方沙展,你该理发了。”邱素珊看了看方镇岳的刘海,转而朝站在里面的小女警示意,“明天下午易家怡有没有空啊?” “?”方镇岳挑眉,其他几个b组探员也投来好奇眼神。 小十一不会真的惹了什么事儿吧? “明天下午有空的话,来个【如何做出完美报告】的课程吧。”邱素珊扯起唇角,看着站在衰仔中靓丽且坐有坐相的小女警,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易家怡才来b组没几天嘛,不是破案就是上报纸上电视啦。现在连警司都要找自己帮忙安排小女警的分享课。 福星啊,不愧是福星! “啊?要十一去听课啊?”大聪明刘嘉明瞬间明白了,他拍拍家怡的肩膀,笑道:“没事,明天要是有工作,我们搞定,你去安心听课。” “noooooo”邱素珊摇着头轻笑,“是她给其他人讲课啊!西九龙所有重案组都必须派至少一人来听课。九龙所有警署的所有部门、小组,可自愿派人来听课。而且,明天的课,黄警司亲自来坐镇,鼓励沙展和督察也去听啊。 “怎么用rd文档,格式逻辑等,全要讲哦,十一 “黄sir说了,可能以后每周都要你空1个小时来做分享课。 “而且,明天,我也要去听课的!” “?”啊? 刘嘉明惊得抠耳朵,啥课?用电脑做报告,也能开一堂课? 而且!黄警司也来听? “正点呐!十一你发达了!在警司面前露脸啊!”gary一下原地起跳,“你电脑里存没存报告文件?给我也看看啊!” “啧啧,前浪被拍在沙滩上喽那个大电脑,上面的字我都快看不清了。这么大岁数,还要学新东西哟”林旺九叹口气,看着家怡白白净净的面皮,忍不住微笑。 这一代年轻人,是不是比他们老一辈都聪明啊? 怎么小十一身上有这么多惊喜呢。 “她给大家讲课……”三福眨了眨眼睛,细砸吧这句话,深吸一口气,有些迷茫的看向跟自己斗枪的小姑娘。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对手啊? 夕阳已经微微偏斜,黄色暖黄射进办公室,横打在家怡身上。 她回过头,正对上迎夕阳靠坐在办公桌上的方镇岳。他一脸骄傲笑容地望着自家新探员,仿佛要去警司面前露脸的不是易家怡,而是他方镇岳似的。 “岳哥……”她光听到这个消息,就已经开始紧张。 穿来至今,家怡还没见过那么多人,更别说警司啦。 忽然要走出这间办公室,走出方镇岳的羽翼,站到那么多陌生人面前,还要宣讲rd操作技术,开分享课? 她在讲案情时完全沉浸在事里时,还能说一说,真站到小讲台上啦,众目睽睽之下诶,她……能把话讲明白吗? 方镇岳却完全没有什么担心情绪,反似在桌子上歪坐的更自在了。 右臂撑在身后,他左脚轻轻踩在凳子上,右腿长长直直的伸展,肢体如雕塑一般。 “十一不想去啊?”他笑得好得意啊,“那就拒绝喽” “?”眉头瞬间皱成麻花,方镇岳在说什么鬼话? “,十一不想去,你就跟警司说,我们忙于办案子啊,哪有这种美国时间。”方镇岳一副不得不拒绝的无奈模样。 “不行!你不要胡闹。家怡准备一下,明天下午2点钟准时到重案组办公区的1号会议室,提前备课,知道吗?”邱素珊见方镇岳还要讲话,忙怒目圆睁将之瞪回去。 生怕方镇岳又出怪招,干脆三两句话将事情定下来,随即不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转身便走回自己办公室。 方镇岳忍俊不禁,朝着办公室门口方向,大声说: “实在不能拒绝啊?那只好勉为其难给黄警司啦、邱督察啦,还有其他那些什么督察沙展的,讲讲课喽” 邱素珊办公室门砰一声关上,这次又被方沙展装到,真的好气的样子哦。 关门声之后,重案b组办公室里静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十一不得了,十张牛皮蒙个鼓,好大的面子啊!”刘嘉明哈哈大笑之余,不忘看着家怡打趣。 “让他们什么重案a组、c组哇,还有什么其他嚣张团队啦,都乖乖来听我们b组小十一指挥呀。”gary也跟着起哄。 “我没有这样当众讲过课啊。”家怡好担心,自己前世最多就是大学时参加答辩,高中时参加辩论会,小学时举手回答问题……别到时候没有给b组露脸,反而丢人现眼啊。 方镇岳见她仍有担心模样,拍拍她肩膀,点了刘嘉明的名字,“明天他陪你去,你要是紧张呢,就看着他的脸,假装自己只是在跟他聊自己打报告的思路。把那些个什么警司啊督察的,当桌子椅子花盆,好不好?” “还可以这样吗?”家怡瞠目。 “当然,你以为我每次跟郭sir去参加案情公布的发布会,为什么都表现的那么淡定?我虽然是你们队长,好像很威风嘛,但也是人,也会紧张。我就将其他那些记者,都当成是话筒啦,垃圾桶啦,长得高的就当是电风扇或者那种立式床头读书灯嘛。哪有人对着一堆家具会紧张的?” 方镇岳伸手从桌上抹过一沓文件,举起来抖了抖: “来来来,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我们来研究研究另一桩旧案,看看有什么能交给法证科和法医部的亲亲同事,重做下化验的。” 说罢,他身体往前一蹭,双脚落地,将旧案的文档发给几人阅读熟悉,路过家怡时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微笑着用力点头。 某种电流顺着眼神流转到家怡眸子里,又落入脑中。 方sir仿佛在用眼睛对她说:易家怡,你行的! …… …… 隔日下午一点半,易家怡就率先跑到1号会议室熟悉场地,紧张程度可见一斑。 她站在讲台上,将昨晚熬夜做的备课内容又捋了一遍,站在白板前演练了一遍,才开始有人走进会议室。 她与对方大眼瞪小眼半天,才弱弱开口:“你好。” 青年似乎三十出头,上下打量了下易家怡,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开口打招呼,表情里多少是带着点不以为然的。 家怡有些尴尬的喝了口水,干脆转头专心在白板上画起简笔画。 先画一个键盘,在画一个rd文档界面图…… 画好演示图后,她又低头将打印好的20份报告模式模板整理好,随即为每张桌都放一张,再转身走回讲台。 全程低头不与任何人做眼神交流,他们都是桌子椅子而已!她怎么会跟桌子椅子打招呼呢! 快到2点时,终于开始快速上人,仅仅5分钟内,会议室几乎就被坐满了。 看样子每一个部门领导都对警员们的丑报告忍无可忍,非常认真的动员团队前来听课了。 刘嘉明来时,发现办公室座位是从后往前坐的,眼看距离2点只剩6分钟,后排全部坐满,第一排却完全空着。 他目光扫视一圈,看到一些生面孔,更多的都是有些眼熟的沙展或者督察。 他可是代表重案b组来力挺小十一的,是以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第一排居中位。 将后脑勺交给那些全比他官大的长官们后,刘嘉明洋洋得意的咧嘴笑,还朝家怡挤了挤眼睛。 之后赶来的邱素珊也选择坐在刘嘉明身边,两人一边坐着发呆,一边隔几秒钟悄悄打量身边人。 邱素珊坐下1分钟后,刘嘉明终于有些扛不住压力,朝着邱素珊笑笑后,朝边上挪了一位,低声喊了句“”,示意c位还是给邱督察坐吧。 邱素珊能感觉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后面坐着的人看在眼里,便只是朝刘嘉明点点头,并没挪地方。 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已经扫过一圈儿,其他各组派的人,多是沙展,大概是想派队长来听课,回去后再由队长教给组员们吧。 除了沙展外,她甚至还看到了多个文职部门的汇报上级,一位坐办公室的高级督察!大概是这位督察要常常做各种报告向下和向上汇报,所以更高级别的警司听闻有易家怡这样的分享课,把这位高级督察也给派来了。 邱素珊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比易家怡级别低。 就算是同位的探员,只怕也比易家怡资深得多。 抬头朝站在台上低头看讲义,完全不看‘学生’的小女警打量,邱素珊心情复杂。 谚语总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在她的视野里,似乎还没有如易家怡这般常有惊喜的后生。 正走神,会议室里忽然生出骚动,原来是黄警司来了。 会议室里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站在前面的家怡见桌子、椅子以及邱都行礼了,忙也立正站好,掌心朝前向长官敬礼。 黄sir笑着很随和的讲了两句调侃话语,便朝第一排中心位置坐去,顺便还朝后招呼,把坐到后面的三位督察叫到身边坐。 刘嘉明非常懂事的让位,然后在家怡可怜巴巴的眼神追随下,坐到了最后一排。 如此一来,家怡要越过一种‘桌子督察’‘凳子沙展’给刘嘉明讲课。这样眼睛老往最后一排看的话,前排的人看她,都觉得她在高瞻远瞩、睥睨未来啊。 “……”家怡。 黄sir非常亲切的请家怡开始她的分享课,小女警干咽一口,听方sir的话,将台下的人不当人看,目光与最后一排的刘嘉明和第一排的邱素珊对视。 深吸口气,安抚了自己一会儿,她终于按照之前脑内排演过无数次的方式,开了口。 坐在下面听课的人,很快便发现她讲rd文档的方式,居然是按照案情分析的逻辑方式讲的。 “当你需要强调、突出某句话时,这里是否有这样的功能呢?有,这个功能就在文档的这个位置,叫做标粗。”小女警说: “你可以想象文档就是犯罪现场,当你需要证据的时候,你肯定会想,我是否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它呢?你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设计这款软件的人也想到了。 “在犯罪现场,我们朝着目标去找,也常能找到证据在某个位置,它可能就叫做指纹。 “所以,加粗功能,就是指纹。它们同样,都是一种工具。 “一个为了完成文档,使看的人看懂,看清晰,一目了然。 “一个为了侦破案子,使凶手伏法,无可辩驳。” 所有学生都听懂了,哪怕是基本上没接触过电脑的老沙展,顺着这个思路一走,再看那个讨人厌的文档界面,脑内忽然就有了个立体又清晰的结构画面。 每个按钮、功能之间都连上线,变得不那么让人无措了。 家怡怕自己讲得不好,讲得无聊,也怕自己讲得仍使人难以理解,揣着忐忑想要寻求一些反馈。 讲两句便会看看刘嘉明。 刘师兄真是位一句话,他都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亮亮的,仿佛她讲得多么有趣、多么深入简出、多么让人有启发一样。 小女警频频受到鼓舞,自信心渐渐回笼,声音逐渐变得洪亮,动作也舒展起来。 讲着讲着,甚至有了些眉飞色舞的意思,语调抑扬顿挫,开始挥洒自如: “标题就是重点,在阅读着的视线中心,后续所有内容都是围绕它展开的。 “就像尸体是重点,在探员的视线中心,后续所有证据都是围绕它找到的……” 擅长举例的小佳怡把所有rd功能拆出,重新解释,再重新组合。 探员们时不时被她鬼马的比喻逗得发笑,渐渐也放下了‘这玩意也需要学?’‘随便搞搞就好了,谁有空搞这种东西’的轻慢、排斥心理。 抱着‘听起来好像不难’‘也不是那么无趣’‘来都来了’的心态,坐得稳当了许多,眼神也专注于家怡和白板之间,不再东张西望。 大家时不时在家怡的指点下,低头看一眼她做的木板文档报告。 发现小女警像是将所有功能都用了一遍,虽然变化有很多,好似花里胡哨的,但在她清晰的逻辑支配下,这些变化都被赋予了规律,不仅不会使读者觉得乱,反而能更清晰的阅读她提供的内容。 视线一扫就先抓住了重点,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带着目标去阅读,轻易捕捉重点,不仅提升了读者的专注度,还加快了阅读时间。 这时候,比较聪明、平时也有阅读习惯的人,忽然明白过来,阅读其实是一种立体的行为,而不是平面的只有从上至下或从右至左这种阅读方式。 人是可以一眼看下去,就立体的提取出最突出的信息,无论它在页面的什么位置。然后大脑会根据需求判断接下来要从哪里开始读,着重阅读感兴趣的和需要的内容。 黄警司也是在听了家怡的分享之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读家怡的报告时那么顺畅,那么快速。 她做的报告,原来居然是3d的!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一件枯燥乏味的,所有探员都讨厌的工作,在家怡一番讲解下,忽然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游戏。 你可以利用这款软件,操控阅读者的大脑。 “这小探员可真会吹,好像会用这个软件,是多了不起的事似的哦?” “是啊,打几下键盘,点点鼠标,按一按那上面几个钮,说得像大侠使剑、用拳法一样,口才不得了,应该去公共关系科嘛,在重案组屈才喽。” 第二排的两个沙展,忍不住凑头窃窃私语。 邱素珊立即回头瞪眼睛,“我组的,谁也别想挖角啊!” 黄警司侧目看一眼邱素珊,唇角悄悄翘了下。 “其实报告的制作,就像白板上做脑图一样,它还更清晰明了。核心嫌疑人,字体加大。重要证据,标粗……” 家怡将刚介绍过的功能,落实到报告中,与脑图等同,向台下众人展示做好一个报告,就如在白板上提取重要信息,辅助破案、辅助线索连线、辅助复盘举证无漏洞等工作一样。 她明明白白的让其他人了解到,白板常常要擦,文档却可以保存无数个。 如果每天都将当天提取的重要信息,和做过的分析链,记录在文档中,打印后贴在白板上,那么就能每天把白板擦掉,隔日继续推进案情时,几份打印好的文件罗列,再在白板上推进逻辑……是多么便捷、多么好用的方法。 使用好rd文档,不止有益于长官们了解案情状况;也不止能在庭审过程中,使律师、法官、陪审团等更犀利的接收到最有利的信息;它更应该出现在警署各个时段的任意一份工作中。 家怡渐渐敢看其他人的眼睛,于是,她捕捉到了黄警司点头的动作、邱督察点头认同的动作,还有其他人直视她时充满认同和求知欲的眼神。 “……别人的是报告,你做的却是艺术品!” “看起来都是一种享受,强迫症都能得到康复!” 小佳怡几乎完全忘记了紧张,忽略了下面坐着得都是大人物,甚至还有能影响到她未来事业发展的直系长官,开始放飞自我,犹如搞-传-销一般,措辞越来越不朴素,简直是浮夸极了。 黄警司在下面听得直发笑,听她渲染得神乎其神,他甚觉有趣,还不自觉鼓起掌来。 也不知是为小女警的妙语连珠,还是为小女警宣讲的精彩。 那些消极地听安排、过来糊弄的人,也渐渐变得认真,渐渐变得积极和主动。 课程推进到30多分钟时,甚至开始有人举手问问题。 家怡还听到了一些诸如“能不能放图片啊?图文并茂的报告不是更犀利?”“可不可以方表格啊?”“照你这么说,我还能用这东西画画?哈哈……”一类简直像在给rd文档提开发意见的问题。 积极参与的‘学生们’,几乎靠自己的想象力和逻辑推理能力,预判了rd文档未来很多年的无数版本迭代中,会增加的大部分实用功能。 刚开始这会议还只是家怡一个人在讲,后面大家参与的越来越厉害,连家怡也要忍不住赞叹这些沙展、督察们强悍的逻辑能力,和犀利的发现盲点的能力等等。 但凡她漏掉的重要功能,一定会出现在某人的问题里。 她不小心的口误也会被发现,她没想到的rd在日常工作中的作用也被补充。 渐渐的,大家越来越热烈,家怡不得不使出大招才能震慑住这些‘造-反’学生。 在白板上刷刷写下几排英文: ctrl+c; ctrl+s; ctrl+b…… 再转回头,家怡昂着头,如骄傲的小狮子般睥睨下面的学生。 果然,除了几个格外擅长使用rd文档的潮人外,大部分老家伙都噤声盯着白板,皱眉思索这些都是什么——平时连电脑都不爱用的人,就算有人曾跟他们说过有快捷键这种东西,也早在疏于使用之后,完全将之抛诸脑后了。 家怡清了清嗓子,笑着、得意着,好半天才揭开谜题: “这是快捷键,能大大节省大家宝贵的时间,帮助你更快的制作好用的报告和文件。” 没错! 就是这么厉害! 她连快捷键都会用! 于是,台下坐着的什么沙展啊,督察啊,高级督察啊,如学生一样哗哗做笔记。 软件这种东西,对于才开始接触电脑的人来说,所有按钮都陌生,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点,生怕不小心就搞死机,甚至会搞坏。 众多功能、按钮,还有许多如‘窗口’‘软件’‘硬件’‘保存’‘页面’等新概念,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但一旦讲清楚逻辑,入了门,养成了使用习惯,其实就会一通百通。 来听课的众人渐渐打开思路,系统地了解了整个使用逻辑,就发现它虽然比电视遥控器、电冰箱、空调这些电器复杂一些,但毕竟是人类研制出来的东西,难也没难到哪里去。 开了窍,就有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通透感。大家甚至有些坐不住,想要回办公室点开rd文档,好好大展身手一番。 课讲到40分钟时,许多人已经忘记了易家怡也只是重案组的一个小探员而已,甚至有沙展开口问问题时,不自觉称呼起“专家”,搞得小女警面红耳赤,说不清是兴奋、得意还是羞赧。 在课程接近尾声,家怡复盘完全部学习点,提炼好重要功能,思考如何措辞结束时,门外走廊忽然传来一串击鼓般逼近的脚步声。 家怡似有所觉,转头朝门口望去,下一秒,方镇岳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男人顿足,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目光逡巡扫过会议室,最后落回家怡脸上。 他表情无波无澜,肃然道: “有案子了。” 家怡眉头一皱,浑身肌肉本能绷紧,讲课时的张扬瞬间收敛,面对‘学生’时的洒然和得意也通通不见。 面朝着方镇岳,她收回撑在讲台上的双手,站得笔直端正道:“yes,sir!” 随即,方镇岳对上前排长官,抱歉道:“不好意思,这个人我带走了。” 家怡也朝台下微微躬身:“sorry,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了。” 随即便丢下一众沙展、督察、甚至一位警司,毫不犹豫地小跑下讲台,追随方镇岳而去。 只眨眼睛,讲台上空空如也,门口处也只闪过一道衣摆和发尾的掠影而已。 竖耳倾听,能闻一串重且稳的鼓点,带着另一串细碎轻盈的琴音,渐渐远去。 那是正义奔赴而去的合奏。,. 第59章 长沙湾白骨案【3更】 气温骤降,所有人都穿了长袖长裤,方镇岳也不例外。 带着家怡出警署时,他伸手轻拍了下她后脑勺,举臂瞬间,板正没有一条褶皱的衬衫袖子勾勒出他手臂线条。 肌肉休眠中,却仍如浪般起伏,让人望一眼便可想象当它愤怒时,会彭起怎样的规模。 “怎样?讲得开心吗?那些老东西们配合吗?”方镇岳将手插回裤兜,挑眉问她。 “嘿嘿,还挺配合的吧。”家怡格外谦虚,但眼神却亮着狡黠的光,仿佛在说:再问我两句,给我个炫耀的机会!快快快! 方镇岳什么脑子,自然一眼就瞧出她的意思,被逗地一声笑,他从善如流: “是不是我们小十一讲得特别好啊?” “特!别!好”家怡用力点头,眼睛弯弯的,眼角被鼓起的苹果肌挤的飞翘,“哇,岳哥你没看到,他们听得好认真哦!眼巴巴的看着我,好像我讲得是什么圣旨似的。又好像是什么金玉良言啊,眼巴巴地听呢!” “哈哈哈……”方镇岳被逗得大笑,蒲扇般的巴掌忍耐不住,在她肩膀上连拍两下。 家怡见他笑得开心,受到鼓励,又一边小跑跟随,一边踮脚凑近他耳朵,小声说: “黄警司听得最专注,像听故事的小学生一样哦。” “哈哈!”方镇岳笑着回转头,便见小女警挑眉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为了讲悄悄话而凑近的脸上,清透透白腻腻,泛着兴奋的粉红色光泽。 从她眼中读到孩子般想要逗他开心的意图,即将奔赴凶案现场的硬邦邦的心变得柔软,他笑容从爽朗变柔和: “我们小十一果然最厉害,让那帮乖仔们在课堂里好好回味易老师的教诲。我们去惩恶扬善,拯救世界吧。” “嗯!”家怡用力点头,笑出几颗白牙。随着方镇岳走入停车场,踏上警车的瞬间,她收起笑容,深吸一口气,展肩挺背坐在林旺九身边。 警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警署里忽然又跑出一人:是被方沙展和易老师忘记的、听课太认真连自己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同是b组探员的刘嘉明! 他扒住车门,一跃跳上,气喘吁吁坐定才开口: “说她先跟黄sir开个会,等我们从现场回来后,她会来b组办公室,跟我们一起开案件讨论会。” 方镇岳应了一声,车门关上,警笛鸣起,装着警探、法证科化验师、法医部医生的警车呼啸而出,迎秋风奔赴向长沙湾码头。 …… 昨夜有一场大风雨,渔船多赶在风雨前靠了岸,港口整齐排布着许多并不很大的旧渔船。 船锚下坠牵住绳索连在一块儿的一众小船,风帆收束,使它们尽管随波摇晃,却始终稳稳蜷在港口,不会被海浪卷走。 这时代的香江,但凡会所必追求五星级,但凡住处、店面必追求金碧辉煌,人们的审美几乎百分百的趋向‘富贵风’,走到哪里都霓虹闪烁、金灿灿、红艳艳,可家怡从警车上走下来,展目眺望前方码头时,却发现,这一片风光被‘富贵’漏下了。 深秋湛蓝色的海越向远,颜色越深。大概是一夜巨风巨雨的关系,海竟分成两种颜色,靠近港湾的地方颜色变浅变浑浊,大概是许多藻类被浪推到岸边,又卷起泥沙土石。 而蜗于长沙湾码头、架在海上的一排排棚屋,不金不银也不红。 阴天的傍晚更显老旧苍凉,终于让人想到这座国际大都市,曾经只是一汪小渔村。 警戒线拉在远处步行才能抵达的一片滩涂,许多渔民吸着烟抱着膀忍着海风探头看热闹,家怡跟着队伍跑过去,只跑了几步就满脚泥沙。 这里的沙粒中混着贝壳碎、小海星等,踩在脚下咔嚓咔嚓的感觉很奇特,偶尔硌脚就是踩到了大家伙。 风里卷着腥气和某种臭味,众人一边靠近一边戴口罩和手套。 尸体是套在尼龙袋子里被海浪冲上来的,尸体严重白骨化,显然已经在海里泡了很久,现场没有脚印可以采集,袋子和尸骨上就算曾有指纹也已经被毁坏了。 “袋子被刮破了,应该是反复冲撞棚屋后,被钉子刮开的。”陈光耀站起身朝着远处的棚屋望去,那些屋子下的木架上有许多钉子用来固定。 他走过去仔细看了一圈儿,没看到刮下来的尼龙袋碎片,但想来就算有也对案情无用,便又折返。 “现场没什么好勘察的,渔民发现后立即报了案,之后就没人敢靠近,直到我们来,没有人碰过。”陈光耀叹口气,转头对法医官许君豪道。 “嗯。”许君豪拉开尼龙绳,简单在里面看了看,便点头示意下属抬尸。 等尸体在车上安顿好时,几位探员也跟附近的渔民采集好了笔录,大家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凶手应该是有车的人。”警车回程路上,方镇岳已经开始分析。 “是,那么个大袋子要运到港口丢下去,很难不被发现,除非开着车,将尸体放在后备箱里。”福皱着眉头应和。 “如果是附近的渔民作案,应该不会把尸体丢在自家附近。”林旺九也做了初步推断。 “是。”方镇岳点点头,“现在线索太少,回去看看法证科和法医部的报告吧。” “嗯,我们会检查化验一下尼龙袋,还有袋子里的东西。”陈光耀点头。 “……”许君豪望着警车地上的运尸的小棺,即便离开了海滩,尼龙袋中仍有海水渗出——所有细节都显示着验尸和化验上的困难。 虽然白骨化的尸体不臭,不需要做深度解剖,但为破案考虑,他倒更愿意忍受恶臭和可怖的腐烂,至少线索和信息更多。 如果说尸体会说话,那么白骨化的尸体,能说的,也不过寥寥数语。 …… 法医室里,静得窒闷,只有法医官许君豪的声音偶尔打破这凝固的空气: “大概十岁左右,一米七五左右男性,头骨、胸腔等都没有伤口,颈骨前侧有非常轻微的锐器痕,但很难判断它的具体来源了。如果不是冲上岸时与什么锐器有摩擦,那可以推测,凶手使用锐器割死者喉部致死……这一刀得割得很深,割透气管、食管、喉结、甲状腺软骨……才能碰到脊椎。” “没有特殊骨骼伤,身份标示元素很少。” “死者体格应该比较健壮。要杀死他,尤其是正面杀死他,并不容易……” “死亡时间大概在1个月到3个月之间。” “我会再深入检查一下,不过方sir还是多参考法证部关于死者手表等物的报告吧。” 许君豪看一眼守在他解剖室的探员,无奈地叹气。 “辛苦。”方镇岳朝着他点点头,便带探员离开。 法证科的报告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出,他们只好回办公室。 各据一角或坐或站,大家难得的沉默,压抑气氛下,一个说话的也没有。 线索太少了,想要抽丝剥茧的去寻找真相,却连最初的线头都找不到。 家怡也坐在自己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张纸,默默盯着,同样的沉默。 只是她并非犯愁和焦虑,她正在一边消化方才的心流感应,一边平复自己的情绪。 许sir说死者体格强健,要杀死他并不容易。 可如果他已经处在微醺状态,又沉醉在情-欲中毫无防备,那一切就不好说了。 …… 骑在死者身上的女人与他一样衣衫不整,情到浓时,她伸手去摸死者短发,手却恰巧按在枕头上。 当她手掌下压时,蓬松枕头下露出一截刀柄。 女人动作忽然变得缓慢,染着红晕的脸色变得更加艳丽,那双眼中也透出些许诡异的疯狂。 她手掌压着刀柄,又动作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如大梦方醒般,瞠目耸眉,猛力抽出枕下匕首,狠狠向死者脖子割了下去。 死者正醉生梦死,沉浸在生命难得的高-潮中,剧痛袭来,喉咙被割断时,他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挣扎来得迟了些,女人已抽过枕巾,压住刀刃,将匕首如铡刀般狠狠向下压割。 酒红色的长发在光照下愈发鲜艳,与死者汩汩流出的鲜血映衬成一色,仿佛也在流淌。 枕巾和被褥吸饱了血,死者挣扎了没多久便一动不动。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女人都如雕塑般静止,她保持着骑在男人身上的姿势,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施加在匕首上。 直至她四肢发麻,感受到身下原本火热的躯干在转凉,才忽然松开手。 掌心不知怎么也被割破,她捂着自己的伤口,丢开匕首,怔怔跌在床上,又呆了几息,才忽然蜷身将脸埋进被褥中,嚎啕大哭起来…… 再次回想,家怡仍被杀戮来得太过突如其来和凶手令人窒息的情绪爆发,冲击得垂眸大口呼吸。 喘匀气后,再面对面前的纸张,家怡不像刚得到能力时那般茫然,她现在已开始在脑内问自己问题,学习方sir他们探案的逻辑,引导自己寻找线索。 那个男人是谁?有什么特征? 那个女人又是谁?有什么特征? 他们是什么关系? 明明那么亲密,为什么又杀人? 刀提前放在枕下,女人是否早就计划好要杀人? 房间有什么特征?有没有看到窗?窗外有没有什么标志物,可以帮助找到凶案发生所在? 很快,家怡便将目光落在死者戴的手表,和凶案窗外的一栋高楼。 男人的手表已经被法证科带走了,循着这个物品,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凶案窗口能看到旺角道的富乐大厦,这间房是在旺角道南面,大概是福安或光荣两个社区的屋。 家怡在心流影像中没办法将窗外看得太清楚,只能得到较粗略的位置信息。 还有呢…… 皱眉努力回想那些画面和声音,小女警甜美的面孔也染上了方镇岳探案时的肃然。 方镇岳正捏着地图查看发现尸体的海滩附近,电话忽然响起,接听后只说了两句便挂断。 “法证科的电话,那边将尼龙袋中的石头和袋子及尸体上的海藻等物质做了采样,gary你跟化验员diane去那附近的海滩、港口看一看,能不能找到这些物质的来源地。”如果能找到,那基本就是凶手的抛尸点了。 “yes,sir.”gary立即站起身,他这半天茫茫然无事做,已经焦虑的快爆炸,正需要快些寻到线索,做点什么,几乎是跳起来要往外跑。 “还有,gary去茵姐那边取一份地图。我研究了一下,凶手要抛尸,不可能往沙滩上丢,一定是在一个高点,将尸体抛入有一定深度的海湾。所以多去找附近的港口码头,那边的批发市场晚上就算有保安,也不会对市场外盯得太认真,你可以去那附近转转。南边是水警行动基地,凶手晚上一定不敢往那边走。你们还可以看看更北边和更南边的荒港。我们推测凶手有车,那么搜索范围就要更远一点,明白吗?” “知道了,岳哥。”gary表情认真,点头后便大踏步走出办公室。 方镇岳又走到白板前,在上面写下手表两个字后,转头对其他人道: “死者的手表表盘上标记品牌的文字是简体,法证科那边已经确定过,这款表应该只有大陆有卖。嘉明你去找,让她想办法联系大陆那边,请那边辅助办案,寻找一下这块儿表的线索,和那边近3个月内的来港失踪人口。” “是。”刘嘉明也出了办公室。 “十一,你联系人民入境事务处,查近半年有入境记录,却没有返回大陆的出境记录的人员名单。”方镇岳再次点名。 “是,岳哥。”家怡立即拿起笔和纸,领命去找号码、打电话。 “九叔,你和福去沿海岸线转转,从发现尸体的点向南边和北边辐射,问附近的居民,近3个月有没有看到开车过来,拎着大袋子走动,或者寻找大石头的可疑人物。” 方镇岳将最后两人也派出,才再次面对白板。 写下几个字后,他闭上眼睛,眉头皱的彷如打结的头发。 要把所有能捕捉到的线索,通通展开详查。 要更努力思考,不漏掉任何疑点: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第60章 死者的身份【2合1】 b组一忙活起来,眨眼就到了晚上。 饥肠辘辘的做事,脑袋都会变成浆糊,尤其九叔这样的中老年人扛不住饿。一众人劳逸结合恰当休息,齐齐去大排档吃饭,结果一坐下,凑头窃窃私语聊的也是案子。 法医官许sir一边跟坐在身边的家怡讲解他如何从今天发现的白骨上提取线索,一边啃凤爪。 他飘逸的长发时不时垂在脸侧,然后本能地用小指将碎发掖到耳后,明明是为了酷帅才理的发,这会儿却被这头又亮又顺的黑发,拖累出几分娘气而不自知。 家怡一边认真听知识,一边担心许sir的头发会沾到凤爪上的油,操碎了心。 这顿饭大家吃到很多好吃的,品种多,口味佳,但心里装着最新的案子,终归有点不够尽兴。 即便是聊案子,也要顾忌大排档人多口杂,只敢跟身边坐着的人随机窃窃私语。忽然有什么想法了,也不能立即跟方镇岳分享,实在不畅快得很。 饭后大家各自回家,方镇岳站在大排档门口,回头见家怡正一边跟许sir聊天,一边慢腾腾往外走,他看了眼表,才朝小女警招了招手。 家怡忙跟许sir拜拜,蹬蹬蹬跑到方镇岳身边。 “我顺路送你。”他说罢,轻轻在小女警后颈出一拍,就跟许sir等人道了别。 小女警像被施了法般,毫无意见地跟着他走了。 许sir看着家怡和方镇岳的背影,问身边的林旺九: “方sir的两套豪宅不是一套在半山区,一套在浅水湾吗?怎么他不仅富人区有房,连深水埗那种平民和穷人住的地方也有屋?体验生活啊?” “这就是你不懂了,只要方sir想,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家。”林旺九老神在在,说罢便大摇大摆走出大排档,拐向自己那辆朴实的小轿车。 “……”许sir细品九叔的话,总觉得字里行间都是故事。 …… …… 隔日,大家不约而同提前到警署,仿佛各个揣着案子急不可待似的。 b组众人一到位便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想象中紧锣密鼓破案的剧情并没有发生。 真实办案的过程,原来有这么多焦急又无奈的等待,和不知是否有结果的盲目苦工。 下午2点多,九叔和三福灰头土脸地回到警署。 在b组办公室坐下后,九叔捋了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抹一把脸都觉得手心全是盐粒子。嘴里都是苦味,在茶壶里找到家怡煮好的红茶,倒一杯也顾不得烫,咕咚咕咚猛灌。 三福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皱着眉回想今天排查过的所有人,摄取到的所有信息。 越想越气苦。 “喝口茶吧。”九叔看一眼三福,给他也倒了一杯。 年轻人热血未凉,总冒进地闯啊撞啊,遇到些挫折,处在乱麻中,又容易受打击。 还是他们这种老年人比较稳啊,什么都经历过了,没期待没失望,反而情绪稳定。 三福喝一口红茶,感觉到身体渐渐转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感觉到体内那股翻滚的躁气被化解,人放松许多。 方镇岳带着家怡从法医部赶回来,看到两人便开口问道: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我们走了大半天,终于遇到个渔民,说的确曾看到一个人开着车,大晚上拎着个东西,哭哭啼啼去港口烧东西。 “我们循着渔民隐约记得的车牌号、车型等信息,跑了几家附近的车行。又问了交警部门的同行帮忙,终于找到人。 “结果呢,嘿,跑过去问了才知道,那女人失恋,拎了拍拖时男朋友送她的所有礼物,还有自己的日记,跑去海边通通烧掉,为了告别过去啊。”三福说着在桌上一拍,气恼道: “白用功!” “时间跨越幅度太大了,时间隔得太久,就算真有人看到过凶手,只怕也忘记了。”林旺九也叹气,他们真的尽力了。 “大海捞针。”三福搓了搓额角。 家怡从公桌上端过小盘递给三福和林旺九,“吃点甜食吧,心情会好一些。” 三福抬头看一眼家怡,手摸着那杯热红茶,暖饮和甜食抚慰他的身心,让跑了大半天一直受挫的心情得到安抚……有易家怡在b组,的确带来很多温暖时刻。 他捏过一个奶黄包,咬一口,便有暖呼呼甜蜜蜜的糖心流入口中,还有满满牛奶和椰浆的味道,再细嚼,又品出面香和面食考热后的天然甜味。 好吃的感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美好的美食,真是充满了治愈力量。 他由衷道:“谢谢。” “别客气,辛苦了。”家怡朝着三福点点头。 三福挑了下唇角,此刻的状态真比刚回警署时好了百倍。 “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出发,继续沿着海岸线走访。”一个奶黄包下肚,三福抬头向方镇岳表态。 方镇岳拍拍三福肩膀,又朝林旺九点点头。 哪怕线索再细微难寻,也不能不做。哪怕心里觉得在做无用功,也还是要拿出最大的耐心和毅力去排查。 一个个潜在的目击者都要问,即便这些人胡乱的东指西指,他们跑断腿也要去看看到底是否有线索可挖。 这就是警察。 …… 发现尸体的第三天上午,家怡大老远跑了一趟海关出入境事务处,折腾好久时间,跟对方沟通完所有流程,才终于将材料提走。 带着回到警署时,已经是下午了。 16个只有入境没有出境的年龄、身高等条件相仿的男性,大多数都是拿着双程证来港,留下来想要淘金。警察不上门,就一直住下去的。 家怡将这些人黑乎乎的证件照复印件摊开在桌上,一个一个地仔细辨认。 这个太胖了,不是。 这个脸太长了,不是。 这个秃头,不是。 这个没有眉毛,不是…… 忽然,家怡盯住一个人的证件照瞪圆了眼睛。 她将之拿到面前,闭上眼回忆了会儿,又睁目打量。 是他! 眉高眼圆,挺鼻宽颌,五官非常立体,是个很俊朗的男人。即便是这种高糊的证件照复印件,仍无法损坏这颜值。 家怡捏起他所有资料,将其他人的资料全放在了后面。 这才深吸一口气,跑去法证科找方镇岳。 方sir正跟大光明哥对化验结果,gary跟化验员diane带回几十份样本,法证科全员加班,快速锁定了一个区域,就在长沙湾码头的副食品批发市场上方。 gary还下水看过,那边码头下的海草中有许多当年建码头时丢下去的沉石和建筑废料,也有一些铁丝等物。 gary在一条铁丝上发现了尼龙袋子的碎片,可以推测凶手抛尸后,尸袋沉底后挂在铁丝上,一直没挪过地方。直到大前天晚上刮暴风雨,海浪太猛,尸袋才挣脱了铁丝,乃至被冲上岸。 之后法证科又派了人过去,一起下海搜查,没有发现更多线索。 “如果是一直挂在那边水下的话,根据近几个月的温度和那处水域的微生物状况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一个半月前,可能就在上个月初。”陈光耀坐在办公桌后, “辛苦了。”方镇岳点点头,在面前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这时家怡敲门进来: “岳哥,海关那边筛选出16个近三个月仅入境无出境的男性。” “我们再筛一次,将近两个月的筛出来就好。”方镇岳站起身,朝陈光耀点点头,便带着家怡和gary转回b组办公室。 家怡坐在办公桌前,按照方sir的说法,又筛掉7个人。 剩下的9个人中,仍将心流影像中的死者周建国放在最上。 递给方sir时,她尝试性的问:“岳哥,我们要开始排查了吗?” “嗯。”方镇岳看一眼最上方资料中男性的入境理由,和留下的信息,“恒祥按摩椅在大陆的二级经销商……采购员……对接旺角道北街x33号香江恒祥旺业……走吧,从这个人开始排查。” 步出警署时,正遇到从海边赶回来的林旺九和三福,方镇岳当即拍板: “九叔和三福也来吧,先别做目击者排查了。我们拿到海关提供的资料,去排查一下死者。” 林旺九和三福从一辆车上下来,又坐上另一辆车。 直到方镇岳的吉普车一路飞驰,最后停进小巷停车场里时,三福才知道他们是要来旺角道北街x33,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眼面前的门面: 这里一二三层曾都属于恒祥旺业,是日本恒祥按摩椅在国内的一级经销商。 日本恒祥在香江有一个制造场,恒祥扩张亚洲市场时,就发布过‘造在香江、卖在香江、修在香江’的战略。 日方总公司投入很大,香江这家企业也办得风生水起,3年内光做商务卖按摩椅的业务员,就从原来的不足10人,扩张到三十多名了。 他们一人肩负一个区域的按摩椅销售对接任务,kpi很高,但香江正处在经济大爆发阶段,东西虽然不便宜,居然也一直卖得不错。 跟大陆合作,向大陆销售按摩椅也是去年才开始的,的确会有许多大陆的二级经销商来这边进货、谈生意。 三福站在门外,一口气将这家企业介绍了个七七八八。 gary瞠目回头,“哇,三福哥你是恒祥安插在重案组的卧底吗?怎么对这家企业的了解,比对警署的了解还深?” “……”三福抿唇,嘴角向下撇,不太想回答。 方镇岳和三福率先走进去后,林旺九才回头对gary和家怡低声道: “他前妻是这里的业务员,情枪哦。” “哇,三福哥居然不是老光棍,他结过婚诶……”gary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家怡忙拐了他一下,“嘘,小点声啦。” 两人快步跟上队伍,与方sir一起被请进会客室里等待。 方镇岳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捏着周建国的照片走出会议室,朝着被一个个格子间隔开的办公室,转头问三福:“业务员办公区在哪里?” “我带路吧。”三福叹口气,认命地熟门熟路的走向楼梯。 不需要前台引领,便带着大家走上二层,直奔左手边的一片大办公区。 拐进小步道后,三福指着前面的一片区域,“这里坐着的应该都是业务员。” 方镇岳点点头,直接走过去,报上名号、出示证件,然后一个一个地问坐在格子间里的人,谁认识照片上的周建国,并仔细观察每个业务员回答问题时的表情。 三福看一眼岳哥,便转头拐去业务部经理的办公室。 林旺九找了个空座位坐下,悄悄喟叹一声,舒服地靠近椅背中,不愧是做按摩椅的公司,坐哪张椅都享受啊。 gary和家怡两小只跟在岳哥身后,一边学习岳哥的做法,一边跟着做观察。 方镇岳观察这些人的表情,他们就观察这些人的桌面,和四周人的表情。 问到第六个人个人时,她一看到照片,就轻笑了一声,“这是周建国啊,呵” “怎样?你是负责与他对接的业务员?”方镇岳立即正色。 “你们是重案几组的?”女人不答反问,一边拿眼睛扫过方镇岳身后的人。 “b组,有什么问题?”gary微微皱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客气? “谭三福没来吗?”女人哼一声。 方镇岳几人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女人恐怕就是三福的前妻。 家怡往她桌面上的名牌上看了一眼:丁婉芝。 再看向她桌面,占地方的大屁股电脑边,摆着一堆文件夹,一个小相框拥簇在杂物中,是一张婚纱照,上面的男人当然不是三福哥。 丁婉芝不等几位探员回答,便站起身朝几步外一个格子间里的男人道: “勇涛,阿sir找你呐。” 喊罢,她又朝着方镇岳道:“方sir吧?那个王勇涛就是跟周建国对接的业务员。有什么事,你们找他吧。” “谢谢。”方镇岳点头示意后,迈步走向王勇涛。 坐在转椅上的王勇涛一转头,便见一个高大凛然的男人朝自己逼近,居高临下,气势魄人。 他手臂上的汗毛莫名竖立,站起身后便对上方镇岳展示给他的证件,忙笑问: “阿sir,什么事啊?我可是一等良民。” “这个人你认识吧?”方镇岳举起周建国的照片。 “啊,认识啊,是我们公司在深市的客户。怎么啦,阿sir?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可跟我没关系呐。”王勇涛吓得忙摆手。 方镇岳没回答,只朝gary几人点点头。 随即拉上王勇涛,转道边上的一间会议室问询做笔录。 王勇涛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明明坐在自己熟悉的办公室里,却始终有点坐立难安。 gary坐在王勇涛对面,拿出死者戴的手表的照片: “我问你,这个周建国有没有一块这样的手表?” 王勇涛有些紧张的看看gary,又看看方镇岳。 对上方sir淡漠的眼神后,他干咽一下,捏起gary递给他的照片一边仔细打量,一边回想。 “看仔细了,不要胡说,知道吗?妨碍警察办案,提供假口供,是犯法的。”gary怕他记不清楚就胡诌,忙开口警示。 王勇涛点点头,擦了擦汗,忽然想起上次见周建国时,对方撸衬衫袖口时,似乎会露出一块儿手表。 “对,是跟他衬衫同色的,好像就是这块表!” gary跟方镇岳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都被提起,又默契地掩饰住情绪,仍冷肃着面孔不露声色。 “那你记不得最后一次见周建国时,他穿什么衣服,什么裤子,什么鞋子?”gary继续追问。 “好像……好像是一件黑色的衬衫,是有点厚的那种春秋穿的衬衫。我记得他频频擦汗,还解开扣子……扣子好像是金属的,扣子很好解啊,一拨就开了,我当时还想,那个扣子肯定很滑啊,这样一展臂不就撑开扣子了嘛,女人可不能穿这样的衬衫……”王勇涛说着说着就扯起乱七八糟的内容,恍然回神又忙拉回话题: “好像搭配的是一条灰色的皮带,办公室里的女同事啊都说周建国很会穿衣打扮,不就是看他长相英俊喽。不过这条皮带搭配得倒是不错。我们做业务员的,都要注意仪表的,阿sir,这个我倒是有认真观察,应该没有记错。” 王勇涛说到这里,又有点沾沾自喜起来。 方镇岳和gary又对视一眼,他们在装尸体的尼龙袋里,没有发现皮带。 如果是凶手拿走的,那凶手为什么拿走他的皮带呢? “裤子好像也是黑色的,大陆人都打扮得很低调的,他们喜欢穿黑色啦,灰色啦,或者黑白灰搭配啦,就很内敛嘛。以前常遇到穿红色的大陆仔,现在来做生意的,都不会这么打扮啦。”王勇涛说到这里,又歪头回想: “鞋子好像是一双灰色……也有可能是黑色的,这个我真的不太记得了。但是鞋头很圆的,这个我记得,鞋子显得很乖啊,跟他衣着气质不搭啦。” 说着,王勇涛还摇了摇头。 衣服、裤子和鞋子都对上了,这时方镇岳几人已经确定周建国多半就是死者。 足足9个可能是受害者的人,一一排查起来,随便一个人就可能耗费他们半天时间。 本来方镇岳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光排查死者身份这一点,能在一周内搞定,就算他们幸运。 结果呢?! 他们第一个排查到的居然就是死者! 这是什么好运! 如此一来,省了太多太多时间和太多太多精力。案情推进的速度、破案的几率都大大提升了! 干他们这一行,有时候时间就是机会——抓住凶手的机会! 方镇岳悄悄舒口气,捏着手里另外8个人的资料,将之卷成卷插进裤兜,沉了几天的心情,难得轻松一些。 将周建国资料放在文件最上方的家怡,一本正经站在边上看问询。 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gary又问了王勇涛最后一次见周建国的时间。 确定为上个月6号,生意谈成、合同签好了、他和周建国一起去喝酒的晚上。 这样一来时间也对上了。 走到窗边,方镇岳小声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易家怡道: “王勇涛说的是实话。” “岳哥怎么知道?” 家怡立即挑起眉,她百分百确定周建国就是死者,毕竟自己看过嘛。可她只看到了凶杀现场,对于周建国的情况却并不太清楚。 王勇涛对周建国的衣着形容的确是真的,但其他那些话是真是假,她就无从判断了。 为什么方sir会知道? “一个人说真事的时候,因为生活是立体且丰富的,所以会抓不住重点,很容易被细节牵走思路,讲得东拉西扯,无用信息过剩。可如果是谎言,反而容易编的特别有逻辑,特别主干清晰,因为是经过反复推敲,认真措词的。”方镇岳轻声叙述,一副这都是常识的淡然模样。 家怡却露出恍然大悟和无比崇拜的表情,好!有!道!理! “明白了。”她立即用力点头,表情和眼神都显示着她的百分百信服。 并立即掏出笔记本,按出原子笔尖,刷刷刷记录起来。 好开心,满足,学到了! “……”方镇岳完全没想到小女警会是这种反应。 一般人就算信服他人,也会因为担心被别人看低自己,而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因此会掩饰,会装作不在意或平静淡然。 但这小姑娘,怎么对于展露真实情感,毫无负担压力? 也……太坦率了吧? 而且……她这样的反应,也太让他不好意思了。 摸摸鼻子,他本能收敛起得意、骄傲等情绪,将想要开屏的尾巴硬生生收好。 可自从开始这个白骨案,就一直卷在一处的眉毛,不受控制的放松,一个在天之涯,一个在海之角,各自快乐的舒展。 而那双一直暗沉沉幽冷冷的眼眸,也不自觉温暖起来。 当方镇岳转回头时,王勇涛回答完问题,抬头再次看向方sir,居然都不觉得害怕了呢!,. 第61章 蜘蛛又有新猎物 日常剧情也很好看哦,给个百分百吧防盗80他们在现场搜到装了一盆残灰的铁盆,交由鉴证科打回去,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两片可以检测出死者血液或dna的未燃尽布片。 搜证结束后,全员大捷而归。 审讯室里,黄姓夫妇没怎么抵抗,便齐齐招供了。 “他们夫妻不合嘛,她哭着说要带着孩子一起死。 “我们现在心里最大的惦记就是儿子无后,将来没有人给他养老啊。 “别人这么想要一个孩子得不到,她明明怀着孩子,却不想要。 “我们真的不是想杀她,她不想活了嘛,孩子是无辜的,不如给我们……我们真的不是大恶人啊,说不定反而是我们这样做,才救了孩子一命嘛,警官……” 黄老太太一边哭一边竭力为自己辩解,声情并茂,仿佛真的无比无辜。 可就是这样的人,联合丈夫一刀一刀割开一个鲜活的生命,夺走了别人的一切。 林旺九捏出一根烟,打火机在手里颠了颠,闷声不吭拐出警署。 刘嘉明关了审讯室高瓦数照着凶手的立灯,压着黄老太太出门。 方镇岳双手插兜站在审讯室门口,别开头,透过走廊的窗,看到远天的月亮。 冷白皎洁的光,照不进这间小室。 黄姓夫妻口供是分开录的,拿出来比照过,所述完全一致。 送凶手关押,重案b组一行人疲惫的回巢,各个大脑灌铅,头重脚轻。 在办公室里各自找个位置一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空调轰轰的送冷气,刘嘉明宕机的大脑难得动了动,组织出四个字:饥寒交迫。 易家怡拎着大包小包探头进来时,瞧见的就是明明破了案,却死气沉沉的一屋子人。 她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下自己,展现出最天真亲和的笑容,拿出最轻快的声音,拎着东西踏进屋道: “探长们,外卖到了!” 闭目放松自己的方镇岳,只觉得耳边一暖,睁目看到一道光闪进屋内,带着一股清甜的暖香,扑面化开了他身上的疲乏倦怠。 “方警官说要请客,托我帮大家买点美味,正好我哥要来给我送饭,嘿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就点了易记的餐。 “我哥拿手的蛋挞,还烫呢。 “丝袜奶茶,口感可醇厚了,谁喝谁喜欢。 “超级软糯的豉汁凤爪,入口既化,汁多味浓。 “我哥大力手打的牛肉丸粉丝羹,牛肉丸超弹哦,我们有个街坊好爱吃,一顿能吃十几个! “海鲜粥,鲜香养身还养胃嘞。 “还有炒牛河,哇,牛肉块好大哦,都是提前腌制好的牛里脊,超嫩超香的。嗯锅气满满,快来吃吧。” 易家怡打开一个食盒,便报一个菜名,语气和表情搭配着美食的香气,勾的几位探员疯狂分泌唾液。 “说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刘嘉明率先上前,搬着桌子拼合成一张大桌,拖着自己椅子坐过来,率先捞过一杯奶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随即浮夸的喟叹,露出迷醉表情,“家怡,你真是哥哥们的福星救星!” “是方sir请的啦,我只负责外送和服务。”易家怡啪啪啪利落的掰开一双双一次性筷子,笑盈盈往每一位探员手里送。 方镇岳接筷子时,轻触到小女警的指腹,软软的,也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暖。 真是个热乎乎的小姑娘,能让人忘却工作中铺天盖地的暗色,品到这世间难得的甜。 易家怡见大家都埋头吃起饭,自己也悄悄拉过一把椅子,贼一样坐下,扒拉过剩下的一碗炒河粉,跟着夹了一个凤爪,一边吃,一边偷瞄方镇岳。 几分钟后,见方sir完全没有要赶她的意思,这才觉得屁股坐稳了,开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易家怡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顺滑潜入重案b组晚餐群,无人察觉,却没瞧见方镇岳在她低头时,扫过来的眼神。 待大家风卷残云,被美食治愈的脸也红润了,眼里也有光了,易家怡才从边上拎起一袋番茄,一个一个摆上桌,放在探员们面前: “这是偷婴案死者父母送过来的,他们自己种的,专门从天水围带过来,网兜装着,非托我带给你们。说是探长们披星戴月的查案辛苦了,感谢探长们捉到凶手。 “我都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探员们望着面前的西红柿,情绪都有些复杂。 方镇岳第一个拿起番茄,低头咬了一大口,汁水很足,酸甜可口,能治愈熬夜之苦。 其他探员们这才纷纷拿起自己面前的番茄,当水果一样吃,就着肉和蛋挞,解腻又爽神。 一个番茄入腹,方镇岳捏纸擦嘴时,余光忽然扫见白板上凶手名字外画的大红圈,于是转头对林旺九道: “九叔,不愧是老探员啊,比我们都先捕捉到凶手的可疑之处啊。” 林旺九正专注啃一个鸡爪,突然听到夸奖,疑惑的抬头,囫囵咽下口中的东西,才笑着谦虚:“没有没有。” 转而又觉疑惑,挑眉问:“怎么是我先发现凶手可疑吗?不是你察觉到凶手儿子车祸失去生育能力,发现杀人动机,才下令捉人的吗?” 方镇岳皱起眉,放下筷子指着白板上的红圈,“那不是你画的吗?” “!”易家怡眼睛瞬间瞪圆,嘴里嚼着蛋挞,差点梗住。 吃饭吃的好好的,怎么忽然点名呢? “不是啊,我以为是你画的呢。”林旺九看着那个红圈,忍不住点评:“你看,画的又大又粗,很符合你的个性嘛。” “……”方镇岳。 “……”易家怡。 “我看到这个圈,以为是九叔发现302夫妇身上的疑点,才深入思考如果是他们杀人,动机会是什么……不是你吗?”方镇岳凝住林旺九,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说:招供吧,你逃不过我的法眼。 林旺九忙笑着摆手,“这种好事如果是我做的,我会不认吗?” 方镇岳雷达般的眼神有射向刘嘉明。 刘嘉明忙摇头,“我一直以为是死者丈夫杀人嘛。还想着方sir居然能一下就发现302那俩老东西不对劲,真是火眼金睛呢。” “我是火眼金睛,但那圈不是我画的。”方镇岳哼一声,又看向gary和三福,俩人一样的摆手,表示对于那个又粗又大的红圈毫不知情。 最后,方镇岳的眼神终于落向这屋子里最后一个人,然后便对上一双无辜又清澈的眼睛。 哦,这个不是重案b组的人,只是个雪中送炭的小甜妞。 他于是又将目光转向白板,只是画个圈,没有笔迹,根本看不出是谁留下的。 至于那只红色记号笔,上面肯定有他们所有人的指纹,说不定还会有打扫阿姨的,以及发放记号笔到各个办公室的茵姐或者易家怡的。 其他部门的人又不了解这个案子的状况,怎么会无缘无故往白板上画圈,还一笔就画中了真凶? 方镇岳目光于是又刷的扫向自己手下,大家不得不再次从美食中抬头,摇头摆手的自证清白。 “那就奇怪了……”方镇岳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上,脸上浮现侦案时才会露出的专注表情。 其他人于是趁方sir走神,将最后的凤爪、蛋挞、牛肉丸等统统卷入自己口中,又饱又爽,难抑满足的直打嗝。 易家怡目光在方镇岳脸上流连,睫毛随睐而颤。 见他冥思苦想,表情烦恼,心情愈来愈雀跃。 轻轻垂眸,她将笑意掩在眼底。悄悄伸手,也拿了一个番茄,捧在手心,小口小口的啃,小声小声吮吸汁水。 原来破这个案子,她也大有功劳。 也可以吃一个大番茄。 茄汁入腹,她舔了舔嘴唇,在心里默默回复方镇岳:方sir,不客气。 方镇岳敲门走进督察邱素珊的办公室,大马金刀的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邱素珊挑眸扫他一眼,放下的卷宗,朝他伸出手。 方镇岳没有吭声,默契的将报告递给她。 “偷婴案的报告后天应该也能提交。”方镇岳目光越过邱素珊,望向窗外,忍不住道:“我准备去休一星期的假。” “过阵子再休吧,现在上传档案,规整出许多未侦破的旧案,我一会儿选几个给你送过去,你有空去研究研究,如果能清案,也是一大功绩。”邱素珊说着翻开方镇岳的报告,默默读了起来。 方镇岳没接话,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想,不能休假,那就早点收工回家补眠。 回头凑半个月或一个月,好好出去玩一圈儿。 当警察一年有100多天的全薪病假,这么好的福利,别人都能用,就他没得休,也太不人道。 “我做督察近十年,从没遇到过碧街杀人案这种案子,24小声内破案的。”邱素珊快速读完报告,抬头见方镇岳在走神,于办公桌后坐的笔直,眼睛坚定的望着他,再次强调:“从来没遇到过,这是第一次。” 方镇岳依旧好整以暇,等待她的结论。 “我今年会帮你申报内部提拔,你今年都老实点。”她拿钢笔点了点桌子,“让九叔把那些假搜查令全烧了吧。” “知道了,.”方镇岳笑笑,似乎被她发现这些小伎俩,是件很有趣的事。 如小男孩儿做坏事被大人发现,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洋洋得意的笑。 邱素珊瞪着他,无奈的又用钢笔敲了敲桌子,“给你添一个女探员吧?不然重案b组办公室都快被你们睡成猪窝了,我早上过去检查工作,刘嘉明居然躺在桌上补眠,袜子挂在边上,太不像样子了。有个女探员,你们行为也收敛一点,组里阴阳调和一下,说不定探案的时候有些不同的角度,事半功倍——” “再说吧。”方镇岳摆了摆手,见她还要继续唠叨,转移话题道:“碧街杀人这个案子,我还想跟你聊聊。” “?”邱素珊警惕的瞪他,显然不相信他真的有话说。皱眉的样子,完全是在谴责他打断她的话。 “你刚才也说,从来没遇到过像碧街那样线索稀少,搜捕方向纷杂的,动机随机且偶然的案子,在24小时以内破案。”方镇岳轻易取得了这次对话的主动权。 邱素珊有些不爽的睨着他,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里有个关键人物,是警署里新进的文职女警易家怡。”方镇岳指了指桌上邱素珊刚看完的报告,“里面我有提到。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对外宣称时,称易家怡为警署福星。”,. 第62章 正义没迟到【9w5营养液2更】 易记门口的大圆桌边,方镇岳带队围桌而坐,除了有家有室的九叔外,其他都是光棍汉……以及一个小十一。 今晚丁宝树和孙新都没在,显得格外忙碌,家如和家俊全被征召成童工,跑前跑后忙得满头大汗。 b组圆桌开始上菜后,大家见室外空旷,来往车辆炒杂,隔壁店铺里吃饭喝酒的人吵吵嚷嚷,他们讲话旁人也听不到,便开始小声谨慎地聊起案子。 “捋一下。”方镇岳将一个花生豆放在桌上,“首先,死者基本确定为深市来对接按摩椅业务的周建国。” “抛尸地确定为长沙湾副食品批发市场北边码头荒地。”gary捏出第二颗花生豆,放在方sir那颗边上,成双成对。 “死亡时间在两个月前。”刘嘉明放上第三颗花生豆。 “周建国的皮带不见了。”家怡摆上第四颗。 “问过业务员王勇涛跟死者当晚吃饭的酒楼,他们的确是同时离开的,没看到有其他人跟死者讲话一类。”三福摆出第五颗豆子,“死者住的酒店就在旺角道边,他应该没有往更远的地方走过。酒店前台小姐称,他离店前一天晚上是自己回到酒店的,第二天10点左右整理好东□□自离店,也没有看到第二人与他同行。” “可能是离开酒店,准备返程时遇到了凶手。” “那有可能是陌生人作案,这就麻烦了。” “也可能是跟熟人约在某个地方见面,但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在又找不到更多线索,就很麻烦。岳哥,要动用媒体力量,寻找两个月前见过死者的目击证人吗?” “再等一下,先不要惊动凶手。我们再继续寻找一下其他线索,实在没办法了,再使用媒体吧。”媒体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固然有帮助,但舆论难控,警队轻易不会找媒体帮助办案。 三福看了一会儿方镇岳面前的花生豆,用筷子拨了一下刘嘉明放上去的豆子,挑眉问: “周建国是上个月6号离开的酒店,但是当天又没有离开香江。我们能不能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就在上个月6号?” 方镇岳盯着这第三颗豆子,垂眸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在找到指向其他日期的证据前,我们就将上个月6日作为死亡日期,来做后续侦查。” 三福听到方镇岳认同了他的话,嘴唇一挑,情绪有了个小飞跃。 “还是从恒祥旺业这一点开始查,明天上午让九叔带着gary和刘嘉明你们俩,再去恒祥多问问其他业务员、前台之类,尽量多地搜集关于周建国的消息。 “他在香江有没有其他亲戚、朋友、认识的人,他有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要在离港前尝一尝。 “他有没有说过要在离港前做什么事,比如给家人买礼物,捎一些东西之类。 “明确一下周建国来港后发生的所有时,从第一天开始,着重问王勇涛,其他同事也别放过。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好的,岳哥。”嘉明点头。 “yes,sir.”gary领命时也是笑着的,有时候有活干,比没活干开心。他们有努力的方向,就说明有破案的机会啊。好过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的呆着。 “十一明天早上到了警署,就去催ada说过了,将目标明确在周建国这个人身上,大陆那边查起来也容易。”方镇岳说罢,从鸡汤锅中夹起一小块儿鸡腿段,热烫鲜香,再饮一口鸡汤,在这样忽然降温的初秋傍晚,实在太妥帖舒适了。 “好的,岳哥。”家怡用力点头。 大家正吃的火热,孙新和丁宝树居然并肩从外面走回来。 “你们一起出去?”家怡睁大眼睛,一个不爱搭理人的倔孩子,一个看到别人眼睛就会紧张得连最基础的粤语都会忘掉的社恐小绵羊,居然能玩到一块儿? 更何况他们年龄上还差着5岁: “去做什么啦?” 太好奇了! 其他探员们也回头朝孙新和丁宝树望去,都是熟面孔了,一起好奇一下。 孙新自然答不上来,憨笑一下便低头走进后厨,撸袖子默不作声帮易家栋干活去了。 还是丁宝树站在桌边,像个过来表演节目的小朋友般,一字一顿的认真回答: “今天渡船街碎尸案开庭,珊荣姐姐戴着口罩出庭指证了。我和孙新哥去看,还送了鲜花给她。” “你们还买了鲜花啊?”家怡挑眉,亏两个憨小子能想得到。 “对啊。”丁宝树昂头挺胸。 “咦?昨天我带回店里的鲜花,是不是没了?该不会……”昨天她给办公室买了新花,就把旧的那一把挑拣出还没败的带回店里,摆在柜台上。刚才去看,是不是不见了? “对啊,家如说是你带回来的。”丁宝树答的理所当然。 这真是……她借重案组的花,摆在自家店里。 宝树又借店里的花,去送吴珊荣。 她和丁宝树、孙新,到底是什么穷人组合啊? 没一个人掏得出买新鲜花束的钱吗? 抠门三人组…… “吴珊荣还好吗?”坐在边上的方镇岳忽然开口。 “她哭了,不过指证后,我们都给她鼓掌了。现场所有人都鼓掌了,大家都说珊荣姐好勇敢的,说她替之前死去的人做了件大好事。大家都好尊重她,后来我们送她鲜花的时候,她一边啜泣,一边对我说谢谢啊。我就也对她说谢谢,孙新哥也对她说谢谢,她也对孙新哥说谢谢喽……” 说到这里,丁宝树挠挠头,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便只露出个不好意思的傻笑。 家怡看着这小东西,忽然又想拥抱他了。 在这座繁华程度远超全球大部分地区的国际港口城市,也居住着这样年少、弱小又贫穷的孩子。 与他们形象形成对比的,是他们脆弱中的勇敢,青涩中的练达。 家怡常常觉得,他们在这个社会中的生存能力,比她这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更强大。在他们身上,她也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生命重量,汲取到了可以支撑她变得更强大的热度。 真好,想抱抱这个小东西,可惜他倔强的眼神和瘦削的骨骼,显示着他不是个柔软渴求同情的小动物。 于是,她只拍了拍这只成长中小野兽的肩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其他探员们也纷纷朝丁宝树或点头,或竖大拇指,表达了鼓励之情。 小少年立即露出个说不清是得意还是满足还是羞赧的笑容,应该比被拥抱更愉悦。 晚风习习,吹动树叶沙沙响,香江正经历着入秋以来的第一次降温。 有些树已率先给了反应,树叶转黄,随风飘落。 但树边的小花,聪明的生长在避风处,仍挺直□□,舒展绿叶。在冷空气中,完成它最后的盛放。 因为证据确凿,吴珊荣的口供又激发了所有人的同情和愤怒,毫无例外的,渡船街碎尸案凶手张大福被判死刑。 赶上九零年代香江废除死刑前的最后班次,狠狠重判。 渡船街碎尸案结束了,新案子也要努力啊。 晚饭接近尾声,家怡经过深思熟虑后,深吸一口气,凑到方镇岳耳边低声道: “岳哥,我有个情况想跟你说。” 方镇岳一转头,便看到放大的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和蒲扇般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嗯…… “什么事?”他没慌乱没脸红,表现的很从容,可圈可点!佩服自己。 “我们去恒祥旺业的时候,之前不是问到了三福哥的前妻丁婉芝嘛,当时我记得她呵呵笑了下。”家怡眨巴着眼睛,表情格外认真,认真的可爱。 那种提到一个人的名字后,轻笑一声的反应,家怡太熟了! 也许男人不会对这个反应特别敏感,女人却都知道,那是有八卦的信号。 周建国身上绝对有什么引得丁婉芝发笑的状况在,家怡在心流影像里,看到的是周建国跟一个陌生女人一块儿做苟且之事。还有什么八卦,比男女之事更值得一聊的? 说不定丁婉芝那里就有能将线索指向凶手的八卦呢! 家怡跟方镇岳细细描述了这些想法后,又企望地道: “岳哥,我问过丁婉芝了,她虽然很不愿意被警察问东问西,但挨不住我在卫生间缠着她……她跟我说晚上在公司有个会,九点多结束,我要是愿意等,可以到时候去恒祥等她。 “可是……我虽然每天下午去练枪,但移动靶的培训还没结束,现在还领不了枪。 “我不敢贸然单独行动。” 万一出事,万一碰到凶手,万一陷入危险—— “可是我又真的觉得可能从丁婉芝那里问出什么来,所以……” 家怡歪着头,眼巴巴望着方镇岳,仿佛这个世界危险重重,只剩她和方镇岳两个人,她的性命全都要指望在方镇岳身上一样。 没有男人能抵挡这样的眼神。 没有! “知道了!”方镇岳深吸一口气,平稳有些紊乱的呼吸,压制逐渐泛热的耳根。脑内劝自己开始兴奋的情绪:冷静,你冷静一点。 装模作样的乜小女警一眼,他才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的了然模样,低声道: “让方sir给你当保镖嘛,答应你了。” “谢谢岳哥!”家怡立即竖起两个大拇指,比方才给丁宝树还多竖了一个大拇指呢。 但谢完了,她又有些犹豫。 方镇岳看出她还有话说,挑眉道:“还有什么?说吧。” “啊,那个,闲聊八卦的话,女人和女人会比较放松,能聊很多有的没的。可是如果多个男人,又是岳哥你这样威风凛凛的警长的话,我怕她会拘束,会害怕啊……” “听懂啦!”方镇岳哭笑不得,“就是我这个保镖要悄悄保护你,不要露脸,不要被丁婉芝发现,对不对?” 家怡点头如捣蒜。 方镇岳手指敲了下桌,“行啦,也答应你。” 家怡高兴的再次竖起两根拇指,对方镇岳表示感谢和认同。为显示认同升级,她桌下的两个大脚趾也翘起,虽然他看不到。 饭后,一众探员分道扬镳,方镇岳则跟易家大哥打了个招呼,借他大妹妹一用,小加个班。 吉普车载着小女警,朝旺角道呼啸而去。 …… 孙新收桌时,看到方镇岳面前桌上排摆了好多花生豆。 探员们怎么不吃啊?好浪费。 悄悄看看四周,他一粒一粒全捡了送进口中。 嘎嘣嘎嘣,真香。,. 第63章 不愧是方老爹 日常剧情也很好看哦,给个百分百吧防盗80小房间外的客厅里,易家栋带着弟妹正看枪战剧看的开心。 易家怡偶尔休息出神时,会听到客厅里兄妹们聊天的声音: “家怡也这么厉害的,虽然不动刀枪,但发现了凶器和凶手,是24小时内破案的大功臣。” “我知道,大姐明察秋毫。” “大姐破案是智力型的。” “不过大姐不是做文职的吗?” “要是家怡能进重案组,肯定是超厉害的神探。” “要是大姐能进重案组就好了……” 易家怡撑腮望着被小台灯照亮的旧书,上面许多前身做的笔记,每一课每一题都认真学习。 前身念书的时候,做过当神勇女探员的梦吗? 虽然对于女警来说,能做文职,清闲又安全,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天生反骨叛逆,生了不服输的倔脾气,曾经中二的觉得自己全世界最与众不同……那只做文职,应该会觉得遗憾吧。 不能神气的举着证件,字正腔圆的说:“重案组警察办案!” 不能侧身拔枪,威风的大喝:“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还有,不能帅气的将手铐甩拷在犯人手腕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讲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易家怡撑腮将自己想象到那些经典又潇洒的画面中,忍不住偷笑。 几分钟后,又忽然叹口气,轻轻拍拍面庞,坐直身体,低头继续读书。 …… 隔日,易家怡刚到警署就忙到脚打后脑勺—— 帮a组整理了他们熬夜办公堆积如山的资料,又请阿姨深入打扫了下a组办公室,丢掉他们堆积如山和隐藏在角落的垃圾。 接着挑选鲜花净化空气,提振a组成员的情绪。 帮a组同事们把换下的衣裤送去洗衣店,回来时顺便带了几瓶果汁,给这些接连熬夜、焦虑又压抑的探员们补补维生素。 直觉自己像是个大管家。 真没想到做文职警察,居然要负责这么多拉拉杂杂的事情。 这在入职训诫时,可没有提到。 工作果然都是随机应变的,有活就要有人干,想赚一口饭吃呢,就怎么也逃不掉喽。 揣着这份小抱怨,她揉着肩膀走回行政小组办公室,又立即被电话叫到科学鉴证科。 签字领走所有化验单和报告单,易家怡下楼将它们送至重案b组。 报告单显示,死者的孩子的确为丈夫张照和亲生,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告知给张照和。 在妻子死后一直指责妻子不守妇道,甚至扬言她死了活该的男人,忽然静默下来。 张照和目光呆滞的站在走廊中央,失去了组织表情和语言的能力。 刘嘉明将展示给张照和的化验单收回,盯了对方一眼,便拐回重案b组办公室。 易家怡要等探员们根据法医官和科学鉴证科的报告、文件,来攥写侦案报告,她要过几天才能过来收全部文件。 跟刘嘉明确认了文件数,让刘嘉明签名确认签售后,她拿着执单离开。 穿过走廊时,与张照和擦身,男人因为她的走动而回神,忽然抱住头,抑制不住情绪的蹲身痛哭起来。 易家怡离的近,从他含糊的低咆中,听到了那些破碎的字句: “玉萍……玉萍……都怪我……我不是人……我没有老婆了啊,我们的孩子刚出生就没有妈妈了……” 到这一刻,企图用仇恨压制的失亲的悲痛,终于泄洪般奔涌。 他不能再骗自己说她是个坏女人,不得不面对失去她的痛苦,不得不面对自己对她疏于照顾的愧疚,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疑神疑鬼、朝三暮四给她带来的伤害。 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王八蛋,只是没有揭开那层纸,他还能依靠编排‘错的都是别人’的谎言来逃避。 逃避不仅可耻,还没有用。 易家怡看着涨红了脸,悲痛欲绝到几近窒息的男人,咬着后槽牙,穿廊而过。 方镇岳正从对面拐进来,高大的身影一瞬挡住大半从走廊另一边射过来的光,已经从鉴证科那边得知此时的他只是轻蔑的扫一眼张照和,便收回目光,不愿多给那蜷在地上如咕噜般的东西一点眼神。 易家怡微笑着礼貌问好,随即与之错肩而过。 方镇岳忽然回头,问她:“你早就知道孩子是张照和的吗?” 易家怡愣了下开口: “查访的结果不是都说张照和朝三暮四,还猜疑心重吗?” 她被方镇岳的问题吓的心里发憷,仿佛自己的异能被抓包一样,格外心虚,忍不住又解释: “而且凶手说死者因为伤心丈夫的怀疑,才要自杀吗?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激烈的被辜负的情绪……” 方镇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易家怡,小姑娘表情有些僵的回视,紧张的口干舌燥,甚至开始有耳鸣迹象。 几十秒后,一直拿沉默折磨她的方镇岳,终于开了口: “也有可能,群众看到的都只是死者刻意营造的假象。死者说想自杀,或许只是因为丈夫发现孩子不是他的真相,心虚之下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趁机打掉孩子,这样自己出轨的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 “啊?”易家怡怔住,如做错事孩子般垂眸思索起他的话。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线索和口供,都可能在撒谎。有时连凶手的认罪口供,都不能相信。真相只在证据中。”方镇岳戳了戳易家怡的额头,“真相也可以在这里,但要时刻保持怀疑心,警惕,坚持,和绝不含糊的刨根问底。” “!”被他如此认真的提点,易家怡心潮澎湃,一双眼睛灿烂的彷如星河,凝着方镇岳,一瞬不瞬。 “以后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多来重案b组坐一坐,帮我们准备准备下午茶,点点餐之类。”方镇岳说罢,见小女警喜形于色,如果背后有尾巴,只怕已经摇成螺旋桨,于是又如严父般给她降温: “我们开会呢,你可以听,但不可以说。踏进警署时签的字,宣的誓都牢记了,知道吗?” “yes,sir!”易家怡瞬间立正站好,应得好大声。 方镇岳笑着摇摇头,转身踏进长廊,拎着报告直奔直系上级邱素珊督察的办公室。 易家怡成功打入重案b组,高兴得原地蹦高。 虽然只是以后勤外援的身份存在,但以后不忙的时候,都可以去方sir他们办公室听他们开会讨论案情,能直接观摩他们实战,学习他们的经验了! 人们从沉梦中苏醒,迎来他们普普通通的新一天。 哥哥从外面买菜归来的关门声吵醒了易家怡,她迷迷糊糊还睁不开眼,睡在上铺的妹妹就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接着,妹妹下床的动静将她彻底摇醒,睁开眼便望见妹妹跑走带出残影的睡袍裙摆,和昏沉沉光线下斑驳的上铺旧床板。 床板上贴着各种贴画、纸条、便签和老照片,都是前身从这间房、这张床慢慢成长起来的点滴痕迹。 易家怡已经穿越过来近一个月,渐渐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也渐渐习惯香江深水埗这个住着4个人的不足50平的小小邨屋。 一骨碌爬起来,趁妹妹排队上卫生间,她穿好衣裳,叠好被子。 “大姐。”易家如揉着乱发晃进来。 “你再睡会儿吧。”易家怡与妹妹挤挨着擦肩,走出昏暗拥簇却整洁的小房间。 大哥易家栋隔着厨房浑浊的已经擦不干净的玻璃看她一眼,开口问:“不然把头发剪了吧,洗头浪费香波,梳头浪费时间,当警察还是要飒嘛。” 易家怡摸了摸自己手里又厚又滑又黑的长发,上一世考研脱发到要给每根头发起名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大把—— “我不舍得。”她咕哝一句,将头发挽成发髻,利利索索的束在脑后。 警察…… 谁能想到呢,易家怡想过自己未来做任何工作,文案,营销,运营,业务员…甚至直播卖货……可是警察? 跟她哪有一点关系啊? 偏偏她为考研奋战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一朝再醒来,居然就成了位刚毕业被分派到警署做文职的香江小女警。 吃过早饭,与大哥道别,在走廊夹抱住破旧的自行车,便咚咚咚下了楼。,. 第64章 直逼凶门【2更】 第二天一早,家怡便先跑到办公室催进度。 邱素珊才跟大陆方通完电话,取了传真文件在桌上抖开看了看,便交给小女警带去b组办公室了。 一众探员立即围过来,方镇岳接过文件看了看。 邱素珊跟过来,率先开口道: “大陆警方连夜配合帮忙搜集线索,周建国的妻子在上个月8号就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不会回大陆了。 “不过她声称周建国离开深城时,跟她大吵一架,曾说过要在香江安家,把她甩了换一个,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夫妻感情本就不好,她一直觉得周建国在香江还有一个家,这次见周建国没按时回深城,以为他是留在香江了。 “深城单位那边倒是尝试联系过,不过恒祥的业务部经理说合同已经签好了,周建国也买了回深城的票,其他一概不知。 “单位那边联系周妻,询问报警事宜,周妻每次都直接挂电话。 “周建国失踪一事失去了苦主,单位和妻子都觉得‘要报警你去报’,最后谁都没报,就这样默认周建国是跟小老婆跑了。 “上个月,香江恒祥旺业如期发货,深城单位换人对接接货,工作上顺畅推进。周建国上个月的工资都没领,单位白赚他一个月劳力,也没再管周建国去了哪里。 “周妻将周建国存折里的钱全转到自己名下,两人没孩子,房子写的两个人名字,周建国不来找,她就住着。 “大陆警方与我讲,周妻最近甚至已经开始考虑相亲,搞第二春了。” “他们懂不懂啊,就算周建国想留在香江开启新生活,也不是说怎样就怎样那么简单呐。”刘嘉明无语道。 “要是你跟他已经没感情了,只想要他的钱,不想要他的人。存折和房子都在深市你手里,你会不会节外生枝追究周建国去了哪里啊?”邱素珊挑眉问刘嘉明。 “……”无情。 “只要周建国一直不出现,他公司就可以一直不给他发那一个月的薪水。反正想找人代替他大概不很难喽。黑心企业想一想,他家人都不找,我急什么呢?”邱素珊耸肩。 “他父母嘞?” “听说在比较远的乡下,家里孩子多,消息滞后之类,远水解不了近渴吧。”邱素珊叹气,好多事牵扯的因素多了,也说不上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总归就是有了这么个让人无奈无语的结果。 “每年全世界在案的失踪人口就数不胜数了,再算上没报案的……警力资源是有限的,急案来了,失踪案就会被往后推。谁知道是真失踪,还是自己跑了,过一阵子又出现呢?即便是报案的,也大多找不回来,许多人也就不报案了。好多人外出打工,一走就是几年,谁也说不上来他到底是在外发达了,还是已经死了。更何况,真像周建国妻子想的那样,抛妻弃子到其他地方,改头换面重生开启生活的人也不是没有。” 方镇岳拍拍刘嘉明肩膀,走到白板边: “别感叹了,回到我们的案子上来。” “岳哥,这张大陆警方传真来的周建国的照片,他戴的手表和戒指,跟我们在尼龙袋里发现的一样。”家怡翻看了下文件,又把法证科那边拍的照片拿过来比照了下: “这张周建国的全身照中有皮鞋,跟死者的皮鞋也一样。” “是的,身高、鞋号等信息跟法医部和法证科报告中的数据相同,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百分百确定白骨案死者就是周建国。”邱素珊点头认同了家怡的话。 “,坐一下吧。”方镇岳朝着邱素珊挑下巴示意她坐在白板前。 “没关系,我站站吧。” “昨天十一从恒祥旺业的另一位业务员丁婉芝处得到一些线索,周建国在香江有可能的确有个情人,我们现在怀疑她是恒祥旺业的另一个业务员佘晶晶。”方镇岳说罢朝家怡点了点头,“十一你现在给恒祥旺业打电话,传唤佘晶晶来警署做笔录。” “yes,sir。”家怡立即走到自己办公桌去打电话。 “岳哥,那我带着嘉明和gary出发了。”九叔早上已经从gary那里得知,昨天晚上他们在易记吃饭时,方镇岳下令让他们仨去恒祥旺业继续排查搜证。 看样子要一遍遍问恒祥旺业所有接触过周建国、听说过周建国的人了,想想就是个大工程啊,但愿不是无用功,真能问出点真正有用的线索吧。 “好。”方镇岳点头,九叔便带着两小只离开了警署。 … “岳哥,佘晶晶今天没上工。”家怡捂住话题,抬头汇报。 “问她家地址。”方镇岳立即下达新命令。 几分钟后,家怡拿到一个地址和佘晶晶家的电话。 “佘晶晶家的电话没有人接听。”家怡将写着地址的纸张递给方镇岳。 “三福,你和十一跟我走一趟。”方镇岳当即点将。 “多加小心。”邱素珊朝着方镇岳点点头。 三人整装出发,直奔佘晶晶的家,正是旺角道南面,隔两条街的一个社区。 …… …… 在佘晶晶家楼下时,三福询问门卫老伯佘晶晶的行程,对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说好像是昨天中午回来过,似乎还带了个男人。 之后没看到他们离开,但并不确定是佘晶晶的确没再出过门,还是出门时他没注意到。 “动机呢?就算佘晶晶真是周建国的情人,大家分隔两地,每年也见不到几面,不可能有什么深感情。更何况佘晶晶多半就是想从业务员王勇涛手里,抢周建国做自己客户而已。就算要杀人,也是杀王勇涛吧?”三福站在电梯里,始终想不通: “佘晶晶没有杀人动机啊。” 滴一声响,电梯抵达,方镇岳迈步出去的同时,丢下一句话: “有线索就追一追吧,想不通的慢慢再想。” 佘晶晶住在16楼,一梯四户,她住在d单位。 从电梯厢中走出时,家怡心跳得很快。 她一来这边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佘晶晶极有可能就是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女凶手。 这边的位置就在旺角道南边,虽然不是她之前推测的福安和光荣社区,但这里的高层是可以越过前面两个社区,看到富乐大厦的。 16层的高度,恰巧符合条件,这里跟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窗口是能重叠上的。 来到佘晶晶家门口敲门时,家怡的想法再次被印证,这一屋的朝向,绝对是能看到富乐大厦的! 她一边敲门,一边紧张的盯着门把手。 只是大家等了几分钟,仍不见有人来开门。 三位探员互望一眼,只好转向去敲邻居的门。 “d单位那个单身女人啊?这两天都没看到啊。” “佘小姐吗?昨天早上好像看到她出门上工啊。一个人出门的,之后就没看到了啊。好像也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声音,一切正常吧。出什么事了,阿sir?” a单位没有人在家,b单位的老伯和c单位的主妇对于这两天佘晶晶的动向,基本没什么印象。 c单位的主妇倒是多八卦了两句,说佘晶晶常带男人回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好像是她情人,偶尔会有陌生男人。 都是主妇出门采购,或者听到声音后透过猫眼看到的。 谢过邻居提供线索后,方镇岳又回到d单位门前用力敲了两拳,贴耳听没有任何动静。 几人一动不动,任方镇岳贴着门听了好一会儿,里面始终静的落针可闻。 “走吧,没人。”方镇岳摇摇头。 “说不定佘晶晶跟本案完全无关,只是个人作风有问题而已。现在之所以不在家,可能也只是昨天跟野男人在家风流之后,出去约会吃饭,转道去野男人家过夜而已呀。”三福猜测道。 “先去恒祥旺业,问一下昨天佘晶晶的上工情况。”方镇岳没有随便下定论。 三福又继续推导: “如果她跟周建国的死有关,也许是得知昨天我们去了恒祥旺业,害怕地潜逃了。” “回去查一下佘晶晶亲朋家属状况,追踪一下佘晶晶的银行卡。如果到晚上佘晶晶仍然杳无音信,就申请搜查令。”方镇岳皱起眉,如果本案真与佘晶晶有关,她又藏起来了,那就很麻烦。 “好的,岳哥。”三福点头。 两人迈步走到电梯门口,忽然发现小十一居然没有跟过来。 齐回头便见小女警正站在d单位门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甚至还蹲身仔细看起门槛门框。 “有什么发现?”方镇岳皱眉问。 易家怡抬头看一眼方镇岳,细长的柳叶眉皱着,脸上是仍在深思的走神表情。 昨天她到恒祥的时候,仔细打量过业务员区坐着的每个人,并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如果佘晶晶就是凶手,那么这人昨天一定没在恒祥旺业办公室里,有可能是外出见客户之类。除非佘晶晶有同伙给她通风报信,不然她不可能忽然畏罪潜逃。 但家怡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凶杀现场状况,凶手可不像有同伙。 楼下阿伯说他昨天中午看到佘晶晶跟一个男人回来,家怡好怕那个男人会成为新的受害者。 如果真如阿伯说的,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的话,现在佘晶晶家里极有可能就是还没清理干净的凶案现场。 说不定,佘晶晶就在里面,只是听到敲门声不敢开门,装作家里没人而已。 方sir如果破门冲进去,极可能人赃并获,原地破案。 可是,如果等他们申请到搜查令再来,谁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一定有很多变故! 或许那男人现在还活着,可他们一走,岂不就死定了? 万一佘晶晶担心没时间将凶案现场清理干净,干脆一把火将这里烧了。大火无情,波及邻里,必定造成惨案。 或者佘晶晶趁机把尸体带走抛入大海,而这次凶杀又使用的是毒杀,家里搜不出任何血迹,之前的血迹也因为过了近两月而无法提取,那她不就成功毁尸灭迹了…… 家怡脑内忽然又窜起另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是她想错了?其实这间屋里住着的佘晶晶的确无辜? 不,不可能!易家怡,不要因为畏难,就逃避面对真相。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几乎已经百分百确定这间屋里住着的,就是杀死周建国的真凶。而这间屋就是凶案现场。 更何况,此时此刻屋里可能就有一位受害者在,谁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而且,就算破空门后,发现一切指向这里的线索都是巧合,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要被举报、受处分,也总好过都已经站在这里了,有机会救人、有机会当场捉凶,却扼腕错失吧? 可是,怎么使不知情的方sir也信? 如何让方sir立即破门捉凶,而不是先折返警署申请搜查令呢? 脑子好乱,要爆炸了。 三福刚按过的电梯呼啦啦地响,距离这一层越来越近。 如果再想不出办法,她只怕就要被迫先跟方sir他们离开了。 时间紧迫,家怡心里仿佛有一个倒计时钟,正滴答滴答地催命—— 家怡眉头皱成麻花,就在觉得不可能有什么办法时,鼻翼微抽,忽然嗅到些什么。,. 第65章 蓝胡子【2合1】 电梯门霍地打开,福又喊家怡一声,小女警却似听不到一般。 下一瞬,她甚至伏在地上,凑近铁栅栏门下方仔细嗅闻起来。 方镇岳盯着家怡看了几秒,朝福摆了摆手便迈步走到家怡身边,蹲身后认真问:“什么情况?” 家怡转头看一眼蹲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颦眉认真道:“岳哥,我闻到很大的怪味。” “……”方镇岳盯着她眼睛望了望,才默不作声也向下凑。 d单位采用的双层门,外面一层铁栅栏门,内里一层灰色大铁门。内层门看似严密,下方却有一条细缝,应该是下层包门的铁门框踩久了逐渐向下凹陷造成的。 他用力抽了半天鼻子,才忽然皱起眉。 里面的确有股怪味,那是一种非常刺鼻的香水味。一些居民家里会用香薰这很正常,可谁会在居住环境,用这么浓、浓到仅是凑近门缝就感到刺鼻的香薰? 难以想象,进屋后这个味道会多重。 而且…… 他斜扫一眼家怡,努力在嗅闻时排除掉铁锈、灰尘等杂物的味道,似乎从那香水味中,还闻到一些腥臭味。 家怡跪在门口,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身从布兜里掏出自己的小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后,费力的压着纸张一角,将纸张塞进门缝,从这一头蹭到另一头,再将纸拽回来,去看纸张有没有蹭到什么可疑物。 第一次只粘到灰尘,家怡并不放弃,又要来第二次。 方镇岳接过她手里的纸,他的手指更长,可以伸进铁栅栏门缝,将纸张塞的更深入。 福站在两步外,看着蹲在d单位门前的方sir,和跪在方sir身边的小十一,默默抿唇。 相比于这两个人,自己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纸张被方镇岳贴着内门门缝,塞至最深,于左至右的擦蹭而过。 再抽出时,门前的两人忽地都瞪圆了眼睛。 大眼瞪小眼一瞬,方镇岳站起身,开口便道:“破门。” 家怡却还跪在地上。 高仰起头,正对上方sir疑惑的俯视眼神,她委屈道:“腿麻了。” 刚冷肃起来的气氛忽然就没了,方镇岳忍俊不禁,朝她伸出大掌。 小姑娘小手软丢丢一小团,握在手里时,会觉得只要稍一用力,好似就会被捏碎。 轻轻一提,小女警便被拉得重新站立。 从方镇岳掌中收回手,那种被有力又温暖大掌包裹的感受消失,家怡抬眼瞄了下方镇岳,又快速收回目光。 锤锤发麻的腿,她忙后撤两步,等着看高大强壮的方sir上演大片经典片段:猛警撞门! 设想中的场面并没出现,方镇岳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到上面挂着的一个铁丝弯成的兔子形状挂件。 将挂件递到嘴边,用牙一撸,兔子挂件变成了一根直铁丝。 铁丝弯折,随即便插进门锁中。 “……”家怡。 原来不是暴力流,是技术流。 “……”福,“岳哥,这不合规……” “一会儿打电话给说一声就好。”方镇岳专注撬门,随口应道。 领导是干嘛用的?背锅嘛。 福朝c单位看一眼,那边的猫眼暗洞洞的,明显有个人脸贴在哪里遮了光。 他侧身站到c单位和d单位之间,挡住别人的窥看后,无奈的搓了搓额头。 方sir和小十一,一个破案‘不拘小节’的探长,一个天马行空的探员,一对不合规矩的破案组合。 抿了抿唇,福凑到两人身后,也朝家怡拿着的那张纸上望去——纸张上竟粘了血。 他接过那张纸,仔细观察了下血液形态。 从粘稠程度、干涸程度和色泽来看,应该已经从人体流出有十个小时左右了。而且能沾到这样一块,只怕门内地上的血量极大。 怪不得方sir要撬门,“我去隔壁借电话打回署里吧?” “等打开门看一眼里面的情况。”方镇岳话音才落,咔吧一声栅栏门锁弹开。 拉开栅栏门,他又埋头去撬第二扇内门。 福和家怡并排站在边上,屏息如两个门神。 抱着自己的包,家怡目不转睛望着方sir那双明明很大,却又很灵巧的手。做探长技术含量这么高的吗?还要能开百家门啊。 搓拳等待,家怡望着手里纸张上的血迹,默默祈祷:但愿红发凶手的新猎物还有救! “咔吧!” 这一声响如天籁。 方镇岳迫不及待拉开门,刺鼻的浓香铺面,呛的人连声咳嗽。 福本能想往前迈腿,却被方镇岳拦住。 家怡被刺激的直流泪,眯着眼睛往里看,整个人僵在原地,错愕的嘴巴张圆。 屋内一片狼藉,香薰瓶落地跌成无数碎片,浓香液体泼了满地,与血液融到一处。 一个人趴伏在地,只是与家怡所想南辕北辙——这人身形修长,却不是个男人。 那一头散乱的披肩发,在晨光中泛着酒红色的光泽。 怎么会这样? 倒地的不是被捕猎的男人,而是猎手本人? 下一瞬,心流影像明明白白的解答了她的疑问: 一个陌生的壮男人捧着一个抹布,一个螺丝拧子,一边擦窗一边将窗扇百叶拧紧。 可他的身体明显在缓慢的摇晃,似乎是喝醉了,开始有些站立不住似的。 一直坐在沙发上观察男人的佘晶晶终于站起身,从他身后靠近后,伸手轻轻抚摸过男人背部。 “秦小磊……”她轻轻呢喃他的名字。 男人转头,身体晃的更厉害,眼神也逐渐迷离。 女人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亮起,那一把被她握紧的刀,快狠准的割向男人喉咙——仿佛练习过许多许多遍一样,熟练的惊人。 秦小磊反应居然也非常快,大概因为体格特别强壮,药效居然没有足够猛到使他失去所有反应能力。他本能隔档,匕首割破他手臂后,又快速刺出第二下。 只是这第二刀仍没能得逞,秦小磊出人意料的生猛。他忽地猛喝一声,瞪目呲牙一把抓住女人手腕,随即争执着夺到,本能回手。 下一刻,他身体前跌,将颈侧被隔开的女人撞得趴伏在地,他沉重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再无力支撑,终于跌压在女人背上,昏迷了过去。 女人这时还没死透,她捂住颈侧汩汩冒血的伤口,还想爬起来给自己止血。但背上压着的男人太过沉重,她挣扎许久仍未能挣出,终于渐渐脱力,渐渐不动。 ……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 捉蛇人终被蛇咬。 佘晶晶下药迷晕了秦小磊,居然还是不敌,导致被反杀。 定了定神,家怡挣脱了心流影像。 如果佘晶晶顺利杀了秦小磊,像秦小磊这样出来打工,还常做零工,没有固定工作的人,就算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父母想找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就算最后报了失踪,隔了几个月半年的,就算有人看到秦小磊跟凶手走,也早忘记了。 佘晶晶选择秦晓磊的时候,大概觉得自己已经算到了一切吧。 家怡深吸口气,注意力回到现场,仔细观察起四周: “这个流血量,人恐怕早就死了。而且手掌处似乎已经出现了尸斑,从肢体僵硬程度看,已经死了十几个小时,尸僵没有软化,不超过30个小时。” 她努力回忆自己每天阅读的法医学和科学鉴证科书籍上的内容,又低头看了看流淌到门口的血液,继续道: “血液凝固程度不对……应该是因为跟香薰液体混合在一起,才会这样。” “你这样下去,法医许sir和法证科大光明哥都要失业了。”方镇岳夸了句,转头对福道: “去c单位借电话,请附近的军装警支援拉警界带,召集法证科和法医部同事。” “是。”福点头,转身到c单位门前,才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怎样啊,阿sir?是不是出事了?”主妇好奇的探头,削尖了脑袋想去看热闹。 “借一下电话。” “没问题,这边呐。” …… …… “门口踩拉血迹,凶手落荒而逃,在这里跌倒。” “门上有指纹,一个、两个……若干个。” “脚印清晰,diane采集一下。” “屋子里除了凶手的指纹外,还有许多不同的指纹。跟血手印的指纹特征点相同的……我比对一下,嗯,桌上这个是,杯子上这个也是,厨房台上的是,卧室门框上的是,窗户上的是……怎么满屋子都是凶手的指纹?” 陈光耀皱起眉,环顾四周,不解道: “这个凶手不仅一点不知道要隐藏自己的痕迹,反而还将自己的痕迹弄的遍地都是。 “就好像……他来死者佘晶晶家,先专门把整个屋子都摸了个遍,才杀人的。 “这是什么变态行为?我不理解……” 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古怪的杀人现场! “大光明哥,那个印有凶手指纹的杯子,里面的液体残留,能不能,这里被下药了?”陈光耀看看家怡,又看看方镇岳。见方sir点头,便朝化验员招手,对方立即拎着小箱子走过来。 陈光耀在采集过指纹的、没有血迹的地方展开箱子,取出几样东西,吸走一滴杯子中的液体,当场便化验起来。 其他化验员采集过地上的血迹、指纹、鞋印等证物,也为房间每一处都拍了多张照片后,才走到门口,递给探员们口罩、帽子和鞋套: “方sir,你们可以进来了,小心一下不要踩到血迹就好。” “怎么样?有发现吗?”方镇岳低头凑近陈光耀,只见对方各种奇奇怪怪的器具齐上阵,格外专业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ghb,y-羟基丁酸,就是俗称的g水,无色无味。一些药店有卖,部分医生会给病人当做睡眠辅助剂开单。”陈光耀站起身,将那个仍有许多残留的水杯封存装好递给diane收好。 “凶手被下了药。”方镇岳皱眉。 陈光耀点了点头,又探头去看在房间内转来转去的易家怡,对方镇岳道:“她可快超过你喽,紧不紧张啊,方sir?” “孩大不中留,这是人类进化的不可逆进程,谁又挡得住。”方镇岳耸肩,显然并不在意。 找到福后,方镇岳指了指c单位,“再去借电话,打给恒祥旺业,让九叔专门问一下佘晶晶的情人,就是那个业务部经理。问佘晶晶的生活习惯,爱好,社交圈子,查一查这个佘晶晶。也查一查那个业务经理。” 明明是为周建国的死来找佘晶晶问询的,偏偏在这个时机,佘晶晶死了,很难让人不胡乱联想。 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得把这个佘晶晶研究透才行。 “yes,sir.”福领命离开。 方镇岳才开始思考还有什么其他线索需要挖,拐进卧室的易家怡忽然又探头招呼陈光耀。 “大光明哥,如果这边床上曾经有过许多血迹,现在还能发现吗?”家怡想了想,又道:“比如周建国的死亡时间,上个月6号的血迹。” 陈光耀与方镇岳对视,随即擦肩走进卧室,“我试试。” 用棉签点了些液体,在一些容易藏污纳垢的床架弯角处、床脚下方、床板缝隙等处沾湿后吸走所有细微的内容物,然后一个棉签一个棉签的装袋,递给diane: “尝试看能不能从这些内容物中提取到人类血液。” “是。”diane一边在袋子上做标记,一边点头。 “大光明哥,床头柜这里,是不是血?”家怡一边回忆自己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佘晶晶杀周建国的场景,一边仔细打量这间卧室。 脑内不断捕捉信息:当时血液都流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能是凶手抹去痕迹时漏掉的地方…… “大光明哥,床板上擦到的微量元素里,有超效消毒剂成分。”在客厅现场做简单化验的化验员大声喊道。 “大光明哥,有人血反应,床上采集到的物质中,有人血残余。”另一名化验员也霍地抬起头。 “带回去做深度化验,跟客厅采集到的血迹、佘晶晶的血迹和周建国的血迹分别做比对。”陈光耀一边按照家怡的指示采集床头柜上的暗色赃污,一边向手下化验员们下达命令。 “是。”diane等人大声应答。 家怡又想起心流影像中明明还系在周建国腰间,抛尸袋中却遍寻不到的腰带。 她转头看一眼卧室,目光忽然定在衣柜边带锁的柜子上。 大家居家卧室里放的都是衣物,为什么需要上锁? 她立即迈步抛出卧室,问法医部和法证科的同事:“有发现佘晶晶的钥匙串吗?” “发现了,已经放进证物袋里的。十一,什么事啊?”化验员阿杰擦了擦汗,探头问。 “请把钥匙拿出来给我用一下。”家怡急的伸出双手讨要。 阿杰看看方镇岳,方sir毫不犹豫点头。阿杰又走到卧室门口,征求陈光耀的意见,大光明哥也点了头。 “给。”阿杰别有深意的看一眼小十一,小心翼翼打开证物袋,取出钥匙递给家怡。 小女警现在很不得了哇,在犯罪现场畅通无阻,说一不二啊,啧啧。 …… …… 恒祥旺业,九叔人坐在业务部经理办公室里,一边问询一边做笔录。 “你和佘晶晶什么关系?”林旺九开门见山。 “还能是什么关系?上级和下级呗,阿sir,呵呵。”业务经理cho笑着打哈哈。 “妨碍司法公正,最高可判七年牢。cho先生,警方已经掌握了许多信息,你想清楚再回答啊。”刘嘉明学着以前方镇岳的样子,歪坐在大办公桌上,瞪着cho威胁道。 cho干笑了下,端起桌上茶杯喝一口才道:“阿sir,我现在说了,你们可不能公开市民的啊。” “快说,不要讨价还价。”九叔拿笔点了下桌面。 “我和佘晶晶有过一段恋情啦,是她勾引我的啊,我差点就跟未婚妻分手哇,不过后来想一想,就觉得佘晶晶只是看重我的钱嘛,就跟她分手喽。”cho砸吧了下嘴,一脸苦相,“后来我跟未婚妻结婚,佘晶晶好恨我,一直不跟我讲话,但大家同事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嘛,她工作还是照做的。上个月开始,她不知道怎么想通了,好像又不恨我了,还主动约我喝酒啦喝咖啡啦……” 说到这里,他又迟疑起来。 “是不是出轨啊?跟佘晶晶旧情复燃?”gary敲桌面催促。 “是啊……”cho在面对探员时,还是有点羞愧的,他不自在的搓了搓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继续道: “但我肯定不会跟佘晶晶怎么样的,我很爱我老婆啊,阿sir,请你们一定要保密,不要让我老婆知道啊。” “……”刘嘉明咽下一句‘人渣’,继续追问关于佘晶晶的事。 cho一旦最难的都承认了,其他要说就顺畅许多,干脆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佘晶晶有很多男朋友的,我每次去她那边跟她约会,常看到其他男人的痕迹啊。” “阿sir你问上个月6号?是不是那天死了人呐?那天早上我去见一个客户,然后就回公司了,这些事我的客户和公司里的人都能作证的啊。除了跟她有这层关系,我真的没做其他坏事啊。” “6号那天周建国有没有跟她在一块儿?这我就不知道了,6号那时候我跟她还处在冷战状态,她已经好久没跟我讲话了。不过……好像就是上个月7号还是8号左右,她主动约我,说不生我的气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才让她想通的啊?什么事啊,阿sir?” “她好像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吧,硬要说有的话,好像是有3个地方很与众不同啊。” “第一个,跟她复合后,我发现她卧室多了个柜子,一直锁着。问她是什么,她就说是宝贝。问急了,她就说是以前获得的奖状,这种东西嘛一般都要炫耀出来的,她却锁得严严的,也不让我看。” “第二个,她每天都会煮肉到社区北边小广场喂流浪狗流浪猫啦。好多人都做不到日日有肉吃啊,她却每天给小动物送肉吃,真的很有爱心啊。” “第个,之前她家里有个侧卧,放很多杂物的。复合后,我发现她把那间屋锁起来了。我在她家很自由的,唯独那间屋,她决不让我进呐。你说像不像蓝胡子的故事啊警官,就是一个男人将自己前面几任妻子都杀掉,锁在一间小屋。娶新老婆的时候,说这座城堡你哪里都能去,就那间小屋不能去。哈哈哈……哈哈……哈……” cho看着个警官凝重的表情,笑声逐渐僵硬,眼睛逐渐瞠大,随即磕磕巴巴道: “警官,不会……不会是……” “gary,给方sir打电话!”林旺九转头快速道。 “是!”gary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转身出了cho办公室,到大办公室里找了个附近无人的电话,回拨给凶案现场的邻居c单位主妇家。,. 第66章 红粉骷髅【2合一】 d单位凶案现场,家怡拿到钥匙便小心翼翼赶回卧室。 低头仔细检查了下手里的若干钥匙后,找到看起来最匹配的一个插进去,轻轻拧动,咔吧一声。 方镇岳走到她身边,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他便读懂小女警眼中的紧张。将家怡拉在身后,方镇岳缓慢打开柜子门。 里面并没有可怕的尸体,而是一个锁得好好的展示柜,这里是整个房间最整洁的地方,也是被布置的最用心的地方。 最上排只正中央摆着一个圈成螺旋的皮带,这恐怕就是周建国消失的那一条。 家怡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凶手杀人的战利品。因为是第一次杀人得到的,所以这个皮带被最郑重的摆在上方,独占一格。 第一排放着3个物品:衬衫袖口、男士手表、一盒万宝路。 第排靠左放着一个物品:一条领带。 第排右边还有两个空位,下面也还有两格被擦的干净,暂时空置。 凶手显然做了更长远的杀人规划,她还留出了放更多战利品的空间,只是还未来得及将它们填满,以死于非命,同这些冤魂同归蒿里了。 “方sir,这边有个打不开的侧卧。”法证科的同事已经在其他房间勘察完毕,最后一间屋却打不开,福拧了半天门把手,才转回卧室找方镇岳。 “方sir,c单位的市民称有从恒祥旺业打来的探员gary的电话。”站在门口拉警界的军装警也朝凶案现场内喊话,向方镇岳报告。 方镇岳从卧室步出,先叮嘱福和家怡稍等,即便找到侧卧的钥匙,也等他回来再开门,随即步出凶案现场,去隔壁接电话。 2分钟后,方镇岳折返,面色沉重。 他没有讲话,从家怡手中接过钥匙,沉默着走到那扇打不开的侧卧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插入钥匙,轻轻拧动。 大家谁都不知道门后面会是什么,但看着方sir表情就知道一定有问题。 陈光耀采集好微量元素,也从主卧中走出来,站在主卧门口,凝神看着方镇岳开门。 门被打开,里面出奇的空旷,没有柜子没有床,没有桌子椅子等任何家具。 窗帘紧闭,屋内黑洞洞摆着一个个长条物,从左向右,仿佛五台棺椁。 方镇岳按开灯,所有人都被强光晃的眯了下眼。白墙反射过苍白的光,落在五个苍白的冰柜上。 方镇岳回头,陈光耀默契的带法证科化验员们先行踏进去,勘察,取证。 客厅中法医官许君豪做完对佘晶晶尸体的初步检查,喊下属法医收尸装棺准备带走,随即也走到侧卧门口,探头往里看:“还有尸体吗?” “只怕不止一具。”方镇岳微微让开半个身为,让许君豪看得到屋内情状。 有其他化验员勘察现场,陈光耀便在其他人注视下,走到冰柜前,一个,一个地打开。 待最后一个冰柜门也掀开,他才抬头对方镇岳道:“五具男尸。” 方镇岳好不吃惊的点了点头。 “这不是死者佘晶晶的家吗?”许君豪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5个男人应该都是佘晶晶杀的,在她第7次狩猎杀害男人时,不知出了什么纰漏,失手被反杀。”家怡站在方镇岳身后,抬起头向许君豪解释。 “……”许君豪皱起眉,有些不敢置信的嘀咕:“专门猎杀男性……” 10分钟后,法证科开始做细节采集,让出路来,其他人可以进屋了,法医官和探员们才依次走进这特殊的停尸间。 家怡走在方镇岳身后,使他遮住自己半边身体,才在心理上找到些许安全感。 随着方镇岳检查冰柜,她也看到了5段心流影像。 第一具尸体死在客厅沙发上,第具尸体死在厨房,后面第四和第五具尸体都死在浴室,大概是凶手佘晶晶积累到处理凶案现场的经验,觉得浴室最容易清理血迹等,所以逐步将杀人地点固定在浴室。 “每一个都是割颈杀人。”法医官许君豪简单查看过五具尸体。 “厨房的刀具,法证科已经全部收集,回警署后会尽快化验,希望能确定凶器。”陈光耀接话。 “都是正值壮年,体力远超佘晶晶的男性。初步判断,应该都像家怡发现的那样,先被凶手下药迷晕,然后利器割喉放血。”许君豪仔细低头检查五具尸体的喉部,和一些尸斑等细节,“凶手杀人的顺序,应该是从右向左。” “为什么这么说?”家怡仍站在方镇岳半个身位后,即便心里毛毛的,却依然好学的发问。 “凶手下刀越来越利落,越来越到位。”许君豪有些无奈的道,虽然说起来仿佛杀人这事如杀猪切肉般,但实际上的确如此。 家怡干咽一声,默默低头在本子上记下一行。 “前面具尸体腿部、胸口、手臂、臀部的肉都被割下许多……”许君豪抬起头,与陈光耀对视一眼。 陈光耀只觉喉咙梗住,缓了一口气才对diane艰涩开口:“去将冰箱里那几包冻肉,都带回去吧。” “……是。”diane手臂汗毛瞬间竖起,抿着唇咬着牙关,匆匆走向冰箱。 “凶手是割下这些肉抛尸吗?那又何必买这么多冰柜。”福皱起眉,有些不解,“难道是想慢慢将肉全部踢掉丢弃,最后留下骨骼方便销毁?” 方镇岳摇了摇头,低声将gary打电话时提到的佘晶晶情人cho的话复述了一遍: 佘晶晶风雨无阻的煮肉喂狗。 家怡听到这话,眼睛逐渐发直,本能揪住方镇岳的袖子,努力想要压下翻涌的不适感。 十几秒钟后宣告失败,她猛地转身,大步跑出凶案现场,接过法证科同事递过来的袋子,伏在门口哇一声吐出来。 获得异能至今,这是她第一次呕吐。 看尸体的恐惧她克服了,看许法医解剖尸体时她克服了,即便遇到碎尸案她一样安抚着自己克服……但这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 方镇岳交代了一声福帮法医部的同事收殓尸体,自己走出d单位,递给家怡几张面纸。 一直站在隔壁c单位门口看热闹的主妇瞧见了,一边抱怨好好的家变成凶宅,一边跑回屋倒了杯温水,走过来隔着警戒线递给家怡。 “谢谢。”她哑着声音仍坚持先道谢,才接过杯子,漱了漱口,又喝下半杯压住反胃的不适感。 方镇岳朝着c单位的主妇点点头,伸手在小女警背后拍了两下,又将手掌按在她后脑勺,用力的撸了一把,才转头对装好证物的女化验师diane示意了下。 diane接收到方sir的信号,走到家怡身边,轻轻拥着小女警扶她走到厨房,推开窗给她透气。 “不舒服就先下楼吧,警车里面有水,可以过去坐一会儿。这边的现场勘察应该也快好了,许sir将尸体带下去,我们应该就可以一起回警署。” 家怡摇了摇头,嗅着窗外清新的空气,闭目缓了一会儿,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diane姐,我看到厨房那里的墙缝中,似乎也有一些暗红色的污迹,能请你用棉签也吸一吸那里,看看有没有人血吗?” diane看着小女警哭笑不得,无奈的揉了揉家怡的后脑勺,让家怡捧好温水杯,才转身去取工具,过来做微量证物采集。 家怡又在窗口站了会儿,便白着面孔走到diane身边,又指出心流影像中血液流淌过的几处地方,请diane做了勘察和采集。 步出厨房,她又走到客厅,站在沙发边观察起来。 现在佘晶晶已经死了,想要还原五场凶杀,让五个受害者死的明明白白,就只能通过证物。 家怡想将能搜集的证物都搜集一遍,在结案时,让五个有名有姓的人不止是死了而已。 所有案子都需要揭开迷雾,哪怕凶手已死,也不能让五个亡魂不清不楚的就变成警署档案室柜子上的一个编号文件。 “麻烦帮我挪一下沙发好吗?”家怡强打精神,请法证科的同事挪走沙发后,在沙发下发现了未擦去的干涸血迹。 “这个血迹是滴积形成的,死者应该是躺在这个沙发上,血迹顺着皮沙发流下来。”陈光耀观察过血迹后,支出这个沙发便是一起凶案的发生地,“对血液做过化验后,我们可以判断出是哪位受害者死在这里。” 家怡又走向浴室,伏在浴缸上仔细打量浴缸后: “凶手在厨房、客厅、卧室杀人,都会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处理凶案留下的血迹等,这是非常辛苦、非常麻烦的事。这个家里如果有一个地方最适合杀人,就应该是浴室。” 说罢,她转头又向陈光耀支出浴缸后面。 很快,化验员便在浴缸后采集到一片指甲、一些没冲洗干净的血迹和一团反复泡烂又自然干的卫生纸等等。 福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明明刚吐过,此刻仍然白着面孔,捂着嘴巴的家怡,咬着牙坚持根据自己的逻辑推想,支出可能采集到证据的重要方位。 “十一有引导探案的能力。”方镇岳不知何时站在福身边,低声开口道。 “是的,一走进这间屋,她就一直在观察,然后根据自己的观察推演凶案细节、场景,为法证科的同事指出重要采集点……这些能力跟岳哥你的能力很像。”福声音低低闷闷的,心情大概很复杂。 “大胆想象,小心求证。这句话我常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我懂的,岳哥。”福抿了抿唇,他们都是在这一行干了很多年的人,做过才知万事难啊。 在重案组,一个团队没有好的引导者,那探案就比登天还难。 b组之前破案率就不错,那是因为之前岳哥就是这样好的引导者。当案子的线索断了的时候,他能找到新的线头,引导着大家继续前进。 也因此,他们这几个人遇到难案子时,哪怕半个月、一个月都还没破,也仍心存希望,便是因为有岳哥在,多少有点信心在的。 a组之所以那么难,常有悬案,整队垂头丧气的将未结案归档,那种无奈,也源于游沙展再努力,那份灵气没有就是没有。 这世上的不公和罪恶,需要不一样的正义人才。 “你记不记得你当初选择回到警队时的样子?”方镇岳转头朝福微笑。 “……”福低头扯了扯唇角。那时候啊,离开警队,又回来,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武松一样的勇士。 “你看小十一,像不像当初的你?”方镇岳拍拍福的肩膀,“酒醉后大哭着痛诉当警察的苦和自己为当警察放弃的一切,但无论我问你几次,你都大声答要当警察。” 福抬头再次看向家怡,小女警应该是很怕的,也很难受,会不开心。可红着眼眶,哑着嗓子,不也还是在带着法证科的同事们采证。明明是个小姑娘,现在离开犯罪现场去警车上等大家,谁也不会说她什么。 是啊,这么苦,却仍咬牙不下火线。 “某种程度上,她还是享受这个舞台的吧。”福苦笑。 原来他们都是一类人。 多少有点叛逆在身上的啊。 好好一个人,偏偏要进警队重案组,牲口一样奔波耕作。 …… 早上出发,回到警署时已经下午了,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在警署对面简单吃几口,总觉得菜发苦,肉发酸,于是都草草饱肚就折返警署继续工作。 登记所有化验单、所有化验员开始加班加点忙碌化验。 法医部解剖室一下摆出6具尸体,一具凶手兼受害者佘晶晶,另外5具受害者挨个拍照给各个警署从失踪人口中做筛选,以及送公共关系科修图后发放给合作的报业,寻亲属来认尸。 然后挨个做死亡时间等判断,幸好许多死亡信息无可疑,倒不必做太深入的解剖。 探员们则紧锣密鼓的将所有现下已确定的证物罗列,然后捋逻辑,将整个凶杀过程按时间线重现: 佘晶晶在抢夺情人cho的战役中输给cho的妻子,之后怀恨在心,对于自己的失败无法接受,在与周建国发生不正当关系时,杀了周建国。 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没有准备,所以选择了抛尸。 第一次杀人后,她得到某种变-态的快感,开始考虑继续杀下去的同时,对cho的仇恨也被变态的满足感替代,跟cho恢复了情人关系。 至于她有没有想过杀cho,已经无可考证。 她之后杀死的5个人,都是跟她联系很弱的人,或者酒吧遇到的、或者是常在同一家店吃早茶的。显然佘晶晶十分聪明,有一定的反侦察思维,也因为她的这些寻找猎物的谨慎方式,导致虽然这些人有报失踪,却始终没寻到她身上。 而她没有对cho等身边与她有仇怨、有竞争关系的人下手,可能也是因为担心被警察查到身上。毕竟尸体就在她家里摆着,她不能不谨慎。 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毒的人。 人生而有,也因为这些而有了弱点。 佘晶晶依靠男人的弱点,将他们变成猎物,残忍杀害。 而她自己也因为有这样的,死于猎物之手。 白骨案凶手落网,虽然是横着进的警署,但也算是捉到了。 现在还有一个杀死佘晶晶的凶手在逃。 虽然根据现有线索显示,杀死佘晶晶的凶手很可能是正当防卫和误杀,但没抓到凶手之前,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豺狼遇虎豹,是否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这一个案子中生出两个凶手,一个‘就擒’,一个在逃。 重案b组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 易家栋知道家怡他们办当下这个案子很苦,听说gary还下海捞证物,有些感冒,最近又降温,便安排着让孙新送了许多姜汁撞奶一类热饮,给大家暖身暖心,压一压寒意。 于是方镇岳跟一起开会归来时,就看到一屋子人低着头捧着杯子,一边喝一边暖手。 往日活跃的孩儿们,这两天都是哑火状态。 邱素珊看一眼方镇岳,又看看屋子里的探员们,敲敲门框道: “往常都是patrick请你们,今天换我请。法证科的化验单出来了,证据齐全! “在佘晶晶家的厨房、客厅沙发、卧室、卫生间分别发现了5位死者的血液和其他线索,加上法医部的报告,我们组可以非常完整的重现所有凶杀过程。 “今天的大会上,警司夸赞我们b组的白骨案,是完、美、侦、破!” 她和方镇岳也在会议上被大肆夸赞了一番,非常有面子。 林旺九几人纷纷抬头看向邱素珊,表情总算舒展许多。 “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无论是吃海鲜,还是法餐,我都请,不用给我省钱,怎么样啊?”邱素珊挑眉笑看所有人,企图活跃一下气氛。 “好啊,这两天一直没胃口,我也觉得肚子里缺油水了。”刘嘉明捧场道。 “小十一怎么样?吃不吃得下大餐呐?”九叔回头关心问。 “啊,我好多了。”家怡不好意思笑笑,在凶杀现场时是很难受啦,不过吃阳春面喝稀粥缓了下,她已经好多了。 “行,你们谈案子也别忘记商量商量晚上吃什么。”邱素珊说罢,将目光定在家怡身上,清了清喉咙,忽然郑重起来: “这次的案子,也要专门夸奖一下我们的新探员易家怡。 “今天大会上,法证部陈sir专门夸了易家怡探员办案认真,在凶案现场勘察方面,有极突出贡献。 “这次法证科的证物之所以如此充分,凶案推演百分百立得住,全仰仗勘察过程中易家怡犀利点出重要搜证方位,才使法证部勘察做到了不漏一个证物、不丢一滴血。 “来,大家为家怡鼓掌。” 邱素珊像班主任嘉奖幼儿园得到小红花的小学生一般,居然还要鼓掌恭喜。 家怡羞的脸要滴出血来,双手捂住面孔,简直热得烫手。 林旺九哈哈笑着配合邱素珊鼓掌,刘嘉明转头一边鼓掌一边羡慕道:“我妈怎么就给我生个木头脑袋,没有十一这么聪明呢?” 掌声熄,邱素珊又道: “黄警司在大会上认同了法证科陈sir的夸奖,对于易家怡这样的易家怡探员不仅案子探得好,电脑也用得好,是新时代的新人才。专门当着所有组督察、沙展的面,夸奖易家怡是近期警署新鲜土壤中,最优秀的一员。 “档案上有记录的哦! “之前几个案子里的杰出表现都登记,对以后内提大有裨益的! “本月薪水还会有神勇新警员的奖金红包啊,到时候大家别忘记狠狠吃她一顿。” “哇!我要羡慕的眼睛流血了,十一,你看我的眼睛里有没有血啊?”gary站起来激动的哇哇大叫。 这样的好消息,让他忘记了之前案子的惨烈,心里只剩兴奋。 到月底,十一得请个多大的大餐啊,啧啧! “哪有血啊?我只看到眼屎啊!”林旺九切一声,摆手撇嘴。 “那我们有没有红包啊?”刘嘉明也跟着嚷嚷。 “有哇。你们这么辛苦,patrick不是天天请你们吃下午茶吗?我今晚不也要请你们吃大餐?当然喽,月底会帮大家争取加班奖金,和破案红包啦。警署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家警员呐?”邱素珊抱胸傲娇地睨人。 “好哦,就等这句话喽!”刘嘉明再次高兴的鼓掌,转而又道: “每天有岳哥的下午茶,晚上有的大餐,月底有十一的大餐……哇,感觉自己是被包养的噢!我妈给我算命呢,就说我吃喝不愁,是有靠山命。准哦!好准哦” “长了张吃百家饭的嘴吧。”方镇岳也被大家热闹的气氛影响,在白板上写下几个词句后,转头嘲刘嘉明。 “百家要是顿顿做大鱼大肉,吃就吃喽。”刘嘉明嘿嘿笑。 家怡站在队友中间,笑得很甜。 不知大红包有多少呢?够不够租新屋交押金,够不够给大哥买新的、健康的抽油烟机呢,够不够带家里那几张嘴去吃美心大酒店啊,够不够买新卫衣和白色运动鞋呢? 她还想要买辆一手车给大哥啊,这样每天买货进货就不用大包小包拎的手也痛臂也酸,孙新如果学会开车,也能风雨无阻的做外送啦。 大哥和两小只要是能住到大屋,一定会高兴到跳翻房顶吧? 不知道孙新那个做事慢腾腾、胆小兮兮的少年,开起汽车来会不会变身推背赛车猛男。 她易家怡要是穿上漂亮的小洋装,在尖沙咀遛一遛会不会被星探递名片啊…… 哇,好多! 黄警司啊,请嘉奖红包大大的吧,易家怡探员好能花钱的,嗷嗷! …… 大家的兴奋热闹,直到有人打来电话,说有关于佘晶晶被杀案的凶手线索要提供,才肃正情绪,恢复办公状态。 只是接到被接线员转过来的电话,方镇岳听了会儿‘热心市民’的声音,就忍不住挑眉: “家栋哥?”,. 第67章 锁定目标 家怡今天买的鲜花正放在座机电话旁边,一捧小雏菊黄艳艳的,花团小小的,却朵朵用力绽放。 花瓣上挂着的水珠闪烁着晶莹的光,穿插其间的不知是什么的杂色长串花束清香怡人,让人望之嗅之心情都会好。 方镇岳拉一把椅子骑坐着,一边深呼吸闻花香,一边听电话。 “你说之前在你店里看到女死者佘晶晶和一个男人一起离开?”方镇岳垂眸望着鲜花,空闲的手指在花瓣上轻弹,水珠四溅。 “是啊,就在死者佘晶晶死亡当日。”对面应声。 方镇岳忽然看一眼话题,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疑惑问:“家栋哥?” “是啊,我没自报家门吗?”易家栋反问。 “哈,接线员没跟我说你的名字。”方镇岳坐姿变得更松弛,一条腿曲起踩在凳子横梁上,一条腿伸长支出去,“死者当天居然是在易记吃的饭,跟她一起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家栋哥还记得吗?” 易家怡听到自家哥哥的名字,立即弯腰将耳朵贴在话筒背面。 方镇岳手指在她额头弹一下,沾了花瓣上的水珠在她额头,随即点开免提给大家一起听。 “我不止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还知道他名字。”易家栋啧一声,连珠炮般汇报: “男人叫秦小磊,身高六尺(一米八六)左右,很壮很能干,人很憨厚。晏架街不是在建足球场嘛,我去那边工地找来帮我搭雨棚的啊。家是葵涌乡下的,来深水埗打杂工啊,想多赚点钱回家建瓦屋娶个好脾气的老婆嘛。 “死者佘晶晶请他回她家里,好像是说帮忙清理抽油烟机,给他一百块还是多少港币。 “他住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去晏架街工地问那边的建筑经理,说不定会知道的。” 家怡在边上刷刷记下关键信息。 “谢谢家栋哥,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回头请你喝酒。”方镇岳笑着道。 “不用啦,不用啦,我也算是警察家属嘛,都是我们市民应该做的!”易家栋哈哈笑笑,道一句‘不打扰你们办案’,便挂了电话。 方镇岳挂好电话后,家怡嘿嘿一笑,看着他骄傲道:“我大哥真厉害。” “是啊,易家专出功臣。”方镇岳笑着糗她一句,从椅子上站起来,站直了总算有点庄重威风的样子,“走,一起去晏架街工地,看看能不能今天就找到秦小磊。” “yes,sir!”办公室里此起彼伏应答声,探员们再次整装出发。 …… …… 连夜的风雨,将工地摧折的一片狼藉,建筑工具东倒西歪,建材也被打散,仿佛是一个家庭战争现场,天老婆发飙在这里狠狠打砸发泄了个过瘾。 孩子们无力平息父母怒气,只好默默埋头收拾烂摊子。 刮风下雨,活不能不干。 方镇岳一行在烂泥和狼藉中艰难前行,九叔一边走还要一边叮嘱后生们:“这种工地好多钉子啊、玻璃碎片啊、生锈的铁皮啊之类,大家小心脚下,小心四周环境。踩到钉子啊,还要打破伤风针。刮伤碰伤呢,也很麻烦的。” “知道了九叔,放心吧。”刘嘉明嘿嘿笑着,且走且打量脚底路面,显然是很怕受伤了。 找到工头后,方镇岳上前交涉,三福几个辐射开去跟其他建筑工人打听,有没有认识秦小磊的,对秦小磊了解都多少,这个人是否有暴力倾向,社交情况如何等。 几分钟后,大家各自收集了一些信息折返,在停车场汇合时,依次分享: “住在深水埗北边,靠近石硖尾的一个笼屋里。拿到地址了,我们这就出发吧。”方镇岳说着开车门率先坐了上去。 住笼屋看样子的确是很穷了,往往这种地方就是将一个单元房间隔成无数张床位,像是供人睡觉的笼子一样,因此得名。 “工友都说秦小磊为人很憨厚老实,不像是那种会跟人发生冲突的人。”三福坐上车后排,开口叙述自己得到的信息。 “不过,很多人都表示秦小磊力气很大,非常能干。别人推车搬运,一次装4个水泥袋。他能将三轮车堆满六七个甚至更多,照样推得虎虎生风。”刘嘉明上车后,也补充信息。 林旺九去开自己那辆小车前,留下一句:“秦小磊每日下工,会捡拾很多废铜烂铁纸壳等,带回去卖些钱。这些破铜烂铁但凡形状合适一些,落在孔武有力的人手里,就可能成为杀人工具,我们还是警惕一些。” “秦小磊这两天都没来上工,很可能畏罪潜逃。我跟他的工友问出了他老家的具体地址,如果石硖尾那边的笼屋里没找到人,我们可以转道去葵涌北河背村。”家怡坐上车后,拉上车门。 吉普启动后,她又开口:“我还没申请下配枪,一会儿如果实施捉捕行动,我一定不会自不量力的往前冲,一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她保证道。 “小十一厉害啊,好懂事。”刘嘉明笑着拍拍她肩膀,“像你这样又聪明,又厉害,还特别有大局观,关键时刻不示弱,遇到危险又不逞强的年轻仔,怎么就让我们b组碰上了呢!” “就是说呢。”gary也笑着应和。 大家插科打诨一路,抵达石硖尾木屋区纷纷下车后,快速收起嬉笑态度,各个肃容深呼吸,以方镇岳为头狼,成扇形逼向秦小磊所住笼屋。 他们右手皆藏在外套下,压着配枪,变成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准备亮出獠牙。 家怡左右看看,在木屋区堆着许多杂物的草坡上,找了半片门板,拿衣服裹住手,抓住门板当盾牌,跟在大家身后。 她在心流感应中看到的秦小磊,如大黄牛一样吭哧哼哧给佘晶晶干活。当药劲儿上来,他开始犯迷糊,被佘晶晶攻击时,他反击的表情也充满恐惧。 家怡觉得他不像坏人,但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她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虽然这具身体在学校时上过许多对抗性课程,也有过不少特训,但家怡毕竟是个穿来的‘书生’,没跟任何人打过一次架,连跟小学生连线吃鸡都只有挨锤的命,还是不要做那种眨眼就变猛女的美梦吧。 在她祈祷捉捕能顺利的工夫,方镇岳已经带着gary几人走进门洞。 这边的木屋都建成两三层一栋,尽可能多的分割出无数房屋,秦小磊租住在一楼右边一间房中7个笼屋中的一个。 在方镇岳的示意下,gary轻轻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一分钟后,gary敲第二次门,并开口问:“有人在吗?我是住在楼上的,忘记关水龙头,屋子里淹了水啊,你家有没有漏水下来?” 屋里仍然没人应声,方镇岳耳朵贴着门,忽然皱起眉。 他隐约听到了一些脚步声,念头电转,他猛地看向窗口,“三福,小心!” 守在窗外的三福听到方镇岳的喊声,瞬间瞠目攥拳。下一瞬间,窗户被猛然撞开,一个巨大的人影从中跃出,正落在三福面前。 三福立即伸臂去擒,同时大喊:“警察!不许动!” 男人正是秦小磊,他慌都眼睛通红,根本没听清来人说什么。见对方朝自己捉来,本能便猛地一扬手臂。 他这一挥,正拳砸在三福肩膀上。 三福只觉半边身子一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几个趔趄才勉力站稳,左臂却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 秦小磊好大的力气。 三福轻转动左臂,才想再追上去,忽然骇得低呼一声,原来家怡本是跟在方镇岳等人后面等在屋外,默默观察和学习捉捕技巧。 秦小磊砸开三福后,朝着房屋另一边绕逃,竟直接装到家怡面上了。 家怡也被吓得不轻,但理性仍在,当秦小磊冲到身前时,一边将‘破门盾’往前推,一边大喝道: “秦小磊,你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秦小磊的拳头都举起来了,忽然瞧轻这是个女的,动作顿住,猛地往边上一跨,就这样绕开家怡跑掉了。 即便是在危急时分,他也不打女人。 方镇岳已追到近前,百忙中快速看一眼家怡,见她没事才继续追捕。 秦小磊对这一片区域熟悉程度更高,越过一个栅栏,逃向后面荒地。 家怡找掩体物的时候,将四周地形简单打量过,是以一边跟着跑,一边大喊道: “岳哥,那边有一条排水沟,翻墙的时候跳远些,不然会掉进去。” 方镇岳正撑墙越起,听到这句提示,手上便又加了几分劲儿,身体越的更远些。 落地后回头看,果然墙下一条沟渠。 幸亏家怡提醒,‘不知她什么时候勘查过四周环境’的念头电闪,他人已冲出去近十米。,. 第68章 阵前劝降【2更】 方镇岳一边快速追人,一边调动gary几人绕开包抄。 家怡虽然打架不知行不行,但奔跑速度并不慢,一路跟在方镇岳身后,居然也没有掉队。 只是那把‘破门盾’太碍事,早就被她丢在路上了。 一行人直追了十几分钟,各个累的呼哧带喘,才在绕过荒地的小村落,将秦小磊围在了一个小巷中。 秦小磊贴着墙根站,眼睛乱转,显然还在考虑跳墙或者冲开警察继续逃跑。 因为秦小磊力气太大,战斗力过强,又不知他身上是否携带刀具等武器,探员们并不敢轻易扑过去捉捕。 “秦小磊,你逃不掉的。趴在墙上不要动,跟我们回警署。”方镇岳大喝一声,吓的秦小磊一个哆嗦。 “秦小磊,这么多把枪对着你,你觉得你逃得掉吗?”gary一边喘,一边威胁。 秦小磊背靠着墙,眼睛慌乱的左右转,对于跟警察回去这件事,仍充满疑虑和恐惧。 家怡追到巷头,望着秦小磊仓皇憔悴的样子,快速喘几口气。 再望一眼举枪对准秦小磊的同事们,忽然就焦虑、慌乱起来。 双方对峙,气氛紧绷,战斗一触即发。 真的动起手来,一方是力大无穷、赤手空拳杀伤力就很大的壮汉,一方是持枪警探,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深吸一口气,家怡急得高声喊: “秦小磊,我问过专业人士了,你的状况是正当防卫和误杀,只要你自首就伏,不是严重的事! “你不要害怕啊。 “前天你去一家饭店修雨棚,你还记得吗?我是那家饭店老板的妹妹,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你相信我,不要反抗,不要恶化事态啊。 “跟我们回警署,我们会查清楚一切的,你杀掉的那个女人,是长沙湾白骨案的凶手,她一共杀了5个人,本来要把你当第六个人杀掉的。 “她才是大恶人,你只是无辜受害者啊,为什么要跑呢?更不要袭警啊!” “……”秦小磊终于绷不住,忽然捂脸痛哭,激动地为自己辩白: “我不是故意的啊,她拿刀要抹我的脖子,我头好晕,好怕死啊就夺刀反击喽……谁知道她那么容易死!呜呜……” 他声嘶力竭,声若洪钟。 “……”方镇岳。 “……”刘嘉明。什么叫‘她那么容易死’?你就不能反省一下自己像牛一样壮,谁挨你一下子能受得住哇? “……”三福。他肩膀现在还使不上力气,这要是被秦小磊一刀抹脖子,就算是他这样的壮汉也会死吧。 那佘晶晶的脖子没有被砍断,都要谢秦小磊即将昏迷,力气不足吧。 “秦小磊,深呼吸,不要激动。”家怡转头看一眼方镇岳,两人眼神交流过,不约而同朝对方点了点头,随即并肩一起朝秦小磊靠近。 “我真的不是坏人,警官,我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的。我给你哥哥干活,他给我钱包我一顿饭嘛。那个女人也说给我钱,我帮她清理油烟机,她为什么要杀我啊?”秦小磊站在那里又委屈又气。 “秦小磊,我也很怕你会伤害我的,所以你慢慢转身,面向墙壁,好不好?”家怡从腰间解下手铐,双手举高,一手抓着手铐,一手掌心朝秦小磊,让他看到她没有拿枪: “回警署后,我们做个笔录,帮你寻求律师援助。 “庭审时,陪审团也会同情你的处境,根据特殊防卫权,判定你为正当防卫的。 “正义会保护你的,你相信我。 “之前的渡船街碎尸案登报你看没看呀?当时在发布会上,有个女探员力挺大陆仔不是凶手,是无辜的,你记不记得? “那个人就是我啊!” 家怡伸手拍拍自己胸口,满脸真诚,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秦小磊,无害且温柔。 秦小磊微微抽噎,激烈起伏的胸膛趋于平缓,情绪得到安抚。 再看向跟在易家怡身后的方镇岳,对方正慢慢将枪放回腰间枪套内。 这位最高大的警官似乎只是为了保护小女警才跟过来,松弛的姿态使其周身猛兽般的气场减弱,秦小磊的危机感也因此降低。 “你是那个报纸和电视上说的,很有正义感的福星女警。”秦小磊虽然没记住她的名字,但对那些报道是有印象的。 家怡点了点头,故作轻松的笑笑,怕惊到他,只敢小步小步缓慢向前。 对面的gary想要趁秦小磊分神,出其不意的拘捕,方镇岳却悄悄朝gary几人打了个手势。 示意他们不要干扰,让家怡按照她的方式去处理。 “我会走到你身边,然后你面向着墙,把双手放在身后…我会轻轻铐住你双手,然后带你去坐警车,大家一起回警署。”家怡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始终保持着微笑表情。 秦小磊干咽一口,拳头攥住又松开,松开又攥住。 他始终与家怡对视着,没有从中看到威胁和敌意,只看到黑白分明的一汪清泉。 终于,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善良淳朴的本性战胜了恐惧和不安,他缓慢转身面对墙壁,头却仍旧扭着,眼睛也还是望着家怡的脸。 “我过来了。”家怡走到他身边,左手拉住他手腕,“我先铐住你的左手。” 咔吧一声,秦小磊身体轻轻颤了颤,家怡又安抚道:“我现在铐住你的右手。” 第二声咔吧,手铐彻底将秦小磊铐住,这一回他反而没有被惊动。在没有逃跑等其他选择后,整个人竟放松下来。 “你别怕,现在由我们的其他探员押着你,我们一起回警署。”家怡松开手,后退一步。 gary和刘嘉明立即大踏步围过来,站在秦小磊左右,将他困住。 家怡小声道:“他不反抗的,我们别吓他。” “嗯。”gary点点头。 秦小磊垂头丧气,在gary指引下往前走。 村子里的一些人探头看热闹,gary脱下外套搭在秦小磊背上,遮住他被铐上的双手,替秦小磊保住脸面。 家怡这才松一口气,整个人垮下去,手也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 “害怕了?”方镇岳一直站在她身边,拿肩膀撞一下她肩膀,笑着排揎她:“方才不是很厉害吗?大蛮牛安抚师?猛兽驯兽师?” “当然怕了,岳哥。”怎么她忽然收获这么多外号啊?家怡高举双手,“抖得像老年痴呆啊。” “怕什么,我就站在你身边啊。当我吃素的吗?他透出一点要动你的苗头,我就会把他按在墙上了。一直不动手只是怕伤到他而已啊,难道怕他吗?看在他可怜嘛。”方镇岳挥拳做出个超凶超狠的表情,怪样道: “他很强壮吗?遇到我呢,就像老黄牛遇到吊睛猛虎,老虎遇到打虎壮士武松啊。” 易家怡本来还因为担心自己如佘晶晶一样被秦小磊打杀,而紧张的耳朵嗡嗡响。 但看到每次办案时都像十方阎罗一样又凶又严肃的方沙展,居然装模作样的自夸,实在忍不住,各种情绪一扫而空,只剩憋不住的笑容。 “你也进警署快两个月了吧?听没听过我的外号啊?”方镇岳认真提问,努力转移小女警的注意力。 “是什么?”家怡果然上钩。 “‘胜天半子’方镇岳啊!” “方sir你好狂啊!”家怡忍俊不禁,歪着头望着他笑,随他步出小巷,绕上大道往警车方向折返。 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感到后怕。活泼又乐天的底色透出来,仍是那个不展露聪明才智时,就显得又呆又天真的年轻人。 “你们五个也有外号。”方镇岳抬头瞧见这会儿才呼哧带喘赶过来的九叔,继续胡编乱造。 “是什么?”家怡看向嘉明几人。 “五虎上将呗。”方镇岳伸掌比了个五,顺势将这巴掌在她背上一拍,嘲道: “这都猜不到,笨呐。” 说罢,朝她笑笑才收敛起表情。 安排赶过来的九叔和gary折返笼屋,等法证科的同事赶到后,一起勘察一下秦小磊的住处,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血衣之类的证物。 三福和嘉明将秦小磊夹在小型警车的后排中间,家怡坐上副驾后,仍不忘回头朝秦小磊安抚笑笑。 警车回程的路上,秦小磊看到路边卖包子的移动摊位,肚子叫的震天响,仿佛警车上还坐着个轰轰大叫的牛魔王似的。 红灯时方镇岳回头问:“好久没吃饭了?” “害怕被抓到……这两天一直没出门,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秦小磊低声嗫喏道,憨厚又可怜。 家怡接收到方镇岳一个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在警车靠边停时,快速跑出去买了4个包子。 警车再次启动,还没到第二个红绿灯路口,4个包子就被秦小磊吞进肚子了,牛魔王果然不再鸣叫。 秦小磊饱了,三福脸色却不太好看。 他被秦小磊一个挥臂拳,砸得整条胳膊一阵阵发疼。 现在虽然能抬起来了,但还是酸酸麻麻痛痛的,撸起袖子能看到一片紫红,可以预见到明天肯定青半条胳膊膀子。 结果呢,送他一条麒麟臂的人居然还是个两天没吃饭的衰仔,说出去真的没面子啊! “谭三福被一个两天没吃饭的人,打得好惨!” 这话能好听吗? 这个秦小磊……真的好猛男。 怪不得临昏迷前还能反杀佘晶晶……那女凶手死得不冤。 到了警署,方镇岳立即带秦小磊进审讯室。 走在后面的刘嘉明悄悄凑到家怡跟前,低声问: “你真的找专业人士问过了吗?” “没有啊,唬他的……先抓住他再说嘛……”家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她倒的确想过看的,但一直没找到时间… 那个场合,如果不劝服秦小磊,万一那蛮牛耍起横来伤到哪位警探,这不就多一个袭警的罪名嘛,警探还遭殃。 又万一逼到谁不得不开枪,秦小磊自己受伤或被打死,那不是更惨! 她是善意的谎言啊。 而且海洋法系,自由量裁的权利很大。以这个案子的特殊情况,和她看到的凶案画面来说,绝对符合特殊防卫权的范畴了! 佘晶晶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给受害者秦小磊下药杀人未遂的情况下,被秦小磊迷糊状态下反击误杀,哪个角度去判定这个案子,都应该是正当防卫啊。 虽然他们是重案组探员,与律政司不同署不同专业,但警校记忆中也有相关教育的啦。 她深信这一点,应该也不算很骗人啊。 “十一,你学坏了!”刘嘉明瞠目,亏她一脸真诚,连他都被唬住哇! “嘿嘿,别小瞧乖女警嗷!”家怡一挑下巴,睨他一眼便走进审讯室。 “……”刘嘉明啧啧摇头。 完蛋,外表无害的猎手最为致命。 小乖警看样子早晚变大魔王啊!,. 第69章 小野狼【12w营养液加更】 秦小磊坐在审讯室里,四个包子在肚子里,来时路上也没挨揍挨骂,探员们虽然都沉着脸不说话,但看起来也不是凶神恶煞的坏人。 他呆得很平静,不焦躁也不害怕了。 全世界只有福受伤,即便法医官许sir帮他擦了药,还在疼。 秦小磊的口供跟大家在佘晶晶家勘察后推理出的凶杀过程,基本契合。 他就是进城来赚钱的,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 本来每天赚上百快或大几十块,他是很开心的。觉得很快就能攒好多钱,再也不愁给老娘养老看病,给自己造瓦屋娶媳妇了。 结果在他赚钱最多的一天,差点命丧雇主之手。 这憨仔孔武有力,但头脑简单,录口供时像话家常一样,东拉西扯还带两句抱怨。 “香江太危险了,我们村里哪有这么变态的人,无缘无故就要杀人。”他真的好委屈,朴实得一生未得女人垂青的男人,第一次被女人撩就差点被割脖子。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口供录完了,让秦小磊签了字,九叔又跟gary一起带秦小磊回犯罪现场做凶案重现。 所有流程搞完,这个案子在cid部门环节终于就算落了幕。 临下班前,探员们仰靠在办公室里各个沉默发呆,复盘回想。 到下班时间没有新案子发生,大家简直不敢置信,居然可以准点下班了。 …… …… 家怡下班后又去练了40分钟的动靶射击,跟教官alison一起吃了晚饭,聊了许多射击的经验心得,才头脑满满、肚子满满的收工。 却也没有回家,而是转道恒祥旺业去等丁婉芝。 现在,她也是有社交夜生活的人了。 丁婉芝拎上包挽上家怡,带着她又换了个拐角酒吧。 堂屋很小,灯光昏黄,墙壁被各国各式酒瓶堆叠,抬起头房顶是木桩搭空的设计,很有种走进木屋,被各种酒品包围的感觉。 音乐淡淡的,和着酒香一起包裹在你身周,陷进角落沙发中时,有种藏起来窥视这个世界的安全感和隐秘感。 很奇妙,很舒适。 “这次还点度数最低的酒?”丁婉芝问。 “可以稍稍提一点点度数。”家怡上次都没醉,决定再挑战一下难度。 丁婉芝笑笑,抬手喊来侍应生,熟练的点了两杯名字古怪,听起来只有老客才点得出的鸡尾酒。 等酒的时候,家怡计划这次如果还是不醉,下次就大胆尝尝大名鼎鼎的莫吉托。 “要不要先去上个厕所啊?不然喝到中间想去嘘嘘,又左右为难。”丁婉芝挑眉。 “哈哈哈,不会不会,这次不会了。”家怡窘得捂脸。 酒到了,两个女人各自陷在超大超软的沙发中,翘着二郎腿,看着头顶的木梁和梁上挂着的啤酒瓶,听着和缓的乡村哼唱,人逐渐放空。 这大概就是许多人下班后喜欢泡酒吧的原因吧,家怡微微眯起眼,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百分百社畜了。 “我看到新闻了,案子破的还顺利吧?”丁婉芝随口问。 “还行,挺顺利的。婉芝姐,佘晶晶平时在恒祥旺业是什么样子的啊?能看得出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吗?”家怡好奇这个案件中凶恶的女人,日常中是否也面目可憎。 “的确有些偏激吧,很情绪化。有时遇到挫折,不会客观分析困境,会觉得是别人针对她,因而将仇恨落在某个人身上。我也曾感受过她非常激烈的恨意,其实就是很小的事。”丁婉芝想了想,才继续道: “她跟业务部经理cho的不正当关系,大概就是她心态崩坏的温床。 “佘晶晶很骄傲,对自己的女性魅力极其有信心,但在cho身上却遇挫,觉得被辜负。” “可在这样一堆畸形的关系开始之初,她不就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危险吗?”家怡一边问,一边滋溜滋溜的嘬吸管,喝酒喝得像喝奶茶。 “很多人是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自己有问题’是件会令自己痛苦的认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认定‘都是他的错,我没有错’。佘晶晶大概也是这样吧。” “逃避不仅没用,还害自己跌入深渊。”家怡叹气。 “是啊,这世上很多人遇到挫折,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区别只是有的变成废人,有的变疯癫而已。在我看来,全是‘辜负感’害的。”丁婉芝冷哼一声。 “辜负感是什么啊?”家怡听到练达大姐姐的话很感兴趣,从沙发里一骨碌坐起身。 “觉得自己被朋友辜负,明明挺正常的友谊会被破坏; “觉得自己被孩子辜负,还不错的亲子关系会被破坏; “觉得自己被恋人辜负,明明稳健相处的情侣关系也会被破坏……总之呢,这是一种非常负面、觉得别人对自己有某种义务的心理吧。 “‘你应该回报我的啊’‘你应该孝顺我嘛’‘你应该照顾我呀’,大概就是这一类想法啦。” 丁婉芝说到这里,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抬起头,嗤之以鼻道: “弱者心态!这是最影响我们向远大目标冲刺的绊脚石! “非常非常糟糕。姐姐跟你讲哦,一定要警惕。如果发现自己开始哀怨啊,觉得谁谁谁对不起自己啦,立即在脑袋里敲警钟!绝对不可以。 “轻则变得不幸,重呢,就像佘晶晶一样喽。” “……”家怡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好像明白了。” “我以前就不明白这一点啊,总觉得别人多欠自己的,整天不开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结果也没有让别人对自己更好,反而搞砸好多事啊。”丁婉芝忽然垮下肩膀,重重叹气。 “婉芝姐说的是跟福哥的婚姻吗?”家怡饮一大口酒, 丁婉芝陷入回忆中,幽幽道: “福念警校的时候跟我在朋友的生日party上认识的,那时候我还在念高中啊。我们感情很好的,他好照顾我,好迁就我。我们在一起好像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我给他讲我想念哪所大学啦,分享每天看到的最微小的趣事。他会给我讲他成绩很好,很受□□欣赏,枪法好厉害。” 家怡在心里默默念:没有我厉害啦。 “后来他警校毕业,很多事就变了。当军装警好累的,他刚进警署那年,就有两个军装警在巡逻的时候被歹徒杀死啊,我好怕的。”丁婉芝皱起眉,磨了磨牙才继续道: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休假,我们约会的时候,他脸上挂着好几道血印子,要不是我了解他不是那种人,还以为他去偷腥啊。是接到报警说家暴嘛,他跑过去调停,后生仔没有分寸,才伸手拉架,就被报警的妻子挠了。夫妻吵架嘛,你可以劝,但不要参与啊,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吃了多少哑巴亏。 “他每次约会不是累的没精神讲话,就是一起去看电影嘛,他就在影院里打呼。 “我妈说谁知道他会不会哪天也死了,叫我跟他分手。 “后来我也毕业了,进一家酒场做业务员,也很忙的。别人都有男朋友照顾,只有我,男朋友比我还忙啊。 “恰巧那时候有一个条件还不错的人也约我,我就要跟福分手哇。” “然后呢?”家怡忍不住轻轻叹息。 “福不同意喽,我们一起从少男少女谈成青年,谁也不舍得,就决定再给彼此一次机会。他辞去警署工作,换了份工,赚差不多的钱,终于有时间陪我喽。按部就班的,我们谈婚论嫁,拍婚纱照,订酒店,办婚礼……可是结婚后的生活,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谭福就是贱呐!”丁婉芝忽然怒声骂了句,饮两口酒才继续道: “每天日复一日的奔波,过同样的生活,他话越来越少,偶尔还会流露出对人生的厌倦啊。 “就好像娶我的人只剩下躯壳,没有了灵魂……家怡,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失去了生命的热忱后,是什么样子啊?” 家怡回想自己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隐约知道是什么模样。 她自己大概也有过那样的时光,不知道人为什么活着。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喽,我们离婚,他又回到警署,穿军装在深水埗巡街,每天走同样的路,到重复的巡查点打卡登记,捉小贼;接报警接线处的命令,去街道调节因为吵架而被邻居报警的夫妻… “处理一些诸如‘邻居没有及时丢垃圾,搞得楼道很臭’‘街坊门口水渍没擦,滋生蚊虫’‘楼上晾衣服滴水落在我家阳台’一类鸡毛蒜皮的警情,登门劝解啦、调解啦。 “这么烦,这么累,这么无聊,还这么危险的工作,他做得津津有味。前几天看到他,不是挺精神嘛,面色好了,话也多了,多吧?” 丁婉芝嘲讽几句,又忍不住叹息: “我再婚哪年,他被调到重案组跟方sir。” “现在还好吗?幸福吗?”婉芝姐选错了一个没有将她放在人生第一位的男人。 “……很幸福。”丁婉芝扯唇笑起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转而又叹气: “我现在过得很好,找到观一致,生活重心一致的人,婚姻就是最美好的社会关系。只是……有时回想起这些,很气,但也很可怜谭福。他只怕要单身一辈子了吧。为了这份工,什么都放弃了。” “他很爱警察这份工作吧。”家怡垂眸。 听着丁婉芝的故事,她心里发酸,既通感曾发生的分别,也因福哥对工作的全情投入而心生敬意。 只是可惜,好情人和好警官,为何不能兼顾。 “是,成年人的选择,是没办法all-的。只有被宠爱的小孩子才可以。”丁婉芝叹气,她的情绪是复杂的。 但成年人可以回忆当年,却不能沉陷当年。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丁婉芝垂眸望着杯中酒液,忽而笑笑。 问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傻话。 一旦选择了,就只能勇往直前,不能回头啦。 她投入到新的婚姻,在努力寻求幸福。 福尝试过不同的活法,也最终做出了选择。 他们都在人生路上大步前奔,勇敢的追求自己的道。 “谢谢易警官百忙之中听我老婆子唠叨。”丁婉芝一口饮尽杯中酒,歪头笑笑。 她生活中难得有能一起聊聊上一段婚姻的朋友,今天也算一吐为快了。 “我也喝得很开心,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同事。”家怡撑腮,也朝对方干杯。 “他应该是个好警察吧?” “他是。”家怡毫不犹豫点头。 “哈…你怎么回去啊?喝醉了,不能酒驾哦。”丁婉芝站起身,小有醉意是最舒服的状态。 “没事,没人管我的酒驾。”家怡笃定道。 “?”丁婉芝挑眉,警探这么厉害的吗? “我自行车。” “啊?”丁婉芝愣了下,随即噗一声笑喷。 两个女人挽着手臂离开小酒吧,在月色下作别。 骑车回程的路上,家怡谅解了会跟自己挑刺、会因为与她竞争而偶尔显得不善的福哥。 每个人都有自己倾尽所有去追索的东西,她有,他也有。 他们没有对错,都只是在人生路上凶猛前冲时,偶尔相交碰撞的捕猎者罢了。 …… …… 城市的另一家酒吧里,两杯长岛冰茶,方镇岳和福苦酒伴喉的相对着。 也在闲聊。 “十一受最大嘉奖,是不是有点不甘心呐?”方镇岳忽然将话题拉回到b组,提到了福最近都在关注的事上。 福挑眼看看方镇岳,什么事都逃不过方沙展的眼睛喽。 “不甘心肯定有,但功劳是她的,我也说不出别的话。” “有没有发现,我们最近都没在通宵办案了啊?而且今天是准点下班。”方镇岳招手,杯中酒尽,再来一杯,“你算一算自从十一来b组后,我们的破案率和破案时间长度,得出什么结论?” “岳哥是说,这些都是十一的功劳?”福挑眉。 “当警察的呢,就不能不承认,世上的巧合是很少的。如果事事如此,巧合反反复复的出现,那就不是巧合。”方镇岳与福对视。 福抿唇回想,慢慢品出这些日子组内的变化。复盘过每个案子中易家怡在各个环节都似有若无的存在感,和那些她爆发出智慧光芒的时刻。 她新学的知识、她的推理、她的洞察力、她的细心耐心和韧劲儿…… 或许一直以来,他都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福,有十一在,升职是早晚的事。”酒杯遮住方镇岳的表情。 “其实最近我也一直在观察十一,我知道,她挺厉害的。”福终于松了口。 “一切都会好的,大家一起办案,一荣俱荣嘛。”方镇岳笑笑。 福扯唇,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说:只要抱紧十一的大腿,走下去就会升职呢? “方sir,我这么大的人,要抱一个小姑娘的大腿,我不要面子的吗?”福摇头苦笑。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说不得我也要抱一抱呢。”方镇岳一本正经道。 两个人又笑闹几句,居然有靓女过来搭讪,问方镇岳的电话。 方镇岳怔了下,才坐正身体,转头说出口的却是:“警察办案蹲守,请不要干扰公务。” “……”靓女悻悻离开后,福无语的摇头,“人家想认识你而已,干嘛这么不近人情啊?要当一辈子的老光棍吗?” “光棍也很好啊。”方镇岳瞥他一眼,“十几的人都不急,我这个二十几的人急什么。” 福愤愤然嗤一声,饮一口酒,才别有深意的低声问: “独自一人呆在家里的时候,还是会头疼吗?” “会啊。”方镇岳笑笑,似乎并不在意的自嘲:“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了,大概要跟我一辈子啊。” 福叹口气,怕说多了会坏方镇岳心情,便又转开话题。 接下来的时间里,话题又扯回工作,聊聊自己办过的案子,聊聊别人办的案子,再聊聊组里的人,东拉西扯的闲谈。 但当再提起家怡时,总是赞叹多。福也没了不甘和竞争心,逐渐显露出成熟的认同和欣赏。 如果说重案b组是个小型的狼群,那么被这群野兽彻底接纳的易家怡,早已不是这狼群中的末狼。 她正凭借天赐的‘直觉’、独特的韧性,和逐渐成长起来的硬实力,一点点征服这个小社群。,. 第70章 抢银行【2合1】 第二天家怡起床很早,爬起来后先出门跑步,然后拐到菜场去帮大哥拎菜到铺子里。 结果发现孙新也在,虽然是个瘦子,但东西也不少拿。 为了做麻婆豆腐,他还买了几块卤水豆腐,怕压着碰坏,小心翼翼的放在菜品最上方。 “只买6块吗?够用吗?”家怡接过豆腐,数了数便发出疑问。 现在易记挺火爆的,川菜新上,客人正在兴头上,点单的很多,中午晚上吃下来,怎么也要十几块才够吧? “6块差不多够中午吃。”孙新迎着朝阳笑着作答,这个光线下,显得气色很好,曾经的气弱好像也一扫而空了,“上午把这6块切好,用盐水泡上,中午随时有人点菜随时下锅,应该够用。 “晚上做的,要下午再去买。” “咦?为什么不一起买了啊?下午备菜啦、整理啦、而且还有下午的客人,应该很忙吧,还要再专门为了豆腐跑一趟菜场啊?”好奇宝宝家怡上线。 “那不行的。豆腐好需要新鲜。上午买的中午吃,就正好有最新鲜的豆香,用盐水泡过,不会有斗腥味,最好吃。但放下晚上的话,可能就会有点酸,那种刚做出来的新鲜豆腐的鲜美味道也会大打折扣。”孙新非常严格道: “麻婆豆腐最重要的就是豆腐本身的品质,为了让顾客尝到最上品的麻婆豆腐,多跑一趟而已算什么。” 家怡怔怔听孙新描述,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仔周身仿佛镶嵌了圣光一般。 他的这种态度,让烹饪这件事,显得如此的神圣。 “孙新,你真厉害。”家怡感叹一声。 饭后准备汽车去上班的,目光瞟一眼自行车,默默将之推回楼栋,系好鞋带,背上小包,小跑去上班。 大降温的城市里,家怡跑出一身汗。 在那些匆匆赶路、充满大城市急躁赚钱气质的市民中,家怡跑出了抢钱的气势。 跑到警局时,距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她来得太早了。 嗅了嗅衣裳,好在仍旧香喷喷,于是也没回办公室取备用衣服,直接去女警更衣室冲了个澡,仍换回今天早上穿的修身弹力长裤和宽松遮臀格子衬衫,马尾一扎,通身干练运动感。 又青春又飒,她很满意。 照镜子时,几个军装警走进来换制服,瞧见家怡后纷纷点头招呼: “易警官,早。” “早上好哇易警官” 家怡依次礼貌回应,转出更衣室时,才砸吧了下嘴。 回想那些其他警员们喊她‘小佳怡’,或者常常被无视的时光,好像就在昨天。以前还会常常听到其他人讨论她只是个运气好的小新人,那些过几天就会被遗忘啊之类的。 现如今进入重案组,几个案子做下来,随着报纸不断在报道中提到她对案情侦破的帮助,警署内关于她的讨论也在发生变化。 潜移默化间,大家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多了认同,多了尊重,少了玩笑和看热闹的轻浮。 捋了下马尾,她仰起头,深呼吸,暗暗下决心,要更努力变得更好,也要像孙新学习,追求细节和卓越! 家怡加油!加加油! 脑内给自己喊着口号,打着鸡血,她拐进重案组办公室所在的走廊。 行至门口时,忽然隐约听到里面嘀嘀咕咕的声音。 “呐,小十一。之前总是挑你刺呀,没有给你足够的尊重嘛,是三福哥的错。这套礼物给你的,接下来香江一周都下雨,你那把破伞丢了吧,用这套新的……” “不好,我也没怎么看轻她啊。我不就是不甘心嘛。一个做了十几年警察的老探员,被一个新人比下去,有点血性的,谁能高兴?” “呐,十一,最近做得不错,你的努力和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这是给你的礼物,继续棒下去吧。” “好土……” “奚落是庸才对天才的颂歌,别人嫉妒嫉妒你,也正常啦,这是你的宿命嘛。社会就是这样喽,都是对你的磨炼,你别往心上去啊,这是买给你……什么狗屁……” 念念叨叨,全是一个人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家怡悄悄探头,便见三福哥正对着她的办公桌,对着空气振振有词,如果这是夜里,他这个行为都能吓死人。 家怡缩回脑袋,背靠着走廊墙壁,贴站的笔直,脸上抑不住的笑。 九叔老年人起的早,往往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穿过走廊时看到家怡在门口罚站,还以为自己重生回到上学时代,遇到被老师赶出教师的调皮蛋。 挑眉才要开口,就见小女警伸手压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好奇心大起,林旺九快步走到门口,家怡小声说:“别说看到我。”随即便颠颠跑走了。 拐进办公室便见三福对着家怡的桌子不知道在干什么,疑惑问:“干嘛?怕十一抢你的沙展位,念咒施法?下降啊,还是布阵呢?” “九叔,说什么呢?谁的沙展啊?反正不是我的啊。那个……小十一干得挺好的,她要做就让她做嘛。兄弟们难道还会找她麻烦吗?肯定挺她喽。”三福表情不自然了一瞬,忙拐回自己办公桌,干笑着挠后脑勺。 林旺九怀疑的看看三福,照例走到关公像前,先烧香祈福。 快退休的人,每天都在祈祷安安生生的过。 转头看一眼桌台上的日历,撕掉昨天那一页,拿起放大假打量今天的一页,九叔皱起眉: “怎么回事啊?今天诸事不宜。” 九叔对着老黄历唉声叹气,三福时不时偷瞄家怡桌子一眼纠结踌躇。 正这时,走廊里忽然吵吵嚷嚷起来,两人不约而同探头往外看,就见一队人抬着一架盖着红布的大家伙拐进走廊,摇摇晃晃吵吵嚷嚷的走进来。 “左边用力抬啦。” “扑街,别走太快呀!” “哎呀到没到啊?我快搬不动啦!” “怎么你办公室这么远啊,警官。” “小心不要蹭到墙壁上的画像啊……” 到b组门口时,九叔两人才意识到这东西是要搬进他们办公室的,忙纷纷避让。 那几人于是在家怡的指挥下,将大家伙搬进办公室,最后放在了最内靠墙的空地。 “什么啊?”三福探头问。 跟在后面走进来的丁婉芝答道:“按摩椅喽,家怡在我们恒祥旺业买的,我特别给了她好大的折扣啊。” 三福这才注意到跟着一群人走进来的丁婉芝,尴尬地僵了下,才笑道:“照顾你的业绩喽,很不错啊。” “以后你没事也能上去坐一坐,放松放松喽。”丁婉芝笑笑,语气很和善,完全不见曾经一见面就吵架的刻薄。 “现在生意还行吧?要是需要照顾生意,回头我也给我妈买一个。”三福小心翼翼的跟她寒暄。 “好啊,你买的话,我肯定也给你折扣嘛。”丁婉芝很讲义气道。 两人眼神对视,忽然都忍俊不禁笑起来,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待家怡安排着搬运工人将东西整理好了,送丁婉芝和恒祥旺业的工人离开警署,折回办公室时,岳哥几人也到了,都围着大家伙在打量。 家怡忙蹬蹬蹬跑过去,刷一下掀开红布,嘴里模仿鞭炮声: “噼啪噼啪噼啪……”这是长鞭炮。 “嗖砰!”这是烟花。 “当当当当开椅仪式,完美揭幕!”家怡抖着红布,向其他几人展示豪华按摩椅。 “哇,十一大手笔啊!”嘉明走到跟前,围着按摩椅啧啧称奇。 之前去恒祥旺业的时候看到他们那儿摆着的样品,他就一直在慨叹了,瞧瞧现在科技都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东西看着就很舒服。 显然居然就拥有了! 啧! 这就很厉害啦! “要感谢岳哥。”家怡嘿嘿笑着,朝着方镇岳站的方向抖了抖红布,“岳哥每个月给我5000元,作为咱们b组下午茶、早餐、夜宵基金嘛。上个月剩下的钱,加这个月的钱,正好够买这个,以后大家加班啦、出任务啦,累了都可以回办公室坐坐按摩椅。 “很舒服哦,我在恒祥旺业一个一个试过,这个是最厉害的!” “啧啧,感谢方老爹的馈赠!感谢小十一的用心啊。”gary一边摸按摩椅,一边大声唱话。 就是这称呼,听起来有点错了辈分呢。 a组沙展游兆华从b组办公室门口路过,探头瞧见里面光景,夸赞地嚷道: “哇,你们这里越来越舒服了,会不会不想回家啊?” “那正好,都住在办公室里给我加班。”方镇岳得意地装大佬。 “没人性啊你”游兆华嗤一句,才摆手离开。 林旺九坐在按摩椅上试用的满口称赞,gary和刘嘉明围在边上研究功能。 三福趁机转头看向家怡,从自己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装袋,搓了搓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到家怡身边,拿胳膊肘戳戳她的背,在她回头时,将东西塞给她。 “我妈去市场逛街,见到便宜就买了,打开才发现是女性用的,我也没有其他姐妹,就给你吧。”三福装作随意道。 家怡抬头,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接过来,“是什么呀?谢谢三福哥。” “雨具喽,你自己打开看吧。”三福说罢,虽然余光还在打量她,姿态却像是在关注按摩椅。 家怡当即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装袋,发现里面有一把看起来质量很好的白色折叠伞,另一套粉红色的超长雨披,骑车或者跑步都可以穿的。居然还有一双粉色的厚实雨靴和有可爱猪头图案儿童伞。 一样样翻开后,她当即就将雨披穿上,粉色雨披的帽子上有只超可爱的小猪猪q头,家怡转头问三福: “我穿好看吗?” 三福没想到她会像孩子一样,立即就将新雨披穿上身。 想到自己专门给她买的,他就觉得窘得不行,生怕她意识到这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忙摆手道: “怎么现在就穿啊?快收起来啦,要上工了啊。” 家怡很享受地看他不好意思,想到早上在门口听到他练习送她礼物时说的话,就觉得三福哥虽然笨拙,却也淳朴地可爱。 听话的脱下雨披,认真折叠好,她再次脆生生道谢,虽然三福哥只是傲娇的点点头,一副不在意模样,家怡却还是笑得好开心。 上午家怡先把旧案的报告做了,整理了几分资料给岳哥签字。 又跑去练了会儿枪,回来时才跟方镇岳几人一块儿研究旧案突破口。 到午休时间,九叔提议在楼下吃肠粉、面条。家怡拒绝邀请,道一声有事,便背上小包跑掉了。 坐巴士晃回家,匆匆吃了碗鱼丸面便将店面丢给孙新,拉大哥出门。 “什么事啊?”易家栋拆下围裙,擦了擦手才笑呵呵跟上。 一位穿西装衬衫打领带梳油头的男人等在门口,家怡走过去先跟对方打招呼:“张经理你好。” 然后才回头跟大哥介绍:“这是港豪地产的房屋经理,姓张。他有好几套不错的屋待租,我们去看看喽。” 张经理笑着跟易家栋和易家怡寒暄,眼睛却在易记店面里逡巡。 家怡立即说:“你别看我们店旧旧的,其实很赚的。” 张经理打量的心思被识破,哈哈笑笑遮掩过情绪,便带着家怡和易大哥穿街走向今天中午要看的第一套屋、 兄妹俩满心期待的跟着走街串巷。 离开易记向东,那是旺角的方向,也是深水埗更热闹繁华的方向。 深水埗虽然有许多贫民区,但作为人口最密集的区,这里也住着一些工薪阶层,也有许多还算不错的地段。 走着走着,水泥路变得平整,路边的绿化也变得更有诚意,路边不再挤挤挨挨全是移动摊位,也少了些坐在路边、树荫下乘凉的老人。 绕过社区红白相间的院墙,看到社区敞亮的门面时,家怡的心跳都开始加速了。 虽然这个社区仍然很小,但楼好高,家家窗明几净的样子。没有突出窗口的装满杂物的防盗栅栏,没有熏黑的斑驳墙面,没有黑黢黢的擦不干净的脏玻璃,没有蛛网般支在楼外的晾衣绳和挂东西的木架子…… 侧街都有行车道和人行道分隔,建得非常好。两边高楼的一二层全是铺面,都是些很不错的店,有大招牌、装修得当的店面,甚至还有六福珠宝呢。 这种在前世,也就是大多数小区的普遍水平。但在这一世,作为出生在深水埗穷人区的小姑娘,真的会向往得两眼冒光。 张经理跟门卫打过招呼,带着兄妹俩走进小区。 家怡穿过外围的小高层区,走向中间新建的高楼去,双足踏在平整的青砖铺就的小路上,抬头仰望高楼。 以前总嫌高楼好丑,挡天遮视线,现在竟会如此欣赏。 张经理带着他们走进高楼区8单元,跟前台管家老伯打了招呼,便带兄妹俩去坐电梯。 有管家,有电梯诶! 家怡努力收敛笑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开心。 电梯上行抵达12层,这里一梯4户,每户都有七十多平,在深水埗算非常非常大的屋宅了。 张经理开锁推门,特别亮的光线打过来,显示着这间屋的透光性有多好。 家怡几乎是踏进去的第一瞬间就觉得喜欢了,白墙木地板,虽然是旧屋,但仍然干干净净工工整整。 这时的租屋没有后世那么便捷,不能直接拎包入住,但这屋中有更宽敞的小厅和厨房,有能摆下两张书桌的卧室,卫生间里有个小浴缸,厨房外甚至还有一个可供4人并肩站立的小阳台,可以俯瞰这个社区,和外面的街巷。 相比他们现在住的洞穴,这里简直算得上大豪宅。 站在卧室里时,家怡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和妹妹使用独立的小书桌,各自学习,谁也不打扰谁。 晚上兄妹四人可以开开心心的排队泡澡,还能香喷喷坐在更舒适的客厅沙发上,看最新最热的电视剧。 大哥在厨房里忙碌时再也不用东撞柜子西撞盆碗,他能伸展开手脚,还能转头便穿过阳台看到蓝天。 弟弟能在家里招待同学,一起过来开生日pary。 挤一挤的话,客厅甚至坐得下重案b组的同事们,能勉强搞热热闹闹的家庭聚餐…… “……这个社区的地产商很良心的,公摊面积很小啊,租金也最划算了。” “你们看,这里可以看到旺角大厦啊,深水埗最繁华区域都看得到,风水很好的,旺旺旺啊,住进来的人一定都发发发的嘛。” “光线多好啊,最近都在下雨嘛,今天还是阴天,但你们看这屋里多亮堂。” “一家四口人住也很宽敞,这边放上下铺双人床的话,屋里可以放两个书桌,还能再放两个衣柜的。怎么样啊,易先生,易小姐?” 张经理笑吟吟的介绍,一边打量兄妹俩的表情。 “租金多少呢?一次性要交齐多久的房租啊?”易家栋小心翼翼的问。 “一次交半年房租,再押一个月的租金就好了。租金只要9000港币,好便宜啊。”张经理将‘便宜’二字说得好重。 易家栋却听得差点眼睛掉地上,他早知道九龙现在私人住房买起来是天价了,租金都好贵,却没想到可以贵到这般程度。 张经理居然还大呼好便宜,地产商简直食人骨肉啊! 租金9000,再加上物业费等等,拉拉杂杂加起来,家怡的薪水全要贴在租金上不说,易记的盈利都还要往里补一补。 再算上弟妹上学的花销,易记买菜进货的成本,他们这个好不容易才好转的四口之家,资金流可能又要断裂。 不行啊,不行不行。 不光易家栋算了会儿钱,连家怡的笑容都僵住,香江租屋怎么会这么贵! 她惊得下巴掉地上,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自己声音,勉强跟张经理应对几句,便不得不开口建议去看第二套房了。 依依不舍离开这间屋,家怡心里已经开始浮上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看的几间房,不是太贵,就是没有比现在住的地方宽敞太多,毫无搬的必要。 兄妹俩看的房越多,越垂头丧气。 不算成功的看房归程路上,易家栋努力平复情绪,仍微笑安抚妹妹: “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不急啦,你才工作第二个月而已啊。易记最近生意也蒸蒸日上,相信大哥啦,不出半年,咱们准住得起更好的房子。再等等喽,那间小屋里可都是咱们一起生活的幸福记忆,让我搬,我还不舍得呢。” 家怡忙打起精神,也笑着反过来安抚哥哥。 只是这个中午过后,兄妹两个心里都憋了一口气,默默下定决心: 要卖更多奶茶、更多菜品食物,赚更多更多的钞票! 要破更多的案子,更努力,更用心,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内提升职!赚更多的薪水和奖金! 不能让钞票,难倒易家的英雄汉! …… 回到易记去取自行车,发现岳哥和三福哥结伴在吃麻婆豆腐。 “一起回警署吧。”方镇岳说罢,扒拉两口饭,起身结账。 三福吞下最后一口麻麻拉拉超香超嫩的豆腐,也跟着站起身。 就在方镇岳等找零时,腰间bb-call忽然滴滴响,接着三福和家怡腰间也同样狂啸不停。 三人齐齐拿出bb-call,快速阅读后,不约而同冲出门。 谁也没讲话,却默契的惊人。 等孙新反应过来时,还没拿到找零港币的方镇岳,已经载着三福和家怡,开着他的吉普型飞机,原地起飞,窜向犯罪现场了。 【亚皆老街,宝金银行,3劫匪!】,. 第71章 警员7512报告【营养液13w加更】 香江人对旺角的评价,是这里24小时无休,永远人山人海。三山五岳,大侠烂仔,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应有尽有,这是最代表香江热闹和拥挤的区。 个性的街道、千奇百怪的街头文化和各色货品琳琅满目,都使人眼花缭乱。 还有人说在旺角可以感受到全世界,盖因这里鱼龙混杂。百样文化交错在此,被包容、杂糅,呈现出最特殊的旺角式风情。 这里也是最难管的街区,每年发生在这地区的大小恶□□件不断,因此旺角警署的巡逻军装警总是格外警惕,他们责任重,压力大,巡逻间隙短,时刻不得放松。 巡街的军装警7512在宝金银行门口驻足张望,只瞧见抱着刚买到的家庭dv、心满意足走进饼店的中年人; 一手被妈妈牵着,一手抱着最新版变形金刚擎天柱玩具的小孩; 购得满袋国际品牌化妆品,与好友并肩笑谈的靓妹; 还有刚从凯斯饼店走出来,站在街边便开始大快朵颐海之卷的,穿灰色外套的高个男人。 一派市民和乐气象,军装警7512在宝金银行门口的打卡点抽出纸片,抬臂看一眼时间,在纸张上写下记录。 又驻足十几秒,确定一切如常,才穿街而过,拐向另一条同样热闹的街区。 那里还有一个珠宝店的定点打卡位,需要着重巡视。 当军装警彻底消失于街角,站在凯斯饼店门外、穿灰色外套的男人,才收回如鹰隼般的视线。 他转而望向距离自己6步远,停在路边的一辆不起眼的轿车。视线正与里面坐在副驾的光头对上。 灰外套男一手捏着海之卷,另一手上还挂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另外一个海之卷和一个香辣肉松包。 他挂着袋子的手悄悄张开,做出个5的手势。 光头看到这个手势,立即跟车内另外两个兄弟强调:“5分钟必须出来,都看好时间,知道了吗?” “知道了,出发前乾哥就交代过了嘛。”另一个染了黄毛的后生仔摸摸腰间的枪,眼睛望向银行大门。 “现在不要看银行,藏着点。”光头瞄一眼银行门口的门卫,怕还没行动就被发现,不悦地低声提醒同伴。 黄毛虽然不耐烦这么多规矩,却还是立即低头,收敛了锋芒。 站在凯斯饼店门口的灰衣男抬头盯着远处楼阁上挂着的圆形钟表,待大钟秒针指向55秒时,他手势猛变,从张开五指变成拳。 坐在副驾上的光头男人立即将叼着的烟压熄在方向盘上,随即大步冲下车,直奔边上的宝金银行。 另外两个男人无声跟在光头身后,一边往银行中走,一边抽出黑色头套,利落戴在头上,与此同时,拔出别在裤腰内的冲锋枪。 一行三名劫匪尽数踏进宝金银行,斜对面阁楼上的钟表秒针与分针重叠,一齐移动至整点位。 钟声铛铛,与宝金银行内的枪声齐鸣。 …… …… 踏进银行的瞬间,光头男开枪喊话,快速掌控全局。 最后走进的黄毛一脚带上银行门,守住门。 银行里的顾客快速逃窜,找遮蔽物躲藏。三位劫匪并不理睬这些人,甚至于银行职员蹲身躲藏在柜台后,悄悄用脚猛踩报警按钮,他们都没去管。 早在出发前,乾哥就已算计好了一切。 三人各自按照提前商定的位置站好,盯紧时间,严格守住自己的岗位、完成自己的任务。 守门的、控场的、押走当班经理去金库装钱的,各司其职。 他们分秒必争,节奏稳健,如训练有素的士兵。 … 宝金银行左侧几步处,便是凯斯饼店。 门口站着的灰衣男吃完了第一个海之卷,又慢条斯理从袋子里掏出第二个,咬下后能尝到超多用料,有鲜香的吞拿鱼、多汁又脆口的生菜、软弹微甜的大虾,和外酥里嫩的面包,口感丰富,好吃过瘾。 他大口咀嚼,目光似随意的掠过行人,看起来如此的貌不惊人。 但你若仔细打量他,就会发现他唇角下撇,高鼻扩翼气势内蕴,眉毛杂乱稀疏,一双狭长眼如匕首般泛着冷光。 当他看人时,眼神似吐信毒蛇寻觅猎物,会使人生出黏腻阴冷的感觉。 灰衣男偶尔才瞄一眼远处大钟,盘算时间时,他会不自觉的轻搓指腹,并时不时隔着外套摸一下腰间。 … 军装警7512第一时间得到报警信息,毫不犹豫转向,抄近路穿过奶路臣街跑回上海街,转头朝亚皆老街方位张望几眼,便快步跑向宝金银行。 他一边跑,一边通过对讲机向总部接话员汇报状况。 便是在这时,他看见宝金银行内三名戴黑色头套的劫匪,并将这个信息通报回总部。 站在银行门口,他四处张望一圈,没有看到其他形迹可疑或同样戴头套的劫匪同伙。 并且,四周所有停泊的汽车里都没有人。 初步判断没有劫匪同伙候在车中接应,全部劫匪应该都在银行中。他们一旦得手就会冲出银行启动他们的汽车,夺命逃走。 警员7512深吸一口气,以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辆为掩体,抽出腰间配枪。 当他盯着银行内最靠近门口的一名劫匪,缓慢抬枪时,并没注意到右前方一个正吃海之卷的男人,将手伸进外套内。 在外套遮掩下,灰衣男人拔出手-枪,用枪头挑起外套下摆,将枪口对准了军装警。 …… …… 因为易记距离亚皆老街比旺角警署、油麻地警署都更近,从易记出发的方镇岳一行最快赶到。 吉普车冲进上海街时,市民们发现抢劫逃窜急奔,枪响声更使街道乱作一团。 躲避开路人,方镇岳将车胡乱停在宝金银行门口,随即便拔枪冲下车。 三福拉开门一步跳下吉普时,三名劫匪正从银行中匆匆奔出。 家怡紧随其后下车,还没站稳脚跟,便听枪响。 最先下车的方镇岳已在吉普车的掩蔽下,朝为首劫匪头部连开两枪。 为首劫匪中枪倒地,后面两个劫匪不得不快速后退,一边撤回银行,一边朝方镇岳方向连开数枪。 三人快速蹲身躲回吉普车后,方镇岳与三福对视,深吸一口气点头示意。 三福立即绕到车尾部,快速探头打量过银行方向情况后,回头朝方镇岳道: “一名劫匪被击毙,后面两名劫匪一个手持冲锋枪,另一个拿的好像是大黑星。” 方镇岳皱起眉,两把都是杀伤力极大的枪械。 一个可连发,威力超群;一个穿透力狠劲,能穿车皮伤人,甚至可以将站在一块的两人齐齐射穿。 他咬紧后槽牙,腮部鼓起,额角绷出青筋,面部线条瞬间变得更为锋利: “掩护我!” 三福得令,深吸一口气,再次探出半边身体,朝着银行门内的劫匪射击。 劫匪的枪口瞬间转向,从猛攻吉普车头改为枪击车尾。 趁劫匪集火三福方向,方镇岳从车头处如猎豹般迅捷扑出,一边跑向另一辆汽车侧方,一边盯准银行内一名劫匪,再开一枪。 正集火吉普车尾、持冲锋枪的高壮劫匪被射中大腿,痛呼一声,冲锋枪差点脱手,忙在队友掩护下继续向银行内躲撤。 方镇岳趁机冲至银行门口,以厚实的铁包墙为掩体,时不时朝内-射击,紧逼2名劫匪。 三福深吸两口气,也从吉普车后冲出,快速绕跑至银行铁门另一边,同样背靠厚实墙体,持枪望着方镇岳,等待下一个命令。 “十一,留在外面,看顾受伤兄弟,叫救护车!”方镇岳大声朝家怡下达命令,随即深吸一口气,快速做判断做决定。 现在银行里的人藏躲着暂时是安全的,但如果让劫匪成功退守,必然会将所有躲藏的人聚集起来当做人质,那就不安全了。 真到双方对峙,事情闹大会很难收场。 一共3个戴黑头套的劫匪,一个被击毙在门口,一个持冲锋枪的腿部受伤,还有一个持大黑星…… 快速评估劫匪火力和己方实力后,方镇岳咬了咬牙,对三福用力点头,做了个手势。 三福接收到方sir的指令,呼出一口气,感受到心跳加速、热血上涌,干咽一口,他弯身快速探身朝银行棚顶开了一枪。 银行内劫匪果然立即朝他方向射击。 三福躲回门后,黑星手-枪仍不依不饶,子弹砰砰打在门框上,穿透铁皮后弹出。 幸亏三福够机警,动作迅捷地撤回到砖墙后面,但持枪的手臂仍被擦伤,耳尖也挂了血。 在大黑星朝三福射击时,方镇岳看清了弹道。 判断出射击者站位后,他再不躲闪,神勇地直冲进银行,瞅准方向,朝劫匪连开两枪。 其中一颗子弹射中黑星枪手肩膀,逼得劫匪不得不收枪找掩体躲避。 三福也趁劫匪被迫熄火的工夫冲进去,与方镇岳错开站位后配合射击。 两人就这样直面劫匪,凶猛的冲杀进宝金银行。 …… 枪战从街道转回银行,外面的民众逃窜向远处,家怡扑到军装警7512号身前,拿起对方的对讲机声音急促地报警求支援,并要求接线员呼叫救护车。 但放下对讲机,低头查看军装警,想要帮对方止血时,家怡被拉入心流影像中。 他死了。 眼眶泛红,家怡嘴唇哆嗦着,胸膛急速起伏,呼吸错乱。双手还按在7512胸口的血洞上,僵直着无法挪开。 耳边的枪声、嘈杂人声与心流影像中的枪声、人声交错,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就在这时,几步外凯斯饼店门内,与普通市民躲在一处的灰衫男动了。 他一边观察街道和长街两头的状况,一边迈步走出凯斯饼店。 随手将装着香辣肉松包的袋子丢在地上,在裤缝处擦去手指上的油渍和面包渣,才将手伸进外套内。 他沿街步步逼近宝金银行,很快便行至军装警横尸处。步速微缓,一边戒备网,. 第72章 砰! 附近交警接到命令,亚皆老街和上海街等可通往宝金银行的街道全部封锁,车辆行人只出不进,封道引流,做重大事件应急准备。 油尖旺三家警署全员调度,西九龙重案组被急招,反黑组o记陈武杰警司临危受命为总指挥官,布局宝金银行包围圈。 警车、大车满载出动,警铃交错逼近上海街银行劫案发生地。 最先抵达现场的是西九龙重案b组三名探员,沙展和另一位探员与劫匪发生激烈枪战。 探员易家怡通过对讲机向总部传递的确切信息为: 3名劫匪中一名被击毙,另外两名劫匪有至少一把冲-锋-枪和一把54口径大杀伤力黑星手-枪。银行内的市民和银行职员被困情况未知,银行内是否已发生人员伤亡未知。 一辆军装部冲锋车被当做临时指挥部,大车疾驰向宝金银行的路上,陈武杰已完成初步布局。 谈判专家、spu(机动部队下属特警飞虎队)、警队狙击手出动,随时待命。 穿防弹衣、戴防爆帽,做交火准备。 “命令最先抵达的重案b组不要轻举妄动,上海街是人员密集区,宝金银行内人员情况未知。媒体方面也带摄像装备赶往现场了,子弹不长眼,不能再出现更多无谓伤亡。”陈武杰刚做完其他部门调度,忙转头向另一位警员急切喊话。 警员得令,执对讲机换线呼叫。 “7512请回话!7512请回话!” 对面毫无反应,警员又改口:“cid探员7647易家怡!听到请回话!易家怡,听到请回话!” 仍无回复。 “陈sir,没有回复。”警员急得一脑袋汗,却压根儿没时间擦。 陈武杰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沉凝,几秒后才开口: “命令交警队为救护车开路,急调西九龙重案组法医部医生快一些赶赴现场。都再催一催。” “陈sir,你是说——”o记督察脸色难看。 “希望不会有更多人用上救护车和法医…有备无患吧。”陈武杰磨了磨牙,又看了眼手表,“还有多久抵达现场?” “2分钟。”司机踩紧油门,回应道。 “大勇,继续拨宝金银行电话。”陈武杰深呼吸。 但愿有人接…… …… …… 上海街上,枪战转进宝金银行后,附近躲藏的人纷纷趁机逃向更远的街道。 每个人都在与其他人擦肩或并行疾奔,无人关注那些身边人是谁,在做什么。四周人仍很多,却仿佛都成了隐形。全部不被关注,不被在意。 灰衫男微微眯眼,野兽般的视线在小女警身上梭巡—— 因为肩膀瘦削而显得格子外套过于宽大,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白皙纤细,仿佛轻轻一拧就会断掉。 灰衫男的目光挪开,又落在她脸上:巴掌大的小脸早已失了血色,那双大眼睛呆滞地望着军装警的尸体,仿佛已经完全被吓呆。 手无寸铁,瘦弱无害。 一个玩具变形金刚被某位奔逃中的市民踢飞,从灰衫男脚边滚过,最后撞在易家怡脚边,发出嘎拉拉声响。《香江神探[九零]》,牢记网址:.1.小女警被惊得身体一抖,怔然的眼神却仍无焦距地对着前方。 灰衫男握着怀里的手-枪,终于没有拔出。 他不想开枪打草惊蛇,怕银行内的探员意识到他的存在,也觉得蹲在那里完全吓傻的女探员毫无杀伤力可言。 收回眼神,他悄无生息地从易家怡身侧走过,谨慎步向宝金银行。 易家怡仍沉浸在心流影像里,眼中是军装警7512临死前看到的画面。 她隐隐察觉到有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看了她一眼。 但脑子混乱,她无暇他顾,只脑内掠过一个小小疑惑‘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往银行方向走呢?’,便又陷入心流影像之中。 7512明明已经举枪指向了银行内的劫匪,却又一颗子弹从别处射来,直击胸口。 趔趄一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一幕时,家怡呼吸停滞。6秒钟后,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带头套的便衣路人的脸! 军装警捂着胸口寻找开枪凶手,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视线才捕捉到射击自己的枪口,对上凶手的眼睛—— 那人穿件灰色外套,与看热闹的路人站在一处,持枪的手和枪口皆藏在外套下。 家怡也借着军装警7512的视线,看到灰衫男凶恶瘆人的眼睛。 看到对方开枪后又快速收回枪口,将最后一块儿海之卷送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望向别处,眨眼便融入到普通路人间,再难分辨。 胸口一紧,家怡猛然醒悟。 她立即站起身,便见灰衫男绕开死在银行门口的劫匪尸体,迈过银行门槛,朝方镇岳等人走去。 他是第4个劫匪! 而方镇岳和三福正专注与银行内的2名劫匪对战,不容分心。他们既不知道这里还有第4个劫匪,也完全顾不上背后。 家怡炸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朝银行内着急地大喊:“方sir!方sir!三福哥——” 但银行内枪声震耳欲聋,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四周嘈杂声中,混有逐渐逼近的警笛声……但,还是太远了! 家怡只觉肾上腺素疯狂飙升,耳中所有声音都变得更响,眼中看到的东西好像也更清晰,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对策,目光四处梭巡—— 忽然,她视线定在某一处,瞳孔倏地收缩。 …… 灰衫男确定了三福和方镇岳的位置后,耐心地评估开第一枪后,如何躲闪,再如何朝第二个人开枪。 老辣的悍匪,习惯做任何事都先动脑筋,有备无患。 算好时间,算好方位,算好后路才出手——这是他做这行多年仍活着未被抓住的依仗。 快速计算过,他才将藏在衣服内的手抽出,掌中正握着那把射杀了军装警的左轮手-枪。 枪口抬起,指向方镇岳毫无防备的后背—— 方镇岳藏身在一排木隔间后,躲得过银行内侧柜台后的黑星枪口,却对身后银行正门处指过来的枪口毫无知觉。 灰衫男双脚分开,手-枪举在正胸前,是标准的男性常用等腰式射击姿势。 拨动打开击锤,瞄准—— “砰!”枪响。 灰衫男盯住自己握持的手-枪,他尚未来得及扳动扳机。 身体无法自制的向前踉跄两步,他不敢置信的把头转向银行外,看到了他死前最后的清晰景象。 上海街乱作一团,奔逃的市民将杂物和垃圾丢得遍地都是。 那个没被他放在眼里的无害女警,于门前街边稳站韦弗式射击姿势,正持枪指着他,一板一眼的做开枪射击后的扳机复位动作。 警用枪sigp250d开枪后枪口发热,扭曲了枪口四周拳头大区域的空气。 从远处看,那片区域正萦在女警面孔前,令她五官变得模糊。 … 几秒钟前,千钧一发之际,家怡捡起军装警7512的配枪,双手沾着7512的鲜血,替7512射穿了枪杀他的灰衫男的心脏。 定点射击,易家怡的十环率百分百。 灰衫男趔趄倒地,枪脱手撞出银行后被家怡一脚踢远。 他手指微微抽动,逐渐模糊昏黑的视线越过女警笔直如松柏的身形,落在对街楼上挂着的大钟上,钟表分针指向2和3中间。 他的时间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 当o记警司陈武杰的冲锋车停在宝金银行前时,枪战仍在继续。 四周乌烟瘴气,所有东西都被逃窜的行人撞倒,垃圾、购物袋、吃剩的食物、被踩掉的鞋子、被撞掉的汽车后视镜……街道如末世降临般,可见之前的短暂时间里,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奔逃与慌乱。 银行门外倒着尸体,枪声虽在银行室内,却仍震耳欲聋,令人闻之便觉心惊肉跳。 在所有人都逃离的混乱中,陈sir透过车窗,看到女探员易家怡姿势标准的侧举□□,一闪身毫无犹豫地冲进了银行。,. 第73章 神勇枪王【14w营养液加更】 “飞虎队分两队,前后门夹击,保护银行内市民。还有那三个重案组探员,连防弹衣也没穿,三把手-枪够干什么的,让他们仨跟市民一块儿在飞虎队的掩护下退出来!” “拉警戒线。” “设包围圈。” “保护民众撤离,疏散!” “带被流弹擦伤和遭到踩踏的市民去救护车上做紧急救治,暂时不要让媒体采访这些人。” “公共关系科到没到?让公共关系科限制一下媒体车。” “重案组尽快处理警员7512的尸体,法医部到了没?立即带走,避免媒体拍照。” “把被击毙劫匪的枪支收——军装警7512的配枪呢???” 宝金银行重大劫案临时指挥部不断地下达指令,忙碌又紧张。 o记总警司陈武杰的车才停稳没几秒,飞虎队便得令疾奔下车,以夹击式冲进宝金银行。 …… 想象中三个探员疲于应对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正门冲入的飞虎队摆开阵势寻找目标时,方镇岳吸引黑星枪手的火力,三福潜伏到银行等位座椅右侧,在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杀了腿部受伤的冲锋枪劫匪。 先飞虎队一步冲进银行的女警,以一个花瓶做掩体,虽然看不到黑枪枪手,但一直朝那个方向开枪,干扰和恫吓黑星枪手。 三名探员一点不左支右绌,他们各据一方,配合得很好,打得很漂亮。 飞虎队队长才要喊话,请黑星枪手投降,还没开口,就见黑星枪手忽然举起手里的大黑星,朝前方空地一丢,率先大叫道: “我投降了!我投降了!” 方镇岳找准机会两步起跳,扑起时枪口始终指着黑星枪手,见那人蹲在柜台后方,果然双手背在脑后,才快速收枪。 落地滚身时他将那把黑星枪踢向全副武装的飞虎队队员,随即一臂猛击黑星枪手肩背。那人闷哼一声,就算方才还有反抗之力,这会儿也痛得蜷缩身体,暂失战斗力了。 方镇岳动作不停,手上咔嚓作响,下一瞬已用手铐铐住黑星枪手的双手。 这时从后门冲进来的飞虎队也已赶到现场,举枪四望。 劫匪呢? 劫匪呢? 再看前门冲进来的队友,居然已经竖枪收工,开始做善后的搜查现场工作了。 “嗯?” “???” …… 方镇岳捂着肩膀后退一步,大口喘气。 三福忙收枪跑过来接手劫匪押住往外走,将枪战现场留给其他兄弟部门。 家怡见冲突结束了,这才缓慢从花瓶后站起身。 胸口剧烈起伏,面红耳热,浑身汗毛竖立。 她尚未从无畏无痛感的亢奋状态恢复,忽然停下来,便有些茫然。 方镇岳捕捉到站在花瓶后的家怡,一边扶墙缓神,一边朝家怡招了招手。 小女警像木偶般,他一个指令,她就乖乖照做,穿过搜查现场的飞虎队兄弟,走到他跟前。 方镇岳望一眼伏在银行门口的灰衫男尸,又看一眼家怡手中握着的枪。 他伸手,她低头看看他掌心,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怔怔将手里的枪口转向,放在他掌中。 方镇岳靠着墙咔嚓一声关闭了□□保险,才将枪递还给她。 家怡这会儿终于发现方sir腿上、腰侧都受了伤,面颊等处尽是刮擦小伤,右边肩膀更是皮开肉绽。 此刻大家肾上腺素都在下降,逐渐恢复平常状态,痛感、恐惧情绪都尽数回笼。 忽然意识到方才短暂的枪战到底有多危险,而且自己杀了人…… 心脏突突狂跳,家怡意识逐渐清晰,大脑不受控制的回想方才几分钟内发生的所有事。 开始后怕。 如果不是沉浸在心流感应中,像个傻子一样伏在军装警7512的尸体上,她很可能会在慌乱中抬头四望。那就极可能与从她身边走过的灰衫男对视,对方极可能会因为被她发现而心存忌惮地杀死她。 又或者她已经申请到配枪,腰间挂着杀伤性武器,被灰衫男发现,他也一定会朝她开枪。 还有,如果不是在心流感应中看到第四个便衣劫匪的脸,她不会意识到灰衫男的存在。无法及时发现对方意图的话,方sir他们可能都…… 如果自己最近没有每天练习射击,如果没有在最后时刻想到可以使用军装警7512的配枪…… 身体因为恐惧而转凉,握着枪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发颤。 方镇岳注意到她的变化,明白第一次杀人后所有警员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他眉头皱起,强忍身体痛楚,尽量压低声音,柔和道:“搭把手。”说着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朝家怡求助。 小女警被他的话拉出惊惧状态,耳鸣和眼花稍稍恢复,略回过神便往他手臂下一挺身,抓住他手腕,扛着他手臂,架住他身体,减少他受伤腿部的受力。 “方sir,我扶你出去。” 虽然假装是要依赖她帮忙才能行走,实际上他只是虚压在她肩膀上。 就是想让家怡产生他需要她的感受,不至于沉溺负面情绪不能自拔罢了。 两人踉跄走了几步,便遇到法医部许君豪在检查灰衫男尸。 确定男尸被枪击后心致死,死亡无异议,在尸体外画上标记线后,许君豪肃着脸准许飞虎队帮忙抬走尸体,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和家怡,开口问:“没事吧?” “外伤,没事。”方镇岳点了点头。 “这次太凶险了,好在你们都没事。大功一件啊,先恭喜。”说罢,许君豪拍拍家怡肩膀,绕过两人去后面检查持冲锋枪的男劫匪尸体。 方镇岳看一眼银行门口地上画着的尸体倒卧方位标记线,才对家怡开口: “当时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现场还有第四个劫匪,易家怡,谢谢你救了我和谭三福的命。” 他郑重地讲她全名。 家怡白着脸抬起头,与方镇岳对视后,不知怎么再也忍不住,莫名情绪汹涌喷薄,忽然就大哭起来: “方sir……” 她还没申请到配枪,未在领配枪的仪式中做宣誓,也没接受过简单的心理辅导和敬告。 之前只是一门心思救人、捉凶,完全没想过这代表什么,会发生什么。 一般正常流程走过来的猛汉在第一次开枪杀人后,都会有惊惧、做噩梦之类的负面情绪,更何况是她一个年轻女孩儿,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恶战。 想到她射杀灰衫劫匪后,仍勇敢的冲进银行,寻找打乱劫匪射击舒适区的位置,计算围攻站位点,找掩体……谨慎认真的按照警校时所学的知识,躲到花盆后,数秒计算凶手用黑星射击、转向、缓和后坐力到再射击的间隔,有节奏的朝黑星枪手位置射击,干扰敌人。 一切都做得很好,直至冲突结束,她都表现的很冷静。 一个第一次参与这样场合,第一次真的开枪,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冲进最危险的战场,冒着生命危险…… 方镇岳心里泛酸,觉得还是自己这个做领导的没有做到位,尚有许多错漏之处未补足,才使本该享受胜利果实的神勇新人,多受此精神挫伤。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情绪崩溃的样子,忍着身体的痛,方镇岳带着家怡走向门后,手臂微拢将她护在怀里,轻轻拍抚她肩背。 他一声不吭,皱眉看着其他警署的军装警有序出入,疏散银行内部躲藏的市民;军械法证课督察带队走进银行勘察弹道,法医部许sir带队搬走尸体……每当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时,他都悄悄做手势示意他们无视这里、离开就好。 方镇岳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所有人视线,静静为家怡开辟出一方净土,任她哭。 家怡没头没脑的发泄了一通,到哭声渐熄,累了,稍稍平静,有些恍惚地抬头去看方镇岳。 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银行门内侧的一张休息椅上,方sir站在她面前,撑着墙壁低头看她。 哭完了,耳朵也不鸣了,心也不慌了,身体麻麻的,虽然还有许多地方发痛,但反而觉得比之前舒服。 只是回过神后,自己都有些莫名,怎么会这样无法控制情绪? 为什么要爆哭啊?好丢脸。 不好意思地看看方镇岳,她抹一把湿漉漉的面颊,仰头尴尬道:“对不起啊,岳哥。” “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我第一次杀人后,腿都是软的。三福第一次杀人,还尿了裤子。你只是哭一哭而已,已经是人中龙凤,女中豪杰了。” “真的吗?”家怡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他。 方镇岳扯唇笑笑,牵动面颊上的伤,痛地嘶了一声。 “啊!”家怡这才想到他一身的伤,肩膀现在还在流血,嘴唇都是苍白的。 再看看四周,发现鉴证科都已经将现场勘察的差不多了。 忙站起身,“岳哥,我扶你出去止血。” “嗯,你总算哭好了。再多哭一会儿,我就算是头牛,都要晕倒了。”方镇岳叹口气,夸张道。 家怡又愧又急,扶上他就小心翼翼架着他往外走,这回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自己的负面情绪倒的确全散了。 才出了门,就有人迎上来,瞧见家怡和方镇岳,忙接手扛住方sir,带着两人拐向救护车。 斜阳打下,晃得人眯眼,家怡伸手遮住光,便也遮住了他人的打量。 人们看不到她红着的眼眶,只看到她高挑又挺拔的身影,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之间,显得格外劲飒。 看着这样枪杀劫匪、凛然威风的背影,大家也许会忘记,她也不过只是个刚做警探不久的普通人。 许多这个年纪的人或许还没有毕业,尚未进入社会,仍会被称为孩子。 …… …… 警戒线外的各大媒体瞧见又有人走出来,瞬间架起□□短炮,咔嚓咔嚓一通拍照。 正直播的媒体更是将镜头从主持人脸上挪向方镇岳和易家怡,镜头一路跟随。 主持人也转向警戒线内的二人,对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的身影一同播报: “现在走在镜头前的,是与劫匪搏斗的cid神勇探员!” “啊呀,看样子受了重伤!” “其中一位是名年轻女探员,据说她就是枪击匪首,一击毙命的女神枪手!” “啊,我认出来了,这位女警就是之前油麻地警署报道中的福星女警!不愧拥有福星之名啊,此次劫案,劫匪手持重火武器,现场却没有一名市民受重伤,更没有一名市民死亡。” “……多亏了我们香江的警察团队。听说有一名警员殉职,战况实在惨烈。幸好重案组探员临危不乱,枪法如神!” “大家可以看到,虽然行动部队出动了飞虎队,但是飞虎队抵达现场后,一枪未开,枪战已经结束。此次大劫案,全仰赖重案组三名神勇探员,连杀三名悍匪,击碎了最后一名悍匪的精神,使其投降。” “现场四名悍匪中,有一名穿便衣,也没戴头套。已有人推断那名便衣才是劫匪中的头目,有在现场旁观了枪战的民众称,那名便衣匪首正是毙命于我们西九龙重案组的优秀女警之手!”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福星女警正赶往救护车,疑似负伤……” “……啊,请看那边,一枪未开的飞虎队已经悻悻收队,黯然离开。” “……等等,那位正走向救护车、朝两名负伤探员走去的白眉毛长官,似乎就是鼎鼎大名的o记总警司,号称白眉鹰王、出手必破恶势力的陈武杰警司!” “我们可以大胆推测,陈警司是否要表彰三名探员的神勇表现?” …… 远处坐在救护车上,易家怡一边任凭医生帮自己的小伤做现场消毒包扎,一边看着医生帮方镇岳包扎伤口。 她看得眯眼呲牙,替方镇岳疼得叫唤。 并没注意到o记总警司陈武杰的动向,只瞧见三福哥跟负责接手现场的长官汇报完毕、小跑过来。 瞄一眼帮方镇岳肩膀消毒,做补步止血包扎的医生,她凑到方镇岳耳边,用医生听不到的声音,小小声问: “三福哥第一次开枪杀人,真的尿裤子了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现在那么威猛的警探,居然会吓尿裤子的啊。 方镇岳噗嗤一声笑,因为疼痛而皱紧的剑眉舒展,抬手在她脑袋上用力一揉: “哄你而已,还真信?!” 跑到近前的三福看着方镇岳在笑,好奇问:“什么事啊?” 家怡立即噤声,却又在与方镇岳对视后,心照不宣的齐笑出声。,. 第74章 我们CID的人! 一伙劫匪,在旺角热闹街区,持重武抢劫银行。 如此恶□□件,严重级别定到多高都不为过。 这一次,o记大佬出动,超快速响应,调动能赶到的最强战队,将宝金银行围个密不透风,警戒线圈一圈儿,甚至做好了激烈枪战或长期对线和僵持的准备。 但这一大帮人,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谁也没负伤,谁也没开一枪。 重案组警司黄sir接到电话时,还在疑惑。 他把自己在西九龙重案组办公室里,没有出警的团队都派出去支援了,难道还不够? 这次行动又不是重案组的案子,他不负责指挥,过去了也是捣乱,劫案现场给他打电话干嘛? 接起电话的时候,他正跟下属讲话,接起后‘喂’了一声,又捂住话筒匆忙叮嘱下属最后一句:“快去把电视修好,不行就把内勤支持部那边的那台老电视搬下来先用。” 真是搞得全世界都在看劫案直播,就他们重案组没得看。 “喂喂?”下属领命出去后,黄sir才又对上话筒,却没想到,给他打电话的居然是负责这次大劫案的o记总警司,外号‘白眉鹰王’的陈武杰长官。 黄sir看一眼表,距离大劫案发生,还不到30分钟。 这时候白眉鹰王应该正忙于布局任务,调度十几个小组,怎么会有空给他打电话? “o记的任务,功劳都被你们重案组抢了,黄sir,现在你们cid的后生都好猛啊,个人把手-枪,就敢跟着劫匪冲进银行,跟冲锋枪和大黑星对枪啊。你们cid每年缺人,是不是都是这么没的啊?要教教后生仔,强劲是强劲喽,但也要惜命啊。这种冲锋直对劫匪的事,叫飞虎队做嘛。”白眉鹰王一通排揎,又忍不住叹气: “要是每次这种群体大案,都被你们抢功,o记可要喝西北风喽。” “啊……”黄sir满眼懵。 他抿了抿唇,忙再次捂住话筒,招下属进来,小声交代:“问问看到电视的部门,现在宝金大劫案是怎么回事啊?” 被招进来的探员激动的五官快要从脸上飞走,强压兴奋,小声快速汇报:“重案b组冲进银行,把劫匪全撂倒了!o记来了就擦个屁股,啥也没干,哈——” 他忙捂住嘴,怕自己笑得太大声,让电话对面的人听到。 黄sir不敢置信的瞠目,话筒对面又传来白眉鹰王的声音: “啊什么啊,还想谦虚一下吗,黄sir?是夸你们啊!这次cid干得漂亮,赶到后就再没有出现无辜人员重伤亡。大会上见吧,我去会会你们cid的个神勇神枪手。” 黄sir直到挂电话都还在云上飘,怔了一会儿才大声问: “最先抵达宝金银行的,是我们哪个组?” 门外立即有人答:“黄sir,b组的方沙展带队啊,一个男探员,好像叫福的,还有一个女探员,就是那个你带着我们去学rd文档使用方法,给我们当老师的女探员,福星女警易家怡啊!” …… …… 白眉鹰王走到救护车前时,方镇岳人正时而严肃、时而微笑的闲聊。最先看到白眉鹰王的是方镇岳,医生在他肩膀上系了个结,他便挂着手臂从车上跳下来,行礼道: “长官。” 家怡和福也依次跳下车,站在方镇岳身后行礼向长官问好。 “都受了伤失了血,别这么多礼数了。坐罢。”白眉鹰王点点头,安排方镇岳人搭边坐在救护车车厢尾,自己则带着o记督察站在他们仨面前,一脸温和表情。 “表现非常勇猛,后续针对这次行动的奖赏与复盘,会由重案组黄警司安排开会,与你们一起讨论和沟通。”白眉鹰王目光在个年轻人面上扫过,然后落在方镇岳脸上: “b组沙展方镇岳?我听过你的名字。” “不会是什么好名声吧,长官。”方镇岳对自己的状况还是心里有数的,常常因为不听上级命令安排而被批评,其他部门长官听过他,能是什么夸奖不成? 白眉鹰王哈哈笑笑,“反骨有,破案率也有。要内提面试了吧?不如来o记当督察啊。” “谢长官。”方镇岳笑笑,但还是拒绝:“不过重案组挺好的。” 白眉鹰王点点头,又看向福,“你叫什么名字?” “谭福!”福兴奋的满面通红,他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级别的长官面前露脸,简直激动的要咬舌头。 “易家怡。”白眉鹰王最后看向易家怡,却是一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yes,sir.”家怡被点名,忙又站军姿敬礼。 白眉鹰王笑笑,“坐。” 家怡将屁股蹭上救护车尾,又坐回去。 “我见过你上报纸,之前方镇岳登报,是勇武沙展,你嘛,是警界福星新人,还有正义感十足女探员。刚才我调了你的档案,进重案组后,破案率百分百。”白眉鹰王眼神凝着光,是位威风凛凛又格外有精气神的老长官。 “回长官,我才进重案组不足月,还在跟方sir和师兄们学习探案捉凶。破案率高,多亏重案b组的其他前辈!”家怡背脊挺得笔直。在白眉鹰王面前回话,真的好想起立站好。坐在老长官面前,她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啊。 “够神勇,够聪明,够谦虚,很好。”白眉鹰王点头,“我知灰衫劫匪后心那一枪是你开的,用的是已殉职军装警7512的配枪,一枪毙命。” 他刚刚过来见他们仨之前,也调了易家怡在警校的成绩,各科成绩都很稳健,射击准确率一直很高。 是个苦学苦练派,很踏实,很好。 “谢长官夸奖。”家怡又想跳起来了。 “o记随时欢迎你们这样的优秀警察,加油。”白眉鹰王转而看向方镇岳: “一会儿配合o记做一下案情重现,就可以收队。” “收到,长官。”方镇岳坐在车屁股上,朝白眉鹰王敬了个礼。 他身边被夸奖的两小只,一左一右学着他敬礼,各个面颊红润,眼睛晶亮。 果然领导的夸奖,就是员工最强劲的鸡血啊。 …… …… 重案a组游兆华带队赶到宝金银行的时候,连案子的屁股都没擦到。 大家依次收队,尸体都搬上车要运回重案组法医部了。 游兆华踩油门踩得发麻的脚在地上顿顿,才双手插兜皱眉撇嘴的左右张望。 没办法,他们从油麻地警署赶过来,就算一路加急,也比不了旺角警署和机动部队啊。 更何况他们得到通知的时间就比其他部门晚,能在拥挤的街道上杀出重围,这个时间赶到,都算厉害的了。 才要打道回府,游兆华的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的救护车处。 “咦?那不是方镇岳、福和易家怡吗?”他路上就听对讲机里不断有人通报宝金银行的现场状况,知道劫匪已就伏,其他就是拉拉杂杂的指挥各部门配合工作的命令,关于具体怎么跟劫匪枪战的细节却还不知道。 瞧见那人似乎负了伤,便迈步走去,准备问个究竟。 可才走了两步,他又顿住,转头问tony: “那是不是o记那个天王老子来了都要被他骂一顿的陈警司?那个威名赫赫的白眉鹰王?” tony仔细一看,立即点头道:“是陈警司,这次活动是他亲自指挥。” “他怎么在跟方镇岳他们讲话?这次不是o记的任务吗?让方镇岳他们赶上了?”游兆华又加快些许步速。 随即便见白眉鹰王跟易家怡讲话时,居然温柔地笑了。 温!柔!地!笑!了?! 他居然在白眉鹰王的脸上看到了温柔的神情?而且还笑了? 难道是在几分钟内制服劫匪太高兴了? 可怎么是对着易家怡那小姑娘呢? 远望过去,万草丛中一点红,小女警靓得不得了。尤其被一群老糙汉子衬托的,好正点。 难道老长官也喜欢漂亮的后生警察? 白眉鹰王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对金童玉女般的后生没有抵抗力了吗? 怪不得每次见陈sir、黄sir这些老长官时,他每次得到的都是横眉冷对和肃容严厉。原来不是自己不讨喜,是自己长相不过关吗? 距离救护车还有十几步远时,游兆华忽然被几个女记者围住。 他想绕开,请媒体去采访公共关系科,却听一个女记者嘴快的大声问: “警官,看你的名牌也是重案组,请问你也与那位勇擒劫匪的威猛探员同组吗?你知不知那位女探员为什么枪法那么准?那位特别高大的探员是不是他们中的沙展?他为什么那么神勇自信,是不是以前做过飞虎队?或者是不是神枪手队的队员呢?” 游兆华猛然顿足,不敢置信的看向两名记者。 什么? 方镇岳带队击杀名劫匪、擒获最后一名劫匪,一举击溃的抢劫团队? 是b组个探员做的? 这么大一枪击抢劫案,就他们仨? 还带着个连配枪都未没申请下来的易家怡? 关二爷下凡吗? 游兆华瞠目结舌,再转头望向方镇岳一行时,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几次启唇都说不出一句话,拨开媒体,他疾步走向救护车。 怎么他探案不如人,连神勇也比不了啊? …… 这边白眉鹰王已经带着o记的人离开,只剩方镇岳人静等负责这次案子的人来领他们去做凶案现场重现。 福头伸到方镇岳背后,对坐在方sir另一边的易家怡小声道: “哎,神勇十一,回头去医院的时候,你沾点岳哥身上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一抹,让伤势看起来重一点。” 福说着,指了指方镇岳胳膊上流出来的血。反正也流不回去了,别浪费,给大家分一分,抹一抹,废物血利用一下。 “为什么啊?”家怡也将脑袋伸到方镇岳背后,与福哥在方sir宽厚身体遮挡下,讲悄悄话。 “咱们警队有福利的,因工受伤后,可以获得1到96个月收入不等的经济补偿!你伤势越重,补偿越重。你看岳哥这个,怎么也要几十个月的薪水补偿。咱们也搞得看起来严重一点啦。”福一本正经道。 方镇岳转头看了眼肩膀,刚换上的白色纱布已被渗出的鲜血染上许多细小红点。他这流血量虽然不至于贫血,但还是要尽快结束所有事,赶去医院缝针的好。 自己流了这么多血,自家两个探员不说担心担心他的身体,想办法帮他补补血,居然还在算计着把他的废血再利用。 抬头瞧见游兆华大步流星赶过来,他轻咳一声,提醒躲在他身后讲胡话的两只: “来人了。” 家怡和福立即如两只发现情况的草原獴,忽然从方镇岳背后探出头,正襟危坐抬头张望:看看是谁来了。 原来是一肚子震惊和感叹的游沙展。 游兆华对上人视线,揣了满肚子的话,又忽然无言。 正想着是玩笑几句,询问个究竟,还是先恭喜,腰间bb-call忽然急切大叫。 与此同时方镇岳等人的bb-call也齐声鸣响,大家不约而同掏出bb机查看: 【请附近探员速至荔枝角道229号3栋306单位,室内一女尸。】 方镇岳、福和易家怡几乎同时从救护车上跳下,抬头动作一致地寻找方镇岳的吉普车。 游兆华一瞧着他们神态,就知道他们要领案子赴现场了。 就这个人一身血一身伤的狼狈样,到了现场别把街坊住户吓到啊。 他一把按住方镇岳未受伤的肩膀,想将之按坐回救护车,却未能得逞,尴尬地摸摸鼻子: “你们还是尽快去医院吧,这个案子我们a组接了。” 方镇岳目光挪向他,未置可否。 “放心,a组也一定尽快侦破。”游兆华似乎是被激发了奇怪的竞争心,他士气满满的向方镇岳保证,又对着福和家怡笑笑,转身一甩外套下摆,便带着手下两个探员,大跨步赶往他们来时开的小型警车。 再次路过那群媒体人时,游兆华对上一位记者的镜头,笑着用拇指指了指身后救护车上坐着的人,骄傲道: “我们cid的人!” 说罢,昂着头不可一世地离开。 仿佛这次立大功的,是他本人一般。,. 第75章 一代传奇落幕【15w营养液加更】 天边乌云凝聚时,方镇岳、家怡和三福一齐陪o记的兄弟做好了凶案现场重现。 随救护车回医院,跟受伤劫匪一道为伤口做清洗、消毒、缝针。之后劫匪被o记带走,方镇岳带家怡和三福回宝金银行取车。 这次换三福开车,方镇岳坐在副驾,小家怡独占后排。 第一次,这辆吉普开起来居然没有飞,家怡才知道,原来往常这车开得那么猛,不是吉普车动力强劲,而是岳哥油门踩得太强劲。 三福的车速稳在四十多码,大家平稳滑行回警署,从停车场往警署大门走时,雨忽然就下了起来。 三人忙拔步狂奔,结果捂着脑袋才进门,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哗啦啦鼓掌声此起彼伏,三人傻眼抬头,才瞧见、九叔、嘉明、gary,还有茵姐及其他部门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事,居然都跑下来迎接他们了。 “哎呀,这不是英勇与四名劫匪搏斗受伤的方沙展吗?怎么让你亲自走路呢?”朝刘嘉明和gary招招手,“快扶一下我们重案组的神勇沙展!” “来喽”刘嘉明和gary立即一左一右扶住方镇岳,一边开路拨开挡道的人,一边对着方镇岳脚下指指点点: “小心台阶,方sir.” “方sir你在电视上好帅啊!皱着眉好酷啊,走起路来器宇轩昂,又高大威猛,又英俊潇洒啊!”茵姐在后面摇了摇双手,像在参加演唱会似的。 “哈哈哈……”边上其他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方镇岳回头,朝着茵姐苦笑,一副被窘的快要当场死去的样子。 家怡和三福想要趁机绕道逃回b组办公室,却仍被逮住: “啊咧,这不是配合方沙展超勇地在第一时间门冲进银行,还射杀了一名手持冲锋枪的劫匪的谭三福探员吗?掌声!” 大家立即呱唧呱唧鼓掌,三福也不知是羞得还是幸福得过了头,满脸通红,笑得见牙不见眼,要走似乎又不舍得这享受荣誉的场面,很是左右为难。 “三福哥!以后教教我怎么才能做这么勇敢的探员啊!”cid其他组的探员夹着嗓子怪声道。 “好说好说。”三福哈哈笑着朝他摆摆手,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立大功了,厉害啊!” “方沙展和三福冲进去的时候,真的好帅啊,简直不敢置信是我们身边熟悉的探员!平时就是潇洒嘛,聪明断案喽。哪知道上了战场,也这么酷啊!我的心呐,我的心”茵姐继续输出。 三福终于也接不住招,摆手哀求:“茵姐,不行不行呐,你这样的夸奖,谁也受不住啊。” “哈哈哈……”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不过,要说最厉害的,还是我们内勤部调过你们重案组的易小妹!家怡太飒了啊!我都想当持枪女警了耶。”茵姐捧心状。 “茵姐你都要退休了,胳膊腿都僵了,持什么枪啊。”有人闹她。 “不妨碍我做梦吧?真的好正点啊!”茵姐感叹。 “是啊!当时劫案现场,没有一个人知道劫匪一共有四个啊,军装警报回来的消息是三名劫匪,现场看到持枪抢劫的是三名劫匪,谁防备还有个那么阴险狠辣的第四人呐,哇,穿着便衣,枪藏在衣服里,真的看不出啊!”一名其他组的年轻探员模仿灰衫男的样子,将手藏在衣服里: “我看到电视播那画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天呐! “你们有没有看到,易家怡警官是怎么站起来,怎么冲过去,怎么飞速折回捡起军装警的配枪,怎么快速站位、持枪、射击啊?一连串动作,潇洒帅气地我流口水啊!” “擦擦你的口水吧!这可是我们b组的神枪手啊!”哈哈笑着,一伸胳膊就将家怡搂在了怀里,喜欢得恨不得亲上一口的样子。 往日里挺干练的职场大姐大,忽然好像个老巫婆啊。 “易家怡好帅啊,我要娶易家怡!”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吼。 “是谁在狼嚎?敢觊觎我们b组的探员?”走在前面已经拐进走廊的方镇岳忽然回头怒问。 “哈哈哈,岳哥,姑娘大了,不中留呀。” “谁胡喊啊?我们家怡眼光可很高的!” “家怡的枪法好不定都要颤一颤,这要是打不中,就完了。” “哈哈,我们b组都是神枪手!”九叔乐呵呵摆摆手,“都散了散了,上工上工。” “九叔你枪法也很强吗?” “那当然,你以为我的枪是吃素的吗?曾经也杀恶人如麻啊!”九叔认真点头,与家怡和三福并肩走回b组办公室,转头看着小女警,欣赏和羡慕眼神掩也掩不住,叹口气,轻轻拍拍她肩膀,再次赞叹: “后生女不容小觑哦。” 家怡笑得呲出两排小白牙。 大家看英雄凯旋终于看够了,四散向各楼层各部门。 邱素珊掐着腰走在最后,看着三福和家怡的背影,想到方才黄警司将她叫到办公室,夸她的b组优秀,真的夸了好多话。 她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扯唇。 跟着走进b组办公室,邱素姗深吸一口气,爽快宣布: “接下来一周的午饭,我都包了。嘉明你安排一下,别重样,我带着大家开开荤,好好大吃大喝几天。” “哇,大出血啊!”刘嘉明高兴的眼睛发亮。 邱素珊笑笑,但在门口抱胸站了几秒,表情又忽然沉了下来。 看着大家围着方镇岳三人东问西问,她心里居然有些发酸,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 “patrick,下次还是小心一些。防弹衣也没穿,就那么肉身冲进去,我怕你英年早逝啊。” “知道了。”方镇岳挑了挑眉,“我就算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也会看顾着三福和十一的。当时一照面就发生冲突,立即击毙一劫匪击伤一劫匪,只剩一个黑星劫匪保持百分百战斗力,我估算了银行里有许多遮蔽物,才带三福冲进去。” 转念想了想,他苦笑一声,“倒的确没想到还有第四人。” “那种场合,紧急临危授命,谁也想不到了。你已经做得比其他任何人都好了,就算o记的白眉鹰王亲自带队追匪,也未必比你们三个做得好。”邱素珊抿了抿唇,这种事,有时候就是命。做他们这行的,有时准备齐全了,查得也够详细,最后还是可能死伤惨重。 又有时走路都能碰到潜逃的罪犯,直接一个手铐就能带走。 是祸是福,是死是生,谁也不好说。 她想批评方镇岳太不要命,又想夸赞他当时杀伐果断、临危不乱……心情属实复杂得狠。 走进办公室,站在易家怡身边,她轻轻揉了揉家怡的肩膀,“是我们b组的福气啊,把十一调过来……不仅在每个案子中起到不小作用,连这次冲杀,也多亏十一顾好了后方,守住了patrick和三福的后背。” “以后是过命的交情了!”三福认真拍拍家怡另一边肩膀。 曾经在碎尸案捉凶时,被她保护的小女警,如今已经能保护他、救他的命了。 家怡伸出拳头,三福望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配合小女警的仪式感,也伸出拳与她相碰。 家怡抬起头,又朝着方镇岳晃了晃拳,方镇岳抿唇翘起唇角,也伸拳回头与她相碰。 家怡又转头看向九叔、gary、刘嘉明和。 大家于是一一配合小女孩儿的中二仪式,依次与她碰拳。 明明伸出拳头的时候还有点羞耻,有点觉得她幼稚,但碰完了拳,收回拳攥在自己另一手掌中时,居然还有点眼热动容。 从此以后,大家都是过命的、可以将后背留给对方的兄弟姐妹了。 …… 邱素珊也围在三人面前,b组全员坐在一块儿,认真畅聊起来。 方镇岳也跟大家分享了一下他紧急状况下做得计划,和当时想到的所有事。 三福没什么好说的,他就是莽,什么都没想,跟着岳哥干就是了,岳哥下指令,他就深吸一口气,去做。 方镇岳拍拍他肩膀,转头望向易家怡: “你呢?当时怎么发现第四人的?” “他从我身边走过,可能没看出我是警察吧?毕竟我穿着便衣,又没配枪,压着军装警胸口的伤,红着眼眶急得要哭出来……” 家怡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没杀我,但从我身边走过,直奔银行去了。” 抬头看一眼方镇岳,家怡将自己之前早就想好的说辞又品了品,才开口: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往远处跑,只有那个穿灰衫的男人逆行走向银行。 “他既然不是我们的人,那就只能是劫匪了。” 大家听罢,心中感慨。 “十一太机敏了,心细如发,真的厉害。要是我,可能就跪在那里,听方sir的安排等救护车了,根本不会发现异状。”刘嘉明啧啧感叹,摇头赞道。 一屋子除了家怡以外六个人伸出六个巴掌,依次在家怡肩膀上拍过。 家怡从案件发生之后就一直被拍肩膀,在现场时遇到人夸她,要拍拍她,回来后但凡遇到的人,也都要鼓励赞赏的拍拍她。 还有的不止拍一次。 她在跟劫匪枪战时没有受伤,这会儿倒要被拍得肩膀青紫了。 “明天上午9点记得准时到警署,我刚接到消息,今天下午上面的长官们一直在开会,明天上午要开劫案复盘会,你们三个都要到场。”邱素珊站起身,准备回去写报告了。 “yes,.”三人应声。 “现在去法医部鉴定一下伤情吧,我会帮你们申请经济补偿,该有的福利还是要享受的。”邱素珊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 “这就去。”方镇岳点点头,拿到经济补偿,就又能带着b组这群大肚公大肚婆好吃好喝了。 三人于是也跟着站起身,一道往外走。 当三人顺走廊拐向楼梯间门方向时,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的邱素珊忽然想到一件事,出声喊住三人,大声问: “家怡杀死的匪首是谁,你们知道吗?” “谁啊?”方镇岳。 “很厉害的劫匪吗?”三福。 “?”家怡。 “他是4年前第一位在香江使用‘芝加哥打字机’冲锋枪的人。 “顶皇金店大劫案时,当街持枪掩护队友逃走后,一人逼退警队,全须全尾逃走” 邱素珊手握着门把,一边拉门,一边一字一顿道: “号称香江劫王,叶永乾。” “当时有人拍到他啊!民众间门传了好多年啊!报业最近还在说警方捉不到叶永乾,开店的没有安全感。也很多人到现在都还会提起,感叹叶永乾好猛啊……居然是他?!”三福直接惊得爆了粗口:“干!” “!”方镇岳瞳孔收缩,也被这消息震撼的压低了双眉。 “?”只有家怡一脸疑惑,谁啊?很吊吗?,. 第76章 事件还在发酵 宝金银行大劫案中被生擒的劫匪报出了此次劫案团伙的据点,又搜出两把冲锋枪,其中一把就是芝加哥打字机。 客厅桌上还有一个地图,地图上画了好几个圈,除了宝金银行外,还有3家金店。显然,如果今次不抓到叶永乾,后面他会连续作案。 被擒的劫匪还称叶永乾已经快四十了,想要收手了。这次就是要在逃往湾湾之前,多‘赚’一笔好做养老储备。 做案情调查的o记团队复盘这部分时,都忍不住沉默下来,如果这次没能抓住叶永乾,真让他继续搞下去,后面几个金店要遭殃不说,还可能永远都再抓不到叶永乾了。 “之前跟着线索都摸索到元朗了,现在看来,是叶永乾故意想将我们的注意力转向大陆,让我们误以为他已经逃到广东。在我们顺着他留给我们的线索不断深挖时,他却在筹谋再做几次大案。”o记督察手指用力敲着地图,他们有一个专案小组,一直在查4年前的这批人。 那次大劫案后,o记的专案组已经抓到了那次案子中的3个劫匪,却一直未找到叶永乾。 所有被擒的劫匪都说‘乾哥’已经拿钱逃去大陆了,那次案子后再没跟他们联系。 现如今看来,叶永乾似乎早就料到警察会捉到那些人,是以干一票后就不再跟那些人联系。 这4年,又默默拉起新的小团队,筹谋了更缜密的劫案。 真是心细如发,胆大包天。 “真是命运作弄。”一向奋进执拗的老督察也忍不住发出了不符合他个性的感慨。 会议室里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看向白板上贴着的三张照片: 一张是方镇岳警校毕业时获得薛富杯和银笛奖双奖的照片,可谓是警校荣光了。 一张是三福重回警队后拍的一张证件照。 最后一张就是家怡在上次配合公共关系科时拍的靓照。 “是啊,被擒的劫匪供述他们的计划……四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劫匪,做出那样的计划,我甚至不能再称他们是乌合之众。” “叶永乾连续蹲点,计算军装警交错巡逻,多长时间来一次宝金银行这个登记点。以警署到宝金银行的距离,银行职员报警后,多久后警察会抵达现场,这些时间他都算得明明白白。三个劫匪进宝金银行时,几分钟内要出来,都是严格算好的。甚至在出发前,他们反复校准了每个人的手表。” “逃脱的路线,在抢劫之前的几天里,他们也反复跑了很多次,什么时间堵车,什么时间不堵车。那一段路的街道上都有什么店,有没有可能出现意外状况,备选路线是什么,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叶永乾甚至连上海街上哪家店好吃,哪家店难吃,都摸得清楚。有这样的魄力,什么事做不成,偏偏落在这么三个后生仔手里。” “尤其还是死在一个刚加入警队的后生女枪下,哈哈哈。老奸巨猾的悍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女警,哈哈哈,我恨不得叶永乾还活着啊,看看他会不会被命运的安排气死啊,哈哈。” “不是命运,是必然。”白眉鹰王适时敲了敲办公长桌的桌面,提醒大家不要这么迷信。 相信命运也未免太丧气,所谓的冥冥之中,都是各种客观行为积累出的结果罢了。 白眉鹰王坐在长桌一头的首座上,左右扫视所有部下后,朗盛道: “叶永乾算错了两件事:第一个是方镇岳他们在附近吃饭,离得特别近;第二个意外,就是易家怡。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叶永乾居然错估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实力,从他路过易家怡却没有拔枪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落伍了,活该被淘汰。” 白眉鹰王冷哼一声,狠狠嘲笑那个曾经从警察枪下逃脱的老对手: “他做这种高风险的行当,出现两个重大意外,命丧当场,也不奇怪啦。” “是的,我们警队的探员,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可没有一个孬种。”一位长相粗憨的沙展一拳击掌,讲得格外热血。 大家捧场地笑笑,又回到案子,继续分析所有细节,沟通后续的所有收尾工作。 …… …… 去法医部的路上,方镇岳三人先被法证科拦住,带着去辨认了半天证物。 又配合着军械法证科把自己射伤劫匪的每一个大伤小伤都再次确认了一遍,连同辨认现场找到的蛋壳,拍下来的现场弹痕,哪些是自己留下的,哪些是劫匪留下的,反复重复对答并确认,然后签字。 三人也算是感受了一次被审讯者的痛苦,不断回答同样的问题,以通过他们回答的表情和措辞,以及答案的一致性,确定他们没有说谎。 签字画押完,还得谢谢军械科和法证科的同事们,道一声辛苦了。 真是有耐心又有礼貌的神勇干将。 辅助法证科完成他们的工作,作别了大光明哥,他们终于可以转道法医部。 被按在椅子上,许sir对着他们的伤口一通望闻问切,最后还要对着他们的伤口拍照。 “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具尸体。”三福忍不住自嘲。 “相信我的专业性,我也当你们是尸体。”许sir难得幽默一次,但谁也笑不出来。 伤情鉴定好,只有方镇岳能得到较多经济补偿,三福和家怡受得伤都不多,家怡更是只擦破点皮,就算把昨天晚上帮大哥切葱不小心碰破手指的油皮儿一起算上,大概也凑不齐一个月的补助金。 但在家怡一边叹息没有很多小钱钱,一边又庆幸超怕疼的自己没受伤时,许sir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明天去见心理辅导医师时,如果对方能给你评个心理损伤,说不定也能得不少补助金。” “谢谢许sir。”家怡立即道谢,跟钞票相关的事,都不是小事! 鉴定完伤情,签了字,他们在法医部的工作还不算完。 正好许sir这边也有文件需要他们三位当事人确认: 确认尸体,确认致命伤等尸体身上被鉴定出来的伤情,然后签字。 方镇岳最先进去,确认了在枪战中杀死的劫匪身上的致命伤,又确认了被三福杀死的冲锋枪劫匪大腿上的伤是他打的,还有一些小伤。 待方镇岳确认完尸体,接过许sir递过去的报告,一一查看,写得的确与事实相符,刷刷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笔划超多、在签字时显得格外不友好的名字。 然后是三福,最后才是家怡。 对上冲锋枪男尸时,她看到了对方临死前一把扯下黑色头套,露出满是汗水的脸,和脸上惊慌的表情。 三福的子弹射的很准,在其端着冲锋枪还想奋死一搏时,了结了他的性命。 这个劫匪的死与她无关,他身上也没有她留下的伤,只走个过场,她又去检查第二具劫匪尸体。 那是他们刚抵达时,瞬间被方sir秒掉的劫匪。 家怡在这具劫匪尸体触发的心流影像中,看到对方黑头套下的眼睛里只有如狼狈般的狡诈和阴恻恻,他尚未来得及惊恐,便要害中弹。 当他倒下去时,眼中更多的是疑惑,而非痛苦和害怕。 这具尸体也与她无关,朝边上的年轻法医点点头,她又走向最后一具尸体。 那是匪首叶永乾,曾经冷峻、酷烈、满是肃杀的眼睛紧闭,凶恶的脸上只剩死气。 照旧瞬间被拉入心流影像,从叶永乾的视角,她看到了开枪的自己。 阳光照在她身上,与处在银行阴影中的叶永乾产生鲜明差异:他们一明一暗,一阴一阳。 家怡看到自己双手端着枪,坚定地咬紧牙关,眼中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火热。 视线对上黑洞洞的枪口,她胸口微微起伏。 这一刻,‘凶手’是易家怡。,. 第77章 香江最飒背影【16w营养液加更2合1】 傍晚家怡还没下班,易家栋就给她打电话,问几点到家。 全港市民都看到了新闻,易家栋一下午都坐立难安,想打电话又担心影响妹妹工作,终于等到快下班了才敢拨通。 易家怡说今天能准点下班,易家栋才又招呼她喊其他警官一起来易记,他已经得知方镇岳和三福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家怡胳膊和脖子也被擦破皮,他下午熬了猪肚鸡汤,准备了好几盘给他们补血压惊的圣品。 连孙新都做了红糖三角包和用萝卜、牛腩烹饪的据说是名川菜的跷脚牛肉,说也很补的。 家怡爽快答应,挂了电话才隆重邀请b组所有人晚上赴易记就餐。 大家一听又有好吃的,感动得涕泪横流。 虽然岳哥一直很大方,他们b组都算比cid其他组过的奢华的。但大家都是糙汉子,没有人帮着规划,都是遇到什么吃什么,常常苦恼于不知该吃啥,有钱都不会花。 现在多好啊,听听家怡报的菜名,每天凑合活着的探员们感动的泪水里混进口水。 而且,今天晚上的大补宴之后,还要请一周午饭。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b组的庆祝是不是太多了?怎么感觉天天过节呢? 是不是近期案子破得都特别漂亮啊? 刘嘉明一番回想,忽然觉得自己背后泛起五彩光芒了——那是骄傲的光芒! 五点一到,见家怡背起包包,他立即凑过去一伸胳膊:“来,易枪神,让嘉明小弟帮你拎包!” gary哈哈嘲笑他一番,转头捞过岳哥的车钥匙,“岳哥你受伤了,我来负责开车吧。” 大家于是互帮互助、客客气气地按时收工,充满期待的奔赴易记吃大餐。 路过亚皆老街的时候,还能看到往返的交警摩托和警车,大案虽然结束的快,后续收尾工作仍然繁复众多,各部门恐怕还要为这案子折腾许久,才能彻底度过去。 等红绿灯时,方镇岳三人向右遥望人流大减的亚皆老街,心中无限感慨。 谁能想到,现在一身轻松地去吃大餐的人,在几个小时之前,还冒着生命危险,置身于枪火之中呢。 绿灯行,家怡托腮望着车窗外亚皆老街被甩向身后,成为过去。 “明天要去做心理疏导了吧?”刘嘉明忽然开口问。 “嗯,法医官许sir帮我联系了心理辅导师,白医生,大家都被他辅导过了吧?”家怡也有好奇之处。 “……”嘉明默默不吭声了,他问家怡关于心理疏导的问题干嘛,这不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整辆车,好像就他至今还没杀过人,也没去见过白医生。 怎么就忽然成了办公室食物链底层呢? 没杀过人倒成了弱点? 哼,我不吭声,就没人知道我的枪是善良之枪。 “诶,嘉明你还没杀过劫匪吧?之前跟岳哥一起蹲大圈仔,废菜场枪战那次,我们都开过枪杀过恶匪了,那时候你是不是还没来b组?”gary忽然开口,手指头直接戳到刘嘉明脑壳上。 “喂!打人不打脸啊大哥!”刘嘉明转头怒瞪,愤愤不平。 “哈哈哈。”三福被逗笑。 “你专心开车。”方镇岳看着gary收回手握好方向盘,才松口气,最烦这些开车不专心的人! “没开过枪是好事啊,幸运的嘉明靓仔。”三福拍拍嘉明肩膀,非常微弱的安慰。 唯一乖仔刘嘉明被安慰和调侃了一路,直到抵达易记,看到美食,心情才转好。 一边吃,还忍不住一边念叨:“家栋哥才是我的亲人啊!其他人,呵。” 易家栋今天晚上在后厨呆的很不安生,家怡一桌开始吃饭后,他干脆直接将后厨交给孙新,自己跑到前台来跟妹妹讲话。 方镇岳请他入座,他也没客气,反反复复的询问,反反复复的打量,百分百确定了自家妹妹没有事,他那股焦虑的情绪才平复。 忐忑了一下午,心总算落了地。 家如家俊两个年幼的没有易家栋那么大的恐惧,看见大姐用自己的腿大摇大摆走进易记,就知道大姐没事,转而便兴奋起来。 家如在卖奶茶的时候,使劲儿吹大姐的牛。 “请问生椰撞奶会盖奶泡吗?”客人问。 “啊,你说今天电视上播的大劫案啊?射杀匪首的神勇女警,是我大姐哦!亲姐!”家如答。 “阿妹仔,帮我多放点糖啊。”客人道。 “你说宝金银行大劫案中的神枪女警啊?哈哈哈,就是我姐没错啊!” 听着家如在那里狂炫,连小家俊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帮孙新端盘上桌路过家如时,忍不住小声提醒: “二姐,你不应该这样说啦!” “?”家如挑眉,为什么不能这样说? “你应该说,是我们的大姐!”家俊昂起头,跟神勇枪神易家怡血脉相同的人,可不止她易家如一个,哼! “家俊,麻婆豆腐快来啦,我筷子都举好久了。”刘嘉明眼睛一直盯着家俊手里的菜,终于耐不住,开口嚷嚷起来。 “来了。”家俊忙快步过来,稳稳将一盘冒着热气儿的麻婆豆腐放在桌上。 盘子落定的瞬间,豆腐块齐刷刷弹动,显得又嫩又可爱。 挂汁的豆腐和红酱色的肉沫相依相伴,筷子托夹起一块豆腐,便也能带上几粒肉沫,连着酱汁一起送入口中,麻辣鲜香满口,再嚼又尝到豆腐的软弹嫩滑,豆香混着肉香,真是比吃肉更爽更满足。 刘嘉明被烫的哇哇直叫,却还是忍不住一直吃一直吃。 gary嘲讽他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并演示他认为的正确吃法给他看。一块裹着酱汁的豆腐放在米饭上,混着肉丁和香葱碎,压入米饭中,夹起米饭和豆腐肉沫一块送入口中,这样一来既不会太烫,又多了米饭的软糯和清香,那才真叫美味呢。 两个人吵着谁的吃法更好,电视上忽然播放起今天的宝金银行大劫案,所有人都立即转移视线,将目光落向易记门口房顶角上架着的电视。 原本听夸奖后笑嘻嘻的孙新也忍不住擦擦手走出来看电视,帮忙洗菜的丁宝树也不洗了,手上还滴着水都顾不上。 排队买生椰撞奶、奶茶或咖啡易冰乐的,堂内吃饭的、堂外摆桌吃饭的,通通挤到屋内能看到电视的地方,仰起头看电视。 椅子拉拽声音不绝,大家无论干什么,眼睛都始终盯着电视,偶尔有碰撞,道一声“抱歉呐”“sorry啦”时眼睛都不转向的,可谓是百分百全神贯注了。 围桌吃饭的b组探员们也全抬起头,背对着电视的嘉明快速夹了许多菜到碗里,也端着碗转坐好向看电视。 大家今天看到好多报道,有画面的也多是案件尾巴和结束后的场面,有现场的全程录播,当然都要看。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肃穆起来。 …… “我台记者在一名案发前就在上海街的市民手中,买到他用刚买的dv,拍摄的抢劫全程录像。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看看宝金银行大劫案是怎样发生,又是怎样结束的。”主持人坐在演播室内,说完这席话后朝着镜头点了点头,画面一转。 所有人都屏息瞠目,准备开看。 画面却转向广告:“月黑风高杀虫夜,黑旋风忍者为民除害,唔使用剑嘎,用黑旋风就得嘞——黑旋风夠嗮威,黑旋风的确好使!” “切” “搞咩啊!” “无良电视台啊!” 大家齐声抱怨,才讲几句,广告结束,画面一转就成了上海街上的场景。 这卷录像的内容显然是经过剪辑的,民众大概只是买到dv后胡乱试拍,在打劫未开第一枪之前,镜头不仅乱晃,取景也乱七八糟,电视台即便经过了专业剪辑,仍有许多不利于观看的大小问题。 但事件够劲够爆,一向挑剔的观众居然什么都没抱怨,全专心致志看着。 “大点声啦,易老板!” “哎呀,当时街上好多人啊……” 当那名殉职的军装警出现在镜头中时,大家已经开始紧张,待他安全离开宝金银行,大家又松口气。 从上帝视角看,众人尚且惊惧害怕,更不要想亲历的那些人了。 当看到叶永乾站在饼店前开完第一枪后,又狡猾的隐入人群中装路人,店内最温和的孙新也忍不住骂了句大陆脏话:“艹!臭狗屎!” 店内的街坊更是气得拍桌: “怎么不去死啊!垃圾!” “□□你老母!” “扑街啊!去死啦!” 看到警员倒地,店内又是一片惋惜和悲伤情绪,心软的阿嬷更是抹起眼泪。 镜头一阵剧烈摇晃,显示着拍摄者在奔逃,直到过了许久,才又稳下来,但镜头前隔了一层玻璃,大概是在对面某个店里隔着窗拍下。 劫匪们在店内极快的控制住场面,当他们搬着大包小包走出银行时,所有人都“哎呦”“怎么办”的乱叫。 下一瞬,一辆黑色吉普飞一样斜刺里射来,车还没停稳,方镇岳就从车上跳下,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已经开了第一枪。 “哇!阿sir好劲!” “好猛啊警官!” “啊,不就是你吗?警官?” 客人们呜哇哇乱叫一通后,很快便发现方镇岳本人就坐在易记。 瞬间所有人都化身粉丝,纷纷站起身用蹩脚的姿势朝方镇岳敬礼,或探身伸手与方镇岳握手的,还有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说“好帅好酷哦”。 所有来易记吃饭的人,都感受到了与有荣焉的快感。 天啊,他们跟电视上超猛的警官吃一样的食物,好像自己也变得一样猛了似的。 卖肉佬大笑着对易家栋道:“招牌应该写:吃了易记的饭,就向那位长官一样劲啊!” 大家感慨一会儿,又各个紧张的张大嘴,当方镇岳和三福在枪林弹雨中冲进银行时,简直要骇得咬舌头。 就在所有人眼睛快瞪瞎了的想看清银行内场面时,镜头忽然一转,拉向伏在银行门口斜对面的易家怡。 虽然电视里的探员们还不知道有第四个劫匪存在,但看电视的人可都是知道的。 当他们看到叶永乾手藏在外套内,从易家怡身边走过,用那双狭长如毒蛇般的眼睛看向易家怡的时候,家如直接吓的捂眼大叫起来。 “没事没事,他没有开枪。”家俊忙拉住二姐的手臂,明明自己也吓的脸色发白,却不忘一个劲儿的安抚家如。 也不知他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二姐听。 直到叶永乾真的从易家怡身边走过了,不再看易家怡,家如才松开手,站到家怡身边,一把抱住大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也不知是后怕,还是心疼姐姐。 家怡的诸多情绪已经在之后被许多人安抚和开解过,这会儿瞧见家人的关心,心里只有暖,反倒没再反胃和害怕。 易家栋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 家怡察觉到大哥的手冰冰凉,仿佛比此刻的她还害怕得多,她于是又反手握住大哥的手,另一臂搂住家如,手还要探出去摸家俊的头。 这时易记堂屋里又是一阵惊叫,原来是叶永乾站在银行门口,朝着方镇岳的背举起枪。 这一回,连反复听这个故事听了许多遍的林旺九几人都呼吸急促起来。 危险的事他们也都经历过,但这样在鬼门关门口站了一遭,他们真没遇到过,如今看起来,简直要流冷汗。 坐在家怡不远处的三福低头看看家怡,亲眼见到这一幕,心情比之前一下午都更翻腾。 当看到家怡慌乱起身,惊惧的朝银行大叫,满脸苍白的折回捡起军装警7512的配枪。亭亭纤细的身姿如松般立在银行外,比叶永乾更快的摆好姿势举枪时,三福不自觉红了眼眶。 之前他还开玩笑说自己被个小年轻救了,不得了哦。现在直白的看到这画面,切身感受到家怡的恐惧与脆弱,坚强与勇敢,心潮澎湃,感动地恨不能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三福转头看向方镇岳,只见方sir表情也十分复杂,那双剑眉压得极低,眼里似也有风暴在肆虐。 他能理解方sir的情感,肯定也恨不能为那个明明很瘦小、却在那一刻不得不高大起来的小女警做牛做马一辈子吧。 电视中忽然砰一声响,即便拍摄者隔得很远,这一声仍很响很响。 所有人都被这枪响震的一哆嗦,电视里易家怡的背影却依旧笔挺,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弯折她的腰肢。 “哇,女警太飒了!” “临危不乱,枪法如神啊!” “好正点!好正义啊!” 店内的街坊客人们又开始哇哇大叫起来。 家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哭得眼泪鼻涕,这时听到所有人此起彼伏的夸奖,又破涕为笑,笑完了又哭。 这么忙了,都没忘记吹牛,跳起来指着坐在身边的易家怡,“是我姐啊!是我姐啊!呜呜呜……是我大姐啊,呜呜哇……大姐……” 家俊本来挺坚强的,一点没哭,这会儿被家如一哭,鼻子也发酸了。 他从家怡身后一扑,在她背后抱住她脖子,脸埋在她脖颈处,小猛汉也小小落了几滴泪,全擦在家怡衣领上了。 “啊!居然就是易老板的大妹妹吗?”不了解情况的生客忍不住大惊小怪。 “是啊,我们社区长大的孩子啊!从小看着家怡长大的!我们晏架街之光啊!”熟悉家怡的常客老街坊也忍不住吹起牛来。 “什么晏架街之光,是香江之光啦!”隔壁大妈不知什么时候也挤进易记堂屋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大声嚷嚷。 “哇,易警官,帮我签个名啦!正义可辟邪啊!我要裱起来放门口啦。” “那我也要一张啊!易老板,有没有好一点的白纸啊?” 跟着在堂屋里一起看电视的隔壁小铺老板立即道:“我家有卖啊,你们买一下喽。” 自从易记开始卖易冰乐起,晏架街的人流量就开始疯涨,来喝易冰乐的、吃新菜的客人们,偶尔也会光顾街坊们的店,因此挨着易记的这条街上的店呐,每个都因此收益。 听到小铺老板的话后,还真有人去买纸的。 小铺老板笑的嘴巴合不上,大方地将自己带来的一大包瓜子全分给客人们。 “一起吃一起吃啦” 当电视里家怡的身影冲进银行,o记的冲锋车终于抵达时,坐在圆桌边的方镇岳,腰间bb-call忽然滴滴响起。 他摘下来按掉后,问易家栋借电话,走去前台拨了个号。 对面一接起,就迫不及待道:“阿岳啊,这么大事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是母亲的声音。 “没有受什么伤,都是电视上说得夸张。”方镇岳一边应承,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抬头看电视。 “怎么这样说啊,就算只是电视说的夸张,我和你爸爸也很担心啊。你又快一个月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爸爸妈妈啊?方才那个坏人朝你举枪啊,我看到,心脏都不跳了。不想让你当警探,你就是不听……”妈妈说着说着忽然又哽咽起来。 “……”方镇岳微微垂眸。他只是轻轻叹气,并不接话。 “那个救了你的女警啊,真的好厉害啊!幸亏她在啊,不然……”妈妈再次哽咽,忍了又忍,才能继续开口: “你周末能不能回家一趟呢?也带上那位女警啊,妈妈想要当面感谢她。你看我们是准备一些珠宝好呢,还是干脆直接包红包啊?”方母一边叹息,一边自说自话起来。 “人家很忙的,周末也要跟家人相处。我会自己包红包感谢她的。”方镇岳说着话,眼睛转向正坐在堂屋圆桌边的易家怡。 大家都专注看电视,或紧张,或激烈讨论,她倒好,这会儿居然还顾得上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夹鸡腿在那里啃。 目光又不自觉被她的衣袖吸引视线,内里那件白衬衫好似是他买给她的新衫,外面套的格子衫却还是件旧衫,袖口处磨得开线,她倒一点不在意,吃鸡腿时还担心蹭到衣袖,用手臂将袖口推到肘部,才继续开心啃肉。 在他b组做探员,还穿着起毛开线的旧衫,岂不显得他们b组很不富裕,看样子是要包个大红包给她才行了。 “我会尽量抽空回去的,你和爸爸注意身体。”在母亲又要开口前,方镇岳率先打断,又讲了几句客套话,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这时电视里正巧在播他护着家怡走出银行,镜头中的小姑娘刚哭过,即便拍摄者离得很远,仍能辨认出她眼睛红红的、肿肿的。 那么飒,那么帅,又那么会哭。 这样的生物,真是好神奇。 他肘撑着柜台,又忍不住微笑。 第一次,他在接听母亲打来的电话后,心情居然还能保持不错。 整个易记热热闹闹,哭哭笑笑。 一众人看得情绪跌宕起伏,明明就是出来吃一顿饭而已嘛,结果搞一身汗,亢奋得各个面红耳赤,仿佛是自己亲历了一场惊天大劫案一般。 一群亲朋聚在一块,吃完正餐又上饮料,喝完饮料又吃点心。在茶餐厅里搞活动就是爽,吃的喝的全不愁。 大家一块看大劫案录像,一起看名嘴点评,一起看转播…… 所有频道好像都在播这件事,所有人好像都在关心这场发生在香江旺角街头的枪杀抢劫案。 客人们来了又走,熙熙攘攘的市井气息,在这间茶餐厅中酝酿发酵,弥漫辐射向四周。 那一句“那位女警好飒!好靓!”,像打哈欠一样,在这座城中无数个点爆发出去。 直至整座城,好像都在叹这一声。 …… …… 城市另一头,青橙日报的记者聂威言坐在电视前,一边看一边在本子里写写画画。 桌台上摆着之前在ktv杀人案时,他拍到的方镇岳、易家怡、谭三福的照片,还有方镇岳和谭三福的照片…… 那时候聚焦在案子中的受害者和凶手身上,没有机会登这些照片,放到现在,倒成了非常贵重难得的登报物料。 手指在三张照片上点了几下,最后落在一张他拍的易家怡的照片。 小女警站在joe面前,正义凛然的训斥狗眼看人低的joe。因为刚处理完案子,她眼神里还有一丝悲色,又因为气愤joe的说辞,是以又显得的英气勃发。 这张独照拍的特别好,眼神里充满复杂的情感,聪明又尽显人情味,漂亮且冷冽。 忽然想起易警官对joe说的一句话: “我的名字,也请你记住:警号7647,我是重案组的新探员易家怡!” 聂威言唇角翘起,如她所说,joe一定记住了她的名字。 不止如此,现在全港市民可能都记住了‘易警官’三个字。 将易家怡警官那张独照夹在一沓资料最上方,她在照片上写下自己想创作的头条专栏标题: 《香江正义和勇气的剪影》,. 第78章 千金重诺【17w营养液加更3合1】 夜晚,世间的一切喧嚣就平静了下来。 家怡躺在床上,耳边却像是仍能听到枪响。闭上眼时,仿佛还能对上叶永乾的眼神。 本来被家人和热闹包围着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问题,根本不需要做心理疏导了。 直到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此事并不简单。 翻腾了几次,她不仅没有生出困意,反而愈发精神,窗外稍有动静,就会觉得心跳加速。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在这样安静的独处时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睁着眼盯着窗口,望着里面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她想,今晚应该是个不眠夜了。 才要叹口气,上铺睡着的家如忽然探头朝她望过来:“大姐,你睡得着吗?” “怎么了?”家怡声音格外轻柔的问。 “我有点睡不着,一想到那个匪首从你身边走过,低头看你一眼的画面,我就害怕。”家如声音软绵绵的,明明透着困意,却又含着惊惧。像睡前看了恐怖片的宝宝,只怕接下来要害怕好几天,“大姐,我能不能跟你睡?” 家怡点点头,朝她招手。 家如立即如蒙大赦,小猴子般从上铺爬下来。她明明是因为害怕才下来跟姐姐挤,却反而选择了睡在外侧。 这张单人床实在太小了,即便两姐妹都很瘦,此刻睡在一处也挤挤挨挨的,翻身都会打架。 但被软乎乎的小姑娘拱着,一边是家如温暖的体温,一边是结实的土墙,一直心里发慌的家怡,居然逐渐感受到安全感。 妹妹一躺过来,就微微蜷起身体,屁股拱在床外,用被子包包好,脑门顶着易家怡肩膀,蹭蹭扭扭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就乖乖不再动了。 不一会儿功夫,便传出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格外让人安心。 家怡不知不觉间,注意力被妹妹分散,居然也有了困意。 渐渐沉入梦乡时,一些念头窜入脑海: 家如睡着得这么快,一点也不像特别害怕的样子啊? 小姑娘是不是猜到大姐睡不着是因为害怕,所以专门跑下来跟大姐睡。睡在外侧也是为了将大姐护在床内侧吧? 之所以开口说的是自己害怕,而不是担心姐姐害怕,不会是为了顾全神勇女警易家怡的面子吧…… 这猴精的小妹妹……呼……呼…… …… …… 台风‘桂花’要来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大雨天。 宝金银行门外的血迹被风雨卷走抹去,旺角街上又恢复如常,人们赶早上工,来去匆匆。 哪怕昨日发生大惨案,今日照样要为生计奔波,风雨无阻。 维多利亚港南北两侧区域人口密度极高,马路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往日大家上工时在保持精神距离的同时摩肩擦踵,大雨天则是各色雨伞在刮擦。 从楼上向下俯瞰,来来往往的彩色圆圈在碰蹭过程中转圈圈,是非常有趣的本港画面。 有车一族坐进汽车中,松刹车、踩油门之前,先打开汽车调频,听今日的本港新闻或主持人点评昨日热闻。 搭车一族则将报纸夹在腋下、藏在怀里,免受风雨摧折,进了地下铁、叮当车再掏出来阅读。 双层电车摇摇晃晃,在狭窄的马路上穿梭,转角处一个大转弯,坐在2层的人会觉得仿佛车要倾倒一般,格外刺激。 一名拎皮包的眼镜仔在转弯时踉跄,不小心撞了下隔壁长发女白领,道一声歉后,恰巧瞧见对方手里捧着的报纸,上面登着格外清晰的女警易家怡的照片。 昨天和今晨大家看多了易警官持枪射击的潇洒背影,这张如此英气又靓丽的照片倒没见过。 “是西九龙重案组的神枪手易警官吗?”眼镜仔好奇问道。 “是啊,青橙日报之前在ktv杀人案时拍到的。笔者说,拍这张照片时,易警官正在斥责一位记者不尊重事实,对待真相不够公正。那时候她好痛心的说:‘偏见可以杀人的,为什么你不能更公正一些?更懂得尊重他人一点?’好帅啊,你想象一下,她持枪指着你,说出这样的话后,砰一枪。” 眼镜仔尴尬的笑笑,为什么他要想象持枪女警拿着枪指着自己,还开枪啊? 白领女性见他表情,也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当,不好意思笑笑,道一声sorry后,展开报纸分享给对这一篇新闻同样感兴趣的同好者。 【……电视上播放的叶永乾从易警官身边走过的镜头,我反复看了数十遍。放大了叶永乾的表情,和易警官的表情,终于能勉强对当时双方的真实状况,大胆做一些推断。 彼时两名神勇警探在银行内与两名劫匪枪战,生死危机之中,任何意外和新加入的元素,都可能打破平衡,影响战局。 叶永乾显然是想让自己成为那个逆转局面的关键人物,是以,他一定是不想打草惊蛇的。这大概也是他没有杀死门外的易警官的原因。对他来说,最佳结局一定是不动声色的在两名神勇警探背后开暗枪,出人意料的杀人于无形。 但他的算盘,却被一位被他轻视的年轻警察一把掀翻。 这位年轻警察,当然就是这时也在现场的关键人物,易家怡警官。 从叶永乾的眼神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把易警官看在眼里。而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悍匪,不知是仍有一线良知,亦或者是过分自负、对‘弱者’存在无法逆转的严重轻蔑,使他放过了易警官。 而最后,这样一位狂傲悍匪,就死在了他看不起的年轻警官手里。 在我们民族漫长的历史中,比比皆是出人意表的女性。她们看似柔弱无助,却也能爆发出令人惊叹的力量。 女皇帝、女海盗、女警司、女强人…… 我们可以说最好的猎手,常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也可以如伟大的战略家那般,道一声女性可抵半边天。 她们常常被看做弱者,但她们常常也能成为至高无上的强者。 另一方面,孩子被当做是这个社会上的弱者,需要保护。 但同样的,在我们漫长的历史中,也有许多英雄儿童。他们赤诚,热血,同样拥有可以改变时局的力量。 十几岁的神勇将军,几岁的抗日小英雄,上个月本港新闻中提及的跳海勇救少女的,也是一位十三岁的小少年。 常规意义下的弱者,常常做出反常规的大事。 老人,也是弱者行列不可或缺的一员。 全球大多数民族中,都有老人去朝圣,诸如楢山节考一类把老人送到山林里,献给山神的文化。 盖因老人是不可逆的弱者。 但实际上,神话故事封神演义中的姜子牙、现代的著名科学家……他们都是老人,也都在白发苍苍时,仍做出年轻人都无法呈现的壮举。 弱,可以是一个真实客观的形容词,也可以是一种偏见。 我曾亲耳听到女警官易家怡道出‘偏见可以杀人,大家应该公正’这样的话,我们作为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应该对这世上所有评价他人的形容词,做出独立的思考。 宝金银行大劫案,给我的启示,正是这样一种处世哲学。 公正,尊重,和反偏见。 在这样的启示下,或许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这个民族的英雄……】 这篇报道文字激昂,字里行间都在聊这个案子,又字里行间都不在聊这个案子。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在大清早上工的路上,就被注入了非同寻常的鸡血。 接下来一整天,所有的老板、上级、同事们都会发现,这一天的身边人,哪怕是往日最懒惰的老油条,都迸发出积极向上的力量。 这一天之后,人们称这股力量,叫英雄偶像的带动力。 与此同时,大劫案当天,家怡穿的大众款格子衬衫外套,各家摊位小店皆卖脱销。 …… …… 暴风雨,家怡不能骑自行车,也不能跑步上班了,难得跟弟弟妹妹一道搭叮当车。 车上好多人都在看报纸,头条不是登着他们三个当事人的合影,就是她的独照,居然还有一份报纸上登了她的正面照,那清晰度,跟照镜子似的。 即便一直低着头,或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城市雨景,还是好多人朝她侧目,大概是觉得她太像昨天大劫案的女枪手了。 在警署附近下车前,一位乘客甚至站起身走过来问她是否易警官,她忙摆手否认,仓皇下车。 打着三福哥送的粉红色新伞,她一路小跑进警署,仍被溅湿鞋子和裤腿。 重案组b组办公室里还没人,她干脆上楼去茵姐那里闲坐。帮着整理了半天档案,又读了几份精彩的破案报告,茵姐才上工抵达。 茵姐抱了抱家怡,歪着脑袋笑嘻嘻从自己的大布袋包包中一拎,拉出一个小保温箱。 “你是不是闻到我带了好吃的,专门跑上来的啊?” “是什么啊,茵姐?”家怡立即放下档案,凑到跟前。 茵姐拉开保温箱,拍开她馋兮兮的小手,一边仔细从里面拿出两个分装盒,一边开盖一边念: “你知不知我这一瓶东西废了我多少神呐。昨天一整晚都没做别的事哦,光做这个了。 “要把挑去脂皮的奶汁搅匀,再把脂皮盖回来…然后哇,倒入大碗里,两个大碗来回拉奶到温度降到六十五度左右,再跟提前榨好、没有一点杂质的鲜姜汁搅拌,这样凝固后才成就了姜汁撞奶啊!” 茵姐递给家怡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小勺,又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小勺。 “哇,茵姐好厉害啊。”家怡迫不及待端起一碗尝。 哇,口感奇特,又不至太甜。满口芬香辛辣,又被奶香包裹,让人尝上一口既觉得味道好冲,又欲罢不能。 真是奇妙的姜汁和鲜奶的碰撞啊! “多吃点吧,生姜能驱寒暖胃,很适合这种入秋大降温的台风天啊。”茵姐坐在边上一边吃自己的,一边看着小女警满脸幸福的表情,感受到慢慢成就感的同时,也觉得心里发软发酸,“生姜还能通神明,醒神压惊的。” 家怡听到这里,快乐抿尝甜点的动作微顿,眼睛挑起望向茵姐,忽然明白过来。 并非她好运撞上茵姐手作点心,是这一小箱本就是专门为她做的。 茵姐早听说小家怡年幼丧父丧母,是跟着哥哥和一对弟妹相依为命长大的,昨天经了那样大的事,人人都说与有荣焉,恭喜庆贺,也不知有没有细心的长辈关注到家怡可能害怕,在这荣誉背后也有负面拉扯。 昨晚她跟着家人一起看电视,瞧见自己家那个无法无天的毛头仔,愈发惦记家怡,就做了这一保温箱的姜汁撞奶。 各自尝完一碗,茵姐将保温箱递给她,“带回去b组,想起它就来一小盒,慢慢吃吧。” “谢谢茵姐。”家怡眼睛热热的,心里暖暖的。 茵姐哈哈一笑,绕过她走到窗边,指着窗外转移话题道: “看,快到9点了,警署开始上人了。” 家怡也捧着还没吃完的小盒,站在窗边一边小口小口吃,一边看窗下在雨幕中冲进警署的同事们。 “穿得很随便的呢,都是军装警了,反正到了警署也要换制服,穿什么都无所谓喽。”茵姐老辣的指指点点: “会穿衬衫的,那肯定是便衣啦。穿西装啊,多半是督察了。定制西装好贵的,你瞧督察都穿着讲究,开着豪车,好威风啊。” “咦?今天三福哥也穿了衬衫诶。”家怡忽然瞧见熟人。 “白色衬衫,扣子只解一颗啊,个性还是有些内敛,不够潇洒喽。”茵姐啧啧两声,忽然指向另一边,“你看那个是cid-a组的章督察,他那件灰衬衫不错诶,还系了袖口,哎呦,今天你们是不是要开大会?做昨天宝金大劫案的复盘总结和表彰啊?怪不得各个都穿得人模狗样啦。” “我觉得章督察的灰衬衫虽然注重了细节,质感也不错,但章督察没有三福哥身材好,可还不如三福哥穿白衬衫好看呢。”家怡不得不替自家组里的兄弟说句话。 “这倒是,三福毕竟是年轻仔嘛,现在体格还很壮实。底子好,穿什么都不会差喽。哎呦,那个是o记的白眉鹰王啊!你昨天见到了,还跟他讲过话吧?他好厉害的,年轻时候也是劲靓仔啊,我们好多女警看见他就要捂胸口哦。” “哈哈哈。”家怡被逗笑,忽然瞧见熟悉的吉普驶进停车场,不一会儿的工夫,伞也没打的方镇岳便以手当伞撑在头顶的一路跑向警署。 “哎呦,要说潇洒还是得数你们b组的方沙展啊。黑色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装裤,黑色皮鞋……却配一条暗红色的领带!啧,系着领带了,衬衫还散着三颗扣子,哇,简直是野性了。要说我再年轻几岁,只怕也受不了呢。”茵姐眼睛不离方镇岳,一个劲儿的感叹。 家怡望着方镇岳,嘴唇也翘着。 男人似有所觉,抬起头竟准准朝着他们这扇小窗望了过来。 家怡吓一跳,跟茵姐齐齐后退一步。躲开方镇岳的眼神,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才大眼对小眼对视起来,随即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时门口有人走进,原来是茵姐的新下属小文员上工了。 小文员唤了声茵姐后,才瞧见家怡,眼睛瞬间亮起,几乎带着尖叫的腔调敬礼喊道:“易警官,早!” 家怡忙笑着回礼,看了下时间,还剩3分钟就9点了,她抱着保温杯跟茵姐和小文员作别。 走出小办公室时,家怡忽有所觉,回头朝着小文员一望。 果然!这位年轻女仔白衬衫外套着一件跟家怡昨天穿的完全同款的格子外套!连马尾发型都与昨天的她如出一辙。 呃,有人模仿我的衣,还有人模仿我的头啊! …… 等家怡回到b组办公室的时候,方镇岳已经将衬衫扣子全系好了,老老实实系到底。 狂野全被掩藏,只剩严谨和酷劲帅气。 要是再戴个金丝边眼镜,就能去隔壁tvb演斯文败类大反派了。 “小佳怡今天穿的小白衬衫,搭配黑色小西裤和小皮鞋,也太靓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要送你去参加港姐比赛了。”刘嘉明一副老前辈念念叨叨的口气。 “做女警维持正义,阻挡了我当明星的路。”家怡一本正经道,肩膀忽然被人拍,一回头才发现是邱素珊,忙收敛玩笑,恭恭敬敬唤了声“,早!”。 邱素珊开开心心跟家怡打了招呼,转头看一眼屋内,对方镇岳知道戴领带表示满意后,目光又转向谭三福: “三福,你的领带呢?” “啊?开会嘛,还要戴领带?”三福讶异。 “有表彰大会环节啊,到时候公共关系科会拍照发往各大报业的,你不戴领带?”邱素珊无奈摇头,“等一下。” 说罢,她转身拐向a组办公室。 1分钟后,站在门口的b组探员们听到隔壁办公室里传来嚷嚷声: “哎!你做什么?啊——我的领带——” 又十几秒后,隔壁办公室安静下来,大家猜测那位哀嚎的探员可能已经被邱素珊灭口。 当邱素珊带着领带凯旋而归,三福郑重接过,装模作样抚摸过领带,小声对它说:“以后我会好好待你,比你的上任主人待你更好。” “少来了,开完大会还给人家tony呀,他晚上还要戴着它去跟女朋友拍拖呢。”邱素珊白他一眼。 “那就是不用还的意思喽”三福笑道。 “?” “他们a组案子还没破,肯定要加班,说不好要通宵诶,还拍拖?约会?通通要放鸽子喔。”三福耸耸肩,见邱素珊又瞪人,才正经道: “知道了,,开完会我就去还领带。” 邱素珊这才作罢,看了下时间,她朝着方镇岳三人道: “洗洗手啦,梳梳头发,去卫生间放放水,然后准备出发了。” 方镇岳拢了下方才冲进警署时被雨淋湿的短发,代表三人应声。 几分钟后三人准备妥当,在其他组员们祝福眼神注视下,跟着一起上楼开会。 人一走,九叔就拐到关公像前,点了三支香,一边敬关公,一边嘀咕:“领个大奖,多点奖金,请我们吃大餐呐……” …… …… 带着大家来到超级大会议室时,里面还没有什么人。 桌上摆着名牌,往常开这种大会只能坐在末尾的人,今次被安排在距离主位非常近的位置——本次大会,他们是主角。 但在级别上,他们仍是小人物,于是每当有人走进会议室时,方镇岳都要带着两小只起立行礼,道‘长官好’。 这是他最烦的会议和最讨厌的流程,如今也算带着手下两个探员共甘共苦一起受过难了。 o记警司白眉鹰王陈武杰和cid警司黄sir并肩最后抵达,这是压轴的两大领导。 一个是反黑组总警司,一个是重案组总警司。 两位大佬进屋时,所有人起立行礼问好,家怡想:就当今天是过来做体能蹲坐集训的好了,强身健体,没坏处。 两位领导在长桌两头相对入座,会议开始之前做各部门与会人员介绍。 然后主持人推进会议流程,先做案情复述,然后是案情复盘,各个部门汇报这次任务的得失。哪里做得好,下次继续保持,哪里做得不好,下次一定改正。 老生常谈的会议内容,唯一特殊的是这次负责案子的o记同事们,汇报的全是不足。反而是cid这边作为汇报人的邱素珊讲得全是哪里做得好,就算谦虚两句,也只说得出下次要更多注重己方安全,量力而为。 复盘之后,公共关系科又汇报后续会针对这次大劫案做那些舆论方面的引导和宣传,现在有哪些针对这次大劫案的不好的或者好的舆论倒像,要如何处理云云。 然后是法医部、鉴证科等各个相关部门做汇报,宣讲后续工作安排计划。 早就参与惯了这种会议的方镇岳昏昏欲睡,三福时而走神时而看看大家在干嘛,只有家怡像个好奇宝宝,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第一次跟着大人物开大会,第一次见识到职场所谓的‘流程繁复会议’是个什么样,特别土包子的全程瞪圆了眼睛,听得仔细。 每个人的陈词滥调,在她听来都精彩纷呈,她甚至还在某些领导发言时,刷刷刷做笔记。 哦,原来这个部门是干这个的,哇,原来这样的案子大家配合办案是这样的…… 她更了解警署的运作,也更了解各个部门的责任和义务,真是有意思呀。 家怡的反应,搞的好多本想随便讲一下的汇报人,都不得不郑重其事起来。 没办法,人家后生仔那亮晶晶的眼神都望过来了,你总不好意思糊弄了事,一点做人(警察)的道理都不分享给人家吧? 就是没话,也得讲出点花样来! 易家怡探员的这种不当行为,直接导致本就冗长的会议,变得更长了。 大家熬啊熬啊,终于熬过了前面所有环节,进入到赏功环节。 一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忽然活跃起来,椅子轻挪的声音交错成唤醒昏睡与会者的乐章,所有人都抖擞起了精神。 白眉鹰王一一夸赞了各个部门的优异工作,最后压轴才将目光落向方镇岳等人——喧宾夺主的cid探员们。 所有本负责这个案子,却没能出一份力、得一点真功劳的o记探员们全虎视眈眈瞪向方镇岳三人。 在o记督察、沙展和警司们羡慕嫉妒的眼神注视下,白眉鹰王先表扬了cid-b组的团队精神,邱素珊起身向长官道谢。 接着,白眉鹰王才笑吟吟与cid黄警司对视一眼,开口请方镇岳、易家怡和谭三福上前领授奖章。 三枚香港警察卓越獎章(p),依次授予三名英勇过人的警察干将。 白眉鹰王如三名探员般起立,亲切夸赞两句后,才与之握手,将勋章挂上警探脖子。接着,探员向长官敬礼,表示感谢。 公共关系科全程派人在三个角度拍照,回头这些物料不仅要发放各大报刊,还要做内部材料发放各个部门,号召所有警署内部人员向三位神勇探员学习他们的精神。 所谓的全员通告表扬。 “警署会给与2个月的薪酬作为立功奖励,并1年薪酬做为负伤的经济补偿。”白眉鹰王对方镇岳如是说。 “警署会给与1个月的薪酬作为立功奖励,并2个月薪酬作为负伤的经济补偿。”白眉鹰王对三福如是说。 家怡最后一个站在白眉鹰王面前,戴上沉甸甸的勋章后,她超认真的敬礼,然后便眼巴巴的望着白眉长官,那双大眼睛仿佛再说:到我了到我了到我了,多少钞票多少钞票多少钞票? 白眉鹰王笑笑才开口:“警署会给与2个月的薪酬作为立功奖励,并3个月的薪酬作为负伤的经济补偿。” 两个月就是两万四,再加三个月的三万六,加起来……那就是六万港币!!! 再加上当月本就该得的一万二薪水,和连破数案的立功封红……啊啊啊啊啊!发财了! 她这个月能拿到近十万港币的薪水啊!!! 九零年代诶!哇哇,即便是在香江这个当下国际大都市,也是一笔巨富了呀! 呜呜呜,富婆易家怡! 心潮澎湃,小女警难言兴奋,在白眉鹰王与她握手时,激动地声音走调:“谢谢白眉长官!” “噗。”三福忍俊不禁。 方镇岳忙戳了戳家怡。 “哦,谢谢陈警司!”家怡忙改口。 “哈哈哈。”白眉鹰王难得爽朗大笑,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公共关系科探员忙按下快门记录这难得的场面,所有人都忘记了要继续推进会议流程。 还是黄警司老神在在、理性尚存,他拍了拍巴掌,站起身喊全员一块儿拍照。 众人这才起身,站到旗帜墙前合影。 大合影后,又有两名长官与三名立功探员专门合影,接着是两名长官单独和三位立功探员中的每一位合影。 当家怡被黄警司和陈警司夹在中间,站得笔直如铁尺树苗时,黄警司拍拍家怡的肩膀,慈祥道: “香江警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新鲜警力!像你一样的巾帼英雄,就更加难能可贵啊!” 全员羡慕眼神,被黄警司如此不吝辞藻的夸奖,真的好爽好开心哇。 咔嚓一张,拍照任务也结束,会议终于走到尾声。 家怡准备走到方镇岳身边时,黄警司又再次开口: “听说你们方沙展要准备参加督察晋升考试了?” “是的,方沙展非常优秀,他一定能考过!”家怡用力点头。 “好哇,每一位年轻人都积极向上,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最喜欢看到的场面了。”站在边上的白眉鹰王也点头应和。 cid黄警司见白眉鹰王那双犀利的眼睛始终在小女警身上转,就知道对方惜才如命的毛病又犯了。 恐怕是看上他们cid的探员,挖角方镇岳不成,又想挖角易家怡了吧? 回头方镇岳晋升如果成功,内部调度时期整组探员都能发生调动,到时候白眉鹰王恐怕一定会使点力气吧? 想到这里,黄警司回忆了下每次破案报告上,方镇岳和邱素珊对易家怡各项能力的不吝夸赞,终于一挑眉毛,再次拍拍易家怡这两天老被人拍打的肩膀,沉声道: “易警官,继续努力,将来,我保你当沙展啊。” 邱素珊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直了。 谁都知道,香江警署的内升有多么艰难。 70年代80年代很长一段时间,华人的最高荣誉就是警察探长,那是仅高沙展一级的职位,是警署探长职务。 传说中的五亿雷诺探长(刘德华饰演过这个角色),很多人认知里华人在警署中职位最高者,既是这样一个高于沙展的职务。 可见一队中的沙展是多么难得,尤其是重案组这种涉猎全是凶恶案件的团队! 香江警队百分之九十的督察,都是靠大学毕业后考警校,英国留学进修等高学历冲出重围上位的。 大体就是高学历毕业从督察起步,低学历毕业从军装警起步。 两种路径,两个世界,军装警起步的百分之九十是没机会升督察的。 在香江这个体系里,督察以上是一个体系,督察以下又是一个体系,这是一道非常难跨越的分水岭。 九零年代的警察体系里,分水岭以下的世界里,沙展既最高位者,是大批军装警和便衣探员们的长官。 百分之九十几的军装警能做到便衣探员已是不错,不少老警察真的游一辈子街。而沙展真的是被作为职场极限目标去努力的,好多警员要做几十年才升得到啊。 至今为止,女警拼学历、靠深造,直接大学考警校、去英国留学进修,然后起步既是督察的多,像她邱素珊就是这样啦。 而从军装警起步,跟男人竞争做上沙展的就真的少。 如果易家怡能乘此东风,在方镇岳内提的同时,也参加内提考试,被黄sir直批过关做沙展,那大概算得上最年轻的女沙展了吧! 太争光!太荣耀!太值得大家替她骄傲了! 这也能成就一番佳话,甚至可做传奇人物啊。 如今家怡的名号在香江警察上层中彻底传开。一枪爆杀叶永乾的女警,已彻底跨过警员升沙展的困境。 黄警司借此机会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个承诺,太过给力,足以让人高兴得被震晕! 邱素珊就有点替家怡感到眩晕。 等方镇岳升督察,小家怡补缺内提沙展,岂不板上钉钉! 快!实在是快! 邱素珊啧啧品味,想到又忍不住羡慕起来。 真是啧啧又叹叹啊! …… …… 表彰大会结束,o记的领导和同事们,怀揣着复杂的情绪离开。 cid的人却还留在办公室里。 公共关系科留下要帮三位英雄多拍一些照片,黄警司这个总警司也要配合搭两张照。 拍好之后,黄sir朝邱素珊招了招手,“易家怡的调度流程,我直接给过了。内部考试和面试以实际工作考核和功劳相抵,现在她是正式的cid探员了。无论是实际上的,还是流程上的。” “谢谢黄警官。”邱素珊朝家怡招了招手,一起站在黄sir面前行礼道谢。 黄警司望着家怡,欣赏又欣慰地点头,郑重道: “一旦成为警务人员,你便要肩负起保护市民、维护法纪的重责。一份艰巨但令人振奋的使命,一个严峻但极有价值的考验。如果你已准备就绪接受这份挑战,警察正是你的理想职业。” “yes,sir!”家怡立正站好,极其标准的敬礼。 黄警司微笑,又道:“今天就去做配枪考核,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快些拿到自己的配枪吧。” “明白,谢谢黄sir。”家怡手捏着胸前的奖章,面颊陀红,眼神坚毅又明亮。 “好好表现,下次争取在年度表彰大会上见!”黄警司最后振奋一边,推开门扬长而去。 家怡站在门口,低头仔细打量胸口挂着的勋章,绿色包夹黑色、中间画两条红线的挂带,银色的奖牌精雕细琢,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十分漂亮。 大哥看到这枚警察卓越奖章,一定非常激动,家如和家俊肯定会争着抢着要试戴。 家怡含着幸福又振奋的笑容,双手捧高奖章,低头轻轻亲吻。,. 第79章 砵兰街果尸案 接下来方sir带着两小只配合公共关系科拍照,其中一张三人齐刷刷朝镜头举枪的照片,被公共关系科督察郭sir选中,送去《日月报》等大型报刊,做头条主图。 公共关系科的同事们,又充分发挥他们笔头子上的能力,和舆论宣传头脑,将近期香江警队各部门功绩集合到一篇文章中,发稿大肆宣传了香江警队捉凶破案的高效和强力。 搭配连续一周关于大劫案在报业、电视等渠道方方面面的报导,接下来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香江的气氛都很不一般。 不仅大家口中警察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和正面,罪犯们也都低调许多。没办法,叶永乾做了那么详尽的规划,警察都能忽然天降,团灭精英犯罪团伙,谁知道他们这些人搞事情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警察在暗中伺机而动呢? 尤其最近香江警队各个部门的警察们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搞青芽活动四处扫黄,每天同一个历年旧案被侦破的新闻,军装警当街捉贼都能跑近10条街不放人……警察杀疯了,罪犯和潜在罪犯都紧张兮兮夹着尾巴做人,这段时间也成为香江今年治安最佳时段。 公共关系科郭sir也借家怡他们的光被夸赞,高兴起来整日往b组送花送锦旗送下午茶。 b组‘最受欢迎’的名号打响,连刘嘉明、gary两员年轻探员在警队中出入,都显得更加威风有牌面了。 在众人眼中,他们好像比电影中叼着雪茄的大佬们更帅更嚣张。 没办法,大功之组,风头正劲啊。 但在这样的时段里,小家怡就有许多烦恼,因为她形象好,有代表性,又是击毙匪首的人物,公共关系科后续一直拉她拍片子、拍视频,各大报纸都来堵门,想要采访。 她实在不堪其扰,简直快没有时间去茵姐办公室读档案、喝红茶,太忙也太烦啦,连走在街上、出门吃饭都会被认出。 她就算现在锻炼的不那么社恐,但到底也不是个社交牛人,总不能每天戴口罩出行嘛。这几天的经历彻底打消了她偶尔想当大明星的念头,不得行,不得行! 于是,在事情发酵到第十二天时,家怡决定换个发型! 刚坐在理发店里的时候,她还挺兴奋,挺期待的,笑嘻嘻展眉挑唇,情绪稳定。 但当长发扑簌簌落地,彻彻底底离她而去,心里忽然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窗外风雨交加,理发师冷漠着面孔大刀阔斧的咔嚓下剪,家怡莫名悲春伤秋起来。 敏感的女孩子,长发没了,总该哭一鼻子。 古有黛玉葬花,今有易家怡哭长发嘛。 家怡觉得这个仪式感很重要,就算没泪也应该揉出两滴来,权当跟长发道别的形式。 哪知情绪刚酝酿起来,理发店门上挂的一串铃铛忽然叮叮咚咚响起个没完,呼啦啦涌进来五六个打着破伞被雨淋得很狼狈的壮小伙子。 易家怡左右两边的空位一下就被坐满了,她东张西望打量间,对上右边偏分黄毛的视线。 黄毛一见她看过来,立即笑道: “阿妹仔靓得狠呐,短发靓过袁咏仪,几岁啦?有没有拍拖对象啊?” 易家怡的眼泪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对着镜子摸了摸脸:“很靓吗?” “靓啊!”坐在她左边的青年也不甘人后,夸她夸得好大声,积极的不得了。 易家怡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她骨子里的敏感多思,完全被地道老港市民野蛮生长的随性狂野压制了。 家怡对着镜子照了照,忽然后知后觉黄毛他们可能是在把妹。 理发师撤走肩上的围布,她站起身,板起面孔道:“少嬉皮笑脸,理你们的发吧。” 陌生的年轻人们善意大笑,与她道别。 家怡摇头笑笑,交钱后昂首挺胸离开。 她心情雀跃,脑内浮现一个词:油麻地袁咏仪。 偷笑,她拨开雨伞,刷一下撑进雨幕,人也逐渐消失在蒙蒙雨中。 只留理发店中几位年轻人,还在讨论到底是短发妹更靓呢,还是长发妹更靓。 …… …… 夜晚窗外狂风仍在肆虐,天气好像一下就变得凉爽,又一下子就过于阴冷了。 家怡剪了短发十分不习惯,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睡觉时不得不将被子往上拽拽,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才觉得暖和起来。 当她裹紧自己,在温暖的被窝中逐渐入眠时,城市的另一条街巷,窗帘严密的格子间中,仍有人在狂欢。 暴雨连绵的夜晚,阻挡不了欲-望。许多人仍要想尽办法寻欢作乐,另一些人则在这些需求出现于市场上时,将自己如荔枝般剥去糙皮,露出白嫩多汁的果肉,充做货品,双手呈上。 狂欢直至凌晨,最爱熬夜的人都开始觉得困乏,才终于哑火收声。 人们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步出红色乐场,确定四周无人,踏上街巷,才挺胸抬头不再畏缩。 大家有的两两作伴,有的形单影只,依次离开砵兰街,向周围四散。 凌晨五点多时,砵兰街边一处旧楼社区中,穿黑衣戴黑帽、将黑色围巾拉至鼻子上方的瘦长人影闪出一栋楼门,在持续不断的低频轰隆声和雨歇后清晨特有的清幽杂响中,快速逃离。 直至走出这一方社区,行至街道上,人影才撑起雨伞,摘掉自己沾了些许血迹的胶皮手套,丢入被雨水浸泡着的垃圾桶。 胶皮手套滚卷在一叠叠报纸中,血水迅速被雨水稀释,渗向其他垃圾和旧报纸,染红了报上刊登的神勇警探照片。 逐渐地,更多雨水流进垃圾桶,又悄无生息将这些血水冲刷。 手套彻底被冲净,报纸也逐渐褪去艳色,恢复泛黄泅湿的暗色。 …… …… 东方鱼肚白,清晨暴雨收敛,只剩毛毛细雨。 窗沿滴滴答答落雨声,居民区住户倒水、烹饪等生活响动,以及偶尔吵闹的犬吠和人声,将整座城扰醒。 今天休假结束,家怡穿上三福哥送的雨衣套装,搭配防水防滑运动鞋,一路跑步上班。 剪短发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更清爽了。 少了些柔软,多了点英气和率真。包裹严实的跑在路上,身形修长,动作利落,难辨雌雄。 台风天过后的街道上,好多环卫人员在忙碌。清理积水、通下水道、扫走被暴雨打落的树叶,在车流过剩的车道,也有交通警察在雨天维持秩序。 家怡甚至还看到一位小少年,顶着黄色浴帽,在滑脚的马路扶老婆婆过斑马线。 感动得一塌糊涂时,她听到行至人行道上的小少年对老婆婆说:“婆婆,我晚上想吃鱼,你做给我吃好不好啊?” 老婆婆答:“阿明喜欢吃,当然好哇。” 哦,原来是亲婆孙。 雨帽下的家怡忍俊不禁,原地休息几秒,又继续慢跑前行。 临近油麻地警署时,路边有一棵树的树枝被台风吹断。两位年轻人正帮忙将树枝搬到一边,家怡也上前搭了把手。 跑到警署时,她心情变得格外好,不仅因为运动使人分泌多巴胺,也因为路上看到的可爱画面,和自己做好事帮到人后的自我满足。 ……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方镇岳的伤已经好得不离十。 这段时间全港治安转好,重案组都变得难得清闲。没有大案的时候就查旧案,捋逻辑、重做化验、勘察和走访,总之不需要捉凶,大家都轻松很多。 大清早起床后,他在家里别墅步向庭院的台阶处上下往复蛙跳100次,开车到警署后又去健身室做单臂引体向上30个,仰卧起坐50个,满身大汗却酣畅淋漓,步出健身室转向男性更衣室时,正对上同样满头大汗的易家怡。 两个人汗津津碰头,方镇岳立即驻足不再向前,离老远朝她点头,怕自己酸到她。 家怡抹一把汗,笑吟吟唤一声‘方sir,早’后,拐进女更衣室,去里面的冲水区洗澡。 努力拉开距离、充满防备的方镇岳,这才舒口气,拐向隔壁的男性更衣室。 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诶?小十一好像剪了短发诶! …… …… 男人八婆起来,可以让最爱八卦的女人都甘拜下风。 家怡洗洗清爽,吹干头发,换上白色运动衣裤套装,走回b组办公室后,立即被刘嘉明几人围住。 “哇!十一姐剪短发了!好帅啊!”嘉明夸赞的嚷嚷:“我也想理短发了。” “你本来就是。。。” “家怡姐好飒啊!不去参加选美比赛,太暴殄天物了啦!” “好好的为什么剪发啊?是不是失恋啊?” “短发比长发更好看啊!以后就留这个发型吧” “我觉得更短一点会更好看啊,家怡脸型好,五官精致,就算剃光头也一样是光头里最靓的一颗——” “最靓的一颗卤蛋吗?” “对呀对呀。” “喂!”家怡嚷嚷抗议。 “哈哈哈哈……” 大家正嘻嘻哈哈闹得欢,方镇岳忽然肃着脸走进来,敲敲门口的白板,朗声制止: “好了,收收心,出警了。” “啊?”经历了这些日子的安生,忽然又要出警,三福简直有些迷茫。 为什么出警? 出警干嘛啦? “砵兰街,昌仁楼区,3单元2楼208单位,发现一名女尸。赤身,衣服被整齐叠放在尸体左侧,笔直躺平在床上,两乳正中心位置锐器致命伤……大光明哥直接从家出发,已经到现场了。gogogo!”,. 第80章 凶手留下的线索【2更】 b组抵达砵兰街昌仁社区时,许多街坊都在楼周张望,探头探脑想探知是谁惨遭横祸。 警戒线不得不向外拉开,才能拦住好事的市民和无孔不入的媒体记者。 方镇岳带队赶来,亮过证件后,军装警才行礼放人。 法医官许君豪搭车同来,带着法医部医师们,拎箱跟上。 他们等到电梯,里面正巧走出法证科的两名化验员。 家怡忍不住疑惑:“怎么出来了?” 阿杰笑道:“家怡姐,大光明哥判断凶手是带着胶皮手套作案的,我们没在凶案现场发现那副手套,就出来碰碰运气,看看楼栋口的垃圾桶里还有没有今早的旧垃圾啊。” “恐怕早收走了。”家怡转头看一眼,不容乐观道。 说罢想一想又补充:“还是叫我家怡或者十一吧。” 阿杰笑笑,点头应是后,又与其他b组探员打过招呼,便去门口继续忙活。 自从宝金银行大劫案之后,警署里大家对家怡的态度就微妙起来。 大多数人小心翼翼的表现尊敬,改口不再叫“十一”或“家怡”的,现在唤作“家怡姐”。亦或者往常擦肩只是点头问好的,现在会立正行礼,礼貌一声“易警官,早上好。”“易警官,中午好。” 家怡察觉到这种变化,心里会因为被尊重而觉得开心和高兴,只是有些不习惯和不好意思。 电梯上行,抵达后便见法证科忙忙碌碌的化验员们,各个肃容沉面,眼神凝重。 大光明哥瞧见方镇岳一行,一边用袖口擦汗,一边感慨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凶案现场。” “怎么说?”方镇岳挑眉,每次大光明哥都说是最古怪的凶案现场,这一次又‘最’在哪里? “发现死者的是大丽院夜总会的当班经理,自称云姐。已经被带到楼下警车那边,让军装警看管起来了,一会儿你们下去自己审吧。 “以往的凶案现场,无不杂乱无章,充满线索和痕迹,这次却整洁得我穿着鞋套走进去,都觉得脏了人家的地面。”大光明哥带着大家走进窗明几净的208单位。 “死者真的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啊,明明是个长头发的靓女嘛,室内连根落发都没见到,这么闲呐,天天整理。”大光明哥忍不住抱怨:“采证都不知道怎么采啊。以前是常常带回去一些无用的垃圾,白白做许多没意义的化验,现在是不知道采什么啊。” 家怡穿好鞋套,戴好手套和帽子,走进凶案现场一看,果然如大光明哥所说。 “门口没有男性鞋子,客厅没有男性存在痕迹。”家怡又走向卫生间,“一根牙刷、一套洗漱用品,应该是独居女性。” “是的,哎呦,十一真的进步真的好大,已经完全向神探进阶喽。”大光明哥的法证科因为是最先抵达,是以对死者的状况已有初步了解,的确跟家怡说的一致。 方镇岳路过门口的试衣镜时微微顿步,镜面上方隐约有方框痕迹,他凑过去朝着镜面哈气,立即浮现出明确的方形: “这里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区域没有落灰没有油渍沉积……之前应该插着一张照片。” “有的。”大光明哥立即点头,“我们从边上的垃圾桶里挖出撕碎的照片碎片,diane已经收集好,回警署后会立即还原。” “辛苦。” “之前桌上有2个杯子,上面都印有口红。我们已经收好,回去会针对口红印做化验。”大光明哥继续道。 “其中一个可能属于凶手。”刘嘉明点头,“受害者主动为凶手开门,并招待凶手喝水。基本上可以判断是熟人作案。” “沙发上有一根不属于死者的棕红色长发,也有可能属于凶手。”大光明哥一边走,一边向探员做介绍: “屋内桌椅摆放一切都工工整整,没有打斗痕迹。 “杀死受害者的匕首被丢在床尾的垃圾桶里,上面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显然凶手是直接从厨房取到这把水果刀,当做凶器的。” “两种可能,一种是来时没想杀人,所以未带凶器,激情杀人时使用了受害者家的凶器,并在慌乱中丢在现场。”家怡站在门口,皱眉答道。 “另一种就是非常熟悉受害者,知道她家里有这样趁手的匕首可以使用,所以没有另外带自己的凶器来。而且,直接使用受害者的东西做凶器,也有利于凶手隐藏自己的身份。对吗?”三福搭话。 “是的,我倾向于你说的这一点,因为凶手虽然使用了受害者家的水果刀当做凶器,但有自己戴橡胶手套来,并在离开时带走了橡胶手套。她很可能是有备而来,抱着杀死受害者的想法走这一趟,并且提前早做好完全准备。”家怡补充道。 三福点了点头,转头去看方镇岳,见岳哥听他们讲话时表情平静,就知道对方是认同他们的推断的。 “半夜家里来客,还能正常倒水招待的,契合死者是女性夜间工作者这一点。”九叔站在卧室门口,皱眉问。 “是的。”大光明哥可是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抽屉的避-孕-套。 “三福,你和gary去敲邻居的门,还有楼下管家老先生,看看昨天晚上和今晨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方镇岳命令道。 “yes,sir。”三福两人领命离开。 “尸体就在卧室。”大光明哥站在卧室门框,朝着方镇岳几人和许君豪几人点点头。 探员和法医前后脚走进卧室,家怡站在门边,一眼看到赤-裸尸身平躺在床上的女人。 …… 砵兰街边的旧楼区,每一单元都很小,即便租下整屋,客厅、卧室也拥拥簇簇,家里多个人同屋相处,便要挨蹭着转身,多有尴尬。 那个年代供电还不是很稳定,每当台风天来袭时,总有一些小区会陆续断电。 好在大家跟台风早处出了经验,多数住宅都常备蜡烛、手电筒等物以备急用。 但赵美妮因为是夜间工作者,每次收工回家时都是凌晨了,抹黑也找得到家门、熟悉家里的一切,发现没电,直接睡觉就是,所以嫌麻烦根本没去备蜡烛等物。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赵美妮都准备睡觉了,忽然有人来敲门。 听到外面的人声后,赵美妮丝毫没犹豫的开了门。 对方走进门后瞧见屋子里黑洞洞的也没有吃惊,只开口低声咕哝:“又停电了?” “是啊。什么风把你吹来?愿意跟我们这些人讲话啦?”赵美妮抹黑到厨房倒了杯水放在小茶桌上。 小屋棚顶极低,又拥挤窄小,没有灯光师像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样。 客人随手扔开沙发上的胸-罩、零食和其他杂物,整理出一方空处便随意入座,含糊两句才道:“你最近老是发脾气,怎么回事啊?” 说罢,她捏起水杯。窗外昏暗月光透进来,看得出客人黑乎乎的剪影,她并没有饮水,只是嘴唇在杯子上沾了一下而已。 “怎么怪我发脾气啊?我不开心当然是有理由的。”赵美妮哼一声,抱臂站在沙发边,剪影模糊,但隐约也看得出女人前凸后翘身材很好。 客人见她在过道上踱步,也跟着站起身。 两人声音并不大的随口闲聊,就在赵美妮转身背对客人时,客人忽然伸手在镶进墙中的小格子中拿出一样东西,狠狠朝着赵美妮后脑猛力一击。 这一击,客人仿佛已经训练过许多次,用力大,准头足。 下一瞬,女主人已经砰一声软倒在地。 客人轻轻舒口气,随即非常熟练的在赵美妮家里踱了两步,才从自己带来的背包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应用具,戴上胶皮手套,她先擦拭了手中钝器上沾上的指纹,将之放回远处。 随即拐进卧室,借着非常昏暗的月光,抹黑将卧室打理得干干净净,又替死者叠好被子铺好床,才折回客厅弯腰去抱尸体。 客人身材高挑,肩宽腿长,且剪影中看得出其手臂和大腿上肌肉都非常结实。 她力气很大,弯腰一用力居然就将倒地的女人从地上打横抱起,随着走动,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哗啦啦哗啦啦,似乎是钥匙串的声音。 拐进卧室时,凶手甚至很熟练的微微侧身,帮助打横抱着的赵美妮避过了卧室门口放着的一个小圆凳。 待到卧室后,客人又褪去死者衣衫,将不着-寸-缕的受害者板板正正摆放在床铺正中,使其笔直躺好。 做好这一切,她像走在自己家一样,摸黑直接拐进厨房,没有任何磕碰。 直奔厨桌,一下就取出水果刀。折回后,她骑坐在受害者腰间,左手在受害者两乳之间笔划了下,才双手握刀,高高举起,用力落下,准准刺入受害者胸膛正中。 在看到这段心流影像时,家怡不自觉呼吸变得急促。 黑暗的环境中,看不清面目的模糊人影高高举刃用力刺插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类,冲击力过大。 即便是经历了许多案子,甚至杀过悍匪、做过心理疏导的警探,仍觉心跳加速、双手发寒。 咬着牙,家怡努力让自己注意力回到心流影像中。 即便再害怕,也要看完、看清。 凶手插刺一下之后,竟还没有完。她又用力拔出,再朝着同一处伤口用力刺入第二下,第三下……直至六下,才将水果刀拔出,丢入床尾的垃圾桶。 起身后,凶手仅休息几息,便坐在床边平静地叠起衣物,并将之放在尸体一侧。 仿佛她做的不是什么可怕至极的事,而只是叠衣服、做家政的工作而已似的。 家怡看不清她的脸,忍不住猜测,凶手表情是否也如动作一样平静。 做完这一切后,凶手今天的工作仍未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仅抹黑擦去地上的血迹、自己的指纹,还为受害者擦了地、整理了房屋。 黑暗中,那条剪影忙忙碌碌,仿佛在阳光下工作一样没有任何迟滞,速度也非常快,仿佛几十年都在做这类工作,闭着眼睛都能利落且快捷的搞定一切般。 忙完一切,凶手站在暗室中深呼吸,仿佛在嗅闻空气中打理之后的清新。 随即,她又从包包里取出一些东西。 家怡全副精力集中其中,才看清凶手竟然似乎是拿出了几根细丝……或者毛发,将之散落在沙发、卫生间和床头缝隙处。 折回后,她又取出一支耳环丢在地上,脚尖轻撞,使其自然的滚落沙发下方。 最后,她撤下镜子上的一张方纸,撕碎后丢在边上垃圾桶里。又取下正门对面小架上的小瓶,丢进卫生间垃圾桶。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雨,又不知何时起有低频轰隆声。 夜色已不那么浓,很快天便要亮了。 家怡不断期待凶手能等到天亮,让她看看凶手的脸。 可天不遂人愿,凶手站在卫生间门口,顿了一分钟左右,又看一眼卧室中躺着的尸体,随即穿过小客厅,伸手扭了一下门边小架子上的一个罐子,便换鞋离开。 在这段心流影像的最后,凶手站在同样黑洞洞的门外过道里,锁好门后仍反复拧动,确定门被锁好。 看着这一幕的家怡,听着凶手拧门把的声音,默默数数: “一下,两下……六下。”,. 第81章 层层布局的劲敌【2合1】 六,为什么是六? 家怡回过神后努力通过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达到最理性状态去面对复杂的案情。 这是开枪后做心理疏导时白医生教给她的方法,努力平息情绪,不要去想引发恐惧或其他情绪的事,让自己关注一些有逻辑学的内容,比如思考1+1=2这种公式,转移开注意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再用理性的逻辑重新回到引发情绪的事情上来,重新为这件事定义,有助于平复痛苦、减弱惊惧、解决问题。 很好用,默念了一会儿‘1+1=2’之后,家怡果然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耳中便听到大光明哥站在床边与法医官许君豪讨论怪相: “感觉不像是匕首造成的伤口,你看这边是有锯齿状的,我方才做现场勘察时,只扫了一眼,就觉得很奇怪了。” “是的,如果是匕首,伤口两端被撕裂切割,应该各有一道口。有一些伤口会有两端各两道口,因为人拔出匕首时,有可能造成刀路改道。但这个伤口两端各有许多到割口,或者是一把两端有细锯齿刃的奇怪凶器,又或者凶手在杀人时不断切割,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许sir也皱起眉,在以往的验尸案例中,这样的伤口的确没见过。 家怡皱眉上前一步,假装仔细打量伤口,几秒钟后转头对许君豪道: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凶手第一刀狠狠插入后,拔出刀,又狠狠刺下。其实凶手为了泄愤,或为了确保受害者死亡,不断连刺几刀,只是与连刺几刀杀人不同的是这个凶手每一刀都刺在了同一个地方。” 许君豪怔了下,一边无意识的发出“嗯……”的思考音,一边转回去再次检查伤口,十几秒后才抬头,“家怡说得非常有可能!带回法医解剖室后,可以针对这个猜想,做解剖时将伤口切面做深入研究。” “辛苦许sir。”家怡这才退后一步。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嘉明走到家怡身后,疑惑的皱起眉。 “死者脑后还有钝器伤,不排除这才是致命伤的可能性。”许sir继续对尸体做现场初步检查。 “有在门口的小置物架上发现沾血的水晶球,回警署后我们会着重对它做附着物、指纹等提取和化验。”大光明哥立即接话。 家怡转头去看diane用取证袋收好的水晶球,与心流影像中看到的被凶手握在掌中猛击赵美妮后脑的东西基本一致。 原来是个水晶球。 许sir抬起头朝大光明哥点点头,又看向尸体别处: “凶手可能为尸体擦过身……没有侵犯痕迹,具体是否在杀人前有其他恶行,需要回警署后做其他内容物提取……初步断定是先钝器击中后脑打晕死者,然后实施刀刺行为……” “刀刺行为还很可能是为了泄愤。”九叔靠在门口,懒洋洋叹息。 “沾血的水晶球是在客厅置物架上发现的,上面被人做过简单清理,应该用了消毒剂等化学药品。凶手擦掉了指纹,却留下了血迹。”化验师diane补充道。 “那么钝器击打头部,很可能是发生在客厅。”九叔转头看向客厅,“这里才是第一凶案现场。” “我们会再做一次更深入的勘察。”diane忙应答。 站在卧室中的家怡一抬眸便看到一位年轻化验师从床的缝隙中捏出一根头发,光照后显现的色泽正是暗棕色。 那应该就是凶手故意留下的丝线状东西,原来是头发。 这个行为……看起来怎么这么像一个人杀人后想要栽赃陷害另一个人时,会做的事情呢? 法证科又在客厅垃圾桶里发现的撕碎的照片,是受害者和一位棕红色长发女性朋友的照片。 “这么看来,是不是就是照片上这个人的头发落在这里,撕碎照片,是为了泄愤?”刘嘉明盯着法证科同事一边从垃圾桶里往外捡照片碎片,一边做现场初步拼凑,盯着照片上的人像,推测道。 “杀人后刀刺胸口也是为发泄,这个应该是一致的。那就是熟人作案喽。”九叔也凑过来看照片上的女人,“这个棕红长发的女人多半就是凶手喽。” 家怡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转过身她忽然站在客厅走道上原地观察了一圈,随即蹲身朝沙发下望去,果然瞧见一点寒光。 “diane姐,这里有一个东西。” diane立即走过来,俯身瞧一眼后,拿过镊子夹出那颗并未滑进沙发下很远的小东西。 “是个耳环。”diane打量一眼,才将它放进取证带。 “诶?跟照片上这个棕红发女人拍照时戴的一样。”刘嘉明又找到了‘棕红发女人就是凶手’的最新佐证! 家怡皱眉吸气,不对劲。 她竟有种凶手仿佛知道她会看到这一切的感觉,就好像凶手在引导大家发现这些证据,然后让整个b组都将矛头指向棕红长发女人。 回想到心流影像中,凶手偶尔站在黑暗中,忽然朝着家怡的视角望过来,家怡就觉得很不舒服。 理性虽然告诉她,凶手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但还是寒毛直竖。 …… 法证科在现场做了两轮勘察,法医官许sir做完尸体的现场初检,就将尸体带回警署。 重案组探员没有全员跟车回去,而是四散向各处去搜集证据。 刘嘉明回警署详查死者身份。 福和gary继续在凶案附近走访,寻找凶手当晚或死者日常留下的蛛丝马迹。 发现尸体的是夜总会的女经理云姐,对方提供了死者的工作信息。方镇岳便带着云姐和刘嘉明直奔砵兰街大丽院夜总会。 家怡跟九叔等到刘嘉明关于死者的家庭信息后,坐上九叔的小车,直奔荔枝角南湾船屋区。 这一片区道路泥泞,荒草连片,船屋架在岸边,大多都是渔民居住。 来应门的是位中年妇女,皮肤皴黑,眉眼却精干。 “请问赵美妮是您的女儿吗?”家怡捏着自己的证件,和一张死者的照片,礼貌问询。 妇女并未看照片,目光只在家怡和站在后面捏着烟的九叔脸上梭巡过,便道一声:“我们家没有那样的女儿。” 说罢便嘣一声关上门。 家怡吃了个闭门羹,转头与九叔对视一眼,抿了抿唇,又肃容继续敲门。 几十秒钟后门才再次打开,仍是那名妇女,只是表情显得更不耐。 “赵美妮小姐被发现死于砵兰街居处,请问你是不是她的母亲李小琴?”家怡不懈问询。 妇女听到家怡的话,不耐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缝,她眼珠闪烁了下,朝家怡手里的照片上望去。嘴唇微颤,几息后她又抿直唇,绷住了所有情绪,冷声道: “她死了也无所谓,有辱门风的人,死了才好。” “……”家怡有些不敢置信的启唇。 妇女挑眸看她一眼,嘀咕了句什么,又关上门。 家怡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照片,活着的赵美妮五官精致,是个标致的靓女。 如果仔细分辨,其实能看出与刚才开门的皴黑妇女有几分相像,他们都有一双大眼睛,都有天然修长的细眉,只是一个皮肤皴黑、苍老黯淡,一个保养的白白嫩嫩、青春明媚。 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赵美妮走上歧路,所以家人不再认她。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横死在外难道都不会悲伤吗?不希望帮女儿捉到凶手吗? 九叔叹口气,轻轻拉了女警一把。 “算了,父母也不过是多个血脉联系罢了,如果没有情感的积累,情感淡漠也正常。要是父母自认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心血,对方又没有按照自己的规划和预期成长,甚至不孝不悌,反目成仇也是有的。”九叔吸一口烟,转身顺着通往船屋的木架短桥走上沙土路,留下个有点苍凉的背影。 家怡抿了抿唇,又回头盯了一眼木门,才跟上九叔。 “我们去问问街坊。”家怡追上九叔。 “好哇。”九叔将烟头丢在地上,碾了碾。 …… …… 人口最密集的社区,也可以是人情最冷漠的社区。 最繁华的城市,也可以是最浮躁的城市。 回程路上,但凡前车稍慢,便一定有后车猛拍方向盘的事。 在奔波的途中,人们修养不再,哪怕你原本是高知还是淑女,这瞬间都忘却,只剩急急急,拍拍拍。 家怡坐在副驾上,看天边逐渐褪去的朦胧墨色云团,脑内忽而根据心流影像做信息提取,忽而回想今天走访市民取证过程中看到的每个人的脸,他们的表情、语气、态度…… 因为他们走访的路途最远,挨个问询街坊也最耗时,是以成为最晚归队的小组。 回b组办公室时,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一边坐着闲聊,一边吃半个钟头前孙新送来的下午茶。 “现在香江的房真是越来越贵,对市民实在不友好。我们算高薪职业了,要买屋尚且掏光家底都未必行啊。普通市民岂不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屋。”福倒骑着椅子,摇头抱怨。 “一套千尺的屋,全款要四百万啊!我要干多久哇……不如让我在这个案子里受个大伤,拿个几年的工资作经济补偿,那说不定能买得起屋啊。”gary没心没肺道。 刚踏进来的九叔瞬间大怒,上去猛拍gary把,“呸啊!胡说八道!快过来烧香拜拜。” 九叔身上还沾着外面带进来的湿冷气,揪起gary拽到关公像前,硬押着他虔诚地烧了支香。 拜拜完,将香插进香炉,gary回头朝着大家吐舌,嘿嘿笑笑。 家怡顾不上跟其他人讲话,先端起一杯热腾腾的生椰奶咖,微甜微苦又带着椰汁的香,热液滚进食道,暖了全身。 嘴巴里涌上鲜奶的后味,身心被治愈,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外面真冷呀,屋里真暖啊。 “十一是不是也想换屋住呢?”刘嘉明探头看向家怡。 “是啊,不过跟大哥去看房,不是太贵呢,就是大小和质量差不多,没有搬家的必要啦。再攒攒钞票吧。”家怡无奈道,经济经济啊,钞票钞票啊,烦人又逃不掉的东西。 “回头我们帮你看看喽,有合适的房子推荐给你啊。”九叔也端起一杯热饮。 “我们都帮你看看啊。”方镇岳跟邱素珊分别从法证科和法医管部回来,走进办公室后也开了口。 “我有个朋友要移民去英国,在旺角的屋也空出来了啊,回头我问问她看看要不要租哇。”邱素珊找了个椅子坐下。 “好啊好啊,谢谢大家。”家怡心里又暖了几分。 “来吧,开会。大家都说说各自收集来的信息。”方镇岳拔开记号笔帽,擦去白板上乱七八糟的涂鸦,正色道。 “法医官的第一份报告,没有侵犯行为造成的挫伤,私-处检查得出的结论是死者在死亡前有多次性行为,初步判断与其死亡无直接关联。死者身上没有其他可疑伤口,指甲等处提取物已送去化验,大概要明后天才能出结果。死者致命伤是后脑的钝器伤,非胸口锐器伤。”拿到报告的首当其冲: “也就是说,凶手原本不需要刀刺死者胸口,那么推测凶手只是为了泄愤。这一点可以作证熟人作案的结论。” “还可能是某种仪式感。”九叔回想卧室横尸的场面,赤-裸的尸体,如熟睡般标准的躺姿,苍白的皮肤和胸口赤红的血洞,还有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身侧的衣服……怎么想怎么觉得后背阴恻恻啊。 “或者是提前规划好了要用死者厨房里的那一把水果刀,没想到钝器击头能把死者杀掉。所以凶手仍按照自己提前规划好的每一个步骤,按部就班的去执行。”家怡肃容道。 “你是说像宝金大劫案的叶永乾一样,在出发前将时间、流程等细节全部规划的清清楚楚,然后杀人时也完全按照这个规划去执行?”gary忍不住咽一口口水,现在的人都是魔鬼吗? “都怪报纸报道过量,不懂得隐藏凶手作案细节和警方破案细节,公共关系科的工作还要继续划定边界啊!”九叔气愤愤的抱怨。 方镇岳点点头,在白板上记下几个词:【熟人作案,高智商凶手】 随即,他抖出从法证科拿到的第一批报告,接话棒,开口道: “水晶球形状和血迹基本与死者脑后钝器伤相契合,可以判定这个水晶球就是凶器之一。它被摆在门口的小置物架上。受害者相册中有3张以那个放了置物架的墙面为背景,可以佐证凶器原本就在这里。” 说着,方镇岳拿出张照片,贴在白板上。 “凶手要么非常了解受害者家里的摆设,要么就是临时起意,恰巧看到这个凶器在手边。”福分析道。 “前一天晚上死者住的社区一直停电,凶手是在黑暗中实施杀人、叠衣服等工作,稳稳的熟人作案了。”刘嘉明道,想说不就是那个棕红长发女人喽,但见大家表情严肃,便没有轻率做这样的结论表述。 “可是她为什么要脱死者的衣服,然后又叠衣服呢?”福问。 “或许是一种报复情绪,比如对死者职业的唾弃啦?或者……某种整洁心理?”刘嘉明也陷入疑惑。 “觉得人光-溜-溜来,也要光-溜-溜走?这样才整整齐齐?是一种整洁的仪式吗?”九叔皱眉分析。 “嗯……先不做过多揣测,我们捋一下线索。 “受害者家里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血迹,摸索死亡路线也没有查到可疑的指纹。但发现了棕红色的长发、一支耳环,这些线索应该可以指向凶手。” 方镇岳说罢又贴了5张照片在白板上,一张是棕红色长发的照片,一张是耳环的照片,一张是法证科复原的被撕碎的照片,一张是丢在垃圾桶里的香水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尸体边叠着的整齐衣裳的照片: “另外发现的异常,是这张被撕碎的合影。还有这瓶价格不算便宜的香水,明明没被用完,却被弃置。最后就是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家怡盯着那张香水的照片看了一眼,与心流影像中最后凶手丢进卫生间垃圾桶里的小瓶子形象一致。 “接下来要找到嫌疑人,才能将这些凶案现场留下的东西,与之比对。”福接话。 “是的。”方镇岳点头。 家怡抿唇,大家看不到凶手特意拿出这些东西,专门做好这些布局。 如凶手所安排那般,一步步被牵着鼻子走向凶手铺好的路了。 家怡有些坐立难安,无数句话涌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压下。 “我和gary走访了受害者住处四周的街坊邻居等,死者常常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应该是在夜总会认识的咸湿佬。 “也有街坊看到过她带女性朋友来做客,被街坊记得的就一个,是这张照片上的这个女性。”gary将女性的脸圈起来递给方镇岳。 “这个女人我们在夜总会确认过,叫cra,是个脾气暴躁的陪酒女。”刘嘉明也递出一张照片,上面是6个女性的合照,上面有他写好的名字。 大家齐齐看向cra的照片,长相靓丽,眼角上翘,眉毛高挑,一眼就看得出此人个性刻薄暴躁、不好相处。 关键是,她那一头棕红色长发! “啊,那张被撕碎的合影,就是受害者跟cra的合照。”gary瞪目大叫。 “cra!”福以拳击掌。 “cra…”九叔也跟着念出她的名字。 大家似乎已经觉得凶手变得清晰了。 家怡目光扫过照片上的所有人,不去看他们的长相,只看她们的身形。 其中大部分人都跟死者身材身高差不多,只有cra、云姐和站在最边缘的一个最高挑的黑发女人比死者高出许多。 照片是秋天照的,大家都穿着厚衣裳,看不出是否有肌肉。 家怡不能确定cra、云姐和另一个高大的女性是否凶手,只记住了她们的名字。 cra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跟死者也有过冲突。 但她这种臭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会忽然因为一次争执就杀人吗? 那个cra认定死者跟她争抢的客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云姐是夜总会当班经理,发现尸体的也是她,会是她吗? 另一个高大的站在边缘的黑发女人叫秦红梁。 她长得眉疏目分,五官并不很精致,只身高腿长算得上可圈可点,在这一群靓妹中间,称不得亮眼。 家怡对这个人一无所知,还得见过本人、看看肌肉,听听声音,大概才能做出判断。 这张合影被方镇岳贴在板上,福又继续说: “因为死者经常昼伏夜出,街坊不太碰得上她,偶尔见她倒垃圾,也不怎么讲话。没见过她有年长或年幼的亲人拜访,没有固定男友。身边人员很杂乱,难以分辨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交际圈。” 家怡摇头,凶手不是男人,不会是死者的男朋友一类。 “楼下的管家阿伯每天凌晨1点之后,就去一楼边上的小收发室里睡觉了。要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才起床。他只看到死者出门,没有看到死者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带什么人一起回家也不知。”福继续。 凶手作案完全避开了所有目击证人,她是否对楼下管家老伯的生物钟了若指掌? “死者死亡当日和前日都没有什么特殊拜访,也没什么特别的行为一类。街坊早晨上班之类也没见到什么特别的,只有隔壁家说晚上好像听到声响,但也不是很确定。再有就是早晨没见到死者家门口如往日那般摆放垃圾。”福盯着白板上的合照看了看,指着站在中间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云姐道: “死者今早约了夜总会女经理云姐,其实就是老-鸨啦,一起去看铺面。云姐一直敲不开门,打电话没人接,拿死者给她的备用钥匙开门,才发现的尸体。” “这么快就发现尸体,所以针对尸体的死亡时间判断非常准备。”邱素珊看一眼法医部报告单,“就在今天凌晨五点多。” “这么快被发现,凶手也是想不到啊。”刘嘉明感叹。 “也许一切都在凶手的计划中呢。”家怡朝着白板上【高智商凶手】几个字望去。 “啊,为什么这么做?”刘嘉明一时没想明白。 家怡看了刘嘉明一眼,对方一脸茫然。 再转眸看向方镇岳,岳哥表情清亮,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凶手既然布局这么多,那么在受害者死亡时间里,暂时嫌疑最大的棕红发女郎cra一定没有不在场证明。 凶手很可能早就知道云姐今天早上会去见受害者,所以才安排在今天凌晨动手。 就是为了让她发现后报警,然后警察推断出受害者的死亡时间。 棕红色头发,一支耳环,撕碎的照片……还有这个死亡时间,一环又一环。 家怡头皮微微发麻,从心底里泛起警惕和惊惧感。 凶手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在作案前,大概已经脑内预演了无数场与警探们的周旋、对弈。 家怡不是很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胸腔里逐渐浮现斗志,瞪着白板上秦红梁的照片,她轻轻抿唇。 坐在边上的刘嘉明察觉到隐约杀气,转头对上易家怡的侧脸,便见对方横眉冷对,怒目微眯,双目射出冷电般的光。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哇,理了短发的小十一,看起来好凶猛哦。,. 第82章 正义克星【2合1】 “法证科判断凶手作案过程中一直带着胶皮手套,但在家里和楼外垃圾桶里均未找到。或者凶手带回了家,或者凶手将之扔在了别处,搜索范围过大,应该无法找到了。” ——凶手有备而来。 “死者家里被擦拭的很干净,别人进门要穿拖鞋等,还能找到的一些脚印痕迹,都是死者家拖鞋的印记。即便凶手穿了拖鞋,要想从走路步态不同、受力不同这一点找到线索也很难,因为房间太小,人们在内行走速度很慢,加上不会走太多步,不足以做出分析结论。室外来来回回住户太多,也没有找到可疑脚印。” ——凶手没有留下更多痕迹,非常狡猾。 “死者在大丽院夜总会比较交好的就是合照上的几个人,她最近在跟经理云姐聊转行去做别的事,不想再干陪酒妹。云姐愿意提供一笔创业资金给她,作为入股,一起搞一间鱼丸小门面店。死者很懂海味,对于各种成本之类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做鱼丸好吃也很熟手,云姐是很放心的。今天之所以约了一起看铺面,也是为这事。” ——有可能是生意上或者金钱往来上的利益纠纷,但这件事排查出的人中,没有人有作案动机。云姐要跟死者合作一起赚钱,需要死者的手艺,更没必要杀人。 “看她面子买酒、饮酒给小费的主顾就那几个,初步问过云姐和其他陪酒妹,说死者近期跟这些人都没有什么纠葛。死者现在心不在这上面了嘛,跟客人之间的关系多少都有些疏远。” ——初步判断不是因为跟客人发生情感纠葛而死。 “最可疑的,就还是cra啦,昨天凌晨呐,她才跟死者大吵了一架。说死者抢她的熟客,不讲道义啦。其他小姐和云姐都说死者不是那种人,是个误会而已。都怪cra个性太强又太暴躁,喜欢乱发脾气。” ——唯一有杀人动机的是抢客户的竞争者。 “今天cra和她的室友秦红梁都没在家,我们去了但无人应门。后续我们会再去cra家一趟,或者去大丽院夜总会堵人。常跟死者接触的熟客也会录一波口供。” 大家陆陆续续汇报完信息,才轮到最后回来的家怡和九叔。 九叔一听要发言汇报就低头,方镇岳便点了家怡的名。 家怡脑中的信息实在太多,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词句,徐徐开口: “死者的母亲不愿提起这个女儿,她拒绝交谈。死者的父亲出海打渔要隔日凌晨归家,死者还有个姐姐,嫁给自己曾经的主顾,现在住在深水埗。 “我和九叔走访了附近的街坊,收集到一些信息: “死者家庭属于正常的贫穷家庭,父母靠打渔为生,卖不掉的鱼会被做成咸鱼等海产品销售,以此养大两个女儿。死者也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坐鱼丸等海鲜小食,所以想跟云姐一起创业做这种生意吧。 “死者从小就长得比身边大多数人漂亮,又聪明伶俐,很受父母偏爱。青春期前,她成绩还不错,但大概是因为漂亮,被一些坏孩子盯上。” 起初,那些坏孩子会给她起外号,叫她‘咸鱼妹’。 ‘咸鱼’实在不是个什么好词,在警队圈子里,‘咸鱼’甚至是尸体的代称。 后来不知怎么的,死者不仅没有跟这些盯上她、嘲笑她的人成为仇人,反而加入了他们。 “她渐渐开始穿一些她父母从来没见过的贵重衣服,戴几百块港币的手表,跟一些来历不明的小阿飞来往。 “她父母怕她走上歧途,打过骂过,但这些对处在敏感青春期的死者没起到一点作用。死者接触到她还无法理解的花花世界,变得贪慕虚荣,嫌弃父母窝囊贫穷,嫌弃姐姐老土,每次挨骂都会骂回去,挨打就打回去。最凶的一次,她咬烂亲爹的手臂,咬得满口是血。嘴里骂着特别不堪入耳的脏话,放话再也不回这个还不如马棚粪坑的家。 “之后她跑掉,好长时间没有再露过脸。所有人都说她去城里做应召女,还有人传说她被客人打死了,在街坊间传了好多年。” 在那样人员流动小的村落环境中,这样的流言是很伤人的。 有街坊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死者的父亲都在邻里间抬不起头,他变得沉默又敏感。会忽然间被小事刺痛,跟人爆发冲突。 他们家跟邻里的关系渐渐疏远,对那几个最擅长冷嘲热讽的八婆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家怡垂眸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死者大姐叫赵美枝,在深水埗一家雇佣中心工作,专门照顾一些独居老人。虽然价格比菲佣贵一些,但身世清白、为人老实靠谱,也得到许多主顾的青睐。因为她家务做得特别好,照顾老人也用心,所以在一个家庭里做了近一年,后来因与年轻男主人产生感情而在前年底结婚。虽然那男人只是一家公司的打字员,但男人一心赚钱养家、为人很憨厚老实,女人勤劳和善,两夫妻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时常补贴老两口。 “大概去年开始,赵美妮开始会陆陆续续回家。但父母没有让她进过一次家门,买的东西也全丢出去,钱也丢出去。听说她还想跟大姐聊聊,但大姐连自己现在住的地址都不告诉她,很怕跟她那样的人沾上关系,怕会招致麻烦。” 后来,赵美妮离奇死在自己家里。 从这些东拼西凑的剪影中,大家逐渐拼凑出死者的故事。 “这么看来,她家庭关系疏离,父母极可能连她住处都不知道。昨天她父亲还在海上打渔,应该与她的死无关。”gary接话道。 家怡确定凶手不会是死者父母,但她还没见过凶手的姐姐。 “明天我们会去死者姐姐家里坐坐,现在基本上排除死者父母的嫌疑,但姐姐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排除。”九叔又开始捏玩他的香烟。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死者的姐姐也可能因为恨自己的妹妹,不希望家人和自己被妹妹纠缠而杀人。 很多事他们警察不知道内情,那就不能排除嫌疑,一定要刨根问底查得清清楚楚。 “好。”方镇岳又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字。 “现在证据链其实很明确了嘛,一切都指向cra,杀人动机也清楚。”刘嘉明觉得是时候说这句话了。盯着白板看了会儿,又继续道: “cra和死者本来是表面朋友,在夜总会看起来是姐妹,实际上是互相忌惮的对手。因为抢客人、争排面而针锋相对。在昨天凌晨发生重大冲突后,cra怀恨在心,设计杀了死者。” “现在还没有见到cra,没有确认过死者死亡时间,cra是否有时间证人。其他线索也还很模糊啦,还是见到人后再继续做推演吧。”邱素珊摆了摆手,好多线索都还没摸到,言之过早喽。 方镇岳点点头,在cra的名字下方画了一条线,看一眼时间,提议道: “我们先去吃个晚饭,然后一起去cra家里再走一趟。” “好。”几人异口同声。 出门时,方镇岳拎上钥匙,见家怡动作缓慢的往外走,显然是在走神。 他走到她身边,询问:“怎么心事重重的,讨论案情的时候也不怎么开口,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这些线索留下的太刻意了。”家怡抬起头,伸出手指头跟方镇岳掰扯: “既然凶手把屋子打理的干干净净,为什么还会留下几根头发? “如果凶手真是一个会在杀人前深思熟虑的人,为什么会将自己的耳环掉在沙发下,都没有发现? “如果是cra杀人,为什么不是带走自己跟死者的合照,而是撕碎后丢进垃圾桶里?她难道想不到警察会将照片拼凑好吗? “如果是激情杀人,跟死者发生争执,撕碎照片丢弃后才杀人,忘记了照片这件事……那与现场被清理干净的状况就很矛盾。 “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岳哥。 “就像聪明人在做蠢事,整洁的人在做邋遢事,认真处理现场的人却忽略了重要证据……你不觉得奇怪吗?” 方镇岳忍不住轻笑,点头道:“保持这种质疑精神,这正是优秀探员最重要的能力之一。一一记下这些疑问,我们慢慢揭开案情真相的过程中,再去找答案,怎么样?” 家怡点了点头。 …… 晚饭时,大家难免仍在讨论凶手到底是谁,讨论过死者赵美妮的姐姐,也讨论过云姐,各种奇葩理由都猜测过了,最后落点还是嫌疑最大的cra。 揣着这份好奇,每个人都如同嚼蜡般快速用完晚饭,便撂筷直接转道砵兰街。 这一次敲门终于有人来应,开门的是个黑发高挑女人,不是棕红发的cra,是她的室友秦红梁。 家怡有些失望,她急于想立即看看‘破绽百出’的cra到底是不是凶手。 站在九叔身后,家怡叹口气后抬头,透过门缝看到: 秦红梁高高的、肩膀宽宽的。 家怡忽然想起照片中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就有这位秦红梁一个,于是目光又转向秦红梁的身体。 目光描摹过秦红梁的四肢和躯干,家怡努力回想心流影像中看到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剪影。 随即发现,即便秦红梁此刻的衣着比较宽松,在走动时仍能看出袖子和裤子里肌肉结实。 与心流影像中的剪影完全一致! 家怡一下屏住呼吸,才想着是不是她和cra都是身材高挑、肌肉强劲的人,比如室友两个有一起学习舞蹈或者健身。 可下一瞬,家怡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哗啦啦。” “呱啦哗啦啦……” 这个声音! 在心流影像中,她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当时判断或许是钥匙。 这是秦红梁让路请大家进门时,发出的声响。 家怡浑身汗毛都竖起,僵硬踏进门,与秦红梁擦身时,她目光下移,在秦红梁腰间看到了一串钥匙,就挂在裤腰上。 这个年代好多人都有将钥匙挂在腰间的习惯,显然秦红梁便是其中之一 走进房间,家怡仍竖着耳朵认真倾听。 反复推敲和辨别后,家怡已经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个声音绝对与自己在心流感应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再仔细打量秦红梁的轮廓,听她与三福讲话时的声音,家怡逐渐确定—— 凶手就是秦红梁! …… 站在房间内后,家怡看着秦红梁给大家各倒一杯水后,才去敲cra的门,心里一阵阵发寒。 秦红梁是cra的室友,每天同出同进共处一室的人,是个杀人凶手。 还是把罪责栽赃给自己的恶人……cra绝对称得上是引狼入室吧。 “催命啦?等一等啊。”cra房门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秦红梁转身不好意思道: “cra才起床,正在洗漱化妆,可能要等一会儿。” 那表情要多和善有多和善,与家怡想象中穷凶极恶的形象截然不同。 这间屋实在太小了,几个大男人站进来将之填充的满满当当。 九叔和gary干脆没进门,直接拐去问街坊和楼下管家阿伯,昨晚是否看到有人在凌晨6点左右回来,或者四五点出门等问题。 “可以先单独问你几个问题吗?”三福绕过茶桌,艰难地到矮沙发上坐下。 “阿sir请问吧。”秦红梁声音较中性。 “你跟赵美妮和cra都是好朋友,都在大丽院夜总会工作是吗?”三福拿出本子,一边问一边做笔录。 “是的,我们都是同一年在大丽院重新装修升级做大后,被招揽进来的。我是舞者,美妮和cra负责陪酒。” “方便问一下是什么舞蹈吗?”三福又问。 “钢管舞。”秦红梁意味不明的垂眸笑了笑。 因为跳钢管舞,所以手臂力量和腿部力量都很强。 答罢话,秦红梁看见易家怡走到一间房门口,笑问:“,那是我的房间,你要看吗?” “可以吗?”家怡在面对秦红梁时,收敛所有情绪,表情淡淡地问。 “我没有整理,有些乱。”秦红梁笑笑,软性地拒绝了家怡的请求。 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被市民拒绝就不能强闯,不然被举报就会很麻烦。 家怡虽然很想进去看看,还是只能作罢。转身一边打量起这屋里的其他区域,一边偷瞄秦红梁。 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对方耍得你团团转还能有恃无恐的坐在那里,一脸无辜的装腔作势,家怡既感到无力,又有些生气。 想到心流影像看到的景象,更忍不住想要磨牙。 要是她拥有的能力是超人的能力,哪用费那么多事,直接一瞪眼睛把秦红梁射穿,原地结案。 可惜不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扼腕。 “近日你有没有发现cra和赵美妮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三福继续问。 “好像也没什么吧……就是昨天凌晨美妮和cra吵了一架,不过她们两姐妹就是这样了,常常吵架,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大家也习惯了,反正过几天她们就会和好嘛。”秦红梁状似无意般答道。 家怡背对秦红梁,瞪面前的烧水壶,微微皱起眉,脑内反驳秦红梁: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狗屁啦!装什么啊!你这就是在误导警探,让警探觉得死者和cra不和,给cra挖坑,为她硬造杀人动机啊! 在边上一边听三福问问题,一边东张西望的刘嘉明偶然瞄见站在狭小厨房中的家怡。 咦?十一怎么对着个烧水壶,眉头皱的好用力哦。好像在跟烧水壶吵架。 “昨天晚上跟赵美妮分别时,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三福继续问。 “好像没有吧,当时美妮在做什么,我其实不太清楚诶。”秦红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 家怡转身面向洗菜台边上按照大小个排列的调料瓶,用力喷气:你怎么可能不清楚?你清楚得很!你规划着要杀死赵美妮,怎么可能不知道分别时赵美妮在干嘛?! 刘嘉明目光从家怡面前每摆6瓶就空一段指甲大小距离、或者6个一排的瓶瓶罐罐上收回,落在家怡脸上,又忍不住疑惑:咦?怎么那些调料罐也惹到十一了吗?她好像在骂调料罐诶。 “昨天晚上cra是否跟你一起回家?”三福继续。 “哦,那倒没有。”秦红梁有些不好意思的躲了下眼神,才继续答:“我其实跟我男朋友去了他家,然后在他家睡到下午。我们又一起去逛街吃饭,一个多小时前才回来的。阿sir,你们要cra谈,还跟美妮有关,是她们俩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福转头看一眼cra仍紧闭的房门,如果不是确定这一层的所有窗都被铁栅栏防盗窗锁着,他真会怀疑cra已经逃掉了。 不想打草惊蛇,也想看到受审者在各种问题下最真实的情绪表达,所以三福没有回答秦红梁的问题,反而继续道: “今天你回来时,cra就在家吗?” 秦红梁转头也望了一眼cra的房门,点头道:“是啊。” “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或者今天的cra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三福继续追问。 秦红梁做出一副开始变得紧张的表情,眼神左右打量,又紧张的做攥拳动作。 家怡回头盯着秦红梁的手,一下、两下……六下。 秦红梁即便表演紧张的攥拳动作,也是攥了6下。 这是习惯吗?还是一种仪式? 秦红梁受什么邪门的人误导欺骗,在通过某些行为达成某种诡异的目的吗?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6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吧?我……我也没怎么注意啊,阿sir……”秦红梁声音都变得磕绊起来。 “没关系,你想一想,随便说说。”三福完全被秦红梁唬住,甚至开始安抚她。 家怡在边上,背对着秦红梁,就快要翻白眼了,脑内锤人。如果她脑内的景象落地到现实,这会儿秦红梁的脑壳都已经被锤爆了。 刘嘉明忍不住走到家怡身边,他好担心家怡哦,她好像身体不舒服似的。 还是这屋子有什么不对劲?或者家怡发现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她现在其实不是在瞪电视柜,而是在瞪一些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吗? 刘嘉明忽然想起九叔曾经信誓旦旦说过的话:家怡啊,很邪门的。 后背忽然一阵发寒,他不自觉将目光投向电视柜。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啊……难道……电视柜上其实坐着个……呃…… 正这时,秦红梁终于似乎想到什么般开口道: “以往我们凌晨下工,cra睡到中午就起床了,今天好像一直睡到我回来的时候诶。而且睡醒后好像还没睡够似的,一肚子起床气,比以前还暴躁似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啊,阿sir?” 三福一听这话,立即转头去看方镇岳,一副‘瞧!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个cra绝对有问题。之所以没睡够,当然是昨天晚上跑出去杀人,缺觉的缘故喽’的表情。 家怡听到这里,真的快要忍耐到极限了。 她低头瞪着门口的鞋柜,攥拳,磨牙。她最恨别人欺骗她,更不要说是这样把她和队友们当傻子一样耍的行为。 方sir是她最尊重的领导,三福他们是自己最喜欢的队友……之一,大家就这样被骗入坑,真的好气! 秦红梁现在心里说不定在笑啊,还可能骄傲地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厉害的人,觉得自己天衣无缝,嚣张地恨不得狂笑三声吧? 想到这些,再忆起自己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秦红梁凶狠杀人的画面,还有赵美妮尸体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家怡就觉得自己快要气到失智。 若不是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让其他探员们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她真的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啊! 刘嘉明终于忍不住了,因为家怡眼睛里好像有火在燃烧,她好像在跟皮鞋和拖鞋进行眼刀交战啊。 感受到小女警气得攥紧双拳,手臂肌肉甚至紧绷到轻颤,他走到家怡身边,小心翼翼触了触家怡手臂,在对方忽然回神,疑惑又茫然地望过来时,他低声问: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水啊?” “我没事,不用了,谢谢嘉明哥。”家怡挑眸笑笑。 刘嘉明点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家怡,拉着她将她按在沙发上坐好,低声说了句“你稍等一下”,便出了门。 他以为家怡说不想喝水,是不想喝嫌疑人家的水,所以准备下楼去车里帮她取他们带来的矿泉水给她喝。 三福又问了秦红梁几个问题,才请对方在笔录上签字,起身走到cra门口敲门催促。 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的三福一走,沙发上就只剩下家怡和秦红梁了。 方镇岳自始至终靠在门口,用眼睛打量秦红梁每一个表情,分析她神情传达的内容和言语内容是否一致。 在三福去敲门时,他目光仍未收回。 秦红梁似乎被盯地有些坐立不安,但她仍没有起身,只是转头看向三福,做出关心cra的样子。 “麻烦用一下卫生间。”方镇岳终于挪动脚步。 “在——”秦红梁准备起身指引,方镇岳示意她继续坐着,自己走向卫生间。 客厅一方小空间里忽然空出来,只剩两个女人在沙发上僵坐。 虽然方镇岳就在屋内卫生间里,三福就在背后cra门前跟cra打嘴仗,但大概因为秦红梁在家怡意识中的存在感过强,家怡只觉得其他人好像都距离很远。 她和秦红梁之间只隔一臂距离,她们一个知道对方是凶手,却不能妄动;一个知道自己是凶手,因此将所有警察都当做敌人。 两人都选择了半边身体对着对方的侧坐姿势,如果有特别懂心理学的人会发现,即便她们看起来旁若无人,实际上都针对对方采取了防卫姿态。 夜晚窗外又起了风,吹得旧楼房外铁窗、铁皮雨棚挂啦怪响。 两个年轻女性都不讲话,都面带着微笑,同时也都耸立着浑身汗毛。 她们看似姿态轻松、表情淡然,实际上不约而同地剑拔弩张。,. 第83章 罪犯克星【2合1】 探员们等了十几分钟,cra终于开了门。 她毫无心机的大敞开自己的卧室给众探员看,方镇岳淡然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一个细节: cra房间里其他东西都是乱丢的,床头小柜上乱摆着化妆品,床上还丢着许多头绳、眼罩等东西,显得很凌乱。 但唯独,摆在床上的所有衣服,和布拼衣柜里的衣服,全都叠得整整齐齐。 这难免不让人想起凶案现场死者身边叠得方方正正的一沓衣裳。 cra走出门,到探员们跟前时,大家发现,这的确是位高挑的女人,但她手臂和腿都属于纤长型,并没几两肌肉。 整个人的轮廓也瘦上许多,甚至比她们合影上看起来的更瘦些。 家怡舒口气,排除掉cra,秦红梁是凶手基本上是百分百不会错的了。 方镇岳请秦红梁回避一下,秦红梁这才站起身朝着大家笑笑,与cra对视一眼,回了自己房间。 在她开门的瞬间,家怡透过门缝看到门内景象,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却也足够提取到一些信息: 秦红梁的房间非常整洁,整洁到与这间普通租屋的气质格格不入。 在cra坐下后,家怡也站起身,与方镇岳一起站在门口,看着福问cra。 cra是个神态很轻挑、表情中带着几分攻击性的女人。 她讲话时习惯性的微微挑起下巴,这种神态会给人很不好惹的感觉。在一些害怕被欺负的人脸上,常常会出现这种防卫性质的神态:目的只在于不让任何人瞧轻了自己,向全世界宣誓:谁也别惹我。 就像螳螂向车举起双拳、螃蟹生出硬壳。 “阿sir,什么事啊一直催,还要拉着问问题,我和阿红马上要上工啊,你们囊中满满当当的全是钞票,也不要耽误我们赚钱呐。”cra先声夺人,“是在大丽院夜总会做事又怎么样啊?卖酒跟老板聊天也犯法吗?” “不用想那么多,我们就是问几个问题。谭警官问,你回答就好,我们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方镇岳站在门口,讲这话时甚至微微笑了笑。 cra抬头看一眼方镇岳,见他居然不仅没有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一通,倒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望回坐在自己身边的福,开口道:“你就是谭警官喽?” “是的。先问一下今天凌晨五点左右时你在哪里?”福面对‘真正的嫌疑人’cra,表现的比面对秦红梁时警惕得多,不仅表现的更平和,也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更深。 “在家睡觉喽,收工不睡觉干什么?天还没亮呢,也没事做吧。”cra一副‘你问什么傻话’的样子。 “有人能证明你一直在家吗?”福追问。 cra皱起眉,盯了会儿福才又转头看向方镇岳和易家怡,审视一圈儿,她怀疑地问道:“阿sir,什么意思啊?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做了什么啊?我在家睡觉有谁能证明啊?阿红又没在家。” “这个耳环是你的吗?”福拿出掉落在犯罪现场的一只耳环的照片,展示给cra确认。 “咦?是我的啊,好早之前就丢了,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cra想要伸手去拿照片,却被福避开。 “听说昨天凌晨你跟赵美妮吵了一架?” “跟美妮又有关系?呵,是吵了,怎样?警察现在连女人吵架也要管呐?能不能省一省纳税人的钱,做点正经事啊?” 福转头看一眼方镇岳,见岳哥朝自己点头,才开口:“赵美妮今晨七点多被发现死在自家床上,现在许多人的口供都指向你跟赵美妮有矛盾,情况对你很不利,希望你能配合警方。” cra一下怔住,似乎不信,嗤笑一声才启唇要问询几句,但她与福对视一会儿,忽然又明白过来警方显然不会撒这种谎专门跑到她面前来逗她,嘴巴闭上,她用力喘了两口气。 毫无焦距的眨了眨眼,她霍地站起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又一屁股坐回去: “美妮怎么会死了呢?她又没有得罪什么人,别的姐妹会借高利贷啦,她又不会。前天还说要攒钱出去开店,以后不做卖酒妹了。她也没有男朋友啊……” cra慌乱的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福方才说的是情况对她不利,震惊的瞠目后,她瞬间站起来,大怒道: “怎么会是我呢?我和美妮天两头吵架,都吵了好多年啊。我还想着如果她开店钱不够,就借她点呢,我怎么会杀她啊?阿sir啊,你别看我们常常吵,但姐妹间我们关系最好啦,吵得再凶也吵不散呐!不信你们去问云姐她们啊,大家都知道的。” “请你冷静一点,别人我们是会问的。”福抬头看着她,点头道:“坐下来。” cra紧张的攥拳,脸涨得通红,听话的坐下,之前嚣张的姿态完全消失,虚假的硬壳卸掉,露出里面脆弱无助的真身。她脸色又渐渐转白,低头看着福手里的本子,忽然吧嗒吧嗒流起眼泪。 福扯了一张纸递给cra,眉头皱地死紧。 cra接过纸张,一边擦泪,一边抽噎。 福在这种状况下又问了几个问题,按照审讯技巧,他将真实问题,和考验受审者反应的问题穿插交错问询。 真实问题用来牵出线索,辅助案情推演。 考验受审者反应的问题,则完全是审讯中的一种诈术,专门用来诈受审者的反应。是探员们观察嫌疑人、判断嫌疑人的可疑程度的重要手段。 当然,有时技巧叠加特殊问题、受审者的特殊心理状况,还可能直接诈到受审者招供。 但今次cra并没有忽然心理防线崩溃的招供,她甚至经受住了陷阱问题、诈骗问题的考验,几乎表现的无懈可击。 如果这一切都是凶手的表演,那cra未免过于聪明可怕了。 问完问题后福甚至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节哀。” …… cra受审时,方镇岳是在观察cra的表情,在心里不断做推测和判断。 家怡却没有做这件事,在来这里之前她还心存疑惑,这会儿却已经明镜一般:cra就是一个背锅侠,这件案子根本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家怡抱胸站在门口,看似是望着cra,实际上完全在出神想自己的事。 家怡努力回忆心流影像中的每一个细节,从秦红梁敲门走进死者赵美妮家门开始,一个点都不落下。 她按照牛顿提出的方格寻物法,将记忆中心流影像的动态画面拆成一张一张的静态照片,为每一张照片打上方格,从格子11一格一格观察,一直到格子1313。这样查看完一张画面,确保的确没有遗漏任何信息了,再去观察下一张照片。 非常耗时耗力的笨方法,但往往也是最有用的方法。 当家怡脑内检索到‘凶手秦红梁坐在沙发上,端起死者赵美妮递给她的水杯’的画面时,忽然顿住。 家怡一格格扫过这张模糊昏黑的剪影画面,其他内容都没有什么不对劲,唯独到凶手秦红梁喝水的动作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变得强烈了。 一个人明明端起水杯,为什么不喝水,只是将嘴唇在杯子上沾一下而已? 为什么这么做?担心死者赵美妮在水里下药? 难道在凶手秦红梁看来,赵美妮也有杀她的动机,所以心存忌惮? 或者…… 家怡脑中灵光一现,还有一种可能! 她立即回神,将目光落向cra的嘴唇上,她涂的是粉色调的口红,很张扬,符合cra的个性,也衬她偏白的肤色。 反之,秦红梁肤色偏黑,就比较适合正红色。 回想一下,今天秦红梁抹的就是光照下有暗金光泽的正红色口红。作为一个钢管舞者,在灯光下时,人们更多的是看到她的身材,而非面容。 但当她动作定格时,客人们还是会在她脸上扫一眼,有暗金色光泽的口红会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明显。 而秦红梁脸上最可圈可点的地方,大概就是她圆润性感的嘴唇。 如此看来,秦红梁选择有暗金光泽的正红色口红,是有多重考虑的。 根据这些推测,基本上可以确定,秦红梁无论是职业考虑,还是日常考虑,都不会涂抹完全不衬她肤色、在跳舞时效果也不太好的粉色调口红。 可法证科发现的摆在桌上极可能是客人用过的杯子上,挂留的唇印,是粉色的。 大光明哥已经确定死者赵美妮的化妆盒和包包里都没有这个颜色的口红,初步判定它就是凶手留下的,只是可惜口红印上没能提取出dna。 怪不得秦红梁只沾了下杯子,一个是因为担心留下dna,再一个就是为了留下多一个证据,指向cra吧——杯子上留下的口红色与cra今天抹的完全一致。 秦红梁在出发到死者赵美妮家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杀死赵美妮陷害给cra,所以提前抹了cra的口红。 作为室友,得到cra的头发、口红、一支耳环等等,都太容易了! 陷阱!全是陷阱! 秦红梁的心思到底有多细腻?! 攥了攥拳,家怡在cra哭泣时,给cra递了张面纸。 在对方擦好眼泪后,家怡伸手去接纸,趁机轻轻将纸又向前递了一下,恰巧蹭到cra嘴角一块口红。 道一声‘sorry’将纸收回,家怡并不动声色将之折好藏了起来。 …… …… 四名探员离开cra家后,在停车场与九叔二人汇合。 夜幕之下,大家忽然都有点沉默。 “怎么样?从cra那里找到突破口了吗?”九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 “……”福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沮丧。 警探最忌感情用事,他觉得他今天可能就是有点不够公正和冷静。晚上回去,他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明天跟岳哥检讨一番才行。 “行,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回去睡个好觉,也先别想案情了。明天一起对了信息,拿到法医部和法证科的最新报告单,我们再聊。”方镇岳说罢,又转头对九叔道: “九叔自己先回吧,其他人我依次送他们回家。” 大家坐上方爸爸的大吉普,家怡才开口道: “岳哥,我想先回一趟警署。” “你怎么也要回去?”方镇岳挑眉。 “也?”家怡也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眉。 “我在cra家发现了一根棕红色的头发,而且还带着发囊,可以让法证科送去检测dna。我要回警署用证物袋装好,送去化验室保存。”方镇岳说罢,想了想追加道:“当然,这个取证是绝对合法的,我是在垃圾桶里找到,可不是偷哦。” “啊……”家怡听罢转头与一脸茫然的刘嘉明对视一眼,随即有些得意的笑道:“好巧,我也拿到了一个cra不要的东西,也是合法取证的。” 坐在司机位上的方镇岳和坐在副驾的福齐回头,gary和刘嘉明也挑眉望过来。 “什么东西啊?” “一张沾了cra口红的面纸,不知道能不能检测到唾液,但至少可以跟在凶案现场发现的属于客人杯子上的口红印做化学成分比对。”家怡想要知道,自己的推论到底对不对。 cra的口印和凶案现场发现的杯子上的口红印,到底是否来自于同一管口红。 如果答案是‘yes’,那么基本可以验证她对秦红梁的大胆想象,多半没错。 “哈哈哈哈,不错嘛,大家都满载而归啊。”方镇岳听罢大笑,心情哗地上扬。 “!”福。 “!”gary。 “!”刘嘉明。 人流泪,恨不能立即折返,回去cra家偷点什么。 结果就是,不止方镇岳跟家怡两人回警署,连同福、gary、刘嘉明全跟着回来了。 同样在加班的游兆华瞧见五个人,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注定都是光棍”,才困乏乏的擦肩离开。 “……”五人。 去法证科存证物的路上,大家随口聊案情。 “我看cra是逃不掉了,证据留下一大堆,就算再怎么装,也躲不过法网啊。”刘嘉明道。 “你觉得cra是凶手?”福转头问。 “这有什么觉得不觉得的,显而易见的嘛。”刘嘉明非常自信道。 “……”福倒显得有些犹豫。 所有的证物都指向清晰,cra是凶手,但自己的判断却又有点与之相悖,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叹气道: “果然最成功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这个cra似乎是平平无奇,看样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猎手啊。” “人类是很会撒谎的,cra在自己的客人面前,无论多讨厌对方,都要表演喜爱和崇拜,无论多厌恶那些男人,也要表演高-潮和快乐。这样的环境呆上几年,就算是最木讷的人,也学会演戏了。”gary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是啊,办案嘛,是要靠证据说话的,所有一切都指向cra,就算看起来再不可能,那也只能是唯一答案喽。”刘嘉明用力点头: “我们都说1个环境证据,比10个证人都有用,就是这个意思喽。 “证据不会撒谎,但是人会嘛。” 家怡听着这话,心里默默道:是啊,人会撒谎的嘛,如果证据是人为故意留下的,那这个证据就在代替人类撒谎啊。 “是啊。”福点了点头,终于从犹豫中挣脱,笑着点头:“在证物、证据面前,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啦。” “不过,依靠这些证据就将案子送律政司,应该还是有些难度。”刘嘉明看向前面整理证物的方镇岳,小声嘀咕:“以岳哥的风格,肯定是要拿到cra的口供,使这个案子毫无瑕疵、绝无被驳回的可能,才会提案啊。” “是,不然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法律精神,庭审结果的确很有风险啦。”福点点头。 刘嘉明拍拍福哥肩膀表示认同。 前方证物袋提取处,方镇岳将夹在报纸中的头发小心翼翼彷如证物袋,家怡也拿出面纸折开,仔细装好,然后一起放到化验室恒温存柜中。 这样明天早上给法证科打个电话,说几号柜子里放着的是哪个案件的证物,请他们加急化验一下就好。 全部搞定,方镇岳便大踏步走向警署正门,福疑惑:“岳哥,不加个班?” “都说了不加班,就是回来送证物。你们仨干嘛非要跟?好像我和易家怡探员会背着你们讨论案情似的。这个时间了,累死人呐,回家!” “……”因为没‘偷到’证物,心存愧疚的个人松一口气。 两手空空回来就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要是老大和小十一回来加班,他们却跑回家呼呼呆睡,那也太不上进了。 幸好,岳哥和家怡没有真的那么工作狂,大家都可以安心地回家睡觉了。 …… 然而事实上,当福等人入睡时,方镇岳正在自己家客厅更大的白板上,记录今天在cra家采集到的信息,反复对cra这个嫌疑人做表情、反应的心理分析。 她为什么会发怒?为什么会哭? 她的每个行为背后的深层逻辑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表现的如此无懈可击?她明明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做事喜欢深思熟路、有谋略有急智的人啊。 画完这个人物的分析图标后,他又折回到最初推断cra是嫌疑人的所有证据上,开始质疑这些线索: 头发、照片、香水、口红印和耳环。 …… 几公里外,家怡也同样没睡。 为了不影响妹妹家如睡觉,她转道客厅,在餐桌上摆开纸笔,开始做所有信息和逻辑的重组。 纸张摊开,她在上面逐渐铺展下自己采集到的所有词组,然后再将他们连线和分析,企图将死者和秦红梁连上线。 发现很难,这个女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至今也没有查到犯罪动机。 今天是福哥他们去走访大丽院和死者邻居、秦红梁邻居,大家不知道秦红梁是凶手,很有可能不会捕捉关于秦红梁的信息,更不会主动问询。 看样子,明天还得亲自去跑一跑这些地方,重新走访问询,挖掘一下关于秦红梁的犯罪动机。 在这一点上打个问号,作为接下来的工作目标之一,家怡又重回到案情原点,开始思考有没有办法排除cra的犯罪嫌疑。只有cra无可疑了,岳哥他们才会更着力于寻找新的线索和新的嫌疑人。 人多好办事,大家一起找,肯定比她自己找会容易好多。 但秦红梁有心算计cra无心,完全防不胜防。 cra这个只知道虚张声势的傻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利用得多彻底。 时间证人也没有,证明自己不可能杀受害者赵美妮的逻辑也不通顺,家怡今天听她口供时,一阵阵替她绝望。 如果没有在心流感应中看到cra的确不是凶手,真的很难不被秦红梁牵着鼻子走。 有没有可能,到最后探员们完全找不到其他罪证,而又有太多‘铁证’指向cra,就这样将她作为凶手来劫案递交律政司呢? 家怡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只要她在,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暗暗下决心后,她又更专注的回忆心流感应中的一切,不断在空白的纸张上记录可疑信息,又在思考后划掉一些,圈起一些。 做过一轮思考后,她又悄悄折回卧室去取需要辅助工作的书籍,瞧见小家如呼呼酣睡,忍不住勾起唇角。 在忙碌的工作中,能看到家人幸福的睡颜,也算是一种治愈吧。 轻轻退出房间,家怡坐回餐桌,摊开书籍后,开始检索。 家怡总结出自己需要的内容: 1、证人; 2、作案动机; 3、证据; 4、通过推理等方法重现凶案现场; 5、凶手的口供。 伏案埋头,家怡将这五项书写在纸张上,然后不断将之前摘取的信息,往这五个目标项上填充。 同时调取记忆,努力摘取新的信息。 很快,她就在记忆中又捕捉到了新的可挖掘之处。 那就是当凶手秦红梁准备离开前,家怡在心流影像中隐约听到的低频轰轰声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她在纸上用力写下这一点,决定明天去凶案现场亲自走访街坊时,一定要把这一点搞清楚。 又忙碌了不知多久,感觉困倦得已经无法再高效思考,她才整理好自己的笔记、脑图,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去睡觉。 可感觉脑袋才沾枕头,闹铃就响了起来。 一骨碌坐起来,发现天已经亮了,家怡叹口气,艰难的从被窝中爬出。 吃过暖呼呼超美味的早饭,家怡带着自己的笔记和脑图,蹬着自行车迎着风猛骑。 风是从海上吹来的,裹挟着一丝咸味,格外醒神。 等家怡抵达警署的时候,人已经彻底精神了。 上午大家到齐后第一时间就是再一次的共享信息,查缺补漏。 当b组探员们全部发完言,法证科的新一轮化验结果也出来了: 1、加急化验过凶案现场杯子上沾的口红印,和面纸上沾的cra的口红印,确定所含化学物质完全一致。 2、方镇岳在cra家里垃圾桶里捡到的棕红色长发,与在现场发现的头发,长度、色泽等完全一致,dna则需要送专业部门检测,耗时很长,需要等待。 3、凶案现场擦拭地板等处,使用的就是死者赵美妮家里的洗碗精,乃凶手就地取材。 4、所有采集到的证物都多次做过重采,没有除死者赵美妮外任何其他人的指纹…… b组探员于是根据现有线索和证据,开始讨论案情的阶段。 除了不表明态度的方镇岳和沉默的家怡外,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cra。 “那上午九叔和家怡去一趟死者赵美妮的姐姐赵美枝家里,看看能不能排除赵美枝的嫌疑。 “福给cra打电话,请她来警署配合再做一次口供。 “嘉明和gary拿着昨天云姐给的地址,把死者赵美妮和calra的共同朋友,都走访一下,再挖掘一下是否有更深入的杀人动机,寻找一下新线索。” 方镇岳开始依次下达指令。 往常这种时候,家怡是最乖最先应声的,今天却完全反常。 她不仅没有应是,反而郑重站直身体,对方镇岳道: “方sir,我有新的想法想要汇报,可不可以请大家出发之前,先听听我说的?”,. 第84章 自负、洁癖、6和力量【19w营养液加更2合1】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家怡身上,那张年轻的脸孔在认真讲事时,严肃又坚定的眼神,透出强烈的说服力。 方镇岳点头应允,所有人便又坐回桌桌椅椅上,齐刷刷将目光落向家怡面目,等待她开口。 易家怡深吸口气,走到白板前,与方镇岳对视一眼。 对方鼓励地点点头,家怡回以微笑。 方镇岳便也走到桌椅间,找了张桌子坐靠。 家怡目光扫视所有人,见大家都将注意力投在自己身上,终于清嗓,开始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发言。 她伸手进入裤兜,左手抓出一把白色结晶物,右手也抓出一把,分别展示给探员们,随即问: “大家看得出哪个是糖,哪个是盐吗?” “能尝尝吗?”刘嘉明积极回答。 家怡摇摇头,当然不能。 “那看不出来。”gary也摇头,“我们也不常下厨房。” “我倒是下过厨房,也看不出来。”九叔也凑近看了看。 “是的,它们拥有几乎相同的外貌特征。”家怡举起右手,道:“这是糖。” 又举起左手,“这是盐。” “原来如此。”gary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想去捞点糖尝一尝。 家怡笑着摊手递过去,任他捻了一点送入口中,下一瞬,gary呸呸呸对着垃圾桶一通呸,又端杯漱口:“十一骗人!” 家怡忍俊不禁,待gary漱好口愤愤不平地瞪向自己,她才继续道: “我是讲述者,也是布局者。 “糖和盐是由我放入裤兜的,而向你们讲述哪个是盐,哪个是糖的,也是我。 “我手中的盐和糖,正代表案件的真相。 “讲述者,就是证据、证人、尸体,甚至也可以是凶手。 “以往我们办的案子,大多数讲述者都是证据,尸体和证人也是证据的一环,甚至包括凶手都是证据的一环。这些证据最终指向凶手,我们可以捉到他。 “也就是说,糖和盐是因为某些逻辑出现在我的裤兜中的,比如站在我左边的gary哥手里拿着糖,站在我右边的嘉明哥拿着盐,那么我左边裤兜里就是糖,右边裤兜里就是盐。 “按照事物天然的逻辑,我们会走向正确的目标。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讲述者并非证据。” gary几人看着家怡将盐和糖都丢入垃圾桶,隐约明白她的意思,逐渐皱起了眉。 “如果讲述者是凶手呢?如果是凶手将糖和盐放在她想要摆放的位置,然后欺骗gary哥,说右手是糖呢?” 家怡指了指垃圾桶,“那面对看起来几乎完全一样的盐和糖,大家是否还能判断出真相?” “你是说‘cra可能是凶手’这一点,跟‘右手里放着糖’一样,是真正凶手讲述给我们的谎言?”三福皱起眉,“包括凶案现场的一切证据,都是‘讲述者’布的局?” 家怡点了点头。 “昨天三福哥曾经对cra是否真是凶嫌感到疑惑,甚至生出过审讯过程中cra的所有反应,看起来都不像真凶的结论。”家怡盯住三福,与他对视几秒后,坚定道: “也许直觉并不可靠,但如果在探案的过程中,我们生出过强烈的直觉,应该记住,然后努力求证。不能忽略自己的直觉,是所有探员都应记住的,这是我第一天进重案组,岳哥就教给我的事。” 深吸口气,家怡又朝着三福哥点头,坚定道: “我觉得三福哥的直觉,并非因为看到cra哭泣觉得可怜,而感情用事。” “但所有证据都指向cra,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至少我们现在应该将她当凶嫌去查,不到她彻底摆脱嫌疑,我们就也只能追着她跑吧?”三福皱起眉,大家一直都是这样办案的,发现一个线索,去排查到确定这个线索有用或者没用,然后才向前推进,或者转向。 他怎么觉得家怡办案却不是这样呢? 就好像,线索无法引导她,反而要靠她的推理去引导大家主动辨别和寻找线索呢? 抿了抿唇,三福想,如果家怡这个方式确认可靠,说不定她就真的能摸索出完全独属于她自己的风格。 比岳哥还强烈的推理派探员啊。 但,这样凭空推理,甚至要与现有实打实的证据背道而驰……真的可靠吗? “原本是只能这样,从现在唯一的嫌疑人cra身上挖掘线索。等这路走到头了,才知道是对是错,要不要转向,亦或者抓住cra将之送入监狱或者电椅。 “但是——” 家怡走到白板前,盯着上面的词句,拿过自己之前就一直使用的红笔,在一众人名上掠过,定格于‘秦红梁’三个字,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在外画了个大圈。 熟悉的红圈定凶手。 九叔深吸一口气,望着肃然冷目的家怡,忽然生出不知是敬是畏的感受。吐出这口长气后,他又兴奋起来。 坐直身体,一向懒怠得仿佛对全世界都不感兴趣的九叔,来精神了! “如果我们发现第二个隐藏得更深的嫌疑人呢?”家怡站在白板前,啪一声盖上红色记号笔的笔帽,目光如冷刀般扫过所有人眼睛。 “秦红梁?cra那个高挑的钢管舞者室友?”三福不自觉站起身。 “……”刘嘉明挠挠头,不解的看看cra,又看看秦红梁,开始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怎么凶嫌又多一个人? “是的。”家怡点头,捏着画圈的红笔,如站在会议室给黄警司等人将rd文档时一样,她逐渐昂起头,沉浸在自己要说的话中,身上软娇娇的气质被自信和英气取代,使所有人不自觉抬起头、挺起胸,正视且专注听她的话: “第一,一个人如果将整个房间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那么她就不可能还留下那么多线索。 “这张照片中的凶器水晶球,指纹已经擦去了,为什么留下血迹?凶手当我们是傻的吗?我们怎么可能不会明白,她并不怕我们找到凶器,因为她已经擦去了自己的所有指纹。凶手是多么的自命不凡,这种细节中,展现的正是她的自负。” 家怡在白板上写下在【自负】二字,作为侧写的第一点,接着又道: “大家看到死者每一个房间都格外整洁,首先想到的是死者赵美妮是个爱干净的人,地面应该是她擦的、桌子啦、沙发啦应该也是她自己收的嘛。 “但我们到现场勘察后可以发现,死者赵美妮的衣柜里等不露面的地方呢,是很杂乱的。 “再看赵美妮历往在家中拍到的照片,里面的背景也都乱糟糟。 “我相信所有探员们应该都有产生过跟我一样的疑惑:一个明明邋遢的人,怎么偏偏就在死前整理房间了呢?答案当然是不会喽。 “那么另一个可能无论听起来多么奇怪,都一定是真相:凶手杀死赵美妮后,为死者整理了全屋。 “不止是她留下脚印和指纹的地方,而是整个房间。凶手擦了地,擦了桌,整理了沙发,叠了被子,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都做了大清理。” 家怡昨天晚上查了一晚上的资料,看了许多侦破案件的关键逻辑,也学习了一些心理学知识。 其中有一个关键的概念,那就是当你想说服别人时,用词句暗示听众跟自己都是一伙的。 比如她方才用的句子‘我相信所有探员都跟我有一样的疑惑’,再比如她一上来就认同了三福哥的直觉。 这些都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他们跟家怡是一样的,以便在这一瞬间洗脑听众,使他们完全顺着她的思路思考、认同她。 瞧见大家的确没有大幅度的反驳,即便有疑虑也只是自己思考而已,便知道她学到的这些东西,是有用的。 家怡讲到这里适时的停顿,刘嘉明也非常恰当的发问: “为什么呢?” 家怡笑了笑,眼睛在光照之下,更显明亮: “因为凶手是个洁癖。”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结论皱起眉,进而顺着家怡的思路思考:他们这两天走访的人里,有谁是洁癖吗? 或者,家怡画圈认定为凶手的秦红梁是个洁癖吗? 仿佛是猜到了大家在猜测什么,家怡用力点头,在白板上写下第二个次【洁癖】,随即解释道: “没错,秦红梁就是一个洁癖。 “嘉明哥跟我在cra家勘察厨房的时候,有发现到那里整理的非常干净。一般人家只要在家做饭,厨房就一定会留有油渍,那是非常难擦干净的顽固污渍。但cra家的厨房非常干净,几乎可以称之为一尘不染。 “两个人合租,公共区域的干净程度很难说是谁造成的,但看一下cra的卧室,我们就都知道了。刚才方sir也提到,cra卧室里很乱,只有衣服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三福哥询问cra时,她的答案是做这行,衣裳必须整洁不能皱皱巴巴,会影响观感,让客人不舒服。所以家里可以乱得像垃圾堆,反正没人看到,但衣服是要穿出去的,必须整齐。 “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公共区域之所以那么整洁,全因为秦红梁喜欢整洁,家里是秦红梁一个人打理的。这一点,等三福哥对cra进行第二次审讯时,可以问一下,我相信答案与我猜到的一定一样。” 当你足够自信时,你言语的可信度也会因此提升。 三福听到她的话后,没有质疑,而是本能的点头应是。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被家怡说服了。 “再次,cra家还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地方。嗯,或者这里,我们应该称之为秦红梁的家。 “厨房桌案上的调味料是6个小瓶罐一排,共排了3排。碗架里的碗有6个,碟子6个。 “客厅小墙架上,每一行只摆6个东西。 “门口的简易小鞋架,有6层。 “在秦红梁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她屋子里不仅干净的与整屋格格不入,还有小桌上放着的6瓶化妆品。 “我早上来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请法医官许sir根据我的猜测,帮忙检查一下死者赵美妮胸口的伤口,有没有可能是刺了6刀。” 听到这些话,办公室里已经静得落针可闻了,即便是方镇岳也不自觉因为紧张而咬紧牙关。 大家完全被家怡的推理惊呆了。 发现这些细节已经够难的了,她这些根据细节重组、拼接出来的推理,才精神到使听众浑身发麻! 家怡说罢上面一席话,看了下时间,转手便拿起电话,拨通了法医部电话。 “重案b组易家怡,请找许sir。” 九叔咽了下口水,转头去身边坐着的gary,年轻人还直望着白板,没有回过神来呢。 刘嘉明努力吸收家怡说的所有话,担心只有自己反应慢,忙转头左顾右盼,见三福哥和gary也皱眉思索状,总算放下心来。 大家都一样震撼、一样需要消化,这就好。 许sir接电话后,家怡便转通话为免提,礼貌地问:“许sir,早上我托你帮忙看看砵兰街果尸案死者胸口的伤,是否有可能是凶手刺了6刀。请问检查出结果了吗?” “对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刚才忙了下c组的案子,被拖延了。”许sir深吸了好大一口气,电话这边都听得到: “推理真的是太神奇了,我当法医官,本来是信奉证据远超一切的,但跟你们这些探员们接触起来,真是常常被惊叹到啊,推理、逻辑,有时候真会给人一种玄学般神奇的感受。 “我认真检测过了,从细微的刀口比对、伤口显微镜观察、锐利创口取证等角度深入分析,得出结论,是6刀的几率在80以上。” “谢谢许sir!”家怡又跟许法医聊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再直起腰转向所有人时,她表情更自信,听众们也露出赞叹表情。 她当然自信,她亲眼看到的啊! 之前没有跟许sir提,只是因为那时还没有清晰的逻辑链,不敢随便开口。昨天晚上整理过所有自己观察到的、想到的,以及大家整理出来的信息后,当然就有底气说出来喽。 刘嘉明双手攥在一起,想鼓掌,又怕自己显得太傻,强行忍住。 三福掐着腰站在那里,左右晃晃,深吸一口气,端起水杯猛灌一口,放下杯子,又将目光盯向家怡,仿佛在催促:易警官,加快!我已经消化结束,想听后面的了! gary帮大家说出了那句话: “然后呢?” “6这个数字,看样子是很关键的。而它能将死者赵美妮跟秦红梁联系在一起,一个对数字6有执念的人,一个在同一道伤口上刺了6次的凶手。” 家怡又将红笔朝着白板上秦红梁的名字指了指,在边上补充上一个数字【6】,写好后,转头面向众人,她接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下面一点,我们已经见过秦红梁,也见过cra了。 “再考虑回凶案现场,死者再如何也是成年女性,要能抱起她、脱-掉-衣-服、做那么多清洁工作,大家觉得cra有那个力量吗?” 三福回想了一下cra那细长的胳膊,让她去抱死者赵美妮,真怕cra手臂会断啊。 当时他也对此产生了质疑,只是cra也足够高,艰难的抱起赵美妮还是可以做到的。加之没有更多证据佐证这一点,三福并不敢脱离证据,做太多主观推测。 “但秦红梁不一样,她手臂、肩颈和后背肌肉都非常可观,腿上也如此。这样一个人杀掉赵美妮,再抱着她去床上,接着整理房间……所有工作忙完消耗掉的体力,可能都比不上跳一晚上钢管舞。 “她完全能胜任。” 这是作案能力的问题,如果cra不具备这个能力,又没有显示她使用了其他技巧,那么她的嫌疑性也会降低。 而秦红梁非常具备这个能力,本来就有嫌疑的她,嫌疑程度也会大大提升。 目光扫过所有人,她又在白板上写下新词:【力量】 方镇岳看着家怡越讲越游刃有余,声音愈发洪亮的样子,心里竟有种方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情绪。 她长大了,可以另立门庭、自力更生了。 “在这样多的巧合、线索之下,我们再回来看现有证据和线索。 “案子里的头发,被打理过的房间里有头发,显然是凶手故意为之。” 家怡说着,在【头发】二字上打了个叉。 “照片,既然撕碎了,为什么不带走,专门留给我们当证物?也是假证据。”她又在【照片】二字上打了第二个叉。 “香水是cra送给死者赵美妮的,凶手专门将之丢入卫生间垃圾桶里,好像是cra在发泄自己的情绪一样。cra如果是凶手,干嘛留下这么多跟自己相关的线索?真那么在意那瓶香水,带走喽?”第三个叉。 “耳环。cra说过,早就丢了的嘛,怎么会忽然就出现了,又掉在沙发下,就好像有人专门踢进去的一样啊。”第四个叉。 “cra的唇印留在凶案现场茶桌上的杯子上,哇,整间屋我都擦了,如果我是凶手,那么大的杯子放在那里,我会放过?就算那天晚上没有电呐,但桌案都擦了,杯子不擦吗?指纹都没有啊,却偏偏留下口红?凶手做得过头了啦!她又自负,又不是真的聪明啊!”第五个叉! “还有,不在场证据。”家怡笔尖在秦红梁名字上点了点,“她就恰巧跟一个男人出去住了,cra就没有任何时间证人,巧不巧啊?” 攥拳站在白板前,家怡直视过每一个队友,一字一顿道: “抹cra的口红,在凶案现场留下口红印。 “能轻易得到cra的头发。 “认识镜子上贴着的照片是死者和cra合照的。 “能轻易得到cra的一支耳环。 “知道死者那瓶香水是cra送的。 “对死者赵美妮家熟悉,能在黑暗的环境下,仍将事情做了。 “这些都是作为cra的室友,死者赵美妮的同事兼朋友的秦红梁可以轻易做到的! “更不要说其他那些线索、巧合等等。” 家怡恶狠狠的压低眉毛,磨了磨牙,凶巴巴道: “三福哥采访她的时候,她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哪一条不是在暗示cra是凶手?” 说着,家怡拿出三福哥昨天做的笔录,在白板上用力拍了两下。 想起昨天秦红梁欺骗警探时的样子,她仍然好气哦! 深吸一口气,她转头刷刷刷在白板上写下新的一二三: 【一、时间证人】 既然秦红梁说自己有时间证人,那么,那个男人是否真的存在? 要听过他的口供才知道啊! 【二、作案动机】 如果秦红梁是凶手,那么她的动机就要深挖,必须深入走访秦红梁在大丽院夜总会的同事。 【三、目击证人】 家怡一会儿就要去死者赵美妮的家里,楼上楼下的走访,搞清楚她在心流感应中听到的低频轰轰声是什么。 继续深挖寻找目击证人。 【四、其他证据】 秦红梁跟cra合租的家,秦红梁自己的卧室,必须得想办法拿到搜查令,去看一看才行。 如果案发现场找不到凶手留下的证据,那凶手家里呢? 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些如战利品,或者胶皮手套之类的东西? 【五、cra和死者姐姐赵美枝】 或者通过抓到真凶秦红梁,来洗脱其他人的嫌疑。 或者找到其他线索,替其他人摆脱嫌疑。 “如果秦红梁是凶手,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些。”写完五项提纲,家怡便转过身。 再次面对所有人时,她松懈下来。 总算,总算将昨天晚上想到的所有内容,都完整且清晰的讲述清楚了。 今早来上班的路上,脑内都还在思索这些,真怕自己讲不明白。 但看到大家的表情,家怡知道,她至少没有失败。 三福皱着眉,盯着白板上家怡红色记号笔画下的所有东西,与方镇岳黑色记号笔下的文字相辅相成,逐渐展现出一套完整成环的凶杀链。 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家怡时,点了点头。 九叔抱胸坐在椅子上,又想去给关二爷拜拜了,勉强忍住。 刘嘉明张着嘴巴,还盯着白板在捋逻辑,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gary砸吧了下嘴,怎么一晃眼间,家怡就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进步好快! 他简直望尘莫及。 她说的那些话,用的那些词,清晰的逻辑和……那种刨根问底、全新投入的精神,没有一样不令他动容。 就……不知道为虾米,膝盖发软。 三福最先打破沉默,尽管认同,还是不得不说:“……我们没有强硬不容反驳的证据。” “是的,三福哥。”家怡用力点头,接着诚挚地寻求所有人的帮助: “正因为没有,才需要说出来,请求大家在采证和走访时,能着重关注一下这几点。” 三福转头望向方镇岳。 方镇岳回望三福一眼,轻轻笑了笑。 站起身后,他伸了个懒腰,随即扬眉直视家怡,毫不掩饰欣赏地道: “精彩!” 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听到的最丝丝入扣的案情分析了。 听的过程,有一种仿佛自己在畅言倾诉或ktv猛嚎似的的快-感。 从头顶到脚指甲都通透,浑身汗毛舒展,任督二脉打通,泡足热水澡,大吃一顿……如此一般的爽。 酣畅淋漓! 如果站在白板边的是三福,他已经走上去用力锤对方的后背,展臂拥抱对方以示激励了。 看着家怡,他只好忍耐下这些粗豪的情绪表达冲动。 “今天的任务照旧,gary自己去走访cra、赵美妮还有秦红梁的共同朋友,嘉明去一趟秦红梁所谓的男朋友家吧。大家记得按照家怡的思路,将更多的关注点在……”方镇岳看了看白板上家怡写的五大点,笑着继续: “在这五大点上,好不好?” “yes,sir!”众人异口同声。 家怡也跟着应声,然后才小声问:“岳哥,我能不能单独去一趟凶案现场啊?想再做一次街坊邻里们的走访。” “可以,那九叔自己去赵美妮的姐姐赵美枝那里,可以吗?”方镇岳问。 “没问题。”九叔点点头,走到家怡身边,无声地拍了拍家怡的肩膀。 大家往外走的时候,才发现邱素珊居然站在门口。 一直专注于家怡的话,竟然连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大家一个个跟邱素珊问了好,才朝警署外走。 看着5个探员的背影,邱素珊眨了眨眼睛,最后目光停留在易家怡并不很高大、却不再容人忽视的笔直背影上,轻声对方镇岳道: “易家怡的团队意识越来越强,也逐渐有安排团队和规划破案节奏的能力雏形了。这是你的预期吗?” 方镇岳望着易家怡圆溜溜的后脑勺,陷入思索。 预期吗? “不,是我的惊喜。” …… …… 三福给cra家和大丽院夜总会都打了电话,cra不在。 就在他怀疑这女人逃跑了之类,准备跟着大家一道出门,直接要去cra家找人时,却发现她不仅没跑,居然还红肿着桃子眼,亲自上门来找重案b组探员了。 站在门口被接线员喊住的三福,望着那个站在接线员办公桌前、高挑但不再翘着下巴斜眼看人的女人,陷入迷惑。 就算真相如家怡所说,cra不是真凶,一个被凶杀案怀疑的妓-女,也不会想要到警署这种地方来吧? cra见到三福,居然如见到亲人般,两步就走到他面前,思绪万千,踟蹰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还好三福先开了口: “走吧,正想找你。” 随即,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向审讯室。 游兆华方才就在走廊上与三福擦肩,又看到三福折返,忍不住好奇: “你不是要去找嫌疑人的吗?” 看一眼三福身后跟着的女人,游兆华转了下眼珠便想到,这应该就是那个女嫌疑人,于是又追问: “这么快就找来了?” “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三福回头看一眼cra。 cra被游兆华几句话说得不高兴,立即泼辣的反驳: “我是主动来的。你们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呐,为了配合警察破案的。案子一天不破呐,我就一天不走。住在警署,看着你们做事啊,阿sir!” 什么嫌疑人不嫌疑人的,她才没有杀人啦! 游兆华挑起眉,怔怔看着三福带cra走向审讯室,五官逐渐扭曲: 搞什么啊? 凶手来配合探员办案?还盯着探员做事? 图什么啊? 为了全程亲眼看着探员们对她做下的案子束手无策,从中得到快感? 还是享受探员渐渐接近真相、渐渐抓到她的那种危机刺激感啊? 不是吧……b组遇到的凶手,没有这么变-态吧?,. 第85章 时间证人【2合1】 b组探员们如正义铺出的网,向四面八方张开。 九叔在深水埗赵美枝的家里见到了这位中年女性,现如今她已不再是这间屋的客人、保姆,而是一位温柔的女主人。 她将家里打理的整整齐齐,但并没有以6为标准的摆布房间中物品。 赵美枝既不自负,也没有洁癖,更没有强劲的肌肉,她只是一位勤劳朴实的女性,从底层爬出来,靠着自己的双手拥有现在的生活。 她给九叔倒了茶,听到妹妹离世的消息后冷笑一声,想要表达‘活该’的情绪,却不知怎么流出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这位姐姐坚称自己对妹妹早就彻底失望,没了感情,九叔递面纸给她,什么都没说,只一双苍老的眼中透着洞察世事的淡然。 人们何止会欺骗他人,连自己也会骗的啊。 赵美枝在妹妹赵美妮死亡时,正跟丈夫带女儿去医院打针,这一点其丈夫、医院的票据等都能作证。 九叔没有久坐,又安慰了赵美枝几句,便离开折返警署。 …… …… gary去问了大丽院夜总会的好几个打手和陪酒女、舞女,在这些人的口供中,几位女性的形象逐渐丰满立题。 cra是个很会虚张声势的傻女人,看起来就数她最争强好胜,喜欢强出头,还动不动就跟人吵架。 但实际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耿直女性,还很讲义气呢。 几乎每个人都被她骂过,但也都被她仗义帮助过。 小佳搬家的时候,cra一个人扛着被子和各种东西跑来跑去,一点不偷懒,帮了好大的忙。其他一向甜言蜜语的人呢,好多只在小佳乔迁之喜的时候来吃饭啊。 花姐被客人欺负的时候,一些人不在边上幸灾乐祸就很不错了,cra第一个笑哈哈拍掉客人的手,装作娇嗔地猛灌那位客人的酒,才帮忙解围。 双c妹在台风天被男朋友赶出家门,cra毫不犹豫顶着大风雨跑过去将她接到自己家借住,之后还亲自陪着双c妹找新屋…… 所以即便cra脾气不好,但大家还是愿意跟她做朋友,很多人甚至拿她当依靠,再怎么骂也骂不走啊。 她们习惯了脾气不好的身边人,反而并不太在意这一点。倒好珍惜有情有义的朋友啊。 gary看着本子上的女中豪杰,想起早上主动跑到警署的cra,两个不太一样的身影重叠,合并成了一个完整的cra。 而大家口中的赵美妮则是个外柔内刚的靓妹仔,长相几乎称得上姐妹中之最,身材也好辣的。 又年轻嘴又甜,好会哄客人买酒的。只要她一开口,没有客人能抵抗得住。 赵美妮好会赚钱。 但明明在大丽院夜总会大有前途,赵美妮却一直想出去找别的工作。不像其他姐妹一有钱就买包包、买衣服啦,她在努力攒钱,想开鱼蛋店。 每当gary问到这两个人,大家都能很快找出词汇描绘。 但到了秦红梁,许多人要认真思索一会儿,才能说得出来。 “阿红平时不太爱说话诶,常常没什么存在感,可能性格比较内向吧。” “阿红其实很聪明的,有一次遇到事情啊,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阿红就能说得头头是道,想到办法啊。” “阿红好鸡毛哦,我之前去她和cra家做客,准备走的时候啊,看到她急不可待的拿刷子扫沙发。怎样啊?我坐过的地方很脏吗?她清高什么啊?不出台、不让客人占便宜,结果还不是跟那个涂先生走了?图什么啊?钱喽。” “涂先生跟阿红是男女朋友?她这么说的吗?哈,真是异想天开啊。人家要睡她而已啦。” “她看上涂先生有钱嘛,之前还扮清高,一直不同意,结果前两天还不是被涂先生带出去啦?怎么?这就不叫出台啊?不过阿sir啊,你不要告诉扫黄组抓她啊,不然都知道是我卖姐妹喽。” “阿红啊?她其实待人还好吧。不过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诶,就是有点怕她啦。” “数字6?哦,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后台更衣的时候,看到阿红腰后有个数字6的纹身啊。为什么纹呐?那就不知道啦,阿sir,阿红这个人很注重的,好多事都不跟我们这些人讲喽。也可能不拿我们当姐妹啊。” 真是一个听起来就有些奇怪的人啊。 gary问了一圈,最后又去找当班经理云姐。 云姐还在为赵美妮的死唉声叹气: “老天都不想我发财啊,才要跟美妮出去开店嘛,她就死了,你说巧不巧呢。” “你说阿红啊?她有什么特别的呐,就很能跳嘛,身材火辣喽。大家都是为了钱,阿红也很努力的,每天跳舞啊就数她坚持的时间最久。夜总会是按时间算钱的嘛,她也赚的最多了。不过阿红也在攒钱,都是想出去开店。这样每天跳几个小时,谁扛得住啊,她也快十了,快跳不动喽。我本来是想支持她开店的,反正我手里这些存款,总要找个人合伙一起做生意嘛。之前我和阿红都快要聊成了,但她要开花店嘛,这种店赚什么钱啊?哪像鱼蛋啦、炸小鱼酥啦好卖啊,大家每天都要吃的,又不需要每天买花。” gary听到这里,忽然皱起眉,追问道: “你本来答应要跟秦红梁合作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啊,阿sir?”云姐被gary盯有些不自在。 “但是后来拒绝了秦红梁,改跟赵美妮合作?”gary眉头皱的更紧了。 “也不能这么说啦,我也没有说一定跟阿红合作,只是说考虑考虑嘛。”云姐眼珠转了转,不可思议道:“啊,你们怀疑阿红啊?” “只是例常问询,现在跟赵美妮认识的所有人都要了解一下。”gary不愿透露太多信息,否定道。 云姐有些怀疑的瞥他,但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追问了。 “不过,阿sir,要这么说的话,我有想起一些事啊。”云姐回想自己发现赵美妮尸体那天,抿了抿唇道: “美妮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我那天推门进屋后看到美妮家那么干净,还想开玩笑问问赵美妮是不是请阿红来家里帮忙打扫了。后来发现美妮死在卧室,吓死了,才忘记这个想法啊。 “现在想想,那么干净,真像是阿红打扫的诶。” 说罢,云姐又忽然怔住,忙捂住嘴巴,笑着摆手道:“我胡思乱想啦,阿sir,这句能不能不记啊?” “没事,你照实说就好,我们会做判断。”gary深吸一口气,心里对家怡的话已经更加笃信。 又追问了几个问题,gary翻到笔录里自己插着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五大点。 他提笔在【二、作案动机】后面打了个勾。 …… …… 根据大丽院夜总会其他人提供的信息,刘嘉明很快就找到了赵美妮被杀的那晚,跟秦红梁在一起的男人。 涂贵生是个橡胶商人,没有什么爱好,也没什么追求,那生活中剩下的就是赚钱的技术和欲-望了。 酷爱到大丽院夜总会玩,因为大方,虽然五短身材,但女人们还是爱他。 刘嘉明在涂贵生的铺面找到他,虽然这间店只有两层,但生意仍很兴隆。 涂贵生将刘嘉明请到二层,两人围坐在巨大的茶盘前,一边饮茶一边谈事。 茶台是个老树原木打磨制作的,非常大气漂亮。茶杯、工具一应俱全,显然涂贵生是个会享受的人。 商人都想用雅意洗一洗自己身上的铜臭气,所以这间店里有书架、有茶桌、有意大利风格的吊顶,如果全按照设计师的规划走,这里一定会是个品味优质的好店面。 但从风水师那里求来的摆件葫芦、貔貅石像、招财红门等无法割舍的对财富的重视,还是打破了装修的完整性。 刘嘉明简单打量了下店面,对涂贵生其人已经有了些初步判断,拒绝了涂贵生寒暄的意图,他开门见山问问题,涂贵生只得讪讪答话: “秦红梁怎么会是我的女朋友啊,欢场里的女人呐,图你的钱嘛。” “不过我的确一直在向秦红梁示好,但她很傲慢的,一直不怎么理我啊。但最近我学乖了,给小费不理我是不是?我也不理你了,看你怎么样啊?结果真的奏效啊,哈哈,28日那天凌晨呐,她终于耐不住了,跟我回家喽。” 听到这里,刘嘉明皱起眉,怎么听都觉得古怪啊。 一个从来不出台的舞女,为什么这次就出台了? 还是在28日凌晨这天,是不是很可疑啊?就好像专门选定了涂贵生做她的时间证人一样。 “那天我们凌晨四点左右到我家吧,我当时好像有看一下时间,之后就聊天啦,洗澡啦,时间在凌晨五点到凌晨6点之间,而凌晨五点四十分时秦红梁还在涂贵生的床上,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要知道凶手杀掉赵美妮后,还整理了全屋啊,那大概要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秦红梁完全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刘嘉明又反复跟涂贵生确定了一下时间,涂贵生深思后仍坚持自己所说,并称这才没过多久,他记得很清楚。 尤其欢好过后,秦红梁还问了涂贵生时间,涂贵生就算不想关注都不行啊。 秦红梁就好像故意让涂贵生记住一样…… 刘嘉明皱起眉,忍不住猜想,难道秦红梁知道赵美妮会在那个时间死亡,所以专门问了涂贵生时间,使涂贵生成为她非常有力的时间证人? 可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是雇凶杀人? 请涂贵生在自己的笔录上签字后,刘嘉明心烦意乱的作别,急匆匆往警署赶。 …… …… 警署里,福坐在审讯室对面,望着面前的cra,脑中想着家怡的那些话,一时也有些不知该从何问题。 在他心里cra已经不是嫌疑人了,那现在是不是就没必要再将cra当嫌疑人来审了? 但现在cra还没有洗脱罪名,那些一条条指向她的线索实打实存在,还是要审。 结果福还在犹豫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目的开启这场审讯,cra这个性子急、脾气爆的女人,倒先耐不住地开了口: “阿sir,我昨天捋了一下美妮身边可能杀她的人,我给你列了个名单。” 说着,掏兜取出一张纸,递给福,然后指着纸张上的名字,一个一个介绍道: “她姐姐不愿意认她,怕她影响自己婚姻,害婆家瞧不起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姐姐杀人? “还有夜总会里的打手阿福,他整天纠缠美妮,是不是求爱不成就杀人啊? “这个,她楼下的老头很龟毛的,总是嫌美妮晚归回家走来走去声音太吵,影响他睡觉。为此报过警,还总是上门骚扰美妮。还扬言要让美妮的房东把她赶出去,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老匹夫啊?哦,这么说美妮的房东也有可能啊,不想租房给美妮了,赶她又赶不走,就杀人喽。 “呐,还有这个,秦红梁啊,我们一起进大丽院的姐妹嘛,我的室友喽,本来云姐是要跟阿红一起出去开店的。阿红还为此买了好多花回家,说要练习插花技巧啊,还为此买了好多书,结果后来云姐改投美妮开鱼蛋鱼丸店呐,就把阿红甩了。也有可能是阿红怀恨在心就杀人喽——” 福忽然抬起头,瞪着cra道:“你说什么?” cra怔了下,才抱怨道:“阿sir,你那么凶做什么?我主动来提供线索诶,能不能对五好市民客气些啊。” “原本云姐是要跟秦红梁合作开店,在近期改投赵美妮?”福不理她家缠不清,直追主题。 “是啊,就这两周的事嘛。你不知道阿红有多气啊,可比我27号凌晨跟美妮吵架时要凶多了。她听说云姐要投钱给美妮,不给她合作了,回到家把所有花都搬出卧室,发狂一样甩砸在客厅地上,搞的遍地花瓣还有水迹。那些插花的书也剪了!你别看我脾气爆啊,看到一向不怎么吭声的阿红发飙,我都怕啊,阿sir。”cra夸张的做了个害怕的表情,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又继续道: “是不是阿红啊? “你专门问我这个,就是也怀疑喽? “干!” cra忽然拍桌起身,抬步便要往外走:“臭八!” 福忙将她拉回去,“坐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多说一些。” “还有什么线索啊?要是秦红梁,我现在就去替美妮报仇啊!”cra还要起身。 福忙开口问:“你将这一周内秦红梁的所有行为,动向,情绪,事无巨细的跟我讲一下。” cra抿了抿唇,缓和了下情绪才道:“警方是不是没有证据啊?” 福皱眉,瞪她。 “知道了,阿sir,我说就是了。”cra歪头想了想,才继续道: “阿红发完飙,又默默把房间都整理好了。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她的,做事又快又彻底,不然我也不跟她那么阴沉的人合租喽。 “好像发了那次飙之后,她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反正也不太常说话,我们都习惯无视她了,哪会一直去管她在干什么啊。 “不过……美妮死的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诶。之前她都不怎么到客厅里坐的嘛,总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但那天晚上,好像一直在等你们一样。 “……她和涂贵生没什么感情的,之前涂贵生给她很多小费,她也爱答不理的嘛,不过那天凌晨她真的好奇怪哦,主动贴上去要跟涂贵生回家。不过……这样她是不是就没有杀美妮的时间啊?” 两个人又聊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最后cra聊回死者赵美妮,又忍不住哭起来。 “……美妮其实很想回家的,她说她老豆瞧不起她做这行,她懂的嘛,也在存钱想做小生意了,可是没有机会了,她再也回不去家里了。”cra捏着福递给她的纸巾,却还是习惯性地用袖口蹭眼睛,一边哭一边道: “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喽,出来打工也不敢说是做这个的。每年回家大包小包风风光光的,都说在做文员啦、女秘书啦,我们很会编故事的,不然被老妈老豆知道,就惨啦。 “美妮家很穷的,她又漂亮呐,怎么肯留在家里吃苦啊?学习又不行,脑子也不好使,难道以多人后,家怡终于切身体会到当警探的苦闷。 街坊们有的根本不愿意配合警方查案,好好生活着,身边忽然死了人,本来就觉得很晦气,又总是被人打扰,心情的确不会好。 家怡也只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问问题,才勉强能挖到一二,但往往都是无用的信息。 什么赵美妮其实是的啦,什么这片社区的租屋又贵又任龙混杂啦,拉拉杂杂的抱怨和八卦,多于有用信息。 而关于那阵持续的轰轰声,大家完全无头绪,有的说是不是谁家洗衣机啊,有的问是不是你耳鸣啊,还有的说可能是外面的汽车啊,这边临近马路好吵的。 原来穷举法不仅要一个一个耗时费力的问啊找啊,还要从这些乏味、无聊的信息中筛选。 家怡回到警署后,检索了好几遍,仍觉得全部无用。 怏怏靠倒在椅子里,九叔笑问:“怎么样啊,神勇干将,当警探呐,以后就是要过这种日子,没完没了的查查查,问问问,想想想,开会开会开会,还要抓抓抓啊。但是呢,这些还不是最烦的,你只要能安安全全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捱到退休哇,都算幸运的喽。” 家怡苦笑。 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警署,都带着大量的有用信息,不仅将涉案的所有人逐渐丰富起来,好多时间线也都串联上了。 方镇岳带着大家开会,搞信息轰炸。 家怡一边羞愧于自己没有带回有用信息,一边赞叹大家真的好厉害。 只是信息互通的过程中,一向积极踊跃发言的刘嘉明,居然难得沉默。 轮到他将约见涂贵生的口供提交分享时,方镇岳都忍不住调侃:“怎么今天这么沉默?你这样子,我们可不敢看这份口供喽。” 刘嘉明转头看一眼易家怡,难以启齿的样子。 大家每个人拿到的线索,都佐证了十一的推断,只有他掉链子。 虽然这是非常关键的口供,但总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他要推翻前面大家说的所有话了。 “赵美妮死亡时,秦红梁跟涂贵生在一起。涂贵生对这一点非常肯定,我反复确定了好多次,都得到一个答案。”刘嘉明望着家怡,又转头看向方镇岳: “秦红梁有非常有力的时间证人。”,. 第86章 对症下药【20w营养液3合1】 日常剧情也很好看哦,给个百分百吧防盗80 易家栋这才不好意思的收起菜刀,招呼着贵客坐好,忙分发菜单,并表示要请大家尝他的压箱拿手菜荷叶糯米蒸乌鸡。 “不用了老板,我们还要马上回去加班,一人一碗云吞面就行。”刘嘉明忙制止了易家栋,转而又笑着问: “易大哥,家怡不是说你给她煮了猪脚汤吗?端上来,也给我们喝喝呗。” “好嘞。”易家栋爽快应声,转身便钻进后厨,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放学后过来帮大哥洗菜刷碗端茶倒水的易家如接替大哥闪亮登场,送茶水上桌,趁机眨着好奇的眼睛将大姐的同事狠狠打量了个遍,比警察观察犯人还认真。 放完茶还不想走,被易家怡使眼色轰了半天,才不情不愿退场。 “你妹妹?”刘嘉明笑问。 “嗯,还在念书,学习成绩很好的。”易家怡不知何时也染上了大哥的毛病,见人总要夸两句自家弟妹。 餐堂里没人,饭菜又尚未上桌,大家心里牵挂案子,又聊起来。 “四周邻居都问了,没有人听到婴儿啼哭,也没有看到可疑的拎重物或抱孩子或带拖箱的人。”刘嘉明摇头。 “全楼都挨家挨户查访过了,没有一点线索。”林旺九无奈耸肩。 “也设了点,有人执勤巡逻看守,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 “岳哥也派人去监视卖奶粉、牛奶的地方,如果有可疑人士登门,也会登记和排查。现在只能等了。” 这样剖下来的孩子,早产不说,没有母乳,凶手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干,婴儿恐怕是凶多吉少。 易家怡皱起眉,一边喝水一边咬茶杯边缘。 那婴儿出生时还活着,瞧凶手轻手轻脚的姿态,应该是想要婴儿活的。 方sir派人去监视奶粉牛奶的买卖,说不定是个能抓到凶手的思路。 “我看凶手多半就是死者丈夫,那男的说他出差四天了,一问三不知。哭的倒大声,线索可是一点没提供,我看他根本不想让我们抓到凶手。”刘嘉明手在桌面上一锤,骂了声‘人渣’。 易家怡在心里用力摇头,那男人的确人渣、该死,但凶手不是他啊。 怎么告诉他们,凶手是两个老人呢?纠结。 “凶手如果是死者丈夫,那他的帮手在哪里?”方镇岳皱起眉。 “帮手?”刘嘉明木呆呆望向方sir。 易家怡眼睛一亮。 “现场痕检结果,不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性。”方镇岳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子,以有节奏的小动作辅助自己推进思维: “首先,鉴证科没在死者血液中检测出药物,说明死者死前是清醒的。 “一个清醒的人,是不可能躺平了任你伤害她而不反抗的。 “如果只有一个人作案,现场怎么会没有激烈挣扎和搏斗的痕迹。 “死者在被剖腹时,是失去自由的状况。但她口里虽然塞了东西,手脚却没有捆绑痕迹。 “应该有人在死者被剖腹时,按住了死者的双手。 “行凶的人或许可以用自己的腿压住死者的一只腿,但要兼顾剖腹,死者的其他三肢一定就顾不上。 “我推测凶手至少有两个人。” 方镇岳在讲话时,眉眼沉沉,整个人仿佛是个深不见底的潭,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易家怡直勾勾盯着方警官,脑内大喊“对!对!是这样的啊方警官!!!” 躲在柜台后假装算账,一直在偷看的易家如瞧见大姐盯着方警官的表情,忍不住低头对柜台下就着小桌写数学题的弟弟小声道: “大姐看着那个方警官,都快流出口水来了。花痴女。” “……”家俊低头做作业。 “我还是喜欢那个开朗的,潇洒帅气,一看就很有趣。” “……”家俊依然做作业。 “不知道大姐警署里还有没有更帅更飒的,像小马哥一样风流又讲义气,走路带风的那种。” “……”家俊做作业。 “不过仔细看,的确是方sir更帅,大姐原来是看脸的哦,真肤浅。” “我也更喜欢方警官这一款。”家俊忽然抬起头,按了下自动铅笔,丢下一句话又低头继续书写。 “方……”家如忽然品出不对味来,以异样的眼光瞪向自家弟弟,什么情况?他一个男孩子,什么叫‘喜欢方警官这一款’,“???” 易家如才要揪着弟弟的耳朵好好问问他那话说明意思,坐在小堂里的方镇岳忽然朝着柜台后投来一道目光,尽管也许只是随意扫见,但他久经磨砺的目光早已浸满了刀光剑影,仅这一下子就吓的易家如低头缩颈,将拷问弟弟的事忘了个精光。 等方镇岳收回目光,便嗖地跑到后厨,去给大哥打下手,不敢再偷看了。 这边刘嘉明还在纠结方镇岳的话,皱眉道: “看门的大爷很笃定死者丈夫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里好多租客,出出进进人很杂。看门老头老眼昏花,坐那儿就是个摆设,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提供。”林旺九瘫在椅子上,压的老椅子咯吱咯吱响。 遇到这样的目击者最累了,就算他们脑子里真的有关键信息,也需要你不断翻来覆去变着花样的打探,才问的出来。 而在真的捕捉到有用信息前,更多的是模棱两可的信息,和对方被问烦了的消极抵抗—— 人家是无辜群众,你总不能押着人家逼问。 当了几十年的老探员,林旺九肚子里装满了牢骚,急缺正能量。 “明天死者丈夫的单位上工,嘉明带gary去走访一下,查查他近期的状况。还是先从他身上下手查,尝试排除一下情杀之类。 “九叔就带三福去邻居家问问他们夫妻近几个月的状况,看看有没有其他关系密切的人常登门之类,把关系网捋一捋,明天下午开会整合,做第一轮的嫌疑人排查吧。” 馄饨面一上桌,方镇岳便快速下达了指令,为方才的讨论做了个临时收尾,提起筷子开动。 他一米八六的个子,下午晃到现在八点多滴水未进,五脏庙早就闹翻天了。 易家怡慢条斯理拿起筷子,眼神飘忽。 自己要找什么机会,才能看到方sir说的那些嫌疑人的脸呢? 凶手又不会像武侠片里的角色似的,大喊过“我胡汉三今天仅出一招便取你性命”才杀人。 方sir他们就算将凶手列为嫌疑人,她也最多打听到名字,同样对不上号啊。 烦恼间,筷子动的慢了些,等她注意力回归,面前三个大男人都快光盘了。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这是三个饿死鬼吗?酷帅警探的形象呢?不要了吗? 易家栋端上黄豆猪脚汤,刘嘉明一边盛汤,一边叹气: “上一个案子24小时内就破案,是把运气都耗尽了吗?我看现在这个架势,这案子不得查个半年? “啊,一想到每天都要去死者家楼上楼下的走访,死皮赖脸的找死者邻居聊天,摸着各种大小线索,查个没完没了,还可能查到最后发现全是无效线索……我真是头发都要白了。 “家怡呀,你的好运还在不在啊?要不要再旺一旺我们b组啊?我可不想像a组似的,查几个月了,案子还在鬼打墙。” 家怡捧汤碗兴叹:我也想帮忙,可是要怎么帮呢?这异能只看图、无旁白,有bug啊… “当初技术不行,现在说不定可以破了呢。现在更新了指纹库,还可以检测dna,说不定能以这些新技术为突破口,破掉旧案呢。”林旺九翻开第一个看了眼,嘀咕道: “警署需要破案数量嘛。比如今年发生了新20个凶杀案,我们加上旧案一共破了20个,那我们的破案率不就是百分之百了吗?” “还能这么算的吗?”刘嘉明震惊。 “谁知道呢。”林旺九耸耸肩。 方镇岳将案宗分摊,“大家一起看看吧。” 易家怡见方sir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松了一口气。 却还不能放心,之后几天都紧密关注起来,随时准备被发现,立即真诚认错,绝不抵赖。 …… b组很幸运,分到的旧案中第一个案子,重查了下指纹,请鉴证科用新技术修复了下以前留下的高糊指纹图像,居然就找到了与凶手留下的指纹相匹配的在档人员。 凶手当初作案时是初犯,警署系统里没有他的指纹档案。 接下来的两年里因为斗殴和偷盗分别被抓到一次,在葵涌的指纹库中留了档,一调就对上了。 方镇岳从葵涌警署又问询到了凶手的地址等信息,带着gary和刘嘉明,就轻松把凶手从床上抓回了警局。 指纹证据确凿,顺着凶手两年前的各种社会关系和行为轨迹一搜查,证据越来越多,方镇岳直接捋出了凶手作案动机、作案方法等,凶手无可抵赖,最终招认下来。 b组连破几个凶杀案,气势如虹,几个组内探员在警署里出入,腰板都比以前更直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方镇岳翻到了文件中排第二的案子:半年前闹得不小的京士柏虐杀案。 死者是个15岁的就学少女,成绩很好,老师、家人和朋友的评价都是很乖,没有古怪的社会关系。 被虐杀在京士柏公园,第二天早上尸体被发现,推断为最难侦破的陌生人作案,重案a组持续侦查3个多月,未能侦破,因为后续有其他案件发生,该案暂时被搁置。 又一个月后,没有任何新线索,被定性为悬案。 如今过去半年,重侦旧案,居然把今年内的案子都拿出来了? 而且,过去的未结案,如果曾经负责该案的探员已经升上去了,或者退了、转岗了,才会分派给别人。 不然还是会给原班人马去侦查,一则原团队对案情比较了解,再则避免新接受的人将案子破了,原来探员脸上无光。 三则,新接受的探员觉得反正别人都没破案,那我同样破不了也正常,因此可能不上心,草草应付了事,最后仍以悬案上报。 方镇岳有些奇怪,邱素珊怎么会把这个案子拿给他。 是邱督察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不装宽厚老实人了?要开始向其他组宣战,准备当香江警界最尖锐的督察了? 他抖着文档,想到邱素珊一向识大体的姿态,轻笑一声。 既然她都狂的起来,他一向以坏脾气不团结友爱著称,当然不会拖后腿。 早就不爽这种一个案子你沾过,别人就不能轻易碰的无聊规则了。 怎么? 这世间的公道,你给不了,还不允许其他人给? 警探就是以破案为目标,什么‘你的案子’‘我的案子’的狗屁道道,谁能破谁破,不行就自认不行,哪那么多面子和地盘不容侵犯的犬类行径? 方sir万万没想到这警署里有人胆大包天敢跟他方镇岳搞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这类把戏,将文档分发到手下探员手里,便开始认真熟悉案情。 对他来说,什么规则潜规则都不重要,有案子就破,这份工作的逻辑原本就是这么简单。 隔日,因为方镇岳到科学鉴证科调取京士柏案的旧证物,要求对指纹和部分证物进行复检,这事儿才被重案a组的章督察发现。 章督察当即一个电话打到邱素珊办公室,出言质问。 “局里所有案子,一旦定性为悬案被搁置,就可以由任何探员开启重侦。怎么?这个制度对我们b组不起作用?那我倒要问问黄警司,是不是咱们这里改了政策。”邱素珊以为是方镇岳有意要接这个案子,虽然心里将这位肆意妄为的方沙展骂了个通透,却还是底气十足的为组内沙展撑腰,毫不露怯的将a组章督察的质问打了回去。 “你是觉得我办案不行,故意想给我难堪吗?邱督察,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章sir,话不是这么说。咱们同一个案子,换一个人侦办,换一个角度,有新思路说不定就有新突破。” “到时候b组也破不了,你就是平白浪费警署资源!别搞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章sir言重了。我是觉得a组b组不一样而已,可没说我们就更优。您别这么生气嘛,除非章sir没有自信。” 章督察被邱素珊气得够呛,最后留下句“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便挂了电话。 邱素珊撇撇嘴,不屑地嘟囔:“b组可是连续破案,a组没有这么威风吧?怎么你当a组督察的,比我还嚣张?就知道拿‘女人’啊‘男人’啊糗人,没品。” 自己在办公室里,自由自在的呸了一声,她才摆好坐姿,气势汹汹地打电话喊方镇岳来她办公室一趟。 方镇岳才在她对面坐下,她就冷着脸来了一通牢骚训诫。 “我可是替你顶上了,面子全押在这个案子里了。你要重侦这个案子,能不能破的,你看着办。”邱素珊说完了,手重重往桌上一顿,威胁地瞪着方镇岳。 “……”方镇岳靠在椅子里,从进办公室起就一直沉默着。 此刻他听明白了邱素珊的话,垂眸望着面前的桌沿,眉头皱的死紧。 邱素珊居然不知情。 不是分派的,那是谁将文件递到b组的? 方镇岳随便一想,‘易家怡’这个名字便清晰浮现。 他手指无意识的轻搓,说句“我知道,放心吧,。”便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邱素珊盯着他后脑勺,真想摸一摸,是不是天生长了反骨。 办公室门关上后,她忙收回用力顿在桌上的手,轻轻揉了揉。 发火拍桌,还怪疼的。 易家怡在心流影像里看到的,是五个瘦高挑、年龄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的烂仔。 他们对待死者如对待小猫小狗般,恶劣殴打戏弄,仿佛幼童无知无觉的扯去蜘蛛腿,始终挂着笑,没有惊慌、没有怜悯、没有惧怕。 易家怡感受到的只有最原始的恶劣,那种野兽般的暴力欲。 凶杀场面与许君豪所描述的尸体惨状基本叠合,唯一不太一样的,是她看到的场面中,受虐打侮辱的,不止死者一位。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头被打的凹进去,倒在一边。 凶杀中的两个青年在那年轻男死者身上绑了大石头,商量着将他们都沉湖,说要让这一男一女去水里做深湖鸳鸯。 其中一个青年还在抱怨大石头只找到一个…… 易家怡一边在看到的影像中寻找重要信息,一边回到行政小办公室,结果才坐下就接到了邱素珊的电话。 说是报告收齐了,审读过基本没问题,请易家怡来取。 碧街杀人案的报告就只缺重案组的了,收齐后就能整理在一个文件夹里提交,等待庭审时使用了。 易家怡忙收了收心,下楼去见邱督察,但情绪总归难以完全平复,于是,邱素珊见到的小女警完全不是方镇岳他们口中那个温暖的小姑娘,而是个眼神悲悯,情绪低沉的老成少女。 邱素珊原本想好好探探易家怡的底,但小女警卷进她办公室里的低气压,让她提前准备好的情绪变得有点拿不出手。 就好像调子起高了,发现正要唱的是张国荣的《沉默是金》,于是进退两难。 真古怪,这样一个小姑娘,能让重案b组的气氛变得那么明朗松弛。 好难接受那些甜美的小食,都是这样一位忧郁的姑娘准备的。 如此一看,方镇岳居然喊这样一个后生女给他跑后勤,简直没人性。 易家怡要是浑身阳光,需要泛射一下,需要其他人汲取一下过剩的光和热,也就罢了。但看看,看看易家怡,这是阳光开朗的样子吗? 明明易家怡更需要阳光,更缺灿烂好吧。 邱素珊看着易家怡通身被社会欺负狠了似的忧伤,暗暗认定这都是被方镇岳使唤出来的。 回头还得再跟那帮臭男人好好谈谈,要是看中了人家小姑娘敏锐的直觉,就好好带人家,好好教人家。 别利用易家怡求学心切这一点,压榨人家身体里最后一滴甜。 思绪转了几番,邱素珊本来准备的什么试探啊、考验啊的,全都抛诸脑后。 她将碧街杀人案的报告交给易家怡后,非常温和的道了声谢。 易家怡非常得体的回应:“别客气,我应该做的。” 邱素珊大概是被方镇岳怼惨了,遇到易家怡这样讲礼貌的小女警,心都是软的。 她摸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列了个名单,递给易家怡: “这几个案子是我准备交给b组重启的旧案,案子相关的旧报告、文件等卷宗,我在档案库没调到,应该还在你们办公室里待整理。 “你帮忙找出来,直接交给方沙展吧。” “yes,.”易家怡接过邱素珊递过来的名单,上面写着3个案子,都是一直未破的积年悬案。 站起身,易家怡盯着纸张上的名单,又看了一眼邱素珊,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她能不能……把京士柏抛尸案的卷宗,混在让她整理的案子中,一起交给方警官呢? “我会将卷宗全部调好,交给方sir,认真传达您的命令,请方sir重侦这几个案子的。”易家怡乖巧的朝着邱素珊行了个礼,明确表示自己会替不要再向方警官重复下达一样的命令。 这样她就能打一个信息差,然后瞒天过海、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ok.” 邱素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面对方镇岳这个硬东西时,总忍不住冷嘲热讽、针锋相对。 但对上易家怡这样认真、乖巧又忧郁的小姑娘,就压不住骨子里天然的母性,拿出生命中不多的温柔,勾了个勉强及格的笑容。 易家怡离开办公室前,她始终抱持着这个表情。直到办公室门关上了,她才僵硬的揉了揉脸。 这样一个小姑娘,真被调去重案b组,还不得被那帮牲口欺负的骨头渣都不剩? 她是相信方镇岳看人的眼光,但不相信方镇岳用人的分寸啊。 替他申请调人,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但她恐怕就得多用点心,看着、护着些,免得方镇岳带头不知怜香惜玉,让人以为油麻地警署专干欺负女人的事。 在想象自己如老母鸡般照拂易家怡、成为易家怡职场中的伯乐、人生中守护神的画面里,邱督察的形象,难得的高大且威猛。 于是,邱素珊享受起这份先入为主的关系联想,并完完全全的将方镇岳放在了假想敌的位置上。 …… 重案b组办公室里,‘大反派’方镇岳盯着白板上的红圈,正兀自伤神。 林旺九坚决拒绝擦白板这个活,怕惹怒了画圈的厉鬼。 谁能想到,那个在邱素珊臆想中,忧郁、乖巧又可怜的小女警,居然就是将b组警探耍的团团转的罪魁祸首。 “对嘛,我们教她什么啊?冲锋陷阵捉坏人啊?你看她,娇滴滴的,哈哈。栋哥就放心吧,在警署里风吹不到,日晒不着,好着呢。”刘嘉明吃饱喝足,伸长手臂捞到面纸,认认真真擦手指。 方镇岳一口灌下大半杯咖啡,长长吐出一口气,视线忽然拉到易家怡脸上,想了想也从善如流地回应易家栋: “像你妹妹一样,刚进警署没多久就立大功的,翻遍整个警署也没几个。 “易家怡做工作蛮认真,很有上进心。眼里有活,心里装着事,这就很难得了。 “而且……” 易家怡原本因为饭困而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听到方镇岳的话,不知不觉间坐直了身体。 穿越来这里后,她一直在努力适应,努力学习,努力改变。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针对她做如此认真的点评。 她睁大眼睛,有些紧张的望着方镇岳。 生怕对方发现她一直努力遮掩的什么重大缺陷一般,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忘了。 方镇岳原本只是在易家栋请大家关照妹妹时,客气一下而已。 偏偏手底下这一老一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摆出一副长辈和前辈的姿态,讲什么‘好嫁人’‘长得靓’之类有的没的,实在丢人现眼,这才认认真真提了一嘴小女警的优点。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正常的客套话,对上易家怡这么认真的眼神,倒让他有了些压力。 于是话在嘴里咀嚼了下,才吐出口: “外柔内刚,有自己的想法,能搞妥当她要做的事。” 易家怡听着他话音落了,才吸气。 握紧筷子,她看着面前被美食治愈,显得有些慵懒的方警官,忽然被鼓舞。 哪怕原本的确柔弱娇气,在这样的夸赞下,也不免要刚强起来了。 方镇岳看了眼表,站起身要结账。 被剖出来的孩子尚未找到,不知生死。死者的亲人还揣着悲痛等待着真相,凶手尚且逍遥法外,留给他们吃喝拉撒的时间并不多,仍要争分夺秒地回去加班。 易家栋爽快摆手,“免单免单,我请客。” 方镇岳笑着说了声谢谢,却还是掏出几张港币,团成团猛朝后掷出。 刚写完作业,绕出柜台伸展手脚的小朋友易家俊,抬眼瞧见,本能伸手一抓,便将钞票捞在了手里,随即茫茫然抬头,对上方镇岳只浮现一瞬的、有些威严却不失温柔的笑容。 易家栋折回去从家俊手里取了钱再送出来,方镇岳一行三人已驱车离开了。 “这人…”看着那辆吉普屁股,易家栋哭笑不得。 “方警官要面子的嘛,不会占我们便宜。”易家怡回头跟哥哥解释罢,又笑着夸奖:“大哥的云吞面真好吃!” 方警官在进门后,肯定已经打量和分析过铺面里的所有内容了,说不定家如的旧鞋和家俊起了毛边的袖口,也为他提供了重要信息。 她早猜到大哥会开口说请客,也猜到了方sir一定不会接受。 “方警官看起来真不错啊,还是单身吗?”易家栋忽然回头,意有所指地问。 “听说以警署为家,不浪漫不温柔,办案时很凶。 “有人倒追也不搭理人,还老记不住警署里女同事的名字。 “平时接触的不是死者就是凶手,大家都说他脑袋里不装女人。 “茵姐还说方警官刚进警署的前几年,是女同事们心中的头号假想对象。三四年后,就人人避之不及了。” 易家怡将自己听到的关于方sir的传言拼拼凑凑道出,不等大哥再说什么,已转身去收桌。 茵姐还有一句原话:b组那个方镇岳方沙展啊,要打一辈子光棍的,永远也尝不到女人的好。 易家栋一直跃跃欲试想跟妹妹再聊聊,今晚的易家怡却格外雷厉风行,收桌刷碗扫地摆板凳,利落地搭手收工,甚至还跳起来帮他把卷帘门给拽下来了。 想起方镇岳说她外柔内刚,啧啧,这一会儿功夫,简直外刚内刚。 方警官的夸奖,后劲真足啊。 … 回到家,易家怡也没陪大哥看电视剧。拐回书房,便跟妹妹易家如挤挤挨挨共用起书桌。 她在面前摊开一张纸,想到方镇岳说的‘她能搞掂她想做的事’,便觉得力量满满,埋头在纸张上,记录起今天看尸体后出现的心流影像中的细节。 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以判断出那两个人的身份。 【两个人】 【一男一女】 【老年人】 【会向他们求救,没有撬锁痕迹,是熟人作案…】 小女警眉头紧锁,完全忘记了小妹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半个小时后,她霍地抬起头,左手在桌上用力一按,右手力可透纸的写下两个字: 【钥匙】 凶手腰间挂着的一把钥匙,跟死者挂在门边的钥匙一样,都是特别扎眼的橘色方柄! 再结合‘警察布岗,一直没有找到可疑人士’等信息,是不是可以推断是邻居作案? 毕竟,如果是住在这里的人进进出出,就很容易显得不可疑吧? 攥着拳,易家怡没意识到自己一惊一乍的模样吓到了妹妹,垂眸思索后,有了自己的计划。 下午四点多时,易家如才放了学就被大哥派出去送货。 又是大姐肥水不流外人田,拿着方警官请团队吃下午茶的钱,买自己家的新单品——采购员易家怡已经将采购这个工作干的明明白白了。 骑着自行车将东西送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易家怡还自掏腰包给易家如塞了二十块钱的小费。 易家如笑着吐槽了句抠门,便骑着车风风火火离开,一整个夏天,小姑娘被晒的黑了两个度,却一点不在意,大太阳底下送货,除了安全帽一点防晒的工作都不做。 易家怡回到办公室后,想给弟妹买东西的清单上,又添了个防晒霜。 大家喝上奶茶易冰乐后,尽皆赞不绝口,刘嘉明直言明天还要喝,gary则问了易家怡他们家茶餐厅的位置,准备下班后过去买了给女朋友也尝尝。 九叔得到gary的思路,决定下班后去给儿女也买几杯。,. 第87章 永不认输【2合1】 审讯室内外关注着的所有b组探员都绷紧了神经,等待着秦红梁的回答。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是凝固的,几秒钟的时间,却被拉得无限长。 家怡仿佛听到咚、咚、咚的数秒声,也可能那是她的心跳。 “我——”秦红梁仰起头吐出第一个字,眼睛忽然扫见边上苍白的墙壁,眉毛忽然挑高,瞳孔微微收缩,她声音一顿,顺便闭上了嘴巴。 眼珠转动,双手捏住桌沿,秦红梁垂眸盯住自己双手,好半晌没再开口。 家怡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已经明白,秦红梁还是反应过来了。 果然,1分钟后,秦红梁挑起眼皮,再看家怡时,目光里已经没有了飓风,只剩一片寒意。 她死盯了对面的女警一会儿,才摇头道: “大家都是尘世上的可怜人罢了,就算我讨厌所有人,也不代表我会杀人啊,.我只是恰巧比别人聪明一点,看透了一些事情而已。也因此不合群,不被大家喜欢,难道这也有错啊?” 三福在家怡肩膀轻轻捏了捏,他们都知道,即便方才秦红梁差一点就吐露真相,但这会儿时机已过。 今次,他们b组遇到了一块儿硬板。 家怡没有说话,她抿着唇,丝毫无惧地回瞪秦红梁,眼中是不甘的锋芒。 “涂贵生说我是凶手?他才更可疑吧?如果你们在他家里发现什么疑点,那当然是怀疑他喽,怎么可能联系到我啊?警官,不是针对我吧?” 秦红梁抱胸叹口气,耸肩道: “真没想到,涂贵生居然会杀掉美妮,好可怕哦。美妮不过是借过涂贵生一笔钱,不愿意还而已嘛。怎么就走到杀人这一步啊? “想到我居然会跟他发生关系,真是好后怕哦。”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时间证人吗?怎么又说他是凶手?”易家怡歪头,抓住秦红梁话语中的漏洞。 “那我既然有时间证人,我又怎么会是凶手呢?”秦红梁忽然又捂住头,做出头晕的样子道: “啊,说起来自从离开涂贵生家哦,我就一直脑袋昏昏沉沉的,不会是涂贵生给我下了药吧? “,我身体好不舒服啊,能不能回家啊?” “你说涂贵生给你下药?”易家怡皱眉。 “谁知道呢。”秦红梁再次耸肩。 “那你要不要验尿验血啊?”站在家怡身后的三福问道。 “好啊。”秦红梁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家怡看着秦红梁的表情,忽然觉得,或许秦红梁也给自己吃了药——她给涂贵生下的那种药。 三福走过去请秦红梁去验尿验血,她微笑着格外配合。 只是走在家怡身边时,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警,忽然凑头过去,低声道:“什么福星神枪手正义女侠?呵,蠢货女警啊。” “干什么呢?快点啊。”三福回头见秦红梁站在家怡身边冷笑,不悦地催促道。 秦红梁这才点头跟上。 站在审讯室外的方镇岳透过小窗看到家怡仍站在原地,心里有些担心她,绕到门口进去想安慰两句,才发现她不是在委屈或哭泣,而是在磨牙。 …… 秦红梁在法医部做过尿检和血检后便离开了,她和涂贵生的化验都要等隔日才能出结果,今天在涂贵生家采集到证物的化验结果也需要时间。 重案b组的探员们也选择一齐去易记吃一顿好的,今天不聊工作,所有烦恼都留在办公室。 让人愤怒和痛苦的案子啊,明天太阳升起后再说喽。 家怡靠着车窗,回想审讯室里秦红梁的所有反应,和所有话。 一边默默复盘,考虑是否在审讯过程中,有什么可以提高的地方。又或者哪里可以更好的拿捏秦红梁的情绪。 她一边思考,一边默默下决心,要看更多的书,学更多的知识。无论是刑事侦缉的推理知识,还是法证科和法医部的知识,亦或者犯罪心理学,都要了解更多更多! 下过决心,她又想到秦红梁发怒时说的那些话。 人一旦开始思考哲学,难免会变得低气压——毕竟哲学气质也被称为‘忧郁气质’。 家怡想象起秦红梁描绘的那种未来,如果真的发生会有多可怕。如果自己不能再破案,会有多少人失望。方sir还有身边的兄弟们,会变吗? 转念又想到赵美妮的家庭,父母期望赵美妮成龙成凤,她不仅未能实现父母的愿望,还步入歧途,乃至于父母不认她…… 台风已过境,风雨小了许多,今天虽然阴天,但已经有了好征兆。 说不定明天就是个大晴天。 霓虹下,仍可见台风造成的破坏。 被刮得乱七八糟的招牌和巷子中歪歪扭扭的杂物,还有街道上被扶得仍有些歪歪扭扭的垃圾箱……甚至有的路人还顶着一头如刚被台风摧残过的乱发。 但大家置身在这样的城市中,并不为此感到格外的愤愤不平。 风雨天定,谁也不因此浪费情绪。 雨停了,又呼朋引伴踩着水洼去吃大排档。 家怡轻轻叹口气,语言得人之私,情感得人之心。 但有时人的想法和心情,也受语言愚弄。 她如果要做个聪明人,就该从秦红梁的语境里跳出来。 人不该被‘语言’‘词义’‘大旗’困住,跳出所有人、所有商家、所有群体为你预设的‘立场’和‘情绪’,更超脱的去思考‘自我’,才能摆脱内耗啊。 家怡想,去t的风光还是可怜虫,起高楼还是楼塌了。 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 …… 一行人风风火火下车时,天色已经开始转暗,易记第一轮晚饭热潮已退,铺子里几桌客人悠闲用着晚饭。 易家栋也终于从几桌挤满还要排队的忙碌状态中缓一口气,他一边擦手一边站在柜台前跟用餐的客人闲聊。 阿甘伯卖光了报,也来易记吃一顿美味晚饭。就着酸萝卜喝海鲜粥,他笑着问易家栋: “现在家俊能拿十佳学生奖章了,家如也能帮你做奶茶啊。家怡更不用说,当女警探,又会赚钱又威风啊。你总算熬出头,也该到他们回报你的时候喽。” 易家栋哈哈一笑,得意夸过弟弟妹妹,并没将阿甘伯说的回报太当回事。 “什么不能想啊?你都29啦,还没有个太太。橡树街上那个以前开蹲在街边给大家修自行车的阴阳仔,自从开上大车,太太都有两个喽,香江一个啊,大陆一个。两个儿子,长得像两个妈妈,照片给我们炫呐,都很靓仔啦。你可连个儿子的毛都没摸到啊。钱也都花在弟弟妹妹身上了,连个自己的屋也没的。”阿甘伯忍不住替易家栋着急。 听到阿甘伯将话题加重,还有些有一搭没一搭的易家栋才直起腰。 挟恩图报这种事,只会让自己不开心。 做人呢,还是只想着自己付出的时候开心不开心就好,千万别想着以后能不能得到什么回报啊。人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可管不了他人,不能徒增烦恼呀。 朝着阿甘伯摆摆手,他笑着调侃: “你光看他炫给你的啦,没看到他被两个太太挠得脸上一道子一道子的。等他开不动大车啊,小心两个老婆两个儿子都不要他哦。” “哈哈哈,家栋啊,快被你说中喽。阴阳仔两个孩子现在越来越大,他处境可越来越棘手喽。”另一桌的客人也知阴阳仔的八卦,笑着参与进来:“他们家啊,早晚娱乐八卦变凶杀新闻呐。” 易家栋摇头笑道: “人活着就这么几十年啦,有太太的,也有不开心的;没太太的,也有开心的。有妻无妻,有儿无儿的,没差啦。我现在开心,不就好喽?” “你不能这样说,我要讲给你弟妹听啊,得好好报答你这个大哥。”阿甘伯还在强调。 易家栋虽然看着总是笑呵呵的好像什么都好,实际上却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他笑着打岔: “图什么回报呢?开心几年是几年咯。难道你娶妻生子就一定开心,刀追斧砍的夫妻不是有很多。难道攒钱买大屋就一定幸福?那要是就一个人住,有什么滋味?” “家栋啊,我要是像你这么想,每天都能开心好多啊。”另一桌上坐着吃车仔面的文叔叹口气,他最近在跟自家大哥为争老豆留下的东西,每天都又恨又烦呐。 说罢话,他吃一口车仔面上的牛肚,大嚼特嚼后,又同时夹起韭菜、鱿鱼和冬菇,两种口感两种味道一块咀嚼才叫美。 好食入腹,这才舒口气,又专注听易家栋讲话,好听又开解人呐。 仿佛那些烦心的得与失,争与抢,其实都抵不过车仔面上花花绿绿的浇头一样。 争还是要争,但是不是也能心平气和的争呢? “你要想清楚啊,不要以后才知道苦。”阿甘伯见易家栋是真想得开,也露出艳羡表情,转而又担心易家栋看得不够长远。 现在豁达,老了又怨自己得到的太少哇。 易家栋笑笑,垂眸沉默着收桌,将碗筷放回洗碗池里冲泡,又折回来继续擦桌。 一边叠好抹布,一边柔声开口: “我们现在一家人,一起吃一个蛋挞,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也很幸福。我知许多有钱人,即便天天吃鲍鱼燕窝也不开心。像我们如此低成本啊,只得一只蛋挞,却有四个人开心,就很好了。” 大概在父母意外离世,决定肩扛起这一大家子时,他就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了。 那些日子有没有过计较和抱怨呢?易家栋早已经忘记了,也不会再去回想。有些事想过一次了,真的想深想透,也就够了。 事不能总想,就像肉不能总嚼。那活着就跟嚼烂了的肉一样,没滋味啦。 “以后他们嫁了娶了,我肯定会怀念现在的生活啦。但怀念嘛,就说明美好。既然美好,干嘛拒绝呢?反正未来肯定要分开,现在多美好一天是一天咯。 “人这个社群动物哇,跟谁呆不是呆着?只要开心,跟弟妹呆着也是一天,跟妻子呆着也是一天。我现在跟弟妹呆着呢,就开开心心看着他们。以后跟妻儿呆着,就开开心心看着妻儿。人不能没什么就看什么嘛。 “等以后他们都离开家了,我再娶喽,好饭不怕晚啊。” “还是你想得开啊。”阿甘伯哈哈笑,“说得我都想喝一杯喽。” “那再来碟花生?”易家栋挑眉。 “没问题哇!”阿甘伯当即一拍桌。 易家栋回头去炒花生,路过家俊时摸了摸他的头,另一手张开,站在奶茶料理台前的家如立即走过来,将自己的脑袋顶上大哥的手掌。 摸过两小只,易家栋才小声道: “不要听阿甘伯说啊。我开心得很呐,你们也有陪我帮我啦,对不对。等以后你们离开家,谁也不欠我。” 两小只谁也没说话,只在易家栋走进后厨时,姐弟俩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忽然都傻笑起来。 傻笑完了,又挠挠头各自回到自己位置,写作业的继续写作业,做奶茶的继续做奶茶。 好像谁也没听懂,但有些话大概已经印刻在潜意识里,化成某种暖流,滋养灵魂和人生。 …… 易记门外,方镇岳和易家怡躲着听易家栋讲话,其他探员虽然探头探脑,但也没有贸然往里闯。 刚从外面送货回来的孙新望着那群警探,跟做贼一样在门外排排站,摸不着头脑。 凑近探员们、排在他们最后,也探头探脑好奇地想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里面的聊天结束,家怡终于拔步往里走。 方镇岳看着小十一昂扬的后脑勺,砸吧了下嘴。 孙新揣着疑惑跟进去,走进后厨后跟易家栋讲出自己所见和疑惑,易家栋立即明白过来。他哈哈大笑,拍拍孙新肩膀,并不解释,只脚步轻快、神清气爽的走出去待客。 …… 警探们入座点好菜后,方镇岳靠坐在椅子里,细细品味易家栋的话。 即便是他,也受那些言语的感召,感到豁然开朗。 “不为秦红梁的话心烦了?”转头看一眼易家怡,他手搭在桌上,随口问。 “那些负能量,已经被台风尾吹去太平洋了。”家怡回头就是一个挑眉勾唇,人已经恢复精神了。 “哇,我听得都要气死了。十一姐不愧是家栋哥的妹妹,也很豁达嘛。”刘嘉明一边气得拍桌,一边朝家怡竖起手指。 “在那个女人眼里,这世上就没有一个是好人。”gary撇嘴。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九叔很有文化地道。 “对嘛,秦红梁就是要戳你的肺管子啊,你真的生气,岂不是上当。”家怡学着刘嘉明的样子,一捶桌,点头认真道。 “我想出风头,就出风头。我想去捉贼,就去捉贼。出不出得到风头,捉不捉得到贼,那又与我们有何相干。”方镇岳捏着茶杯在桌上顿了顿,“来来来,去去晦气和坏心情,提振一下士气啦。” 潇洒做自己想做的事,干自己想干的事业,就算再累,又怎么谈得上可怜呢? “岳哥,这只是茶而已啊。” “哈哈哈,以茶代酒哇?” “这杯茶,我干了!” 大家也跟着起哄,豪气干云地饮茶。 “哈哈!”家怡听了方镇岳的话,与大家用力碰杯,又举拳做了个振奋的动作。 “你大哥才是这世上真正的哲人吧,他比我们活得都更明白。”方镇岳看着易家栋在后厨里若隐若现的宽厚背影,竟也感受到一股从兄长身上传达出的浑厚力量。 一些儿时的影像浮现,胸口猛地被冲撞,竟让铁血硬汉眼眶泛红。 他攥了攥拳,微微撇开头,将思绪从记忆中拔出,只关注眼前和当下,才觉得好一些。 家怡没注意到方镇岳的变化,也望向自家大哥,得意道: “不依赖恩情,渴求回报。也不依赖荣誉,渴求认同。” 也许因为那是从世俗中摸索出的道理,才如此朴实又如此于无声中撼动人心吧。 有情万事休,大家呼呼喝喝,吃吃闹闹后,家怡又元气满满了。 …… 晚饭后,跟其他探员们作别,家怡回家便开始践行自己的决定。 读书读到家如和家俊的作业及复习任务都完成,街坊们都熄了灯,才钻被窝睡觉。 凌晨5点闹钟就响,那是她早定好的。 快速按下闹铃,还沉浸在半梦半醒中的吭叽怪艰难地从被子中钻出,被冷空气冲了下大脑,忽然就变得坚决起来。 温暖的被窝?no!幸福的懒觉?no! 家怡快速穿衣洗漱,给大哥留了个不用管她早饭的纸条,便背上包包出发了。 单薄的自行车载着单薄的女人,冲破晨雾,穿过香江尚未苏醒的街巷,直奔砵兰街赵美妮家的社区。 抵达赵美妮家楼下后,她将自行车锁好,便蹬蹬蹬爬上楼。 用提前申请下来的钥匙开门后,她站在心流影像中听到低频轰轰声的位置,为了确保一切都跟那一天一样,她甚至大着胆子忍住本能的惊惧,没有开灯。 既然走访街坊问不出那声音是什么,她就亲自来听听!,. 第88章 目击证人【3更】 香江这座不夜城,总是晚起晚睡。 像易记这样开得早,关得早的店很少,也是因为老板的弟妹要上学,不得不店跟着人的生物钟走。 内陆这个时辰,卖早点的商贩大概已经准备妥当,迎着东方朦胧的白色,准备迎接第一位客人了。 但夜晚车水马龙繁闹不休的九龙,此刻却呼呼沉睡着。 这座城的早晨,原来这样静。 凶宅中,家怡便坐在沙发上,远眺窗外,看着朦胧的昏暗城市,一点点蒙上白雾,一点点白雾散去。 晨光勾勒出钢铁巨兽的轮廓,仔细打量会察觉,沉睡中死寂的楼宇,显得有点可怕。 家怡攥着拳,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怕发出响动会错失那个低频轰轰声,还是怕会吵醒住在这屋中的冤魂。 大概是坐得太久,人都僵了。当远处忽然有响动,声音逐渐靠近时,家怡甚至怀疑是自己太渴望听到那个声音,而产生的耳鸣。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轰轰,轰轰,轰轰……”声音停下后,又是一些细碎的声响,然后是咔啦咔啦声,和一些杂响。 与心流影像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家怡猛地从沙发上弹起,顾不得头晕眼花,几步扑向窗子,探头下望。 一辆一斗小卡车轰轰开到楼下,停下后,两位老人跳下车,走向垃圾桶去拖拽。 家怡瞳孔收缩,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跑出去。 香江大多数社区都采用的统一垃圾车,又大又自动。而且多是中年人或年轻人开着大车,统一在天亮后才启动,出发沿途收垃圾。 很多社区排在后面,要等到□□点才会有垃圾车拖走泛着酸味的隔夜臭物。 像这样天还没亮,凌晨五点左右就来收垃圾的老人,实在很少,尤其用的还不是常见的大车! 家怡冲到两位老人身前时,他们也被吓了一跳。这种大早晨干活的好处就是见不到人,自顾自干自己的,无人指手画脚,清清静静。 当家怡上前表明身份,表示想问一些问题时,老人显得格外排斥。 他们既不爱讲话,也不想惹麻烦。 手里工作又多,实在不想搭理别人。于是老伯只是绕过家怡,继续搬运东西,一边推着垃圾车往卡车斗里倒垃圾,一边故意抖动垃圾桶,将臭气散的铺天盖地。 家怡呼扇呼扇臭气,又去问蹲在车斗里从垃圾中挑拣出塑料瓶等可回收物品的阿嬷。 对方装聋做哑,戴着粗麻手套的手时而挑起一袋臭水果皮,时而丢开一兜鱼刺猪骨残羹冷炙。 家怡两头受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走到附近老伯就要去推的垃圾车前,率先拽出卡位,又费力的推向卡车。 老伯才将另一个垃圾车倾倒,转头见家怡学着他的样子干活,排在他身后倾倒垃圾车后,速度比他更快的将空垃圾车放回原味,又去推下一辆。 如此往复,老伯的工作量一下减了一半还多。 家怡清理过附近所有垃圾桶,让老伯无车可推后,又跳上垃圾车,学着阿嬷的样子,坐在车斗壁上,在车头挂着的小袋子里自行拿出一双粗麻手套,戴上后弯腰忍着恶心,挑挑拣拣起来。 两位老人看着她忙前忙后,虽然觉得无奈,却也没再驱赶。 老伯坐回司机位,启动卡车又驶向另一排楼区。 家怡一手把着车斗壁,继续干活。 几次三番之后,两位老人便发现,女警并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在帮忙。老阿嬷看一眼时间,今天因为年轻人的加入,比以往节省了近半个钟头。 这个社区收垃圾的工作,是靠着亲戚关系才拿到手里的,收入很稳定,他们很珍惜。以往收好垃圾,他们回到家里把挑出来的废品卖掉,垃圾送去垃圾场处理掉,就可以回去吃早饭。 上午再做一些点心小食,中午和晚上人多的时候,推移动车位在砵兰街附近卖一卖,赚的钱够他们过得很不错。 今次忽然提前收工,车上又多载一位年轻女警,两位老人挠头,但见对方一副‘不聊一聊就赖着不走’的架势,也只能将之带回家。 小卡车停在旧屋区的破楼下,家怡下车后眼巴巴看着两位老人。 对方见她的确出了不少力,终于朝她招招手,喊她进屋一道吃早餐一道说说话吧。 家怡也跟进厨房,挑着脏活累活干。帮二老忙活好早饭,终于坐上桌后,才终于问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是隔了几日的事,但两位老人出工时间特殊,往常难得见到一个人,是以对于28日凌晨见到的人影很有印象: “是个女的,长得很高,大概比我还高半头,就是从你说的那栋楼里走出来。” “长头发啊,当时天色很暗,好像是黑色的。总之肯定是深色头发。头发没有卷的,肯定也不是什么棕色,更不是什么红色啦。” “我认不出是不是你这个照片上的人呐,当时天昏昏的,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嘛。她从楼栋里出来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但现在又忘记了。总之没有看清嘛。” “没有什么特殊的了,我们当时专心做事,哪会一直盯着她看啊?” “别一直说了,你尝尝这个鱼蛋嘛。” 在阿嬷的示意下,家怡夹起一颗滚油现炸,还冒着滋滋热气的鱼蛋,蘸满豉油和海鲜甜酱。 家怡被烫得嘶嘶哈哈,又舍不得松口,又鲜又软,好吃上头。 一颗下肚,再夹起第二颗,这次饱蘸咖喱,入口先尝到满口辣汁,再嚼才吃到鱼的香味。 两位老人看她喜欢,乐得满面褶皱,眼里还有几分幸福和得意。 食客的投入,永远是对大厨最强烈的赞美。 饱食早餐后,两老便开始着手做小食。 颗颗大小一致、白白嫩嫩的鱼蛋;黑不溜秋、粘连在一处的鸡屎果;两颗便可盛一碗的大汤圆……都可作为他们移动摊位上的美味。 家怡还想挖到更多线索,于是又继续帮忙。 一边干活,一边天马行空的东问西问,企图捕捉到一丝灵光,在两位老人模糊的记忆中寻得更多画面。 “我们每天都是凌晨四点多出发,社区里的住户也很高兴啊,他们也不想遇到我们嘛。” “那天那个女人好像没有丢什么东西在垃圾桶啊。” “那天也没有再看到别人了,倒是出小区的时候遇到个醉鬼回家,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啦。”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就在家怡觉得已经挖掘不出更多东西,拐去吸收时,老阿嬷看着水流哗啦啦冲洗过小姑娘的手,忽然开口道: “啊,好像有一个事情啊,那个女人似乎是戴着个手套的。” “!”家怡眼睛立即瞪圆,手在身上擦了擦,便回到桌边捞起笔录本,一边记录一边问: “是什么颜色,什么材质的啊?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吗?” 两位老人又开始绞尽脑汁回忆,最后终于拼拼凑凑大体描绘出那双胶皮手套。 家怡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抱住两位老人,又自掏腰包买了好些鱼蛋,请两位老人在笔录上签了字,她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神奇的早晨,两位老人日复一日的普通生活中,忽然闯入一个意外。 生龙活虎又懂事,坚韧不拔又可爱。,. 第89章 请君入瓮 家怡迎着朝阳蹬着自行车,晨风沁凉,拂过她耳畔,梳理她短发。 转弯时,温柔如长姐的晨风又化为调皮的弟弟,将梳顺的短发吹乱,扰得她不得不单手握把,快速将捣乱的发全掖在耳后。 抵达警署时,她快速锁好自行车,迫不及待地揣着新到报一边从车库往警署走的游兆华,只觉得一阵清风掠过,抬头仅瞧见女警瘦长的背影,嗖一下就闪进警署大门,消失不见了。 游兆华甚至没来得及跟家怡打个招呼。 他捏着手里的报纸,五官微妙的皱了下。 朝阳软绵绵铺在质地粗糙的报纸上,将他正看的版面照的暖融融。上面赫然登的是: 【是神勇女干将,还是徒有虚名的重案组假王牌:揭秘神枪手易警探】 【……据被诬陷的秦某梁女市民称,易警官一直针对她。放着已有足够证据指向的凶嫌不查,反倒一直纠缠骚扰他们这些受害者亲朋……所谓的正义女警,只是个浪费警力、不尊重鉴证科学和法医科学的自大狂。曾经报纸上刊登的有正义感,为清白之人发生的警探,如今却是致使无辜之人受难的无能警察……真相到底为何,我们等待警方给我们一个详细的解答。】 … 家怡冲进b组办公室,呼哧带喘的一巴掌拍在三福背上,在他瞪眼睛训人前,将另一手抓着的证词猛拍在桌上,得意道: “第一手材料,阿sir,涂贵生的嫌疑彻底洗脱,目击证人称,那天看到凶手,是个女的!” 三福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盯一眼易家怡,马上捧起那份笔录,认真读起来。 怎么才睡了一夜,似乎根本不存在的目击证人居然就出现了? 还……还有两位?! “涂贵生的嫌疑撇清了吗?我这边才拿到法证科的化验报告,说涂贵生和秦红梁体内都有安眠药成分,分量还都差不多,现在很难说清到底是谁给谁下药啊。”gary一走进门就听到好消息,忙伏在三福哥背上,一起读起新口供。 “这try说到这里忽然停顿,随即歪头疑惑的望向家怡,眼神逐渐震惊地问: “你不会早上四点多就跑去那边溜达了吧?” “试试嘛。”家怡大眼睛望着gary,等夸。 “厉害到我想给你磕头哇,家怡姐!”gary不负众望,果真大声赞叹。 “好说好说。”家怡嘿嘿一笑,以示满意。 方镇岳走进办公室,先拿着法证科的报告单,在白板上做信息更新: 【涂贵生家的血液血型与死者赵美妮相符】 【找到的头发,性状与赵美妮相符。】 【在钟表上发现的残缺指纹,采集比对特征后,与秦红梁左手拇指指纹一致。确认率:75】 【钟表边墙壁上采集到的指纹,与秦红梁右手指纹一致。确认率:99】 “岳哥,涂贵生的身高、性别跟家怡早上拿到的口供皆不一致。排除嫌疑了。”刘嘉明见方镇岳在白板上更新好法证科信息后,笑着汇报道。 “cra的嫌疑也排除了,跟这份口供中提到的发型、发色都不一致。”gary争先恐后汇报。 “跟秦红梁一致。”家怡补充道。 “而且,有一个重要信息是橡胶手套。”易家怡挑眉,“岳哥,我们是不是可以申请搜查令了?” 希望能在秦红梁家里搜到橡胶手套,或者其他证物。 “这回应该能申请成功了。”方镇岳接过三福递过来的口供,看过之后脸上浮现笑容,转头便吩咐刘嘉明去找邱素珊请求搜查秦红梁的家。 半个小时后,b组全员出动,将昨天卖消息给报业、抹黑家怡的秦红梁从美梦中唤醒,抖着搜查令,将秦红梁的房间搜了个底朝天。 秦红梁的屋子果然与家怡预想的一样,以6作为分组逻辑,整齐干净。 探员们虽然没在房间里发现更多线索,也没有找到预想中的橡胶手套,但申请下搜查令这一大进步,也让秦红梁心里开始犯嘀咕。 不知警方又拿到了什么新证据,居然能说服法院下搜查令。 大家当然不会解答秦红梁的疑问,搜查结束,法证科像模像样的带走一些东西。 回到办公室后,才开始新一轮的讨论。 “没有更多线索,那就只能整理眼下这些线索做证据了。”九叔看着白板上的字迹,又继续道: “这些证据也够了。有目击证人的口供,有cra、涂贵生、云姐等人的证词,有完美闭环的推理,有完整的秦红梁的侧写画像和犯罪动机。赢面80,也够了。” 在其他组,案情侦缉到这一步,已可结案。 虽然没拿到秦红梁的证词,是个遗憾,但秦红梁在庭审上拿到陪审团支持率的机会应该并不高哇。 但方镇岳却皱着眉,并没有立即接九叔的话。 家怡看着岳哥,知道他做事力求完美,是想让成功率达到99才提交律政司,他不想让秦红梁跑掉。 大家正一边捋证据,一边讨论,方镇岳忽然开口道: “没有核心证据,我们就伪造一个。” 九叔等人纷纷抬起头,愕然的看向方镇岳。 不会吧? 为破案不择手段的岳哥,终于走上要砸自己铁饭碗的道路了吗? “岳哥,三思啊。提交假证据给律政司,是犯法的啊。”刘嘉明如丧考妣,他不想没有爸——不是,是他不想没有下午茶啊! “想什么呢?是提供假证据给秦红梁啊!”方镇岳在刘嘉明脑袋上拍了下,转头发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在大家心目中,是如此无法无天的人吗? … 接下来半天时间,家怡又跑去找了次老两口,收集了更多关于那副橡胶手套的细节。 三福也给cra打了电话,对方在家里找到几副秦红梁用惯了的橡胶手套,确定与三福提起的差不多,便悄悄偷了一副带到警署。 找法证科的化验员们一沟通,探员们才发现以大光明哥为首的每个化验员,都是伪造高手! 他们熟知各种物品的形状,了解各种状况对物品的影响,按照b组探员们提交的细节,对着那副新手套一通改造。 每个人都在推演,秦红梁用这副手套做过什么,以确保化验员们不会错过细节。 当然这些人中,尤以家怡提供的推演最为细腻可靠。 她不仅将秦红梁戴上手套的时机,之后戴着这副手套摸过什么、冲了几次水都如数家珍。 简直是侧写界的天才,逻辑自洽的王者。 法证科送外号“侧逻小天王”! 家怡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侧’是侧写的‘侧’,‘逻’是逻辑的‘逻’。‘天’是天才的‘天’,‘王’是王者的‘王’。 好吧,法证科的哥哥姐姐们在科学方面是强者,但在给别人起外号上,真的弱爆了。 下午时分,在探员们紧张的期待中,法证科终于完成了他们最骄傲的产品:【假证物】,并在转交重案b组时,严正表明,如有问题,跟法证科绝对没关系。 尤其跟大光明哥没关系。 方镇岳拍拍大光明哥的肩膀,“放心吧,请客呢,一定有你的份。背锅呢,绝对沾不到你的边。”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大光明哥点头微笑,方镇岳这个朋友呢,值得一交。 …… 拿到胶皮手套后,方镇岳又给其他探员们看了看,大家都觉得没问题,三福立即去打电话,传唤秦红梁。 这一次传唤,将是一次关押传唤,不能拒绝,审讯后也将不能离开。 等待秦红梁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有些坐立难安。 家怡忍不住再次询问方镇岳:“岳哥,万一秦红梁将真正的胶皮手套带回家烧掉了,那她看到我们做的胶皮手套,不就会立即识破是我们在诈她吗?” 她在心流感应中没见到凶手如何处理胶皮手套,秦红梁也有可能将胶皮手套带回家烧掉。 “如果失败,那就使用现有的其他证据提交律政司。”方镇岳说罢,忽然格外自信地扬起笑容。 他剑眉舒展时,整个人潇洒的不像话,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有种奇特的魅力。 他说: “秦红梁杀人后并不会直接回家,她还要回涂贵生家,假装一觉睡醒。后面又跟涂贵生吃饭,应付完这位‘时间证人’才能回家。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不会将杀人时戴的胶皮手套带回涂贵生家,因为那样就太危险了。 “如果我是她,会在布置完犯罪现场,布好所有圈套后,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那双胶皮手套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将它们丢在距离凶案现场较远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被发现。更何况以她的自负,一定认为大多数警探都是酒囊饭袋,就算能想到有胶皮手套这回事,只怕那时候胶皮手套也已经被垃圾场处理掉了…… “十一,我们会赢的。” 他对当时状况,做了充足的分析和认真思索,他相信自己的思维。 这场豪赌,他们赢面很大。 …… 20分钟后,秦红梁来到警署,被三福带入审讯室等待。 家怡走进审讯室之前,刘嘉明指了指她胸口,那里有一点污迹。 是早上在两位老人家里吃鱼丸时,不小心沾到的酱汁。最威风的女警,胸口衬衫处沾着一滴最鲜美的鱼丸蘸汁。 折回办公室,她搭了一件改良西装外套,使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也更挺健。 难得掏出之前休假时买的正红色口红,压盖住自己粉嫩嫩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强势了一些。 对着玻璃压下嘴角,微竖双眉,做好表情管理,她才冷着面孔,裹着威压走向审讯室。 这一次,警探们拿到了更多证据,并联手为秦红梁这头野兽,准备了最缜密,也最危险的陷阱。,. 第90章 天罗地网【捉凶2合1】 气氛冷肃的审讯室里,家怡将证物筐放在左手边,跟三福哥背对着架在门边的摄像机,并排齐坐。 方镇岳照旧站在门边,依靠着墙壁,姿态放松,眼神却冰冷的盯着秦红梁。 刘嘉明和九叔三人站在审讯室外,挤在窗口死盯着内里。 今日审讯室的气压更多,每个人也都更庄重,仿佛整装参加谁的葬礼一般。 秦红梁察觉到了这种气氛,她有些拿不准为什么会这样,只能靠坐在椅子里,仍摆出无辜表情,时时观察对面三个警探。 这种僵持的寂静持续了好几分钟,秦红梁已经开始觉得久坐不动的屁股和后背都在逐渐发麻,她悄悄挪动了一下,心跳莫名有些乱。 昨天晚上家怡有读一些心理学的书籍,早上也跟岳哥讨论了下审讯的技巧。 岳哥没有对她昨天的审讯提出什么建议,似乎是怕她自我否定,所以他尽量肯定了她昨天的做法。只是针对今天的审讯过程,岳哥提出了一些技巧。 首先第一条就是掌控审讯气氛和审讯节奏,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骇人,尤其是搭配一些令人不安的变化和特殊氛围,效果更佳。 按照这一条去做,果然瞧见秦红梁眼神开始变得漂浮,坐姿也逐渐不稳。 家怡这才悄悄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口道: “秦红梁,今早的报纸我看到了,是你送我的礼物喽?”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会因此打击报复我吧?”秦红梁耸起眉,仍旧做出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家怡笑了笑,并不显得生气,“警方掌握所有证据,法院因罪判你的刑,怎么能算打击报复呢?这是正义之举啊。” “证据?”秦红梁扯了扯唇,“我不明白,我是无辜的,怎么会有证据指向我?” “秦红梁,报纸上说警方有很多指向凶嫌的证据,却仍要冤枉你。可是你怎么知道警方又很多指向凶嫌的证据呢?是不是因为那些证据是你刻意留给警方的?因为你是凶手,所以你知道。因为你知道,所以格外有恃无恐啊?”家怡咄咄逼人追问。 “我猜的喽。”秦红梁说着撇开头,拒绝交谈的意思很明显。 家怡笑了笑,不再继续跟秦红梁纠缠。 坐在家怡身边的三福负责前倾身体,双臂压着桌面,气势汹汹的给秦红梁施压。 家怡则继续不急不忙的跟秦红梁讲话,她这副表情语态,仿佛真的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令秦红梁格外介意。 如胸有成竹地戏弄掌中鼠的猫一般,家怡甚至微微挑着嘴唇,透出几分笑意。 她拍拍左手边装满东西的证物筐,里面既有文件,也有一些透明密封的证物袋。 秦红梁随着家怡的动作,将视线落在证物袋上,看到一沓文件,和一个……当她专注打量过放在最上面的一袋东西时,瞳孔猛地收缩,嘴巴不自觉睁开。 透明的证物袋里,赫然放着一双沾着赃污雨水的胶皮手套。是她常用的牌子,也正是那天晚上作案她戴的那双。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明明走出很远才将胶皮手套丢弃,而且当时正下着雨,过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心跳猛然加速,恐惧冲上大脑,她慌得耳中一阵阵嗡鸣,几乎坐不稳椅子。 那双手套手背处似乎还有几点没有洗得特别干净的血点,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摸黑杀人后、打理凶案现场前,有专门洗过手套。之后每次投洗时抹布时,也会不断清洗手套,只是……她似乎的确没有格外用心的清洗手套背部接近袖口的那个位置。 而且杀人回到家里后,她的确发现袖口接近胶皮手套的地方,有一点污迹。 她当时立即剪掉了那一块儿污迹,将之烧毁。 也跑回丢弃胶皮手套的地方想要检查,但手套早被清理垃圾的人收走了。 那样一双貌不惊人的普通手套,又是在大雨天,就算还有什么痕迹,肯定也都被大雨洗掉了。 到时会混在所有垃圾中被处理……距离凶杀当日都好几天了,怎么还可能找得到? 秦红梁努力克制情绪,仍想让自己显得并不惊慌,但无法掌控的急促呼吸,还是暴露了她的慌张。 家怡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计策生效了。 手仍压在证物筐上,胶皮手套在筐内。 虽然筐筐有很多格子,背后的摄像机应该能录到那些文件,但家怡巧妙地用自己的手臂和手掌遮挡住后方视角,摄像机恰巧拍不到胶皮手套这件证物。 而坐在她面前的秦红梁的视线没有遮挡,能看到他们精心准备了想给对方看的角度和细节。 家怡深吸一口气,忍住回头去看一眼方镇岳的冲动。虽然很想得到方sir的认可,很想与队友们做一下眼神交流,但为了不向秦红梁释放任何多余信息,她按照早就规划好的动作、节奏,适时打出第二招。 站起身,她微微侧身仍旧挡在摄像机和证物筐之间,转头居高临下的睨视秦红梁,压低嗓音,使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更具压迫感,也更沉着: “我们的法证科,真的从这证物上,得到好多细节啊。” 说着,她指了指证物筐。 在秦红梁看来,家怡指的正是上面的胶皮手套。 家怡与秦红梁对视了几秒,才继续道: “上次我审你的时候,还只能跟你罗列你进入凶案现场后的流程,这次我们已经根据法证科化验这证物后得出的结果,确定你在凶案现场中做过的所有细节行为了。 “秦红梁,你说,科学是不是很神奇?” 她专门一字一顿的念出秦红梁的名字,威慑力又加强一级。 秦红梁唇角抽动了下,才冷笑道:“,你唬我啊?” 家怡撇头傲慢的乜她一样,收回视线,只给秦红梁一个侧脸。她昂着头,背着手,仿佛电视中最威风也最高深莫测的谋士般,开口阐述: “你在死者赵美妮转身时,拿过边上小架子上的东西,狠狠砸在赵美妮后脑勺上。 “因为你是钢管舞蹈演员,所以臂力超群,只这一下子,赵美妮倒在地上已经不动了。她后脑处汩汩流出鲜血,这时你才掏出包里提前准备好的胶皮手套。 “你目光盯着赵美妮,戴上手套,先去擦拭凶器上的指纹,在这个过程中,胶皮手套上沾到了钝器上的灰尘。 “接着你将钝器放回原处,手掌侧便也沾到了小架子上的灰尘。” 这些细节是即便看不到心流感应,仔细检查过现场的灰尘痕迹,也会发现的线索。 家怡根据心流影像重新检视过心流影像中看到的所有场所、细节,对这些地方都有关注。 是以拥有较强推理能力的探员们,会觉得家怡是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但在秦红梁听来,却仿佛是家怡亲眼看到一般。 余光扫见秦红梁因为紧张不自觉绷紧了肩背,家怡扯了下嘴角,继续道: “然后你拐回卧室,先整理了死者赵美妮的床铺,在这个过程中,湿润的胶皮质手套沾到了被子上的棉絮、毛绒和线头,以及死者的头发。我们用过这种手套的人都知道,胶皮上沾了头发毛绒等物后很难冲掉。 “整理好卧室后,你折回去打横抱起死者赵美妮,手套上又沾到死者衣服和裤子上的衣物丝屑。 “接着,你一件件脱去死者的衣服,于是手套上又沾了皮屑、更多衣物丝绒等物,而之前沾在手套上的东西,也脱落一些沾在衣服上。 “包括你手套上沾到的血迹,还有你碎发发梢上沾的血迹和灰尘。 “所有这些物质不断互相污染,法证科也根据这些做了非常充足的化验,使你的所有行为无所遁形。 “你拐进厨房,取了一把刀,手套沾上油渍。 “然后回到卧室,你骑到死者身上,左手在死者两-乳之间比划了一下,又沾到一些汗毛和皮屑,之后……” 家怡学着秦红梁的动作,一下,两下……用力下刺,直至第五下,她忽然停下来。 秦红梁跟着数到第五下,见家怡不再刺出第六下,立即明白对方是在故意戏弄自己,她腾地火气,恶狠狠瞪向家怡。 家怡看着她的怒意,反而表现的很高兴,接着朝着边上一甩手,做出丢掷凶器进垃圾桶的动作,然后继续道: “然后你坐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的叠衣服。弄好后,你走出卧室,用自己准备好的抹布开始擦地、擦茶桌,擦去杯子上自己的指纹……于是胶皮手套上又沾到抹布上的赃污、桌子上的灰尘…… “即便在这个过程中,你专门戴着手套用心清洗,还戴着手套清洗过几次抹布,但那一晚你也并非完全淡定。你要在天亮前赶回涂贵生家,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你还是要尽快离开。 “所以手套上真的留下了好多好多线索啊。” 秦红梁呼吸越来越急促,家怡的每一句话都在她的惊惧上加码。 她不断回想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事,细节跟家怡说的一模一样。跟着家怡的话,她仿佛看到了黑暗中,手套上不断沾上越来越多东西,而在她清洗时却没能将这些东西全部洗干净。 属于赵美妮家的灰尘和各种痕迹,还有手套背面没有洗干净的血迹……手套翻转过来,一定能找到她的指纹。 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轻轻抖颤起来。 “你看,这么多化验单,这么多证据。”家怡哼笑一声,“明天这件事一登报,所有人都会说,秦红梁是个自以为聪明的真正的蠢货,而我易家怡,则是个聪明绝顶的女神探。狠狠将秦红梁这个蠢货踩在脚下。” “不,不是我杀的,是cra!明明有那么多证据指向cra,为什么你还要盯着我?”秦红梁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含着怨毒狠狠瞪着家怡。 “最新的证据,已经显示凶手是你,你帮cra摆脱了嫌疑哦。”家怡转身面对秦红梁,双手搭在证物筐上,微笑着仿佛在感谢秦红梁。 这种轻视态度叠加在秦红梁的恐惧情绪上,压得她神经越来逼近崩溃临界点。 “那些头——”秦红梁想说那些头发、耳环、口红印等证据明明都指向cra,怎么可能不算证据?cra怎么可能洗脱嫌疑?警探都是食屎的吗? 可才要开口,就忽然想到警方至今没有向外公布过他们发现的证物,她如果不是凶手,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忙住了口。 但几乎说错话的后怕也化作新的冲击,让她手抖得更厉害。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完了…… 这个念头不断浮现脑海,使她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心跳的也越来越厉害。 她咽一口口水,抬头对上易家怡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是抖颤着回道:“那……那是涂贵生。我体内的安眠药警方要怎么解释?是涂贵生做的!涂贵生给我下了药,趁我昏睡的时候去杀了赵美妮。” “!”忽然之间,所有警探都绷直了身体。 秦红梁一直密不透风的防守,终于裂开了壳! 家怡激动的面颊瞬间泛上红晕,眼睛亮得吓人,她哈了一声,才朗声道: “秦红梁! “据我所知,在事发后你并没有去医院检查过身体,而且就算你去医院做了体检,要出化验结果也要等很久,决不可能比警方法证科专门加急化验的速度快。 “警方为你和涂贵生检查身体后,今天也才拿到化验结果,到现在还没有通知你和涂贵生到底化验结果如何。涂贵生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下药,又被下了什么药。 “为什么你知道?而且如此明确的说出安眠药来?要知道能致人昏迷的药品,可不只有这一种而已。” 家怡忽然哈哈笑起来,她指了指身后的摄像机,得意道: “一切已经真相大白,秦红梁,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秦红梁脸色刷一下白下去,转而又变得发青。 她哆嗦着嘴唇,忽然捂住脸大哭起来。 秦红梁浑身颤抖,痛哭流涕,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和傲慢。杀人时的煞气也消散,整个人都萎靡蜷缩起来,那一身既然仿佛也忽然消失了,使她看起来如此渺小。 家怡松口气,终于转头看向方镇岳。 男人朝着她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竖了个大拇哥。 家怡眉眼舒展,成就感洗去了过去几天的所有疲惫和沮丧,使她恢复神采奕奕,整个人如在发光般耀眼。 转回身,她在三福肩膀拍了拍,三福也仰面朝她用力点点头,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钦佩。 家怡胸口热烘烘的,在这一会儿的工夫,情绪上头,在冷气开到底的警署里,额角居然渗出热汗。 总算,她也明白为什么这群男人们整天嚷嚷热了。 原来不是身体热,是这份工令人热血沸腾啊。 家怡抹一把额角的汗,端起重要道具证物筐转身便出了审讯室。 gary补上她的位置,在秦红梁对面坐好,等她哭完。 一出门,刘嘉明就地上来一瓶矿泉水,家怡拧开盖子,仰头便灌了半瓶。 拿出证物筐最上方的手套,她将证物交给刘嘉明,由对方收好。 依靠在审讯室窗外,家怡一边放松精神,一边继续喝水。这才发现,审讯室并不很大的小窗外,居然还挤着3颗脑袋。 一颗九叔的,一颗a组游沙展的,还有一颗是c组john的。 “好多人说你的审讯过程特别精彩,闻名不如一见!”游兆华不由得摇头赞叹,看着家怡实在是欣赏。 他看刚才那段审讯,到现在后背的汗毛还立着呢。 “家怡是厉害啊!侧写真的太引人入胜了!”c组沙展john也由衷夸奖。 “是我们方沙展教的好。”家怡谦虚的笑答。 刚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的方镇岳正听到这句话,双眉轻微向上挑高了1。 家怡喝过水缓过劲儿来了,便又走回审讯室。 换方镇岳站到审讯室外跟游兆华和john聊天。 游兆华最不客气,开口就问:“等你升上去了,把易家怡调到我们组吧?” john没想到这话可以就这么容易的说出来,拍着大腿直恨自己没更先说出口。 方镇岳目光扫一眼游兆华和john,轻笑一声。 “调去干嘛啊?给你们俩干活啊?”方镇岳撇了撇嘴,心道:别做梦了。 到那时候,家怡是个什么状况,可不是这俩沙展说了算的。,. 第91章 报业风向 秦红梁哭得好狼狈,等她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后,之前那种傲气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软坐在椅子上,探员们问什么便答什么,仿佛忽然之间失去灵魂般。 口供做好,请秦红梁签了字,视频也录了。 当三福押着秦红梁走出审讯室,送去拘押时,b组所有探员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真的太难了,侦破之前的每天每时,九叔都觉得这个案子会成为搁置的悬案,或者知道凶手却拿不出证据,使得探员们不得不含恨将之搁置。 还好……还好总算破了。 回到b组办公室,大家一边整理报告、化验单,做案情重现时,仍忍不住感叹。 秦红梁真的是个可怕的对手,哪一步棋走错了,都可能让她逃掉,实在凶险。 一个给自己安排了两个顶罪‘嫌疑人’的凶手,一个杀人后会冷静的清理全屋的凶手。 方镇岳安排好后续流程,从邱素珊办公室走回b组办公室时,扫视一眼手底下探员们,挨个道了一遍辛苦了。 大家十分感动,刘嘉明甚至走过去拥抱了方镇岳。 折腾这么多天,大家心里都压着情绪,谁也不好受。这一刻,案子结了,他们才松快下来。 方镇岳拍拍刘嘉明的肩膀,抬起头望向易家怡,才想开口夸赞她将嫌疑人改定为秦红梁、她起早去蹲点凶案现场找到目击证人,可还不等他声音发出来,三福已经抢先道: “多亏了十一,一直不放弃,努力发现了那么多线索。案子的每一个转折点,都多亏了你。” “是啊,十一姐你好强啊。”刘嘉明还靠着方镇岳,转头忍不住应和。 “十一姐辛苦了!”gary也学着刘嘉明的样子,叫家怡为‘十一姐’。 九叔哈哈大笑,拍拍家怡的肩膀,莫名其妙又将她拉到关公像前拜拜。 方镇岳忽然发现,自己想夸夸易家怡,居然都抢不上号了,需要排队啊。 他摇头笑笑,伸了个懒腰,等九叔和易家怡拜好关公,才开口道: “晚上去吃易记吃一顿好的吧,这些日子茶饭不思,食不知味,大家都清瘦了。” “好诶!”三福立即举手表示赞同。 方镇岳点点头,朝家怡一探头,对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就去打电话跟大哥订大菜。 看着家怡站在公桌边打电话的背影,方镇岳又望向室内其他探员们,一直沉重的肩膀仿佛忽然松弛下来。 在b组呆了这么多年,他总是不放心这些孩儿们。 嘉明还有些孩子气,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脾气太好,玩心重,需要人带、需要人罩,还需要人教。 gary是个愣头青,让他去赌子弹他也敢,台风天说往海里扎,他脱了外套就跳,这样的孩子落到粗心大意的沙展手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护着一路平安成长。 九叔上年纪了,虽然有脑筋够沉稳,但也跑不动了,又不容易服别人,若是忽然空降过来一位沙展…九叔可太会阳奉阴违了,那位沙展做得不舒服,总要折腾大家的,同样让人不放心。 三福呢,又拼又有想法,但也是匹动不动就呲牙的难驯野兽。当初方镇岳是见过三福坚持自己的想法跟原本的长官对着干的样子,梗着脖子要吃人一样。方镇岳如果不把他捞到b组,说不定要被派去将军澳巡街啊。 这样一屋子人,让他放着不管去做督察,他就算人走了,心也一时半会跳不脱。 谁也没想到,老天忽然送了个神奇女警到他面前。起初他也只当她是直觉过人而已嘛,可谁能想到,惊喜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了。 这个案子,他一直在观察家怡,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能不开口便不开口。她竟也能主动扛住许多侦破过程的关键节点,不等他开口便挺身表达自己的想法,规划好路径,引导着所有人继续向前。 她做得很好,远超过他想象的好。 而且,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能力,也感受到了她的主导力。 他太熟悉这一屋子反骨仔,他们现在的反应,已经表明他们接纳了家怡。也许还会有磨合的过程,但这已经是个他几乎不敢奢望的良好局面了。 小十一可真是厉害,驯服这些人的速度,快赶上当年的他了,哈哈。 方沙展扯唇偷笑,正被易家怡捕捉到。 她望着低头兀自发笑的方镇岳,盯了几秒才开口道: “岳哥,我跟大哥约好了。晚上吃羊腩煲,入秋了嘛,大家一起补一补,发发热啊。 “他买了小羊羔整只啊,羊腩做煲,羊排煮汤,羊杂做面,羊腿还可以烤啊…… “鱼羊为鲜嘛,把鲫鱼汤熬白,鱼肉熬化,滤掉鱼骨,倒入锅中,与焯过水的羊排一起熬煮。环抱的一大锅,煮上4个小时以上,等我们抖落身上的秋意,走进易记的时候,就能被最鲜香的羊汤味包围,在热汤雾里温暖的打激灵啊——” “别说了!再说我现在就要翘班去吃饭了!嘶溜——”刘嘉明捂住嘴,他的口水! “十一姐,不干警探,还可以去当美食家啊,太会讲了。”gary摸摸脸,无心工作了啊。 “岳哥,快!还有什么工作,交代给我!我立即去做,抓紧忙完了,晚上收工可千万不能加班呐!”三福也跟着起哄。 大家哈哈大笑,人果然精神好了,就什么情绪都来了,想吃想喝,干什么都觉得有滋有味有奔头了呢。 接下来的忙碌,大家都是带着期待在做事,每个人脑中都不时浮现‘做完了就去吃羊肉’的念头,终于等到收工,每个人几乎都是欢呼着往外跑的。 感恩今天没有新案情,感恩世界和平。 6个人浩浩荡荡快走出警署时,cra忽然跑出来。 她除了吃饭睡觉外,都在警署报警厅边的等候椅上坐着,过一会儿便去打听打听这个案子,时不时便想请对方给重案组打个电话。 终于等到下班,她总算堵到探员们,因为跟审讯自己的三福最面熟,她立即冲上去,开口便问:“秦红梁招了吗?” 三福被她吓了一跳,认出人来才道:“招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个时间,该吃饭了。” “真的吗?”cra猛一拍手,眼眶瞬间泛了红,“捉到了…捉到了。警官,那我提供的线索,还有那个手套,起没起作用啊?” 三福与cra对视几秒,似乎读懂了她眼中的渴望,点头道: “当然呐,起到了关键作用的。” cra启唇想道一句感谢,或者说两句‘幸亏有我啊,杀美妮的凶手才能这么快被抓住’,但声音还发出来,嘴巴已瘪,情绪已经失控。 下一瞬,人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 三福叹口气,拍拍cra肩膀,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宁肯刀山火海去捉凶,也不愿做这种跟受害者亲朋打交道的工作,实在做不来啊。 家怡已经走到警署门口,瞧见三福和cra的样子,抿了抿唇,又折回去。 她与三福对视一眼,点点头便帮助三福解脱。 待这一方区域只剩两人,家怡才开口道: “cra,明天我会亲自去赵美妮家里通知她的父母来领尸,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啊?” cra本来还在悲伤,忽然听到还有可以为赵美妮做的事,立即抹去眼泪,点头道:“好哇,,你几点出发啊?” “我明天给你打电话,你在家等我吧。”家怡拍拍她肩膀,看一眼警署墙壁上挂着的钟,柔声道:“回去吃饭吧,然后好好睡一觉,今晚大概要下雨了,赶在雨前出发啊。” “知道了,。”cra点点头,跟着家怡一道走出警署。 分道扬镳时,她又忽然拉住易家怡:“多谢警官们帮我洗脱嫌疑。” “知道了。”家怡点点头,迈开大步走到街边。 等候已久的吉普车门被推开,刘嘉明探头催促道:“快上来,羊腩煲已经急不可耐了。” 家怡哈哈一笑,猫腰瞬间便被大吉普吞进肚腹,揣着她直奔鱼肉羊肉的香甜之乡。 …… …… 第一天,铺天盖地的报业新闻又变了方向。 昨日无辜又可怜的秦某梁,今日异变为杀人魔女。 昨日沽名钓誉的女警,今日也摇身一变成正义女侠。 那些昨日还信誓旦旦为秦红梁撑腰的报业,今日纷纷转向,对昨日事再不提及,只大篇幅书写新篇章: 魔女秦某梁不敌正义,束手就伏,痛哭流涕全无风度。她不仅无人性地杀害朋友,还企图栽赃陷害室友,更欺骗报业污蔑正义女警易家怡,蛇蝎心肠,罪不可赦。 家怡卷起报纸只看了一眼,便淡笑一声,云淡风轻地将之随手丢在一边。 而在几公里外,昨天写易家怡坏话的报业公司总编办公室内,两位主编正坐在总编面前汇报今日报纸销量。 “销量大跌啊,市场部做过简单的调研,说昨天我们胡说八道抹黑神枪呢,浪费时间啊。”小胡子主编因为心急,话也没有怎么修饰,直白的就讲了出来。 总编果然面色变得难堪。 另一位白面主编忙打岔道:“今天销量最高的好像是青橙日报啊,据说那个叫聂威言的记者,占用专栏版面,写了易警官的故事啊。 “我读了下,说什么从小就刻苦,年少丧父丧母,是跟哥哥和弟弟妹妹一起长大的,好不容易的。 “虽然清苦,但志向高远。逐渐长成无畏凶手的罪恶克星啊。 “这个聂威言是从易警官还没有进重案组开始写的,哇写的跌宕起伏,简直把警官吹到天上去了,女侠仙女一样啊。 “今天的报纸瞬间脱销,青橙报业临时开了几台机器,加印了30送入市场,也被卖光了。听说深水埗那边卖得最夸张,报纸才送到报摊呐,眨眼就没啦。有的人想看易家怡警官的故事嘛,跑了好几天报摊都买不到,鞋子都跑烂了,仍然只能空手而归,好惨呐。 “现在青橙日报已经在考虑出一期警官特刊了,专门讲几位神探的英雄事迹,今天通版的易家怡警官的故事,也会收入。” “这个聂记者显然早有准备嘛,肯定是警署公共关系科给通了口风了,不然怎么这么快能出这么详细的文章啊?”总编皱起眉,拍桌急得训人: “让你们多跑跑公共关系科,你们一个个屁股像挂了秤砣一样动弹不得啊。现在怎么样?报纸烂在报摊都卖不掉啊。人家当赠品,你买青橙日报,送我们的报纸,市民都不要。你们说怎么办?我前天怎么说的?报道案件呐,不能只考虑吸引眼球嘛。 “人家是神勇破案的正义救星嘛,偏偏被你们说成是沽名钓誉。 “这个易警官呐,上了多少次报纸了?啊?一看就有背景,有说法的嘛。你们怎么就这么白目,要去触人家的霉头啊? “不记得她第一次登报时,被称为什么? “福星女警啊! “现在好啦,你们惹了福星女警,自己变成什么? “霉星啊!倒霉的霉呀!” 急功近利! 猪脑子嘛! 总编越骂越气,仿佛要将两员大将通通开掉一般。 两个主编垂头耷眼,大气也不敢出。 只悔不该听那个凶手的话,买她的什么所谓独家新闻。 恨呐!,. 第92章 【本卷完】骄傲的正义 你曾经遭人白眼吗? 也许每个人都曾有遮掩的时刻,或许不需要白眼,只是看你的时候没有笑,你便觉得身心受到重创吧。 cra就是一个这样脆弱的人,她时时关注他人的目光,敏感又暴躁。 她有远超过自己所处阶级的脾气,和远超自己存款的欲-望。 一旦踏入‘这样就可以赚到许多钱’的境地里,也很难再跳出已经习惯的坑洞,受不得苦,又没有机会去积累改头换面的技能。日复一日的负循环,可能要如此走到死。 她们被称为可怜又可恨的人,似乎有过选择的机会,又好像只是社会浪潮下的一滴最微小的水,因为还具备一些利用价值,就被推来荡去。 cra是想不清楚自己命运的,她也没有去思考这些的东西。在她的大脑里,活着,和那些微妙的情绪大概就是一切了。 这天早晨,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也考虑到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在衣柜里选中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衣裳,不暴露,质地也很好,干干净净上身,又认认真真梳好头发。 想到那个又帅又温柔的女警易家怡,看到家里还留着的旧报纸上对方梳着马尾,潇洒靓丽的样子,她也将棕红色的长发扎起,露出一截白颈。 觉得自己妥当了,她才踩上一双平底鞋出门。 事实上她还没有接到易警官的电话,她只是担心如果自己在家等电话,再赶去警署会浪费许多时间。还不如干脆去警署等,易警官忙完别的工作,要去见美妮的家人了,她们就可以立即从警署出发,多便利呐。 … cra坐在板凳上,看着警署报警处窗外的歪脖树被风吹得摇摇摆摆。 在冷空气下,即便是不会落叶的树,也褪去绿装换橙装红装了。 等到快11点,cra才跟易家怡坐上小巴,摇晃向朝海湾棚屋。 “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啊,赵美妮的父母跟她关系很差,上次我们去见他们,是吃了闭门羹的。”易家怡坐在靠窗位,裹了裹自己的厚格子衫外套,一边跟cra讲话,一边抽了下鼻子。 “我知啊,,美妮跟我讲过的,她父母跟她断绝关系了嘛。” 家怡点点头,三福记录的cra的口供中的确提及过这些。 “你放心吧,。就算美妮父母不开门啊,我敲也要敲开,踹也要踹开。我知你们警探办事呢,要文明嘛,我就不怕了。”cra说着猛拍两下胸脯,拍得胸前直晃啊,才豪气干云地继续道: “我肯定让他们跟你回警署,把美妮带回去啊,绝不让难做啦。” “好哇,多谢。”家怡忍不住扯唇,虽然采笔录的时候大丽院里好多人说cra脾气好坏,但那些人同时对她又爱又恨的原因呢,家怡总算知道了。 这人身上有种大刀阔斧的浑劲儿,仿佛是家怡小时候看港剧里的那些大姐头似的。 抵达赵家的棚屋时,已经接近中午头,两人一前一后踩过土路。 敲门时,家怡也做好了准备,但当与赵母沟通后,心里仍难过起来。 赵母开门后仍是那张淡漠的脸,听到杀害赵美妮的凶手已就擒,赵母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家怡说现在赵美妮的家人可以将她的尸体带走,赵母顿了几秒,果断地道: “我们早已经跟她断绝关系,请警方处理吧,送去医院做解剖用,还是烧掉,不必知会我们。” 接着,不等易家怡和cra反应,赵母便砰一声关了门。 “喂!”cra回过神想拦住,差点被夹到手。 家怡望着面前的门板,轻轻叹口气,转头期待得看向cra。 然而cra说过的踹门或拍门行为并没有发生,方才的猛女捂住脸,正无声地抽噎。 “……”家怡。 家怡才想着要不要安慰下cra,女人已经草草以袖抹两把眼泪,面对着门板大声开口: “美妮死前要去开鱼蛋店,你们知不知啊? “她知道自己没有听爸妈的话,是走错了啊。可是她什么也不会啊,只会小时候妈妈教她做的鱼蛋这类小吃。她给我讲,说儿时妈妈做的鱼蛋最好吃,她一次能吃16个,比姐姐吃得还多。每次把肚子吃得圆涨,还要坐在妈妈怀里,要妈妈给揉肚子,揉得一直打嗝…… “美妮还说,海湾边十几个棚屋的街坊都会做鱼蛋的,但只有妈妈做的最好吃。因为妈妈有秘方嘛,只教给了她。 “她攒了好多钱,开鱼蛋小铺面啊肯定能赚钱。到时候老豆就不会觉得没面子,妈妈也会让她进门啦。 “她跟我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啊,美妮真的好想她爸妈啊。” cra一边讲,一边哽咽,家怡站在边上也红了眼眶。 在cra讲话的间隙,家怡好像听到门内抽泣声,不知是否错闻海浪海风声。 “我会跟着警官回警署,送美妮去火化。然后我会将骨灰放在门口哇,要丢掉还是收起来,看你们给不给美妮机会啊。”cra朝着门内大声说罢,转头抹一把眼角,低声对家怡道: “,我们走吧。” 家怡转头又盯了眼紧闭的木门,点点头。 …… …… 家怡帮cra搞定尸体交接流程回到办公室时,方镇岳恰巧刚从警署前台取了快递过来。 “岳哥,谁的包啊?”刘嘉明探头探脑的问。 “我老妈。”方镇岳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家里人三催四催催不动,去他住处又老见不到人,只好往他警署里邮东西。 “哇,咱妈啊,邮的什么啊?拆开看看啊?”刘嘉明探头探脑。 “叫婆婆啊。”方镇岳睨一眼刘嘉明,将对方的辈分减一。 “嘿嘿。”刘嘉明摸摸鼻子,这会儿没吃的,让他喊爹是喊不出口的。 方镇岳拆包后发现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边上个纸条。 刘嘉明没大没小的探头看,见方镇岳没有制止,干脆念出声:“感谢那个救你命的女警啊,这是我和你爸爸准备的礼物。” “啊,是给十一的礼物啊?”三福听到说是救岳哥命的,那不就是宝金银行大劫案时开枪杀掉叶永乾的易家怡警官吗。 “啊?”本来还在为赵美妮的事叹息的家怡立即也被转移了注意力,一齐围到方镇岳身边,“是什么啊,岳哥?” 坐在自己座位上饮茶的九叔也端着小茶杯,滋溜滋溜的走过来。 方镇岳在所有人注释下,拿出小盒子,转手不在意的递给家怡,“是你的礼物,自己看喽。” 家怡抬眸与方镇岳对视一眼,见他含着笑,便不客气。 接过后,她坐在椅子上,清了清喉咙,预告:“我要开了哦。” “快啦!”刘嘉明笑着催促,“怎么这还要卖关子啊。” 家怡嘿嘿一笑,爽快开盖,精致的丝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颗雕刻成如意形状的暗绿色玉石挂件。 自然光下,玉石上流动着柔润的光泽,显得格外可口。 家怡探头,有些诚惶诚恐的问:“这会不会很贵啊,岳哥?” “总归没有我的命贵,收着吧。”他将拆包垃圾丢进垃圾桶,随手在她头上拍拍,转而又道: “涂贵生给警队捐了一辆小警车,说是专门捐给重案b组的。已经去办挂牌手续了,回头我们可以随时开那辆车,有人有急用的话,摘掉警示灯,私用几次问题也不大。是好事啊,晚上再去易记庆祝下吧?” “哇,涂贵生出手好阔绰啊。”gary期待地搓了搓手,每次出动都坐岳哥的车,以后他是不是也有机会摸到方向盘了? “咱们b组是不是就十一还没拿到驾照了?”方镇岳走到白板前,一边擦上面的字迹,一边问。 家怡还双手捧着那个漂亮得能令所有人迷醉的挂件,迎着光看,背着光看,喜欢得要跳起来,忽然被点名忙转身立正,认真道:“是啊,岳哥。” “去学一下吧?”方镇岳建议。 “yes,sir!”家怡一边朗声应,一边将挂件挂在了脖子上。 油绿油绿的如意掉入衣领,正沉甸甸地坠在锁骨下,润润凉凉的。 掏出来搓了搓,它便变得温热,再藏回衣服下,只觉得润润滑滑。她隔着衣服抓住它,喜欢的不得了。 轻快地走到方镇岳身边,她不好意思地道:“岳哥,其实我不能算救你的命啦。咱们重案组的一起出任务,守望相助是应该的嘛。这个礼物,我受之有愧啦……” 她也一直在受大家照顾,都是警员,互相守护对方的背部,怎么能算什么‘救命之恩’呢,都是应该做的嘛。 方镇岳回头便见家怡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将玉石攥的紧紧的,他忍不住笑,“我做这行,他们本来就非常不认同。大电视上都在播嘛,要是没你那一枪,我和三福都没了。这也是事实。是我爸妈的心意,你就心安理得的收着吧。要我说,既然是救我的命,这礼物送的也太没诚意。” 方镇岳认真想了想,张开双臂比划了下,“怎么也该送个这么大的。” “哈哈,那么大?”三福忍不住调侃:“这是要送一尊玉石关公像吗?” “嗯,是个好主意。”方镇岳点头。 “哇,三福哥。岳哥爸妈都送礼物了,你的呐?”gary忍不住调侃。 “我以身相许行不行啊?”三福挺胸抬头,“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啊。” “三福哥!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家怡立即抗议。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探员们哄堂大笑。 “哇,十一姐眼光好高啊!像我这么优秀的靓仔都不喜欢啊?”三福也不窘。 “我要跟正义事业过一生,男人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啊。”家怡右手挥舞,做女侠状。 “哇,十一好劲啊,罪犯们惨了!”九叔也跟着年轻人们闹。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分工做砵兰街果尸案的收尾工作,家怡也着手跟刘嘉明一起打案件报告,规整所有证据和化验单。 dna化验的报告出得实在太慢了,案件都侦破了,探员们还没拿到。 家怡只好将这部分证据先搁置,等报告单到了再补上。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到下班时间。 刘嘉明格外积极,嚷嚷着快走快走,问了才知道,原来他悄悄给易家栋打了电话,今晚还要吃羊腩煲。 热腾腾的晚饭在召唤,他味蕾和肚子都在急啊。 方镇岳很会宠自家探员,“后面的资料和流程工作,明天上午来做,收工啦。” “岳哥万岁。”刘嘉明呦呼一声,轰牛羊出圈一样,把所有人催着赶出办公室。 收工收工,所有人都不许磨蹭啊! 一行人开开心心走出警署才发现,门外居然围了好多记者。 跟边上的军装警打听过才知道,原来是邱素珊那边向警司提告的流程通过,秦红梁被转送监狱去等开庭了,正好这个时间点押运。 记者都是过来采访罪犯的,公共关系科郭sir允许几个互动较好的媒体问几个问题。 家怡一边跟着大家往车库走,一边打量几步外媒体包围圈内的秦红梁,不过才一夜未见,之前盛气凌人的年轻女人,已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她仿佛眨眼老去般,整个人变得萎靡畏缩,难以想象是那个给警方和其他人设下重重陷阱的难缠杀人魔头。 “请问你为什么杀人啊?” “请问是否为了争一个男人?” “听闻你曾留下许多线索给警方查,你是否故意挑衅警方呢?” 记者的问题五花八门,秦红梁却没有回答,她眼睛无神的站在那里,忽然呢喃: “没有想到垃圾焚烧车会被暴雨淹啊,是老天要我得到应有的报应吧。” 记者怼到秦红梁嘴边的话筒将她这句话放大,传至在场所有人耳中。 一名记者立即追问:“什么垃圾车被暴雨淹啊?” “28号那天,装盛我杀人时戴的胶皮手套的垃圾车啊。”秦红梁终于抬起眼皮,摇头道:“是我棋差一着,我认呐。” “没有垃圾车被雨浇啊。”另一名记者皱眉道,这些新闻他们当记者的都知道啊,台风期间的灾情报道、大事小事都读过啊,连砵兰街上几个垃圾桶被台风吹倒,他都数过的。 如果有这样的事,肯定不会错过啊。 “没有?”秦红梁皱眉。 “没有。”站在另一边高个子的记者也应和,没有,真的没有。 秦红梁怔了几秒,表情忽然狰狞扭曲起来,怒极大喊大叫道:“警察诈我!啊啊,我没有疏忽大意!我没有啊!我没有犯错,我没有犯错,我没有犯错啊!我没有啊!” 她仰起头,声音逐渐沙哑,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记者们瞬间像嗅到腥味的猫一样纷纷围挤,更大声的争抢问起问题。 忽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啊,那几位好像是侦破砵兰街果尸案的b组探员们啊”,下一瞬,所有镜头都转向朝车库走的方镇岳一行。 几个距离那边最近的记者忙冲围过去,为首的人大声问:“请问阿sir,警方是否有使用欺诈等手段获得口供啊?” “请问凶手说的胶皮手套是什么情况?” 方镇岳拨开人群,面不改色道:“没有的事啊,凶手自己做了错事,情绪大概还不稳定。我们的所有审讯过程都是有录像和记录的,只有凶手认可才会签字。请媒体一定要公正、报道真相,不要被狡猾的凶手诱导了。” 说罢,他护着其他探员们,一边打断其他问题,一边快速冲出包围圈,走向车库。 一名站在媒体车上的摄影师透过摄像头望着警探们突围,忽然走在其中的女警回头朝凶手方向望了一眼。 夕阳光穿透树落在女警身上,打下斑驳的金色光芒,为女警周身描绘一层朦胧赤晕。 大概有一束光穿透了转红的枯叶,化成红色星芒,镶嵌在女警肩头。 她一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一边昂头回望,身姿挺拔,骄傲又肃穆。 即便是站在一众高大威猛的警探之间,即便是被一群记者围追,回头睨视罪犯的模样仍成为镜头中心。 似通身都在放光芒,那么耀眼。 咔嚓咔嚓! 摄像师控制不住手指,连按快门。 …… b组探员都坐上吉普车,方镇岳踩下油门,绕开人群走上主干道后,方镇岳才问: “谁跟她说垃圾车被雨浇啊?” “我啊。”三福立即举手承认,“采口供的时候,她问了嘛。我怕她知道真相不好好配合审讯,就这样说喽。” 红灯等候,方镇岳回头望,对上有些担心自己说错话的三福双眼,忽然哈哈笑起来: “干得漂亮。” …… 那天晚上,当年香江销量第一的《日月报》以高价,买下摄影师从高处拍摄的以易家怡为中心的照片。 在这篇文章的第一行,查总编亲自提句: 【每一人做事都会留下痕迹,最敏锐的探员,会使一切无所遁形。】 …… 那天晚上,家怡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写下: 【异能不能成为呈堂证供,但异能指明方向后,大家辛辛苦苦挖掘到的推理链和证据可以。】 盖上钢笔帽,家怡盯着这一页,深深望了好一会儿,才捏起页脚,轻轻撕下。 在小铁盒中,她点燃纸张,嗅闻转身即散的烟火气… …… 第二天凌晨,荔枝角南湾,赵父摇着小船满载而归。 赵母帮着收网挑出不同的鱼分筐,佝偻的背在晨曦中显得消瘦。 赵父落锚拴好小船,冲冲洗洗之后,与赵母一道去早市卖鱼。 天亮了,他们的鱼也卖光,收获鼓鼓囊囊满袋零钱。 归家路上,赵父买了两份报。 回到船屋区的家,两位老人谁都没有讲话。赵母准备早饭,赵父洗把脸后坐在窗下借着晨光读报。 饭后,不识字的赵母请丈夫帮她读报。 读过砵兰街凶杀案的报道后,赵母双手压着报纸,手指轻轻描摹那一行行她并不认识的方块字。 老两口沉默着对坐,不知过了多久,赵父站起身,踩着凳子搬下柜子上的大纸箱。 纸箱已经泛潮,许多地方都长了霉菌。 他粗糙的大手抹去纸箱上的灰尘,打开纸箱在里面翻找一会儿,拿出一个旧相框。 拿着相框,他用衣摆擦了擦边角和镜面,转回窗边,左右望望,将相框放在了窗下承着光的置物架上。 赵母的视线始终追着忙碌的丈夫,她苍老布满皱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默默望着。 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明媚。 哪怕是斑驳的棚屋旧玻璃,也阻碍不了上午的光,它肆意泼洒,浇照在那张老照片上。 少女时代的赵美妮,穿着学校的统一制服,青春靓丽,眉眼明媚。 她对着镜头笑得那么开朗,如一朵迎着春光准备绽放的花。 旧窗将深秋的冷意格挡在屋外,照片上的少女便只觉阳光灿烂。 屋檐之下,门窗之内,赵美妮回家了。,. 第93章 霸王花和龟儿子【2合1】 易记的羊腩煲,重案b组连吃了三天。 阳气最盛的方镇岳,最先流鼻血。办公时在警署里威风凛凛的行走,哪怕跟警司去开会,也同样器宇轩昂,好像忘记自己鼻子里还插着一团面纸。 刘嘉明悄悄玩笑说,岳哥像被掰掉一只角,只剩一边角的羊大仙。 三福立即反问,有没有这样宽的羊大仙啊?熊大仙假扮的吧。 逗得家怡前仰后合,恰巧看到方镇岳捏着一沓报告,面色肃然地走进来,搭配上鼻孔里插着的、用来阻塞鲜血的小纸团,实在引人发笑。家怡于是又笑得伏在桌上,肩膀抖个不停。 结果晚上仍是易记,还是吃羊。 不过这一回有了花招,孙新不知在哪个菜场淘到一口鸳鸯铜锅,中间塞进炭火,烧得旺旺的。铜锅一边熬白的浓香羊汤,一边用热油爆炒得油香的辣椒、花椒等重口调料做成红锅。 羊排被煮得软烂,全部切成一指长的小段,整齐排列在盘中。 生羊肉片被易家栋切得薄如蝉翼,另配半盘特大片薄厚适中的黄牛吊龙肉片,加上各色蔬菜肉品,摆得圆桌上满满当当。 晚间第一波客人已送走,易家栋、家如、家俊全坐上桌,连孙新和丁宝树都被按在桌边,加上b组所有探员,全簇拥围坐,热热闹闹的吃团圆锅。 那香气整条街都闻得到,即便坐在堂屋外,头顶有雨棚,香气仍飘向楼顶,搞得楼上住户们怨声载道:实在馋得不行了,好可怜哇。 大块的羊排卷上芝麻酱、花生酱、少量香油、白糖、盐等各色调料配置的蘸料,张大嘴巴,一整块入口。 鲜嫩的羊汤汁水先流入口腔舌底,接着是蘸料的鲜香和多层次的味道,再咬住肉,将之从小羊排骨棒上撕下,连同筋膜和嫩肉一块大嚼特嚼。 让汁水在口腔中爆开,鲜香会熏得你眼热腮红,幸福得无法控制自己发出如呜咽般的赞叹声音。 这样的羊排鸳鸯锅,孙新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滚滚红尘’。 大家刚坐在桌边吃火锅的时候,只顾着吃,连话都不讲。吃到半饱时,总算有心情聊聊天。 “家怡看到关于秦小磊的报道了吗?上面也提到了你。”易家栋夹起一大片用少量的盐、葱姜泡出来的料水、白胡椒粉、少量的生粉和香油腌制过的牛肉片,涮几下变色便捞出,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牛肉被抓捏入水份,又被生粉锁住这些水份和料汁,涮熟后仍滑嫩得不像话。吊龙的鲜和嫩在这种的处理之下,保留了它的全部优点,过瘾啊! 易家栋吃得鼻孔喷气,眯着眼睛仿佛是被香到醉了。 “啊?我没看到啊。报纸还有吗?”家怡从清汤里夹出一块儿嫩豆腐,一边吹一边咬,又烫又香。豆腐的鲜香味和羊汤的鲜味融合,不仅没有豆腥味,还有特殊的奶味,家怡最爱这个。 “昨天秦小磊杀佘晶晶的案子开庭了,有个老板说是看中了他的体格和善良朴实的本质,给他请了不错的律师。 “庭审上将秦小磊的家庭状况等全巧妙的展示了,不仅凶案的发生讲得明明白白,还取得了陪审团全员同情和支持。 “当然,警方详细的证据链,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秦小磊被认定为正当防卫,当庭释放。” 易家栋一边吃一边讲述,嘴巴好忙。 “昨天好多媒体采访他啊,今天好多报纸都在登。”家俊说罢跳下凳子,蹬蹬跑回堂屋,取了收好的报纸拿出来,这是他觉得写秦小磊写的最好的报纸了,因为里面完整收录了秦小磊夸他大姐的所有话。 家怡接过报纸,好奇战胜食欲,暂停吃肉,先读起报来。 媒体不止将秦小磊描述成无辜的老实人,还形容成朴实的底层民众中的英雄。不仅反抗杀人魔头,还成功了。 又说那位看中秦小磊品质的老板,已经在秦小磊释放后,将秦小磊接回自己别墅。说要培养秦小磊做自己的司机和保镖——这可是最值得信任的、几乎将命交给对方的贴身下属诶。 在各个时代,董事长司机都是很微妙的存在,往往代表忠心不二的绝对心腹。 报纸上还说,那位大老板专门请大师算过。 大师称秦小磊这种杀过人的人有煞气,是驱邪大凶之人。 但秦小磊杀的是魔头,本质又非常纯善朴实,命途就破了煞。秦小磊被救之后,沾染了贵人的贵气,现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驱邪大福大阳之人了。 “今天那位老板的企业股价涨了好多,看样子大师说得没错啊,秦小磊还真是福星。”gary读了另一份报纸,忍不住点评道。 “不过是借秦小磊事件的人气嘛,又拿到了好名声。加上大师的话的加成,股价当然要涨喽。”九叔的肠胃到底不比年轻人们,最先缴械投降,一边加入闲聊,一边悠闲的拍肚皮。 家怡听罢,目光又落回报纸,然后就读到了秦小磊受访时的一段描绘。 记者问秦小磊重获清白和自由后最感激谁,他提到了那位老板,也提到了重案组给他买包子的方警官,还说那包子特别好吃。 家怡读得忍不住笑,秦小磊说得好像那包子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包子似的。 其实是因为担惊受怕的情绪终于被安抚,整个人放松下来,心情转好,又饿得太狠了,吃那包子的时候才觉得尤为香吧。 继续往后读,她脸忽然不自然的红起来。 怎么这样说啦…… 【“重案组的易警官好像天降的仙女一样,就是会救人保护人的那种仙女啦,电视里常演嘛,或者说是女侠也行啦。我那时候好害怕的,但是易警官一点都不凶啊,她好关心我,还好温柔地跟我讲话。”】 【“易警官人真的超好,她专门查过法律书籍,告诉我这种状况会没事,我才定下心来啊。她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是正义的化身。”】 报纸上不仅摘录了秦小磊的话,还追加了描述,将家怡之前登报的一些吹得最夸张的词句摘录出来。 什么‘警界霸王花’,什么‘罪恶克星’,还有什么‘重案组神枪手’‘最美陀枪女警’‘福星天降’‘仙女警官’,各种令人羞耻到脚趾抠地的浮夸称号不要钱一样往外丢,家怡好怀疑这个记者就是在凑字数灌水啊! 家怡目光追至记者栏,便见到上面登着的名字:聂威言。 怎么又是这位记者——尬吹界的王者啊。 如果有机会遇到,她一定塞红包给他,求求他不要再这么肉麻了啊。吹过头会招黑啦,他们这些引导舆论的人懂不懂啊?她好怕的。 “写的什么啊?给我也看看。”方镇岳见她看得脸红扑扑的,伸手问她要报纸。 家怡瞬间将这份令人羞耻得冒烟的报纸塞屁股低下,摇头道:“noooooo,sir!” 不要啊,岳哥,不不不不不不要看! …… …… 一个月结束,新一月开始,家怡在日历上划去一天,标记新一天。 又到了发薪日。 令人惊喜的发薪日。 除了12000港币的薪酬外,还有射杀叶永乾的神勇奖金,受伤受惊的经济补偿,还有这个月-q帮申请的破案奖金,总共居然有112000港币。 家怡看着薪酬单上的数字,整个人差点蹦起来撞穿警署楼顶。 这一天,再上卫生间照镜子时,她已经在镜子里看不到贫穷的小女警了。 鸟枪换炮,镜子里的那个短发靓女是谁呢? 家怡呲牙笑,默默回答:金光闪闪的易姓土豪女警! 今天,她又敢想换房子的事儿了。 回到b组办公室,家怡跟其他人闲聊时提起,没想到岳哥他们居然也还记得帮她找合适房源的事。 她才开口,方镇岳就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照片: “我朋友闲置在红磡的别墅,都快放长霉了。你如果喜欢呢,直接带全家搬进去,就当帮他看房子了。” 家怡瞠目:什么?别墅? 接过照片,一张张看过去,她眼睛都要发出光来了。 三层别墅诶,虽然不算很大,但这是香江啊!别墅啊啊啊! 家如、家俊、大哥和她都可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甚至还有大书房!大客厅里简直可以跳舞,院子能开大party啊! 家怡对着照片留了一会儿口水,终于冷静下来,无功不受禄,这个便宜太大了,实在占不得。 她挠挠头,感激道: “多谢岳哥啊,不过住在这里,我大哥肯定会不安得睡不着觉,可能还会掉头发啊。而且红磡太远了,大哥每天要照顾店,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住这么远的话,肯定忙不来的。我再找其他房子吧。” 方镇岳才要据理力争,九叔已经递出一份房屋中介公司打的宣传单,他指着上面的一间房道: “这个就在旺角啦,59平,虽然没有大很多呢,但比你们现在住的那个新好多啊。” 家怡接过宣传单仔细打量,的确新好多好多哦,而且还在旺角,租金8000多一个月。 以她现在的存款,是租得起的,但大小没有变很多的话,旺角距离易记又更远了一些,利弊考量过,好像也不太有搬的必要啊。 又谢过九叔,才想说看样子还是要去找房屋经理,忽然另一道声音插进来: “诶,十一,我也帮你看了一套,前两天就想跟你讲,不过那时候案子正在关键时间,就忘记啦,现在正好告诉你啊。” 邱素珊过来找方镇岳和易家怡聊内提的事,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套吉屋房源呢。 折回办公室拿到朋友给她的照片,交给家怡时,她笑着道: “我本来是跟她说有同事想租房嘛,结果她干脆在出国前把房子交给我了,让我帮她找可靠的人租掉啊。 “1000尺(92平)的大平层,三房一厅,厨房也很大的,还有个小小的室外阳台。大厦是20层,这套房在10层,一梯四户呢也很方便的。” 家怡听到这里,眼睛瞬间亮起。 什么? 千尺豪宅! “在旺角广东道上,永发花园社区。哎呀,距离易记也很近的,你弟妹上学坐校车也很顺呐,出门一转就是了。”邱素珊继续介绍。 家怡捧心,听起来好合适啊! “我这位朋友是赶这一趟移民潮,跟老公去英国,近几年都不会回来嘛。但这屋是他们结婚第一套屋,以后孩子长大了,讲不好他们俩还要再回来养老,屋就不想卖,想保留嘛。但随便租掉的话,又好怕别人把屋搞坏啦,所以想租给可靠的朋友之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先搁置着。 “十一你们要是觉得可以,住进去的话,家具家电都齐全的。只要好好保养房屋,正常耗损正常住没关系的,就当帮他们看房了嘛,房租她随口定的,5800港币一个月喽。如果你们觉得贵,再降低一点,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啦。” 坐在家怡对面,一边给她介绍这套屋,一边讲细节,活像个最敬业的房屋租售经理啊。 家怡听得已经小心肝乱跳了,怎么听都像是梦中情屋啊。 “永发花园社区的楼,那里好棒的!” 那个社区她当时跟房屋经理去看过的啊,有好漂亮的绿化,有小朋友和老人运动的小小广场,有小红砖铺就的行人步道,社区围墙上还爬着喇叭花和爬山虎,大楼也是青白砖外表……呜呜,那可是北欧风高端社区啊! 10楼,应该可以看到旺角好多繁华街道了吧,夜晚伏在小窗台上,享受远处维多利亚港吹来的海风,说不定还能欣赏到最美的赛博朋克霓虹街啊。 最重要的是,那里的80平底层单位都要月租过万港币,根本是她考虑都不会考虑的所在。 5800港币?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价位啊,便宜得快要哭出来好吗! 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啊。 “,我可以去看看房吗?5800的永发花园真的可以吗?”家怡捏着两张照片高举手臂,一边抖动照片,一边傻笑着问邱素珊。 “啊!”邱素珊忽然想起什么般,笑脸收起,“忘了说一点,他们还有一个要求啊。” “什么要求?”家怡脸色一沉。 果然! 这样的好事果然还有‘但是’。 “低价出租嘛,好好保养屋,是可以的。不过有一个条件,他们无论如何都需要租户答应。”邱素珊舔了舔嘴唇。 家怡做出视死如归的表情,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承受得住: “,你说罢,我听着呢。” “他们结婚的时候,一起领养了van。你们住进去的话,要继续好好照顾van啊。比如要常常跟van聊天,不能让van寂寞。要保证van营养均衡,不能让van变瘦啊。还要每周带van晒至少3次太阳,当然最好每天都晒啦,不然van会缺钙生病……” “等等,van不会是个小孩子吧?”家怡瞠目,租屋难道还要多个儿子吗? 邱素珊在十几张照片中翻啊翻,翻到最后找到一张后递给家怡: “是只小地图龟啦。” 家怡决然的表情逐渐裂开,这样好的屋,就算房东要她养头驴,又有何难! 接过van的照片,家怡对着照片上呆头呆脑的小东西培养了下感情,正襟危坐道: “我一定会将van当家人一样照顾的!” “那好哇,中午一起去看看房喽。”邱素珊跟家怡一拍即合。 “,实在太感谢了!如果能达成,请你一定让我和大哥好好答谢你!”家怡眼神里充满感激。 用力过猛地拿出别墅房源却没被接受的方sir,默默拿手指头戳桌沿,脑内嘀咕:我朋友的别墅明明更好。 “好说好说。”邱素珊摆摆手,接着道:“你拿到悬赏奖金,想住什么屋都能住喽,也不用谢我嘛。反倒是我要谢你啊,现在还要我每天去照顾van,真的好辛苦啊。” “啊?什么悬赏奖金啊?”家怡一脸疑惑。 “?”邱素珊挑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家怡挠头。 “你没告诉十一吗?”邱素珊立即转头瞪向方镇岳。 坐在边上的方镇岳忽然被瞪,眼神一转,身体向后一靠,举双臂以掌心按住双眼,做出非常疲惫的样子轻轻按揉眼眶,嘴里含糊道:“我忘了说嘛。” 邱素珊总觉得好似从方镇岳的声音里读出一些躲闪和不好意思……怎样啊?他整天去敲黄警司办公室的门,还给给o记白眉鹰王写邮件,要求兑现叶永乾的悬赏奖金。 据理力争地要求人人平等,不能因为易家怡是警察,身兼捉凶责任就抹掉悬赏令这件事。 还跟黄警司在办公室里大声辩论,搞得那一层楼的人都以为方镇岳不想干了,在跟黄sir单挑。还讲什么就算警察本身有责任缉凶,枪杀叶永乾是理所当然的,不应该拿悬赏令,那也是针对o记的探员。易家怡是cid的探员,跟o记毫无关系。 如果开了‘所有探员捉凶都是应该的,不应拿悬赏奖金’的先河,以后其他部门,甚至其他组的探员看到凶手,都不会管了啊巴拉巴拉…… 搞得前阵子黄sir每天给邱素珊打电话抱怨这个反骨仔实在无法无天。 方镇岳这样得罪所有领导地据理力争,终于把悬赏奖金抢下来了,100万港币啊!这么好的事,他怎么又不告诉易家怡? 邱素珊抱胸站在桌边,直觉得不懂方镇岳这个人。 “patrick——”邱素珊才开口要好好讲一下这事,就被方镇岳打断: “你要讲就讲,干嘛提我嘛,。” 方镇岳从椅子上站起身,转头对一脸疑惑的易家怡笑笑道:“上面关于叶永乾的悬赏奖金要发下来了,估计下周吧,会直接发你账号里。100不厌其烦的打报告、提申请,真是位好长官啊。” “???”家怡嘴巴张得有核桃那么大。 多少钞票? 100万港币? 家怡猛地捂住胸口,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完全无法承受这么大数额的冲击。 就算穿越前她家境殷实,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更何况那时候她还是个只知道花钱,完全不知道赚钱的学生。 现在她居然赚了这么多钞票? 还是……意外之喜,天降之财!!! 喉咙里有个尖叫要发出来,但不等她‘啊’出声,已有人替她鬼叫起来。 刘嘉明捂住脸,像个看鬼片的女人,叫得好大声。 他赤红着脸,生似中大奖的是他。 “发财了!我们十一姐发大财了!啊啊啊啊!”刘嘉明叫的喉咙都破了。 “天呐!早知道我就不跟岳哥冲进去了,守在门口堵那个行走中的提款机啊!”三福扼腕。 “,我爱你!”家怡只好把尖叫这工作让给刘嘉明,转身抱住邱素珊,大声表白。 “哈哈哈。”邱素珊忽然体会到一种被女儿拥抱般的属于母亲的幸福感。她轻轻拍拍家怡的背,抬眸望一眼站在边上微笑的方镇岳,挑了挑眉。 方镇岳忙点点头,仿佛在示意什么。 邱素珊见他不愿讲悬赏金背后的故事,便事从人愿的不再多说。 有功不占,真是怪人。 …… 午休时间,b组探员陪着家怡一道拐上易家栋,转道便跟去看屋。 进门后别说家怡和大哥了,就连其他人都看上这一套啊。 房东真的好认真做了装修,窗帘、桌椅等家饰家具都让人爱不释手。 于是,易家栋和家怡当即拍板,交过租金,签好合同,就这么租下了这间吉屋。 从此以后,易家栋不仅在自家冰室里有丁宝树和孙新两员大将要养,还在新家里,多了位只有个英文名的龟儿子。,. 第94章 新邻居背景深不见底 租房的事情搞定后,家怡走路都飘了,感觉人生已达到巅峰。 回到办公室,又接到电话喊她到办公室。 本来以为是不是跟房子相关的事,瞧见方sir也在,才意识到是公事。 行礼报告后,家怡走到桌前坐好。 恰巧邱素珊也讲完了方镇岳的事,便对家怡道:“知道找你是什么事吗?” 家怡眼角余光扫一眼方镇岳,见岳哥表情很放松,知道不会是坏事。 升职? 加薪? 她简单猜测了一下,还是老实摇头,“不知道,。” 邱素珊温柔地抿唇笑笑,才开口: “这次探员内提,本组名额给到你。如果成功,就要做沙展了。” 邱素珊说着,朝家怡眨了眨眼。 小女警立即想到之前宝金银行大劫案时黄警司拍着自己肩膀的保证,如果她能得到内提名额,黄警司保她一定过啊。 内心猛地上扬,她微微启唇,惊喜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啊啊,要升职了吗? “不过接下来会有一系列的内审、考试和面试。全部流程走完也需要一段时间,不要急,接下来仍要好好表现,不要在内审之前出什么事,知道吗?”邱素珊仍板起面孔,认真交代。 内审就是要确定家怡身上没有什么污点啦,违纪问题啦之类,考试和面试呢只要准备好加上黄警司备案,倒没什么太大问题。 家怡攥了攥拳,好希望接下来一个凶案罪案都不要发生,顺顺利利过半年,没有任何差错的考试和面试,完成升职啊。 “yes,!”站起身,家怡朝邱素珊和方镇岳敬礼道谢。 两位长官点头回应后,家怡便回去继续工作了。 办公室里只剩邱素珊和方镇岳,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仿佛都在缅怀过去岁月,谁也没讲话。 几分钟后,邱素珊才率先打破这种对坐着各自发呆的‘老周周末相约一道晒太阳’的氛围: “家怡会不会有点年轻?能力上我完全相信她,带队破案、与其他部门协作,应该也能胜任。只是……前路漫漫,如果遇到破不了的案子,或者案子侦破有误……出现这类棘手问题,需要的还有承受挫折、安抚队友、提振士气等许多苦自己喜他人的工作啊。” “人都是要慢慢成长的,相信她会越来越强大的。”方镇岳轻轻笑笑,身体往下一滑,又变成了瘫在椅子里的姿势,“而且不是有你这个督察在嘛,在边上看顾着点,如果出现什么棘手状况,在后面托她一下不就好了。” “……”邱素珊点头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道: “九叔就快退休了,到时你升督察重组团队,家怡升做b组沙展,团队一下少两个人,组织关系也大变,有提前想过给每个人做做心理建设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b组大家明白如何调试自己的。回头调新人进团队的事倒是要多多操心,选几个干将吧。”方镇岳单臂撑腮,一边讲话,一边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里也有诸多操心和不放心,大概也是一种习惯了的家长心态吧。 但也在努力用理性去调节自己了,孩子大了总要自立门户。他不放手,雏鹰要如何学会展翅高飞? “我其实看中了一个后生仔,我再观察观察吧,如果觉得还不错,到时候我再找你商量。” “ok。” 两人又聊过近期侦破的案子和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方镇岳便告辞离开。 办公室只剩邱素珊时,她靠进转椅,脚下一蹬,身体便面向了窗外风景,欣赏半晌随风飘落叶的歪脖树,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后办公桌上摆着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歪出个边角,上面露出几个字:缉-毒-组调令申… …… …… 今天要搬家,所以易记休息一天。 游兆华带全组跑来了才见到门上的贴士,立即打电话回警署查了家怡的电话,又给家怡家打电话。 跟家怡问过地址后,a组一队也浩浩荡荡跑来帮忙,各个撸袖子戴报纸帽,强盗一样大刀阔斧的干活。 方镇岳来时,也载了一车大汉。 刘嘉明拎着一大袋矿泉水,gary抱着许多垃圾袋用来装断舍离丢掉的旧物,三福哥夹着几十个纸盒箱,可以用来装杂物…… 男人们吵吵嚷嚷上楼,不知道易家搬家的,还以为是易家欠债被烂仔上门讨债了呢。 家怡推开门,笑着迎方镇岳一队进门。 今天方镇岳穿白衬衫,搭了一条灰色的休闲裤,配的居然是人字拖,可以说是穿得很随意了。 只要不低头看裤子和脚,只看被宽肩厚胸撑起来的白衬衫,板正的立领半遮的喉结,和英俊的脸,方sir就还是这屋里最靓的仔。 他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家怡,女警立即拧开大喝一口,手抹去唇边水渍时,将一道灰抹在嘴角,拉出一条脏兮兮的横线。 方镇岳忍俊不禁,家怡也跟着笑,再饮那瓶矿泉水时,嘴巴里多了几丝甜味。 “哎!你们b组来的太慢了。”已经在帮忙搬高搬低的游兆华忽然从小房间里探出头,眼神里满满都是抢先一步的得意。 “你怎么也来了?”方镇岳接过家如递过来的报纸帽戴在头上,又系上家俊递过来的围裙。 “十一搬家,我们兄弟组怎么能不来搭手!”游兆华理所当然说罢,捏了捏肩,装模作样道:“哎,我们都干了一个小时,把最累最苦的工作做完了,某些人才来哦。” “是不是逼我跟你吵架啊,游沙展!”方镇岳解开白衬衫的袖扣,袖子撸到大臂,立即不甘示弱的风风火火大干起来。 “哈哈哈。”易家栋看着他们吵嘴,休息时一边擦汗一边笑。 因为房子实在太小,当初一家6口时就住在这里,旧物特别多,柜子上面堆得顶到顶棚,每一个家具搬出来,都会从后面和下面掉出许多奇奇怪怪的老物件。 家俊甚至找到了自己5岁时藏起来的石头枪。 主人们将翻出来的所有东西分类,哪些是垃圾要丢,哪些是要搬到新家继续用的,哪些他们已经不需要但仍是能用的、可以送人。 垃圾整理出一批后,大力的探员们便会扛着背着下楼去丢弃。 还能用的东西被分装在一边,易家栋会先问过来帮忙的丁宝树和孙新要不要,如果他们不需要,就转送给不嫌弃的街坊邻居。 要搬到新家继续用的会用各种容器仔细装好,然后标记【厨具】【家如衣物】一类的记号,统一装上方镇岳的、游兆华的、九叔的车上。今天搬家之前,也提前打了电话,如果兄弟们的车不够用,她还能再叫几个朋友过来帮忙开车。 只是家怡搬家,却搞出一副重案组全员搬家般的阵仗。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易家,刘嘉明时不时会看看四周:几乎伸出胳膊就能摸到的屋顶,一个屋子里呆3个人就几乎转不开身,玻璃旧得擦也擦不干净了,生锈的铁栅栏、水泥地面…… 刘嘉明忍不住悄悄跟gary讲:“十一真不容易啊,看不出来是住在这种地方,四口人啊,真的好挤。” 但后生女每天都乐呵呵的,一点看不出来每天睡这么小的床,住这么小的屋。 陋室仍可出龙出凤啊。 “虽然旧,但很整洁。”gary小声回答,“方才十一有提到,厨房永远有洗好的蔬果可以吃的。家栋哥每到大太阳天,都会给弟弟妹妹晒被子。屋是旧了点,但住在里面的人勤快,每天都在努力照顾生活啊。” 大概这就是贫穷却快乐的原因吧,淤泥中也能开出鲜花。 只要养分、阳光和水都充足嘛。 …… 忙到下午,装包的工作才搞定。 分或没分到易家旧物的街坊们,只要在家里的,都出来送别。 易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居然要搬了。 “家栋家怡出息啊,赚到钱,搬大屋住了。” “听说家怡办案有功,拿到警队奖金嘛,不仅要住大屋,以后还会开大车呢。易家的好日子来喽。” 街坊们聊天时,声音里满满羡慕。 易家栋为来送别的街坊们准备了叉烧包,各自分发后,便也坐上汽车。 方镇岳一脚油门,强烈的推背感之后,载着一车易家人和家当,飞向新生活。 …… …… 斑驳、长满青苔、堆满杂物的拥挤社区,摇身变成北欧高档社区。 拥挤的老屋,换成窗明几净的大房子。 家俊欢快的跑过树荫小路,最先冲进楼栋,跟楼下的管家阿伯打过招呼,便去按电梯。 现在他们家楼下,也有管家阿伯了诶。之前同学就老是跟他炫耀,说家里住在多么高端的社区啦,有管家帮忙接收信件,还有穿西装的朝威风的保安哥哥啦,还有漂亮的小花园什么的…… 那时候他都插不上话,以后可不一样啦! 而且,下次过生日,他还可以在家里开party招待同学!再也不用担心家里装不下小伙伴了。 家俊听说有只小地图龟要养,早早就在图书馆借了好多科学喂养乌龟的书。有的书还教你如何开乌龟饲养场,家俊读得好认真,还做了笔记。 照顾van的工作被他大包大揽,他现在迫不及待要跟新朋友van相见呐。 家怡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才按好电梯楼层。 等电梯厢开始上行后,家如和家俊又兴奋了起来。 “淡定一点啦,怎么搞得好像没坐过电梯似的。”家怡笑着调侃弟妹。 “没住过这样的地方嘛。”家俊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兴奋依旧。 … 新居在入住前,易家栋和家怡两兄妹已经重新粉刷和布置了一番,一些日常用具都拉拉杂杂带过来不少。 兄妹4人搬过来,就算先不拆包也能正常生活。 是以大家搬东西上来,家怡并没有急着拆包布置。请大家帮忙把东西放在一边,她就跑去厨房帮大哥做小食了。 所有人帮忙搬家都辛苦了,这会儿要做出大餐来不可能,总要弄点喝的和点心,给大家放松一下嘛。 … 隔壁邻居察觉到外面吵闹,早就听说好像有新街坊要入住,便猜可能是搬家。 于是凑到猫眼前探头往外看,然后便见一位超级高大的壮汉,穿着白衬衫,却搭一双人字拖,扛着大包从电梯里走出来,虽然面容英俊,表情却在发力时显得冷肃慑人。 虽然邻居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但当对方的目光偶然扫过来时,还是吓得快速从猫眼前躲开。 捂住胸口才发现,心脏砰砰乱跳个不停。 女儿从房间走出来上厕所,见妈妈一脸惶然地捂着胸口站在门厅,好奇问道:“妈妈,什么事啊?” “隔壁搬来新住户哇,好像是有社团背景的。过来帮忙搬家的人啊,各个凶神恶煞的。不是穿着黑西装,就是穿着白西装,全是人高马大的壮汉。以后见到隔壁邻居,记得绕着走哇,小心你多看人家一眼,都会倒霉的,知道吗?”邻居母亲担心地叮嘱。 像那种穿一身西装的人呢,肯定是正经上班族啦。 穿休闲衣服的人呢,就什么工作都可能有喽。 但是上半身西装,下半身却随便穿的人,会是什么人啊?就是又要脸面,又要舒服,还完全不在乎自己搭配得是否过于不羁随性,这就很明显了,肯定是混社团的啊! 只有那种人才会如此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又拥有如此浑然天成的凶煞气质嘛。 邻居母亲越想越觉得自己完全猜对了,忙又拉着女儿耳提面命一番,连去猫眼看别人搬家的热闹都不敢了。 可以想见,接下来几天,她出门都要蹑手蹑脚。 可怕的大佬邻居,能躲就躲啦! …… …… 当游兆华将最后一箱东西放进客厅墙边码好,站起身擦了下额角的汗,终于看清客厅的布置。 沙发后白墙上原本该挂家人相框的地方,如今被重新布置过。 上面交错地贴着各大报刊上剪下来的易家怡的照片:福星女警的;为孙新正义发声的;神枪手霸王花的;冲破女魔头布下的重重陷阱的正义克星…… 而这些剪报的最中央,挂着的是镶在镜框中闪闪发光的香港警察卓越獎章。 撑着腰,游sir忍不住感叹: “这个家的新主人,年轻有为啊。” “羡慕吧?”方镇岳抖了抖白衬衫上的浮灰,笑着问。 “不羡慕家怡,羡慕你啊,拥有家怡这么优秀的探员——不过,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游兆华上下打量了方镇岳一番,很是不满地道。 当警察的啊,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究形象? 游兆华每天上班可都会认真管理自己的警探形象,就像今天,黑衬衫、灰西裤、黑皮鞋,再夹一个墨镜在衬衫胸口。 这多搭调啊,威风又挺拔,仪表堂堂。 再看看方镇岳,怎么会有人拿白衬衫配人字拖啊? 长得帅可以这么任性吗? “我今天休息,怎么舒服就怎么穿喽,手边恰巧有件衬衫,脚边恰巧有双人字拖。”方镇岳看了看自己,“虽然不是很搭调,但也有种放浪不羁的潇洒吧?” “……”游兆华很是不能认同。 九叔站在边上,听到两人聊天,额角微微抽动。 转头看一眼很像‘外表邋遢、内里城府极深的社团白纸扇’的方镇岳,和颇有‘社团第一红棍’风范的游兆华。 忍不住想,这届警探的审美啊,真的不行! 还有哇……就你们两个这样子,还在那里互看不顺眼? 都回家自省一下行不行啊,年轻人!,. 第95章 今天【2更】 “我喜欢阴天。” 摇摇晃晃的双层巴士悠荡在阴雨绵绵的城市之间,坐在上一层的青春少女目光转向窗外,透过楼宇和街道,能看到缝隙中的天——藏蓝色的、浓郁的、沉甸甸正筹谋倾斜一盆雨水的云。 只是可惜在她和窗之间还隔着一个客人,不能离窗更近,将天看的更分明。 少女与只能站在她座位边的朋友讲完话,不自觉看一眼面朝窗口歪着身体依靠车壁的大叔。对方戴着兜帽,遮雨防水外套裹紧自己,似乎在睡觉。 真是可惜风雨和迷人的城市风貌,上年纪的大叔是不是都这样,被生活磋磨得失去赏沿路风光的力气和心情啊。 少女总是满脑子胡思乱想,又格外容易被分散注意力。 当站在座位边的朋友忽然提起星座,少女又忘记了没能坐在邻窗位的遗憾和对大叔人生的慨叹,热烈的加入讨论,分享起自己关于星座的认知: “我很爱天蝎座啊,虽然有些强势,但也很有责任心啊。” “不啊,我更中意天秤啦,很有幽默感呐。” 双层巴士抵达尖沙咀,少女们快速跑下巴士,长发和衣摆飞扬,撑着伞扑进小雨中。 没有人发现方才坐着的那名少女被雨打湿的裙摆上,还有几点粉红色,好似血滴。 双层巴士继续环城市接客送客,有人匆匆上车小憩,抵达目的地后立即离开,又有人会在车上欣赏窗外风景,认真观光。 有人从雨幕中扑进巴士后松一口气,也有人终于抵达目的地,挂着期待的笑容撑起花伞快步跳入雨中。 今日客多,巴士司机的晚饭只是坐在车上啃的一个面包。晚饭不停车,巴士能多跑至少一圈。 于是天色渐晚,霓虹灯被点亮,司机仍未发现,自己的巴士无限环城时,好似有一位客人一直坐在一层,从未下过车。 傍晚时分,雨忽然停了,乌云渐收,城市西边居然露出几线晚霞。 街上行人收起雨伞,尽情呼吸雨后湿润又清爽的空气。 年轻女人挽着男朋友沿街踏马路,边走边寻找中意的饭店。 无意间转头,正瞧见叮当车驶来擦肩而过。她目光上移,恰巧看见一层靠窗位坐着的一个人。 心里猛地一紧,她浑身汗毛和鸡皮疙瘩都在这瞬间炸了起来。 彩灯霓虹晃得四周所有东西都五颜六色,更衬的巴士一层坐着的那位大叔面色惨白。 他靠着车窗,铁青着嘴唇,睁着一双呆滞且冰冷的眼睛瞪着她。 眼睛一眨不眨,一直一直瞪着她…… 女人被吓的呼吸急促,直到巴士已经驶走,在前面路口转弯,她竟还觉得那男人在瞪他。 男朋友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在颤抖,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刚才巴士车上,好像坐着个鬼啊。他一直瞪我……” …… 家如想要进跟姐姐的卧室看看,但被家怡拒绝了,说里面有惊喜,要晚上才给她看。 只好忍耐。 家如一边招待来帮忙搬家的哥哥们看电视、喝茶、吃茶点,一边跑到一个箱子里翻找,从中掏出姐姐给买的小录音机。打开录音机,拿出里面的英语磁带,塞入一盒群星歌曲。 按下按键,屋里瞬间响起悠扬的音乐,party气氛更浓重了,如果不是探员们聚在一起都在聊案子,气氛会更浪漫。 易家栋正在厨房烹饪晚饭,昨天他就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8个菜的半成品都在冰箱里,他加工一下就好。 烧鸭摆在菜板上,熟练地切割拆开,锋利的切肉刀快速落下,将完整的鸭切成大小完全一致的鸭肉。刀在鸭肉下一铲,托起移到盘中放下,大大的手掌一压,鸭肉便整整齐齐摆在盘中。 如此这般,又切好另一半。最后鸭脖切断,鸭腿剁块,漂亮的摆放在鸭肉左右和前方,酱汁油汁均匀浇于全盘鸭肉。再将提前准备的香菜摆在盘上,漂漂亮亮的烧鸭摆盘结束。 色香味俱全,引人发口水。 易家栋才要喊在边上帮手的家怡把烧鸭端上桌,忽然听到身后的音乐: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他置身于窗明几净又宽敞漂亮的新厨房里,切菜烹饪时都觉得自己技术更高超了。 向左转头能穿过透亮的窗子看到外面的香江风光,右转头可以看到家人在客厅快乐的与探员们闲聊: “岳哥,你看van才朝我点头,它能听懂我讲话。”家俊。 “你拿手戳它的头,它当然要点头啊,躲你的魔掌啊。”方镇岳无情戳破。 幸福涌满胸腔,猛汉热泪忽然而至,瞬间泉涌。 “那些不变的风霜早就无所谓,累也不说累……”刘德华的声音还在唱。 易家栋背对着客厅,轻轻抽泣。 是啊,那些风霜早没所谓了。即便是住进这样的屋,人生也还是会有风霜,可是人变得坚强了,对那些辛苦早已不觉得累。 “成功或失败都有一些错觉……何必要躲在黑暗里自苦又自怜……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 易家栋扯了一张面纸,悄悄擤鼻涕。 是啊,成功或失败都会引人产生一些错觉,以为成功了就会一直成功,失败了也会一直失败。 其实啊,一时的成功未必从此阳关大道,一时的失败也未见的一无所有,更不是拥有不能回头。将来亦有可能会峰回路转。 昨天还住着旧公屋的一家四口,如今却已经入住到如此漂亮宽敞的大屋啊。 刚接手易记的时候,他也曾一个人偷偷蹲在柜台后痛哭,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撑得起这个家。觉得活着好辛苦,好艰难…… 可是听一听啊,现在客厅里传来的弟妹的笑声多么嘹亮,他们有吃有喝,一家人每天都在变得更好啊。 呜呜…… 易家栋举起小臂压住双眼,用袖子吸走所有眼泪,也遮挡住自己哭泣时红彤彤的眼睛。 家怡将洗好的所有水果端上桌,跟岳哥他们聊了几句,走回厨房就听到大哥的哭声在给刘德华的《今天》伴奏,呜呜咽咽的好可怜。 唇角一下翘起笑意,大哥怎么这么可爱。 但唇角才挑到一半就忽然改了方向,家怡的笑容变调,眼泪也扑簌簌流了下来。 “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在身旁;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忍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家怡走到大哥身后,面颊轻轻靠在他背上,在他背上蹭去眼泪。小手抬起,一下一下轻轻拍他一耸一耸的肩背。 过了一会儿,gary也发现了厨房里的状况,于是刘嘉明也知道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探头探脑的看。 家怡回头朝着大家吐了吐舌,摇头示意所有人都要假装不知道。 探员们于是格外默契的转身回到客厅,或站或坐地继续看剧听歌。 小家俊终于不再烦van,也探头看了看被大姐安抚的哥哥的背影,小大人一样轻轻叹气:“大人真的好爱哭哦。” 方镇岳按着他的头将他拉到电视机前,“看剧吧。” “情情爱爱的好没趣味。”家俊歪头看着电视里面男男女女没完没了的拉扯,再次叹气。,. 第96章 移动的‘抛尸地\’【2合1】 厨房里的情感宣泄活动终于结束,易家栋洗了把脸,又笑哈哈走出来。 虽然红肿的眼睛暴露了他方才做了回大哭包的事实,但只要不照镜子,他就还是洒脱开朗的一家栋梁! 大鱼大肉一道一道往桌上端,刘嘉明期待的直搓手。 家怡看时机成熟,掏出早就准备好,一直悄悄藏在刘嘉明书包里的一大盒东西。 高举包装纸盒,家怡走到沙发后,敲了敲坐在沙发上的家俊的圆脑壳。 “什么啊,大姐?”家俊踢蹬着腿,抬头好奇问。 “拆开看看喽。”家怡将东西递给他,笑着道:“大姐上个月薪水,给你们都准备了礼物哦。” “快拆开看看啊。”家如从后面趴伏上沙发背,伸手要帮弟弟拆包装。 “啊,我们也想要礼物。”刘嘉明羡慕的嚷嚷。 “不然也来当我弟弟吧?”家怡歪头调侃。 “好啊,十一姐。”刘嘉明学着家如的样子,也趴在沙发背上。 “有点出息好不好啊?”三福照着刘嘉明屁股就是一脚。 “喂!”抗议。 “哈哈哈……”大家看热闹看的好开心。 家俊终于拆开包装,当他看到摆在腿上的任天堂红白机,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不动,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 “怎么样啊?中意不中意啊?”家怡探头去看弟弟的表情,却瞧见小少年表情管理逐渐崩塌,呜一声哭出来。 他羞窘的伏在红白机上,将游戏机抱紧,哭得呜呜咽咽好伤心似的。 “看样子是中意得太厉害了。”易家栋见弟弟哭得惨,忍不住笑得好大声。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易家都哭了仨了。 家如在边上挠挠头,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该就着这个气氛,哭一鼻子之类。 但……她都16岁了诶,是个大姑娘了,哭鼻子也太丢脸了吧。 于是,坚强的家如承担起二姐的责任,坐到家俊身边,一边拍肩膀一边安抚起来。果然很快哄好了少年,姐弟俩连上游戏机,开始了对战。 家怡撑着沙发背,看着两小只快乐游戏,身心舒畅。 转头间瞧见丁宝树正帮忙摆筷子,最近这段日子,他好像也胖了一些。在易记吃饭的人,很难不胖啊,好吃又管饱嘛。 而且她动不动就自掏腰包给他和孙新加餐啊,今天一根鸡腿,明天一杯奶茶之类……家怡可是有认真在照顾这两位‘客人’诶。 心里升起成就感,这大概就是大哥投喂他们姐弟三人会有的成就感吧。 幸福感啊,幸福感…… 多么复杂的情感,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相反还一直在花钱,却也会觉得幸福呢。 方镇岳坐在桌边,打量了下这间屋,目光最后落在家怡顶着一头蓬松短发的后脑勺上。 才这么短的时间,当初那个刚毕业的青涩女孩儿,已经长成强大的警探,甚至铺展枝杈,开始能为他人遮阴挡雨了啊。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也有温暖的幸福滋味。 成就感嘛,谁还没有呢。 刘嘉明又等了好一会儿,所有菜才上桌。 易家栋招呼着大家来吃饭了,近20号人,椅子摆不开坐不下,幸亏易家栋早有准备,一个个塑料小圆凳摆开,吃大排档般的气氛瞬间就有了。 本来最积极吃肉喝汤的刘嘉明,这会儿居然也没有立即上桌。 家如拉着弟弟结束游戏,坐下后忍不住回头问:“大家快坐呀。” 她话音才落,室内的灯忽然熄灭,家如吓得哎呦一声。 下一瞬,厨房门口亮起烛光,家怡托着一个蛋糕走进客厅。一众往常最爱扮酷装凶的探员们全部丢开形象,粗声憨气唱起生日歌。 虽然大家各有各的调,但揣着兴奋和愉悦情绪地齐声合唱,居然也创造出一众大合唱般的美感。 家如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默默数了数蛋糕上的数字,16,是她的年纪。 忽然想起,好像是她的生日诶,这段时间光顾着搬家开心,居然都忘记了啊。 家怡将蛋糕摆在桌上,大家的生日歌结束,易家栋带头,众人齐声道:“家如生日快乐。” 四周纷纷递过来礼物,原来是早有准备的惊喜。 虽然临时被抓来的a组探员们没有提前准备,但也道上祝福。 小小女孩儿忽然间被好多人宠爱。 刚才还告诉自己是大人了,哭起来好丢脸的家如终于也热泪奔流。 没办法,太好哭,家如忍不住啊。 礼物抱一捧,家如吭吭唧唧将东西放在沙发上,又回来许愿,吹蜡烛。 灯再次打开,刘嘉明欢呼入座,太好了,终于可以大吃特吃了! “开动!”家怡双手合十,高声宣布。 接下来便是一通畅快的筷子声、喝汤声、嚼肉声、大呼好吃声…… 饭后还有蛋糕吃,各种营养齐全,能量爆表。 忙忙碌碌一整天,围桌而坐抢着吃一顿大餐,真的好快活。 人生畅意大概便是如此了,电视剧里的大侠难道还能比他们更爽更惬意吗? 肯定不能吧! 九叔倍感快意,竟也在饭后要大笑两声,表达自己的满足感。 家怡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一大跳,反应过来后,也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 肉酣意满,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方镇岳拍拍巴掌,示意家怡家里还有一堆东西要拆包整理,今天大家都累了,不如就现在各回各家、各自休息吧。 众人一拍即合,纷纷起身表示要告辞了。 可就在大家才帮着将桌上碗盘撤到厨房,屋内忽然依次响起“滴滴”声。 方镇岳咔一声将腰带上的bb-call摘下,九叔摘下别在裤兜上的同款传呼机,家怡在门口小桌上捞过自己的那个……b组探员齐刷刷低头看传呼机上的提示,齐声道: “双层巴士总站,司机收工时发现二层坐着一具男尸。” “喂!我们a组也一起过去看看吧。”游兆华立即穿上外套。 “大哥,我今晚可能加班,你们早点睡吧。”家怡说罢,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丢给家如:“我们卧室的钥匙,一会儿去看惊喜。” 说罢,家怡推开门,跟着一众探员,呼啦啦离开。 “多谢款待!”方镇岳出了门还不忘礼貌。 “应该我们多谢大家啊。”易家栋忙摆手。 孙新和丁宝树也趁机作别,随行离开。 易家三兄妹站在门口与大家道别,看着人高马大的探员们各个面色冷肃,挤进‘含正义量超标’的电梯厢,叮一声后下行离开。 世界忽然变得安宁,易家栋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转身回屋,砰一声关好了门。 …… 大姐带着‘她的男朋友们’离开后,家如迫不及待的跑到她和大姐的卧室前,插入钥匙,拧转,推门,开灯——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瞬,她整个人呆住。 粉红色的暖意铺面,整个将家如包裹住。 她踏步进室内,便如踏进一场粉红色的梦境。 桌案上摆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纸,是满满当当属于大姐的字迹。 家如捏起信纸,坐在粉色小凳子上,慢慢阅读起来: 【家如已经16岁了,从记事起就跟姐姐住同屋,穿姐姐穿剩的衣裳,听姐姐的话按时睡觉,按时拆分时间使用书桌。根据姐姐的安排,分隔衣柜,姐姐用左边,家如用右边。 不可以打扰同住的姐姐,所以家如从没熬过夜,晚上翻身都要小心幅度。 明明是个很开朗有想法的小姑娘,却从来没在如何使用共同的屋这件事上,发表过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妹妹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从来没有过意见。 或许也有过不满意和委屈的想法吧,但家如从来没有让姐姐知道这些,我们就这样一直同住了这么多年。 三周前,家如的枕巾变了。从过去浅蓝色、破洞的旧枕巾,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粉色枕巾,有蕾丝花边,很可爱。 原来那个每天帮大哥做奶茶、忙里忙外、快快乐乐的大女孩,偷偷藏起了自己的少女心。 大姐猜,那是用我发薪后给的零花钱买的吧。悄悄地、节省地只买一个枕套,枕在头下,伴着它沉入粉色的少女泡泡梦。 虽然换了新房,但仍没办法给家如一个单独的房间。 哪怕整屋都变新变宽敞了,我们还有了一个可以专门读书学习的书房,卧室里也各摆有一张临时小书桌……但姐妹还是要睡上下铺。 但也有惊喜可以准备,这是所有爱你的人力所能及的布置,希望你喜欢。 晚是晚了点,小靓妹都青春期了,才能拥有全粉色的梦。 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床铺,粉色的小书桌,浅粉色的墙壁,白色蕾丝边的蚊帐,还有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望已经长大的少女易家如同学笑纳。 16岁生日,送你这一室少女梦。 希望在这个不那么富裕的家里,你仍能如小公主般,健康快乐的成长。 ——爱你的姐姐,大哥,家俊,帮忙刷墙的三福哥、嘉明哥、gary哥,帮忙选蚊帐的茵姐,帮忙挂蚊帐的九叔,赞助了粉色书桌的岳哥,帮忙搬家具不住的游兆华哥哥、tony哥哥……】 当读完这一封信,大女孩家如已经泣不成声。 说好了不哭的人,今天哭了两次。 …… …… 尸体发现现场。 方镇岳跳下吉普车,在胸前别上证件,戴好手套后拉开警戒线,一步跨进警戒圈。 双层巴士笼在夜幕下,被四周各种大灯照得纤毫毕现。 所有人走近时都看到了歪坐在二层,面色惨白、透过车窗‘盯视’众人的尸体。 大光明哥从车上走下来,一边摘手套一边道: “现场没有什么可勘察的痕迹了,第一犯罪现场不是这里。死者很可能是自己走上车后死在车上的。” “我去看看。”许君豪点点头,与大光明哥擦肩而过,拾阶走上巴士二层。 “快把尸体带回警署吧,这个样子,跟拍鬼片似的,谁看到受得了。”九叔捏着一根香烟,想到家人每天督促他戒烟,犹豫几秒又将烟压到耳朵上夹着。 警探们一回头,便见许多记者围在警戒线外。 方镇岳皱起眉,恨不能搞个巨大的帐篷将双层巴士罩起来。他现在已经能想象到明天早上各大报纸会怎么登了,这么一张照片冲击性实在太强—— 将视线从记者们身上转向双层巴士的方镇岳微微怔住。 双层巴士里亮如白昼,它立在昏暗的巴士站里,就像在黑暗的空地上点了个巨大的灯泡一样。 而在这个灯泡外,站着一位细瘦高挑的身影。 那身影亭亭玉立于巴士前,正高昂着头与向外‘望’的尸体对视。 从远处打望这一幕,就像易家怡在与巴士内的尸体讲话一般。 方镇岳转头又去看记者们,果然那群捕捉镜头的高手绝不肯错过这样的画面,各个高举着摄像机,对着巴士和站在巴士外的女警背影咔嚓咔嚓拍照。 迈步走到易家怡身后,方镇岳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发现?” 家怡才结束对心流影像的反复观看,正在随身小本子上记录关键点,忽然被拍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着可怕的尸体站了这么半天,忙转过身不再看尸体,又惊觉自己将背脊对着尸体那双眼睛,心里仍旧一紧一紧的不舒服,便朝方镇岳迈一步,站到他身边,才觉得舒服一点。 果然岳哥阳气够盛,压得住鬼气森森的惊悚气氛啊。 “没什么,就是在想象他是如何走上这辆巴士,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为什么不报警、不去医院。”家怡收起小本本,亦步亦趋的跟着方镇岳。 几名探员获准上车后,便开始四处打量和观察,果然这样流动的‘场所’很难办啊。 巴士在城市中不断循环往复的行驶,迎来送往全是人,车上遍处是脚印和指纹等痕迹,各个无用啊。 留在这里配合法医们工作的法证科化验员davis见方镇岳他们过来了,便退后一步开口道: “许sir检查过尸体衣兜裤兜,没有发现钱包,我方才已经在许sir的允许下,采集了衣兜和裤兜上的指纹。如果是小偷偷走了受害者的钱包,有一定几率留下指纹。回警署后,我会做深入比对。” “好的。”方镇岳点点头,又问:“能确认受害者是什么时候上车的吗?” “没有车票,也没有八达通,很可能都被小偷一起偷走了。现在只能通过登报的形式向民众征集目击者了吧。”davis叹口气。 这是三福蹬蹬走上巴士二层,看见方镇岳后汇报道: “问过巴士司机了,对死者什么时候上车已经毫无印象。不过他中午有停车去吃饭,那时候车上是没有这个人的。之后他就一直开车到方才收工,晚饭也是在车上随便啃几口面包应付了事的。只能判断死者是在中午13点之后到晚上23:30之间上的车,暂时也没办法判断他在哪一站上车。” “跟公共关系科郭sir说一声吧,请明天登报此案的报纸,帮忙征集一下目击证人。”方镇岳交代三福。 “yes,sir.”三福领了命令,便又转身下了车。 如果有目击证人看到死者上车,那就能确定死者上车点和上车时间,或许能根据这些信息摸索到更多线索。 即便不能确定上车点和时间,如果有人在哪一站看到过死者,至少可以将死者上车时间确定在一定的跨度之内…… 方镇岳皱着眉头吐出一口气,转头忍不住问易家怡:“你有什么发现?” 家怡正盯着尸体发呆,仍如方才在车外与尸体对望时一般,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一下。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发现的。 但听到问询后,她仍只是摇头,表示暂时没有发现。 方镇岳微微侧头,总觉得小十一似乎在隐瞒什么。 “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6小时以上,具体时间还要等回解剖室后测量肝温等。”许君豪对着尸体一边做初步检查,一边开口对方镇岳和家怡介绍: “死者是自己走到这里,选择这样的姿势。他主动遮挡了自己的伤口,不想让他人看见。并且戴上兜帽,大概也是这样目的。” “死因可能比较复杂。”方镇岳接话道。 “是的。”许sir点头,一捋刘海忽然从卫生帽中掉落,垂在脸侧时不时搔一下眉眼,很影响工作。许君豪双手都在忙,且戴着手套摸过尸体肯定不可能再碰自己,便转头看一眼身边。 davis刚做过现场勘察,也摸过尸体了,只有十一戴着的手套还是干净的,便开口求助道: “麻烦帮我夹一下刘海,发夹在我左边兜里。” 家怡眉毛挑起,迟疑了1秒才准备弯腰去取许sir兜里的发夹,却有另一个人抢先一步。 “我来吧。”方镇岳微微格开家怡,率先探手从许君豪兜里拿出发夹,皱着眉黑着脸,瞪着许君豪的脸,将对方的头发夹在卫生帽上。 夹子合上的咔吧一声,正响在许君豪耳边,莫名有种震耳欲聋之感,仿佛有人在他耳边用力咬合磨牙一般。 “……”许君豪嘴角抽了抽。 方镇岳这样十方阎罗似的人物,居然愿意帮他掖头发…他求助的时候,都直接略过方沙展的。 真是让人意外。 不过…这画面实在是… 道谢后转头继续专心工作,只在忙碌间隙窜起一个念头:或许该剪头发了。 家怡转头瞟一眼方镇岳,正对上对方的目光,便下意识的翘了下唇角。 方镇岳点点头,也不知是表达‘不客气’还是什么意思。 做过简单的尸体检查,许君豪便站直身体,抻了下筋骨,才朝手下招手。 由于尸体正处在尸僵最严重的阶段,没法装棺箱,只好装在袋子里抬走。 回到警署后,许君豪又带着团队加班解剖,法证科也没好到哪里去,大光明哥拿到死者的衣物、指甲内提取物等证物后,也开始做第一轮规整和处理。 探员们也回到办公室整理信息,方镇岳在白板上记录下几个关键词: 1、循环行驶的巴士:移动的‘抛尸地’; 2、自己坐上车、遮掩伤口、兜帽遮掩面目:脱逃、躲藏? 3、死者身份是? 4、来自哪里? 5、要去哪里? 6、因何受伤? 7、凶手是? 8、犯罪动机?受害者是否也有愧? …… 刘嘉明看着方镇岳写完,率先忍不住开口: “受害者说不定是与人打架斗殴后逃走的?不然他为什么不报警,不去医院?说不定还是他先动手的呢。” “明天我去调一下各警署失踪人口,看看能不能找到受害者。”gary主动开口。 “好。”方镇岳点点头,转而对刘嘉明道: “明天嘉明也根据指纹去查一下各警署的指纹库,比对一下看看是否能确定死者身份。” “好的,岳哥。”刘嘉明爽快应声。 “明天十一跟进一下法医部的报告,九叔关注一下法证科的报告。”方镇岳继续道。 “yes,sir.” “没问题,岳哥。” 家怡和九叔依次答允。 方镇岳又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凌晨3点了: “今天先散了吧,化验单一类不会出的那么快,大家明早10点能到警署就好。” 听到收工通知,大家瞬间垮下肩膀,今天真的累坏了。 又是搬家又是闹,晚上还要加班,实在好辛苦。 “照旧九叔自己回家吧,其他人我来送。”方镇岳拍拍巴掌,将孩儿们都招呼到跟前,赶鸭子一样轰出警署,轰上吉普车。 然后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卸货。 家怡坐在车上时,一直盯着车窗外的路牌,似乎在寻找什么一般。 而她这几个小时里陆陆续续记笔记的本子上,赫然写着一个双层巴士站牌,几条街道名,和若干方位记录。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像是海贼王的藏宝图一般让人摸不到头脑。 但若死者复生,看到这些字句,就会知道,家怡记录的,正是他上车前的完整路线。,. 第97章 铁门内外【2合1】 家怡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人,关上车门后,她又转回头,扒在车窗上,借着路灯光去寻找方镇岳的眼睛。 方沙展已经很累了,单臂搭在车窗边缘,左手握着方向盘,挑眉问她:“怎么了?想起什么要说?” “岳哥,多谢你。”她跑了一天,也早累的声音沙哑,眼睛打架。 退后一步,她朝他鞠了一躬。 “哈,何以行此大礼啊?”方镇岳看她认真又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挑唇弯眼。 一个人疲惫状态下的笑容,原来会显得如此慵懒又温柔。 “都跟我讲了,警队原本是不想发悬赏金的,因为警察捉凶手理所当然嘛。是你帮我争取下来的。”家怡在高出一截的人形马路上站得笔直,讲话时格外郑重。 原本像方sir这样的富二代,该是无法理解金钱对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代表什么的。 那些触不可及的买房梦、住大屋梦、吃大餐梦、买漂亮衣服梦,都是富家子唾手可得的。很多有钱人甚至会因为这些贫穷的梦想,而觉得他者可笑、可怜。 但方镇岳好像不是那样的富家少爷,这笔家怡自己都不敢奢想的奖金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笔小钱而已,但他没有看轻它们。 岳哥诶,一个不怎么把钱当回事,每个月随手给她5000元,作为部门餐饮福利的岳哥诶。 他为它们耗心耗神耗力地奔波,就好像完全知道它们对易家的重量。 想到这里,家怡又想鞠躬了。 为钞票折腰的冲动啊,真是难以遏制。 方镇岳有些不自在地叹息,一向洒脱的人迟疑了下才遗憾道: “可惜击杀劫王的团队奖金没有申请下来。家怡,做长官的本来就是要帮探员们考虑事情,如果觉得我做得对,那么以后,希望你也做这样的沙展呐。” “我会努力,如果真的能当上沙展,一定会向方sir看齐。”家怡真诚点头,但像他那样请大家吃饭,她真的做不到。 虽然还没当上沙展,但已经悄悄地、小气地埋怨起他惯坏大家。 尽管她作为被惯坏一方时,完完全全地只是感到幸福而已。但人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她都还没当沙展呢,已经开始担心那么远的事儿了呢。 不然……如果她真的当沙展了,也偶尔请大家吃一下易记吧,不能更奢侈啦!她没有那么富有嘛…… 家怡认认真真庸人自扰之际,方镇岳向后靠进车座椅,将五官、表情和脸色都隐在阴影中,才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家怡忙回神,羞得满脸通红,挠挠脸又道了声“多谢”,嘿嘿笑笑后,又忍不住发自真心地道: “我真幸运,能遇到岳哥这样的长官。岳哥真是全世界最好的长官。” 方镇岳的面色和神采都被阴影遮住,他略显仓促地摆摆手,一声没应,便单手转方向盘,脚踩油门,匆匆逃走了。 家怡望着方sir的车屁股,兀自笑了会儿才转身拐进新家社区。 门口的门卫没有呼呼大睡,他认真盘问了易家怡是哪栋的住户,为什么这么晚归家。 她拿出自己的证件,认真解释了才被放行。 走在小石板路上,时不时抬头透过两侧葱茏树冠的缝隙,欣赏一下暗蓝色的天空,和朦胧的月色。 脚下的路如此平整,手边的树叶油绿饱满如此喜人,空气里没有霉菌和灰尘的味道,只有晚开未落的桂花香气,和夜半变得格外清晰的草木味。 走出步行道,在管家的小本子上登过记,乘坐电梯上行时,家怡忽然又好奇: 不知道住别墅是什么感受呢? 有个小院子,是不是可以种大朵大朵的绣球花了呢? 一院子的花团锦簇,家俊在院中小亭里看书,家如穿着洋装悠闲的对院子里花花草草修修剪剪,大哥有一个20平的大厨房,可以在里面跳舞的那种,一边放着悠扬的音乐一边烹饪…… 如果再养一只狗,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狗狗坐在脚边。 他们可以在家里的小阳台搞小型bbq,可以开party请所有探员朋友们来吃喝玩乐,可以为家如在院子里搞生日宴会。 他们该多幸福啊…… 傻笑间,家怡开门走进新家,发现大哥帮她在客厅留了灯。 暖融融的灯光照在脸上,空气中还能嗅到之前办过宴席的美食香气。 轻手轻脚地进门,宽敞到走路间完全不会碰到任何家具和杂物的新家,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洗漱时,她享受地嗅了嗅房间里洗衣粉的清香味和客厅中鲜花的香味。 回到卧室,关上门,家如趴在更新更大一些的上下铺家庭床的上铺,笼在纱帐中,睡得像只小猪。 即便房间里很昏暗,仍能感受到被粉色包围的清甜。 说是为家如实现儿时的梦,其实她自己也一直好向往美美的全粉色小屋啊。 那是属于最隐秘的心底里,一个不愿长大的小女孩儿的秘密屋吧。 钻进被窝,被软蓬蓬的被褥包裹,家怡轻轻叹息一声。 疲倦的身体很快将她拉入沉梦,呼……呼…… 只是可惜,梦里没投射出粉红色的美好画面,通通都是她为捕捉更多信息、反复观看心流影像时,持续对着的那具坐尸。 …… …… 新一天的各大报纸头条,都不约而同的登了尸体坐叮当车的照片。 有的摄影师真像拿出毕生所学,超水平发挥地将照片拍得极具电影感:恐怖电影的惊悚感啊! 真的吓得民众们走在马路上,遇到叮当车擦肩,都忍不住竖着汗毛抬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或者躲躲闪闪不敢凑近叮当车。 于是,香江今日出现离奇景象:叮当车二层靠窗位无人问津,即便因为拥挤不得不上二层,也只站着,绝不靠近座位。 巴士公司不得不在巴士车厢外皮上张贴表明:本辆巴士并非载尸车,那辆载尸车已被回收进行全方位的消毒,之后还会请大师做法事。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市民都可以放心坐车。 闹剧总会停歇,案子却还在继续。 九叔掐腰站在办公室正中央,瞪着白板上的字。 最近家里人在劝他戒烟,实在听得烦了,便也真的考虑戒。 兜里揣着一个烟盒,掏出来里面装得全是口香糖,女儿亲手给他塞进去的。 拿出来一片,捏在手里搓来搓去,搓到包装纸都起了毛,焦虑的情绪还没有降。 戒烟的人,遭遇棘手的案子,就像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坐立难安,左右踟蹰。 刘嘉明被九叔各种焦躁的小动作扰的也开始心慌,甚至忍不住口出不详: “这个案子我们该不会破不掉吧?” “掌嘴啊。”九叔一巴掌打在刘嘉明肩膀上。 嘉明立即非常懂事地站起身,不等九叔开口,已主动去关公像前烧香。 家怡和方镇岳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上午的各种化验单、报告单都拿到了,但暂时没有人来报失踪,指纹和历往失踪人口档案中也没有比对出死者的身份。 报纸上关于死者的照片,都是应警方要求和报业担心吓坏读者的考量,在脸上打过码的。 如果是至亲,应该是能从衣着和粗略的轮廓中认出人。就算不是亲人,是同事,也该能认出,毕竟这位同事今天没照常上班,又跟报纸上打码照片上的死者很像,多半能推断出可能是同一人。 但至今还没有人打电话说是死者的家属或亲朋,只能继续等。 “叮当车是按键下车,有人等候和招手才停车上客的,停靠各个站台的时间并不固定。”随机性太强了,这一整条线上,哪一站都有可能喽。 “现在接到两个自称见到死者的人,只能把死者上车的时间提前到中午13点到下午15:30分之间。但到底死者是在哪里上的车,我们仍然没办法判断。” “早上我坐那班巴士,沿途在每一站下车,然后询问候车区附近的店主、销售和流动摊位等。几个小时下来,没有遇到记得死者的人。只有一个推流动摊位卖板栗的人,称好像在一辆双层巴士上见到过死者,但他也并不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三福跑了一上午,吹风加沿路问题,搞得自己直咳嗽。 “……”方镇岳眉头紧锁,盯着白板时脸色也不好看。 推理总需要基于现有线索,至今这种状况,让他们破案,简直像让他们造空中楼阁一样难啊。 “我下午再去坐一圈儿叮当车啦。”三福挠挠头。 “岳哥,要不要找公共关系科的郭sir,联系报业登个寻人启事呢?比如把死尸的眼睛打-黑线,搞得更清楚一点,再出一张照片。”刘嘉明看向方镇岳。 “我再去一趟法医部。”方镇岳将记号笔丢入白板下的凹槽,转身便走。 “我也去。”家怡也立即跟上。 她是知道死者是在哪里上车的,太子道西街以北,窝打老道上的福爱邨站啊。 但她找不到能证明死者是在那里上车的证据,只能将这个线索藏在肚子里。看着大家着急,知道许多事却不能说,真的好憋闷。 … 探员们到了法医解剖室,恰巧许sir正在针对尸体做二剖。 这一次再看尸体,家怡只看到了死者死前大概十几分钟的影像。 但第一次在巴士站时,她看到的明明更久。 看样子尸体越‘新鲜’,她能看到的信息就越丰富,时长也长。就像尸体越完整,她能看到的影响越清晰和完整一样吧。 “死者在受伤前喝了大量白酒,这也加速了他的死亡……或许跟他的死因也有关。”许君豪瞧见方镇岳和家怡,没有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讲出他查探出的所有细节信息。 “醉酒斗殴。”方镇岳皱了皱眉,转头对跟过来的刘嘉明吩咐道:“去打电话问各警署,在死者上叮当车前的时间段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发生酒后斗殴的警情。” “yes,sir.”刘嘉明点头应声,转身便出了解剖室。 “刀口是自下而上有角度倾斜的。”许sir拿出一张显示伤口的片子给方镇岳等人。 家怡探头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许sir的意思,接话道:“凶手比死者矮一些。” “是的。”许君豪目光赞许地家怡,点了点头,“从力道和深度等细节来看,凶手应该是双手握刀用力前插,这个倾角也符合这种姿势的模拟。” 许君豪又做出单手握刀的高个子自下而上插刀的姿势,并讲解道: “如果是高个子的大力士这样插刀,角度会更倾斜,因为人都是以虎口处为出刃口的姿势握刀,倾角会更大,插入时刀口两端的摩擦豁口也会有微妙不同……” 一旦到了自己的专长处,许sir便不自觉滔滔不绝起来。 家怡正好趁机做记录,一边记录下【许sir说饮酒这一点,岳哥立即想到醉酒斗殴的警情这一条可能存在的线索】这个逻辑,一边记下许sir的专业知识。 “所以,考虑过两人斗殴时,死者可能不是站直的姿势,凶手的身高大概比死者矮半个头到一个头。”许sir最后得出结论。 “从伤口深度,能判断出凶手是男是女,是成年男性还是孩童吗?”方镇岳追问。 许sir想了想,道:“是女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力气不是很大,即便是双手握刀,其实深度也不算很深。只是伤口位置比较刁钻,又失血过多才要了死者的命。” “多谢。” “胃里的内容物,法证科那边也做了化验,都是些寻常食物,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死者指甲里发现了一些棉絮和衣物绒屑,但……找不到第一凶案现场和嫌疑人,这个暂时也没用。”许君豪看到方镇岳表情,忍不住懊恼的嘀咕。 他也很想帮忙,但在这个案子里,他专业中能提取到的信息,很有限。 “会有用的。”方镇岳看出许sir的懊恼,虽然心情仍旧很差,还是开了口。 许君豪唇角挑了挑,轻轻探口气。 “我们再去法证科看看。”方镇岳拍拍许君豪肩膀。 “多谢,许sir。”家怡朝许君豪笑笑,转身跟上方镇岳。 …… “死者鞋底沾的内容物,我们一一提取,分别做了化验。如果有沙,我们可以判断是哪片沙滩。但现有的化验结果,都是些普通马路上的泥土、灰尘、垃圾碎屑等,没有能指向某处地点的东西。”大光明哥站在化验台前,也很苦恼。 “鼻腔内容物等等法医部那边送过来的东西,我们也都做了化验。”diane朝着方镇岳和家怡摇了摇头。 “多谢。”方镇岳点点头,拍拍家怡的肩膀,示意回去了。 路上,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每个人都在反反复复的思考、回想,企图从脑内寻找到一星半点的灵感,以期瞬间突破僵局。 但直到在b组办公室里,坐上自己的椅子,探员们仍是一片沉寂。 快到午休时间,方镇岳带着大家反复扒可能性、讨论死者路线、猜测死者生前可能做过的所有事。 刘嘉明赶回来,方镇岳立即转头以目光问询。 后生仔摇了摇头,“只在晚上有醉酒斗殴警情,死者上车前的时间段里没有。” 方镇岳脸色瞬间沉下来,见探员们也都怏怏的,他轻咳一声,尽量提振了下自己的情绪,招呼道: “走吧,先去吃一顿好的,下午回来再聊。” 大家依次站起身响应方镇岳的号召,家怡摸了摸自己的本子,踟蹰几秒后开口道:“岳哥,我新家还有些东西要添置,想趁午休时间去买一点,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 “用不用开车载你?”方镇岳站起身,手搭在椅背上,挑眉问正往外走的家怡。 “不用,我坐叮当车去。”家怡说罢,眼睛扫过白板,苦笑嘀咕:“叮当车。” “行,注意安全。”方镇岳叮嘱一句,便带着大队人马走了。 家怡在警署对面坐上叮当车,摇摇晃晃穿街走巷,然后在福爱邨下车。 下车后,她抬起头便瞧见国际小学的指示牌和学生步道,左右确定更多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画面后,她拿出本子,标记过这一站点后,顺着心流影像,走向死者记忆中相反的方向。 家怡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想着如果找到血迹,采集化验后或许可以通过dna确定是死者所流,然后追血寻踪,最终找到凶案第一现场。 但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一路走一路找,脖子都弯得酸了,也没看到一滴血。 不知是被细雨洗过,还是被清洁工作者清理过了。路上只有雨水的涸印和一些泥水、脚印、杂物碎屑等。 一路左转右转直行下行拐弯上行……她只见到一枚硬币。 抵达死者逃出的福爱邨6栋楼下时,家怡无奈叹息。 楼下虽然有个管家台位,里面的大伯却一直盯着柜台后的黑白小电视看,家怡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发出滴声,他也没抬过头,大概是有些耳背的。 顺电梯上行,家怡站在4楼a单位门前,蹲身轻嗅,没有嗅到血腥味。 或许是天气转冷了,所以尸体腐烂的速度变慢。 虽然就算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也不能报案。 毕竟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皱着眉,家怡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微微攥起拳。 不甘心啊,明明知道里面还有两具尸体,却不能破门进去。 不能告诉他人,叮当车上的坐尸其实也是凶手,他在这间屋内杀了两个人,自己在争斗中也受重伤,逃逸路上死于巴士车二层靠窗座位…… 闭上眼,心流影像中的画面便浮现脑海。 她仿佛能透过面前这道铁门,看到门后景象。 拥挤的客厅桌上摆着简单的酒宴——在准备这一桌菜肴时,主妇大概没想过贵客会成煞星,杀死他们夫妻吧。 如今佳肴已发臭,男主人在被刺穿要害后与木椅一同栽倒在桌边,刺伤了‘叮当车坐尸男’的女主人也在被抹脖子后扑倒在丈夫身边…… 该怎样让探员们找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呢? 香江已是深秋,眼看便要入冬。这里的公寓门窗严密,如果里面的尸体腐烂缓慢,如果臭味一直不传出来。万一死者夫妇已经没有其他家人,又都失业在家…… 万一‘叮当车坐尸男’与这对夫妇的社会关系很微妙,比较是偶然认识,没有其他的共同朋友。即便找到坐尸男的身份,也联系不到这对夫妇…… 那岂不是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间屋内有两具尸体? 家怡眉头皱紧,怎么办?怎么办? …… 住在对面的b单位阿嬷在厨房听到电梯叮声提示有人到达后,慢腾腾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去看是不是自家女儿回家。 但她并没有看到自家孩子,而是瞧见一个穿一身白衣,短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的女人,仿佛怀揣仇恨般攥着双拳,对着a单元的门,一动不动的站着。 只是站着…… 阿嬷只觉头皮发麻,忙缩回头,盯着猫眼咽了下口水。不敢再去看,她转身折向厨房,惊慌地拉自家老头: “对面人家门前好像有个怪人啊,你跟我来啊,来瞧一瞧,你能看到她(它)吗?” 阿伯正清理鱼腹,沾得满手鱼血,乍着双手,一边抱怨一边被推到门前。 他探头通过猫眼往对面看,哎呦一声道:“什么都没有啊!” “啊!”阿嬷吓得缩肩。 果然别人都看不到那个白衣女‘人’,只有她看得到啊。难道真是鬼…… 便在这时,阿伯居然不知死活地一把推开门。 “哎呀!不要开门呐!”阿嬷阻拦不及,吓得后退一步,捂住眼睛。 “什么都没啊,你自己看啦,老太婆!”阿伯伸手朝着门外指,空荡荡的没有人嘛。 “啊?”阿嬷左右看看,果然什么人都没瞧见。 只是,当她视线下移,却瞄见对面门前原本干燥的地上,赫然有几滴水渍。 阿嬷打了个寒颤,一把拉上门。,. 第98章 老伯,对不起【2合1】 家怡下楼后,在管家柜台前的纸张提示上看到了楼栋管家电话,记在本子上后步出楼栋。走远一些后抬头寻找出事的的4楼a单位窗口,再转头去望,发现对着的是小区围栏和对面的高架区。 想找个‘因为爱偷窥而不小心看到凶案现场’的报案人都找不到。 该如何让警署找到这间屋呢? 总不能去屋门口防火吧…… 直接报警? 那报警人一定会被定性为第一嫌疑人,警方在发现屋内尸体后,也会大力寻找报警人。自己今天从警署出来,一路到这儿,东张西望。 难保没有其他人看到。 万一被警队发现报案人是她,这要怎么解释呢? 说不清啊。 抱着本子转身步出社区,家怡甚至想到了画一张藏宝图,地点就写在福爱邨6栋4楼a单元,让想偷钱财的小贼撬开门发现尸体。 但小贼本来就做了撬门这种坏事,看见尸体后还不得吓得逃跑。要是心思沉重点的,搞不好还会掩藏一下尸体,清理现场和门把手上的指纹之类,那不是弄巧成拙吗? 挠头。 揣着无数不靠谱的奇思妙想,家怡又坐着叮当车回警署。 路上不断回想死者生前坐在车上看到的景象,走马灯一样在脑内掠过那些街道和路人的画面。 即便发现一些特殊的点,但无法从尸体等警署现在掌握的证据中引申到那些点的话,就还是不能使用。 异能不能当做呈堂证供,真的太可惜了。 …… 下午,福带gary出门去坐叮当车,继续沿途一个站一个站的找目击证人,询问线索。 刘嘉明继续继续去查失踪人口,九叔找到公共关系科,沟通起登报寻找受害者的细节。 家怡拿到法证科关于死者胃里内容物的所有化验单,尝试倒推死者生前都出过什么,寻找是否有一个地点能找到所有这些食物。 方镇岳被邱素珊拉去跟领导开了一个秦红梁杀人案的总结会议,又去跟秦红梁案中原告方律师做了一次证据和案情沟通,回到警署时已经是傍晚了。 方镇岳擦去白板上的多余信息,重整过线索后,跑出去干活的探员们陆陆续续归返。 福和gary除了带回一身冷空气,仍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收获。拿到一些说是看到死者坐车的目击证人,但关于确定死者上车时间、上车地点等信息还是没有帮助。 刘嘉明仍然没找到与死者相关的失踪人口信息,今天新打来报案中心的报失电话,也都跟死者无关。 九叔跟公共关系科沟通好了明日登报寻人,拍好了死者照片,为防止市民看了不舒服,照片好专门蒙上了死者眼睛。 关于死者的身高、衣着等信息都做了详尽描述。 能不能确定死者身份,只能看明天了。 家怡最终确定出来的死者胃内容物,都是能在便利商店买到的食物,酒、熟食等食物也是香江几乎条条巷子都有卖的烧腊。 没发现什么特殊食材、特殊佐料,范围广到根本无从下手。 大家聚在一起又聊了聊案子,头脑风暴后便收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二天早上过来,方镇岳改换九叔和家怡去坐叮当车寻找线索,今天之后就过了黄金72小时,即便曾有目击证人,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证人也会忘事,忘记细节,再继续走访的效率会大大降低。 如果今天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和新线索,明天应该也就没有再坐叮当车一站一站找线索的必要了。 家怡专门穿了厚大衣,围了小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出行。 走访的工作枯燥乏味,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却还要强行克制失落感,继续工作。 九叔的抱怨体质爆发到姐姐,时而叹息天气太差,时而抱怨叮当车转弯速度太快,他感觉双层车都要侧翻了,心发慌。 一个小时后,他在站台边买了奶茶,喝得满肚子热水,抱怨过口感不如易记,又嫌叮当车晃悠得太厉害,搞得他晕车犯恶心。 中午回到警署,仍是困局。 下午换岳哥带刘嘉明去坐叮当车,快到晚上时,报案中心终于接到一通看到报纸后,觉得跟自己同事很像的电话。 家怡兴奋的回拨,请对方来警署认人。 对方看到尸体后,终于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刘大洪,37岁,离异,没有孩子,靠开大货车为生,车是他自己的,一般会去货运点接单,或自己联系货运生意,收入很不错。 父母都已去世,老家住天水围,但也没什么近亲在了。 开大车的司机们,开工的话就会到货运点报备,没来的话可能是接了送货的私活,或者在上一单工的路上,并不是每天会到货运点报到的。 幸亏刘大洪这位同事看了报纸,又恰巧认出了刘大洪,不然真不知货运点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他们少了一个合作方……永远不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刘大洪前妻不可能认不出他吧?”gary拿着报纸,转头问家怡:“报案中心没有接到他前期的电话吗?” “也许是离婚后再也不想跟这个人关联上,所以认出了也没打电话报案吧。”家怡解释道。 “也可能杀死刘大洪的凶手就是他前妻吧?”gary不知凶案真相,是以进行了根据现有状况得出的比较合理的推理。 家怡想说跟死者刘大洪起冲突的并不是他前妻,但因为没有办法佐证自己的说法,便及时刹闸闭嘴。 坐了一下午叮当车同样没什么进展的方镇岳将gary的推理写在白板上,随即开口道:“今天收工前查清刘大洪前妻的资料,包括其前妻是否有男朋友等都查透,明天上午优先排查刘大洪前妻。” “yes,sir.”gary领命带着刘嘉明跑去查档案等内容,顺着刘大洪的线索一点点挖开其前妻的信息。 “九叔去查一下刘大洪的就医记录,看看他近半年有没有醉酒后斗殴的状况。尝试从这条线摸索下他的不良社交圈。”方镇岳又在白板上记下一笔。 “yes,sir.” “家怡现在去查刘大洪的地址,晚饭后我带你走访一下他的住处,之后我们一点点把刘大洪街坊、社交圈等全部走访摸索一遍。”方镇岳继续在白板上做记录。 “yes,sir.” “福顺着他开大车这一点,查一下跟他一起开大车的同事、竞争对手、近一个月送过的单等信息,寻找一下有没有冲突方。”方镇岳记录后微微皱眉,开大车这一行,偶尔会涉黑,也可能遇到拦路收保护费、过路费的情况,福这条搜索线的工作量过大,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干得过来。 转过头,方镇岳沉思了会儿,开口道: “我去跟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组现在手里没案子,过来帮我们一起走访。” 像刘大洪这样的人,死在叮当车上,没有明确的指向性,就要摸清他全部社交关系,走访、搜证的工作量大到惊人,方镇岳分派的每个工作小组都要增派人才行。 方镇岳走进办公室时,开口要的就不止是一个组的探员,还要几个军装警做机动辅助工作。 去查刘大洪家庭住址的家怡听到后续的工作任务后,整个人头都大了。 这样搞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摸到福爱邨6栋那对夫妇啊,希望这对夫妇就在他们明天要走访搜证的范围内吧。 只要稍微有一条线索指向他们,哪怕是再细微的线索,她都能想办法往里塞点私货,帮助大家找到这对夫妻的家啊……祈祷! 首先祈祷刘大洪是那对夫妻的邻居,也住在福爱邨。 刘大洪家庭住址找到后,家怡眼睛一黑。 土瓜湾,安庆邨。 一个在九龙城西北边,一个在红磡东北边啊,好远…… 抹一把脸,别人明天能不能有收获不知道,她跟岳哥肯定是白跑了。 窗外天色转回,起风了,雨云压城,看样子还要下雨。 家怡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十一振奋起来啊,这才是办案的日常嘛。”九叔拍拍家怡的背,他们最近都被惯坏了。 习惯每天都有线索推进的办案生活,这样困顿的局面,真是好不适应啊。 …… 第二天中午,大家整合信息的时候,家怡很悲痛的发现,没有任何一条线索指向福爱邨那对夫妻。 心流影像中死去的男女的脸,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张照片里。 而嫌疑人还在不断增加,与刘大洪生罅隙、有冲突的人比预想中多得多。 家怡有一种探员们越走越远的绝望感受,偏偏苏子和线索走远,工作量在不断增加。 大家都在激烈讨论,都在冒着萧瑟秋风雨里来雨里去的奔波干活,问询走访到喉咙痛、脸吹得起皴…… 大家奔波回警署汇报信息时,有的鞋子踩满泥巴,有的肩膀完全被雨淋得湿透,有的头发吹成鸟窝。 家怡则冻得一直吸鼻涕,手又红又冷。 她原地跺了跺脚,抬起头扫过队友们的脸,各个眉头紧锁,愁眉苦脸,刘嘉明看起来甚至像是瘦了…… 到第天时,线索铺得更开,虽然摸到了更多的冲突方、‘嫌疑人’,但要查的面和人也越来越广阔。 像是线索一下从0,爆炸成千丝万缕,所有东西都要查清,所有东西都要排除。 穷举法原来是这么累人又不可避免的笨方法,如此查下去,要等到什么年月?总算明白为什么重案组的案子侦破起来,常常一搞就是一年半载了。 其他探员们不知道真凶的状况还好,没摸出一个线索都会心怀希望的认认真真去查,每拿到一点新发现,都会有惊喜。 心存希望的工作,哪怕一次次失望,至少还是有一次次的希望。有希望就能支撑着做下去。 家怡努力劝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学习的方式,是工作的一部分,要享受探索的乐趣,和推进的成就感。不要那么在意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一切,抛开它们去体会真实的探案,哪怕是辛苦也该让自己沉浸,与大家同步调。 可是第天,九叔感冒了。 “九叔,孙新送了热椰奶和下午茶,你吃些吧。”家怡看着九叔抽纸擤鼻涕,忙递上热饮。 “九叔,你那边剩下的工作,我帮你搞吧。”刘嘉明一边喝椰奶,一边靠过来。 “没事的啦,我搞点幸福伤风素就行啊。”九叔勉强笑笑,猛灌大半杯椰奶,感觉身体热乎过来。打一个打喷嚏后,揉揉红肿的鼻子,抹两把无法控制的眼泪水,裹上大衣端着椰奶又要出门,一边走一边有点大舌头地跟家怡道谢: “热饮真是太贴心呐。” “……”家怡眉头压得低低,站在办公室中,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 方镇岳刚跟邱素珊讨论过这个案件的侦破进度,做过汇报和接下来的预计后,垂头走出办公室。但站到b组办公室门口时,他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 一军主帅不能没有士气,他就是压力再大,再如何焦虑着急,也不能在探员们面前露出这些情绪。 他这个主帅不能倒。 隔壁a组办公室里,游兆华带队往外走,路过b组办公室正看到方镇岳站在门口对着白板发呆。 便踏进来拍拍方镇岳肩膀,笑着问道: “叮当车坐尸案侦破进度怎样啊?我看报纸都快把这案子写成鬼巴士的恐怖故事了,再过两天这案子的电影都要上市了,快些破了吧,诡异的案子民众关注度高,越拖你们压力越大啊。” “你们的案子破了?”方镇岳没有应声,转而问及a组的近况。 “昨天破的,用了半个多月,速度算快啦。借你们福气啊,我们a组的破案速度都提升了。”游兆华笑笑,见方镇岳苦笑,忙转移话题道: “今天晚上我请客,庆祝a组案子侦破。你们组一起过来吧?兄弟组嘛,互相传播一下福气啦,也换换心情啊。” “算了,我们在,你们也不好意思大喜大贺。看着你们庆祝,大家想到自己的案子还没破,心情也微妙。等我们的案子破了,再一起庆祝吧。”方镇岳拍拍游兆华肩膀,“恭喜啊。” “多谢。”游兆华不太会安慰人,嘲讽人倒是很在行。但最近大家处的还不错,让他开口犯贱,多少也有点心理压力。便只客气一句,便匆匆告辞,带着团队离开了。 方镇岳揉了揉额角,转回头继续对着白板思考。 家怡坐在自己办公桌上写案件调查的推进报告,听完游sir和方镇岳的对话全程,再看方镇岳的背影,心情忽然酸涩起来。 在她眼里,张扬如雄鹰的方sir背后只剩一双秃毛小翅膀了,他骄傲的孔雀尾巴也消失了。 …… 这天晚上,家怡跟方镇岳走访了刘大洪第9位街坊,回程他送她回家。 坐在副驾上,家怡整理笔录,终于忍不住抬头问方镇岳: “岳哥,你之前带着b组办案的时候,做过最不择手段的事是什么啊?” “为了破案啊……”方镇岳眨眨眼,被霓虹染色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下,他剑眉一扬,被自己的回忆逗笑,遂开口道: “搞假搜查令,被骂啊。 “还有偷偷潜入嫌疑人家里找证据,结果最后证明那人不是凶手。幸亏我没有被发现,不然就要被告去警察投诉科了。 “上个案子还带着你们造假证据之类的,不过这种事呢,可千万不能被发现,也不能被投诉。不然轻则没收配枪、罚款或者强制休假啦,重的连吊销警察执照都可能啊。你不要学我,我是有分寸的。” 家怡忍俊不禁,每个打架斗殴的青春期少年都觉得自己揍人有分寸喽。 每个想打游戏的孩子还会跟家长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影响学习呢,怎么听都觉得方sir的说辞跟那些熊孩子没区别啊。 “年轻的时候更离谱啊,还会做一些,诸如很生凶手的气啊,用力踩凶手的脚泄愤这种事。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嘛,结果后来去医院做检查,凶手的脚趾骨都被我踩断了,哈哈哈。那时候是真的不知轻重啊,不过那个凶手拐年轻女仔去卖,后来变本加厉,女仔不听话呢就动辄打骂,还要逼迫女仔□□运-毒啊。被捉了还说什么自己这辈子值了之类的鬼话,当时把都气得发抖哇。真的可恨。”方镇岳讲完了,又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无缘无故的暴力分子,解释得好认真。 “当时不会被罚了吧?”家怡有些担心地问。 “是啊,罚休了一周哇。要不是邱素珊人还算讲义气,帮我前前后后的打申请,说不好要回去做军装警了。”方镇岳摇头苦笑。 家怡想象了下-q一边帮方sir打申请,找上级做汇报,一边暗暗骂方sir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不过那之后我就学乖了。”方镇岳认真道。 “再有不碰凶嫌一根手指头了?”家怡眨巴了下眼睛。 “nonono。踩还是要踩的,但要注意力道,不能再踩到脚趾骨折这么严重了。或者不小心撞一下,让对方头磕在门框上。或者不小心抬手臂,拐到对方肋骨啦。小小的替正义惩戒一番啦。”方镇岳转头对上易家怡女警员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 简直要教坏好孩子! 忙改口: “不过现在已经不做这种事了,以前是孩子气啊,太不懂事了。” 家怡抿唇,眉眼弯弯,显然是读懂他话语背后的曲折心情了。 将吉普停在路边,方镇岳还想再解释两句,但又觉得怎么说都显得累赘,尴尬极了。 干脆只跟她道别,嘟囔一句“胡说八道”,便一脚油门呼啸而去。 回程路上,家怡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 走到自家楼栋时,她忍不住伏在管家阿伯的柜台上,问过有没有他们家的信件之类后,便开启闲聊模式: “吴伯,你做管家多少年啦?” “七八年啦,之前做保安嘛,现在老了,守不住岗亭,就在这里接发一些信件,做一些登记工作喽。”吴伯每日坐在这里看看电视、读读报,能有后生女陪着聊聊天,还是报纸上大书特书的神枪警探,瞬间高兴地变健谈。 “那你做这么久,有没有遇到过灵异事件啊?”家怡又问。 “那当然有哇,多不胜数啊,做我们这一行呐,与屋啊人啊接触得太多了,总会遇到一些凶宅、凶地,或者灵异事件嘛。我本人也亲耳听到过打胎自杀的女人,半夜在楼梯间里找孩子啊……哭的可惨了。”吴伯信誓旦旦道。 家怡认真点头,仿佛相信一般,心里却在想:多半是楼道里的风声吧。 “那不会害怕吗?有没有被吓病过啊?”家怡有些担心地问。 “怎么会呢?要害怕这种事啊,就不做这一行啦。我们呐,年年烧香,都会祭拜孤魂野鬼的。行有行规啊,大家共处这世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啦。”吴伯说罢,又给家怡科普了好多关于他们做管家、做门卫,会做的各种玄学准备。 他甚至还从自己的座位下方,掏出一张压得扁扁的符纸。 又陪吴伯聊了一会儿,家怡才放下心来,转身坐电梯回家时,她默默做了个决定。 …… 夜半,易家所有人都睡熟后,家怡悄悄从被窝中钻出,蹑手蹑脚穿厚衣裹紧自己。 出门,下楼,步行悄悄从后门离开,走了3条街在一个不起眼的电话亭里,播出几天前去被杀夫妇家时,顺便记下来的楼栋管家柜台电话。 铃声响了8声后,才有人慢悠悠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略显沙哑的一声“喂”。 家怡咬着唇,并不开腔。 直到对面又对着话题疑惑询问,家怡才一边脑内道歉,一边压低嗓音,幽幽道: “帮帮我……” “你是哪位啊?”老伯音调忽地转紧,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家怡在心里默默数了6个数,在对方耐心耗尽之前,再次幽幽道:“帮帮我……” “不要开玩笑了,你哪位啊?”老伯的声音逐渐变得严厉。 “……帮帮我……4楼a单位啊……帮帮我……”家怡的声音压得很低,又要确认对方听得清楚,还要放慢语速,实在不容易。 “什么?4楼的方太太吗?什么事啊方太太?”老伯声音都有些颤了。 家怡确定时机成熟,啪一声挂断电话。 做坏事后的反应很上头,家怡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砸吧了下嘴,她看一眼公共电话,掏出纸巾擦去上面的指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挠挠头,转身便跑。 一路奔回家后,直到躺在床上好半晌,心跳才逐渐恢复如常。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 第二天,家怡如坐针毡一整日,并未等到老伯的报警电话。 晚上悄悄跑去福爱邨,远远围观,6栋一切如常,老伯照样坐在柜台后看他的黑白电视,甚至手边还多了一碟花生米。 沮丧的归家,等到半夜同一时间,她不得不再次裹上厚衣裳,跑到另一座更远些的电话亭,戴上毛线手套后才拿起电话,拨通同样电话。 又是响了好多声才有人接起,这一回,老伯的‘喂’声带着几分颤音和打探,显然,他已经猜到是谁打来电话了。 家怡照旧默默数秒,数到6才开口,仍是幽幽的只说那一句:“帮帮我……帮帮我……” “是不是方太太啊?我白天去敲你家门呐,你又不开门,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啊。好几天没见你和方先生,是不是出事了啊?什么事啊?你不要吓我啊……”老伯似乎是憋了一整天的心事,接到电话后一股脑全部吐出。 家怡并不回答,仍只是压低声线,幽幽诉说那一句: “……4楼a单位……” “……帮帮我……帮……帮……我……”,. 第99章 B组坐尸案,A组鬼来电 第四天早上,根据线人线报,方镇岳捉到了偷死者刘大洪钱夹子的小贼。 重案b组探员们卡了好几天的进度,憋着满腔怒气,齐出动将小贼按回警队。 “我就偷点钞票嘛,阿sir,干嘛这么大阵仗啊?”小贼被押着送进铁笼子,还在骂骂咧咧。 钱夹子里的钱已经被花光,是从小贼住处的垃圾桶里发现的,送到法证科时,钱夹子上已经有了许多指纹。 跟警署现有的指纹库一比对,除了死者刘大洪自己的指纹外,还有3个指纹,分别跟被捉的小贼,和另外两个小阿飞比对成功。 但一问之下,除了小贼是从刘大洪兜里偷钱包,另外两个人都是在小贼住处发现这个钱包,捡起来看看里面有没有钞票而已。 钱夹子里只有一个士多店的小票、一张卡和一张证件,既没有照片,也没有新的线索。 三福胸口憋闷,深深吐出一口气,仰头看天花板,平复了半天情绪,才跟法证科的同事道谢,转身回重案b组。 结果才回到b组办公室,就见a组探员们呼啦啦从a组办公室大步出勤。 “什么事啊,游sir?”三福转头问询。 “福爱邨出了个灭门案,夫妻俩都死在家里,报案人说社区闹鬼啊。真是晦气,这才刚结了个案,又来新任务哇。”游兆华摆摆手,一脸不高兴。 家怡听到‘闹鬼’二字,腾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扶着门框朝游兆华的背影确定:“是闹鬼吗?” “是闹鬼啊!你那么兴奋做咩啊?”游兆华回头朝家怡做了个鬼脸,调侃:“要不要来a组啊?有都市奇谈灵异案子给你,刺激不刺激啊?” 家怡眼睛转了转,忙摆手道:“在b组挺好的,游sir,祝你们马到成功!原地破案!” “多谢,借你吉言啊,靓妹仔。”游兆华摆摆手,潇洒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家怡转回头,靠着门唇角翘起。 太好了,游sir去帮他们b组鞍前马后了。 福爱邨灭门案,一定是6栋4楼a单位那户了。总不会是福爱邨发生不止一桩灭门案吧。 准是老伯报了案之类的,回头要偷偷给那位老伯送点补品呐。 正在比对资料和化验单的九叔抬起头扭了扭脖子,便见家怡正歪头偷笑。 回想方才后生女听到‘闹鬼’两个字的兴奋劲儿,他立即想多了。 之前就觉得家怡很邪的,如今看来,她是否真的跟鬼鬼神神的东西有点瓜葛啊? “怎么一副有喜事的样子啊?回来做事啦。”九叔一边捶自己肩膀,一边念她。 家怡嘿嘿一笑,走过来接过九叔手里捧着的文件放在桌上,走到他身后小拳头在他肩背上一通捶。 捶得九叔哎哎叫,叫她不要停啊。 等家怡捶得手臂发酸收手,九叔立马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拿报纸一包,转手叫塞家怡手里:“后生女,给你包红包啦。” “哈哈,不用了九叔。”家怡心情好嘛,转身步履轻快回到座位。 这一回,她再不焦躁,也不用心疼九叔他们辛劳做苦工了。 连读化验单、看报告和案件进度文件,都更沉得下心,能集中注意力地研究如何筛选线索排查的优先级,如何从化验单等线索中抽丝剥茧的寻找新方向。 过了一会儿,九叔倒了一杯暖红茶给她。 家怡立即喝一口,随即幸福地眯眼。屋外寒风起,她却能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喝九叔新泡的红茶,幸福感来了。 “九叔感冒好像好多了。”家怡道过‘多谢’后,关心起九叔的身体。 “老人家了,你们都没事,就我感染风寒。不过好在这身子骨还没坏的太彻底,两副药下肚,睡上一觉也就好个七七八八了。”九叔拍拍胸口,又坐回去继续读文件。 转头望一眼窗外,歪脖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七七八八,原来即便是在地理位置这么偏南的香江,树叶也会落,深秋也会有寒意。 可惜冬天不下雪,不然在这座城里,一定会生出更多有趣且不一样的故事吧。 对着一片被风吹落,在空中飘飘荡荡跳舞的落叶,家怡悄悄许愿: 请游sir快回来吧,助b组的案子快快侦破啊! …… …… 游兆华一队风风火火赶到福爱邨凶案现场,6栋。 楼栋外拉着警戒线,被灭门的在4楼a单位。 游兆华从军装警那里得到第一手消息后,便直奔电梯间门,准备上楼。 路上瞧见守门的管家阿伯正被七八个记者包围着,记者们各个举着话筒,一口一个“阿伯啊”“这位伯伯”,叫得比自家长辈还亲切,哄得那阿伯众星捧月、聊兴更盛,于是将自己报案过程讲得更浮夸,也更详细许多。 游兆华拍拍tony肩膀,“去把老伯拉回来,问清楚报案过程。jerry你也一同去,顺便打探一下受害者家庭状况、社交状况等。” “yes,sir.”两人领命后立即朝着任务目标奔去。 走到近前时,便听阿伯侃侃而谈,声量好大,底气足得像年轻人一样: “真的是鬼来电啊!就是被灭门的方太太啊,她每天半夜0点给我打电话向我求助啊,说她都快臭了,好难过啊,请我一定帮她报案,要我请求警察替她伸冤呐。我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呢,还以为有人跟我恶作剧哇。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半夜,同样的时间门,她又给我打来电话。我一接起来,她就幽幽的哭,哭得我啊,浑身发冷。她说她不知道该找谁求助嘛,只好请我这个每天见面的长辈喽。 “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敲门,还是没人开门。这都好多天了,明明每天上午方太太都会出门买菜,方先生都会出去找工作嘛。这几天却一直没出门,怎么想都是有问题呀。 “我立即意识到不对,当即就打电话报警喽。刚开始警察还不信呐,说我老糊涂了。 “幸亏后来b单位的阿嬷也出面作证啊,说看到女鬼一直站在门口,面对着门哭泣啊,哭得地上都是泪水痕迹,好惨的——” tony走到近前,格开记者们,将老伯拉到警戒线内,重新、严肃地做笔录,这才拼凑出报案的全过程。 原来b单位的老阿嬷也说见到鬼,接到报案的军装警仍不信有鬼,只道是住在里面的夫妻可能因为一直找不到工作,回乡下一段时间门之类。 但老伯信誓旦旦称没有看到方先生方太太离开,而且强调如果他们离开,一定会跟他打招呼。 军装警被管家阿伯和b单位的邻居逼得没办法,幸好这边住户a和b单位的阳台是连着的,军装警便暂借b单位阳台,举着镜子朝a单位方家照了照。 之后在镜子里看到紧连阳台的小厅里,桌上摆着已经招苍蝇的食物,桌后隐约倒着人。 军装警这才警惕起来,打电话回警队向领导提交申请后,跳入a单位,立即发现两具尸体。军装警绕至门口打开门后,当即封锁凶案发生的单位。 之后就是重案a组接到任务,抵达现场了。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无论tony怎样问询报案老伯到底是怎么发现a动方先生和方太太出事的,哪怕以‘妨碍司法公正是犯法的,最高可判7年’相威胁,老伯仍嘴硬的坚持是方太太的鬼魂给他打电话求助。 怎么逼也是鬼来电! 怎么问也都是鬼来电! 无论问多少遍,总之呢,都是鬼、来、电啊!!! tony头秃,与jerry对视一眼,两人皆无奈,只好请老伯在笔录上签字。 转头,两人又乘电梯上楼,去问报案过程中出现的另外一位关键人物,6曾b单位的阿嬷。 阿嬷的口供与管家老伯的口供基本上一致,对于军装警抵达后的过程叙述相符合。 只是问到为什么阿嬷要配合管家老伯报案,坚持请军装警检查a单位方姓夫妇的安危时,阿嬷出现了跟老伯同样的‘嘴硬’怪行。 “是真的啊,阿sir,我怎么会欺骗警察呢!” “还有哇,我好好住的房子,隔壁忽然就死了人,还闹鬼,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没有必要骗你们嘛。” “我真的看到方太太的鬼魂啊,站在门口,一直望着自家的大门,就好像呢,孤魂野鬼,死得冤枉啊,想回家都回不了。之后我再请我老公来看,方太太的鬼魂就消失了,只留下门口那边好多眼泪水。都把门口的地板打湿了,好几滴啊,一大滴一大滴的,真的很可怜。” “我就希望你们呢,尽早破案,为方太太方先生报仇,捉到那个凶手。免得方太太一直心里有冤屈。她没事过来哭一哭,谁也受不了哇。是不是啊,阿sir……” “……”tony. “……”jerry. 看着新拿到的两份口供,两位探员想到游sir的暴脾气,都不禁干咽口水,脑壳发紧。 这要怎么拿给游sir看嘛……,. 第100章 突然破案 游兆华一队终于回警署时,家怡已经等得屁股都被针毡扎成筛子了。 一拐进重案组的走廊,家怡一直竖着的耳朵,就听到了他们讨论案情的声音: “凶案现场还有第三人在,现逃逸阶段。tony去查福爱邨附近的所有诊所、医院,查刀伤就诊记录。”这是游兆华沙展的声音。 “yes,sir.”这是tony老师的声音。 “他们是正在吃饭时忽然暴起动手,熟人作案,一言不合到灭门的程度……杀人动机会是什么呢?”这是jerry的声音。 “查一下这对夫妻的资金状况,方先生一直在找工作,方太太是家庭主妇,没有稳定收入的话,很可能是借贷关系导致的冲突。”游兆华于是又给jerry下达指令:“晚上17点前查清楚给到我。” “yes,sir.” 家怡放下正比对的资料,蹬蹬跑到门口,调整了下情绪和语气,让自己尽量显得只是好奇而已: “游sir,怎么?是不是鬼杀人啊?” “怎么可能啊,老人家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 “你们案子的凶器是什么啊?”家怡状似无心闲聊,问的却是关键问题。 两个案子凶器一致,死者死亡时间一致,也就可以试着寻找更多一致性。 接下来不就是并案了嘛。 “菜刀啊,家里厨房剁肉那把啊。”游兆华没什么心情跟家怡闲聊,答完这句又要跟组内探员讨论案情。 家怡站在门口,转回头看着方镇岳,嘀咕道:“我们受害者遭受锐器伤,判断也是家里常备的刀具。不过不是剁肉刀,是水果刀。” 坐在办公室里的九叔接话道:“你用剁刀,我只好用水果刀喽。” “……”方镇岳眉头逐渐皱起,忽然走到门口,朝着游兆华背影喊道:“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游兆华正走到a组办公室门口,回头道:“许sir初步断定是4天前——” 说到这里,游兆华戛然而止,眯起眼睛,哼笑一声:“不可能吧?你什么意思啊,方sir?” “凶案现场发现的第三者血迹是什么血型?”方镇岳并不回答,只继续追问。 “大头,打电话问一下大光明哥,看看化验出来了没啊。”游兆华命令道。 大头领命进了a组办公室,去给法证科打电话。 方镇岳又问:“你们案子里死者身高是多少?” 游兆华立即报出两个死者的身高。 方镇岳表情凝了下,转头与家怡对视一眼,家怡立即适时给方sir正向回应: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用力点头。 大家都好机警,每个人都将自己案子中的各项信息记忆得滚瓜烂熟。 家怡悄悄舒出一口气,表情平静,内心澎湃地期待着事件的推进。 下一瞬,方镇岳转身便往法证科走。 “哎?”游兆华急得抻长脖子,见方镇岳步速不减,忙丢下组内探员们,快步追上去。 家怡抱上法证科和法医部的所有报告,也小跑直追。 抵达法证科后,方镇岳跟着大光明哥,开始一项一项的问询: “灭门案第三者的脚印多大码?” “第三者留下的血型是?” “留在灭门案父爱楼6栋4楼a单位的剁菜刀上是否有指纹?” “那其他地方有没有留下第三者的指纹……” 大光明哥回答后,家怡立即拿出法证科对坐尸案受害者鞋码的记录,对上了。 灭门案地上找到的第三者血型,和坐尸案死者血型,对上了。 灭门案第三爽筷子和掉在地上的酒杯上的指纹,和坐尸案死者的指纹,对上了。 死亡时间,对上了…… “福爱邨门口正好有那辆双层巴士的站点。”家怡补充道。 “并案吧。”方镇岳转头看向一脸苦相的游兆华,“灭门案确定当时在场是三人,而我们b组坐尸案的死者正好契合上。” “我又为b组跑腿,为b组做嫁衣啊……”游兆华撇了撇嘴,辛辛苦苦跑了大半天啊。 “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这是你的荣幸啊。”方镇岳拍拍游兆华。 “我多谢你呀,哼!”游兆华摆摆手,转身离开法证科,去打报告给督察。 a组的灭门案,与b组坐尸案合并一处,由b组负责。 “多谢游sir!”家怡来a组取笔录和其他信息时,笑盈盈道谢。 游sir无奈摆手,“加油破案吧。” “这就破!”家怡举了举拳,满载而归。 既然确定坐尸案死者和灭门案死者是一起吃饭的熟人,根据刀伤和血迹泼洒痕迹、尸体倒向方向及姿势等现场勘察结果,探员们回到凶案现场做案情回放。 很快便重现了当时的冲突,灭门案方先生最先动手,踢翻了椅子,摔碎酒杯。因为房屋很小,他们撕打两下便到厨房门口,坐尸案死者刘大洪取了菜板上的剁刀砍杀方先生。 这时一直在拉架的方太太忽然见自己丈夫被砍,登时发怒,拔了水果刀刺伤刘大洪。 刘大洪暴怒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在方太太追上来时挥刀抹了方太太的脖子。 然后刘大洪简单抹去剁刀上自己留下的指纹,然后慌乱逃走。大概是不想在附近诊所和小医院留下问诊记录,所以想坐双层巴士回家或者去更远的地方救治。 却不想低估了伤情,死在路上。 现在唯一还欠缺的就是杀人动机。 方先生为什么好好的招待客人,忽然跟刘大洪撕打起来? 仅仅是酒后一言不合,还是有什么积怨?他们又是如何认识的?方先生基于什么关系请刘大洪来家里做客? 家怡来之前已经认真读过管家阿伯和邻居阿嬷的笔录,专门戴了顶帽子遮住短发,换掉白色外套,才敢来。 幸好到a单位做凶案重现时,对门阿嬷并没认出她来。 到一层去找管家阿伯询问是否对刘大洪面熟时,家怡还专门提高了声音,让自己音质显得轻柔又清脆。 还好本来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声音就不太一样,家怡的掩饰也比较到位,管家阿伯一丁点怀疑都没有,还提供了非常关键的信息: “这个人我有印象啊,他经常在方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来方先生家,哎呀,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跟方太太有什么的。” “多谢阿伯。”家怡请管家阿伯在口供上签字。 “我是不是有帮到忙啊?”阿伯始终记得电话里女鬼的求助。 “有哇,帮到好大的忙呢。”家怡点头给与肯定后,又折返犯罪现场寻找方镇岳。 管家阿伯笑笑,庆幸自己总算不负女鬼嘱托,坐回自己的小凳子后,忽然又抬起头,朝着电梯方向望去。 刚才那个女警是不是说了‘帮’字啊?那个腔调…… 阿伯又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真是胡思乱想、杯弓蛇影啊。 他摆摆手打开电视,继续看起新闻。 …… 新的线索,新的突破,终于解救了在无数线索中浮沉挣扎的b组探员们。 之前那些无底洞般的走访全部取消,所有人一朝从奔波地狱回到人间。 又经历一天的线索收集,到第五天时,坐尸案终于顺利走向结案。 在法医部拿到最新报告单,家怡对所有法医都认真道了一声“辛苦”。 许君豪摘下手套,摘下头套,捋了下长发,舒口气道:“幸亏尸体发现的早,不然等干了、臭了再发现,要确定死亡时间都难,想跟坐尸案并案可就不容易喽。” “而且真等别人闻到臭才发现尸体,那我们解剖的时候可就苦了。”法医davis也摘下口罩,笑道: “虽然那老伯报案的理由很扯,但幸亏他比较机警,发现方先生方太太许久未出现,觉得有异样,报了案啊。” “是啊,不然真的拖久了,谁知道坐尸案和灭门案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呢。”许君豪靠在桌子上,捏过自己的水杯,喝一大口后,再次叹息: “好多老探员,直到退休,心里都还存着几个心结。都是让人耿耿于怀的积案悬案啊,有的好像就只差一条线索,怎么都找不到。有的呢,好像就要捕捉到新方向了,那个破案的灵感却一直不出现。又或者如果科学更进步,所有人的dna都有个库,或者全部有前科的人都有个dna库,说不定就能比对上,偏偏我们没有……” 家怡抱着报告单,听着他们聊天,插话道: “都会好的,dna库会有的……希望老探员们的心结也都能解。” “对了,你们b组的九叔就快退休了吧?”davis忽然开口。 “干嘛提九叔啊,他才没有心结。”家怡嘿嘿笑笑,摆摆手再次道谢,蹬蹬蹬离开法医部,转去法证科取材料。 法医部里,davis将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忽然又问许sir: “电视上播了媒体对那位报案老伯的采访,他真的一直坚称有女鬼给他打电话求助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毕竟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算方太太和方先生好久没出现,只要没闻到臭味,没有更确实的证据,又怎么会那么笃定是人死了呢? “比如不想付房租,夫妻俩一起跑掉了。 “或者回乡下散心,或者出游了之类的,可以有很多猜想吧。 “更何况,谁会那么在意别人呢?什么方太太方先生啊,就算一年不见,又有人会关心一下他们去了哪里吗?” “那也不可能是鬼打电话求助啊,我们做法医的,要相信科学嘛!”许君豪白一眼davis,每天解剖尸体的人啊,怎么敢迷信呐。 “我倒不是觉得是鬼啦,只是觉得……冥冥中的命运,真是奇妙。”davis笑笑。 “做事啦,c组的报告打了没啊?”许sir拍拍davis肩膀,催促道。 “这就去打了,sir!”,. 第101章 【本卷完】羹汤和鬼故事 本来以为会持续几个月乃至半年的案子,突然就破了。 就好像缠缠绕绕的乱麻,被什么人一刀斩断般,好痛快。 也好突然。 当然主要还是痛快。 没有哪个探员希望自己的案子是乱麻,所有人都希望有那样一把大刀,能随时随地斩天下悬案积案。 希望所有凶手都能立即被抓到,所有案子都能立即被侦破。 每次流星飞过时,刘嘉明许的愿望都是天下太平,和逢案必破、快破! 在经历了坐尸案奇迹般眨眼侦破一事后,嘉明哥好像开始相信奇迹了。说不定,他老娘帮他找大师算命说到的他人生顺遂、遍逢贵人什么的,真有点说法啊。 “经查,方先生2年前跟刘大洪一样为一家货运公司开车,后来方先生出车祸,被吊销了驾照,只好换工作。刘大洪则积攒下钱财,买了自己的车。”为自己的命运开心之后,刘嘉明又将注意力转回会议中,向方sir汇报自己查到的信息。 “通过福爱邨邻居、楼栋管家的口供可以判断,刘大洪和方太太的关系应该已经维持了2年多。方先生事业越受挫,方太太跟刘大洪密约的频率就越频繁。”福也开口道出自己查到的线索。 “福爱邨方家的邻居们常常听到方先生方太太吵架,对门b单位的阿嬷还曾在阳台听到过方先生酒后殴打方太太,显然方先生不止一次在酒后产生暴力倾向。”家怡道。 “经双方前同事司机称,当年方先生和刘大洪一起工作时,方先生原本是比刘大洪优秀的。因为方先生为人比较热情,乐于助人,无论是同事还是领导都更喜欢方先生。好像方太太那时候跟方先生和刘大洪几乎同时认识,最后选择跟方先生步入家庭。说不定那时候就埋下祸根了吧。”gary道。 “刘大洪偶尔会跟方先生联系,很可能只是为了向曾经的同僚炫耀自己当下的成就。或许在喝酒的时候还会在心里暗爽,毕竟他现在不仅事业远超方先生,甚至还跟方太太有染。大概有某种变-态的快-感吧。”九叔长吁短叹地发出沧桑感慨。 “……”方镇岳盯着白板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道: “那么关于杀人动机等的补充叙事,或许可以这样描绘: “方先生很可能已经发现方太太和刘大洪出轨事实,毕竟这段时间他没有工作,一直找工作的阶段里时间很随机,很可能某日撞见刘大洪和方太太幽会。 “这一次刘大洪来方家做客,可能是方先生布下的鸿门宴。 “酒后大家都不理性,之后爆发了不可控的冲突,造成不可逆的结果。 “而方太太之所以朝刘大洪刺下致命一刀,很可能因为她虽然出轨背叛方先生,但并没有离开方先生的想法,她虽然寻找刺激与刘大洪做下背德之事,但对方先生很可能仍有感情。所以出轨刘大洪,并不代表刘大洪可以杀死方先生。于是在方先生被攻击时,她出手阻拦……酒后所有人都失了轻重……” “个纠缠不休的人,最终也相互成为对方生命的了结者。”家怡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字后,抬起头叹息道。 方镇岳点点头,空气沉默了几十秒。 就在大家都在因着这个案子思考起人生,气氛逐渐低沉起来时,刘嘉明忽然抬头,格外认真严肃的问方镇岳: “岳哥,案子破了,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方镇岳。 “……”家怡。 “……”九叔。 “……”gary。 “这么冷的天,想吃点热乎的,最好喝汤啦。不过继续吃羊腩煲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老是流鼻血啊。要不,咱们晚上去吃蛇羹怎么样啊?或者靓汤?”刘嘉明苦恼问。 是蛇羹?还是靓汤? 真是好重要的人生难题啊。 方镇岳摇头苦笑,“易记边上不是有家蛇王羹?去那边尝尝吧?” “好诶!”刘嘉明竖起大拇指。 家怡撑腮稳坐,唇角被手掌撑的高高翘起。 大家又变回活蹦乱跳,又能开开心心探店吃美食了。 九叔深吸一口气,轻轻咳嗽一声,感叹道: “总算又断一案,可以畅快吃喝安心好眠喽。” 靠近柔软的大办公椅里,他翘起二郎腿,开始畅想:要不要去找那个灭门案报案的老人家聊聊呢? 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邪门呢…… … 傍晚雨歇,a组b组难得都按点收工。 方镇岳站在b组办公室门口,朝着游兆华招呼道:“走了,蛇王羹,一起喝汤啊。” “怎么?你请客啊?”游兆华走到近前,探头扫一眼b组探员们,果然案子破了,各个都神采奕奕起来。 “是啊,坐尸案破了,去庆祝啊。”方镇岳微微挑起下巴。 “不行。我们a组上一个案子破啊,也要庆祝。今天我请。”游兆华立即把挑得更高。 “下次你请了。”方镇岳带队往外走,随口打哈哈。 “不行!必须我请。”游兆华坚持。 “……”方镇岳挑眉,“你说的哦。” “我说的,怎样啊?”游兆华挺胸抬头,做出威风模样。 方镇岳意义不明的笑笑,游兆华还没明白。 直到晚饭刘嘉明几个点单丝毫不手软,吃到碗盘叠高楼,游兆华总算明白过来方镇岳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干啊! 这帮大胃王各个被方镇岳养得嘴巴又叼、胃口又大。 亏大了…… …… “如果你以为蛇羹汤底里只是用蛇骨、葱、生姜,那就大错特错了。”最会吃的刘嘉明饱饮两碗靓汤,便忍不住要大谈一番自己对这道羹汤的见地。 “我知啊,还有竹蔗嘛。”tony指了指汤锅里的竹蔗。 “那算什么精髓啊。”刘嘉明哈哈哈大笑声,傲然道:“还有焯过水的鲜猪骨,一定要鲜猪骨哦,冻过的可不行。然后还有鲜鸡,和鲜猪骨一道入汤底,再加上金华火腿,一道熬煮12小时,才出真正的靓汤啊。” “哇,我光听着,就觉得补到了。”gary捧场道。 “要说来这里补哇,怎么能没有这一味。”蛇王羹的老板说着走到摆着各种毒蛇、非毒蛇的笼子前,挑选了游兆华点名的蛇种后,拉开笼子探手抓蛇。 小蛇咬穿老板手臂,老板只是捏开蛇头,在伤口上一擦,抹去血点便混不在意道:“毒腺都拔了的,没事啊。” 然后到柜台后的厨房现场取蛇胆端上桌,游sir当桌表演生吞蛇胆。 家怡看得啊啊大叫,游兆华倒觉得自己豪气干云,很是得意。 “家怡要不要来一颗啊?”游兆华一抹嘴,还要呼朋引伴。 “不用了,我不虚啊,游sir,不用补了。”家怡忙摆手。 游兆华又转头问方镇岳:“方sir,敢不敢食蛇胆啊?” “吃腻了,没意思啊。”方镇岳翘着二郎腿,一边端着碗慢条斯理喝汤,一边老神在在朝游兆华一瞥。 “还有谁啊?还有没有敢尝的啊?”游兆华还在闹。 “不了不了,喝汤喝汤啊,游sir。”tony忙笑着安抚。他们a组人来疯的沙展,a组探员最会哄了。 果然,tony两句就将游兆华哄回座位。 不一会儿工夫游sir喝着汤,吃着肉,就忘记了拱大家吃蛇胆的事。 九叔翘着二郎腿,一边慢饮汤羹,一边看着大家笑闹,时不时跟着哈哈笑笑,已然有了几分颐养天年的老人家的气质。 蛇王羹的老板问大家要不要来点蛇酒,放在饭店小柜台上的电视忽然播起灭门案。 探员们匆匆回答老板问题后,便齐齐看向电视机。 座谈节目讨论案情时,邀请了一位大师,还有一位专拍恐怖片的导演,大家热聊新鲜热闻,百无禁忌,什么鬼怪风水全都讲得似真事。 大师信誓旦旦称那栋楼风水有异,称建之前地产商没有找对风水大师,言外之意大概就是如果地产商找了他来看风水,定然不会出这种灭门惨案,更不会聚阴气困冤魂,搞出鬼求救的事啦。 恐怖片导演认真咨询了福爱邨那栋楼的风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风水大师连同楼前的树,楼后的光照时间,几栋楼的排位等等一一点评,专业得坐在蛇王羹里喝汤的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哪怕是坚信世上没有鬼怪风水一说的唯物主义者,也觉有趣。 那导演更是大声称赞,并表示自己有意将此案改编成电影,以此警示众人要好好工作、不可殴打妻儿,要对婚姻忠贞不二、不可出轨,要友爱同事朋友、不可给朋友戴绿帽子。 主持人立即揭穿导演:“你就是看中了鬼来电这个噱头,想要好好吓吓民众吧?” 导演立即大囧,随即自嘲笑着称是,干脆承认了,大谈这个故事一定卖座。 看电视的探员们也忍不住因为导演当众被戳穿而大笑。 “。”家怡。 这……居然还要拍成电影? “什么鬼来电啦,就是那老伯哗众取宠而已。”游兆华喝汤吃蛇胆,大概补到位了,这会儿面色赤红,声音洪亮,这个人阳气逼人,驳斥起鬼怪之流,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那可不好讲,有些事很邪的。”九叔说着不知道怎么就将目光甩向了家怡。 “……”家怡。呃,什么啦,九叔。不要看我呀,我好心虚! “管家老伯能敏锐的察觉方姓夫妇久未出门的异常而报案,也算做好事啦,他想出名,被追捧一下,也没什么。”方镇岳似在调侃,望着电视时的眼神却清明。 他总是这样,即便讲着相信,也会让人觉得他未言尽真心。 即便哈哈大笑,也似深藏了秘密。 不知是因为他无论做何表情,好似都未尽兴,总有克制。 亦或者是家怡有点心虚,所以看别人的表情、听别人说话,总觉得别有深意。 又偷偷望了方sir一会儿,家怡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 大家围在一起喝喝汤,看看电视,都很放松,怎么还会有人在这种时候仍有心事、仍在克制? 即便是方sir这样的工作狂,也肯定有完全放轻松、无防备的留白时间吧。 不过这样搞得满城风雨,真是好怕被发现……以后还是科学破案吧。 不能助长封建迷信之风啊! 伸了个懒腰,扮鬼破案的易家怡探员看着电视里大佬们大谈特谈‘鬼来电’的真实性,默默做下决定。 “岳哥,又破一案,这个月我们是不是又有机会拿先锋红包啊?”家怡一边期待,一边想,今天晚上不用跑出去打电话,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很有可能啊。”方镇岳将目光从电视上收回,“而且档案上还会记一笔呢,破案快,破案率高,每个人都有小红花嘛。” “真好哇……”家怡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汤足饭饱,饭困的劲儿就来了呢,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 这一顿全设宴,为游sir的钱包做了一次大瘦身。 步出蛇王羹店门时,游sir大声嚷嚷,指天发誓,以后绝不再请b组这些无底洞吃饭。 游兆华一边放厥词,一边拐向远处停车场。 蛇王羹距离易记只几步远,这次方镇岳不用送家怡回家,便只带上刘嘉明几个。 九叔为了省泊车费用,将小汽车停在了远处巷子里,抹一把嘴便跟方镇岳等人道别。 “路上小心。”方镇岳跟九叔道别,摆手后走向另一边停车位。 刘嘉明几个跟上岳哥,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味蛇汤好喝。家怡跟大家道别后,拐回易记冰室,接过家如正搬的椅子,帮着收工整理铺面。 远处小巷里,九叔形单影只闪进霓虹之外,从烟盒里捏出一条口香糖后,扯开糖纸,团一团丢向下水道口。 将口香糖送入口中,一边嚼一边嘀咕抱怨不如香烟可口。 又转一弯,终于见到自己的小汽车。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道身影,从巷子对面走来,一边行一边歪头给叼着的香烟打火。看不清面目的瘦影子走得晃晃悠悠,左肩高,右肩低,外八字霸道横行,比标准的烂仔走路姿势还多些细节…… 九叔忽然驻足,瞪着眼睛看那人走路姿势。 他胸膛起伏幅度逐渐变得,呸一声吐掉口香糖。在那人点燃了香烟,将打火机在手指间摆弄一下塞回裤兜的瞬间,九叔猛地朝那人冲去。 巷外的光斜打过来,五彩斑斓,偶尔照亮九叔的脸。 即便如今已上年纪,曾经悍勇警探的模样仍隐现……,. 第102章 死讯【2更】 关于福爱邨6栋管家老伯的口供,既然警探们认定了他是因为发现方姓夫妇久未出屋才报警,那么口供中的夜半电话,就成了胡编乱造。 坐尸案和灭门案已做出完整的案情重演,可完美结案,以后本该再无人关心老伯对于鬼来电的执念,大概只是无聊的老人家因为渴求关注,向社会发出的呼喊。 但方镇岳不是个会被一些‘无关紧要’信息含糊过去的人,他请通讯技术科的朋友帮忙,调查了福爱邨6栋管家老伯所说的时段,拨给管家柜台号码的电话。 原来真的存在这样的夜半来电,它来自深水埗基隆街、桂林街交叉口附近的公共电话,和花园街、太子道西街交叉口附近的公共电话。 距离福爱邨分别为800米和1600米…… 方镇岳将车停在路边,走到花园街和太子道西街交叉口,找到播出其中一通电话的电话亭,围着转了一圈儿。 夜风很寒,他将外套拉锁直拉到顶,立领包住下巴,才觉满意。 电话亭附近并没有看到什么线索,这样一座建在深水埗的公共电话,就算曾有指纹等证据留下,如今只怕也已被覆盖。 他仰起头,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心道:大概就快到穿呢子大衣的季节了,真冷啊…… …… …… 易家四口一齐关店回新家,从行车路跨越到步行街时,有一个过膝的小栅栏。 大家都绕过小栅栏走了好几米了,才发现大姐易家怡没跟上。 三兄妹一回头,便见家怡正退后几步做助跑,然后快速跳栏。 成功跳过后,再退步助跑跳回去。 “大姐,干嘛啦?”家如望着身手矫捷的大姐,想送她两个字:调皮啊。 “跳跃栏杆啊,是警探必备技能,没事练习一下啦。”家怡又跳了两个来回,家俊和家如也加入了跳跃栏杆的行列。 小家俊身高受限,跳的时候拖泥带水,很是不服。 家如虽然是个小姑娘,但运动神经居然很不错,跟着大姐跳了几次,动作就利落起来。 这样的铁栅栏在香江随处可见,分隔楼梯上下通行的栅栏、分隔马路左右通行的栅栏、分隔路人和行车的栅栏等等,大体都是如此。 过膝高,铁质,固定在水泥马路或水泥台阶上,轻轻一撑便可跳跃,即便是家如家俊这样的少男少女,也能跳过,绝无危险。 “我也能当警探啦。”家如完成一次完美跳跃后,高举手臂,像体操运动员在奥运赛场上完美完成比赛一样,向家人示意。 “这只是当警探必备技能之一,其他还需要诸如翻墙啦、跳窗啦、跳海追人和海中揍人啦、还有什么隐秘跟踪啦……”家怡如数家珍。 “大姐,听着不像好人做的事啊。”家如皱眉,表示怀疑。 “哈哈哈……”易家栋靠墙看热闹,忍俊不禁。 三姐弟又玩了一会儿,终于评选出排名,易家怡毋庸置疑得第一,小短腿家俊得铜牌。 “你们欺负小朋友啊!”家俊抗议,“等我长大了,比你们都高,就能得第一。” “再被欺负几年吧,小朋友。”易家栋大掌在他脑袋上一按,转身带着弟妹们回家去。 家如也学着大哥的样子,走到家俊身后,张大手掌在弟弟头上揉。 “不许摸我的头。”家俊高举双拳抗议。 家怡走在最后,看着弟弟妹妹笑闹不休,也跟着笑起来。 想学着动画片中人物放松快乐的走路姿势,双臂枕在头后,身体后仰着大步前进,发现这样走路一点都不舒服。 还跟男生走着走着投篮一样中二,她忍不住笑自己突发奇想,忙将双臂垂在身侧,正常拉直了身体走路。 秋风吹过,短发被掀起,家怡忽然想穿裙子了。 等过两天休假,她要穿着长裙去买秋装。 真好哇,换季可是大采购的合理理由。而且拿到劫王的悬赏奖金,到时候可以大买特买了。可以给弟弟买小马甲,搭配漂亮的毛衣、衬衫和小领带,那样打扮起来一定很帅气。 还可以给哥哥买好看又舒服的加绒衬衫,哥哥喜欢扛脏的,那就买灰色和黑色,穿上一定也很潇洒。 家如呢,就买长款的百褶裙,搭配玛丽珍黑色小皮鞋鞋和白色袜子,上配白毛衣和格子毛衣背心,再扎上个蝴蝶结,一定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嗯,顺便还可以打扮一下冷白皮帅哥孙新和小少年丁宝树。 哈哈,这样一来,他们易记岂不是变成美男美女冰室,不知会不会影响营业额。 含着诡异笑容,一家四口穿过小巷走进永发花园社区,踏上平整的小石板步道,家俊发现一只小野猫,嘴里念着“咪咪”,追着一路小跑,小皮鞋在石板路上踩出哒哒哒的声音。 伴随着大哥和家如的闲聊声,正奏出世间最幸福的音律。 如果腰间的bb-call没有忽然尖叫,这天晚上的一切,本来是多么美好。 …… …… 跟方镇岳道别后,三福走进自家社区。 站在楼下仰头望时,代表他家的窗口黑洞洞的,被其他黄色暖光小方框包围,显得格外冷清。 原地剁了两下脚,他干脆绕着小区跑起步。 一圈,两圈,直跑了一公里还多,已然超过易记冰室到他家的距离,才慢下步速变成散步。 如果让方镇岳知道,准后悔开车送三福,又浪费时间又浪费汽油:你有跑步需求早说嘛,直接从易记跑回家不好嘛!浪费你爹的油钱。 想到岳哥可能的反应,三福兀自笑笑,扯着外套呼扇两下,给跑步后的自己降降温,才拐向自家楼栋。 可才转向迈了两步,腰间bb-call就响了起来。 他松开呼扇外套的手,扣下传呼机点开,行至路灯下点看: 【深水埗大南街、石硖尾街路口边楼梯小巷,死一人,林旺九…】 三福瞳孔猛然收缩,一边读着bb-call上有限的通报文字,一边迎着夜风再次奔跑起来。 身上的汗还没有干透,一奔跑起来,被冷风一吹,三福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但这寒冷不仅没有让他停步,反而跑得更快,更快。 路上拦不到车,三福只能一路狂奔,抵达深水埗的时候,已经是近20分钟后。 向下延伸的楼梯小巷前后早已被警戒线拉围,一辆警车熄了笛,只留红□□转圈闪烁。 三福扑到警车上,一只手扶着车壁,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时眼睛还在快速梭巡,看到坐在楼梯上的九叔睁着眼睛,才猛然呼出一口气,闭目皱眉,慢慢将心咽回肚子里。 当看到家怡挑开警戒线走到警车边取矿泉水时,三福气喘吁吁问道: “怎么回事?谁死了?” 家怡沉着脸与三福对视几秒,才低声道:“细明。” “?”三福不敢置信的瞠目。 与九叔相熟的人,没有不知道细明的。 曾经直接导致九叔降级,害九叔搭档不能再做一线探员的人啊。 细明一直是埋藏在九叔心底里的结,大家都以为他早死了…… 怎么会是细明? 等等,三福微微眯起眼,看看家怡,又看看远处台阶上垂头坐着的九叔,再放眼望向法医官许sir等几人围着的跌趴在台阶栅栏边的尸体…… 瞠目皱眉,三福喃喃开口: “细明死了?那……凶手是谁?” 家怡将两瓶矿泉水握在手中,准备走回凶案现场的警戒线内,听到三福这句问题,才停步回头。 月牙铺洒的冷芒和路灯极具穿透力的黄光交融洒下,将家怡的脸照得明暗界限分明。于是,女警的五官显得更立体,皱眉沉目时的神色也更肃穆。 三福张了张唇,忽然再问不出问题,只最后深呼吸一次,也捞过一瓶矿泉水,迈步跟在家怡身后。 掀起警戒线,猫腰而入,直奔凶案现场。,. 第103章 描摹这案子 晚风吹过,带来海上的雾,空气潮湿沁凉,又带着几许海的味道。 如果是以往,刘嘉明早嗅着味嚷嚷着要吃海鲜了,今晚的他却沉默得似合嘴的蚌。 方镇岳抹一把脸,触手凉潮,他走过去拉起九叔,低声道: “地上很凉,你再坐一会儿,又要肚子痛。” 九叔眼神有些迷茫地转过来,对上方镇岳担忧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转而又左右打量,逐渐沉下面孔,仿佛才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家怡对3名目击证人做过初采,走过来望一眼九叔,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语言匮乏无从讲起。 这时化验员diane走过来,低声问九叔:“九叔,能不能采集一下你的指甲内容物?” “嗯。”九叔点点头,轻吐一团气,跟着diane走向警车。 他动起来,大家才发现九叔有些跛,右边裤腿膝盖处也被磨烂了,显然在追细明的过程中也摔倒过,还伤了膝盖。 家怡目光一直追随着九叔的背影,直到方镇岳喊她才收回。 清了清喉咙,家怡开口道: “三名目击证人都是无业游民,自称坐在台阶下巷口看灯看人,饮啤酒闲聊。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九叔追着细明从上坡顺楼梯下来。” 看一眼手里的笔录本,家怡牙齿相磨,有些不想讲后面的内容。 但沉吟几秒,还是开口: “其中叫赵志成的目击证人称他亲眼看到九叔用力推细明,将细明推倒在楼梯中间的间隔栅栏,细明跌倒后从楼梯上滚落致死。” “……”方镇岳皱起眉,“他说他看到九叔推人?” 家怡点了点头,“我反复问过。拆开三个目击证人挨个问过,另一个人也说好像看到九叔推人了,但词句不是很肯定,还有一个人称没有看到推人,但看到细明滚落后九叔追至细明跟前,还朝着细明的尸体大喊大叫。” 家怡垂眸看一眼笔录本,上面记录着目击证人转述的词句: 【你为什么出卖我?这些年你的良心痛不痛?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活着啊?】 “带回去再审一次,再做一次笔录。”方镇岳下令道。 “yes,sir.”家怡点头。 这时三福也走过来,家怡便暂时停下听三福的话。 “许sir正在检查尸体,从细明衣兜里搜到钱包,里面的证件上显示他现在叫刘富强,39岁。还有一张在红磡百士纳社区做报案的胸牌,腰间的钥匙也有百士纳社区的logo,很可能也住在那边。”三福汇报道。 “回去查一下这个刘富强的履历和情况。”方镇岳道。 “假身份?”家怡挑眉。 方镇岳点点头,“过去看看尸体的初检吧。” 家怡点头,立即跟上。 走到近前时,家怡便被拉入心流感应。 超长的影像快速推进,带着家怡跑过深水埗好多条街道。 九叔一直在追,他明明年纪大了,跑不过细明,但跌倒也好,喘得嘴巴张超大也罢,九叔一直没有停。 也许是仇恨,也许是某种其他家怡无法理解的执念,支撑着九叔一直跑一直跑,像咬住猎物就绝不撒口、不知痛感的比特犬。 画面终于拐到这条阶梯小巷,向下奔跑时,细明脸上流着泪,他情绪极其激动的抹一把脸,伸手撑住楼梯中间的分隔栅栏想要跳跃过去时,忽然面色一变,露出痛苦的表情,并在身体悬空的一瞬,手腕软了下,随即头朝下向前跌落。 在落地瞬间,他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小动作:左手朝胸口按压,右手去掏兜。 但跌在楼梯上,他的所有动作都被接下来的翻滚坠落摔得支离破碎,终于滚落在巷口平地时,人已经不动了。 下一刻九叔追上来,扑到他身上,揪着他胸口痛斥了好一会儿,理智稍微恢复,才发现瞪目无神的细明,已经死了。 家怡深吸一口气,九叔没有推细明。 …… 许君豪蹲在尸体边,拉起尸体手掌看了看,抬头对探员们道: “指纹没有了。” 方镇岳皱起眉,蹲身细看。 果然,死者拇指和食指的指纹被若干烟疤烫去,其他三个指头的指纹也被通过某种手段磨掉,只留下厚茧子。 许君豪拉起死者另一只手,一样的方式、一样的烟疤和厚茧。 “现在证明死者身份的,只有那些证件。”许君豪凝重开口。 “但只能证明死者为刘富强,不能证明死者是曾经九叔的线人细明。”方镇岳接话。 家怡眼珠微转,恍然道:“那么九叔就没有追逐、捉捕细明的合理理由了……” 如果死者是细明,九叔捉捕曾经为大案提供假消息、导致警方任务失败等后果的线人,就是警方合理执法。在九叔喝令细明不要跑、束手就擒后,细明拘捕奔逃过程中跌倒致死,就完全要细明自负后果。 但如果死者不是细明,只是一个普通市民刘富强,那九叔捉捕的理由站不住,最终细明跌倒致死……这对九叔非常不利。 更何况那个叫赵志成的烂仔还信誓旦旦的做伪证,说九叔推人掉下台阶致死。 “我这就去查这个刘富强。”三福郑重道。 “嗯。”方镇岳点了点头。 “方sir,这里发现一瓶人字牌救心丸。”大光明哥拎着被装进证物袋的药物走下台阶,展示给许sir和方镇岳看。 “死者有可能是死于心脏病,但到底是心脏病引发跌倒,最终致死。还是被推倒跌落后犯心脏病,亦或者有其他死因,还要回解剖室做深入解剖和切片检查等才能确定。”许君豪站起身,朝着其他法医点了点头。 小法医将尸体倒地姿势和所在位用粉笔标记后,便装棺抬走。 许君豪摘下手套和口罩,转头看了看家怡和方镇岳,又仰头看向边坡度并不很陡的台阶小路,开口道: “两种结果的指向性截然不同,如果是前者,那么九叔极可能只是执法过程中偶遇意外,并无大碍。 “如果是跌倒后导致心脏病发,搭配目击证人说看到九叔推人,死者又是一个普通路人,而不是什么细明,那对九叔将非常非常不利。” “我知,谢谢你。”方镇岳拍拍许sir肩膀,又走向大光明哥,“能不能通过脚印,得出一些有利九叔的结论?” 大光明哥挠了挠头,有些踟蹰地道: “死者跌倒的地方有九叔的脚印,暂时只能说从脚印的清晰度看,并不像是用力推人时留下的脚印。” 大光明哥说着,摆出一个推人的动作,指着自己的双脚道: “如果我用力推人,脚掌、脚跟等都会有特殊形态。现在没有找到有这样的九叔脚印,但九叔是个警察,如果上庭时有人指出九叔可能熟知痕检方面的脚印科学,故意抹去那样的脚印,留下普通的脚印……” “辛苦。”方镇岳又拍拍大光明哥肩膀,这才转头对家怡几人道:“回警署。” “yes,sir.” 应声后,家怡带着刘嘉明去请三名目击证人一同回警署做笔录。 九叔因为是唯一嫌疑人,不得不戴上手铐,坐警车随同回署里。 闻讯赶到的记者们打着闪光灯,咔嚓咔嚓的抢角度偷拍,方镇岳从自己吉普车里掏出一顶帽子,扣在九叔头上后,轻轻拍了拍九叔的肩膀,便一声不响地去开车。 几辆车呼啸驶回警署,公共关系科也被临时从家里叫到警署应付闻讯而知的媒体们…… 大家心情都沉重,只有记者们在这个即将昏昏入睡的时刻,变得双目炯炯。 《一名警探无故追捕普通市民,致其摔亡》这样的标题,似乎让所有记者们都兴奋了起来。,. 第104章 九叔的难关【2更】 四间审讯室全坐满人,连邱素珊也出动。 1号审讯室里只坐着3人,九叔双臂搭在桌上,垂头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只是在发怔。 刘嘉明面前摆着笔录本,上面已经记满了问题和答案。 邱素珊抿着唇,时不时启唇轻声叹气。 又过了好一阵,九叔坐得腰酸,腿上的伤虽然已经由许法医帮忙处理过了,但还是一阵阵刺痛,搅得他额角神经一跳一跳的。之前追逐时,咬着牙,绷着那么一口气,只想着就算死也要追上细明。 当时真感觉不到任何一处疼,现在却是浑身肌肉、骨头都在痛。有的地方烧痛,有的地方酸痛,真难熬啊。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又忽然扯了扯唇角。 似笑不笑的想:至少我没死啊。 “九叔。”邱素珊忽然开口。 林旺九这才回过神来,抬眸向前望,对上邱素珊晦暗不明的眼睛,他苦笑:“,还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你真的没有推他,也没有打过他吗?”邱素珊有些艰难地开口,面对一直共事的探员,却要开口质疑,任谁也不会好受。 最难受的当然是林旺九本人,他撇开视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翘起的嘴角又忽然下撇,轻轻摇头,嘴巴嗫嚅了下,才对上邱素珊的眼睛,道: “没有打,也没有推。” 与邱素珊对视几秒,他继续道:“是他自己跳那栅栏的时候,没跳过去,跌下去摔死的。他摔得好惨啊,翻滚着下去,一团死肉一样狠狠砸在地上……找了半辈子的人,就这么死了啊,哈。” “……”邱素珊没有讲话。 一米高的铁栅栏,即便是十岁左右的小童都能轻易越过, 没有人会因为跳不过去而跌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追捕路上,他没有跌倒过吗?”邱素珊再次开口。 “没有,倒是我跌了个大跟头。”九叔伸手抓了抓自己大腿,指尖不小心触到伤口,痛得呲牙。想要开口抱怨两句,又意识到这不是可以抱怨的时机和环境,只得讪讪闭嘴,垂眸盯着面前的桌。 这一晚对他来说,就像梦境一样啊。 能在此生再遇细明,几乎拥有了机会,去问一问那些午夜梦回总会冒出头的问题。 但忽然活过来的人,又忽然死去。 机会也不过只是一闪而逝,到底没能捉在手中。 就好像命运弄人,非要一棒将林旺九这个人打趴下。 之前几年慢慢爬起来,重新做回探员,越来越好的人生好像只是命运一时的疏忽和施舍。现如今,命运又将矛头针对了他,那些施舍也将被拿回。 “你们之间没有其他对话吗?”邱素珊继续问。 九叔摇头,当时跑得喘气都难,哪还能讲话。他只喊“站住!警察!”就已经耗费掉全部体力,实在没办法喊出更多什么了。 “好,如果有想起什么,请立即上报。”邱素珊吐出一口气。 “……”九叔抬起头。 “什么?”邱素珊肃着张脸,抬眸望来。 “……”九叔尴尬笑笑,摇摇头。无论想说的是什么,都被他咽回了肚子。 这一晚九叔不能回家了,按照流程走,他作为嫌疑人要在警署呆满24小时。 铁屋子铁床铁栅栏,方镇岳专门叮嘱押留处给九叔多拿一床被褥,没有露面给九叔看到,便又匆匆离开。 回到b组办公室时,邱素珊正在等方镇岳。 她将口供放在桌上,目光盯着他,“每次你不想当恶人了,就让我出面。” 方镇岳虚弱笑笑,拉过边上椅子坐下,显得苦恼又无力。 “你相信九叔吗?”邱素珊抱胸问他。 警署谁都知道,细明害九叔有多惨。 曾经好好一名热血警探,□□磨掉希望,终于丢开那些最炽烈的东西,当警署朝九晚五是一份工而已。慢慢也老去,慢慢也不再提起曾经,只待退休。 九叔心底里一定恨透了细明,恨透这个提供假消息的线人,磨灭了一个人的梦,带走了这个人对他人原本的信任。 对于这种导致自己一生被改变的仇人,会生出怎样的情绪,引发怎样的行为,谁也说不好。 邱素珊不敢相信九叔的无辜,也不敢不信。 她看着方镇岳,仿佛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方镇岳抬起头,对上邱素珊的眼睛,轻轻笑道:“我相信九叔。” “……”邱素珊抿了抿唇,“相信到哪种程度?相信那个人是细明?相信九叔完全没有碰过细明?” 方镇岳没有说话,只咬着后槽牙,支棱起宽颌,使这张英俊面容变得更加棱角分明,坚毅又冷肃。 邱素珊轻轻叹一口气,“那就一样一样去证明吧。” 如果无法证明九叔的清白,别说退休时80倍当月工资的廉政基金了,就连能不能顺利退休,都是两码事。 走出b组办公室前,邱素珊又回头:“法医部那边的化验单,我会压一下。过了24小时,等九叔回家,化验单才会出结果。” “谢谢。”方镇岳站起身,送她出门。 “不用谢我,证明你的想法吧。”大家都希望九叔是清白的,她也如此啊。 …… 家怡和gary重新对三位目击证人进行了问询,三人的口供基本与初审美什么差别。 当送三人离开时,gary对赵志成道别,家怡与赵志成对视着,却绷着面孔抿着唇,没有开口。 赵志成似乎明白了家怡的反应是为什么,他挑衅般挑起一边嘴角,歪着脑袋吊儿郎当的笑着问:“怎样啊,?” 家怡直视赵志成的背影,待对方拐出警署,她才磨着牙道:“早晚让你说实话。” “你是说赵志成没有说实话吗?”gary转头问家怡。 “九叔没有推细明。”家怡淡声说罢便折回b组办公室。 口供放在桌上,她走过去擦干净白板,恰巧方镇岳走回来。 “怎么样?”方镇岳看一眼放在桌上的口供,转头问家怡。 “还是那样,赵志成咬死了看到九叔推人。”家怡压低双眉,表情郑重。 gary看着家怡冷肃的表情,又看看方镇岳冷肃的表情,莫名觉得这两个人越来越像了。 方镇岳吸一口气,在白板上写下两行字: 【目击证人赵志成】 【死者刘富强】 刚被派去法医部蹲守回来的刘嘉明,一进门就开口道: “许sir发现了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斑块,证明细明有冠心病。 “根据死者手指染色和牙齿检测推断,死者有比较严重的烟瘾。这也会加重冠心病的病情。” “根据细明身上的证据,我们已知他是红磡百士纳社区的夜间保安,那么他还有熬夜的问题。”家怡追加道。 “是的,死者可能已经因为熬夜、吸烟等诸多问题,导致病症非常严重了。 “剧烈奔跑可能是个诱因,加之情绪激动,导致心肌梗死,但要确定具体死因,还得观察6小时病灶呈色,并做深入的切片化验等。” 刘嘉明停顿后回想了下,才继续道: “同时发现死者头部、肩膀等多处撞击伤,应该是跌倒引起的。但并不能完全确认是在死亡现场那次跌倒造成。” “也就是说不排除在死亡之前,死者已与九叔发生肢体冲突。”方镇岳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许sir说,暂时做的所有检测,都没办法证明死者是先跌倒再犯心脏病,还是先犯病再跌倒。”刘嘉明点头,语气也越来越沉,转而看向家怡,“现在就看目击证人怎么说了。” “……”家怡摇头。 “干。”刘嘉明一拍门框,磨了磨牙,那些恨不得所有警察倒大霉的烂仔。 “等三福哥查清刘富强状况后再看吧。”家怡仍心存希望,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后,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热水。 大家于是各自捧着保温杯,一边默默喝水,一边等待三福。 半个小时后,三福带回一堆信息,和死者的妻子。 方镇岳带着gary去审这位刘太太,家怡和刘嘉明站在审讯室外,挤在小窗前窥看。 这位刘太太自称根本不知道什么细明是谁,她跟刘富强结婚时,刘富强就已经是百士纳社区的保安了。 当时刘富强不仅做百士纳的夜间保安,还是薪酬不菲的高级保安,且拥有百士纳社区一套600尺的房屋,全款买下,没有借贷情况。 刘太太在一家酒楼里做出纳,加上刘富强的薪水,夫妻俩日子过得很不错。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结婚多年始终无后,再有大概就是刘富强这个人不懂享乐,平日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做工,即便休班日,也不愿意跟刘太太出门逛街购物玩耍。 夫妻俩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去逛过公园,刘富强甚至都很少离开百士纳周边区域。 “为了隐藏身份,不被警方发现吧。”刘嘉明嘀咕。 家怡也有此想法,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细明销声匿迹的原因。 一则是靠出卖九叔、向九叔提供假消息,换取了一套百士纳的房产,和一个新身份。改头换面,抹去自己的指纹和身份,彻底跟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再则就是昼伏夜出,几十年如一日地过鼹鼠一般的生活。以不见日光、不构建新的社交圈、不过多享乐、不出门等为代价,使自己在这个社会中‘隐身’。 可是,细明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深水埗呢? 当方镇岳问到刘富强是否有旧疾时,审讯室内外所有警探都屏住了呼吸。 但令大家失望,甚至愤怒的是,刘太太沉吟几秒后,居然答说刘富强身体很好,大病小灾全没有。 问及近期是否有心脏不舒服等状况,刘太太更是一口否认。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法医既然检查出病灶,就说明病症已经持续很长时间。 作为刘富强的妻子,根本不可能不了解刘富强的身体状况。 方镇岳下颌绷紧,已然明白过来,刘太太恐怕在来之前就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 如果警方认定刘富强是自己病发死亡,那么刘富强的死就没有了责任人。但如果刘富强不是死于疾病,刘太太就可能碰瓷什么人,进而得到赔偿。现在这个碰瓷人,显然就是九叔了。 利益面前,人们总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说辞。 公正与诚实,忽然变得不值一提。 gary严肃告知刘太太如果妨碍警方办案,提供伪证,可能入刑7年□□。 刘太太虽然迟疑几秒,在之后却仍然坚持自己所说属实。 方镇岳撇开视线不愿再看刘太太,转身步出审讯室,便对家怡道:“去跟申请搜查令,我们必须去一趟刘富强的家。” 家怡转身就去给邱素珊打电话,才到家,接起电话后立即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提出要尽快向法院申请搜查令的需求。 警署这边,gary审过刘太太后,大家整理下案子的各种状况,今天也就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事了。 方镇岳安排好明日的工作,看一眼时间,便开口收工。 所有人一起去关押处跟九叔道别,才不甚放心地离开。 …… 第一天早晨,家怡很早便起床,出门前她专门回房间找到自己的图书证。 上午她要去问问许sir关于死者刘富强的具体状况,之后午休时间,她还想去图书馆找一些跟冠心病相关的书籍,更深入也更系统地了解清楚。 “大姐,九叔会没事吗?”家如已经知道九叔的事,送大姐出门时,一边给家怡递围巾,一边忍不住关切。 “会的。”家怡默默妹妹头网,. 第105章 B组新大脑【2合1】 “细明很爱吃,是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后生仔。 “听到哪里有什么东西好吃,千里迢迢也要赶过去尝尝。 “他的钱除了给老娘治病外,都用在吃上了。” 九叔坐在硬板床上,垂眸望着脚尖,努力从已经生锈的大脑中,挖掘出更多属于那个人的久远记忆: “他走路总是吊儿郎当,两米多宽的巷子,明明从中间穿过,还能常常晃到擦撞土墙壁,蹭一肩膀的土灰。 “他喜欢跟大家分享食物,也爱吹牛,今天看到什么,昨天经历了什么,普普通通的事,到他嘴里,就变成他很厉害的佐证。 “即便这些话不能证明他很强,也总能使自己显得健谈。 “他可以使其他人认真听他讲话,本身也好厉害了。 “大家听他讲话有趣,加之常常能从他手里得来两样美味小吃,没有人不喜欢他。 “……他老娘每天骂他不务正业,他也不在意,还是要凑过去抱着亲娘喊要吃这个吃那个。后来他娘已经无法下厨了,他就一边喊着嘴馋,一边买东西回家。他娘嘴巴上凶,实际上也很疼儿子。病得重了,凶不起来,反而常常哭,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 “细明就会骗他娘,说自己走正路,要当小老板。还曾经拉我去陪他演戏,证明他现在好上进……” 家怡蹲在门口,一边记笔记,一边想要将九叔描绘中生动的年轻人,跟那个毫无生机躺在解剖床上的中年人重叠。 但实在很难。 曾经那个生机勃勃的细明,已经变成一只躲躲藏藏不见天日的灰老鼠。 他整日在家里蒙头大睡,整夜坐在岗楼里看15c的小匣子说书讲故事和新闻。即便走动时,也不过是围着那个已经绕了几十年的百士纳社区独行。再不复健谈,更不显得讨喜。 不知过这样昼伏夜出的囚徒生活时,他仰头看着月亮,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九叔又说了很多,拉拉杂杂的絮叨,也不知是为了帮助同僚探员们破案,亦或者只是在缅怀曾经。 家怡本子上记了很多:九叔描绘的那些关于细明的特征,还有昨天收录的其他信息:细明的鞋码、身高、臂长、腿长等肢体特征,他现在的作息,生活结构等等等等。 谈话结束,家怡站起身,看看四周没别人,便凑到铁栅栏前,拉着两根铁栏杆,低声对九叔说: “九叔,晚上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再忍忍。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呐。” 九叔终于从回忆中抽离,他怔了下,才忽然笑笑。虽然笑容里含着些苦味,但他望过来时,眼睛还是亮的。 “你相信我没有推他吗?”他说着举起双手,昨晚躺在铁板床上时,他自己甚至都开始怀疑,他真的没有推细明吗? 在想象中,他无数次将细明狠狠推下台阶,狠狠揍细明的脸…… 这些行为,真的忍住了没有付诸现实吗? 他好像也不甚确定了。 “相信的,九叔。”家怡目光灼灼。 “也许这就是我命里该有的一道坎。就算是我推了他,也没什么。当作了却一桩心事嘛。”九叔眼神又飘远。 那时候,因为他对细明的信任,导致筹备很久的任务彻底失败时……他曾对自己说,一定要找到细明。 哪怕亲手杀死细明,使双手染血。 那个任务啊,多少人投注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这些,只有在任务中的兄弟知道,大家并肩作战,最后却一败涂地。 最好的搭档差点没命,后半生只能去葵涌警队做厨司,一生与锅碗瓢盆相伴,不能再上前线…… 九叔望着自己的双手,就当是他推的,也没什么。 大家都不信,也没关系吧。 等哪一日厨司朋友来探望时,他还可以笑着说:“我替你报了仇,我替大家报了仇啊。” 家怡忽然抬高声量,打断林旺九的胡思乱想: “九叔,我拜过关公了,昨晚他给我托梦,说你是无辜的,你没有推细明。” 九叔抬起头,望向家怡时挑高了眉头。 啥?关公托梦? “关二爷与我讲,以前承蒙你多照看香火,这次会保你没事的。”家怡攥着铁棍,透过铁格子,再次问:“九叔,你中午要吃什么啊?我帮你点呐。” 的确是个倔后生,九叔忽然笑起来。 “易记后面小巷里的深井烧鹅。”他说。 早说十一很邪啊,果真吧……当真有托梦吗?唬他吧?就像唬那些凶手一样。 …… …… 家怡跟九叔采证之后,给大哥打了电话,请他让孙新在中午的时候,帮忙买易记后巷那家老字号深井烧鹅,并带几份小菜给九叔提振下士气。 然后便转去档案室,调取三位目击证人的前科旧案。 果然,三人中有两位都有旧案,其中指认九叔推人的赵志成更是前科累累。虽然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在案例描述中,赵志成就是个不服不忿不认错的反骨仔。 在一次未造成人员伤亡却造成市民财产损失的纵火案中,赵志成更是曾冲警察叫嚣辱骂,表现出了对警察的极度不满。 家怡跟档案室的大姐提了申请,提走这些档案后一份一份的复印,标记好档案号,才将原件还回档案室。 有了这些档案,至少能证明赵志成对九叔的‘警探’身份有天然的敌意。赵志成的履历也会降低他口供的可信度。 如果九叔真的走上法庭,至少可以给赵志成提供的那份最不利九叔的口供,减分吧。 带着新收集的资料和文件,家怡赶回b组办公室,方镇岳正召集大家开案件汇总会议。 家怡忙拉了张椅子坐在边上,摊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正襟危坐准备开会。 方镇岳扫视一圈大家,先点了刘嘉明的名字。 “从细明的胃内容物检测,可以看出他才来深水埗吃过老字号深井烧鹅。”刘嘉明立即开口汇报今天上午新出的法医提取的内容物化验单。 探员们纷纷皱眉,细明之所以来深水埗,该不会就只为了这一口美味吧? 一个在妻子眼中一生都呆在百士纳社区的人,原来一直在悄悄觅食吗? 人终究还是无法完全舍弃自己的欲-望,再怎样隐姓埋名,胃还是你的胃,少时馋那一口,便可能一生都馋那一口啊。 “深井烧鹅就在九叔口供中说的起追点附近,这证实了九叔口供的一部分。”方镇岳点点头,示意刘嘉明继续。 “在死者心脏发现灰白色转土黄色梗死病灶,证明死者为心肌梗死。极可能是情绪激动、激烈运动等原因引发的冠心病患者猝死。”刘嘉明抬头看了眼方镇岳,才继续道:“但不排除摔倒导致。” “嗯。”方镇岳点了点头。 “死者身上的所有外伤都是死前造成,也就是说他摔跌到台阶下,倒地后才死亡。 “两种可能:一是冠心病症状发生,导致跌倒,摔跌过程猝死,因为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所以摔跌过程的外伤仍呈现生前伤症状。 “二是推至摔下台阶,摔跌过程造成冠心病发,倒地时猝死。所以所有外伤皆为生前伤。” 刘嘉明颓唐的吐出一口气,总之就是法医检查和化验有许多细节进度,但没有一样结果能明确地证明九叔清白。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方镇岳努力让自己保证理性冷静,不要被情绪操控,点头后示意gary汇报法证科大光明哥那边提供的新化验单。 一个人一个人的汇报,待家怡也讲完关于张志成的档案摸底后,方镇岳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所有探员们,沉声道: “谁来总结一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吭声。 众人都看出是岳哥想要培养大家主导案情推进的能力,但刘嘉明和gary还在消化这些信息,脑中尚未整理出比较清晰的逻辑链。 三福经验更丰富,已经一边听大家的汇报,一边做了主线标注。但要他做总结的时候,顺便把后续工作方向也抓出来,就有点不太自信。 于是所有人看向在上个案子中就有这方面突出表现的十一。 家怡低头看一眼自己笔记本上的记录,再抬眸时果断举起右手,“我来吧,岳哥。” “好。”方镇岳抱胸退后一步,将记号笔递给家怡,随即靠向办公室门框站好,等家怡的表现。 三福垂眸吸一口气,便抬起头,坐直了身体期待家怡接下来要做的总结。 大家以为她会学着方镇岳的手法,将大家汇报的庞杂信息做无用信息剥离,抓出重点后书写在白板上,供大家讨论。 然后一起商讨出个雏形,再有会议主持者做简述,并下达指令。 但家怡的工作模式奠基人虽然是方镇岳,但作为后世学习家,她掌握有更多更系统也更专业的总结、分类、自组目标和方法的技巧,是以一开口便有鲜明的特色。 所有人都看出与岳哥的习惯不同,这意料之外的方式方法,让所有人都微微挑眉,生出更多好奇。 人们对于自己不同的事物,往往会先生出排斥。但当渐渐感受到‘这件不同的事物’的正向力量,就会进而生出两极化的感受:敬畏,权威。 b组探员们虽然反应并不强烈,但在潜移默化间,家怡给他们带来的感受,也逐渐从令人怀疑和好奇,慢慢变成显得神秘和使人看重。 在大家的注视下,家怡拿起板擦,将岳哥之前写的东西擦去,重新记录在一边,空出更大的白板,左边最上标记【第一层】,右边最上标记【第二层】。 方镇岳微微眯起眼,他今年年底大概就会升,最晚明年初也要走了,所以想着接下来办案时,都尽量多地培养大家的独立能力。 他希望,如果自己离开时,家怡能完全扛住所有责任,能正常掌控组内探员、其他部门同事认识全、掌握简单的案情推进模式……也就很棒了。 但很显然,小女警可不觉得扛住就足够,她是想做得更好、更游刃有余,甚至要给他很多惊喜才满意吧。 方镇岳已经开始好奇,家怡这两层是什么意思,又要如何划分。更好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会在哪些地方给他惊喜加倍。 家怡不疾不徐转身,用记号笔背面指着【第一层】道: “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于两层,第一层是如何证明死者是死于冠心病发。 “在这一层里,无论是证明九叔没有推死者也好,或者能证明死者在跌倒前已犯病猝死也好,都可以证明九叔的清白。” 说罢,她在【第一层】后面,补上几个字:【死因】。 接着,她又将记号笔背面指向【第二层】三个字。 “嗯。” 家怡还没开口,刘嘉明已着急地吭吭唧唧起来,然后呢然后呢,他着急听啊。 第二层又是什么意思啊? 家怡朝刘嘉明点头笑笑,继续自己的阐述: “第二层就是证明刘富强就是细明。无论用什么方法证明死者的真实身份,都能使九叔捉捕死者的行为,变得正当合理。在这一层被证明之后,死者不遵警告、抵抗奔逃,最终造成死亡,都将由死者自己承担。即便九叔真的在追捕过程中,推抓时造成死者跌倒,也只能说是意外,不能治罪。” 家怡说罢,又忙补充:“当然,九叔一定是没有推死者的,这是第一层线索追踪的前提条件。” “是的。”gary坐直身体,盯着白板上的两条线,开始思考如何证明这两条线。 家怡很快便给了gary答案: “我想了想如何证明第一层,大概有以下几种方法可以尝试: “第一,走访刘富强家的街坊,尤其是那些很晚下班和很早上班,会与保安刘富强有许多接触的人。询问是否看到刘富强身体不舒服,或者有没有人了解刘富强的病史。” 三福不自觉跟着家怡的话,掰起手指头。 家怡说第一,他就掰出了第一根食指。 “第二,走访刘富强家附近所有诊所和医院,找到刘富强的病例。”家怡继续道。 三福一边思考着如何落地家怡说的这些话,并掰出第二根中指,仿佛在比耶。 “第三,查资料,询问法医官许君豪许sir,了解更多关于冠心病的知识,如果能找到一些症状或者细节,可以佐证‘不需要九叔推死者,死者不需要跌倒就已猝死’或者‘在跌倒前已猝死’的症状,那就太好了。如有需要,甚至要去医院寻找心脏科专家。”家怡眉毛压低,表现出自己一定要将死者的死亡细节挖掘到最深最透的决心。 三福默默伸出第三根无名指,表情也跟着家怡变得更庄重。 刘嘉明也不自觉挪了挪屁股,皱紧双眉,恨不得跟着家怡的话挥舞一下拳头,表明自己也愿意去做这些工作,他也有一定要把案情查得清清楚楚的决心。 方镇岳目光始终凝着家怡。砵兰街果尸案起,眼前的后生女警就在展现自己各方面的综合实力了,不,或者更早开始,她就在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峥嵘头角,现如今,大概只是在不断成长和强大而已。 在接受挑战的时候,大家都会有犹豫、畏难、摇摆和沮丧,人生而有那么多情绪,便终身都在受这些情绪操控、困扰。 但小女警怎么好像总是这样振奋有活力呢? 是胸中有光吗?能在最冷的天气里也鼓舞着她大展身手不要畏惧? 即便是他,经历昨天,想到九叔经历的这一切,也会生出物伤其类的情绪。 也心烦和愤怒,也要跟情绪耗上一耗,难免分心,要时刻耗能去压制情绪,保持理性。 真好啊,易家怡警探像个始终满电的小钢蛋,声音洪亮、士气满满的指点江山。 吁……倒显得他像个忧心忡忡的老东西了,嘿。 视线悠悠转向窗外,放眼更远的景物,方镇岳悄悄深吸一口气。 听着家怡的话,感受着小女警尝试掌控全局的努力,心情忽然变畅快。 因为九叔的境遇而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也被家怡举重若轻的发言挪开。 如果九叔听到家怡的这些话,感受到她的用心、决心,也会觉得轻松和畅快吧。 有一个人这样为你的清白而奔命,哪个受害者不会放下心中巨石呢? 放心了。 身家性命和清白都交付给这样的警探,这份事业、这工作的重担全交付,无论是受害者还是长官,都会安心吧! “第四点,就是查目击证人的背景。我已经查出一些赵志成的资料,这个人谎话连篇、敌视正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希望对他信誉度的低评分,也能帮助九叔澄清。但我还想咨询一些专业律师,了解一下在庭审上,是否真的有用。还有就是,赵志成提供伪证,我们能不能送他服刑,以儆效尤。” 家怡说着磨了磨牙,嫉恶如仇的样子带出几分气势。 gary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是的,‘妨碍公务要判刑’被喊了多少年,能不能真的判个厉害的,让那些诬陷他人的恶棍长长记性啊。 “这是第一层。”家怡指向【第二层】,“一个人凭空变成另一个人一定有痕迹留下,死者的房子过户手续总会留下档案记录,这个可以查一下。 “第二点,死者的指纹到底是什么时候抹去的,他的太太摆明了不配合警方办案,那只有我们去查了。他的房子住了这么多年,是否还能找到很多年前的旧指纹?现在搜查令一时半会还批不下来,我们也还要继续想办法。 “第三,要跟法证科大光明哥好好求教,关于确定一个人身份的证据,还有哪些?我们一样一样的去排查。 “第四,细明胃中有未消化的烧鹅,九叔追细明的起步点附近那家深井烧鹅,也可再做一次走访取证。 “第五,九叔曾经这个案子,是否还有其他能提供证词的人在。除了旧档案中的一张高糊老照片,是否还有其他关于细明的留档。曾经案子中见过细明的人还有没有?后来第二次任务成功,那些被捉进监狱的人中,有没有跟细明接洽的人?虽然犯人很可能不会配合警方办案,但有减刑分拿的话,或许可以找到这样的人……” 家怡一口气全部讲完,才长长吐息,将自己想过的几点在白板上简要记录。 然后才转头看向方镇岳,“方sir,我总结完了。” “搜查令我会再跟强调一下,想尽各种办法一定要申请下来。”方镇岳看着白板上的几点,又道: “讲得很好,基本上把逻辑都理清了。” 他品了一下家怡的划分,随即转头看向探员们,开始点将: “三福跟我去查第二层的几点。十一,你带着刘嘉明和gary去查第一层,如何?” 家怡瞠目,看看方镇岳,又看看gary和刘嘉明,“我可以吗,岳哥?” 方镇岳点了点头,“就这样吧,gary和嘉明,一切听十一指令,明白吧?” “yes,sir.”gary立即站起身领命。 “知道了,sir.”刘嘉明领命后转头,又朝家怡笑笑,对她做领队表示支持:“我们开始吧,?” 家怡挑眸与方镇岳对视一眼,抿着唇,她用力点了点头,便对gary和刘嘉明道: “gary哥去百士纳社区走访住户。 “嘉明哥,向许sir了解冠心病,顺便问问许sir有没有心脏相关专业的专家医师可以介绍。” “yes,.” gary和刘嘉明立即领了任务,转身便出门去忙。 方镇岳点点头,安排了三福去查刘富强所住单位的过户手续,自己则去查当年九叔的旧案后续,准备直奔监狱约见案子中可能与细明接洽过的旧人。 家怡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穿上外套,出门直奔百士纳社区,开始走访附近的所有大小医院和诊所。 …… 警员奔波在外面办事,赶上饭时也没办法,只得草草在外解决掉这顿餐食,填饱肚就好。 家怡也不例外,大医院跑过了,没有找到刘富强这名病人的病例和问诊记录,只得划掉这家医院,再去跑其他家。 跑到第三家时就肚饿,只好在医院对街小巷里找饭食。 走进巷子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蛋仔的摊位,见面即是缘分,家怡果断买了一个。 立等时又顺便照顾隔壁章鱼烧的生意。 奶黄色的稠汁浇入模具,压上后便是等待。 站在摊位侧面,风将鸡蛋仔的香气吹来,鸡蛋、面糊烤热的香气铺面,隐约还能闻到几丝甜味,令人口舌生津。 另一边摊位上,章鱼烧翻面滚成完美的球,一个个扎出放在浆纸盒中,木鱼花撒上后便开始扭动跳舞,使章鱼烧的热气变得可见有形。 家怡接过章鱼烧,立即插一只送入口,卷着芥末甜酱和木鱼花一道嚼,烫得人嘶嘶哈哈,偏偏外酥里嫩香软恰当,好吃得人根本停不下来。 烫一点而已啦,对于享受美食的人根本不值一提。 章鱼烧连嚼4个,鸡蛋仔也出炉,老板将之放在硬纸壳里递给家怡。一接手便觉得仿佛接过一个暖手宝,热乎乎香喷喷。 一口咬下去是酥香,再嚼才尝到软糯,口感棒呆。更不要提那种冒着热气的鸡蛋和面糅合出的有层次感的甜香味。 走在吹着小风的深秋小巷里,只尝两味小食,已觉精神和□□双重饱足,其实人是可以多么容易就感到幸福的生物啊。 鸡蛋仔和章鱼烧入腹,深秋的寒意也褪去,肚饿也治愈。 又遇一家只做炖蛋炖奶的甜品店,家怡毫不犹豫走进去,与其他客人背挨着背挤坐也不在意,双手捧住老板送到面前的炖蛋,看着碗落桌时超嫩炖蛋性-感的抖颤,便觉得食欲大开了。 那柔润的光泽,带有温度的蛋香气,还有隐隐透出的杏仁清淡味道…… 家怡砸吧下嘴,从桌上放勺小碗中专挑了一个瓷勺,以搭配这碗杏汁炖蛋的乳白色温和质感。 大挖一调羹,吹一吹便入口,抿着吃的细腻,前味的炖蛋的香鲜和后味杏汁的清新微苦,让这碗炖蛋吃起来又有满足感,又不觉得腻。 食净这一碗,家怡又起身去尝下一家。 说是工作之余随便饱肚的一顿,不知不觉间就超了标。 走过三四个店,又看到有人排队吃的叉烧包,和热气通天的蒸虾饺皇……家怡虽然馋得流口水,却也不敢再吃了。 肚太撑,人就会饭困。 所有学习家都知道,准备学习之前,是不能吃太多的,会昏昏欲睡,不利于动脑筋的工作。 为饱精神状态,家怡只好忍痛转身,离开这条小巷。 掏出笔记本,又奔赴下一家医院。,. 第106章 兵分两路【2合1】 这天下午,家怡走遍了百士纳附近的所有大小医院和挂牌诊所,问询关于刘富强这名病人,当医生、护士们作答时,她也在认真观察这些人的表情,以便确认对方没有古怪的表情、不是在撒谎和隐瞒。 走到晚上饭点,她终于在本子上做完全部的登记—— 没有刘富强这个病人,没有这个人的病例。 一个明明病情严重的人,却从来没有看过病? 他是放任自流,慢性自杀吗? 不可能的,冠心病人不吃救心丸,病这么久了还活着? bb-call狂滴,传递【易记见】的讯息,家怡于是垂头丧气坐上叮当车,晃晃悠悠从红磡回深水埗。 走过坐尸案中双层巴士穿越城市的路线,家怡终于抵达埃华街。 自从丁宝树跟家如学会做各种奶茶,他就在放学时间接过了易记奶茶制作的工作。小少年脚底下踩着小板凳,站在柜台后,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制作,倒也有几分说服力。 由于易大哥给小宝树每一杯奶茶都做提成,虽然数额不高,却也成了丁宝树最新的发财渠道。他每天招兵买马,向同学宣传易记奶茶的多种多样和美味,自己拿作业本画宣传海报,还在手工课和绘画课上画奶茶图,贴在海报上图文并茂。 因为没有钱复印,他就自己一张一张的制作,然后贴在校园门口的电线杆上、贴在人员密集的墙壁上…… 虽然方法很笨,但也卓有成效,家怡走到易记门口时,便见奶茶通道又排着队。 大家在阴雨天选用热腾腾的生椰乌龙撞奶;今天工作不顺心想要开心一下的,就点买甜甜的暴风奥利奥奶茶;想喝奶茶喝饱的,就点奶茶后疯狂加料,什么奶油、红豆、奥利奥碎、椰果、糯米、绿豆、麻薯泥……通通来一份,做成粥倒是的确可以饱腹。 丁宝树每卖一杯奶茶,递给客人时,都会大声报奶茶名。 “白桃乌龙奶牛乳,奶油加盖一杯!” “桂花乌龙鲜牛乳一杯!” “杨枝甘露加大份芒果一杯!” “奶茶玛奇朵,加淡奶油一杯!” 家怡步入易记堂屋,听着丁宝树悠长的少年音,莫名也多了些胃口。 这小子大概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吧,也太聪明了,这个报单唱名的方法,真的引诱得人听着就想尝尝啊。 “十一,过来啦,给你留了位。”福抬臂招呼,直朝身边的座椅捞摸,好像家怡是阵风,他这么捞摸捞摸,她就会随着空气流动飘过来似的。 坐在福和方镇岳中间,发现菜品已经点了一桌。肚子瞬间咕咕叫,原来早就饿了。 大家一时也没顾上聊案子,只埋头大快朵颐。 直到纷纷吃饱时,才有人露出跃跃欲试想要做任务汇报的样子。 “保安刘富强的存在感很弱,百士纳社区的住户对他有印象的很少。我吃完饭再去继续问。” “许sir又回去认真翻了关于冠心病的书籍,还给医院的专家打电话咨询过,解剖的病症呈现学科只能得知死因,但真的没有办法辅助证明死亡前发生的行为顺序。饭后我跟gary一起去百士纳走访邻居吧。” 大家低声做着简单沟通汇报,丧于自己没能得到好消息的同时,又期待着其他人能有好消息。 “查到了细明很久远的案底文件,关于他的信息记录的还算全,但照片高曝光,在档案室里放得久了,也有很严重的褪色等问题,而且几十年前的样子和现在也有了些许变化,基本上很难通过这些档案证明细明是刘富强。” 毕竟细明并没有诸如‘断眉’‘特殊痦子’‘大痣’等特殊长相,普通人脸拍的烂照片,在旺角、尖沙咀人多的地方随便抓个人,都可能跟那照片有几分像。 现在香江又还没有人脸识别技术,要确定死者的身份,还需要更多佐证。 “刘富强在百士纳的房子是从一位湾湾人那里做的过户,已经联系不上房屋的上一位湾湾房主了。” “刘富强在保安亭的桌边挂了一个磨脚的那种搓板,搓板下方地面有许多皮屑,初步判断他是在几十年中每天不间断的磨指纹,渐渐把手指腹磨去皮,磨出茧子,再磨掉茧子,继续磨掉皮……” “也是个狠人。”刘嘉明听着忍不住皱眉,有些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们未必是好人,却真的是不择手段的生存家。 家怡也遭遇滑铁卢,出师未捷。 “没有诊所打电话说曾接过刘富强这名病人吗?”家怡问在警署查事的刘嘉明。 “对于许多人来说,烂警察死不死,关他们什么事啊。怎么会节外生枝打电话主动配合办案啊。”刘嘉明丧气的摇头。 在没有九叔的抱怨的日子里,每个人都继承了九叔的抱怨因子,疯狂输出。 抱怨之后,就是悻悻叹息,感伤九叔沉冤遥遥无期。 这时吃饭的客人已经很少,排队买奶茶的队伍也清空,丁宝树给每位探员做了热腾腾的饭后甜饮,一杯一杯摆在大家面前。 恰巧听到家怡说各诊所医院都没有接诊过刘富强这个病号,宝树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问:“家怡姐,还有地下诊所可以查啊。” “地下诊所?”家怡挑眉。 方镇岳见丁宝树满肚子小道消息的样子,伸长手臂在隔壁空桌边捞过一把椅子,对小少年道:“坐。” “多谢方sir.”丁宝树坐下后,便就着家怡的问题,认真介绍起来: “我们看病啊,都去不起私立医院的嘛,公立医院排队也排不上,价格也还是贵的。那就去小诊所喽,可是小诊所也嫌贵又怎么办呢?那也还有办法的。” 穷人也要看病嘛,没钱的话呢,也有没钱的道法。 “如果确定自己是感冒了,我们就去那种黑药房,开些感冒药嘛。如果不确定自己得的什么病呢,就去地下诊所喽。就是那种不挂牌的,只有街坊邻居知道的地方。看起来像住户一样,大家生病了就去敲敲门,走进去老伯坐在桌边,就帮你诊脉看病啦。我还在我们家附近的地下诊所打过吊瓶的,好小的屋啊,大家膝盖顶膝盖的坐着等吊水滴完,好困的。还有啊,这种诊所绝对不让警察知晓,怕被查封的地方嘛。”丁宝树说罢又认真道: “我们那边都有地下诊所,家怡姐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也看的他们区的地下诊所呢?” 易家虽然穷,还真的没有去过这种地下诊所。从小大家头疼脑热,易家栋都会带着弟妹去正经诊所看病,健康的事可不敢马虎。 警探们平日也接触不到这些,即便之前接触过地下诊所的人,毕竟与自己的生活习惯和认知圈不重叠,一时竟也都没想到。 到丁宝树说起来,大家才纷纷记起,没错没错,是有这样的地方的。 家怡得了新线索,立即回家换上自己最破旧的衣裳,戴上口罩帽子,在小巷路边摊买了副眼镜框,把自己打扮得怪模怪样,转身坐上叮当车,又晃回红磡百士纳。 社区周边的这个时段,多得是饭后遛弯的人,家怡一边咳嗽,一边观察这些人,寻找可以为自己提供线索的底层市民。 就这样晃了半个小时,坐到百士纳小区后门外的马路牙子上咳嗽时,家怡才终于在一位打扫街道的阿嬷口中打探出百士纳附近的唯一一家地下诊所。 拿到地址后,她第一时间赶赴。 这间诊所坐落在百士纳社区后巷的老屋区,密密匝匝毫无规划性的老社区中,没有电梯的4层酒楼,绕过楼梯上摆放的各种杂物、旧品,扇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终于来到这间屋层所在的地下诊所。 来应门的是个中年女人,既没有穿白大褂,也没有戴口罩,看起来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家庭妇女。 家怡被迎进门后,随便安排坐在旧到破洞起毛的沙发上。在这个时段里,她是唯二的病人。 忍耐几分钟沙发硌屁股的弹簧后,另一名病人终于买到低价药离开,轮到家怡被喊进小屋中看诊。 大夫是个胡子斑白的老伯,虽然没有行医资格,却很有医生气派,他和门口迎客的中年女人大概是父女关系,两人交接互动默契十足,效率也很高。 家怡谎称自己付不起看诊费,没有伸臂给老大夫诊脉,只提出要求买点止痛药和感冒药。 老大夫也没有强求,问了问症状,登记了她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还有今日的看诊时间,以及家怡提供的病症等,便给她开了单。 家怡看着老伯将她的假病历单收入一个纸箱中,胸中升起希望。 拿到没有生产日期的药和老伯亲笔书写的药方,在没有行医执照的‘蒙古大夫’准备走回房间时,她站在柜台边,向接待自己的中年女人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女人被吓了一跳,但见家怡只身一人,竟还盯住家怡手中做为证物的药物和药方,绕过柜台,生出要硬抢证物的心思。 家怡退后一步,后背抵着门,站在进可攻退可逃的有利位置,刷一下拉开外套,冷凝着面孔,将右手压在了腰间枪套上。 她的动作,便如猛兽遇敌时展示獠牙,瞬间起到了震慑敌人的作用。 她没有拔枪,左手搭在桌案上,整个人显得格外胸有成竹。但中年女人已经清楚认知到,只要易家怡想,随时可以拔枪射杀。 就算你力大无穷,拥有以一敌十的战力,在枪械面前,也只能束手就擒。 中年女人停步不动,转头看一眼走出小房间的‘蒙古大夫’阿伯,便开始犹豫要不要嚎哭求饶。 家怡便在这档口适时道: “我不是来查抄你的诊所,我只需要调一个人的病历单,调到了我就走。” 中年女人防备地盯着家怡,两人对峙了几秒钟,中年女人才开口问:“什么病历单啊,?” 家怡笑笑,尽量让自己的肢体语言显得轻松又潇洒,尽量老道地开口:“百士纳社区保安刘富强的病历单,我要全部。” 本来以为老伯要去找一找才知道有没有刘富强这个人,却没想到他想都没想便道: “,你来晚了,刘富强的病历单,昨天就被他太太取走了。” 家怡皱起眉,懊恼地在柜台上轻锤一下。 “,我们只是帮穷人们看看病,也没有出过什么事,我老豆很良心的,大家都管他叫‘老神医’啊。给大家留条活路吧。”中年女人站在柜台边,无奈的哀求。 家怡脚步微挪,身体朝门口方向偏了下,继而眼珠转了转,忽然眯起眼。 这种地下诊所既然会留病历单,就说明他有这样做的理由。万一病人病死了、吃错药毒死了,上门医闹怎么办?本来就没有营业执照,已经很被动,如果又没有留底病例做证据,岂不是随便由人碰瓷? 刘富强摆明是已经死了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追寻他的死因。 这家诊所摊上这样的事,难道不害怕死者家属来闹事?人家太太来要病历单,说给就给了?那如果死者太太转身反咬一口,说是‘老神医’开错药害死人,‘老神医’岂不是很被动? 越是做灰色地带工作的人,越拥有强大的自保意识。 家怡不相信‘老神医’已将病历单交付,她转头目光在‘老神医’和中年女人之间梭巡,想起她出门前方sir对她讲的话: “该掏钱的时候就掏钱,办案养线人等花销,警署都给报销的。” 抿了抿唇,家怡压在枪托上的右手挪动,插进裤兜掏出几张大钞,拍在桌上,随即再次开口: “我要刘富强所有病历单。” 说罢,又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张,啪一下拍在桌上。 将钱推向中年女人时,她手指压着钱,慢条斯理的继续道: “或者我申请搜查令,带队来查,用另一种手段来拿刘富强的病历单。或者……我现在报警,请警察过来检查检查这间诊所的合法性。你选。” “……”‘老神医’灰白色的长眉压住略显浑浊的眼睛,轻轻叹口气,转身走回房间。 几分钟后,家怡拿到了刘富强的所有病历单和开药历史记录。 并一份‘老神医’主动提供证据和证词的签名笔录。 “多谢。”家怡摘掉眼睛框,随手丢入诊所门口的垃圾桶,终于喜笑颜开。 到这时,‘老神医’和中年女人才发现,这位冷静从容将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警察,居然就是那位年轻有为的神枪女警。 失策,早知是她,门都不应该开! …… …… 油麻地警署,今天邱素珊督察没有按时收工,一直在办公室里加班,忙到警署人越来越少,直到等到昨天带回九叔的时间。 她整理了下衣襟,将今天【刘富强案】的进度文件整理摆在桌上,叹口气走出办公室。 邱督察亲自奔波到关押处,帮九叔批复流程,签字放人。 警员打开铁门时,她看着坐在硬板床上,早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九叔,浅浅笑笑,率先道: “九婶和两个小朋友已经在警署门口等你。方镇岳他们急着还你清白,都去加班查案了,只好我来接你,把你送到家人手里。” 九叔一瘸一拐走出来,抬头看了眼时间,又看看窗外天气,抿着唇没有接话。 时间已经很晚了,天阴阴欲落雨,大家还在外奔波啊。 为了他。 “不要有压力,也不能说是为了你。b组这帮人办案子有多拼命,你知道的。心里不要有负担,回去好好休息。等案子结了立即归队。”邱素珊与九叔并肩同行,为了迁就九叔摔跤后不方便的腿脚,便也放慢了速度。 “进度怎么样?”九叔转头问。 “挺好的,而且探员们士气满满,你放心吧。”邱素珊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九叔点点头。 快走到门口时,邱素珊问他:“门外很多记者,可能会拍到你的照片,有压力吗?要不要蒙一下脸?” “不用,这把年纪了,这张皮还怕拍吗?”九叔苦笑一声。 “他们都相信你。”邱素珊已经能看到门外等待的媒体人,就算郭sir亲自来驱赶,也赶不走的一群人。 “我知。”九叔眼眸微垂,抿唇品味邱素珊这句话的滋味。 “所以把胸膛挺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吧。”邱素珊驻足,行至警署门口,她不需再送了。 九叔转头与邱素珊对望,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挺拔女人朝他点点头,表情很郑重,眼神里虽然好似有担忧,但神情是坚毅平静的。 九叔停顿下来,插在衣兜里的手抽出,对着警署玻璃门望了望自己的形象,捋了两把头发,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提振下自己的士气,才再次看向邱素珊。 翘起唇角,他便知自己形象已过关,随即舒出一口气,如她所愿,大步流星冲出警署大门,无视那些镜头,也迎向那些镜头。 当咔嚓咔嚓声响起时,九叔想,至少明天那帮今天忙碌奔波没能来送他的后生仔们看到报纸,不会过分担心他吧。 一位器宇轩昂如雄鸡般穿过人群的老人家,一定不会显得可怜。 …… 根据丁宝树提供的思路,方镇岳虽然觉得时隔几十年希望渺茫,还是派福去查细明曾经住处附近的地下诊所,企望找到一份存放几十年未丢弃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牙医病例单。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或许就能根据牙齿来判定细明和刘富强是同一人。 而他自己则直奔法证科,威逼利诱拉着大光明哥加班,去百士纳保安岗亭和巡逻路线做新一轮的足迹勘察。 搜查令还没批下来,不能去刘富强家里搜查,只能‘出外景’了,公共区域想怎么查怎么查,没人管的嘛。 但难度就很大。 “这是细明老案底中的一张足迹照片。”方镇岳将照片交给大光明哥,继续道:“如果能找到与细明这张足迹照片一致的足迹,有没有机会证明他们是同一人?” “我真的一个月没有正常时间下班了,今天好不容易可以收工回家……你就不能行行好啊,方sir!”大光明哥苦着脸,坐在方镇岳的吉普车上,打开车内灯,捏着照片仔细打量。 “警署门口那些媒体人,都是来拍九叔的。一会儿九叔结束24小时关押,想回家还要先冲开那些心怀不轨的记者。”方镇岳皱着眉,严肃道: “你知不知明天他们会怎样报道九叔?怎样借题发挥,评判香江警察啊?这样的声音持续几天,媒体会把舆论引导成什么样子? “我们辛苦一个月一个月的加班没人知道,反过来还要被媒体诬陷——” “好了好了,我一定好好干,不发牢骚了,好不好啊?”大光明哥忙摆手,表示自己怕了。 方镇岳满意地点点头。 “每个人走路都有自己的癖好,随年龄增长,往往习惯更重。细明的脚印就是外重内轻,又外八字。他的鞋子应该都是鞋底外圈被磨得很薄,导致鞋底不平。可惜死者穿的是双新鞋,无法做这方面的佐证。”大光明哥一边拓印保安岗亭的脚印,一边对方镇岳介绍。 等他们走出岗亭,接手刘富强的年轻保安才走进去。 大光明哥又印了新保安的鞋印,才继续跟方镇岳往保安每天巡查路线走,且走且寻找容易留下脚印的方位。 之后又做了几个脚印采集,走到天下起雨,方镇岳才终于放大光明哥回家。 拿着几份用证物袋装好的脚印采集本,方镇岳开车转回警署。他要将这些证物存放到法证科,等待明天陈光耀做细明和刘富强的足迹特征点比对。 顺便再整理一下案情、证物和线索。 …… 方镇岳下车时雨下得大了些,淅沥沥变哗啦啦,溅起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真男人雨中行走从不遮头,只在走进警署时随手拨一拨,拨走些雨滴。 回到b组办公室,发现里面等居然亮着,门口一站,便瞧见家怡坐在自己靠窗的办公桌前,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做笔记。 一日奔波,一分为二的两小队队长又重聚。 家怡似有所觉,抬起头便瞧见方镇岳站在门口,雨水顺着被打湿的头发往下滴,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悄悄站在那里哭呢。 如果真男人知道自己不畏雨淋的行径居然招致‘偷偷落泪’的误解,一定再也不肯被雨浇头。 “方sir。”家怡忙站起身行礼,随即抖了抖桌上的病历单,“我拿到了。” 靠令人肉痛的钞能力。 “不错嘛,我也不赖哦。”方镇岳举起手里被证物袋装着的脚印采证和相机。 “gary哥和嘉明哥也有收获,有住户说看到刘富强捂着胸口吃药丸。还说刘富强讲话细声细气,又很怕吵,说是心脏不好,不能受惊吓。”家怡又举起几分笔录。 “这我可就拿不出更多了,还是你赢。”方镇岳笑着靠在门框上。 家怡得意笑笑,又郑重道:“方sir,为了拿到病例,我给了那个蒙古大夫300港币啊。” “明天就帮你跟申请报销,怎么样啊?”方镇岳微微弯了眼睛,左边刘海上一滴雨水恰巧滴落,他左眼下意识一眨。 家怡望着无意间朝自己k了下的方镇岳,忽然忍不住,噗一声笑出声。 “怎么?”方镇岳从门口桌上抽出一张纸,擦了把脸,将碍事的刘海全捋向后。湿漉漉散乱短发带来的慵懒野性忽然消失,被背头带来的成熟攻击性取代。 家怡深吸一口气,这大晚上的,方sir还在她面前玩起5秒发型更换py了。 “没事,挺帅的。”家怡含着笑,放下手里的笔录和文件,又要坐下继续忙。 “帅就好。”方镇岳随口说一句,抬眼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已经23:46了,这家伙还一副不想回家的架势,易家大小姐已经变成不回家的工作狂了吗? “喂!流星!”方镇岳忽然开口。 家怡才弯腰要将屁股坐回椅子,被方sir这么一说,立即站直了探头往窗外天穹看,左右扫视寻找流星踪影。 方镇岳噗嗤一声笑,“下着大雨啊,易警官,阴天还能看到星星吗?” “……”家怡不敢置信的回头,岳哥居然骗人! “脑子都不转了吧,还加什么班啊,回家了。”方镇岳说罢拍了拍墙,“我去把证物放法证部,你收拾下,一会儿送你一程。”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串威风凛凛的渐行渐远脚步声。 家怡伸了个懒腰,在办公室里扭了扭腰。 她也有加班到夜半的一天啊,果然卷才是搞事业的常态。总在河边走,哪有不加班啊。 等方镇岳回来时,家怡已经穿好了福送给她的粉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都不威武。 甚至还有点可爱。 方镇岳想到她白日里安排分组时指点江山的模样,忍不住想,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两副面孔。工作时一副,工作后一副。 而且,这家伙怎么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 威武女警诶,这时候警署门外要是有狗仔蹲守,岂不是把她这副穿着雨披的样子都拍到? 与易家怡并肩走出警署,方镇岳忽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着相了?过度关注外貌,不一直是他嫌弃的‘不够专业’的表现吗? 更年轻几岁的时候,他可是为了表现自己全身心投身事业,没有一点分心在其他事上,故意穿得很随性来警署,还被邱素珊持续抱怨过很久。 望着家怡被雨披护得严严实实的后脑勺,方镇岳伸手虚空戳了下。 蛮好哇,易家怡警探拥有一颗投身正义和事业的赤诚之心,得到了他这个警署公认拼命郎的认同:这是一个比他还专注、纯粹的人,不在意他人目光,专注做自己,又很用心办案子,这么想想,好像还挺潇洒的。 像古龙笔下的四条眉毛陆小凤,这后生女,身上居然还有侠气啊。 方镇岳的吉普车一开,潇洒做自己的女大侠就歪在副驾上呼呼大睡了。 大概是他车开得真的好稳,也可能是雨声自带催眠作用,还或许因为他这凶煞警探身上的气势已不在,才让人置身温暖小空间,与他单独共处时,居然能安心睡着。 吉普开进永发花园社区,停在易家楼下。 方镇岳回头看一眼家怡,雨披的兜帽已经被蹭掉,她睡得脸通红,细长的剑眉放松地舒展,红润嘴唇微张…… 他凝了一会儿,她忽然皱起眉,嘴巴微动好似在骂人。不知是否梦到与歹徒对峙,小剑眉一竖,柔媚秀气的五官又有了英气。 怎样都挺靓。 方镇岳吸口气,抬头向楼上望,10层那扇窗透出幽幽暖光,大概是易家栋给大妹妹留的灯。 小姑娘是属于易家的,但他有点不想还。,. 第107章 拨开乌云【2合1】 隔日报纸果然都播报了刘富强案。 有良知的报纸都写的很客气,笔触全留有余地,只就事论事一位警探卷入凶杀疑云,到底是捉凶过程中的意外,还是蓄意为之,并不盖棺定论,只做讨论和对当下信息的报道。 一些只为博眼球争销量的报纸就不这么客观了,他们找到所有极端辞藻,随便找一个立场便开始大书特书。 什么‘杀人警探’‘推人致死的重案组探员’‘警察为所欲为、不顾市民死活’‘谋杀!’等犀利字样标大加粗,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吸引市民们购买阅读。 家怡早上出门时,在阿甘伯的报摊上翻来翻去,终于在青橙日报上找到了角度比较好的对案件的报道。 报纸版面上采用的正是九叔出警局时,牵着儿子的手,抱着小女儿的背影的照片。 那是一家人在黑暗中穿过记者围堵,走向停车场的掠影。 照片拍照时,某一位媒体人的闪光灯打亮,正巧照清九叔的背影。 他脑后的短发斑驳,即便出门时整理过衣服,用五指梳拢过头发,却仍有凌乱和褶皱。 小女孩儿伏在爸爸怀里,脸埋在爸爸肩颈间,只一只小手抓着爸爸本就压褶的肩膀,抓出几道深纹。 牵着爸爸手的小男孩仰起头,仰望父亲。照片虽然没有拍到脸,但这个姿势也透露出一些孩子们敏感察觉到氛围,担心家长的意味。 笔者聂威言的角度是【警察这个普通人】,这份特殊的工作使他们长年卷在各种恶□□件之中,难免也会被这些冲突沾身,便如林探员这般。 他们身上有光环,‘警察’二字,象征着正义和公正,他们的职责是为民除害,保护公民。但在这个过程中,总有一些人会不满意警察的执法行为,这其中有许多许多故事,不多赘述,笔者只讨论,警察脱下那身皮,也是普通人,也是父亲,是有血肉会疼痛的人。 为什么一些报业就觉得警察是刀枪不入的存在,可以在案情未明时,随意言语攻击?不拿警察的声誉当回事,这样难道不会凉人热血?不会毁坏这世界的正义? 提及光环,聂威言又引申向这社会更多拥有光环的人,讨论世人该在讨论他人时,抛开那些光环,更宽容,也更客观的去看待事物。 这些有光环的人,包括为母则强的母;包括人间富贵花的花;包括警察皮下的这个普通人; 也包括菲佣吃苦耐劳之下也是个会累会抑郁的人,凭什么建筑师规划房屋时就认定了菲佣可以住石屎洞而不精神抑郁,在建楼时就为那些中产大屋和豪宅别墅设计出一个无窗的小洞,美其名曰专门为菲佣设计…… 聂威言笔锋一直在转,大胆敢写。 讨论过这些人的光环后,又提及为每一个人褪去光环。 并提倡大家主动褪去这光环,回归到最初初的那个自我。 畅想了一个‘没有社会枷锁施加于人,没有为了某种人设光环给自己上枷锁’的世界,会多么自由,会少多少精神消耗,会不会更快乐。 聊过这些,笔者才又将文章拉回刘富强案,落回林探员身上。 他建议所有人都在看到传言时,先怀疑,再思考,等待真相,不要只听到风雨声便给这位老警察定了罪,不要寒了每一位公职人员的心。 “……”家怡读着这份报,非常笃信这位笔者绝对是公共关系科郭sir花钱聘请的。 这鸡汤灌得猛猛的,就是不提案子可能有的黑暗一面。 她目光落向文章落款:【本报记者:聂威言】,聂威言……好熟悉的名字,是不是之前尬吹自己是什么神勇女警探的人,也是他啊? 家怡呼吸着空气中昨夜未退尽的露水味,收起这份报,一边蹬车穿街过巷,一边默默给聂威言记者贴了个小红花: 正能量东拉西扯好记者,以后再接再厉,加油继续给市民们猛灌鸡汤吧! 油麻地某住处床上还没睡醒的聂威言,莫名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 …… 清晨,无论你前一天加班多晚,前一天工作量多大,只要太阳照常升起,打工人就还是要照常上班。 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陈光耀艰难地从床上爬起,一想到昨天晚上被方镇岳揪去百士纳社区,在寒风中遛小区做痕检,就觉得腰背肩膀又开始阵阵发痛。 他忙转移自己注意力,打开黑胶唱机。 听着英伦经典歌曲,他精神满满放松下来,刷牙和吃早饭时都觉得舒心许多。 窗明几净的温暖屋舍中,只有音乐和刀叉轻触杯盘的声音。 最后一口酥皮煎蛋入口,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幸福地想,中午或者晚上可以去易记尝大陆仔孙新的拿手绝活。 要点1个豆沙花卷,一盘麻婆豆腐,一大碗跷脚牛肉,配一碗蒸得软糯弹滑的米饭。 米饭上浇牛肉汁,拌着吃。 麻婆豆腐快吃完时,掰碎花卷丢进去,沾着有豆香味、花椒香味、肉糜鲜味的芡汁吃…… 揣着这份期待,陈光耀神采奕奕上工。 庆幸今天只要在办公室里按部就班完成化验就好时,又一位b组探员风风火火赶至,不由分说将他拉向室外秋风和辛苦的奔波中: “大光明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凶案现场?我想再研究一下现场勘探的足印、跌落点和动线模式是否一致……” 陈光耀疲惫地掀眼皮,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靓妹警察,心内没空欣赏美好事物,只剩哀叹: “你们b组的人,就是不想放过我啊!” 他的内心,哭得好大声。 “?”家怡,“啊?” “没事啊,走吧。”陈光耀无力地起身,穿大衣,带上勘察小箱子和口罩、证物袋等物,认命地跟家怡出现场,做二次勘察。 今天香江没有下大雨,但阴着天,时不时飘两滴雨星吓唬吓唬人。 等路人匆匆奔波一阵,才会发现,哦,原来并没有下大雨诶。 老天也会调-戏人。 厚防摔垫铺在案发现场台阶下方,大家站在三四级的台阶处讨论当时的场景。 这个高度,是个即便摔下去也不至于摔伤的高度。 gary亲自上阵扮演死者刘富强,陈光耀则在他身后用力推人。 第一次,gary摔在陈光耀这一侧,并没有翻跌在栅栏另一边。 第二次,gary仍然摔在陈光耀这一侧。 好像追逐过程中在身后推另一个人,想要把人从栅栏这侧推栽向另一侧很不容易。 第三次,gary在奔跑时做出想要跨越围栏的姿势,陈光耀才推人,这一次gary终于成功摔到栅栏另一侧后跌倒。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因为不知道陈光耀什么时候会推人,所以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弯腰’‘俯身抓住栅栏’和‘撑着栅栏跳跃’的动作,而是直接膝盖撞在栅栏上,人朝前扑跌摔倒。 坐在厚垫上时,gary还大声分享想法: “我撞跌过去后,要是想抓住栅栏,还得转身弯回去才抓得到。可是分秒之间,我早就扑出去一米多了,怎么可能再折回去抓栅栏啊?” 家怡拉起gary,转头望着栅栏道:“再试几次吧。” “好。”gary二话不说踩着台阶上去。 于是又第四次、第五次……第十九次…… “大光明哥,如果九叔有被推的话,按照我们的反复试验,怎么都不可能出现一手紧抓栏杆,搓转指纹抓痕,和另一手抓撑抬起的那种指纹抓痕。”家怡站在三层台阶处,一边比划手势,一边回头跟陈光耀沟通: “但是现在我们法证科采集到的指纹,正是我说的那种,对吗?” “是的,按照反复测试,的确如此。”陈光耀说罢,又继续道:“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推人,那么我们现在有几十个测验结果可以佐证,留下的要么是衣物擦撞痕迹,要么就只是手指快速一拨,根本抓不到。” 家怡用力点头。 从厚垫上爬起来的gary一手掐着腰,一手轻揉大腿,仰着脑袋笑看着家怡跟陈光耀讲话,然后也跟着用力点头。 “而且如果是被推翻跌倒,膝盖或者腿部应该有淤痕在死后逐渐显露出来。但法医许sir那边并没有这部分的尸检报告。”陈光耀深吸一口气,忽然朝着家怡笑道: “回头我要去英国做法证方面的进修,你不如跟我一道去吧。” “啊。”家怡一下怔住,怎么忽然就聊起进修了? “十一真的好努力,脑子也机灵,做事又认真。我今天要回去跟法证科开会,点名表扬你啊,法证科的化验员都该向你学习的。”陈光耀走下两级台阶,鼓励地拍了拍家怡肩膀。 “谢谢大光明哥,那……关于推倒和摔倒的报告……”家怡微微仰头盯着陈光耀的眼睛,眸底全是期盼。 “交给我,一定打一份绝对详细的报告给到这个案子!”陈光耀挥舞了下手里的本子,方才的每一次测试,他都做了详细记录,不会辜负家怡和gary这么认真来做实验啊。 “多谢大光明哥!”家怡当场立正行礼。 “多谢大光明哥!”gary如复读机般重复,也歪歪扭扭行了个礼。 “你怎么想到这个实验的?昨晚熬夜读书?”陈光耀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问。 “嗯,昨天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晚上通宵读完。里面记录了一些美国人和英国人办案的方法,才知道原来这样的实验只要有专业人士陪同,得到认证也是可以当做呈堂证供的。”家怡抿唇笑了笑,心情是阳光的,但一宿没睡,脑袋的确有点晕乎乎。 “哈哈,果然。”陈光耀又想拍家怡的肩膀了,年轻人有一颗好学之心,又敢于深钻和落实,真的很棒啊。 还有那些国外的科学鉴证方式方法……看样子他也要多多学习、多多成长,不然要被年轻人狠狠赶超了。 “收工,回警署啦。”家怡双掌合十,三人走向马路边停着的那辆大光明哥的轿车。 事情做完了,也做成了,即便吹着凉风,大家心情还是不错。 家怡跟大光明哥边走边聊,迎面忽然走来五六个人,摇摇晃晃大吵大闹,边走边推搡着玩,是路人碰到都会皱眉绕到的小阿飞。 家怡才抬头望过去,为首的一个人便跨步过来笑道:“哎呦,又来这边查案啊?你们那个杀人警探怎样啦?什么时候开庭啊?我还要去当目击证人哦。” 是诬陷九叔推人的赵志成。 “如果你要上庭做伪证,接下来我恐怕还要告你妨碍公务。你不止要上一次庭啊,会让你上到过瘾。”家怡驻足,昂着下巴冷下面孔与赵志成对峙。 “哈哈,怎样?吓唬我啊?你看我是不是吓大的?”赵志成说罢转头与其他小阿飞们对视,随即爆发出一阵不明所以的大笑声,接着转回头又继续找茬捣乱: “你不要威胁我啊,,小心我去投诉你呀。怎么做目击证人,还要被警官恐吓啊?” 说着,他步步逼近家怡,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喝,还伴随着伸手指隔空点家怡的头: “不过如果你求我呢,我说不定愿意为你做伪证啊。” gary走在后面,拖着厚厚的防撞垫,看到这一幕丢下垫子便要冲过去挡在家怡面前。 却有人比他速度更快,如一阵飓风般从马路另一边跑过来,快速掠过家怡,从她背后冲出,一把揪住了赵志成的衣襟,伴随威吓怒吼: “咩啊?想打架吗?” gary怔住,定睛一看,居然是大力神秦小磊?! 赵志成反应也很快,在秦小磊冲过来时,他就已经挺胸昂头,攥拳做好了对打的准备。 毕竟是街头混生活的烂仔,打架这种时从来不会慢。 这会儿家怡也认出了来人是秦小磊,她愕然的工夫,两个男人已经冲到一块儿。 赵志成挥拳毫不犹豫朝秦小磊脸上轰去,家怡吓得大叫:“住手啊。” 赵志成内心一声冷哼,警察说‘住手’他就住手,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哪知易家怡下一句接道: “秦小磊,住手啊,你别把赵志成打死了!” “?”赵志成眉头一皱,下一瞬,自己全力挥出去的拳头被一个大巴掌困住,轻松一扭,就给按了下去。 他还来不及痛呼,接着一个如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锤般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颧骨上。 “啊——”赵志成被砸的猛扑向另一侧的地面,身体触地,浑身生疼。 他睁大着眼睛,胡乱翻滚向另一边,捂住颧骨时的感觉是自己差点被一拳打离这世界。 他痛地呛咳,总算明白易警官的意思了。 干! 下一瞬,家怡、陈光耀和gary齐出拉架,总算没让秦小磊打出第二拳。 其他烂仔们瞧见秦小磊的勇猛都退后一步,不敢轻举妄动。更有甚者认出这是报纸上说的反杀凶手的可怕悍将,直接转身跑了。 “喂,要不要帮你报警啊?”gary笑问捂着脸狼狈站起身的赵志成。 小烂仔被重拳擂中的颧骨已经飞速青紫肿起,那张本就不算好看的脸,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呸!”赵志成瞪一眼gary,装凶地呸了一声,便也转身飞速跑走了。 秦小磊望着赵志成的背影愤愤冷哼,怎么这么没骨气?这就跑了?他还没有打够哇,混蛋! 盯了好半晌,确定赵志成不会再折回来了,他才转头看向易家怡几人。 “你怎么在这里?”家怡挑眉,笑着道谢:“多谢你帮忙解围。” 秦小磊瞬间变脸,挂起憨笑,揉了揉自己脑袋,才解释道:“我老板在这边开会,我没事做,就在附近转转。看见那个人挑衅你嘛,我就过来了。” “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打人啊。”家怡又忍不住开口劝诫。 “哦,知道了,。”秦小磊仍是憨笑。 “哪天来易记坐啊,请你喝奶茶。”家怡邀约。 “好啊。”秦小磊余光扫见gary在拖那个防撞的厚垫子,又朝家怡傻笑一下,便转身二话不说拎起那个厚垫子,走到陈光耀车边,将厚垫子塞进后备箱。 “多谢。”gary走到近前,有些羡慕的打量秦小磊,他也好想有这样的力气和块头啊。 “警官,你们忙吧,我继续去等我老板了。”秦小磊说罢犹豫了下,又转头去看易家怡。 等到易家怡笑着再次邀约他去易记吃好吃的,跟他道别后坐上车了,他才伸展了下手臂,转身离开。 陈光耀开启汽车,从停车位驶上马路,家怡坐的位置正好靠近走在步道上的秦小磊,她便又拉下车窗与他摆手道别。 秦小磊瞧见易家怡,忙再次驻足,也学着她的样子摆手。 他笑起来浓眉弯弯,眼睛眯成一条缝,质朴又亲切,哪有一点凶神悍将的样子。 秦小磊直望着汽车穿过路口看不清楚,才继续前行,想到女警朝着自己真诚道谢和叮嘱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开心和满足。 帮到别人的成就感,是这样令人感到幸福的啊。 …… …… 家怡一行三人回警署后,便收到九婶给买的下午茶。 有适合吹了冷风喝的姜茶,还有脆皮鸡蛋面包,各种点心饮品之外,居然还有九婶亲手腌制的酱香鸡爪。 家怡接过一杯热饮,先握在掌中取暖,探头问九婶: “九叔还好吗?” “在家躺着装忧郁美男子啊,他自己不好意思来送吃的感谢大家,就恳求我来嘛。男人真是好烦啊。”九婶将东西全掏出来摆在桌上,便整理好包袋,对方镇岳道: “辛苦b组大家啦,我们也不知怎么道谢啊。” “不用的,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方镇岳本来坐在桌上喝姜茶,听到这句话后,虽然脸色还淡淡的,却不自觉从桌上跳下来,站直了答话。 “那我不打扰你们工作了。”九婶笑笑,与大家作别。 大家于是纷纷放下手里的吃食,一起送九婶离开。 家怡捧着姜茶跟在大家身边,送九婶上车时,是笑得嘴甜的一个。 直到九婶的车开远了看不到,大家脸上笑容才松懈下来。 这帮人都是面对凶嫌和目击证人之类的很熟稔,面对同事家属和长辈却会显得僵硬和不自在。 当然,刘嘉明这个社牛除外。 …… 回到b组办公室,方镇岳回头扫视大家,询问: “怎么样?大家进度如何?” “我们又拿到一些笔录,都表示曾看到刘富强保安坐在岗楼里吃药。”刘嘉明挥舞起手里的笔录。 “虽然在老诊所里没有找到几十年前细明的病历单,但是今天法证科的化验员比对过刘富强的足印,跟很多年前细明案底中留下的足印相似率高达87。”三福也挥舞了下刚拿到的法证部化验报告。 “这是昨天拿到的刘富强的冠心病病历单,还有买药记录。长达几年跟冠心病做抗争的记录,足以证明一切。”家怡推出桌上的一份证据文件,又推出另一份: “这是给刘富强看诊的老大夫的口供笔录,刘富强最近病症加重,老大夫劝他多晒晒太阳,少抽烟,不要熬夜……” “刚才我们跟大光明哥做过几十次试验,他会认真写一份推倒摔跌的痕迹和自己撑栏跳跃跌倒的痕迹的比对报告。”gary虽然试摔了几十次,腿上腰上现在都还在疼,但脸上却是笑着的。 “已经申请下来搜查令,我们喊上法证科的同事,去一趟刘富强家吧?”方镇岳挥舞了下手里的搜查令,一口将杯子里剩下的姜茶喝干,随手将杯子准准丢入垃圾桶。 “那房子住了那么久,就算刘太太找家政把家里大清洗一遍,法证科的化验员照样能在屋子里侧出足够多足印啊。要是细明是住进去之后才开始慢慢抹去自己的指纹,说不定还能在屋子里找到古董指纹啊!”gary兴奋地道。 “gary哥,我们去搜屋,你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下吧?”家怡走到gary跟前,低头看一眼他裤子上的铁锈和泥灰。 虽然gary一直没开口抱怨,但她知道,肯定是疼的。 “啊,这样吗?”gary挠挠头。 “你在家休息吧,催催化验单啦。放心,我们会带着好消息回来的。”刘嘉明揽了下gary肩膀,笑着走出办公室。 大家出动,gary守家。 b组探员们和法证科的两名化验员抵达刘富强家后,直勘察了4个小时。 两名化验员抱着将刘家整个刷一遍的狠心,搬家具挪床,连边边角角的指纹都不放过。 最后在这间屋里扫到上百个指纹,加上刘太太提供的自己的指纹,搜查队伍满载而归。 然后是法证科长达两天加班加点的比对,排除掉所有刘太太的指纹,将剩下的指纹一一与曾经细明旧案案底中留下的指纹印做特征点比对。 大家焦心地等到第二天傍晚,上百指纹终于全部筛完。 大光明哥亲自到b组办公室报捷,比对上了,共5份残缺的指纹,但比对上了! 一份是床头柜侧后方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指纹,一份是床腿上留下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指纹,一份是旧椅子内侧一个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纹,一份是吊灯根部半截左手中指指纹,一份是拧开门把手后藏在门把手螺丝压住的铁皮上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指纹,最后一份是老屋储物柜上方堆着的许多东西里,一个装结婚证、旧照片等物的铁盒子底部,仅半个小指指纹。 方镇岳看着这份比对文件,每一份挖掘出的属于细明的指纹,都显示着法证科同事们的工匠精神。 大家真的豁出去,使出了浑身解数啊。 家怡接过文件,一份份看过,然后捧在胸口。文件压着的地方,砰砰砰地跳,越跳越热。 “多谢大光明哥,还有法证科的所有大家。”家怡深吸一口气,难以平复感动的情绪。 陈光耀哈哈一笑,爽朗问道:“已经有了这么多证据,我们不会输了吧?” “一定赢!”方镇岳用力点头。无论是证明细明是刘富强的证据,还是证明九叔没有推死者的证据,都足够了! 家怡一手抱着指纹比对报告单,一手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其他笔录、文件,像秋收时节看到无边无际麦场大丰收的农民一样,露出朴实又欢快的笑容。 足够了!,. 第108章 庭审【2合1】 在天星码头坐轮渡过维多利亚湾,哪怕你是公职人员,哪怕是去参加法院庭审,也还是要跟其他开工过海的人一样簇在一块儿破浪,荡向对岸。 家怡看着窗外,企图透过其实很平稳、并不晃荡的小窗,望到记忆中前世来旅游时看到的星光大道。 但未能如愿,她只瞧见清晨冷蓝色的海、蓝灰色充满高冷气质的林立高楼和大团大团由冷蓝变冷灰的云朵。 香江这座习惯晚睡晚起的城市,法院上工却很早,在夸张的七点多,令警署的探员们望而生畏。 要宣判正义,原来是要赶早的。 香江的法系属于英美法系,许多法律课的人又称之为海洋法系,这个叫法大概也是为了区别大陆法系。 从小看过好多港剧的家怡对法院其实并不很陌生,那些雄辩威武、口舌如簧的帅律师,还有截然不同的陪审团制,和如英剧美剧般站在玻璃柜内的被告……都印刻在记忆里,使人敬畏律法的同时,又因为儿时的看剧记忆,生出许多特殊的亲切感。 是以,步向法院时,家怡的心情与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她多了一些东西,属于另一个时空的年轻人的情绪。 称之为朝圣或许过分,但的确有类似之感。 但抵达后,家怡发现这里与老港剧中拍摄的样子又不太一样。 他也好像一家公司,坐落在金钟道南的高等法院前有一个好大的喷泉,好像二十一世纪北上广大城市中心商圈哦——那些城市真的好喜欢在商业街中心建各种各样的喷泉。 比邻茶具文物馆的法院,出门随便走走都能碰到很棒的茶馆,就算不喝茶,也可以在半环抱法院的公园间散散步。 实在少了些冷肃庄严,多了些自由和开放之感。 站在喷泉边时,家怡的紧张感减弱许多。 方镇岳等人按照标记了‘媒体人预留座位数量’‘媒体人通道’‘诉讼人员通道’‘旁听席通道’等信息的指示牌步入法院,家怡以上卫生间为由独自行动。 匆匆上过厕所后,家怡整理了下自己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外套,沾湿纸巾擦了擦黑色中跟高跟鞋,拍拍板正的西裤,对着镜子微微昂起头,观察了自己的表情,确定无误了,便维持着这个表情走出卫生间,站在喷泉边等人。 如她所料,目击证人赵志成来得很晚,只提前了十分钟。 身上以染了深秋寒意的女警看到赵志成吊儿郎当身影的一瞬,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眼神又冷几分,迈开最气势汹汹的步子,直逼烂仔。 走近他时,便被发现,赵志成转头便调侃:“,专门等我啊?” 家怡昂着头与他并肩后同步前行,区别于他左摇右摆的姿势,家怡昂首挺胸走出器宇轩昂的龙行之姿。 家怡微微挑着下巴,面朝前方,目光也不给赵志成一个,更不回应他的话,只低声冷冷道: “警方已经掌握被告人林旺九没有推死者的具体证据,其中包括鉴证科学科提供的多份报告单、化验单,还有死者的病历单等若干。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个环境证据,比十个证人都有用’,这是一句警方术语,是讲证物不会骗人,但人会撒谎,所以法官判案会倾向证物。 “赵志成,你的伪证对被告人林旺九来说,不值一提。” “……”赵志成转头打量易家怡,发现对方根本不看自己,那张微微昂起的侧脸在晨雾中仍线条清晰,起伏间每一个弧度都在向他展示傲慢、轻蔑和胸有成竹。 他走路摇晃的幅度不自觉变小,混不在意的神色也稍有收敛,直瞪了她一会儿,才沉着面孔硬撑起一个嘲讽: “,威胁我啊 ?要真那么稳,你会在这里等我?呵。” “……”易家怡似笑非笑的转头,一个怜悯又玩味的眼神掠过赵志成面容,她像是想起什么事般轻轻笑了笑,随即傲然道: “你恐怕根本不懂什么叫威胁吧? “按《刑事诉讼程序条例》第101i条,证人、鉴定人、记录人、翻译人对与案件有重要关系的情节,故意作虚假证明、鉴定、记录、翻译,意图陷害他人或者隐匿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作伪证诬陷公职人员,涉案又是最高级别的凶杀案,你猜算不算情节严重? “你现在二十几?再过7年,三十多了吧,大好青春,通通在牢里啊。 “哦,对了,赤柱监狱有最美的海上日出,你应该会喜欢。” 赵志成脸色瞬间转白。 无论是易家怡所说内容,还是语气态度,都在不同程度上激怒了他。 转侧过身,赵志成开口便想反驳,家怡却像是早料到他要说什么般,无缝连上她方才的话,也打断了他没出口的愤怒斥责: “你是不是想说,也未必就能证明你做伪证?也未必就坐7年? “再告诉你一件事啊,林旺九直系上司的老豆,是香江富豪榜前5的人物。他有钱,可以请最好的律师,不,还是请一整个律师团队比较稳妥,你觉得呢? “这样一来哦,警方有证据,又有最专业的团队跟你打官司,你猜,你坐不坐得满7年? “啊,想一想真的好开心啊。 “既能把你送进去,发这一口恶气。还能登报宣传一下,震慑后人不要做伪证。对警方来说,真是怎么想都一定要做的事呢。” 家怡忽然停步,转头笑望赵志成。 方才的冰冷威压,在她说完话的这一刻,变成机制的轻蔑和调侃。 赵志成看着她变得柔和的线条,对上她明明弯出弧度的笑眼,却比对着冰冷的她时,戒备感更重。 他身上的汗毛甚至在与她对视时全部立起,那像是看恐怖片般的惊悚感。 “好好干,一会儿的庭审,我会盯着你。” 家怡说罢,眉眼僵冷地挑眸盯他,并微微平直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嘴巴附近的肌肉动了,鼻上的眉眼和面部肌肉却纹丝不动。 这表情她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次,参考的是老虎面对猎物时的表情。 老虎会露出吊睛白眼,微微抽动嘴巴边的肌肉,做出欲呲牙的细微表情——那是猛兽做扑杀撕咬准备时会露出的表情。 人类对这样的表情,会生出本能的惊惧。 家怡不能向赵志成呲牙,便认真严谨地学习了这个微表情。 只为这一刻。 看到赵志成屏住呼吸,似怒极般回瞪她,通身肌肉和肢体语言全在向她传达防备和戒惧。 家怡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便忽然加速,大步流星地走进法院。 她将心思纷乱的赵志成留在原地,未再回头。 …… 法庭内,家怡坐在旁听席,挨着b组探员们。 随着“啊”的一声,红衣法官走进法庭,随着法槌敲响,庭审的庄严气氛弥漫整厅。 诉讼区前两排坐着戴白色假发的公诉人和律师,左边是陪审员席位,右边是证人席位。被告人林旺九坐在后面的玻璃罩室内,沉静的望着正襟危坐的法官。 虽然法官坐在最上正中,背靠威武旗帜,是这庭审的‘主人’,但海洋法系的庭审一开始,却更像是由律师们主导。 年轻利落的律师们拥有很长的提问时间,讲话抑扬顿挫,控 场挥洒自如。 令家怡感受到了如同那些老剧中经典律师角色的干练魅力,羡慕不已,好想也变成那样的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光芒四射。 虽然探员们准备了许多证据,但围观这场庭审,仍觉紧张担忧。 尤其轮到目击证人上庭做阐述、回答律师问题时,所有人都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地盯向赵志成,仿佛想将那人原地点燃一般。 家怡坐在旁听席紧靠过道的位置,也皱着眉,表情冷峻地盯望。 赵志成坐在木栏围着的证人位上,宣誓自己接下来讲的话绝无虚言。可当念到‘诚实’二字时,脑内不断回想易家怡警官的表情和说的那些话。这使他念誓词时磕绊了好几次,众目睽睽之下,愈发紧张起来。 混街头打群架时肾上腺素飙升,他都没觉得怕过。 一个好似不惧死亡的人,此刻却觉如坐针毡。 赵志成仿佛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的威胁词句像尖锐的钟在耳边敲击,令他忍不住朝着庭下坐席张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搜寻那个身影时,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焦灼。 终于,他看到了坐在过道边的易家怡警官,她坐在那里,甚至显得娴静。但两人目光相撞时,他觉察到冷刀剐目般的电刺感。 赤柱监狱……7年……证据充足……我一定告你……最好的律师团队…… 那些词句反反复复在脑内回想,赵志成本就不算很机灵的大脑迟滞地几乎无法思考其他。对律师的提问也答得磕磕绊绊,甚至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当律师将他过往的案底一一揭露,不断质问他“你同意吗?”,他一边像个多动症般在椅子上诺蹭,不断拿手指抠面前木桌。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每一声“你同意吗?”都好像催命的铃铛声在倒计时逼近,赵志成体会到‘证据充分’的实感,明白易警官不是恐吓他而已,明白他们真的有许多证据、许多准备。 那他只为了向警察出口气,就作伪证,搭上自己7年自由,值得吗? 如果这事儿风险这么大,如果自己做伪证真的能被发现,那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否定的答案呼之欲出,他越来越摇摆。 人在纠结于选择时,总是无比焦虑痛苦,甚至会生出慌张等情绪。 赵志成胸腔里还生出许多愤怒,不知是愤怒自己居然可以这么胆怯、这么经不住事,还是愤怒于警察们的强力反击。 攥紧拳,他盯着自己泛白的骨节,当法官以法槌惊堂时,他垂着头,讲了实话。 “我只看到一个人在前面跑,自己撑栅栏要跳跃的时候,忽然就栽倒了。后面的男人没有碰死者,那个男人距离死者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呢。当时后面追逐的男人大声喊让前面的人停止,配合警察办案,但死者根本不理会……” 律师怔了怔,这与他提前得到的信息不一样。 但他很快调整情绪,转头指着玻璃罩中的林旺九,质问赵志成:“你说的追至死者的人,是不是这位林旺九警官。” 赵志成抬头看一眼林旺九,点头后又垂下头,在律师再次追问后,才回答:“是。” 家怡用力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吐出。 她站起身,朝着法官鞠躬后转身离场。 法院外好多好有趣的茶馆了,趁庭审结束前,她想去喝一杯热茶,品一品香江的茶香,体会下多日奔波和忧虑后,尘埃落定的安宁与幸福。 …… 法庭内,媒体席坐着的记者们听到赵志成的话后,不约而同的抽气或发出疑惑感叹声,还有的干脆转头与身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反方证人吗?不是说他看到警官推人吗?” “对啊,怎么忽然成林警官的证人了?” “我看是听到警官方的证据多,害怕被告妨碍司法公正,临时改口了吧。” “啧,居然会这样……我真没想到。” “是机会啊,回头可以大书特书一番。” “是是,比如【在正义面前,无人敢说谎】【庭审中,受法院正气感召,伪证者开口坦诚】。” “正点啊。” 记者们哗然,坐在旁听席的探员们也不禁吃惊。 之前赵志成多次挑衅,油盐不进,怎么忽然知道回头是岸了? 众人私语议论不已,法官不得不再次以法槌惊堂,使所有人安静,才能继续推进庭审。 只玻璃罩内的九叔微微侧着头,目送家怡离开,抿着唇若有所思。 …… 庭审顺利结束,法官宣判林旺九谋杀、误杀皆不成立,被告人当庭释放。 邱素珊站起身,仰头朝着高高的棚顶望时,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转过头,她对方镇岳道:“当年九叔因误信线人假消息受处分的事件也可画上句点了。细明找到了,有一些放不下的旧事,总算了结了。” “大概是老娘到底没能救,病入膏肓死在老屋中,细明这个人就崩溃了吧。”方镇岳随着邱素珊走出法院,拿下腰间静音的bb-call,转头问方镇岳:“易家怡呢?” 方镇岳于是也摘下自己腰间静音的bb-call,读了家怡留的言后,答道:“边上茶馆,看样子是笃信九叔没事,偷偷跑去享受了。” “喊上九叔回警署继续上工啦,然后再去茶馆接易家怡。”邱素珊捏着bb-call,抬头时脸上挂了微笑。 “,不要这么狠吧?九叔才渡了这个劫,半天假都不给放啊?”刘嘉明凑过来,佯怒歪头瞪邱素珊。 “我们这个案子办了几天,九叔就休息了几天啊。”邱素珊在刘嘉明手臂上锤了下,“就你吧,去喊九叔!” “yes,!”刘嘉明应得好大声。 “十一在哪个茶馆呢?”邱素珊开口询问方镇岳,没有听到回答,转头才发现他站在原地正盯着法院里走出来的赵志成。 烂仔垂头丧气的走出来,瞬间便被记者们围住。 记者们无非问些“为什么忽然反口?”“是否有什么内幕?”“是否被什么人威胁?”“之前是否伪证?现在是良心发现,还是怎样?”的问题,有些是恶意陷阱,有些是刨根问底。 赵志成只埋头往前走,挤开记者们并不作答。 似乎也知道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个笑话,丢面子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福也在看赵志成,忍不住吐槽。 “不见棺材不会落泪吧。”方镇岳拍拍三福肩膀,“大家寻证到如此程度,一定是逼他不敢做伪证的重要因素。” 三福笑笑,跟上岳哥一道走出法院,绕过喷泉,拐向不远处全落地窗包围的一个小茶馆。 见gary跟上来后,方镇岳从兜里掏出一瓶最贵的跌打损伤喷剂,甩手一丢。 gary单手接住,低头看一眼小瓶子的商标,便忍不住笑了。 “多谢岳哥。”gary爽朗地将手里的小瓶子摇得水响,仿佛因伤得药是多值得开心的事一样。 年轻警探陪着大光明哥和家怡一道做推倒摔跌的实验,自己都没当回事,却有人记挂他身上碰的淤青,实在觉得幸福。 便觉得九叔无罪释放这件事,变得更加令人开心了呢。 方镇岳一 列走进茶馆,才发现家怡坐的长桌上摆了7个小茶碗。她似乎早就算到这个时间大家会过来,为每人都点了茶。 大家呼啦啦围坐,一人一杯端起来,就着热气啜饮。食管热乎了,茶香满口,身心舒畅啊。 “九叔怎么还没来哇?”家怡对着窗外探头探脑,终于看到刘嘉明将九叔从九婶身边拉走,两人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忽然都低着头笑起来,刘嘉明还拍了拍九叔后背,仿佛在帮九叔拍去晦气一般。 九叔闪进小茶馆,伏在柜台上的老板娘伴随开门时的风铃声,笑着道欢迎。 九叔神清气爽,朝着老板娘点点头,便转步走到大家围坐的桌前。 邱素珊带头,探员们全站起身,举茶杯恭喜九叔重得自由,清清白白度过了这一关。 九叔被这气氛托的眼含热泪,尴尬得大笑。 “这次办案,大家辛苦了。以茶代酒!”九叔端起茶杯,朝着面前的兄弟姐妹高举杯,随即一口饮尽。 “是大家应该做的啦。”邱素珊笑着也举杯饮茶。 大家纷纷仰颈灌茶,如喝酒般豪迈。 “多亏了gary帮忙做试验,摔了好多跟头。”家怡拍拍gary的背,开口向九叔邀功。 “多亏了嘉明去走访,不厌其烦的做笔录啊。” “多亏了岳哥调档,还有找大光明哥搞到足迹……” “多亏了三福……” “多亏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互吹,九叔也笑着一句又一句的道‘多谢’。 最后说到将队伍一分为二去攻克两大难题、坚持一家家走访诊所终得病历单、找大光明哥和gary去凶案现场一遍遍做试验、查伪证目击者赵志成档案等事项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家怡。 细数过才发现,啊,这给大家点好茶等着大家的靓妹仔,居然做了这样多这样多的事。 九叔品着家怡在侦缉过程中,一次次的坚持,不休不眠的奔波,比做自己的事更全身心投入,还有那份信任。 明明十一是最晚进组的,做警探不到半年,他们相识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 林旺九举起手臂,凝着后生女,眸光涌动。 几秒钟后,他举着的手终于还是越过家怡,落在了刘嘉明的脑后,轻轻揉了揉他后脑勺上厚实蓬松的短发。 刘嘉明感觉到九叔掌下的力道和克制,知道这一下承载了九叔许多复杂的情绪。 是感激吗?是动容吗?是重生般的释怀吗?亦或者是什么更沧桑更有重量也更复杂的情感吗? 刘嘉明说不太清楚,但被九叔揉了后脑勺这一下,他的胸腔里忽然鼓噪起热血,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被调动,他居然有点眼热。 刘嘉明还知道,他是十一的“脑替”,九叔伸手本来是想揉揉十一后脑勺吧,只是没揉得下去手而已。 但这个热闹刘嘉明已经被迫的凑了,当九叔小臂搭着刘嘉明的肩膀,慢慢抽离,收回手时。小嘉明忽然扑过去,给了九叔一个拥抱。 他锤了锤九叔的背,锤得九叔直咳嗽。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但情感充盈的感受很强烈,他在享受这份流动在大家身周的氛围,也在发泄、传达和体会。 九叔拍拍刘嘉明的肩膀,在后生仔直起身体傻笑时,他搭着刘嘉明的手臂抬起头,对上了方镇岳的眼睛。 高大的男人站在几步外,没有分享拥抱,却也含着笑。 林忘九点了点头,方镇岳便也点了点头。 这两人好像做了某种信号的传递,家怡想,如果翻译一下,大概就没有看起来的这么酷了,无非就是“多谢 你方sir”和“没关系九叔”。 还好他们没有开口,这个眼神和小动作的交流,挽留了两位阿sir的酷气质。 家怡抿唇,欢乐的因子在她唇角跳动。 走过去,她轻轻拥抱了刘嘉明和九叔,也展臂胆大包天的轻轻拢了下方镇岳,又转身拍了拍三福和gary,并在邱素珊涌过来时,歪头靠了靠的肩膀。 家怡比这屋里的年长者们更大方,将温暖传递给每个装模作样、明明感动却偏不好意思表达的家伙们。 大家看着她眼睛转来转去,纷纷与她对视后,也不知是谁的笑穴最先被点拨,笑声忽然在茶馆里爆发,咯咯嘿嘿哈哈… 阳光打进来,大方泼洒。天终于晴了。,. 第109章 双喜临门 香江的茶艺文化传至今已变得不那么纯粹,好多茶馆中西合璧,英伦茶艺和中式茶艺杂糅成新一味风情。 但家怡今日选的这家,还保留着最早的香江风味。 老式冲茶的大水煲和焗盅,一沓沓随报,再偶尔闭目享受下透窗射进来的阳光,悠悠闲闲的老派惬意生活便享受到了。 水滚茶靓人欢喜,再品一品内室挂着的国画和书法,好像还多了丝古味清雅。 b组探员们感叹过九叔的新生,激昂的情绪消去后,人便感到倦意和懒怠。 邱素珊想拉着大家回去工作,却扛不住探员们的撒泼打滚。 “,别急啦,大家刚哭哭啼啼过,好缺水的,再坐一会儿吧。”刘嘉明拉着邱素珊右手,拽着她往沙发上按。 “是啊,,饮茶先”三福挽住她另一臂。 两个探员一左一右夹击,邱素珊只好缴械投降,一屁股坐在茶室柔软的沙发上。 待顶好的铁观音冲泡出香气,吹一吹烫意,细品一口,又大口饮茶,热腾腾入腹,身体开始发汗,才觉出饮茶的畅快餍足。 邱素珊靠着沙发,望着大家嘶溜溜喝热茶,咔嚓咔嚓吃酥软蛋挞,手指摸了摸腰间的bb-call。 本来她是要等回警署再告知易家怡这个消息的,但躺靠在茶馆里,她忽然就想为此刻的气氛锦上添花了。 掏出bb-call,邱素珊将之递给家怡。 小女警接过传呼机,挑眉好奇回望。 “看一下吧,上面是你的升职令。”邱素珊微笑道。 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微醺之感,难道热茶也会醉人吗? “!”家怡瞠目低头,将传呼机捧在掌中凑到近前。 “什么?升职啦?让我也看看!”刘嘉明立即凑头好奇地望过来,并一边看一边不自觉读出来: “易家怡探员,多案侦破中记首功,各项表现优异,多部门提出表扬推荐。特批准升至高级警员。” “哇!十一厉害啊!我用了好多年,才升到高级警员!”三福抢过bb-call,一边叫一边啧啧称奇,羡慕地快要流出口水。 “啊啊啊啊,十一姐后来者居上了,羡慕哇哇哇!”刘嘉明靠在gary身上,一边假哭一边朝茶馆老板娘摆手,“老板娘,有没有蛋糕哇我们这里有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要庆祝一下。” 方镇岳按了下刘嘉明的脑袋,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效率极高的选了个蛋糕。 老板娘立即将刚出炉的水果蛋糕推倒,重新布置奶油和文字,插上蜡烛点上火焰,笑吟吟端至长桌边,道了句吉祥话,才放下蛋糕离开。 “再来,举杯举杯啊。庆祝九叔平安归队,庆祝十一升职级加薪酬!”方镇岳坐在沙发边一只脚伸向过道,大马金刀地举起茶杯。 “干杯!” “cheers!” “我干了,你们随意!” “哈哈哈……” 瓷杯轻碰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夸张畅饮热茶,又起哄九叔和家怡一人朝着蜡烛吹一口。 九叔秉承着爱幼之德,请家怡先吹。 家怡又以尊老为由,谦让九叔先。 一老一小哈哈一笑,干脆石头剪刀布。 九叔胜,先一口吹灭3支蜡烛。家怡后吹,一口灭掉剩下5支。 刘嘉明立即拔掉8支大吉大利红烛,执刀具为大家服务,切出最大两块给家怡和九叔,然后是、岳哥…… 于是,只是过来接家怡一起回警署的规划,就这样莫名变成一群人围桌喝茶食蛋糕,畅饮畅吃地耍到中午,又转道渡海湾去避风塘啖蟹,直到下午两点才回到警署。 邱素珊哪经历过这样的放纵,回到自己办公室时脸都是红的,也不知是太快活,还是身为领导带吃带喝带玩的多少有点羞愧。 b组归队,家怡立即跟邱素珊一道去见长官。 受一通训导,签了升职令,顺顺利利完成了升调手续。 跟邱素珊折返路上,家怡心潮澎湃。 以后就是高级警员了,下一步再朝前,便是沙展。 那些遥远的目标,又近了一些,真好哇。 “对了,薪水提到18000港币,这个月就按照这个薪酬来发了哦。”邱素珊转头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到高的年轻女警,从对方眼里看到纯然不作伪的惊喜,就好像提薪几千块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一样。 年轻真好哇,简单纯粹,喜怒都这么直白。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家怡肩膀,美好的事物所有人都爱,像家怡这样可爱又优秀的人类,连邱素珊这个女人也觉得喜欢。 甚至还有点想捏家怡的面颊呢。 “多谢!”家怡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原地站定了便朝邱素珊敬了个礼。 邱素珊被逗得发笑,人情绪一好,就压不住心底最强烈的欲-望了,于是,她真的捏了捏家怡的面颊。 “是你应得的,与我无关啊,谢我干嘛啦。”邱素珊收回手,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人家是优秀又强大的天才警探,她这个当长官的如此为老不尊,居然在警署里对人家又揉又捏的,实在不像话。 她有些担心家怡会不开心,但心虚地打量家怡时,发现对方眼里只有开心,脸上心里空也一样只有开心,对她这些动手动脚的小动作根本没在意。 真是惹人喜欢的年轻人啊。 真是……美好得让人想要仰天大发感叹啊。 “回去工作吧。”邱素珊表情不知不觉间柔成一汪温泉水。 “yes,!”家怡用力点头,脑内都是‘赚钱赚钱、攒钱攒钱、买大屋买大屋’的字样循环播放。 如果她是个动画人物,现在瞳孔一定已经变成钞票的符号了。 穿过走廊,即将抵达办公室时,邱素珊忽然想起什么,伸长手臂一把拉住了家怡的手腕。 女警转头挑眉瞠目,好奇望过来。 邱素珊收回手,微微笑了笑,随即肃然郑重道: “九叔出事时……虽然我们都相信九叔的为人,但也未必那么笃信他没有被情绪所控去推细明。感谢你那么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家怡微微启唇,不好意思的烧起双颊。 她那么信,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九叔没有推啊。 “在这世上,相信他人是最容易的事,也是最难的事。我们每一位警探都被教育要学会‘质疑’。慢慢经历的事情多了,就真的变得特别会质疑,反而忘记了如何去信任。即便是对兄弟,大概也会存一份审视之心。”邱素珊手掌在西装上摸了摸,找到兜后将之插进去,深吸一口气才微微耸了耸肩: “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保护自己最重要。 “错信了他人,大概就会像九叔那样,被细明坑。人长到一定年纪就会发现,能骗你最狠的人,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 “但十一,你真的很好。 “你对九叔的这份信任,还有因信任而生的一定要证明他清白的执拗,不止保住了九叔的清白。大概还保住了九叔对许多事,所剩不多的信心……” 如果在这个案子里,连兄弟都不信任他,不相信有证据能证明他的‘所谓清白’,不因为信任他而坚信一定有证明他清白的证据存在,进而不眠不休的去寻找…… 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呢? 九叔不仅可能被赵志成的伪证和不可控的状况诬陷,还可能从此再也不信任他人,更甚者会对人性失望,变得更加…… 还有她自己。 邱素珊抿唇品味了下这整个案子过程中,自己get的诸般体悟。 她已经在社会上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大人,却忘记了在成为大人后,如何保留一颗儿童般的赤诚之心。 这些日子,看着易家怡,望着其莽撞却毫不犹豫地向前冲的身影,邱素珊好像有在她身上学会率真,也学会找回初心。 “多谢你。”邱素珊忽然开口。 “……”家怡有些无措的站在走廊中,怔怔望着邱素珊。 她从眼中看到一些东西,但却未读懂那是什么。 “希望你这份纯粹,永远不会被打碎。”邱素珊朝家怡点点头,“信任他人的同时,也记得多一些对自己的保护。” “知道了,。”家怡认真点头。 邱素珊深吸一口气,朝着家怡挑挑眉,终于不再唠叨,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家怡垂眸品了品的话,兀自笑了笑,便脚步轻快的转身拐进b组办公室。 脑内因的话而生出的温情与感伤,瞬间又变成‘加薪啦加薪啦加薪啦啦啦’。 揣着升职加薪的愉悦,家怡这一下午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 上楼取化验单,下楼整理档案,回电脑前做报告,都干得兴致勃勃。 老案子的收尾工作也够大家忙一阵的,方镇岳又跑去跟邱素珊商量调几个旧案来做了。 重案组的办公室里,真是不养闲人呀。 … 林旺九回到办公室后,先去关公像前烧了三支香。 先道歉这几日没有日烧三炷香,解释清楚是因为遇到倒霉事,没能来警署上工,才耽搁了。 又多谢关二爷给十一托梦,念念叨叨跟二爷唠了半天家常。 等他搞完了迷信,为了适应回到工作岗位,准备搞点简单工作先做起时,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忽然过来找他谈话。 九叔于是又放下b组最简单的工作,跟着郭sir去了公共关系科办公室。 坐下后,郭sir道了好几句废话才聊到正事: “案子结了,各大报业肯定要做一期案情总结,我想跟你本人商量一下这个事。” “郭sir,这一块我又不懂的喽,都听你的吧。”九叔喝一口公共关系科的年轻女警递过来的清茶,饮一口后慢条斯理答道。 “细明的事啊,现在总算了结了。好多人不明白被卷进这桩事中的警探为什么追着死者不放,我在想正好是一个时机,也为你道一道心里话,诉一诉苦。把细明曾经的恶举,描绘一下啦。讲一讲当年他害你、害o记你们组多惨呐,市民们也会更懂你的苦衷嘛。”郭永耀也饮一口热茶,润过喉后继续道: “前几天青橙日报有个记者呢,从‘警察也是普通人’的角度写了篇报道,引发许多市民共鸣。拉动警方声誉很好的,现在深入这个话题,也能更好的描绘警察这份工作的不容易嘛。” 在郭永耀看来,当年林旺九也因为这个事情受了许多委屈,伤心痛苦肯定都经历了不少。 现在眼前的案子真相大白,过去的事也算彻底结束。 报刊们再替他打打不平,夸一夸、心疼一下,不是很好嘛。 九叔手捧着茶,垂眸望着茶汤中飘着的干叶吸水后逐渐舒展成叶片,好半晌没有开口。 他沉默得就像睡着了,直到郭永耀忍耐不住的喊他一声,他才抬起头。 “我曾经的朋友,已经在很多很多年前就死了。”九叔吹了吹茶汤,却没有饮,继续道: “现在,这个人的一切也随他入土而画上句点啦。对也好,错也好,对死人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但对活着的人,对你有意义啊。”郭永耀望着林旺九,似想看出对方到底是否真的觉得无所谓。 “对活着的人,又真的有意义吗?” 九叔终于饮一大口茶汤: “几十年过去了,结婚,生子,进重案组,能将所有挫折感都归给他人吗? “细明出卖我、欺骗我这件事,也许不是毁了我,只是……一个使我彻底步入成年人的凶猛世界的门槛而已。 “这个社会,谁能不经历挫折呢? “世界通过这件事告诉我,童年结束啦,准备迎接罡风和磨砺吧……我不愿接受罢了。 “自己软弱,因为一次挫折而变得丧气,也不能念念不忘地一直一直怪细明吧。” “……”郭永耀微微皱起眉。 “郭sir,我放下了。你想联系报业怎样报道,都可以的,不必考虑我啦,多谢。”林旺九又饮一口茶汤,直干见底。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在多……倒酒既尽,仗藜行歌。 人生就是这样啦,起起落落,烦烦扰扰……不如喝一杯酒,柱上登山杖,一边走一边唱歌吧。 林旺九站起身,离开公共关系科,垂眸走了一会儿,忽然仰头吸一口气,迈开大步肆意前行。 走廊窗外,落叶被秋风吹地扑簌簌离开树枝,落入土里,等待化作春泥,等待滋润这棵树,再以养分的形态重爬回高枝。 一遇阳光,总还能发出芽,又复长成叶。 …… 晚上,易家栋准备了大餐给九叔接风,庆祝家怡升高级警员。 一到17:30,b组探员们便迫不及待收工。 大家一道行出警署时,来办手续领走刘富强尸体的刘太太恰巧也在。 两相对望,本该擦肩而过,就此再不想见。刘太太却忽然与工作人员道两句话后,迈步走向探员们。 她最后停在九叔面前,踟蹰一番后,才开口道: “抱歉。” 林旺九抿唇,没有开口。 “他说他这辈子只对不起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你啊?”刘太太踟蹰着抬头,这大概是她许久前就想知道的一个真相。 “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林旺九摇了摇头,没有道别,转身大踏步追上方镇岳等人。 刘太太驻足原地,望着林旺九时表情莫名,终于化成一声叹息,黯然转身,独留下一个背影。 …… …… 一年两造的鹅,重阳前后正是最佳食用时间之一。 这时候的鹅,肉质滑嫩且肥美。 易家栋选择了一批新上市的黑鬃鹅,脖短身短脚也短,剖净剩三斤,正是含肥油量最合适的好食材。 将鹅洗得白白净净,腔内涂满香料、豉酱、麻酱、蚝油、盐和糖。 然后再用粗绳将鹅腔缝合,粗针入肉穿出,每两针之间的距离都一致,缝得工整又漂亮。然后以气泵吹至鹅身鼓胀,再入沸水烫,使鹅皮收紧、锁水。 再用白醋和麦芽糖煮成沸水,浇涂鹅身,再自然风干。这样烤鹅时才能使鹅皮更脆,色泽更红更亮。 烤鹅时,一定要用炭炉。烤出炉后有炭香的烧鹅,与无炭香的烧鹅绝对是两种食物,这是必须讲究的重要一环。 待鹅皮下的油脂被烤得渗入肉中,使肉质滑嫩多汁,外皮又烤得酥脆靓美,便是出炉的好时机了。 易记自制一批烧鹅,正如乳鸽上市时,易家栋会做一批限量烤乳鸽一般。 方镇岳等探员们一进门,易家栋便吆喝一声: “烧鹅可出炉喽” 易老板切烧鹅时,孙新为大家盛上一碗又一碗通透爽滑的濑粉,再浇上猪骨熬制的浓汤,盖几片猪肝、粉肠,摆成漂亮一碗,圆桌上摆上一圈儿,碗碗亮泽飘香。 烧鹅一上桌,配着濑粉一道食,烧鹅滴落的油汁混着濑粉浓汤,大口喝一调羹,什么烦恼也就都消了。 再一盘清润的蒸鱼,一碟炒时蔬,几只跟烧鹅一道烧制的脆皮猪脚,一碗大吉大利蒸糕。还有孙新亲手拍的黄瓜,用热油浇了辣椒、醋、糖、盐等调料,拌匀上桌,清辣爽口,又脆又去腻。 方镇岳以为这就足够排场了,最后孙新居然又端上几个蒸屉,摆在桌中央,掀开盖子,里面躺着几个红艳艳的熟河蟹。 易家栋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笑着道: “这是孙新买来请大家吃的,他要多谢探员们关照啊,自己不好意思说,还要我帮忙讲啊。” 孙新刚将蒸屉放下,听到这些话,白面瞬间涨红。 他是要易大哥等他进了后厨,再跟探员们讲这些话。怎么他人还在,就说了啊……好羞人啊啊啊! 刘嘉明笑着望一眼四周,左右手齐上,将孙新和易家栋拉到身边坐下,爽朗道:“一块儿吃吧,这么多菜,我们就算真是猪,也食不尽啊。” 说罢还要招呼站在柜台前的易家俊、做奶茶的丁宝树和招待客人的家如:“一道来吃吧。” 见家如还在帮一桌客人备酒上筷子,刘嘉明干脆跑过去代替家如服务客人,推着家如肩膀,将小姑娘推到了圆桌边。 看着家如坐下了,刘嘉明才转头又应客人需求,帮忙上了一碟甜醋酱油。 “豆腐仔这是发了薪咩?”九叔擅自给孙新起了个外号,完全在港式昵称体系,你做什么最擅长呢,就叫什么喽。 “……”孙新傻笑了下,还没开口讲,人已经紧张的又红了满颊。 家如爽利地帮孙新解释: “孙大哥每天收工后,就去后巷看八姑他们打麻将。虽然孙大哥粤语还说得不溜,但好快就学会了八姑他们的打法啊。一直看了半个月嘛,八姑他们都认识孙大哥了,恰巧昨天晚上三缺一,就请孙大哥补缺喽。哈哈哈……” 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家如已先笑起来。 她笑得大家好奇,才忍了笑,继续讲: “八姑他们以为孙大哥是生手,能三家一起赢孙大哥的钱,结果嘞,哈哈哈……她们三家输哇,孙大哥一家赢。发了好大一笔横财,哈哈。” “哇,这么厉害吗?回头休息,咱们组个局一起玩玩啊。”三福搓了搓手,有些跃跃欲试。 “行啊,我也好久没有打麻将了。”九叔也兴致勃勃,“我最近霉运过去,该迎来好运了,肯定赢你们啊。” 大叫说说笑笑,都一副自己会赢的架势。 家怡却只是微笑,并不答话。倒不是不想打麻将,只是世人皆醉她独醒罢了。 跟孙新打麻将? 开什么玩笑!让九叔他们去吧!她易家怡是绝对不会去的! 孙·豆腐仔·新可是四川人诶!会说话起就能把麻将打到飞起了!像孙新这样不擅长言辞的人,说不定学会打麻将还先于学会讲话呢。 人家那是天赋技能! 她不玩,她就看着。 笑嘻嘻听着大家约麻将局,然后啃一口香喷喷的脆皮猪蹄,吞咽入腹后,再转头小声问孙新: “等你赢了钱,请我吃避风塘东风螺吧。” “好啊。”孙新怔了下,随即睁着一双仿佛随时会受惊的眼睛,认真点头应允。 约定了,他赢钱请她吃好吃的,她就不提醒其他人,四川人孙新是麻将桌赌圣这件事。 家怡嘿嘿一笑,在桌下朝他伸出手掌。 孙新偷偷伸手过去,小小声与她啪了一下。 以此为证,很快小女警便能吃上鲜脆的东风螺啦。 而圆桌四周意气风发地一边食肉,一边约着要去岳哥家大别墅打麻将、bbq的探员们,还不知道自己在家怡和孙新眼中,已经成了送钱童子3。 …… …… 几天后的休息日,林旺九独自一人循着记忆,跑去吃年轻时最爱的那家湾仔泉昌臭豆腐。 那个坏的细明死了,曾经交好的细明也将不再是林旺九记忆中的长住客。 一切都放下,臭豆腐又美味起来,外皮香酥,满口-爆汁……,. 第110章 【本卷完】礼物【2合1】 河蟹在临海的香江并不很流行,大海蟹吃起来能像吃鸡腿一样,一大口一团肉,大家吃吃得够过瘾,哪愿理会吃起来好费力气的小小河蟹。 但区别于肉质绵柔或劲道的大海蟹,河蟹肉虽少却细腻软弹,有并不一样的美好口感。而且深秋的母河蟹有非常饱满的蟹黄,不足2两的蟹,拆开后爆黄满黄,这美味可不是靠大小能评判的。 掰开小小螃蟹,去掉‘法海’、蟹腮、蟹肠,大口吞嗦蟹黄和蟹油,你会明白为什么食河蟹的人不舍得漏掉一粒蟹黄、一滴蟹油。 那美味,是帝王蟹的蟹肉也无法比拟的啊! 好清甜,好油香,好上头哇。 孙新来自内陆城市,更偏爱这一口,于是跟少人问津的摆摊阿嬷买了好多河蟹。 b组探员们奋力去食,也未能吃尽。 第二天清晨,家怡一边晨跑一边陪大哥采购食材,来到易记时,孙新已起床,将铺面打理的干干净净,桌椅也都摆开布置好了。 女警瞧见厨房地上大盆里五花大绑的河蟹,又听孙新讲这些大小不一的河蟹好便宜,一大盆才几十块,完全是白菜价,心里忽然活泛起来。 河蟹诶! 后世阳澄湖的大螃蟹都是有身份证的,一个小蟹都要几十块呢,更不要提大河蟹了。还有那些烹饪后,贵到跌破眼镜的蟹黄面、近百块一只的熟醉蟹! 再拉回思绪时,家怡看着那些咕叽咕叽冒泡的小螃蟹,都像看金元宝一样欢喜了。 她二话不说拿起之前买来展示新增菜品、折扣福利菜品的小黑板,坐下后分分钟编了一个乾隆皇帝下江南微服私访,尝到美味蟹黄面和熟醉蟹后惊为天人,称之是‘比御膳更美味百倍的真正美食’的故事。 最后又用彩色粉笔大字加粗地写出: 【本店限量供应帝王蟹黄面:一碗80港币】 【本店限量供应皇家熟醉蟹:一只68港币】 【全港仅此一家!】 易家栋和孙新好奇的望过来,全部惊得眼球都要瞪出来。 “一个麦当劳的套餐才20港币啊!”易家栋大声道。 “8到10个橙才10块港币啊,云吞面也才10块多啊!”孙新也难得提高了声量。 “这个什么面啊蟹啊,要近百块?”易大哥和豆腐仔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可以这么贵? “物以稀为贵啊!”家怡理直气壮将小黑板摆在门口,想了想又道: “我在书上看过这些河蟹的做法,很麻烦的。蟹黄面呢,要把那个小小的河蟹里的肉和蟹黄都挖出来,这个很费工夫的。人工也要钱的嘛,而且这种做法,全港只此一家,你们说值不值这个钱呢。” 家怡说罢,立即拿过纸张,开始认真回忆自己前世看的直播和菜谱上关于蟹黄面和熟醉蟹的做法。 那时候的记忆逐渐清晰,苦学生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娱乐手段,也没有四处跑四处浪的条件,看全网所有平台美食up主的烹饪教程和吃播,就成了家怡最大也几乎是唯一的放松休闲渠道。 她虽然没有条件亲手烹饪,但可是纸上谈兵的王者。尤其因为爱好,她那时候还会对自己特别感兴趣的菜品制作视频做笔记呢,想着将来有机会了一定亲自做给自己吃。 现在虽然不能自己做,但她不是有个大厨大哥,和一个川菜厨子好朋友吗? 蟹黄面和熟醉蟹的制作方法搞定后,她又趁早晨时间门很充足,拉着孙新去做熟醉蟹的腌制汤汁。 酱油、洗净的橘子皮等料煮开后小火再煲10分钟,最后放黄酒,烧开后出锅晾凉。还没放螃蟹,料汁的酒香、橘香等味道就已经够诱人了。 “等汤汁凉了就放进冰箱冷藏,然后煮好螃蟹,放凉后淹没在汤汁中一起密封冷藏。过4个小时就可以开吃了!”家怡说罢拍了拍手,已经开始期待起来。 “真的好吃吗?”连孙新这个大陆人也没吃过这么奢侈又麻烦的食物啊。 “好吃啊!乾隆皇帝都说好,怎么可能不好吃呢。”家怡用力点头。 “可是咱们易记都是街坊邻居来吃嘛,深水埗的客人虽然也有许多中产,但近百块的一碗面,一个螃蟹,对大家来说还是太贵了,谁会来吃啊?”易家栋还是好怀疑。 “螃蟹最多也就吃两个嘛,一百多块一道只有咱们店能吃到的特色菜,值得的啊!”家怡歪头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 “大哥放心吧,我中午忽悠a组的游sir来吃,他好有钱的,还很爱尝各种没吃过的美食。对了,还有法医官许sir也是超级美食爱好者! “晚上我就喊方sir和我们b组的探员们来吃喽,大家吃了好吃,就会传播给所有警署里的同事们。同事们吃到这样好吃,又是在其他店铺吃不到的东西,说不定就会来尝啦。” 家怡歪头沉吟一会儿,又笑着道: “再说就算卖不出也没事啊,没吃过的东西,咱们自己尝尝又有什么损失。 “晚上给家俊家如也尝尝鲜啦。 “河蟹本来就是只有这个季节的才好吃,做起来又好麻烦好费时费力,反正不能更便宜啦。 “孙新,你下次去菜场,再看到那个阿嬷卖螃蟹,也全买下来嘛。 “反正我爱吃,又有好多不一样的吃法,卖不掉也不吃亏。 “要是咱们卖得掉,回头跟阿嬷买螃蟹的时候,还可以多给她点钱。怎么想都是好事情啊。” 易家栋和孙新于是都被说服,恰巧最鲜美的烧鹅已经尝过啦,最肥嫩的小羊羔也过了兴头,又有新东西提供给老顾客,想不想吃,都是任君选择嘛。 家怡揣着最新鲜的发财梦,开开心心上工,小自行车都蹬得更有劲儿了。 每路过一片楼盘社区,都会歪头打量打量,心里点评点评,好像是个挑剔的买房团团长似的。 啊,在不足一百平大,坐落在深水埗这种底层区的房子,都要卖到好几百万的香江,她到底有没有机会买到房啊。 皱了下鼻子,家怡迎着海风将自行车踩得更用力。 加油油! 神勇家怡,不怕困难! …… …… 往常最晚到警署的林旺九,今天最先抵达b组办公室。 在关公像前烧过香,他便站在窗口,享受柔和清浅的朝阳,心里好悠哉。 准备摆一摆办公室里的桌椅,擦一擦白板时,路过家怡的办公桌,瞧见她扣在桌上的一本足迹学书籍。 他站了一会儿,又披上大衣走出去。在警署门前的歪脖树下,他挑挑拣拣选了最完整也最红的一片落叶,折返后将之放在桌子中央。 漂亮的树叶可以作为书签使用,以后书就不用扣在桌上了。 而且很久以后再翻到这本书里的书签,从叶子的颜色和形态,就能记起是什么季节在读这书。 林旺九伸展了下手臂,为昨日的鲜花换了水,便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整理最近侦破的案子的所有文件。 分类、排序、标记…… 头发被风吹得格外蓬松的家怡踏进办公室时,一眼就看到林旺九。 九叔抬头与女警对视的瞬间门,对方脸上便扬起笑容。 办公室一刹灌满暖意,冷清气一扫而空。 “九叔,好早哦”家怡脱去大衣挂在衣架上,摘下包包,随手拢了两下短发,便去烧水泡早茶。 直到双手捧上热腾腾的茶水,才觉得被风吹僵的手指软回来。灌两大口水入肚,被吹得紧绷通红的面颊和耳朵也逐渐恢复如常。 “老人家睡眠少嘛。”林旺九接过家怡泡好的一杯茶,笑道:“刚才法证科陈sir打来电话,说要采集大家的足迹,写一篇步态和足印分析论文。你现在要是有空,可以过去帮他踩几脚。” 家怡挑起眉,听起来好有趣的样子。 “陈sir说,就是因为你和方sir喊着他做足印调查分析,做动态试验,真的成为刘富强案子中的重要证据,给了他很多触动。以后要常做这类论文和分析,还讲了个宏愿啊,要写一本香江法证科学实用指南啊。”九叔笑吟吟地从兜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搓了搓将之夹在耳朵上,瞬间门觉得空落落的耳朵舒服了。 “啊,居然是这样。”家怡哭笑不得。怎么忽然就卷起来了…… 到了法证科时,果然看到一向禁止喧哗的化验师里热热闹闹,好多化验师弯着腰拿着相机在拍足印。 这个人拍完了,去擦擦鞋底上的墨,到diane处领一根棒棒糖,就可以回去继续上工了。 家怡走近后,跟大光明哥等人打了招呼,便也跑去排队踩墨水。 陈光耀站在最前面,一边观察正踩足印的人走路,一边在本子上做笔记。 等那人踩好后,再根据自己描述的此人走路姿势,对照足迹,先归档,后分析,再写成研究案例,录入论文中。 国外似乎已有专业人员做过类似的事,但外国人的体格、骨骼、生活习惯、文化等全不一样,他们的足迹学如果直接拿到香江来用,还是会出现一些问题。 所以受了不厌其烦又认真地鼓动他做试验的家怡,和大晚上拉着他绕小区研究足迹的方sir感召,陈光耀忽然就不害怕研究这些内容过程中的琐碎和工作量,决定不再凑合使用外国人的研究成果。 他要基于外国人的研究,针对自己国人的特殊状况,做详细的属于本国人的足迹学百科全书啊! “不要拘束,自己平时怎么走路的,就怎么走。”轮到家怡时,陈光耀笑容格外和煦,像个循循善诱小朋友配合治疗的医生。 家怡回忆了下,深吸一口气,才开始迈步。 踩完足迹,路过陈光耀时,她看到本子上简单记录着:【步态轻盈,极轻微外八,脚后跟先着地,脚掌悬停半秒才落地,翘脚趾,推测2脚趾长于大脚趾……】 “啊,大光明哥,我的2脚趾真的比大脚趾长诶。”家怡立即点头表示认同。 陈光耀便在自己的推测后打了个对号,然后笑着对diane道:“给十一两根棒棒糖。” 家怡忍俊不禁,离开前还扫见了陈光耀本子上记录的其他人步态,【走路轻颠,东张西望】【内八,脚掌用力,小腿肚外翻,小腿肌肉发达】【摆手严重,上身长,下身短】等好多好多细碎的信息。 家怡可以想象,后续做完步态描绘和足迹收集后,大光明哥还要研究这些步态和足迹特征是否有绝对因果关系。 只有能确定有绝对因果关系的,才能在案件中,根据足迹做人物侧写时使用。 那些不确定的关系,就都不能用了。 回头做证明时,还要做更大量的转向特征案例收集。 到那时候,警署的同事可就不够用了,大光明哥该不会还要带着法证科的同事,走上香江街道,去观察路人,找路人做案例采集吧? 真是好大体量的工作啊。 揣上两颗棒棒糖,家怡回头望一眼忙碌中的法证科同事。虽然最初是她和岳哥先卷法证科同事,但现在法证科的同事们也反过来卷到她了呢。 深吸一口气,家怡决定今天一定要去茵姐那边读几分档案,做几页笔记。 再去练枪室,做半个小时的射击练习。 … 回到b组办公室时,方镇岳正坐在门口自己办公桌上,一份一份的翻阅邱素珊挑出来给他们的旧案。 “这个去调档案,把这里标记的6份证据全调出来,送法证科重新化验。”方镇岳将一份文件递给福,又捏起第二份认真阅读起来。 福接了任务便出门直奔档案室,恰巧与家怡擦肩。 方镇岳余光扫件小女警走进来,招呼道:“配合法证科做好足迹采集了?” “嗯,大光明哥说大家有空的时候,都可以去录一下。”家怡答毕忽然想起什么般,‘哦’的一声跑到自己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方镇岳目光追着她,最后落在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上。 什么东西? “岳哥,这是我和大哥亲自挑给你的礼物。”家怡将小盒子递到方镇岳手里。 没有形象地歪坐在桌子上的男人忽然就坐得直了些,随便晃荡的脚也落在地上,不很自然地笑笑,他故作随意地道: “怎么这么客气?还送什么礼物啦?” “是什么啊?”刘嘉明好奇探头。 “是一副羊皮手套,好柔软好舒服的。马上冬天了,大家出任务在外面跑,老是将手往兜里插怎么行。可是不插兜又冻手怎么办?戴上这副手套就好啦。”家怡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方镇岳,期待地等着他拆包。 方镇岳嘴唇忽地翘好高,又忙压回去。将唇线扯平了,故作冷静,再恰当地释放一点点愉悦,以示自己知情知礼又比较矜持。 一点点,愉悦只能释放一点点。 不然威风扫尽,还怎么做长官。 轻快地扯开包装,方镇岳手指轻轻擦过方盒,掀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双色泽黑亮,皮质柔软的手套。 通体一水的黑色,造型很酷,很配他的气质。 “岳哥试试大小啦。”家怡笑出一排白牙,眉毛挑得高高的,兴致勃勃。 gary和九叔也过来凑热闹,围观家怡送给岳哥的礼物。 “很漂亮嘛。”gary羡慕地道。 “很贵重吧。”九叔啧啧点头。 方镇岳对上大家羡慕的眼神,眉毛抖颤着,崩开一丝矜持的克制,向上挑高半厘米。 眉毛一挑,眼皮也被拉扯,睫毛跟着轻轻抖颤,落在眼底的睫毛阴影便荡出忽忽闪闪的波。 无论眼角眉梢还是唇线都跃跃欲试要表达情绪,偏偏被主人粗暴压制。 方镇岳似乎是害怕一切都忍住了,面色却忍不住,一边以指腹感受手套的质感,一边悄悄长呼长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手套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适,握拳、伸展,都很舒服,果然很柔软。 酷哥虽然冬天不戴手套,但……如果是这样一副手套的话,倒可以破个例。 “十一姐,我也想要新手套!”刘嘉明忽然将双手伸到家怡面前,他忍不了了,他好羡慕,好馋啊。 家怡哈哈一笑,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解释道: “我大哥说了,要非常认真、非常用心地感谢岳哥的教导,还有岳哥给的机会。所以才买手套作为礼物,送给最好的沙展方sir啊。” “啊,原来是感恩的手套啊。”刘嘉明苦涩地收回自己双手,插进自己衣服里,贴在肚子上,“没有手套的我,只好用肚皮温暖双手了。” “噗!”九叔被逗得喷笑。 方镇岳笑着点了点头,易家栋大哥人真的太好了!真不错! 家怡也笑着回望方镇岳,认真道: “以后赚钱了,还要给岳哥买更多的礼物。大哥说得对,我要像孝顺父亲一样孝顺自己的行业领路人嘛。” “……”方镇岳逐渐柔软、扩大的笑容忽然被冻住。 咔嚓一声,是笑容破碎的声音。 什……什么?,. 第111章 千金梦和BBQ【2更】 接下来的几天,b组一直没接到新案子。 世界难得太平,大家都很珍惜。方镇岳调了些旧案出来,一边分析旧案宗里记载的老探员侦缉逻辑,一边根据现在的新科技去查缺补漏。 家怡每天都认认真真做笔记,既学习负责悬案的老警探们的思路,也根据方镇岳对老探员们逻辑的点评,学习方sir的思路。 几天下来,加上去茵姐办公室读优秀前辈的案件报告时做的笔记,小本子里记载的内容飞速变得丰满。 周休前一天,大家新接的旧悬案终于破了。 这次法证科和法医部的先进科学没起到作用,倒是探员们不厌其烦的认真走访问询起了关键作用。 全队去十几年前的死者工友们家里挨个走访时,方镇岳带着家怡走访了其中一个跟死者同组干过活的工友。 问询闲聊时,偶然得知那时候工友中有一个人,常常向大家借钱。今天借你100块,明天还你,后天再借100块,大后天还。 这位受访的工友当八卦分享给探员们,说他们后来一次工友聚会才得知,那位借钱的工友,原来是跟a借钱还b,再跟c借钱还a,然后跟d借钱还c,再跟a借钱还d…… 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居然一直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搞得像金融借贷一样。 不过后来好像越借越多,好多人就不太愿意借了,也不知道这位工友有什么不良癖好,怎么那么缺钱。 方镇岳和家怡捕捉到这个八卦,都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结果接下来的寻访搜证过程,他们尤其关注这位喜欢借钱的工友,发现果然好多人都借过钱给那个人。 到最后,口供一整合才发现,死者死前,好似那位‘借钱达人’曾向死者借钱,但死者拒绝了。 顺着这条线又继续往下摸,耗时2天,终于找到那位‘借钱达人’,方镇岳跟家怡和三福打配合,熬鹰审讯加威吓,凶手很快就招了。 案件侦破,方镇岳将凶手的指纹录入到香江警署内网指纹库。 第二天,指纹专家居然将这枚新录入的指纹,比对到了另一宗旧案——死者是个乡下老头,一生未娶,独居到老。而且凶案发生地,距离凶手的生活区域很远。如果不是指纹比对上,真的很难将这样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阅读过这一宗案件的所有档案卷宗后,方镇岳带队针对凶手,进行了第二轮审讯。凶手不敌警探缜密的连环问,不到半个小时就流着汗招供了。 问及杀人动机,凶手犹犹豫豫地说,杀老头的时候,他还年轻,才离开家外出打工,兜里没钱,好久没吃肉。 趁夜去隔壁村子,想偷只鸡或者鸭子之类的回家烤了吃,结果路遇老头独自在家炖鸡。 他闻到鸡肉的香味,就跳进院子,将老头杀了,吃完炖鸡后离开。 这是凶手第一次杀人,吃鸡后什么都没收拾,回家后的确很害怕,但一直没有警察上门,他也就慢慢不怎么在意了。 后来进城做工,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比其他人多一项癖好,喜欢赌-马,还老是输。 之所以杀工友,也是借钱失败,忽然起意,就杀了。 那时候是第二次杀人,他也没多整理什么,擦擦指纹,又该干嘛干嘛。因为觉得警察会像之前一样捉不到他,是以十几年前警探问到他时,他的表现无懈可击,没有任何不恰当的情绪。当时又因为办案手法落后、杀人动机不明朗等多重复杂原因,他再次侥幸脱逃。 周休日,易记休息一天。 易家人带着孙新和丁宝树,同b组探员们一道相约在方镇岳在山顶施勳道的别墅聚餐,搞烧烤party。 帮易家栋穿肉串时,刘嘉明还在聊刚破获的旧案: “这杀人理由也太t扯淡了,就为了一只炖鸡?” “是啊,谁能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只因为饿了、馋肉了,就杀个人?”三福也忍不住吐槽。 这些杀人动机,他们做警探的,有时候真是想都想不到啊。 要不是拿到证据抓到人了,怎么也想不到要循着这个‘为了吃鸡而杀人’的角度去寻凶手吧? 当时办老头被杀案的探员,根据当时凶案现场餐桌、厨房狼藉一片的状况推断,猜测的是‘熟人作案’。一般人看到那种状况,都会以为是老头邀请的吃鸡客人杀的人嘛。 那时候虽然也有探员提出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抢这锅鸡而杀人,寻找的方向也是饥饿很久的流浪汉之类。 谁能想到是个刚入社会的壮小伙? 关键还不完全是因为饿,更多是因为馋…… “但凶手看起来脑子又很正常,不是疯子。我真的想不通……”家怡也摇头表示无语。 现实生活中的真实案件,实在太过复杂了。 只有当了警探才知道,一个人杀死另一个同类,到底可以因为多么简单又可笑的理由。 “凶手的脑回路,别想。 “当年我们破获一个雇凶杀人的案子,过去一查,与死者有过节的,就那么一个人。问了下,当时就招了。再顺着口供一找,就把杀手找到。其实也就是个老屠夫,以前屠猪的,临时接了个屠人的活。三天破案,你也很难想象,难道他们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商量杀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这个凶手身份太过明显的问题? “平时看着都挺正常的人,但有时候正常人,就是会做这种傻子都不会干的事。” 方镇岳抬手招呼家怡、gary和三福进屋帮忙搬矿泉水和小马扎。 家怡他们才到就在漂亮的大院子里转着圈儿玩耍,大哥立即接手了烤炉边的主导工作,至今还没进别墅内部参观参观呢。 开心地跟上方镇岳走进别墅,家怡一进门就瞧见了客厅通往二层的弧状楼梯。 后世好多人盖房子、建别墅,就算做两层设计,为了节省空间等考虑,也不会做弧状楼梯了。 富丽堂皇的白色打底装潢风格,再加上一层的客厅特别特别宽敞,层高大概四五米,一踏进来就像走进宫殿一般。 这里好适合成龙电影拍摄啊,跑上跳下得打起来一定很帅气的! 还有…… 星星眼放肆打量,家怡又已经开始幻想起另一种画面。 自己穿着超豪华、超多蕾丝轻纱、自己从来没穿过的那种贵重晚礼服,从二层走廊款款转出,触上楼梯扶手,长长的裙摆拖拽在身后,一个孔雀甩尾,刷一下裙摆窸窸窣窣进入众人视线,一定好多人赞叹好正点。 接着,她挺胸抬头、慢步徐行、顺阶而下…… 是她儿时的豪奢公主梦啊! 眯起眼,张开鼻孔,家怡深吸一口气,抿紧嘴巴,脑内尖叫:还要赚更多更多的钱啊!我要买别墅! 不,租一年住住也行啊! 一定要住住!呜…… 跟着方镇岳到厨房搬东西,穿过客厅时,家怡走得脚都累了。 客厅真的太大太长了! 转头透过落地窗,便能看到在院子里忙忙活活的大家,还有院子边的一个露天游泳池。 方镇岳自己抱着一箱矿泉水,只将一个围裙、3瓶牛奶和两个遮阳帽交给家怡。 几人并肩走出别墅时,家怡转头望向穿着人字拖、肥肥运动裤的高大男主人,好想跟他再打一份工啊。 就是工作日在警署当探员,休息日到他家别墅里当佣人之类——就是那种……做完工作后,可以窝在主家院落葡萄树下的躺椅上,读主家买的报,撸主家养的金毛旺财,吹着香江山顶清新的风,喝主家提供的红茶……的那种佣人。 方镇岳走到烤架边,弯腰放下一箱超重的矿泉水,攥拳甩了下胳膊,转回头便见家怡望着他傻笑。 笑容会传染,他跟着也笑了下,随即伸长手在她脑袋上捞了把,将她带到跟前,拿过她手里的围裙递给易家栋,又把她臂弯里牛奶中的2瓶分给家俊和家如。 然后转回头,又对上家怡的笑眼,这才淡声问: “傻笑什么呢?” 家怡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个拉紧拉锁的动作。 她的幻想已经推进到干掉家主,鸠占鹊巢了。 这样凶残的故事…nonono,可绝对不能说啊!,. 第112章 红玫瑰西装【2合1】 山顶风不小,吹得烧烤香气飘很远,还好这边的邻居们之间都隔着高树植被,不然能把邻居馋哭。 总是冷清的别墅里,如今充满了笑声,方镇岳靠着别墅的白色外墙,捏着香槟与客人们闲聊,时不时仰头爆发一阵笑声,是往日难见的爽朗。 他穿着自己最爱的那双人字拖,衬衫下摆随性地一半掖在裤子里一半在裤子外,黑色运动长裤的腰间抽带会随着他的动作荡来荡去,整个人闲适又潇洒。 能看得出来,今天的方镇岳真的很放松,也很快乐。 山风吹过他短发,修长手指轻轻拢一下,刘嘉明嚷嚷着自己要吃第一串羊肉串,方镇岳哈哈笑着不同意: “要尊老的话,这院子里年纪最大的是九叔。要爱幼呢,最小的自然是家俊。要dy-first呢,该是家如和十一。怎么会轮得到你啊?” “不然我当个宠物吧。”刘嘉明从长餐桌上拿一个方镇岳提取准备好的便利食品小蛋糕,哀怨道。 家如从边上路过,刘嘉明正品着嘴里的食物,扫她一眼,忙又拿起一颗小蛋糕递给家如,含糊道:“你尝尝,很好吃。” “哦,谢谢嘉明哥”家如仰起头甜甜一笑,比刘嘉明递给她的糕点还甜。 “嘿嘿。”刘嘉明又拿一个糕点,与她糕点碰糕点。 “当宠物的话,你这种大型宠物也很不吃香啊,轮不到,怎么都轮不到你。慢慢等吧。”三福将刚串好的肉串送到烤箱边,恰巧路过,忍不住插话亏嘉明。 家如走到大姐身边,一边帮忙将各种酒品饮料摆上桌,一边小声道: “大姐,以后你当沙展了,好好调-教一下嘉明哥好不好?” “啊?”家怡叭一声开了瓶香槟,仰头喝一口,转头打望四周风光。 方镇岳的别墅是朝维多利亚港的,楼即便是山顶别墅,也分三六九等,朝维港的呢就是好的了,如果能俯瞰全局,那当然最佳。 别墅区人流稀少,与深水埗两步撞一人的拥簇完全不同。 山风阵阵,清爽地拂过脸颊脖颈,深吸一口气都觉得沁凉。海风攀山,吹到面上时,不仅有海鲜味,还裹挟了山上的草木香。 俯瞰四野都是好风景,无论是无边无际的海,还是维多利亚港口,亦或者海湾对岸的城市和山野。 怪不得有钱人要在这里建别墅,这样环望一圈儿,真的有种天下尽收眼底的畅快感啊。隐约仿佛是拥有这座城,那种掌控感,真的很爽。 “把他调-教成对女性特别绅士的温柔神探吧,不过开朗的个性要保留啊。”家如一边将所有东方魔水健力宝整齐摆放,又5瓶冻柠茶,又5杯奶茶。 “?”家怡终于将目光从风景转回到妹妹脸上。 等等,她怎么就当上沙展了? 怎么又要开始调-教其他探员了? 易家如女士是不是想的有点远啊? “这样等我长大了,就可以直接做我男朋友了啊。”家如摆好所有饮品,双手合十,笑嘻嘻地转头看向大姐: “你可是我亲姐,不会这样都不帮我吧?” “……”家怡。 忽然觉得自己老了,都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了呢。 “来吃了来吃了。”易家栋忽然大喊一声,嗅了半天香味、已经馋得流口水的众人瞬间围过来。 油滴在木炭上,爆出奇香。 这香味,初闻只觉是肉香,再嗅才闻出孜然香味、芝麻香味、花椒粉胡椒粉辣椒粉等各色调料的香味。 这些烧烤香气混在一起,大概就是人类最无法抵抗的味道了吧。 家怡隐约听到狗吠声,严重怀疑是远处邻居家鼻子比较灵的狗子,必然是馋到愤怒了,在仰天嚎叫。 大家纷纷朝家栋哥伸出手,老大哥于是像救济灾民的青天大老爷一样,向四周散肉串。 很快,院子里的大家都人手一小把肉串了。 易家栋看着大家饿死鬼一样大口撸串,自己也捏起一串,一边撸一边继续烤新的——大厨就是有这个特权,肉熟了先吃嘛。 家怡拿到的一把里只有3串牛肉、2串羊肉,她眼睛一扫,瞧见站在身边的三福哥手里居然有两串烤香肠。 香肠被切成章鱼花,须片被烤得翘卷起来,焦红色泽一看就很脆。 三福捕捉到家怡的眼神,轻轻一笑,爽快地从自己手里挑出一串香肠,塞进她手里。 家怡目光这才从香肠挪向三福的脸,“谢谢三福哥。” “吃吧。”三福扯唇一笑,混不在意。转头又跟兄弟们侃天侃地去了。 香肠一到手,家怡咔嚓就是一口。 先咬到的是烤得焦脆的外皮,这阻碍咔嚓一下咬破,便一糯到底,轻易撸下一截油香、孜然香、辣椒等调料香满溢的肉肠,大口咀嚼,焦脆和软糯混在一起,口感丰富,味觉丰富。 烧烤真的太美味,热烫满口,让人无法克制自己地发出‘唔唔’‘啊啊’‘嘶嘶’等无意义的发泄声响:实在是太好吃了,除了动物一样的本能呜叫,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表达它美味的词句啊。 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吃独食,家怡啃了一半就将它递给家如,“来,姐姐嘴里漏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快吃!” “……”家如对大姐的描述实在感到无语,但没有人能抵挡得了烤香肠的魅力,于是还是乖乖照做,大快朵颐了一半,又剩了一口给家俊: “来,姐姐嘴里漏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快吃!” “……”家俊。 糟糕,一不小心就成这个家庭的食物链底层了。不过……烤香肠好好吃,啊呜啊呜… 家怡啃着羊肉串走了两步,遇到正啃鸡翅膀的gary。 她目光于是又落向gary手里的另一串鸡翅膀,鸡皮被烤成焦糖色,冒着油泡,沾满了孜然粒和其他调料,可以想象,一口咬下去鸡皮是脆的,肉是多汁的,嚼在一起混着烧烤料的味道,会有多鲜嫩好吃。 gary顺着她眼神望了一眼,便笑着拿出手里仅剩的一串鸡翅膀递给家怡。 “谢谢,gary哥。”家怡接过鸡翅膀,仰起头便笑得眯起眼,呜,梦想成真了,好幸福。 “别客气,十一姐。”gary哈哈一笑,拿肩膀撞了她一下,便转身去找奶茶喝了。 家怡对着鸡翅膀就是一大口,果然如想象中那样,鸡汁的香味溢满口腔,先被鲜到,才尝到脆软的鸡皮和烤香的调料味,快速啃掉这一只鸡翅膀,长木串上还有两只鸡翅膀,她转手又交给家如: “来,姐姐再漏点好东西给你!” “谢谢大姐!”家如嗷呜啃掉第二个鸡翅膀,转手又将最后一个递给家俊。 还不等家如开口,家俊已经抢先:“知道了,姐姐漏给我的嘛。” 家如嘿嘿一笑,拍拍家俊的头。 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又拿到大姐从方sir那里打劫到的烤大章鱼,以及大姐从九叔那里打劫到的烤基围虾,还有大姐从孙新那里打劫到的烤鲍鱼…… 家如吃了太多大姐漏给她的美食,望着别墅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一边吃一边相互闲聊的人,忍不住感慨: “大姐,你真的好受宠啊……” “?”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儿,便吃到所有品类烤串的家怡挑起眉。回想一下,还真的是,自己的福利堪比一边烤一边吃的易家栋。 她哈哈一笑,甜蜜蜜地坐在游泳池边的秋千上,一边撸串一边扫视众人。 大家真是大好人,都对她好好哦。 饱腹感提供大量幸福感受后,精神层面也得到了满足。 家怡脚尖点地,坐着秋千轻轻摇晃,仰起头看山顶蓝天,清风吹拂过她挑起下巴时袒露的下颌和细颈。 好舒服哦,昏昏欲睡。 …… 大吃大喝之后,探员们果真如之前所说,招呼孙新一道打麻将。 各个摩拳擦掌,一副今日必赢豆腐仔的架势。 于是十几个人,组了两桌麻将,仅丁宝树、家如、家俊三小只不能上桌,只好当起侍应生,一边在方镇岳的大别墅里自由活动和玩耍,一边在有人大喊大叫时帮忙拿吃的拿喝的。 好在方镇岳家里也有游戏机,小朋友们也能得其乐。 起初别墅里是游戏机局比较吵闹,游戏对打环节,小家俊常常打得家如哇哇叫。 但很快,麻将局的吵闹声就盖过了两小只游戏对打的声音,刘嘉明最先耐不住,输得眼睛瞪得溜圆,各种挑衅叫嚣不断: “下一局!我一定赢得你哭爹喊娘啊!” “哇哇,怎么回事?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啊。” “豆腐仔,你真的没有出老千吗?导演怎么不请你去拍千王之王啊?都不需要特效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嘉明哥,行不行啊?不然换我来吧?”家怡坐在另一桌,回头看着刘嘉明输得直擦汗,忍不住开口。 刘嘉明起初还坚决拒绝,但输到后面他实在扛不住,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家怡换桌。一边走向‘休闲局牌桌’,一边还放言不是自己太弱,是豆腐仔有问题啊。 拍拍刘嘉明肩膀,家怡坐上‘修罗场牌桌’才发现,原来不是只有刘嘉明输,是只有刘嘉明又输又叫而已。 岳哥和三福哥也输得很惨,只是两个‘硬汉’都有偶像包袱,输了钱也不肯示弱哀嚎。都在那里扮演‘就算输得只剩内裤,仍然面不改色’的大佬风范。 “孙新,你怎么这么凶?让赌神十一姐来试试你的深浅!”家怡一坐上这桌,垃圾话居然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不要说大话啊,十一,一会儿输得你打滚哭哦!”刘嘉明坐在隔壁桌,听到这话便忍耐不住地回头放话。 豆腐仔才是真-无敌赌神! “真假啊?放马过来吧!”家怡一边搓麻码长城,一边呲牙挑衅。 孙新面前的长城已码好,麻将块整整齐齐罗列,他手灵巧的一推,麻将阵就向前挪了半指距离,斜斜立好,为他面前空出一片自由区域。 家怡学着孙新的样子,将麻将阵列往前推,结果推得拖泥带水,还要将掉队的麻将手动挨个摆回去。 她也不觉得自己笨拙,仍跃跃欲试地等庄家掷骰子。 “你还真别狂,豆腐仔在这张麻将桌上,像烹饪麻婆豆腐时一样,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的,都别有深意。他出的每一张牌,都是有规划的。豆腐仔脑袋里肯定有一个麻将规划图,哪些牌出过几颗了,哪些牌在谁手里,手里哪些废牌先出,哪些废牌后出,都有明确计算。”三福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 “我们是在玩游戏,人家那是在搞战略,排兵布阵啊。” “这么厉害?”家怡眉毛一压,转头瞪住孙新。 她掐指一算,此事并不简单。 用力点头,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上却很随意的推出一张牌,实际行动上根本没有怎么慎重。 玩耍而已,输些钱给孙新嘛,又有什么关系啦。 这张桌上,只有家怡放松玩乐,只顾码自己的牌,不管别人赢什么。无所顾忌,信马由缰。 方镇岳和三福虽然不在意钱,但男人骨子里的好胜心作祟,怎么都不服输。 两人全皱着眉,专心致志地算牌、码牌、观察孙新。 在方镇岳和三福的不懈努力下,第一局家怡赢三六九条,三福点炮。 孙新推出一把胡五万的牌局,低头小声解释方才为什么家怡出了五万,他没有吃赢家怡这张牌:“想自摸啊,可惜让家怡赢了,早知道不这么贪。” “是啊,能赢就赢吧,小钱也是钱。有时候就是想赢更大嘛,结果就输啦。哈哈哈。”家怡开心大笑,伸手向三福哥收钱。 第二局,家怡赢二饼和六条的对对碰。 孙新点炮,出了个六条。 家怡开开心心鼓掌称赞自己运气好好时,孙新将自己的牌推进麻将桌中,边洗牌边慢条斯理道: “早知道赢一局小的就好了,不应该把已经工整的听牌拆散。想摆个十三幺嘛……”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他手里有伍条、六条、七条一组,却硬拆散它们,单打出六条。 第三局,方镇岳自摸。 第四局,三福出六饼,孙新没有吃。家怡赢清一色,方镇岳点炮。 第五局…… 如此打了几个风圈,三福忽然一拍桌面,怒指孙新: “豆腐仔!你耍诈!把把让着十一啊。” 他都看出来了!绝对不会错! 孙新这小子就是在拍易家怡这个小东家的马屁,准准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啊……”孙新一下坐笔直,脸涨得通红,直摆手。 “怎么叫让我呢,是我运气好嘛。”家怡双手撑在桌上,笑嘻嘻望着三福,“三福哥,给钱给钱啦!” “哈,你这个豆腐仔!”三福一边给钱,一边仍然好气。 一想到孙新居然能在让着易家怡的情况下,仍然保证他自己不输钱,简直是把麻将桌上的其他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关键是三福明明看出孙新在故意放水,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也想不出要如何化解。 真的好气。 果然,他还是更适合当警探,打麻将之类的游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啦! “没有耍诈啊……都是规则内的。”孙新弱弱地解释罢,转头与家怡眼神对上,又忍不住抿唇。 今天他和易家怡女士,可是赢了大把钞票啊。 “以后我要在易记门口贴上大字报:【不要跟孙新厨师打麻将】!广而告之啊!”三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气道: “幸亏豆腐仔不去赌场,不然以后香江赌场都要出新规则:禁止孙新进入啊。”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家怡也站起身,开开心心地扭了扭腰。 天色暗了,大家在岳哥家里玩了大半天,也该散场,让主人家好好休息了。 大家整理牌桌时,家怡悄悄凑到孙新跟前,手遮口说悄悄话:“回去请你吃冰淇淋!请两个!” “我真的没有放水……”孙新挠挠头,眼周的皮肤又红了。因为脸白,其他任何色泽上脸都好明显。 家怡摇头,不认同道:“豆腐仔,你好不适合讲谎话。” 会被人一眼识破。 “……”孙新发窘,嘿嘿傻笑一声,便埋头去帮忙收拾东西了。 夕阳西下,天、海和城市都被染上金黄、火红的霞色,艳丽无匹。 家怡整理桌椅时,偶然转头远眺,正瞧见西方海上落日,两团蛋黄一样漂亮的圆日,一团在海平面上,一团在海平面下,全都那么漂亮,全都氤氲出五彩霞光铺天盖地…… 真美。 家怡在看海看落日,方镇岳在看她。 霞光映在少女娇嫩光滑的颊,染上胭脂色,眉眼嘴唇好像都变得更柔和了,很靓。 他一手插兜,一手拎起一个塑料椅叠在另一个塑料椅上,唇角扯了扯,目光又转向游泳池边帮忙收烤炉的孙新。 豆腐仔皮肤原本很苍白,这些日子大概吃得好睡得好,红润许多。眉眼更生动,原本怯懦的表情变得温和平静,标致的五官便也更显眼。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靓仔,窝在易记是个好川菜厨子,送去tvb大概也能碾压一众小生。 方镇岳唇线不自觉被扯直,再望向家怡时,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 …… 穿过院子小台阶下行,绕过隔音树带,才到马路上。 九叔开车载三福几人走,方镇岳开大吉普送易家人下山到中环去坐船到天星码头。 盘山道好平整,转着弯弯下山,看不同角度的夕阳下落。 天色慢慢褪去暖色,彩虹消逝,四周蒙上浅紫色,转浓成紫蓝,又笼上灰,最后沉入那抹透几分藏蓝色的黑。 山顶比市中沉静得多,被葱郁植被包裹的别墅区,没有阳光时,显得静悄悄。 大概每一位住在这里的富豪,夜晚归家后,都能享受度假般的宁静深幽。没有闹市的喧嚣,也没有山下霓虹弥漫的光污染。 被大自然包裹的夜晚,一定很幸福吧。 这是家怡的感慨,如果她真的发问,方镇岳大概会给她否定的答案:是寂寞和冷清。 吉普底盘很高,比前方九叔的车视野更好。前车灯很亮,左转弯时会将右前方山坡下的草木照得如同白日般清晰。 转到第三个弯时,方镇岳的车灯忽然照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忙刹车减速,绕过路人和他的摩托车。 如果方镇岳是个有怒路症的司机,只怕会探头狠骂一下对方,大晚上的站在崖边转角处,简直找死。 好在方sir脾气虽然不好,却不暴躁,凝一眼对方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减速仔细打量起对方。 坐在副驾后方的家怡忽然身体前倾,双手扒住方镇岳的车座,低声开口: “岳哥,你看到山坡下的那个东西了吗?好像是件绣纹了红玫瑰的浅色西装外套。” 那个大叔之所以站在路边转角,好像正是在捞什么东西。 山顶别墅区很干净,马路清洁工人早晚两次地做道路清障、保养和保洁,每天都会将行路两旁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垃圾都清理干净,即便清理山坡下方的垃圾很危险,工人们也会使用工具去达成。 毕竟富豪们缴税很高,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也很高。 所以,逻辑上是不应该有那么清晰的垃圾掉在山坡下,而没有人清理的。 尤其,那看起来好像是件外套,更加不是简单的垃圾而已了。 家怡开口时,方镇岳正在转过弯道后,缓慢开向路边安全的地方。 停好车,他转头对大家交代一声,便拿着一个手电筒下车,退回去查看方才一掠而过的到底是不是件西装外套。 家怡也跟着跳下车,交代大哥看好家如家俊后,她快步追上方镇岳的脚步,走在路边缘向前方手电筒笼罩的扇形区域打望。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远处的海收敛起它的秀丽和优美,释放出幽深神秘的暗影。家怡放眼望去,只觉敬畏。 终于退到弯道处时,方镇岳和家怡并肩而立,终于确定了那浅色的落在灌木边的东西,就是一件浅色西装。 但它上面并没有绣纹玫瑰,那一团团的红色,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刀割洞疤。 “看到人了吗?”家怡向路人出示自己的证件,随即开口问询。 “没有啊,我就是在清理马路垃圾的时候看到了,好像是件血衣啊,。”原来路人正是位开着小摩托做夜间清障的环卫工人。 方镇岳脱掉外套挂在环卫工人的摩托车头上,便要下潜到崖坡处查探,以便搞清楚那西装是不是有人穿着它被刀刺后出血造成。 家怡看了下马路下的山坡,里面全是灌木,方镇岳体格高大健壮,要想走下去很难穿行,便拉住对方,开口道: “岳哥,我比你小只,我下去看看吧。” 她探脚试了试土坡的坚固程度,便准备侧着身走下去。 才落脚,鞋底便有点打滑。 家怡忙弯腰想要扶住水泥马路,稳住身形,一只大掌已捞住她按向地面的手。预期中粗粝的水泥地面手感,被有力又温暖的掌心取代。 这只手掌内侧和指腹虽然也有许多粗茧,但反握住时,不仅不觉得粗糙,反而觉得好安心。 “我站在这里拉着你,你向下探几步,仔细看看。如果能确定红色的是鲜血,应该就是有人穿着它被刺伤,我们再折回我家报警。” 方镇岳道出自己的计划,朝她点了点头。 家怡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量,也感受到了被他握着的可靠。 回攥一下他手掌,便点了点头,不在迟疑,面朝着方镇岳和地面,背朝崖坡,缓慢向下。 她每一脚都踏的很稳,确定脚下坡土足够结实,才会落脚,然后再继续向下探挪。直到走至方镇岳蹲身展臂,能放她下行的最大距离,她才驻足不再向下。 男人另一手握着电筒,照向那件西装外套。 环卫工人站在边上,也帮忙打手电光。 瞧着家怡瘦高一靓妹女警,做起事来既不嫌弃土坡泥多,也不担心灌木刮擦衣裤,大胆又利落,忍不住佩服,探头时便絮絮念叨: “好厉害,哎呀,小心脚下啊,。” 家怡捡起一枝木杈,拨开挡视线的灌木,仔细打量过,才转头对方镇岳道: “岳哥,西装确实被刀刺破,破口四周染的红色很像鲜血。后面树枝上沾的好像也是血……有垂直血滴,也有甩溅状血滴。 “那边有灌木被压折的痕迹,人应该是从那边走下来的。 “有……好像是两个人的足印。 “那边还有红色液体……好多。” 家怡一边打量,一边指引方镇岳将手电筒照向她手执的木枝指向的方位。 随着视野扩张,她看到的信息越多,回攥他手掌的力量便越大。 环卫工人听到家怡的观察汇报,又忍不住赞叹:“好专业啊,是不是有人被害啊?” 家怡并没有回答环卫工人的话,方镇岳吸收到足够多的信息,已经手拉着她的小手,往回拽了拽: “回来吧。” “要报警吗,岳哥?”家怡借着他的力量,踩着倾斜的山坡往上爬。 方镇岳只用了几下力,便轻易将她拽了上去。 踩在水泥马路上时,家怡还没适应平坦的路面,身体向前倾了下。方镇岳立即伸手扶住她肩膀。 家怡为了让自己站稳,也本能地握住他手臂。指腹下感受到硬邦邦的肌肉线条,温热又有力,与他大掌一样,传达着可靠信号。 被他拽着手向下探坡时,家怡心里稳得很,一点没害怕他抓不住她,更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山坡。 因为有他在啊。 这大概源于方镇岳一直给人带来的安全感,团队里大家都相信他,只要他说没事,大家就觉得没事。 所以她方才甚至没觉得多危险多害怕。 转头又看一眼山坡,还是很陡的,黑乎乎的,掉下去说不定粉身碎骨呢…… 抬头望方镇岳,因为两人站得很近,她要仰头仰得很厉害,才能看到他坚毅的下颌线。目光下移,便是轮廓清晰的喉结。它轻轻滚动了下,家怡忙收回视线,小小向后退了一步。 “麻烦大叔帮忙照看下现场,务必不要轻易下坡,避免破坏现场。”方镇岳朝环卫工人道一声,扫一眼家怡,又展开手臂。 他没有碰到她,却隔开了她和山坡,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去: “走吧,折返我家去打电话报警。” 家怡点点头,跟着他走回吉普车。 “岳哥,你回去报警,我陪环卫工人大叔在这里收着现场,你看这样可以吗?”家怡站到车边,跟方镇岳商量。放环卫工人一个在这里,她也有点不放心。 如果真的是凶案现场,万一凶手发现血衣丢了,回来取,那环卫工人就会身陷危险之中。 她在边上至少能有个接应,也能看着环卫大叔不乱来。 “……”方镇岳也想到这一点,但今天是不配枪的休息日,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才没有开口。 更何况,在事情搞清楚之前,那位环卫工人也并不能排除威胁。 但望着她认真的表情、坚毅的眼神,他沉吟几秒,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棒球棒给她: “你藏在这边路边,跟那位环卫工人也要保持距离,警惕任何人。如果看到其他可疑人士,尽量不要冲突,喊那个环卫工人分道逃走,知道吗?自己安危永远最重要。” “我知道了,岳哥。”家怡认真点头,她从来不乱来,也不会自作主张,一向是很可靠、很让人放心的警员呀。 “我会安排你大哥他们先在别墅客房睡一夜,报警后马上过来与你碰头。”方镇岳点点头,心里拂过‘应该买个大哥大’的念头,转而又打量一遍四周,叮嘱一句“注意安全,机警一些”,才坐回吉普,一脚油门快速折返。 家怡收回视线,靠在山路内侧安全又挡风的地方,握紧棒球棍,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警惕四野。 连一点风声也不放过,随时做好与人发生冲突,或向山上方镇岳家别墅奔逃的准备。 环卫工人百无聊赖的站在崖坡边,时而看看坡下灌木上挂着的衣裳,时而拿手电筒照一下四周,时而回头看看与自己对峙的女警,挠挠头,终于吹着山风,眺望向北方的海湾。 晚风清幽,吹得草木窸窸窣窣。 远处海面也起了波澜,原本晴朗的天幕上点缀起一团团暗色的云。 入夜,变天了。,. 第113章 有一点点不服气【3更】 深秋山道上的夜晚有了些凉意,家怡拄着棒球棍站在路边,先等到的不是方镇岳,而是去而复返的九叔一车。 他们开了一段路发现方sir的吉普车没有跟上,又忆起路过看到的行为古怪的环卫工人,便觉察出有问题,掉头开了回来。 家怡跟他们讲过山坡上的状况后,九叔在车后方百米处摆上红色警示立锥,大家一起等科学鉴证科的化验员和岳哥,忽然又觉得没那么冷了。 “如果真的是穿着那件西装被刺,那一刀扎入肚腹,恐怕都开膛破肚了。”刘嘉明站在环卫工人身边,借用了环卫工人的电筒,一边照那件西装,一边皱眉打量。 “我下潜到山坡处时,还看到许多血迹,如果都属于一个人的流血量的话,受伤者还活着的几率很低了。”家怡站在刘嘉明身边,现在他们人多,对于可能折返的凶手什么的就完全不害怕了,可以畅所欲言。 三福拉着环卫工人,在九叔汽车边做好笔录,请环卫工人签了名字,走回来时取了九叔车上的警戒绳带,拉个圈后,把环卫工人也隔离在了圈外,不允许再靠近了。 “环卫工人什么都没看到,跟我们摄取到的线索几乎一样,最多能把那件西装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稍微提前一点而已。”三福钻过警戒线,讲这些话时,不自觉朝向家怡。 “西装破碎很严重了,从挂在灌木上的状况来看,应该是脱逃过程中,西装被灌木上的荆棘勾住,撕扯奔跑间被挂掉的。”家怡想了想,又道: “我当时向下望过,底下没有看到受伤的人,也没有看到更向下延伸的迹象。被踩开推开的灌木到挂住西装的位置向下不到两米的地方,就停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也极可能又被拉回去了。从足印来看,也是这样。” “是被人抓回去的,还是自己走回去的?”三福问。 “抓吧……”家怡回想了下当时她探看到的足迹,那些脚印都很乱,有撕扯碰撞的痕迹。 “希望只是我们虚惊一场。”九叔抱臂一边讲话,一边跺脚。晚上这个气温,对于半只脚步入老年的中年大叔来说,还是有点低的。 “做这行,还真是时刻都要做好遇到状况的准备啊。”家怡被风吹时,总会产生‘害怕被风吹下崖坡’的惊惧感,不自觉便倒退着远离了崖坡几步。 方镇岳因为担心吉普车停在山路上挡道,所以没有开车,他是跑下来的。 短发被潮汗浸润,微微有了些重量,又被风吹向脑后,减速踱过来时,通身居然透着种健朗朝气。 “没什么状况吧?”方镇岳目光先落在家怡脸上,才朝其他人打量。 “没事,岳哥。”家怡回答后打了个哈欠。 方镇岳于是安排环卫工人留下联系方式后可以离开,其他探员两人一组轮流站岗收着现场,剩下四个去九叔的车里打盹休息。 家怡最先被安排了休息,方镇岳和刘嘉明一组站第一班岗。 九叔的车很小,但裹着车内的空调毯,歪着打盹儿,仍然会有幸福感。 一睁眼就能看到窗外的海湾夜景,而且休息的总归比站岗的要舒服。 家怡连睡了两轮,还没到她站岗,中区警署接警后派的一组化验师已经上山到岗。方镇岳走过去接洽后,大家一道配合现场勘察。 麻绳绑在化验师身上,大灯打的白日般明亮,体格比较好的方镇岳和三福在上方拽绳,确保化验师的安全。 刘嘉明和gary符合站在后面举大灯,随时根据化验师的需求改变大灯照亮的方向。 高级化验师teresa采集了血液后递给蹲在马路上的男化验师阿威,阿威现场拿出一些试剂便开始做化验。 几分钟后,他便站起身对方镇岳和teresa报告: “确认是人类血液。” 方镇岳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丢给家怡: “你和九叔结伴去我家,打电话向警队申请支援一个ptu搜捕队,我们要在山顶施勳道街崖坡做受害者搜捕,也调一队警犬小队。” “yes,sir.”家怡接住钥匙,行礼应答后便跟九叔一道快步折返方镇岳的别墅。 打电话时家怡顺便转了转,发现大哥和家如家俊分别被方sir安排在三间客房,借着这个机会,兄妹们居然得以住到别墅单间。 推门去看家如时,发现小姑娘果然没有睡着,正趴在窗边兴奋地看海湾夜景呢。 “大姐,怎么样?有人出事了吗?需要熬通宵吗?”往日早该困了的小姑娘,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知道,我还要再走去现场,你快睡吧,不然明天要挂着熊猫眼去上学了。”家怡走过去,揉揉妹妹柔软的长发。 “那才好呢,同学问我为什么熬夜,我就说,哈,住在大别墅里,晚上认床嘛,睡不着。哈哈哈哈……这样,他们就都知道我有机会睡大别墅啦。”家如得意大笑。 “……”家怡眉头一皱,歪脑袋瞪妹妹,什么跟什么啊。 家如一瞧大姐表情,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认真道:“我就是跟大姐说说,自己在这儿幻想一下啦。我当然不会跟同学们炫耀啦,惹人嫉妒就不好了。” “……”家怡拍拍家如脑壳,笑道:“早点睡吧,不要胡思乱想。” “大姐,你有没有觉得,岳哥对你非常好啊?”家如歪头探问。 “方sir是领导啦,你不要乱想哦。”家怡拍拍家如脑袋,强调道。 “知道啦,要吊着他嘛。太容易得到的不知道珍惜啦,吊他一年半载再同意,然后再吊他几个月才给亲,大姐你还是很懂的嘛,这个节奏就拿捏的很好。”家如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家怡歪头皱脸,“少看些湾湾口袋言情啦!” “于晴啦,席绢啦,都很好看的。”家如一边笑着点头保证绝不会耽误学习,一边拿眼睛仔细打量大姐。 反复试探,真的看不出大姐到底喜不喜欢方sir诶,女人心,真如海底针。 没时间跟妹妹好好掰扯这件事,家怡大力拍了下妹妹屁股,勒令小东西立即去睡觉,帮妹妹关好门,她与刚上了个厕所的九叔碰头,又一道下山去勘察现场。 彼时被调来的ptu搜捕队已经到了,飞虎队也隶属ptu机动部队,但这次调来的当然不是飞虎队这种超高水准特警队,而是常规蓝帽子。 根据需求,ptu派出两个排共16人,其中警长4人,警员12人。 这4位警长与方镇岳级别一致,都可称之为‘沙展’,是以方镇岳面对他们四人时不需要行礼,刘嘉明几人却要行礼打招呼。 家怡和九叔归队后,先走到方镇岳近前,向方sir行礼报到,并向4名ptu警长行礼问候。 大家互相问过好,便开搞。 绑绳下潜爬山坡,动作利落,各个ptu警员都显示出自身的训练有素。 警犬被安排好安全的搜找区域后,家怡站了会儿,便也开口向方镇岳申请任务: “岳哥,我也负责搜查一片区域吧。” 站在几步外的ptu警长聂辰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家怡和方镇岳都朝聂辰望去,聂辰绷紧肌肉,身体后仰拽住绑着下潜搜山兄弟腰的绳子,确定手上绳子绷得紧紧的,一边有节奏地放绳,一边轻声道: “霸王花还是守在上面做机动工作吧,这黑灯瞎火的,别出了危险。” 家怡品出聂辰话中的傲慢,微微皱起眉头。 方镇岳转眸扫见女警不高兴时连嘴巴鼻子都在用力,扯了扯唇角,没有搭理聂辰,而是朝家怡点头道: “你负责下潜搜捕,九叔拽着你,ok吗?” “没问题,sir.”家怡中气十足地领命。 “yes,sir.”九叔也行礼应声。 接过绳子时,九叔转头看了眼方镇岳,对方果然也在看自己,对上视线的瞬间,九叔低声慎重地道:“放心,我以性命担保,一定拽紧了十一,不会让她出事。” 方镇岳没有接话,只点了下头。 家怡和九叔一边缠绳,一边顺马路与拽绳的ptu警员们擦肩,每一位戴蓝色贝雷帽的警员都一边放绳,一边不自觉打量易家怡。 有的人在报纸上见过她的照片,有的听说过这位女警员的故事,有的对报纸上报道的事和警队八卦一无所知,大家或闻或未闻过易家怡警员其人的,总归都并不认识她,对她到底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一件件都是虚名,全存着怀疑和好奇。 他们审视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靓妹警探,猜测她手掌受不受得了麻绳的粗粝刮擦,修长的手臂拽不拽得紧麻绳,笔直漂亮的长腿又有没有足够的肌肉踩瞪崖坡、承住她身体的重量。 也有人心里犯嘀咕:这位女警员不会是在逞能吧?到时候真有一点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ptu警员们只拿眼神打量女警,并未真的说出什么话,但家怡心里知道,陌生人对待他人时,总难免心有审视与质疑。 更何况她这样一位特殊的存在。 但家怡并未多给眼神或反应,她只是挺直了背脊,将路走的稳稳的,把缠在腰间的绳系的紧紧的,戴好头灯,戴紧手套。握拳不断感受手臂肌肉力量,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手掌、小臂、大臂、肩背、小腿、大腿、臀部每一条肌肉上。 跺两下脚,伸展一下手臂,做一下扩胸运动,又如ptu警员下山前那般拉腿、轻跳,确认自己没有问题后,调出记忆中警校时做的各种恶劣环境特殊训练,深呼吸5次调节情绪和状态。 随即,她双手握绳,抬头对九叔道: “我可以了。” “放心,我会拉住你。”九叔岔开双腿,一前一后站稳,身体微微后仰,将颤绳绕在手腕上,双手交错,随即抬起头,与家怡对上视线,点头示意她放胆去做。 夜风仍在吹,天变得更阴了,但这片山顶崖坡却被各种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家怡用力踩了踩地面,干咽一口,便握紧麻绳,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稳下行。崖坡时缓时陡,许多灌木刮擦家怡的裤腿、手肘,阻碍她的行动。 偶尔刮到手臂会痛地嘶声,踩到滚石不得不拽紧麻绳固定身体时,掌心会因麻绳勒擦而火辣辣生痛,即便戴着手套,也无法完全隔绝所有痛感,她会皱眉,默默诅咒伤害他人、害他们这些当警察的要受这些罪的恶棍…… 但想到其他人质疑的眼神,想到自己对自己发宏愿要当沙展的决心,她还是咬牙忍住了。 算了,大不了等结束搜捕后,悄悄藏在被窝里吹手手、揉脚脚、偷哭,眼下是无论如何都要忍到底的。 她心里娇气地嫌疼、忍痛、骂坏人,速度却没有受影响,眼睛也仍在像猫头鹰捕猎动物时那般四处搜寻。 拨开灌木,踢飞滚石,照亮她搜索范围的每一处。家怡下攀的越来越远,渐渐如ptu警员们一般的远。 同时,她并没有盲目四望,而是一边下攀,一边不断打望找到带血西装的位置,回想自己被方镇岳拽着下攀过去,看到的足印朝向,着重搜寻足印朝向延长线覆盖的区域。 下山坡十几分钟后,家怡忽然眼睛一亮,正是在足印朝向延长线覆盖的区域里,她看到了一个黑东西。 “九叔,再放10厘米绳!”她大声喊道。 “好!”九叔应声,随即几厘米几厘米的平稳放绳,直到放出家怡要求的长度,又绷绳拽稳。 家怡踩稳脚后,拽着绳探身拨开两根回弹盖住黑东西的树枝,立即惊喜地叫道: “是一个大哥大!” 一个沾血的、像座机话筒那么大的、头上网,. 第114章 四两拨千斤 即便发现了大哥大,家怡也不敢碰,插上小旗标记位置后,还要等法证科的同事来做环境勘察,才能专业地取走证物。 九叔收绳,家怡拽绳攀爬。 回到马路上后,她摘下手套,掌心果然都被擦红了,好几根手指内侧更是像搓伤一般起了红血疹。手腕和脖子处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灌木枝刺刮出小血道子,拉起裤腿一看,也有荆刺穿透裤腿扎伤的血点。 野灌木丛还真不是可以随便乱穿的啊,所有植物都是刺客啊。 走到九叔跟前,她朝着对方展开手掌。 九叔也摘下手套,摊开自己手掌给她看。 两个红掌心,都有红血疹和磨痕,两个不怎么亲自跑糙任务的人,都被养得过于细皮嫩肉了呢。 家怡仰头朝着九叔吐了吐舌,九叔挑起眉。对过眼神,两个炫耀过‘勋章’的队友相望一笑。 边上的ptu警员们也先后爬上马路,只有一个警员发现一片泼洒状血迹区域,其他人都没什么发现。 方才‘担心’家怡安危的ptu警长聂辰缠绳走向另一边,这回轮到他下山坡。路过家怡时,忍不住驻足挑眉: “果然是福星神枪手啊,大家都没发现线索,就你发现了。” 家怡正将手掌朝向山风,让凉风吹掌心降低摩擦伤的灼烧疼痛感。 听到聂辰这句话,她第一时间还没意识到对方是在调笑她,本能地觉得他人都只是闲聊吧。直到聂辰走出去两步,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语气里是带着一些轻视的。 转头瞪着聂辰背影,见对方就要下坡了,她追了两步,据理力争道: “聂sir,发现大哥大,不是运气好啊。” 聂辰微怔地回头,“什么?” “我是根据第一件物证发现地点留下的脚印,倒推分析受害者动线,然后根据脚印指向和动线分析,画出一条延长线。这都是根据逻辑分析得出的结论啊,如果争执期间有什么东西被掷出、掉落,最大可能就是出现在这条线上。 “因为着重观察这条线附近的区域,才找到这个大哥大的。” 家怡站在马路边,腰间还系着麻绳,望过来时,表情严肃,眼神郑重。 聂辰眨了下眼,女警仿佛学生时期因为被冤枉,而气恼争辩的学生。那种往日里并不格外张扬,不聪明外露,却在站出来时,会让你惊叹的同学。 “你说的延长线是指哪一条先?”聂辰挠挠头,转向崖坡,向下探看。 “……”家怡一瞬间所有情绪尽消,茫然一瞬才迈步走到聂辰身边,先指出染血西装发现的地方给聂辰看,法证科的同事们正在那里采证。 聂辰点头后,家怡手指向左偏一点,介绍道:“那里有许多脚印,西装应该就是受害者站在那个地方争执的时候,被挂掉的。站在这里虽然看不清那边的脚印等细节,但能看到灌木在那里有一片缺口,对吗?” 聂辰再次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家怡见他果真很虚心求教,不再似方才那般轻视调笑,于是伸着手指画出一条线,一边指一边道: “你想象一下两个人争执的动作,人的关节和动态决定了扔东西时一定本能向前或向后。虽然不排除撕扯过程中向左右丢掷东西的可能性,但向前能投掷得非常远,而向后、向左和向右丢东西,或者被撞掉东西,掷出的距离就比较近了。 “所以我们搜捕时,着重搜捕的区域就该是嫌疑人前方可以搜得远一下,其他方向就不需要那么远。 “其他区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实世界有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比如这个案发现场是坡底,那么向坡底下方丢东西,无论受害者朝向如何,都能丢得很远。 “但我们仍还是可以根据现况,规划出一个最有效的搜捕区域。” 聂辰听着点了点头,随即蹲身捡起一块石头,在水泥路上刮画出一个圆,又在受害者面前画出一个长线,接着抬头问: “你说的最有效搜捕区域,是这样的,对吧?” 家怡也蹲下,打量过后便认可地点了头。 聂辰拍拍家怡肩膀,站起身后拍拍手,吸引所有ptu警长和警员的注意,接着手指比划着给大家画出了最有效的搜捕区域,提示大家在这片区域要搜得尤为认真仔细。 警员们纷纷表示get,聂辰才清了清喉咙,放下比比划划的双臂。 他转过头,见家怡正专注看他重做搜捕规划,笑道:“易家怡警官,有两把刷子嘛,讲得很好,你们cid不愧是搞刑事侦缉的,逻辑学很强啊,有点厉害的。” 说着点点头,拽了拽腰间麻绳,确保安全后,便准备下坡。才迈出去一脚,又忽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向准备离开去忙的易家怡,“哎”了一声。 家怡转头,聂辰抬起拽麻绳的左手,伸出食指,并不很在意地笑道:“刚才有点不够尊重了,我道歉,sorry哦。” “……”家怡站在原地,对方低头得这么痛快,倒显得她方才有些小题大做、小心眼了,扭捏的翘了翘唇。又有点因为被认可而觉得高兴,笑容不自觉转大,率真个性终于占上风,她露齿一笑,摆手道: “注意安全,聂sir.” 聂辰微一点头,双手都握回麻绳,手上一松,人就滑下崖坡,钻到灌木从中了。 家怡折回九叔身边时,九叔才重新绕好麻绳,笑问: “教了点做人的道理给他们?” 家怡嘿嘿一笑,点头挑眉道:“让他们知道知道cid探员们的专业素质。” “哈哈。” ptu警员滚石式地向外扩张做地图式搜捕,速度很快、效率也很高。 法证科同事们对西装和其所在处周围范围内的脚印等细节线索都做了采集和拍照,便被方镇岳和三福拉上马路。 大家整理好线索,做好标记和归箱,便又走到家怡爬上来的区域,在家怡的指导下攀坡下到大哥大附近,找到可以站稳脚的地方,做新证物和线索的采集。 家怡又在马路边走了一圈儿,仔细观察过染血西装的发现点位,再走到大哥大的发现点位,然后拿着ptu带过来的备用手电筒,回头照亮这片区域之间的弯道路段。 她低头打量起马路地面,左照照,右看看,打量马路边缘时,更是会弯腰细看。 方镇岳一边拽紧绑着化验师的麻绳,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家怡,确保她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见她忽然在一处蹲下后,开口问道: “发现了什么?” 风将他的声音传到几米外的家怡耳中,显得有点悠远,又更加低沉。 家怡转头道:“岳哥,这里有一根烟头,但不确定是否今天被人丢在这里的。如果能确定这根烟头的丢弃时间,跟染血西装和大哥大的出现时间一致,说不定是受害者或者凶嫌丢的,有可能采集得到唾液等信息。” 守在马路上的初级化验师阿威听到家怡的话,立即望过来。 “麻烦你采集下证物。”方镇岳开口道。 “yes,sir.”阿威点点头,立即拿着证物袋走过去采集起家怡发现的烟头。 “阿威,你看这里像不像刹车造成的车辙?”家怡记得岳哥的吉普开过来的时候,是缓慢降速后停车的,并没有急刹车。 这里留下的水泥刮擦痕迹没有被泥土覆盖,也没有被养路工人和保洁工人清扫去痕迹,像是新留下的。 “我拍一下。”阿威又忙跑回去取了相机。 家怡照着路面,阿威咔嚓咔嚓拍下。 “能通过车辙判断这辆车的车型吗?”家怡忽然抬头询问。 “……”阿威一脸茫然,啊?“不能啊。” “哦。”家怡垂眸,好失望的样子。 “不过……我问问teresa姐,说不定她能根据这个车辙痕迹判断出是大型车、中型车还是小型车。”阿威仔细打量了下刹车印,这应该能大概判断出前轮和后轮之间的距离,以及横宽轮距。 “那太好了,我们先不要在这边乱踩,你在这片区域外标两个警戒障吧。”家怡建议。 “ye……好。”阿威差点下意识喊出‘yes,’,想到面前站着的并非自己的长官,这才忙改口。 他转回去从带来的东西里找出4个红色警戒障,和一个线索提取点的数字标记物,将留下车辙痕迹的区域外围放置好,以便提醒现场采证的警员们不会污染和破坏这里的线索。 “可以确定受害者是坐在下山的车上,受害者和加害者同坐一辆车,他们谁是司机呢?”家怡抬起手电筒照向山上方向,上山的路上有许多富豪别墅,最近的就是倚峦别墅社区,更上面还有施勳道别墅社区等其他别墅区,以现有线索还很难判断车到底是从哪里开下来的。 毕竟但至少靠看车辙,是无法倒推出发点的,除非从车辙中采集到比如什么纤维、什么物质,是只有某个别墅区才有的。 化验员阿威挠了挠头,努力调度自己的逻辑,以便跟上易家怡的问题:“要是有脚印,或许可以比对出来。” “对的!”家怡立即给与跟定答复,在阿威抿唇而笑时,她举着话筒在急刹车的车辙边弯腰寻找起来。 阿威也跟着弯腰寻找,水泥地上很难留下可以辨别的脚印,就算使用特殊手段去采集,最后也只能采到一堆坑坑洼洼的地球表面印迹而已。 但泥土上却可以,两人不约而同的顺着车辙走向马路边缘,越过路边护栏,去看泥土上的痕迹。 果然有,两对时而交叠的足迹,一直延伸向发现西装的那片区域。 “快拍照,把足印和边上树木被折断的部位都拍下来。”家怡忙开口,一边说,一边举着手电筒帮忙打光。 “ok.”阿威立即照办。 “按理说前面的足印应该就是受害者的,那后面的足印就是加害者的了。”家怡带着阿威一路走,一路拍。 “是的,除非后续有其他证据指向另一个结论,不然就是你说的这样了。”阿威点头。 “嗯嗯,都拍下来,回头加上所有足迹、所有线索报告和化验单,一起做案件分析。”家怡又照向树枝:“这里也拍拍。诶?折断的树干那里,是不是挂了一块儿肉?” “好像是诶。”阿威举着相机,咔嚓拍下。 “麻烦阿威哥帮忙采集一下证物吧。”家怡笑道,嘴甜得很。 “没问题,家怡姐。”阿威却不敢受家怡这么客气的称谓,反过来喊她做‘姐’。 家怡忍俊不禁,想到了岳哥和九叔,也是你喊我‘哥’,我喊你‘叔’,尊卑辈分乱七八糟。 阿威回到他们来时开的车边,取了证物袋后过来采集取证。 远处方镇岳看着家怡和阿威沿着转角处一路勘察和取证,忍不住对三福道: “这才几十分钟而已,十一已经跟中午警署和ptu警员们混熟,这会儿连专属跟班都有了。” “哈哈,十一姐有点人格魅力的嘛。”三福手里仍拽着麻绳,一边根据下方化验员的要求收或放,一边转头打望易家怡和阿威。 便见阿威在家怡的指指点点下,不时点头配合,偶尔还会回头跟家怡凑头讨论,一副合作默契、相处融洽的样子。 而另一边的ptu警员们,则正根据家怡指出的区域做重点搜查。ptu警长聂辰做完一列区域的筛寻,回到马路上继续往远处走,路过家怡时,还会点头致意。 社会十一姐,笑呵呵的就把这区块儿的这么几十号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啧!,. 第115章 山顶港湾 山顶坡崖的勘察实在太难,仿佛随时都是在拿生命搞工作。 等这整个一片崖坡全搜寻一遍,警犬顺着公路上下跑一大圈儿,化验员将几个采集到证物的区域全部勘察结束,都已经是近4个多小时以后了。 凌晨的山上明明降温很冷,许多人额头上却渗着汗。 都是累的。 家怡带着阿威采集了附近许多细节,这些线索到底指向什么信息,是否于案情有用,都要等化验出结果以及众多线索比对分析后,才能确定。 高级化验师teresa确定勘察结束,用力伸了个懒腰,转头对方镇岳道: “从现有足迹和溅血、流血痕迹观察分析来判断的话,受害者下车前就已经受伤了。 “转弯处易警官和阿威拍下的痕迹,基本上可以初步判断,受害者应该是在车辆转弯减速时跳车逃跑,然后汽车急刹——从这个顺序来判断,司机是加害者,跳车的是受害者。” “ok.”方镇岳点了点头。 家怡则站在边上,将teresa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从车辙来看,汽车属于中小型款式,大众家庭车、taxi还有我们的四座警车等,采用的都是这种类型。要判断具体是什么车型的话,我们还要回去做更多的化验和分析,不过不保证一定能判断得出来。”teresa揉了揉眉心,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 “明白。”方镇岳道。 “以现在查到的血量来看,如果经化验是属于同一个人的,那么这个人多半已经死亡。但这些都要等回警署化验后,才能确定。方sir,今晚就让大家收队吧,明天上午我们到警署后,第一时间做这些化验,怎么样?”teresa招手示意阿威和n收箱走人了。 方镇岳点点头,诚恳道:“辛苦了,-t.” “应该的,cid的同事们也辛苦了。”teresa礼貌笑笑,便转头走向他们来时开的车。 “收工了,大家辛苦。”方镇岳也走向九叔等人,“九叔回程注意安全。” “唉,听起来又是个凶杀案啊。”九叔抓了抓头发,按摩给自己提神。后面还有一段路要开,得精神起来啊。 “希望受害者还没有死吧,不过如果没有送医的话,按照teresa说的,多半是不活了。”方镇岳说罢摆摆手,“先别想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我再安排大家走访医院还有施勳道上行路段的住户,同时查一下中环这片的失踪报案情况,再根据法证科的报告寻找受害者的身份。” “yes,sir.”刘嘉明大声应答后,又跟方镇岳和家怡道了晚安,才转回九叔车边。 一车四个探员,关好车门掉头下山,路过方镇岳和家怡时,又纷纷探头出车窗道别。 方镇岳和家怡并肩站着举右手拜拜,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刘嘉明收回脑袋,闭目打盹前忽然眨了眨眼,转头问gary: “你看十一和岳哥有没有戏?” “才问这个问题,作为探员,你不觉得羞愧吗?”gary打了个哈欠,明明很累了,仍打起精神来嘲讽刘嘉明。 盹是要打的,但嘲笑兄弟这种事当然更重要。 “啊,是真的吗?”刘嘉明挠头。 “不过,今天晚上易家人都暂时住在岳哥的大别墅里了诶。”gary歪头,语气中充满艳羡。 “是啊,岳哥自己一个人在家就会头痛嘛,今晚肯定不会喽。就算失眠,也痛不起来了吧?一屋子人,人气旺啊。”九叔转方向盘、踩油门、看路看左右…百忙之中仍要参与进八卦。 “有时候想一想,要是我是女的,倒追岳哥,是不是也能住在岳哥的大别墅里了啊?”gary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 “什么意思啊?跟我的问题有关吗?我是说,十一和岳哥,就是,是不是有什么啊?”刘嘉明苍蝇搓手。 “什么啊?”gary挑眉嘿嘿笑。而且,明明是你刘嘉明把话题扯远的好嘛。 “什么什么啊?”三福也哈哈笑。 “什么什么什么啊?”九叔拉方向盘转过弯道,也忍不住大笑。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些什么啊?”刘嘉明被三人逗得无能狂怒,超大声咆哮。 “想知道啊?”gary问。 “想啊,说说啦。”刘嘉明扒住三福的车座,兴致勃勃地发问。聊起八卦来,他都不困了。 “靠自己眼睛看喽。”九叔笑着代替gary做答。 “切!”刘嘉明摆手,靠进车座,抱胸歪头,眼睛转转,忽然灵机一动:这帮人都是靠看的,那算什么数啊,可以审讯的嘛。 目击证人易家如肯定是不能问的,那小妮子的答案很可能会天马行空地跑偏到大西洋…… 当事人易家怡那么诚实的人,肯定不会说谎喽。 他决定回头直接问家怡。 这样一想,刘嘉明轻视睨过车上其他三人,做警探的嘛,光靠观察怎么行呢?还要走访、筛查,寻找目击证人做问询嘛。还有最直接的,当然是问当事人本人喽。 还是他刘嘉明最聪明,嘿。 …… …… 方镇岳和家怡作别了b组探员们,又迎上警犬小队。 训犬员走到近前,率先跟方镇岳行礼打招呼,然后汇报道: “警犬搜捕,附近没有更多属于受害者或加害者的气息了,主要案发区域应该就在这一片。” 说着,训犬员伸手指了个区域给方镇岳看,随即继续汇报: “没有找到尸体或其他线索,有没有可能受害者和加害者下车冲突后,又回到车上呢?” “极有可能是这样,今晚辛苦大家了。”方镇岳拍拍训犬员肩膀。 家怡则蹲身,在训犬员的首肯下,摸了摸仰头威风坐在训犬员脚边的德牧十一。 原本一脸严肃的十一犬,才被摸两下,就忍不住吐出舌头,身后的尾巴也安奈不住地开始摇摆擦地。 大家友好互动后,训犬员们带着警犬也道别下山。 山顶施勳道大转弯处,终于只剩下方镇岳和易家怡,两人目送车辆驶离,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大哈欠。 “走吧。” “嗯。” 两人于是漫步徐行,顺着盘山路向上而行。 家怡手里还拎着方镇岳给她防身的棒球棍,忍不住想象,如果这时候有人开车驶过,看着她和壮汉岳哥这样的组合,一定会以为是劫道的吧。 本就安静的山顶,在凌晨时分更静得惊人。山风吹拂树木窸窸窣窣,所有声响都被放大,灯光稀疏的路段,四周尽是张牙舞爪的树木,暗影绰绰,所有大自然的声音都显得像某种怪声。 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之类忽然都在记忆中苏醒,家怡东张西望,总觉得所有黑漆漆的地方都似乎正潜伏着怪物,伺机而动。 这时候就庆幸有方镇岳在身边了,不然即便拎着棒球棍,家怡肯定也会因为怕鬼怕黑而一路狂奔,哪会这样悠闲地漫步,还能偶尔转头欣赏一下远处夜晚的海景和头顶的星辰。 “明天早晨我开车,先送你到警署,再开到深水埗送家栋哥到易记,送两小只去上课。”方镇岳半天没吭声,原来在规划明天送大家上班上学的时间和顺序。 “多谢岳哥。”家怡跺跺脚,转头问岳哥:“要不要跑步回去?” “比赛吗?” “不啊,山顶空气这么好,有没有行人和车辆,不跑跑步、健健身好可惜。” “凌晨呐,熬夜又跑步,怎么想都觉得不养生。” “呃……好像是诶。”这算不算赛博保健?熬最深的夜,敷最贵的面膜一类…… 两人于是又静下来,大概因为太疲惫,谁都没有挑起话题。 就这样静静地走,仿佛要走到天涯海角。家怡都开始饭困了,终于抵达岳哥的倚峦大别墅。 “趁着现在这个困劲儿,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有的忙。”方镇岳将家怡送到浴室门口,帮她准备好新浴巾等物,交代一声便退了出去。 家怡迷迷糊糊地点头,锁好门便开始脱衣冲澡。 穿上方镇岳提供的一件他从没穿过的新t恤,低头一看,长到快能遮住膝盖。她明明也算比较高的女人了,穿岳哥的t居然还能有这种效果。 避开手掌和手指内侧磨破的伤处,她捏着新手巾擦头发,一边推开浴室门走出房间。 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暖水杯,拿起来晃晃,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温水。 洗好澡正觉得口好渴。 另外还有一瓶外伤药膏,还有一双防止晚上睡觉时手乱摸乱碰会弄痛伤口的手套。 家怡站在浴室门口,吸一口潮湿又温暖的空气,轻轻闭上眼,默默体会忽然上头的微醺感。 仿佛还能感觉到温热的水流滑过身体,热呼呼的,很舒服。 但这一次洗礼全身的不是热水和水蒸气,而是方镇岳无声的温柔。 再睁开眼,面前这些安静的死物好像在说: “我会支持你去做,然后为你备好温水和外伤药。” 家怡感受到人和人相处时最难得的那份尊重,在他应允她下攀崖坡的时候,并没有唠叨那样做会弄伤手掌、刮伤手臂和小腿。 但他心里都揣着这些事,为他人考虑好了后续事宜,然后选择支持。 岳哥总是尊重她的选择,支持她走这条康庄大道时需要完成的每一次蜕变、需要闯荡的每一条艰辛小路。 无论是她有个突发奇想要去试,还是渴望证明自己时要去闯。 但在她努力想要强健自己胸膛、壮大自己力量时,他也为疲惫和受伤的她,准备好了安全和温暖的避风港。 这是最好的关系,也是家怡走上这个特殊的‘职场’时,未敢期待的关爱。 怪不得大家跟着他时,都一身愿意随岳哥上刀山下火海的冲劲。 抿了抿唇,家怡将这些东西抱在怀里,朝着主卧方向又望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岳哥为她安排的客卧。,. 第116章 向阳而生的花朵【2合1】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了热水澡的关系,还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亦或者晚上勘察工作刺激得大脑太兴奋,也可能因为白天玩得太开心…… 总之,家怡倒在柔软又宽敞的床上,独自静享这一方空间,反而睡不着。 月光洒进来落在地上,仿佛铺了一层白霜地毯。 抬起头时又能看到天花板上水波粼粼,那是游泳池中水波的反光。 起身穿上衣服,裹上风衣,在包包里找到自己的记事本和钢笔,家怡悄悄走出房间,踏出别墅楼,在泳池边的凉亭软椅上坐下。 打开凉亭小灯,摊开本子,喝一口热水,远眺一眼俯瞰之下的城市和海湾风光,乘着因景而变得宽广的胸襟,在本子上胡乱记下纷乱思绪。 岳哥这个别墅真舒服啊,顶级的度假环境也不过如此了。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日常就生活在这种环境啊。 入职第一次休假时买的本子,现在已经记了一半还多。 里面有每个案子中的提示线索,有自己日常的感悟和笔记,还有学习时做的笔记。 再去翻阅,往事历历在目。 还记得自己刚穿来时,发现住在拥挤得满屋空处都堆满杂物的、看起来已经住了几十年的老公屋中。 跟妹妹睡上下铺,一翻身就会掉在地上,迈出一步就会撞书桌。 兜里没有几百上千的零花钱,上面是一个早起贪黑被全家吸血的大哥,下面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妹,新入职要做的不是普通可以上手的简单工作,而是警署文员……那时候真是两眼一抹黑,恨不得再死回去。 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多害怕啊,那时都觉得考研考公什么的好像都不那么恐怖了。 然后,努力去观察大哥和弟妹,阅读前身的日记,读取前身的记忆,小心翼翼适应。 逐渐打开心扉,尝试融入。 第一次跟茵姐读档案、做规整,第一次跟茵姐摸鱼喝茶…… 那时候,连茵姐都常常叫错她的名字,喊她‘家倩’‘家惠’之类。警署里大家看到她,面熟的会朝她笑笑,不面熟的直接擦肩而过也不会理她一个小女孩儿。 随茵姐跟军装警一起开警署会议的时候,长官能从一整屋中抓到她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人,喊她去端茶倒水。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难以置信这段时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她还是那个小女孩,也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女孩。 现在走在油麻地警署里,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与她相遇,都会点头致意。一些年轻军装警和文职警察甚至还会喊她一声‘警官’或者‘’。 之前觉得距离很遥远的方沙展、邱督察、黄警司等,也记住了她的名字,并且欣赏她、夸奖她、给她颁发奖章。 b组骄傲的探员们,也慢慢展现了对她的认同。 有时候,家怡甚至会忘记原本三福哥他们是多么难驯的野马,方sir原本是在警署门口遇到都会想绕着走的铁面判官。 大家在她面前的样子在慢慢转变,其实也是她的地位和个人情况在变化啊。 刚来时连探员整天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已经跟着cid探员们一起做过这么多案子了。最近的案子里,岳哥还会尝试让她展现领导能力、统筹能力等。 啊,对了。 他们家还从破旧老社区搬到北欧式精品社区,从蜗-居搬进大平层,住上窗明几净的好屋子。 大哥经营的易记客流量越来越高,她也有了存款。 托腮撑着小桌,家怡转脸望一眼海湾,阴云来了又去,海面上撒着银色辉芒,波光粼粼一大片,真漂亮。 深吸一口气,她双眉舒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不知道原本的易家怡去了哪里呢,是不是到了后世自己身体里呢。 在那个繁华的未来世界,她能看到不一样的大陆,拥有富裕生活。继承身体记忆的话,那个家怡应该能顺利考过研吧? 或许…对方能跟她的爸爸妈妈相处好吗? 一个在易家大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更体贴、更豁达,说不定早已经把爸妈,甚至把同学朋友们都暖得服服帖帖了呢。 嗯…那个小姑娘如果学会了玩sh的话,会进入动-森照顾她的小动物吗?一只矮小但酷酷的男低音小松鼠闪电,一只梦幻配色的小熊美玲,一只喜欢戴眼镜的职场精英猫杰克…… 歪头喝一口水,家怡拢了两下方才在床上翻腾时弄乱的短发。 将思绪拉回现实,她翻到本子最后,上面记载着加加减减的账单。后面的一百一十万零几千块港币,是她现在的存款。 错过香江70和80年代大发展了,90年代已经是香江经济鼎盛阶段了。 现在买房虽然比后世便宜很多很多很多,但相比70年代几万几十万就能买大屋、旺铺的好时代还是差很多。 那手里这些钱,能买什么呢? 家怡坐了一会儿,又在本子上胡写乱画起来。 易记是他们以年为单位租的门面,算上后厨和孙新住的小仓库,一共差不多28平米,大概就是两个侧卧那么大。 坐卧深水埗埃华街,距离南方更繁华的油麻地和东边的旺角都很近。距离北方深水埗特别繁华的步行街之类也不愿,是个很不错的中心区域。 即便后世深水埗变得更老旧,埃华街、福全街这块儿区域仍然算非常棒的铺面位。是不能跟铜锣湾上千万元每平米的超级旺铺比啦,但也至少是她现在的经济水平可以肖想一下的铺位了。 易记铺面还没有后世那么值钱,毕竟边上的公园未建完,城市发展也没到饱和,但也叫价170万港币之高了! 因为贵,所以一直没卖掉,包租婆就继续租给他们做易记冰室。 家怡算计了下,觉得如果真要买,跟包租婆讨价还价一下,还能便宜。也许一百万出头能买下来? 那……他们就能拥有属于易家人自己的铺面了,可以好好装潢一下,重做一下开铺规划,说不定能做大做强啊。 如果易记的铺面买下来了,再继续赚钱和存钱,就可以考虑买屋。 9七年前后经济危机,是个好时机。 而且等9七年之后,条件允许了,说不定还可以去大陆买楼啊。 在香江赚钱,到大陆买别墅,那才赚翻了呢! 哇……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不过考虑到在香江工作,家人也都在香江的话,好像不太能离得开。 手里有钱,还是要先考虑在香江置业置产。 啊,岳哥这套别墅,现在买它大概要花大几千万港币吧,好贵。 得立即出现100个叶永乾站在前面挨个给她当靶子打,才可能买得起。 深水埗那边的房子的话,即便很小,也已经要价几百万了。 真想更快速地买房,除非去更北边的沙田或者更东边的将军澳那边买。但地段太偏不说,还只能买小几十平的房子而已。 离深水埗弟妹上学的地方和油麻地警署都好远,做增值的话,速度太慢。而且花光继续又要每月还贷,会影响当下的生活质量。 现在她们家好不容易有些钱了,不用穿打补丁的衣裳、啃馒头吃剩菜。可以当季全家人一起换新衣,还能时常去吃些好的,大哥压力也减轻许多。 钱不能随便花啊,得好好算计着。 尽量买最有用、升值价值也高的东西。同时还不能影响当下的生活质量,毕竟‘今天好吃好喝好开心’也是很重要的。 未来几年房屋价格都会加速涨价,直到9七年前后的一次经济危机,许多人移民甩卖房屋旺铺,房价等都会大跌。 现在住着龟儿子van的大平层,存钱等几年,到那时候再买也可以,只要银行利息跑赢物价上涨的速度就能行。 存近10年的钱,不知道能不能有千万呢? 如果能有那么多钱,是不是就可以买别墅了啊? 岳哥住的这种老富豪区山顶别墅,现在就已经大几千万了,她再怎么攒钱,也比不上这些早期富豪们划地购买的豪屋别墅的增值速度,还是不想这些了。 那么可以考虑考虑后来发展起来的新富豪区,比如石澳半岛、成龙周润发他们住的九龙塘、杨千嬅入住的赤柱豪屋区…… 家怡记得后世看八卦,大明星周先生在90年代初买的九龙塘别墅是1400万港币,2020年左右,大概值2亿元港币左右,涨了20倍。 啊…… 家怡埋头伏案,开始专注计算自己的薪水。 提到高级警员后,月收是18000元港币。再加上每个月不等的破案红包等奖励,就算20000港币每个月吧。12个月就是每年24万港币。 升沙展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呢,岳哥每个月能拿三四万港币吗? 挠挠脸,或者不住大别墅了,住大平层也行。 像后来许多大明星和新兴富豪一样,买那种风景好的公寓顶楼,有跃层、有顶楼阳台花园,不也跟山顶是一样的高度了嘛。 应该便宜许多,买得早的话,差不多几百万吧。说不定还能跟阿里巴巴前老板马先生隔楼相望呢。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托腮,陷入美好的畅想中。 要是有了大屋,配上小车车,就能过上‘工作时当最神勇的警探,生活中做最会享受的富婆’那种日子啦。 想想就很美啊,吃喝玩乐也尽兴,沙场拼杀也肆意。 多像武侠小说中的女侠呀,真令人向往。 以后要更努力工作,好好赚钱、好好攒钱。 想到这里她又在本子上写下【犯罪心理学】等字样。 为了更好的发挥异能,她得深入学习下犯罪心理学、侧写等内容,还应该把现在能看到的相关美剧看一看。这些是虚的东西,但能发挥出异能的能量,帮助破案。 另一方面,还有许多实的东西也要好好学。 比如相对于侦探常用的基本演绎法的、现实生活中警探们真正常用的归纳法。 在后续的实战中,积累更多的经验,向所有人学习他们的破案方法和优点。 还有自己身体方面的弱项,要锻炼肌肉,学习更多的防身术、擒拿术等等。 在捉捕过程中,就算不能跟秦小磊、岳哥他们这些猛男比,至少也要更得力一点。打普通市民、凶嫌,必须能有一战之力。 还要能跑,有时候捉凶不需要打斗,有枪在就顶事。但如果追不上凶嫌,有枪都用不上。 对,也需要勤练枪法。 这么一算,真的有好多要学的,这都还是没算上那些庞杂知识,毕竟真正优秀的探长,可能要触类旁通,得是活电脑和百科全书呢。 在凌晨的山顶别墅院落中做了好半天的‘白日梦’,家怡终于困倦了。 收拾收拾东西,她折回客房。 钻进被窝里,裹着新被子,找到最舒服的睡眠姿势时,闭上眼睛,忍不住发出喟叹声。 住别墅真舒服啊…… 这个世界还有好多好美好的东西等待着她奔赴,易同志仍需努力啊。 …… …… 虽然前一天熬了个大夜,家怡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 抱着对未来的期待,她神采奕奕出门跑步,准备努力强健身体,补足自己所有弱项。 她出门时,岳哥正在院子的台阶处做蹲跳训练:这是重案b组另一个奋斗型内卷人才。 家怡与岳哥击掌,互相表达了认可和鼓励后,她颠颠跑走,在山路上迎着晨风向上。 等家怡慢跑归来时,方镇岳换了个地方,变成在游泳池边高2米的单杠上吊着。但他并没在做引体向上训练上肢肌肉,就只是吊着而已。 家怡站在门边,好奇地挑眉,顺着岳哥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吊着不动正望着的是前方一扇窗。 窗内是别墅一层的大厨房,里面正忙前忙后准备早点的,是她大哥易家栋。 方镇岳表情淡淡,眼神幽幽。 这样的他,像家怡晨跑时看到的挂着霜露的青松。 苍翠、挺拔,但整树针叶都托着风一吹便会抖落的露珠,于是一动不敢动。生怕任何微小的颤都会惊动成千上万的露,化成扑簌簌一场露雨。 他就那样小心托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妄动。 他好久才眨一次眼,好像是在望厨房内的情景,又像穿透这栋楼,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家怡有些无法分辨他的情绪,岳哥脸上没有强烈的情感反应,甚至整个人是淡然而静谧的。 但她却仿佛嗅到某种令人不敢也不忍打断的东西,于是便站在别墅门口,静立了好久。 直到家如洗漱好从房间内走出来,沐浴在别墅门口的阳光中,情绪高昂、声音清脆地大喊‘岳哥早晨’与方镇岳打招呼,引得方镇岳回神,从单杠上跳下。 家怡这才拉开院门,走进别墅院子。 这时易家俊也从家如背后闪出,同样快活地跟方镇岳打招呼:“岳哥,早” 未经历变声期的少年,声音雌雄难辨,却也因此显得高昂而热烈,显示着他对方镇岳的敬爱,正配今天暖洋洋亮堂堂的朝阳。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褪去身上莫名蒙上的沧桑感,扬起一个笑。 在家俊走到他跟前时,他大掌按住家俊头顶,继而一弯腰,捞起小少年,将之举高。 家俊兴奋得大叫一声,仰头展臂,一下握住2米高的单杠。 方镇岳又托举着家俊做引体向上,小少年明明没有肌肉,但也假模假样地做引体的手臂动作,认认真真数数,仿佛真是他自己做到的一样。 等家俊哈哈笑着数到‘10’,方镇岳才将他放回地面,大掌拍了下他背,“去吃早饭了。” 家如抱胸站在别墅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方镇岳带家俊玩耍,转头对上大姐的眼睛,忍不住道: “大姐,方sir人好好,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大哥一样,有爸爸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可靠的气质吧。 人类对男人的初印象,好像都来源于父亲。 责任,可靠,强大有力,智慧,顶天立地…… “走啦,去帮大哥端盘子。”家怡拉着妹妹的手转身,也趁机掩去自己眼底波荡的光芒。,. 第117章 不愧是你【2合1】 这一天早晨,因为有妙手神厨易家栋先生下厨烹饪,方镇岳的早餐难得如此丰富。 一张圆桌居然被坐满,从大到小排列,各个埋头大快朵颐。 当坐在你对面的人吃饭特别香时,你也会忍不住胃口大开,吃掉比往常多许多的食物。 这就是今天早餐桌上方镇岳的写照。 他吃了1个软软糯糯的加料漏奶华,1个牛奶菠萝包,1个洒满葱粒的黄嫩滑蛋,半盘水煮菜心,2个炸鲜虾云吞,半碟黄油煎肠片,一个芝士治,一杯家怡用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咖啡机冲泡调配的热拿铁,半个橙子,觉得自己像个大胃王,简直匹敌一吃一盆的超级猛男秦小磊。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方镇岳转头向易家俊灵魂发问:“你们每天早晨都吃得这么丰盛吗?” “是啊。”易家俊理所当然的回答,一副‘难道你吃的不是这样平凡又普通的早饭吗?’的怀疑表情。 “……”方镇岳,感到灵魂震颤。 怀疑人生:以前自己过的到底是怎样的凄惨生活啊?那叫活着吗?那就只是凑合着没死而已啊。 难受,想给易家栋当弟弟。 方沙展坚强的掩藏起自己的可怜,像个老大爷一样拍拍易家俊的肩膀,语重心长发出由衷感慨: “要惜福啊,孩子。” “yes,sir.”易家俊学着大姐听令时的样子,一本正经的点头。一边点头,一边不知收敛地拿怜悯眼神看方sir,内心感叹:有钱人好可怜哦,连好吃的早饭都没有,整天住在这种冷清的大房子里,有什么意思。 家俊耸眉叹息,埋头继续专心吃早饭,嗷呜,外酥里嫩、一咬就流心的漏奶华好嗨吃耶,还是当穷人好,啊呜嚼嚼。 “……”被可怜的土豪方。 五味杂陈。 … 早饭之后,方镇岳如他承诺的那般先将家怡送到警署,又去送易家栋上工,然后送两小只上课。 先送家俊,在学校门口前面一条街,家俊就开了口: “岳哥,你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不是还有一条街吗?”方镇岳疑惑减速。 “……”家俊一副‘岳哥你真的不懂’的表情望过来,轻轻叹气道:“岳哥,如果有人看到我坐这样的豪车上学,会觉得我好不稳重,好虚荣,好喜欢炫富,好没有内涵,进而瞧不起我,孤立我的。我这里下就可以了。” “……”方镇岳。 减速向左靠路边停车,方镇岳转头将书包递给家俊,叮嘱道: “路上注意安全。” “岳哥也是,开车慢一点,不要急。”家俊说罢背上书包便要走,转而又驻足,回头问道:“岳哥晚上会来易记吃饭吗?” “应该会。”方镇岳挑眉,“怎么?” “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卖芋虾的好好吃,岳哥一定没吃过,晚上我带给你吃。”家俊拍拍自己腰间,“我请客。” “……”方镇岳哭笑不得,完蛋,被小朋友当成没见过世面、啥都没吃过的可怜有钱人了,“好,多谢家俊。” “岳哥总是请我大姐吃好吃的,我们也要回请才行。”认真点了点头,家俊才转身背着大书包,混在行人中间,昂首阔步去上学。 方镇岳歪头转方向盘,开回马路踩着油门直奔家如学校,没注意到自己映在后视镜中的脸上是挂着笑的。 快到家如学校时,方镇岳回头问:“你也要提前一条街下车吗?” “我才没有小朋友那么多事啊,岳哥把我放在校门口就好了。”家如伏在副驾车座上,望着前方马路,时不时转头看看人行道上的行人,从中寻找拎着书包的熟面孔。 当看到同学后,她立即探头摆手,看到同学挑眉露出惊喜艳羡的表情,家如忍不住欣慰的叹口气。 一两年前虚荣心就开始觉醒了,那时候看到有钱同学家里开大车接送上学,心里好羡慕。总觉得别人是生活在阳光下的花朵,自己则是藏在阴影中的小蘑菇,偶尔也会生出自怨自艾的情绪。 现在终于坐上大车上学,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吉普车停在学校门口,家如背上书包,轻快跳下车,转头时长发甩出漂亮弧度,黑发在阳光下生辉。 “多谢岳哥,晚上我也给你买我们学校门口的小吃,肯定不比家俊带给你的差。”家如转身走到司机位外,伸手扒住车窗,弯腰笑着打招呼。 “晚上见。”方镇岳点点头,摆手后踩下油门回到马路上,驶向可以调头的路口。 家如目送方镇岳吉普车离开,方才跟家如打招呼的同学也追了上来。 对方右手拍在家如肩膀上,眼睛却望着方镇岳开远的吉普,惊叹道:“奔驰吉普诶,这款车好贵的,我老豆一直想买,都没舍得呢。” “这车很贵吗?”家如好奇问。 “当然了。而且车牌号好早哦,是不是最早一批买车的人呐,old-y,大土豪诶,是你大哥吗?还是男朋友啊?哈哈。” “都不是啦。”家如摇头。 同学望着大吉普在前方路口掉头,转回来时路过校门,司机位上的男人又朝家如摆了摆手才扬长而去。 “好靓仔啊。”同学忍不住睁大嘴巴,眼中释放出发现八卦的光芒,“好有型” “那当然啦。”家如转过头,在同学羡慕的目光中踏进校门。 …… 方镇岳回到警署时,探员们正在整理线索。 家怡抱胸站在白板前,刘嘉明则正在白板上写字:【尸体去哪儿了?】 大家看到方镇岳走进门,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站直了打招呼: “岳哥” “方sir!” “怎么样?有什么新线索?”方镇岳扯开一颗扣子,今天香江有些回暖,他一路开车回来,吹着潮湿闷热的风,居然有点热。 随手捞过一杯咖啡,仰头灌了大半杯,他走到白板正前方桌边,身体向后一靠,就坐了上去。 在b组办公室里,桌子不止是用来伏案办公的,还是用来坐的。 “中区警署科学鉴证科早上把他们加急做出的一部分化验结果和最新提取的信息,通过传真的方式发过来了。”刘嘉明放下记号笔,走到方镇岳身边,汇报道: “施勳道大转弯处有急刹车痕迹,根据胎距等信息可以判断,车辆为五座大众车型。 “从足迹等线索可以推断,受害人先跳车,跌倒后爬起奔逃,慌不择路中跳下崖坡。这个过程中流血量就已经很大了。 “两人争执撕扯到发现西装处,受害人的西装被挂掉,之后两个人又撕扯向另一个方向,并从另一个方向回到车辆上。 “之后有人踩掉了些许案发现场的足迹和血迹,已确定其中一些痕迹是被发现现场的另一名目击证人破坏的,也就是那名环卫工人。 “可能凶手也有破坏一些现场,但暂时无可考。 “凶手没有回去取回西装,有可能是因为他需要控制住受害者,无暇去处理争执现场。也可能因为听到上坡处环卫工人的摩托车声响,不得不立即逃离现场。” 刘嘉明深吸一口气,想了想才继续道: “现场各处采集到的所有血液,经化验,属于同一人。 “现场未发现第二人血迹。 “发现西装的区域前,受害人和加害者起冲突的地方,流血量极高。 “中区警署的法医官根据血量,出了个报告,西装的所属者应该已经死了。死亡时间很可能就在发生争执被拽回车上时,大概在22日傍晚19点到21点之间。 “而受害者和加害人在施勳道大转弯处发生争执的时间,则大概在17点到19点之间。” 方镇岳走到白板前,将两个时间点记录下来。 “现有的指纹暂时还没有比对到人,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们会继续做指纹成像比对。”刘嘉明挠了挠头,又拿起自己方才接电话时记录的本子,看了看才继续道: “今天白天中区警署法证科会去现场做二次勘察,毕竟昨天晚上天黑了,可能有线索遗漏。他们请我们作为案子的cid负责人,派至少一名探员做勘察陪同。” “九叔和嘉明去吧,不必下崖坡,跟着做一下勘察,采集一下线索就好。”方镇岳点将道。 “yes,sir.”九叔和刘嘉明应声后,各自在公桌上领了一杯家怡早上在楼下点的咖啡,便出发了。 方镇岳伸展了下手臂,转头看向办公室里还剩下的三个人,忽然转头问家怡: “你觉得,接下来要做什么?” 家怡正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一边垂眸沉思,忽然被点名,抬起头来先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岳哥在讲什么。 转头又对上三福和gary的眼神,家怡压下本能想谦虚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勇敢地承受来自他人可能存在的审视,坦然面对自己想当沙展的欲-望,站起身道: “现在我们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是确定受害者身份,找到这个人,或者尸体。 “早上中区警署法证科传真过来的照片中,有西装的照片,我们可以复印几份,一组人拿着照片顺施勳道上行,走访山顶富豪住户,或许能找到拥有这件西装的人。 “另一组拿着去奢侈品店,根据外套的品牌、款式等信息,寻找购买这件西装的人。” 方才中区警署法证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家怡接过电话专门问过发传真打电话的阿威,那件西装的品牌、材质等信息。 大牌贵重衣服也属于奢侈品,跟普通人随便买的衣裳不同,他们都有型号、款式等信息。大概也像人一样,有类似出生年月日、出生地等信息,拥有它们的‘身份证’。根据这些线索,是可以追根溯源的。 方镇岳脑中早有预案,听到家怡的话后,严肃地点点头,随即挑眉示意。 家怡接收到他的信息,抿了抿唇,才转头看向三福哥和gary,鼓起勇气去向探员们下达命令: “三福哥和gary根据现有信息,寻找到香江市内售卖这件西装的店,然后去走访品牌店铺,寻找购买这件西装的人。 “我和岳哥去山顶走访住户,寻找西装的主人。 “现在就出发吧。” 虽然之前已经带过岳哥帮忙安排的gary和刘嘉明小组,但这次有三福哥,她仍然有些紧张。 没做过领导,并不习惯管理和指挥他人,她仍有许多心理负担。 担心别人骨子里仍旧不服气,会在她hold全场时觉得她下达指令是一种攻击行为,因而产生敌意。 也怕三福哥即便作为同事是喜欢她的,仍会无法接受被她指挥。毕竟人有时候理性上以为自己接受了,实际遇到事时仍感性占上风,本能的反抗和不高兴。 自从岳哥开始有意识的训练她独立带队的意识和能力起,家怡才明白,权力代表的原来不是‘我想干嘛就干嘛’那么爽而已。 想要拥有一份权利,也需要勇气和信心。管理他人的勇气、驾驭他人的信心。 这也是一份责任,你要确保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同时还要替其他人做考虑,考虑你交代的工作是否适合他们,你的安排是否保障了他们的权益,没有冒犯到他们…… 毕竟你在安排他们做一些很辛苦、很累,甚至有危险的工作。万一他们不高兴做呢?万一他们遇到危险呢? 权利原来也代表压力,代表更多的责任和工作量,代表家怡想要做沙展,想要获得更多的收益,想要争上游,就要拥有更多的能力,做更多的思考,承担更多的工作。 她必须习惯、必须如海绵般学得更快,也要勇争先,以期做得最好、更好。 岳哥和邱已经在内提名单上写了她的名字,后面还要考核和面试,她必然经受更多的考验。 现在面对的只是要做沙展,就必须学会的最基础工作而已。 接受自己指令的又是跟自己相熟的三福哥、gary哥等探员,又有岳哥在边上撑腰,如果这场面都扛不住,回头九叔退休了,b组会来新人,岳哥会调走,她还做个屁啊。 如此一想,家怡深呼吸,快速回想了下当下案件情况,立即确定自己的安排没问题。 于是挺起胸膛,昂首亮目,丝毫无惧的望向三福哥和gary哥。 她的信心和气势传达给两名探员,加上家怡一直留给他们的可靠印象,合适的命令加上‘家怡一贯可靠又有能力’的好口碑,两名探员没有生出负面情绪,很顺滑地接受了被易家怡安排的现状,依次应声表达了他们的接纳。 方镇岳这时才点点头,拍板道:“开工!” “yes,sir!”探员们齐声应道,领命干活了。 家怡深吸一口气,垂眸体会了下自己方才的紧张与担忧,又细品下三福哥和gary顺畅接受的反馈,隐约有了些做沙展如何得到他人认同和尊重的体悟。 对自己的忧虑情绪也有了个交代,原来有些事在做之前,会畏难,但真的去做了,或许会发现,它原本没那么难,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需要认真做,然后迈出那一步而已。 抬起头,她对上方镇岳的眼神,双脚啪一声并起,立正挺胸抬头,她标准地向方镇岳行礼,随即认真道: “我懂了,方sir.” 方镇岳唇角翘起,眼神里满满认同与赞叹。 很好,不需要他说太多,她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学会了他想教她的东西。 不愧是你,易家怡。,. 第118章 选项一号:徐 学会万事先思考,比其他人多往前想几步,反复推敲和分析,慎重下决定,这是当好领导最基本的技能了。 家怡坐在岳哥的吉普车上时,脑子里仍在想着,要怎么做才能做好一个好沙展。 老话说当妈才知养儿难,家怡现在就是要当沙展啊,才知道岳哥的难。 他做这么久沙展,能把b组管的这么好,大家都积极肯干,团队向心力这么强,他真的很不容易啊。 到施勳道大转弯处时,方镇岳停车探头跟做封锁的军装警和九叔、嘉明打了声招呼,家怡也朝中区警署法证科被派来做复勘的阿威点了点头。 方镇岳这才松了刹车,转弯向上,直奔上坡路途经的第一处别墅区。 香江最早的一批富豪们认定的最贵土地,便是维多利亚湾南面的跑马地、山顶等区域。 是以虽然半山坡之类的区域明明不如平地好建楼,但商人们还是破除困难在半山依山建高楼,靠山面水嘛,大吉大利好风水位啊。 山顶风光当然更好,但也更难找到合适建屋的区域了,于是,尽管商人们很努力很努力,但这些别墅还是建得不太规整,也没办法太密。 家怡跟着方镇岳走访时,就有了对半山、山顶这些豪屋比较系统的认知。 90年代的山顶还没有后世建设的那么完善,好多路坑坑洼洼来不及补,老别墅建在山顶,维修、维护等成本都高,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奢华。 好多别墅完全展现出什么叫‘勉强建屋’哇,明明打着超贵大别墅的名号,占地面积却只有两百平左右,仅有的区域里还要挤个小花园,可不容易了。 大概因为是工作日上午,一些别墅里没有人,一些别墅里只有不太会讲粤语和英语的菲佣在,这种没办法做笔录的,只能登记下门牌号,等晚上再来。 偶尔遇到太太在家,或者特别难得的全家在家的,才能被请进屋中,做较完整的问询笔录。 方镇岳和家怡跑了十几家,菲佣给泡的红茶倒是喝了很多杯,有用的线索却没收集到一个。 从倚峦别墅社区最后一间走出来,家怡一边走一边问方镇岳: “岳哥,你有没有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什么?”方镇岳问。 “我肚子里灌的茶水的声音啊,一走路,就哗啦啦,哗啦啦”家怡说着还摇晃了下。 “哈哈,一会儿还要借卫生间上厕所吧。” “好麻烦,下一家给我递茶,我就只抿一口。”家怡做了个假喝茶的动作。 “还有许多家,慢慢来吧。”方镇岳带着家怡走出倚峦别墅社。 “明白,sir。”家怡点头应声,努力提振自己的士气。 她这一路走来,感觉自己好像个查户口的民警啊。 倚峦几号别墅住着橡胶大王,几号别墅是刘巨富买给新女朋友的,几号别墅是明星夫妇的秘密爱巢……她已经完全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现在转行去当狗仔的话,她觉得自己也绝对可以胜任。至少潜伏在别人家门外蹲八卦,不会蹲错地点啊。 回到施勳道上,准备坐上大吉普绕山道向上,去走访施勳道别墅社区时,忽然瞧见吉普边还停着一辆车,边上站着好些人。 九叔、刘嘉明、一个军装警,嗯?居然还有ada!”方镇岳走到近前,点头示意。 “!”家怡则要敬礼。 邱素珊点了点头,“我有点事想找你,就过来了,顺便看看你们。” 说罢,她又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军装警,向方镇岳介绍道: “这是中区警署的军装警,徐少威。他刚才跟九叔还有嘉明一起辅助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做勘察,这会儿勘察结束了,我顺便把他也喊过来,陪你们一起做走访吧。” “方sir.”徐少威被点名,立即上前一步,恭敬地向方镇岳敬礼。 方镇岳挑眸打量,青年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八左右,在这个年代的香江属于中等偏高身材。偏分短发被帽子压的趴趴的,款额长脸中等鼻,两条短剑眉搭一双圆长眼,也称得上相貌堂堂。 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帽子下露出的鬓角和发尾也很利索,看得出是个爱干净的年轻人。 徐少威敬礼后收手前,方镇岳也简单扫过对方手掌。 指关节粗大,手掌大而长扁,掌内指根处有厚茧,应该一直有健身,臂力大概很可观。 视线下移,徐少威一双大脚,站立时微微外八,下盘极稳。 再转回视线与之对视,虽然站姿和表情都恭敬,但眼神冷锐,恐怕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方镇岳点点头,转眸与邱素珊对视,见对方点头,似乎get到什么信号,沉思几秒便点将道: “易家怡警探,你带着徐少威走访施勳道别墅1号到6号。九叔,你带着嘉明走访说会儿话,你们走访完施勳道别墅,别墅社区外的马路边结合,一会儿我会将吉普开过去,作为集合点。” “yes,sir.”四人齐声应声。 家怡等人分队行动,九叔跟刘嘉明爬坡绕路直奔施勳道别墅7号,与家怡和徐少威的小组分道时,九叔回头看了一眼徐少威,两人对视时,九叔压了压眉,隐约带几份威慑意味。 徐少威怔了下,才朝九叔点点头,以此展示自己的善意。 九叔这才转开视线,带着刘嘉明转向。 到看不到家怡和徐少威后,刘嘉明才问: “为什么拉个军装警跟我们一起走访?如果工作量特别大,不应该多喊几个军装警吗?这么不多不少的就一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思?” “十一升上去,队伍里是不是少一个人呢?以后我退休,是不是又少一个人呐?b组两个探员的空缺,不得慢慢把人填满?这就是选中了一个,带过来给岳哥看看啊。你呀,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往脑子里记一记喽。”九叔拍拍刘嘉明肩膀,指使道: “去敲门啦。” “哦。”刘嘉明按下别墅院外的门铃后,又转头问:“那岳哥把徐少威分给十一组,是不是为了让十一趁机立威啊?” 九叔点了点头,“算你还不是个石头,一点就通很聪明嘛。不过立威不立威呢不知道,但自己组的新人自己带的意思呢,就很浓了。以后十一升沙展了,就要带我们所有人呐,徐少威想进b组的话,当然得跟十一拜拜山头喽。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懂不懂事,知不知道十一很可能就是下一任b组沙展。他可别看十一脸嫩,就不知道敬畏啊。” “……”刘嘉明一边探头往别墅院内看,一边思索九叔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 “我相信十一啦,平时日常相处的时候,是好亲切的,可是一旦工作起来啊,她可就是工作狂啦。专注忙的时候、想到一些事的时候,她可是很执拗也懂得据理力争的,这样的十一啊,我见到都想叫十一姐呀。徐少威一直做军装警的嘛,肯定会被镇住啦。说不定一会儿我们走访完再集合的时候,徐少威就改口叫十一‘易’啦。” “但愿徐少威是个聪明人吧。”九叔点点头,这时院内有了动静。 菲佣走来开门,沟通过后确定了九叔和刘嘉明的警探身份,表示太太在家,便将两人请进客厅等候。 九叔待菲佣上楼后,从沙发上站起身,在客厅慢步打量和观察,习惯性的汲取所有能接触到的信息。 转头望到窗外院子时,又想起易家怡来。 脑内不自觉浮现八个字,一时乍现的灵感,似乎可以非常清晰的描绘出易家怡这个人: 【娇而不柔,强而不横。】 旋即,九叔抿唇笑了笑,原本有些担心徐少威不知分寸会欺负到十一,这会儿也如刘嘉明一般,信心十足地抛开惦念,可以专心地做自己的走访工作了。,. 第119章 交代【2合1】 孩儿们都走了,方镇岳看一眼两人停在路边的车,对邱素珊道: “开车到施勳道别墅外的路口停吧,我还能一直盯着点他们。” “干嘛?难不成是害怕他们偷懒吗?”邱素珊忍俊不禁。 “倒不是偷懒,想跟进一下他们的状态。”方镇岳转身走向自己的吉普,启动后便驱车而上。 邱素珊摇头苦笑,走到自己车边,滴一声按开,猫腰坐上司机位,一脚油门跟上。 待一辆大吉普和一辆红色小轿车先后停在施勳道别墅社区外的马路边,两位司机锁车后默契地走向崖坡边的栅栏前。 “大哥大没查到线索?”邱素姗一边走向方镇岳,一边问。 “摔坏了。”方镇岳靠在自己车外。 也靠上他的吉普,面朝着前方崖坡、栅栏和远处海湾,邱素珊开门见山: “那个军装警叫徐少威,中学毕业后去广东闯荡了一年,回来后考警校。在校期间各科表现非常好,毕业便进入红磡区红磡村警署做军装警,本来表现很好,他那时候又递交申请想进cid做探员。 “但在一次追捕活动中,过激伤人,投诉科记档一次,调令延后,留待观察了。 “之后在军装警的岗位上,表现依然很好,但也是类似的问题,参与后来o记的专案组任务时,激进捉凶,导致犯罪团伙中一个人肋骨骨折、颅顶挫伤、小腿粉碎性骨折……受伤的人是个核心线人,而且是警方重点发展的污点证人,因为这件事,徐少威又做了5年军装警,这期间表现良好,再次提申请进cid,面试通过,审查阶段没有出问题,他的长官确定他的老毛病也不过就是年轻气盛、嫉恶如仇不懂得收敛,现在懂规矩多了。 “这个人的档案信息我看过了,枪法准,身手好,工作热情很高。我先安排他以军装警的身份,跟着你们做一做,回头你审一审、验一验,觉得好再留下。ok?” “好的,我会观察一下他。”方镇岳点点头,这是将来要给易家怡打下手、背靠背的兄弟,他一定会好好审查。 正这时,远处似有响动,方镇岳和邱素珊一起转头望向马路对面楼梯上行的别墅区。 刘嘉明和林旺九正从施勳道7号别墅走出来,一边讲话一边绕行向施勳道8号。 方镇岳盯着两人,直至他们拐进8号别墅门前小径,看不到表情,才开口道: “刘嘉明情绪似乎很高,九叔一贯的懒散。” “是的,一个信心满满,激情十足。另一个就满脸暮气沉沉,好像别人欠他很多钱似的。”邱素珊转过身,伏在吉普车头侧,望着刘嘉明和九叔的背影,笑道:“这两个人倒是很互补嘛。” 一个没什么城府,但情绪价值满满。 一个心有沟壑,但满肚子不高兴。 “等一会儿他们从8号别墅出来,你再看,九叔一定还是这个样子,但刘嘉明肯定会变得垂头丧气,比九叔还显沧桑。”方镇岳挑眉道。 “为什么?”邱素珊转头,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方镇岳的解释,猜测道:“你推断施勳道8号别墅里的住户,不会有带血西装的拥有者?” 这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呢? 她认真打量8好别墅,跟其他别墅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啊。难道从门口的植被、别墅外墙配色,能看出主人家不喜欢白色西装? 方镇岳并不答话。 两个人于是开始等待,大概二十分钟后,九叔和刘嘉明终于从8号走出来。 邱素珊立即站直身体,瞪圆了眼睛探头打望,令人吃惊的是,居然被方镇岳说中了,刘嘉明折回走在了九叔身后,表情完全是九叔的翻版,的确很沧桑,很沮丧的样子。 难以想象,方才还信心满满、神采奕奕的人,会转眼就变脸。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认识8号别墅住着的人?”邱素珊联想到这种可能性,毕竟方镇岳这个宝石大王的小儿子是住在山不准施勳道8号别墅里住着的就是方镇岳儿时的玩伴,或者某位富豪圈长辈呢。 方镇岳笑着摇头道: “我之所以猜测刘嘉明会变沮丧,并非因为猜到8号别墅里住着的不是这个案子的受害人,只是推断出如果刘嘉明再次遭遇挫折后,会有的反应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8号别墅里恰巧住着这个案子的受害人,你会被打脸?”邱素珊转头,斜睨他。 方镇岳点点头,他承认,他也有赌的成分。 “好吧。那你说说,为什么猜到如果遭遇挫折,刘嘉明会是这个反应?”邱素珊转回头,靠着吉普盯着方镇岳,“因为对刘嘉明的了解?” 方镇岳点了点头,解释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你说。” “曾经有位伟人遇到过这样两类人,一类对战争充满信心,觉得只要往前冲,一定能赢。另一类则非常消极,觉得绝对不能冲,一定会输。伟人的朋友支持第一类,也觉得能赢。伟人却摇头说,两种人都需要防备,既要提振士气使第二类人有冲劲儿,也要小心第一类人成为比第二类人更可怕的团队消耗器。” “……”邱素珊耐心等待方镇岳的故事展开。 “九叔是第二类人,很好理解,他们人生遭遇了太多挫折,对世界充满防备。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失望打垮,不敢有期望,于是哪怕心里仍有热情,也要掩藏好。这种人,垂头丧气的形态,是他的保护色。但的确很容易在事情还没做时,就表达出‘这事没戏’的悲观情绪,进而拉胯整个团队的士气,所以常常需要调动他们的情绪。 “而我曾经是第一类人,刘嘉明也是第一类人。这种人,可能比九叔这一类更危险。因为我们激进,充满过分的、甚至是无依据的乐观情绪,觉得只要我一开始走访,一定很快就发现线索,进而找到受害人。但忽然遇到挫折,心理落差会非常大,然后变成第二种人。甚至比第二种人更愤世嫉俗,也更负面。” 方镇岳的声音很沉,融在山风中,像石子摩擦树叶发出的低语。 “嗯。”邱素珊点点头,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了。 “实际上,最好的态度,应该是适当估量事情的难度,既不觉得它很容易,也别觉得它绝对无法解决。态度客观,情绪稳定,有韧性,有耐心,才能保持心理健康、情绪健康的状态,在警探岗位上做一辈子吧。” “所以,你觉得易家怡是哪一种?她是客观的那种吗?”邱素珊忽然想起曾经她也很担心易家怡是第一种,会在多次顺利破案的过程中,错过这份工作的难度,以后猛然遭遇挫折的话,会再也站不起来。 可到现在,小女警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案子,遇到过难题,碰到过难缠对手,甚至与劫王叶永乾的枪口擦肩,到如今仍有元气,有热情,所以,她是不是柔韧又客观稳定的那种人呢? “……”方镇岳没有接话,他转头远眺,恰巧看到易家怡和徐少威一前一后走出施勳道2号别墅。 她脸上似乎没有带什么表情,只是一边捧着自己那个小笔记本,一边记东西,一边时而转头与同行的军装警徐少威对话。 十一是个情感非常丰富的人,敏感的孩子能在探案过程中发现更多信息,但也因为看到的比他人多而更容易不开心。 但她同时又是个非常专注、纯粹的人,且足够热爱这份工作,这大概是她让自己保持阳光心态的秘诀吧。 曾经的他,可没做到易家怡这一点……进入cid几个月,还能脸上常挂笑容。 “很有道理,这个角度很适合管理人才时因材施教。”邱素珊点点头。 “回头十一升沙展了,你可以满满跟她讲这个角度,拆分成小故事,她会听得更明白。” 邱素珊转头,盯了方镇岳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意味深长道:“还是你慢慢教给她吧,你总结出来的内容,肯定比我讲得通透。再说你只是升职,又不是去了国外再也不回来之类,不要搞得像交代遗言好不好啊?” “喂!”方镇岳眉头倒竖,就算他不是九叔,也会觉得晦气好吗,“回去立即到我们办公室,给关公烧香道歉,知道吗?” “哈哈,知道了,阿sir.”邱素珊笑着摆摆手。 “……”方镇岳挑眉盯着她的表情,却没有转回视线。 他仔细打量她表情,自己是要升调离开了,最近多少有点伤感,邱素珊是怎么回事? 他总觉得今天的……怪怪的。 “这么喜欢观察别人?”邱素珊似怕被看出什么般,转移开话题。 “做探员的,需要了解凶嫌、了解目击证人、了解受害者,分辨他们的谎言和真话,了解他们的话外之音,懂得他们表情代表的意味……这么多要求,不好好观察他人,怎么干这分差啊。”方镇岳终于收回打量的视线。 “是啊,过一阵子英国有一个深造课程,犯罪心理学,我想去学一下,已经报了名。算一下那个时间,大概也是你升为见习督察前的休假期,帮你报个名,也去学习下吧。”邱素珊伸手撑在这一片区80左右的栏杆,向前展望俯瞰视角下的香江。 “课程时间很久吗?”即便升为督察重新起步,过去的组里仍有许多挂念,他还不想离开太久。 “是个短期课程,一个月以内。” “好啊,多谢。” “不必客气了,以后大家都是督察,没有上下级关系,你不必叫我长官,我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向你学习一些东西了。”回想给方镇岳做长官的这些年,倒反过来跟他学习到许多东西啊。只是以前自持身份,总不好向他说她这个在跟他这个沙展学习吧,好掉身价的。以后倒没有这些顾虑喽。 “不能这么说,你要升高级督察嘛,还是长官啦。” “又不是总督察,咱们除了工资有点高低之分,其他没差别啦。” “我也向学到许多东西。” “哦?”邱素珊立即来了兴趣。 方镇岳伸了个懒腰,开口道: “当领导有时候不需要事事争先,尤其不需要跟自己的下属探员争啊。 “要给其他人闯祸的机会,让他们放手去做,懂得从中汲取教训,学会道理。也要给下属立功的机会,让他们品尝荣誉和成就感,激励上进心。 “我知道我们合作的这几年,你帮我补了很多篓子,也给我让了许多次路。 “很多时候那些工作你又不是不能做,但你很懂得,即便是上下级关系,也要互相尊重,各得其所啊。 “警队体系里,本来就不是只有会办案才是称职和优秀,是一个优秀的长官,我真的有在跟你学习,如何跟下属的探员们相处。” 邱素珊嘴上虽然不说,但跟他互怼了这么多年,忽然被得力老部下这样夸,心里其实已经乐开花啊。 “以前没发现你会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啊,怎么忽然不当ol-guy,这么心平气和跟我聊天啊?”她弯腰撑臂在栏杆上,下意识通过调侃来遮掩自己的得意,到底没说出‘多谢’二字。 方镇岳笑笑,并不在意她的言不由衷。 伸手望向崖坡边护栏外的一棵树,示意邱素珊看,随即道: “看到那个地方吗? “我刚做cid警探第二年,总队军警运动会,我输给中区警署的一个沙展。那天晚上,我站在护栏外那棵树边的平地上,淋了半夜的雨。 “实在是个好胜心过强的人,过刚易折是真的,很容易似九叔那般啊,经历巨大的挫折后,从最热血的探员,变成最懒怠沮丧的人。 “后来进了b组跟你,发现很多时候我抢了你的功劳。 “带队工作有时甚至不向你汇报,你也并不在意。” 邱素珊转开头,背对着他撇了撇嘴。 怎么可能不介意啊,超生气的好嘛。还为此拉朋友去喝酒,全程痛骂他啊。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啊,他办案那么神勇,难道要她为了逞官威就打压他吗?她倒也不是那么没品的人呐。 “那时我很不懂啊,有时候会想了,难道不会害怕被别人看扁吗? “后来慢慢地发现,原来这样从容不争的人呢,我也并不会觉得你弱。相反看过你的履历,跟你共事得久了,我就知道,原本你也是个很强很拼的警探。 “只是你懂得适应环境。”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回想过往岁月,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当我也懂得尊重你,明白哪怕很多事你没有争强好胜,我仍会觉得你很强时,才真的明白,即便我输一场,即便我不去事事争抢,他人也不一定就会瞧不起我、觉得我弱。 “……然后是慢慢放下一些偏执,慢慢脾气变好一些。” “听起来像是你老了。”邱素珊垂下眼眸,人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学会与自己和解。 跟自己相处好了,才觉得平和。 “也老了,的确没有初入警队时的张扬奋进,但也挺好吧。 “你回想一下,我刚进组做沙展的时候,手底下哪个探员不怕我?当时还跟三福打过架啊,为此你扣了我半个月的配枪。不过之后三福见到我,没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服气了……” “那不是你打服的,不要胡乱总结经验教训好不好啊?是三福看到你厉害,慢慢甘心为你鞍前马后嘛。”邱素珊站直身体,轻轻踢了踢马路边的石子。 回想以前虽然鸡飞狗跳,倒也很痛快似的。 “现在b组不就好很多了,我不需要那么蛮横凶狠,也让大家好好做事啊。” 忽然讲这么一大通话,居然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观感。 方镇岳想到自己刚刚才斥责晦气,这会儿自己怎么也想一些有的没的霉气话啊。 看样子回去真的要好好拜拜关二爷了,不然真怕b组好进不好出哇。 转头伸长手臂,拍拍邱素珊肩膀,“这些年,多谢关照啊,长官。” “……”邱素珊抿唇,忽然就很感动,眼框都要泛红。 也不知是因为回忆过往,还是因为这头野兽忽然搞煽情。 为了维持劲飒女长官的形象,她又强忍情绪,深呼吸,努力扬起笑容。 一直以来,她也很担心自己的风头被他抢啊,害怕自己一直不在一线,会不会能力生疏。独自一人时,也时常因为自我怀疑而狼狈不堪。 没想到在他眼里,竟是个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的帅气女督察吗? 实际上,哪有那么轻描淡写和潇洒呢。 她转过身,朝方镇岳伸出右手。 两人用力相握,大有一种一笑泯恩仇之感。 “我去跟他们走访问询了,你要一起,还是在这里等我们?还是先回去?”方镇岳收回右手,站直身体,转头瞧见易家怡和徐少威走出施勳道4号,心思不自觉便跟着案子跑了。 “我回警署,有事去找黄警司。你去忙吧。”邱素珊点点头,在方镇岳离开后,她转身面向崖坡外的海湾和城市。 对于接下来的选择,她本来充满忐忑,但忽然之间又被注满力量,觉得自己行了呢。 说起来,方镇岳这个人虽然总是一意孤行,常常闯祸让她难做,看起来又凶横又强势,实际上静心相处下来,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转身走向吉普后方的红色轿车,拉开车门时风卷进去,将她放在副驾上的文件吹的哗啦啦响。 一直不敢提交的申请,一会儿就交给黄sir了吧。 坐上车,拉好安全带,踩着刹车拉下手刹,启动,发动机发出嗡嗡声,逐渐松开刹车,慢转方向盘调头时,她目光扫见刚才方镇岳指给她看的栏杆外的树。 树边的确有一个平坦的区域,可以站人。 方镇岳曾说很久很久以前,他因为输给别人,独自站在那里淋雨。 那时是什么状况呢?站在栏杆外,面朝着跌下去可能会粉身碎骨的崖坡,憋着情绪被雨淋,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会输吗? 拉动方向盘的手忽然回正,轿车于是改变主意,先不掉头,反而直行向前了一米多,更靠近那棵树。 探头去望,便见树边那块平坦区域被踩得实实的,好似还有脚印。 像是常常有人来这里站一站似的。 常来啊? 邱素珊抬头望向崖坡外,想象一个人站在树边,仰头展望时的心情。 静停了几分钟,她才松刹车,再次转方向盘。 轿车掉头,直奔山下。 转过大弯时,邱素珊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了眼那棵树。 原来这世上没有人天生潇洒。 都是一边偷偷狼狈着,一边佯装潇洒罢了。 第120章 基本演绎法 徐少威自从被方镇岳分派给家怡,配合她做走访和笔录采集,就一直在观察易家怡。 他曾在报纸上见过她,报纸上登的黑白照片就算放得很大也还是很糊,比照她本人差很多。 她本人更瘦削,便也显得更水嫩靓丽。站到她身前时还会发现,她比照片中更高挑。虽然压眉沉目,带着些许气势,但……还是太年轻了。 而且报纸上吹上天的那些话,怎么能信呢? 人不可能依靠报业胡编乱造的内容来认识世界、认识人啊。 的意思的。 那方sir把他交给易家怡,而不是林旺九这样的老探员,又是什么意思呢?是种下马威吗?以示方sir对他的不认同、不欣赏,想要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徐少威于是一直盯着易家怡,打量她这个人,观察她的工作模式,审视她问询时的思路与逻辑,评判她的智慧和能力。 家怡原本带着徐少威,以为邱和方sir就就是找个军装警帮她记笔录打下手,但渐渐走访过两家别墅后,她就有点明白过来了。 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的配合cid工作、临时借调的军装警的话,他跟着干干活就行了,根本不会对她太在意。 但这个徐少威从跟着她的第一时间门起,就一直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偶尔还会露出审视的眼神。 就好像在相亲似的。 和方sir当然不会搞个军装警送到她面前跟她相亲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喽。 这个军装警可能是看中了想调来b组的,先送到她手里给她使一使,如果她用的顺手,大概就会留在b组了。 是以,当从施勳道2号别墅走出来时,家怡停顿了下,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整理好方才做的笔录,一边转回头问徐少威: “看出什么?” 徐少威怔了下,随即开口道:“这家别墅的主人,不是拥有这件白色西装的主人?” 家怡浅浅地扯了下唇角,不卖关子地答道:“这家女主人是全职太太,打扮妥当正准备出街去玩。从她家的住家港妹女佣的反应来看,女主人对家务事了解的并不深,也就是说,她其实不太操持这个家。像做什么、吃什么、东西怎么整理、怎么摆放等等,都是女佣们自己搞。 “另一方面,她喷的香水是有提升情绪、消减恐惧焦虑和催情效果的香奈儿5号。她精心涂了指甲,做了头发,这么冷的天却穿露腿的短裙,而且露出的腿可以看出,她早晨起床后刚刚除过毛,因为腿上还有除毛时留下的红痕……这些信息有一定的几率是什么? “她出门要见的极可能不止是普通玩伴,而是男性。 “还有,当我们问及这件西服是否她丈夫拥有时,她怔了下,才随口说不是。也可以推断,她对他丈夫的状况并不很了解。西装这种外套其实是最容易被记住的衣服了,它比裤子、鞋子、内衣更惹眼,丈夫出门和回家穿的应该都是西装,她却不记得有还是没有,说明她对自己丈夫非常非常疏忽。 “这证明他们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至少她对自己丈夫的情感很可能是名存实亡的。 “这样的话,她有外遇的可能性也提升。 “这些所有信息,可能引出两个猜测: “第一,她说丈夫没有这样的西装,是不准确的。我们想知道施勳道2号家主是否是这件西装的主人,还要见到她丈夫确认过。 “晚上我们会再来走访白天家里没有人的住家,到时这一家也需再走访一遍才行。 “第二,她如果有外遇,那么就有被丈夫发现的可能。这是潜在的冲突和危机,代表着作案动机等信息。 “这也成为我们在没有其他更有力线索之前,需要着重关注施勳道2号的一个理由。” 家怡说罢,在自己本子上做了标记,这是晚上要再来走访的住户的记号。 再抬起头时,她眼睛恰望进徐少威眸中,两人对视几秒,家怡才微微挑起下巴,认真道: “这才是走访,不是问几个问题,记一下笔录就可以了。 “除了被问者的答案外,你还要通过观察和判断,得出属于自己的、更丰富也更真实的线索。 “因为被问询的人可能会撒谎,可能会遗忘,可能会糊弄,也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知道对警方来说重要的线索。 “所以,你还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更用心的去挖掘真相。” 徐少威皱着眉头垂眸用心咀嚼起易家怡的话。 “如果施勳道2号的男主人是受害者,凶手是女主人或者女主人的情人,而今天做走访的是你自己,那么你就错失了最重要的线索的采集。这个走访结束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线索,还打草惊蛇,可能导致凶手将线索隐藏的更深,更难捕捉。那么你可能会是一个不合格的警探,明白吗?” 家怡走了两步,与徐少威擦肩,在他跟上时又驻足转头,逼停刚跟了一步的男人,迫使他抬头。 而在这个过程,徐少威心理上因为家怡的话而被憾住,肢体上也因为她似乎不经意的停顿,而无意识地被引导着停步仰头。 这个心理和肢体上的双重掌控,潜移默化间门将徐少威置于被操控者的位置。 只瞬息间门,家怡已经完全控住局面,成为了二人小组中名副其实的高位者。 果然,当再对上徐少威视线时,对方眼里那种肆无忌惮的审视和不逊转淡,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学到东西而生的认同,以及对她这个人的好奇和疑惑。 家怡挺直胸膛,微微仰头,压低声音、语速减慢,以使自己的话显得更有重量: “徐少威,记住我说的话,然后在后面几家走访时,做这样的深入观察。后面几家走访结束后,我都会考你。” 说罢,她不等他反应,便转头迈开大步,昂首阔步地走向施勳道3号。 那个笔挺瘦削的背影,显示着她的不容置疑和绝对权威。 徐少威忙快步跟上,抬头望见施勳道3号别墅院门时,他主动上前按门铃,等待菲佣来开门时,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审视、评判易家怡这个人的想法。仅剩的就只有接下来要如何观察,如何打探,如何做线索分析。 因为担心自己分析不到位,他又趁菲佣来开门前的空闲时间门,抓紧把方才易家怡说的话,重新记忆和学习了一遍。 同时又努力回想起方才采访时,那位太太的反应,一一与易家怡警官做的观察分析做比对。 这些足够专业的观察和推演,进而生出的决策,都让他受益匪浅。 甚至是越回想,越觉得那些自己完全没注意到、没想过的点,居然能被易家怡观察到,并变成重要线索和推测,是件很厉害很厉害的事。 人们总是会对能力者生出敬畏,徐少威也是如此。 再想到方镇岳将他分派给易家怡的意思……徐少威改变了想法,现在他觉得,方sir应该并没有不欢迎他、不认同他的意思。 甚至于,方sir可能是在帮他,给他机会,让他多多学习和成长,以便更顺利的进入b组。 于是,当菲佣走过来开门时,徐少威挺直了胸膛,变得比之前恭敬许多。 在菲佣请他们进门,转身带路时,徐少威甚至本能地帮家怡拉门、让路,俨然有了几分小弟的雏形。 家怡走在前面,余光扫一眼跟在右后方,可能还在思索她方才那些话的徐少威,嘴角忍不住翘起。 踏进别墅门,菲佣回头道请进,家怡忙又将得意的笑意压平,昂头迈步、表情严肃,尽显警队风范。 18分钟后,他们结束了施勳道3号的走访,辞别女主人和她的小儿子,步向施勳道4号时,家怡果然考起徐少威来。 在对话过程中,她也在以他为对照,去做自我审视和自我考核。 到这时才明确,进cid这些日子,她的成长其实是很快的。之前没察觉,只是因为一直拿成熟优秀的警探长方镇岳,和同样优秀的b组探员们做对照,差别可能还不那么明显。 但现在,她比照的是如几个月前的自己一般,只做过军装警,没做过cid探员的徐少威,感受就比较明显了。 问完问题,做过沟通,家怡走在前面,绕过施勳道别墅社区的绿化造景,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好像住了只猛兔,用力蹦跳,顶撞得她血液奔腾。 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这时,徐少威跨前一步,与她并肩,虚心问道:“易警官,你的思维方式,是cid探员专业培训的某种刑事侦缉逻辑方法吗?” 家怡转头仰目,朝霞尽洒在她发顶、面颊和肩膀,那双望过来的眸子里映了霞光,一瞬绚烂。 徐少威听到她说: “观察,假设,寻找证据,这是推理常用的基本演绎法。” 第121章 施勳道6号【2合1】 在家怡带着徐少威走访施勳道5号别墅时,方镇岳跟着进门,向主人家借电话打回中区警署,问询了下勘察后的新进度、新线索,又打电话回西九龙重案组b组办公室,无人接听,看样子三福和gary还在继续查找售出那件西服的店铺。 借过电话后,他抱胸站在沙发边看了一会儿家怡和徐少威做问询,便不再参与,转身出了别墅,在施勳别墅社区前后勘察起地形。 20分钟左右,家怡又带着徐少威走进施勳道6号别墅。 仍然只是女主人和两位女佣在家,女佣来开门时,赵太太正在院子里画花草。瞧见警探们进门,她才站起身,放下油画笔刷,一边用女佣递过来的湿手巾擦手上的油彩,一边朝两名警探迎来。 赵太太穿一件米粉色半袖旗袍,披藏红色围巾,长发飘扬,是位优雅的成熟美人。 家怡和徐少威被请进客厅,浅米色和白色配色的房屋称不上金碧辉煌,但雅致悠然同样有贵气。 只简单打量几眼配饰和布置,家怡便确定赵太太是位很有品味的人。而且难得的是,赵家招待人用的不是英国红茶,而是来自大陆的花茶。是以家怡虽然已经灌了一肚子茶,还是忍不住喝了几口。 茉莉花香扑鼻,入口清香里透着非常细微的甜,然后才尝到茶的苦味,可细品之后又有回甘,真是好茶。 双方坐下后,家怡还没有拿出照片,赵太太已经微微皱眉,率先开口问询: “是不是我先生闯了什么祸?” 家怡一听,便觉有事,转头与徐少威对视一眼后,对方立即掏出照片递给赵太太看,并学着家怡之前问询的方式,开口问: “请问这件衣服是赵先生的吗?” 赵太太先看了眼徐少威的表情,才接过照片垂眸打量,仔细看过后,她又抬眸扫视一眼家怡,这时的表情已经严肃甚至沉重起来。 一件有血迹和刀口的西装外套,代表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稍等。”赵太太放下照片后,起身顺楼梯走上二楼,大概5分钟后才折返,面色又变得更沉重了几分。 她走到桌边重新坐下,捏起照片再次确认,才抬头道: “我先生的确有一件这样的西装,刚才我检查过衣柜,它不在衣柜里,很有可能被我先生穿走了。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这衣服是在我先生身上发现的,还是被其他人穿走或者……” 说到一半,她已经意识到这是种自我安慰。西装这种衣服既不太可能借人,也不太可能被抢,如果它上面出现血洞,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请问昨天傍晚5点之后,赵先生在哪里?”家怡坐直身体,立即示意徐少威做笔录。 “2天前我去赤柱写生,住在那边的宾馆,只每天早晨会给家里打个电话。1个小时前我才回来,我先生并没有在家。”赵太太说罢朝一名菲佣招了招手,请对方坐过来配合问询。 接下来,家怡和徐少威对赵家的两名女佣做了笔录采集,得知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赵先生都没有回家住。 昨天晚上赵先生倒是回了家,但是那个时间一名女佣出门买菜,准备隔日迎接女主人回家。另一名女佣见家里没人,就趁机出门下山给家人买了些东西邮寄回老家。 等她们各自回家后,才发现家里男主人回来过的痕迹,但也并没有见到男主人。 而那些男主人回来过的痕迹,大概就是挪动过的桌椅,男主人的水杯被拿到了客厅,而且杯子里有水,还有男主人的拖鞋显示被穿过,门口有许多沾有泥土的脚印等等。 但是所有这些痕迹,都被女佣们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再也采集不到任何东西了。 也许赵先生正是受害者,屋子 里可能有过加害者的脚印,但现如今都可能消失了。 “昨天晚上到现在,你有跟赵先生取得过联系吗?”家怡继续追问。 赵太太摇了摇头,情绪已经开始变得不安,“我先生常常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外应酬的,不回家是常事,最初我是会过问啦,但……现在我会更尊重他的自由,所以今早回来后,我还没有联系过他。,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吧。” 家怡点了点头,赵太太便站起身去打电话。 趁这个时间,家怡站起身,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跟港妹女佣问询对方提及的‘男主人回来过的痕迹’,具体出现在哪些地方。 几分钟后,赵太太打电话归来,表情格外凝重: “我先生的大哥大没有人接,打到他办公室,秘书说今天他还没有进过公司。易警官,这怎么办?他是不是出事了?现在有什么线索能找到他吗?” 赵太太站在沙发边,情绪逐渐慌乱,她捏着沙发靠背不自觉的抓捏,停顿几息又急着开口: “会不会是被绑架?还是……你们是不是要查他的所有社交圈?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知道的全部提供给警方。” 家怡深吸一口气,伸手下压,示意赵太太冷静一下,随即转头对徐少威交代道: “去门口寻找方沙展,告知他我们可能找到受害人了。” 待徐少威离开,家怡转回头又问赵太太:“如果真的是赵先生遭遇特殊状况,这里很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赵太太,警方可以前来做现场勘察吗?” “当然可以,警方有任何需求,我都会配合。请你们一定尽快找到他。”赵太太说着攥起拳。 提及寻找赵先生这几个字时,她眼神转暗,不自觉望向易家怡放在桌上的那张西装照片。 血洞就在胸前,恐怕…… 想到这里,她无法抑制的手指轻颤,人也失了主心骨,不由自主的开始在沙发后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看易警官。 家怡走过来,轻轻按住赵太太的手,将她拉到沙发上坐好。 这时徐少威带着方镇岳折返,方镇岳朝家怡点点头,便借用电话打给中区警署法证科,之后又请两位女佣坐在客厅沙发上,直至法证科勘察结束,不可再随意走动。 接着,家怡和徐少威又在方镇岳的示意下,针对赵太太和两名女佣单独做了第二次问询。 这一次的问题更多是假设被问询者是嫌疑人的情况,问一些诸如案发时间受询人在哪里,是否有时间证人;受训人与赵先生的关系、又是否有过矛盾;赵太太与赵先生夫妻关系如何,他们的婚姻状况怎样等等一类问题。 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赶到时,在一楼书房挨个提审的笔录也都做好了。 家怡与法证科的同事碰头,开始按照笔录中女佣们提到的‘男主人回来过的痕迹’,做集中勘察和证据采集。 半个小时后,高级化验师teresa在门口鞋柜角落,发现一滴隐蔽在暗处的喷溅血滴,并于挂在门口的一把黑伞上,采集到因为没有被注意到而被加害者忽略的喷溅血。 到这一部,虽然所有证据都还需要带回警署做深度化验,才能得到确定答案。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那件血洞西装,就是施勳道6号别墅的男主人赵先生了。 而这间别墅,多半就是第一凶案现场。 虽然因为没有尸体,家怡无法看到心流影像,不能获知受害者到底遭遇过什么,又去过这间屋的具体哪些地方,与加害者发生过怎样的争执,但家怡站在玄关,仍努力猜想当时的状况。 结合佣人们提供的线索,她脑内预演起男主人在家里,发现有人上门后,会做什么。 又或者两人是同时来到别墅,会在什么情况 下、什么地点发生争执,之后可能做了哪些事,引发房屋内留下一些线索被女佣们发现…… 几分钟后,家怡循着自己想猜想走到玄关,蹲身指了指门口女佣提到的一双拖鞋,对高级化验员teresa道: “teresa姐,这双拖鞋下的东西也采集一下吧。” teresa走过来,拿起拖鞋后,果然瞧见鞋底有些物质,“这是玻璃杯的碎屑,好像是血迹,还有一些橘色的指长毛发……这双拖鞋直接带回警署吧。” teresa干脆将拖鞋放进证物袋封口,递给阿威。 “玻璃碎屑……”家怡忽然快步走向客厅,埋头看向垃圾桶,抖了抖,里面没有玻璃碎屑。 又转去拉开洗手台前的橱柜门,内置垃圾桶里立即传出哗啦啦的玻璃碰撞声。 “teresa姐,那双拖鞋下踩到的玻璃碎屑,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 teresa立即带着阿威过来收集玻璃碎屑,家怡则转回客厅沙发,询问两名女佣和赵太太,那边玻璃碎屑是否是他们打碎玻璃后收紧厨房垃圾桶的。 三人全都摇头,表示他们并没有打碎玻璃杯,也没有发现有玻璃杯被打碎,更没有清理过玻璃碎屑。 那么玻璃杯就很可能是昨天晚上出事时,赵先生或者加害者打碎的。 “用镊子。”teresa一伸手,阿威便跑去取了镊子过来。 接下来,两个人专心蹲在厨房一片一片的从垃圾桶里往外捡玻璃碎片。 很快,teresa便对家怡小声道:“发现了指纹,我们回警署后,会立即拿来跟赵先生、赵太太和两名女佣做比对。如果比对不上,会再去比对指纹库。” “辛苦teresa姐。”家怡礼貌道。 “应该的,易警官。”teresa点头回应后,又埋头干起来。 十几分钟后,teresa和阿威终于采集好全部玻璃碎屑,这时家怡已经一边看着笔记,一边走进客厅,东张西望似乎又在寻找其他线索。 teresa站起身,转头对阿威道: “这位易警官的确很敏锐,想象力……或者说推演能力很强。” 怪不得昨天晚上阿威回去后,就一直在夸奖易警官,原来不止是因为人家长得靓嘛。 “当然了,我昨天就说了啊。”阿威认真点头,他昨天晚上像小弟一样跟着易家怡警官跑前跑后,可不是因为他喜欢给别人当小跑腿的啊。 当然是因为人家厉害喽。 …… 待家怡带着中区警署的法证科同事们做完第一轮勘察,趁对方做第二轮复查,转头往屋外走时,刘嘉明走到家怡身边,偷瞄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赵太太,悄声问家怡: “有没有可能是赵太太怀疑丈夫有外遇,因此杀夫啊?” “从赵太太的口供来看,她是有时间证人的。等我们回警署提审过她的时间证人后,再做这方面的猜测吧。”家怡态度严谨道。 刘嘉明点点头,转眸打量家怡,发现她即便是在跟他讲悄悄话时,目光仍盯着化验员teresa的手。 工作中的家怡,好像气质都变了。 严肃好多。 “你配合teresa姐他们做二勘,顺便也盯着点赵太太和两位女佣,光有徐少威看着,我怕有遗漏。”家怡换鞋出门,转头叮嘱刘嘉明。 “yes,.”嘉明忙应声。 家怡回头朝着他灿然一笑,便出了门。 方镇岳正在院子里寻找线索,转头见家怡走出来,便开口道:“我在这边发现了一些足迹。” 家怡立即转头,朝屋内正配合teresa的阿威喊道:“阿威, 你能带着相机和证物袋来一下这边吗?方sir发现一些线索。” 阿威立即应声,与teresa打了个招呼,便跑出来拍照。 “这个好像不是草。”方镇岳蹲在一个鞋印边,指着其中一个红色的纤维片。 “不是草!”阿威立即将相机挂在胸前,用镊子和证物袋,将红色纤维片采集起来,“方sir眼睛好利!” “有没有可能是住家门口蹭脚的地垫一类上的纤维?”方镇岳站起身,沉吟。 “赵先生家门口的地垫不是这个颜色,也不是这种材质的。”家怡立即回答。 “我们会回去仔细做一下化验。”阿威转头再次叹道:“易警官记忆里好强。” 他就没记住这家别墅的地垫什么样子、什么颜色。 方镇岳和家怡一边往外走,一边观察四周,阿威则跟在后面采集证据、拍照片。 走到别墅门口时,方镇岳仰头向后看。 阿威也跟着看,没明白方sir在看什么。 家怡则开口道:“这个位置隐私性很好,看来没有其他地方能恰巧看到别墅里来过的客人、发生过的事。” “问过赵太太家里有没有装闭路电视吗?” “问过了,山顶治安很好,他们之前装过,但很容易坏,下雨浇过几次就短路了,他们也没修过,放在那里就是摆设。”家怡靠谱作答。 方镇岳点点头,又继续往外走。 两人在别墅前前后后绕了两圈,又找到一些线索给阿威采集,但通过地形勘察,基本上想找其他目击证人的可能性很低了。 回到别墅里时,跟着走了一路的阿威,做了一路方sir和十一姐‘人形夸夸机’的阿威,已经完全折服于雌雄神探。 他好想向警队提申请去西九龙重案组的科学鉴证科当交换学生啊,那样就能跟着方sir和十一姐做勘察了。 法证勘察好讲究查哪里、查什么的。遇到真正有经验的强悍探员,法证科真的会觉得如虎添翼。 科学是工具,使用科学的终究是人。 跟着方sir和易家怡做勘察的时候,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只是个不需要大脑、只需要技术的工具人啊。 所以好想跟雌雄神探学习一下探案逻辑,那样将来做勘察的时候,就像多了一双眼睛、一个大脑一样,岂不是很厉害! 三人回到别墅,teresa也做好了复勘,九叔和刘嘉明针对别墅中的三位女性又做了一些关于新发现的线索的问训,笔录全部搞定,请三人签名后,大家终于可以收工。 家怡承诺警方会尽快寻找赵先生的下落,请赵太太安心等待,便也跟上大家一道离开。 法证科的同事们直接回中区警署,开始进行后续化验等工作。 cid的探员们在岳哥家里随便搞了点吃的,就又开始继续走访。这一次则是问询山上和山下的住户们是否有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或者看到施勳道大转弯处曾有人急刹停车等。 企望找到目击证人,以便得知凶嫌开什么车、有什么形貌特征之类。 但一下午奔波下来,把鞋底都走薄了,也没得到什么可用信息。山顶的住户太少了,不像深水埗1平米里能挤10个人,主干车道上出点事,能找到的目击证人一抓一大把。 晚上大家在岳哥家里整理了下各自采集到的线索,收工时,九叔数了下人头。 家怡,嘉明,还有一个军装警徐少威,可以都装进他车里,便请跟着一起出门的方镇岳留步了: “我载他们下山,送他们回家好了,方sir就别折腾了,也不要回警署加班,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吧。” 方镇岳却照旧披上外套与大家一道出门,对上九 叔疑惑的眼神,他笑笑道: “九叔送其他人吧,十一可以交给我。今天晚上是一定要过去吃易记晚饭的,我答应了家如和家俊,去吃他们从学校门口带回来的小食。” 据说是非常非常好吃,他绝对没有吃过的类型呢。 九叔挑起眉,旋即笑着点头。与方sir和家怡道别后,九叔左手一只嘉明,右手一只少威,头也不回地大步直奔施勳道停车区。 家怡踩着小脚梯,坐上岳哥大吉普,系好安全带后乖乖靠进超大超舒服的副驾座位。 吉普启动后,她转头问方镇岳:“岳哥什么时候答应他们的啊?” 自家弟妹居然都跟她的领导有秘密啦,两小只社交能力很强嘛。 “早上送他们上学路上,他们嘲笑我什么都没吃过后,就说要给我这个可怜人来点我没见识过的美食。”方镇岳一本正经道。 “哈哈哈。”家怡被逗得直笑,两小只也太……敢说了吧。 晴夜繁星,细细密密铺满天幕,像一件最华美的袍,绣着美梦,一闪一闪地璀璨。 披着这样的星空华衫,大吉普一路驰骋向深水埗,去赴两只小朋友的美味小约会。 第122章 归纳法 家如最爱的校园门口小食原来是盐焗鹌鹑蛋,在方镇岳来之前,她已经坐在铺子里,细细将一小盆鹌鹑蛋各个剥皮放在保温箱里,等待方镇岳来食。 家俊最爱则是酥香松脆的蝴蝶酥,刚出炉的小点心甚至烫嘴,家俊敞着口坐车一路带回易记,又要放在烘箱里一直烘着,怕它们冷,怕它们不酥,一直焦急的在易记门口翘首以盼,待方镇岳带着家怡晃悠悠赶来,家俊立即子-弹般冲出,拉住方镇岳的手臂就是一溜小跑。 终于将岳哥带到烘箱前,看着对方咬食之下,一口酥脆,这才展颜。 “岳哥要是在我们学校门口,尝到刚出炉的,那才叫好吃啊。”家俊心满意足地靠在柜台边,满脸欣慰。 小小人在这一瞬间,倒有点像等待孩子回家吃口热乎饭的大家长。 吃下两个蝴蝶酥,转头望见小家俊这表情的方镇岳:“……” 心情复杂。 家俊献宝后,又轮到家如。 方镇岳三四个咸香滑嫩的小鹌鹑蛋入口,忙在家如期盼的眼神下点头竖大拇指,直赞“好味道好味道”,家如嘿嘿一笑,这才从小盆中分出一些剥好的鹌鹑蛋,递给易家怡和其他家人。 连丁宝树忙前忙后路过,也被家如塞了两颗润白滑弹的蛋在口中。因为不舍得大口咀嚼吞咽,丁宝树将两颗蛋一个塞在左腮,一个塞在右腮,细细含嗦味道,活像个鼓腮咕叽咕叽吐泡泡的小金鱼。 晚饭后,方镇岳与易家人道别,仍没有回家,而是顺路回到b组办公室,对着白板整理案件现有线索,直至夜半。 离开警署时,在门口偶遇法证科陈光耀。 “有案子?”方镇岳挑眉。 “一个自杀案的解剖,被螺旋桨切割成尸块,不出一个详细的解剖报告,怎么解释被碎尸的尸体是自杀啊?”陈光耀拢了下短发,深吸一口室外清爽的空气,才觉得在解剖室憋了一整天的情绪得到些许舒缓。 一同步向车库,他也与方镇岳随口寒暄:“下周还是下个月内提面试啊?” “下个月吧。”方镇岳揉了揉鼻子,与陈光耀道别后,架上自己的大吉普回家。 开上施勳道,驶向山顶时,他专门减慢速度,企望在路上再看到什么可疑人等,想象或许这次案件的凶手是个专门喜欢在施勳道上狩猎富豪的家伙。 但直到拐进自家车库,他也没有遇到一辆奇怪的汽车。 直到洗漱后躺在床上,他仍然在猜想,尸体到底被丢弃到哪里了呢? 凶手又为了什么杀死施勳道6号别墅的赵先生? …… …… 屋外的纷杂逐渐静谧,易家其他人已经睡了,只有小书房还亮着一盏灯。 家怡坐在书桌前,面前铺开a4白纸,像警署的白板一样,可以随意乱写,很有助于疏离思绪。 搬家前专门做的大桌子很合心意,虽然家怡觉得还可以更大,但受限于屋子的大小,这已经很不错了。 她在上面摊开好几本书籍,一本压着一本,每一页上都有一些或许会有用的知识点。 这一次的案子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家怡很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 因为看不到心流感应,心慌和焦虑情绪褪去后,理智地审视,便想到‘烦恼即菩提’这句话。人在遭遇困境的时候,为了脱困,会不得不深入思考,这个思考的过程,其实是难得的成长机会。 家怡想要好好把握,也想好好体会一下普通警探们立足案件中的视角和思维。 至今为止,警方其实还没有确定受害者是否已经死亡。 但中区警署的法医官已经出具了报告,推断受害者已死亡,并且受害者的太太也提告失踪,并立案。 一件挂落在施勳道大转弯道外崖坡处的血洞西装,一些足迹,一些血迹,一些细碎线索。 施勳道6号别墅的喷溅式血迹,碎玻璃上残破的指纹,院落中的足印,法证科对于加害者所驾驶车型的判断…… 记录好所有已知线索后,家怡便咬着笔头准备开始发散想象。 但又忽然有些担心,因为九叔曾经说过,在案情前期最好不要随意假设,这是警探大忌。 刑事侦缉探员们常用的方法其实是归纳法,而非演绎法。 既是将所有线索聚集,以一个整体的观感去归纳线索。不妄下定论,而是开放式地查证所有已知证据。在这个过程,甚至要避免产生任何想象。 怕探员们会被无穷尽无边际的想象带偏,导致警队做过度无用功。 与之相对的演绎法,被称为侦探常使用的逻辑推理法。其实被一些专业警察认为是写小说的人胡想的,还认为这种先观察和假设,再寻找证据的方式是在浪费警队时间。 毕竟现实世界不是小说世界,观察和假设得到的结论,在小说中可能不会遭遇太多的意外和反转。但真实世界远比小说世界复杂太多,每个人身上、每件事物上面可能涵盖的信息都能庞杂到让人吃惊。 一个人真要完全认识到真实世界的一个现象,所需要的知识可能涵盖所有学科。 事实上现实世界中几乎没有这样‘博学’的杂学家。 所以每一次假设错误,都会造成一整个团队走错方向。小说里可能只耗费几页纸,再重头来过就好。但现实世界却可能造成一个几人乃至十几人团队,几个月的辛苦白费。 警探们正是因为吃过太多演绎法的亏,才会对演绎法心存芥蒂,更相信虽然看起来蠢笨,实则靠谱的归纳法。 举个例子,探员喝到一杯拿铁,然后需要探知咖啡是什么。 归纳法的话,可能会找一万杯咖啡,去研究它们放了什么,然后会发现拿铁里面有牛奶和咖啡粉冲泡过的水,易冰乐咖啡放了咖啡粉冲泡过的水、冰淇淋、牛奶和冰沙……最后得出结论,所有咖啡的共同点是有咖啡粉冲泡过的水,认定这是咖啡。 而演绎法的话,就会在喝到拿铁后,通过自己的味觉、视觉等分析,假设咖啡就是咖啡粉冲泡过的水加牛奶和糖混合后的饮品。然后在这之后开始寻找证据,最终可能会出现完全推翻假设的状况。 但家怡经过这些日子的经验积累,以及阅读学习,发现实际上人的一切思维都离不开归纳和演绎。 即便是归纳法探案,也存在着演绎的成分。 举例子的话,大概就是探员发现生活在中国大路上的人,张三是黄皮肤,李四是黄皮肤……王一麻子也是黄皮肤。 通过对一百个人的观察和归纳,那么可以演绎出一个总结:所有生活在中国大路上的人都是黄皮肤。 可以看出,归纳法只是先收集线索,既归纳。然后再进行比较准备的演绎。 而演绎法探案,大概是探员看到是一个黄皮肤的人生活在中国土地上,然后推理这片土地上都是黄皮肤,然后再去寻找黄皮肤的张三李四王一麻子作为佐证。 可以看出,所谓的演绎法,只是先演绎再归纳而已。 当然,两种方法都可能存在反转,比如中国的土地上也可能出现白皮肤的人,汤姆玩跳伞游戏,恰巧被太平洋的风吹到赤柱半岛之类巴拉巴拉。 思考过这些后,家怡又放松下来,不再抑制自己的想象。 赵太太称赵先生常常不回家,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两种推断:1、他有外遇,那么一定几率是死于情杀;2、他真的是个工作狂,死于利益纷争。 因为暂时的线索还没有指向其他可能性,所以暂时不做发散假设。 那么明天大家开会的时候,如果大家做信息集合时,没有其他特殊线索,这两条可能性就还是能作为参考。 如果是岳哥的话,会怎么安排队员们接下来的任务? 家怡刷刷刷翻笔记,查看了下她对岳哥之前工作的记录。随即手压着笔记本,在摊开的a4纸张上做了简单记录: 【1、重点彻查赵先生的所有□□,他与哪些女性有不正当交集,确切的和不确切的交往过密的情况,都要收集和走访。广撒网记录所有线索。】 然后家怡想象方镇岳肃容时的样子,站起身指着身后的小书架,低声道:“三福,你带着嘉明和gary去问询一下赵先生的司机、秘书、助理、关系较好的下属以及好友,看看他和哪些女性……嗯,以及男性,有不正当关系。” 这时候三福、嘉明和gary就该立即站起身,标直地立在岳哥面前,敬礼大声道‘yes,sir.’然后转身出门去奔波走访。 等三福他们拿到赵先生婚外情、交往过密人员的名单,再派三福他们打电话请这些人来警署审讯室做笔录。 当然,电话请对方来警署这种提审方式,可能会使提审人提前思索如何应对,提升审讯难度。 担心这个状况发生的话,还可以直接问询到这些人的地址,三福他们直接登门审讯做笔录。 家怡想清楚这些,抿唇望着小书架笑了会儿,拍拍书架,满意道一声“乖仔”,便又坐回书桌,低头写下第一点: 【2、到赵先生公司,走访问询赵先生的下属、合伙人、助理等,看看有没有竞争公司、竞争项目、竞争人员之类,然后根据询问到的名单,去做排查笔录。】 收笔后,家怡又站起身,面对着另一边的墙壁,学着岳哥的样子,威风凛凛地低声道: “九叔、家怡,还有新来的徐少威,你们三个去赵先生公司,寻找与赵先生有竞争关系的人。对了,再查探一下赵先生的资金状况,看看是否有向外借债,或者公司现流金出问题,向银行或高利贷借贷的状况。” 学完岳哥,家怡又一步跨到墙根根处,转身向方才她模仿岳哥时站着的地方敬礼,并恭敬有礼貌地道: “yes,sir.” 然后又从桌上捞过一只笔,夹在自己耳朵上,假装这支笔是一根烟。接着学着九叔懒洋洋的样子歪在一边,点头道:“没问题,岳哥。” 说罢,还将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叼在嘴上却不点火。这是因为九叔最近在戒烟,即便耳朵上夹着烟,也只能叼着过过干瘾,不能抽。 几秒钟后,家怡将笔丢回桌上,回想起徐少威这个新伙计。 中等偏高的身材,站立时笔直身体,微微外八,大脚站地下盘很稳的样子。然后手时常习惯性的压在腰间,隔着衣服按着配枪。 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神采奕奕,与人相视后会本能微笑,仿佛很想给他人留下亲和印象一样。 眼睛一弯,眼角会挤出好几条笑纹。 其实就算他努力降低自己的攻击性,但不知是因为眼神犀利还是怎么的,家怡就不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就算笑容可以骗人,眼神也不会骗人。 家怡站直身体,手压着腰侧,挺背微挑下巴,扬起笑容,弯眼时却仍使眼睛睁圆,像个假笑男孩一样对着前方,假装徐少威的样子,道一声:“yes,sir!” 觉得自己学得很像,家怡兀自嘿嘿一笑,感到很满意。 她还挺会观察他人的嘛,真是个好警探苗子。 正自得意,起夜上厕所的家如忽然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的探头,朝着书房里环顾一圈儿,颤声问: “大姐,你,你跟谁讲话呢?” 家怡没防备自己在书房自导自演会被抓包,也吓了一跳。 捂着胸口与家如打眼对小眼了一会儿,家如恍然大悟地压低双眉,一脸心疼地走过来拥抱家怡: “大姐,当探员一定压力很大吧?咱们去睡觉吧,别想了。睡一觉,哦?一觉醒来,明天就好了,好不好哇?” 家怡被妹妹抱住,才想着开口解释自己在模仿b组队员。还想表演给妹妹看看,让妹妹点评一下她根据观察而做的模仿,像不像。 可才张开嘴巴,脑子里过了一遍妹妹的话,她忽然反应过来—— 啊,家如不会以为我是被工作逼得神志不清了吧? 第123章 施勳道赵东生案 第二天,b组办公室全员开会。 徐少威因为现在仍还只是军装警,暂时并未调入,所以只是走访时被喊过来帮忙,正式会议则并未参与。 方镇岳走到白板前,望一眼自己昨天晚上记录的东西,转头又看向大家时,忽然瞧见家怡坐在白板边,膝上放着好厚一叠a4纸。 这是昨天晚上熬夜了吧? 再瞧易警官的脸,神采奕奕的样子倒不像熬过夜,果然年轻人身体恢复快啊。 “来做一下现有线索的总结吧。”方镇岳拍拍手,示意自己白板上做的标记,大家一则整理,一则补充。 “受害者赵东生,46岁,做房地产生意,在尖沙咀有一个社区,在将军澳有一块地,现在想扩张清水湾半岛,生意做得兴兴隆隆。据他太太成,赵先生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平时就是出门上班、应酬,回家呢就在书房里读书,或者陪她一起去打打高尔夫。也没有结交什么狐朋狗友,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房地产商。 “最后见到赵先生的人,应该是他公司的门卫,在22日下午16点左右见到赵先生驱车独自离开公司。 “再之后就是根据两名女佣的口供,虽然没有见到赵先生人,但根据别墅内被挪动过的东西来看,赵先生在晚上16点半到19点之间应该是回过别墅的。”刘嘉明道。 “别墅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没有跳墙等痕迹,而且从车库车辇等推断,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赵先生本人开着自己的车,在这时间段内回过别墅。那些别墅内挪动过的东西,大部分应该也的确是赵先生本人造成。”家怡等刘嘉明叙述结束后,又严谨地做补充: “中区警署法证科在房屋内女佣昨天没有擦拭过的区域,检测到一些新鲜的指纹,和其他血迹等线索,经化验确定与赵先生血型相符,基本可以确定是赵先生本人回家之后遭到袭击。 “dna检测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得出结果,法证科拿到化验单后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刘嘉明忙点头,受家怡激励,他身体坐德笔直,打起百倍精神,将方才没想到的更多细节认真共享给大家: “赵先生家几把与血洞西装上的刀口近似的刀具,已经被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作为证物带回。但是这几把刀具都被女佣们又多次使用和清理过,法证科的同事不确定是否能检测到血迹。但会先根据西装上的血洞刀口,判断一下是否有刀具与之相符。暂时还没得到法证科同事针对这一项的报告,一会儿会后我会打电话跟进一下。” “好的。”方镇岳点点头,对刘嘉明表达了认同。 刘嘉明得到岳哥的正向反馈,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家怡。在家怡朝着自己笑过之后,他才满足地带着笑将目光重新落回白板。 方镇岳敏锐地捕捉到刘嘉明的小动作,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刘嘉明这小子已经完全被家怡收服。 方才嘉明的系列反应已说明一切,一个人只有非常在意另一个人对他的看法时,才会在被夸奖后第一时间将目光投过去,寻求反馈。 “赵太太名叫陈婷婷,36岁,是一名油画家,在小展览馆开过小型画展,画卖得还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画迷和市场。平时也没什么特殊嗜好,就是出门写生画画,逛逛街,喝喝茶之类。有一些朋友和同学,也因为丈夫而扩充了富婆富太太社交圈,但她并不太爱社交,所以常常都是在家里。” 家怡见方镇岳将记号笔指向白板上记录的赵太太的名字,忙汇报道: “在女佣笔录中提到的时间点,以及法证科和法医官推断的受害者遭受攻击和被带离山顶的时间段,赵太太正在赤柱写生。我们已经做过电话问询,酒店的赵太太入住记录、三餐付费单据等传真到警署,其中还夹带有宾馆服务生为赵太太在酒店拍摄的照片,确定赵太太的确本人入住酒店,并在酒店内食用三餐,票据齐全,信用卡刷卡记录没问题。 “这些文件暂时可以作为赵太太的‘时间证人’,证明赵太太在案发时间的确在赤柱酒店。” “可以证明她本人不是实施加害的人。”方镇岳点头,在赵太太名字后面做了个标记。 家怡听到岳哥的话后,脑筋一转,立即反应过来:“岳哥是说她有可能雇凶杀人?” “只是暂时不做完全排除她无辜的结论,是否有其他可能性,我们继续查探后再来判断。”方镇岳耐心道。 家怡恍然点头,又在本子上做了一些记录。 “我们昨天走完了所有卖那件西服的高奢店,确定这件西服为今年秋季新款,上个月初才在香江有卖。至今为止共卖过14件,但14个购买人中并没有赵先生本人,也没有赵太太陈婷婷。我们现已收集到这14个人的信息,今天会去挨个跟进14件西装的下落。寻找赵先生身穿的白色西装,是谁赠送给他。”三福手上捏着一沓资料,上面有14个人的地址、电话和其他一些信息。 “ok,仍是你和gary去吧,现在出发。”方镇岳点头。 三福和gary立即起身领命,出了办公室。 接着方镇岳在白板上画出两个圈,里面标出1和2,然后开口道: “现在根据赵太太对赵先生的描述,我们朝两个方向去走访。第一是赵先生的情感圈子,他是否有其他情人,是否与某些人交往过密,甚至是否在外还有其他房子金屋藏娇等等。九叔,你带嘉明去赵先生公司,查问与赵先生最亲密的下属,以及为赵先生开车、最了解赵先生行踪的司机,还有助理。 “查过之后,还可以问询一下赵家的两名女佣。如果赵先生有外遇,赵太太不知道的话,或许女佣会有发现。” 家怡听到方镇岳开口说完第一句话,眼睛就弯起来。 来了! 岳哥发散的逻辑方向和做的交代,果然与她昨晚猜测的几乎完全吻合! 方镇岳讲到后面,家怡甚至无声的开合嘴唇,口型偶尔会完全与方镇岳相同。 待他向九叔和刘嘉明下达了明天,她又转头看向接令的两人。 刘嘉明果然立即站起身行礼,大声道“yes,sir!”。而九叔果真懒洋洋起身道“没问题,岳哥。”,也如家怡猜测那般摸了摸自己耳朵上面,只是可惜,今天九叔没有带烟,他手指扑了个空,没摸到任何东西。 家怡忍不住抿唇而笑,直望着九叔和刘嘉明出门上工,笑容都还漾在脸上。 “在笑什么?”方镇岳敲了敲白板,提醒上课走神还偷笑的女同学集中注意力。 “没事,sir.”家怡忙收回视线,肃容正色,恢复严谨严肃状态。 “知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吗?”方镇岳问。 “……”家怡眼珠转了下,在白板上被小圈儿圈住的数字‘2’上扫了一眼,又思索了下自己昨天晚上的猜测,便又笑了。 她迎上方镇岳的视线,朗声道:“知道,sir.” “你说说看。”方镇岳点头。 “岳哥的第二点,应该是要从赵先生的竞争对手入手。查探赵先生的资金状况,还有他公司现在着手的项目是否有竞争方。根据这方面去寻找是否有人拥有杀死赵先生的作案动机。” 家怡又转头看看,办公室里此刻已经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于是又挑眉问方镇岳: “岳哥,是你带着我去查,还是你带着我和徐少威去查,还是我带着徐少威去查啊?” 方镇岳对上她认真疑惑的圆眼睛,终于忍耐不住,扯唇笑了。 怎么就全猜对了,而且答的时候还这么自信。 甚至不问问她是否猜错,而是直接问他如何部署这项任务的执行? 就数她最聪明,啧,这家伙…… “你带着徐少威去吧。直接给中区警署打电话,点徐少威的警号,调他过来帮忙就行。”方镇岳将记号笔盖好,往白板下方凹槽一丢,抱胸朝着她挑下巴示意,“去吧。” “yes,sir!”家怡双脚用力一并,笔直军姿站好,行了个好标准的礼,才朝方镇岳甜甜一笑,然后转身去打电话。 真好,自己的推测跟岳哥的逻辑和部署基本一致,这是对她能力的最好评价了。 她可能是个不坏的警探诶,岳哥一定很欣赏她的聪明,很喜欢她这个学生吧?! 揣着满满的成就感,家怡拨通中区警署电话,与对方交涉时,又收敛笑容,板起面孔,压低声音以示庄重和严肃。 一秒从幸福女警,变身威严警探。 待挂断电话,她又放松下来,转头见方镇岳还看着自己,这才道: “岳哥,我再给中区警署法证科打个电话,跟进一下化验进度。” “ok。”方镇岳看着她又面向座机专注拨号,伸展了下手臂,扭扭脖子,转头看一眼时间。 今天他可以放心去做内提考试,不用惦记b组的孩儿们了。 转身大踏步离开,风偶尔会将家怡打电话时的只字片语传至耳中,直至他转身走出长廊,步上楼梯,才终于再捕捉不到小女警的声音。 想起易家怡身上的朝气和生命力,他也仰起头,展肩扩胸,昂首上行,士气满满地奔赴向考核场。 第124章 针锋相对【2合1】 易家怡带着徐少威到赵东生公司时,九叔和刘嘉明已经在了。 两人瞧见她带着徐少威,便都收敛起亲昵队友状态,而是格外配合的带着几分尊敬态度,管家怡叫‘十一姐’。 家怡知道两人都怕徐少威对她不够敬畏,在帮她立威。 心里暖烘烘的,家怡一边旁听九叔和刘嘉明的问询,一边做笔记,等九叔他们离开了,她才带着徐少威做二轮问询,问题则更针对赵东生的竞争方。 很快,他们便得到一些线索。 例如赵东生是这间公司的绝对掌控人,董事长身份和权势滔天,至少公司内部不可能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副总们也不会傻到去跟老总争权夺势,尤其赵董事长还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 另一条信息是赵东生跟一家做皮革生意的企业在竞争清水湾半岛一块地,两位董事长都很看好清水湾半岛作为新高端社区的价值,准备买下来好好规划建设一番,然后卖给没能在山顶老区买到别墅,又满兜钱财无处花的香江新兴富豪。 做皮革生意的老总叫周新会,39岁,以前有过混社团的经历,后来洗白做正当买卖,积攒一笔钱财后便想涉足据说能大赚特赚的香江房地产业。 据赵东生的下属们描述,周新会实在是个蛮不讲理又强横凶悍的混蛋。 家怡在本子上画了勾,又问了几个人,问了许多或真正关心,或打烟雾弹的问题后,才带着徐少威离开。 坐叮当车之前,家怡转头问徐少威,“除了周新会之外,赵东生还有一个竞争对手,你知道是谁吗?” 徐少威怔了下,他正在思考周新会的情况,推想如果他是周新会,将如何安排杀死赵东生这个人。 被家怡突然一考,愣了半天才摇头: “还有谁?” 问训的时候,明天只有周新会这一个竞争对手啊?怎么还有别人吗? “你想一想。”家怡提示道:“男人之间的竞争。” “赵东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互相攀比心很强,别人不服气都是一起长大的,凭什么你成功?”徐少威说罢又皱眉,刚才采集笔录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信息啊。 那男人之间还有什么竞争。 家怡转头挑眉打量徐少威,不知这个人是纯直男,还是心里只有争强好胜和案件,没有风花雪月。 她都提示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居然扯什么‘现在铁柱还是农民,凭什么狗蛋当大老板’这种…… “还有跟赵东生同样在追求新人女星谷晓岚的导演张井啊,竞争一位女士的爱,难道不是竞争对手?”家怡望一眼已经到近前的叮当车,在徐少威礼让她先上时,扶着扶手踏步走上台阶,在一层靠窗位置坐下。 徐少威跟着上车,看一眼她身边的位置,犹豫了下,还是坐到了她身后。 家怡心里莫名升起种不舒服的感觉,她身边明明有空位,这家伙却要坐在自己身后。 这种被人从身后盯着后脑勺的感觉,怪怪的,尤其他坐她身后,还是在决定不挨着她坐之后。 是她因为担心自己脸嫩不被看重,而努力维持严肃专业的态度,显得太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他不喜,或者有排斥、反叛情绪吗? 香江微寒,窗外偶有从高楼大厦中伸展出来的植物,大多数都仍是浓翠的。 这两天回暖,街上又出现穿短裙的靓妹仔。于是毛衣和t恤共存,各色穿搭风格迥异,仿佛也在显示这座城市的包容性。 徐少威忽然凑到她耳后,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要去查问张井导演吗?” 当徐少威靠近自己后脑勺,忽然开口时,家怡便觉得后背发紧,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种被 不那么熟悉的人靠近背后,压低声音说话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她微微皱起眉,身体向前倾,跟徐少威拉开距离后,才回头尽量用温和商量的口气道:“你不如坐到我身边来?” 徐少威对上她柔和的视线,迟疑了会儿才点头站起身,绕到她身边。过程中,他不自觉摸了下自己腰侧配枪,吸了下鼻子,才坐下。 但坐姿却显得很拘谨,他双腿并着,双手平贴放在大腿上,面朝前眼观鼻鼻观心的。 家怡方才那种不适的感觉褪去,换成哭笑不得。 怎么? 他是和尚庙走出来的吗?这副避嫌的模样,搞的好像她是女妖精一样。 她在跟他组队做事诶,而且全程脑袋里想的都是线索,以及如何好好带队做这个小组的好组长,怎么他居然是这么个反应啊? 香江怎么还有他这样的差佬?难道是他在跟她组队的时候,有人训诫过他吗?叫她跟女长官保持距离,不要冒犯女长官? 挠头。 “张井导演那边,九叔他们查赵东生的暧昧对象谷晓岚女星时会查,我们可以等他们查过第一轮后,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再做后续跟进考量。这样能避免重复工作,提升效率。” 家怡收回目光,确定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客人,才低声向他解释: “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新会皮革公司见董事长周新会,一会儿到了那边,你全程不要插话,只板着面孔跟着我就好。知道吗?” “为什么?”徐少威终于转头望过来,微微皱起眉,似乎很不满意她不允许他开口,不高兴她看低他似的。 “因为我有我的问询节奏,多个问题之间可能都是有连贯性的。比如问第一个问题,并不是我想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为了在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显得自然而然、不那么刻意,以便使被问者放松警惕。 “还有,我问问题时会使一些小手段去影响受询者的情绪,如果你打断了我的问题,我的方法就可能失效。 “如果我现在不与你沟通一下,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听我问的问题,可能会觉得我东问西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是在浪费时间。你作为警探都不耐烦、不理解,也可能造成受询者的抵抗情绪。 “ok吗?” 家怡一边解释,一边体会到了带新人的苦。 上下级之间原来是自带冲突的,不止是做下属要小心翼翼与上级相处,连上级都要时刻注意自己的态度,避免引发下级误会,打击对方积极性和自信心。 以前家怡当学生时,总觉得当老师和领导好爽哦,可以为所欲为。 刚进油麻地警署后,她跟着茵姐学习,后来又进b组,总是看他人脸色、听他人指挥,也羡慕当领导指点江山的爽快。 现在才知道,领导不等于为所欲为和颐指气使。 再回想茵姐和岳哥两个领导一边教她东西,一边还让她觉得受器重、受认同,不仅没有被打压、随意指使的不开心感,还每天都觉得被照顾、被重视,真是好幸运啊。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遇到的都是好上级呢。 不过,相比徐少威,家怡觉得自己还是更乖一点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江人是在海洋文化中成长起来的,像海盗那样,骨子里就有种随性而为、不受拘束的因子。而她皮肉中的灵魂属于几十年后的大陆,又从小在应试教育中浸淫十多年,更容易顺从和接纳吗? 徐少威听了家怡的解释后,终于点点头,小声应道:“yes,.” 家怡舒口气,叮当车晃晃悠悠,将昨晚又熬夜的小女警晃得发困,还好目的地并不远,在她快睡着时到了。 车一停,徐少威便站起身 ,但走到过道上后,他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先后退一步,让家怡先走。 也不知是dy-first,还是对上级的尊敬表现,家怡快速下车后回头,高度恰巧对上徐少威的脚。 家怡发现,他的小外八原来还不是对称的,右脚外八,左脚却直直朝前。说他是外八原来有点不准确呢,他只有一半外八字。 穿过街巷,走进办公楼前,家怡转头跟徐少威又确认了一次,对方表示自己一定听命令行事,家怡这才带着他进门。 学着岳哥的样子,她板着脸,与徐少威装凶的表情组成二员煞星组合。 前台靓妹看过证件后没敢阻拦,先将他们请到休息室,为他们倒上茶才去通告。 家怡二人等了三四分钟,才等到前台靓妹折返,恭敬地将他们迎进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周新会很会享受,办公室很大,大办公桌后空间仍不小,他坐在办公椅上,一旋身就是落地大窗,向下望是办公区楼前的喷泉小庭,视野很好。 大办公室前后的位置似乎是专门设计过的,周老板的座椅很高,客人坐的两个椅子则很矮。 双方隔着一张深色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形成周老板居高临下的局面。 当家怡坐下后,便发现自己要看到周老板,需要隔着大办公桌,仰起头才行。不仅会产生自己很渺小的感觉,还会觉得周老板很远很高很神秘。 这大概是‘商界帝王之术’中最微小的手段了吧?通过‘地势’‘席位’和一些装潢等细节,给来访客人、来做汇报的下属一种潜移默化的压力感。 令来人不自觉对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敬畏。 家怡隐约意识到这一切后,不动声色的坐直身体,微微昂起头来与这间办公室营造的气氛对抗。对上周老板时,眼神表情也尽量拿捏得淡然,微微压眉,营造起恰当的威严感。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警方审讯课程中,心理施压的学问她也是学过的好嘛! 家怡和徐少威坐在周新会对面后,周新会表现得非常谦逊,市侩的谦逊。 他专门起身与家怡和徐少威握手,表现得好亲切好配合哦。 但等家怡问起问题来,他虽然笑着,有问必答,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个深谙如何打太极拳的老油条,你无法指责他,但别想轻易从他嘴里套到话。 家怡根据自己学到的审讯技巧,不断回想岳哥曾经讲过的对付表明积极配合,实则狡猾地一直在绕圈圈的人该怎么办。虽然感觉到这个人很难啃,仍不动声色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排查。 “你最近一次见赵东生是什么时候?”家怡问。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圈子里的朋友攒局,大家坐下一起吃顿饭喽。朋友是想帮我劝他放弃清水湾半岛的地,哪知道他很不给面子诶。不过呢,我这个人最够朋友。君子不夺人所爱,他既然这么坚持,好像没了那块地不能活一样,我就让给他喽。”周新会说着一摊手,哈哈笑道: “我做皮革生意的嘛,搞房地产这种事随缘就好。遇到合适的地,就买下来,建建大楼,为香江建设做些贡献。如果不合适呢,就等下次也没什么的。你说是不是啊,?” “请问新会皮革最近最大的项目是哪个?”家怡忽然转移了话题。 周新会本来做好了无论对面两个警官问什么,他都东拉西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忽然问道自家公司的业务。 他做董事长的,哪里被人自上而下问过业务,怔了好几秒才笑道: “最近筹备在旺角开一家皮制品家具城啊,正在看场地选址。,不瞒你说,我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总想着,以后全香江所有皮革生意,都是我 的。你穿的皮衣,踩的皮鞋,坐的皮沙发,背的皮包呢,如果都是从我厂里造出来的,我就满意了。” “你在旺角已经有一家小型鞋城,再开一个皮制品家具城,对你来说也不过是顺着开展个小项目而已。以你当今的家底来说,这个皮制品家具城大概只能算是随手搞搞的工作而已。大把资金总要考虑投资,你在各大小财经采访中都表达过,自己不会把钱投到股市,认为未来收益最高产业是房地产。” 家怡说罢,身体微微向后靠,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印象。 当她歪着头笑望着周新会时,更显得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 本来一直盯着周新会的徐少威不自觉转头,将视线落在易家怡脸上。 这位年轻警官私下相处时并不显得很有攻击性,甚至常常给人亲切、柔和又邻家的感受。 但当处在审讯之中,面对难嗑的审讯者时,她不仅没有表现的畏难,也没有被周新会老辣的手腕和气势压制。 相反,她柔韧得像生机最旺盛的野草,无论东风怎么样吹拂打压,她都会很快□□地昂起头,迎风挺立,茎叶张扬。 这样的人,即便没有他人罩,也能顶开最硬的土,活得逍遥吧。 徐少威忍不住想起之前在中区警署出发,准备跟易家怡汇合,出门时正遇到以为叫谭三福的警探。 对方看见自己的警号,便拦住问他是不是徐少威,跟易家怡去走访问询的军装警。 他答是后,谭三福立即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通,然后皱着眉凶狠的盯着他,伸出两指,指指他的眼睛,又指指自己的眼睛,威慑道: “对易家怡,规矩点,客气点,恭恭敬敬的,知道吗?” 他能不规矩,不恭敬吗? 人家易警官办事情有条不紊,让他扮凶,让他不许插嘴,让他多观察多思考,还要在走访问询后出题考他,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之前就算觉得她年轻,又是个靓女仔,有点不服气。但毕竟人家是cid正式的高级警员,现在又真的在各方面展示出专业度和能力,他现在已经心平气和了啊。 还真不需要他人提点和威慑。 这样一想,徐少威又坐得更笔直,目光再次转向富豪周新会,眼神更凶悍几分。 等他正式调到b组,他倒要跟谭三福比较比较,看看谁更劲一些。 想着,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配枪,眼神也更深更沉了。 周新会本就被易家怡对他如数家珍的阐述感到些许不自在,忽然对上徐少威冷刀子般的视线,心里瞬间升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什么意思啊,,查户口啊?”他笑容中的亲和力减弱,多了些敌视。 家怡盯着他表情的变化,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她点了点头,不答反道: “一个认定了房地产才是最赚钱的生意的人,如果真的放弃了清水湾半岛那块地,现在一定已经在寻觅另一块儿宝地。 “你说你和赵东生最后一次见面是半个月前,那么就是说半个月前你就决定将清水湾半岛的那块地让给赵东生,不再竞争。一个大老板,怎么可能半个月的时间就只在办公室里干坐着,不为自己产业的下一步做规划? “在我的认知里,这世上可没有这样混日子懒散的董事长。 “我问你现在最重要的产业项目是什么,你没有说看新地皮,只能说明一点,就是你并没有放弃清水湾半岛那块地。 “你没有放弃那块地,却也没有实施新举措去跟赵东生竞争,为什么?” 家怡一边讲这些话,一边死死盯着周新会的表情。 这些话有一半的成分都是不严谨的设想,她之所以 如此笃信的讲出来,又表现的格外胸有成竹,更多的不是要给周新会定罪,而是诈他。 所以,这时候他的表情和反应,她必须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不可多得的判断他到底与赵东生的死有无关系的机会。 富豪周新会被易家怡看似环环相扣、毫无漏洞的推理和提问搞的微微发怔,他努力想要找出她话里的漏洞,期待得出她只是胡说的证据。 但她表情、语气和词句都显得如此无懈可击,令他原本放松的情绪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易家怡和徐少威两人走进来的时候,周新会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一个年轻女仔,看着就像是攀关系上位的警探,就像他企业里的一些靓妹仔一样,靠着某些手段比他人爬的快,魅力嘛就很强,实力呢就弱得离谱。 就算上过报纸的警探呢,在他这个自认强者的富豪大佬看来,也不过是警队的公关手段,夸大其词的宣传之法而已。 另一个徐少威,就算摆出再凶横的表情,在久经商场的他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但在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之后,家怡的锋芒忽然展露,有一些东西扎疼了周老板的神经,刺伤了周老板的眼睛。 他微微皱起眉,与易家怡对视,脸上的笑容虽然还挂着,眼里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笑意了。 “是啊,东拉西扯这么多,是为什么呢?”他四两拨千斤的将问题丢回去,身体向后靠,也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家怡看着他绷不住的表情,和逐渐展现防卫情绪的肢体动作,就知道自己的‘刺激法’起了作用。 这个周老板心里绝对有点什么,就算他不是直接杀死赵东生的人,肯定也知道一些东西。 “因为周老板知道你不需要跟赵东生竞争,赵东生会自己退出这场争端。”家怡身体忽然前倾,双肘搭在桌案上,目光灼灼瞪住周老板,咄咄逼人道: “一个死人,怎么会跟活人竞争一块土地呢? “周老板,你早就知道,赵东生会死。所以这半个月来,以不变应万变,只等待赵东生死亡的消息。” 周新会眼皮抽动,眼睛微微眯起。 “周老板,是谁在帮你扫清障碍?”家怡微微挑起下巴,对上周新会逐渐阴森的表情,毫不退缩。 女警虽然靓丽可人,但仍努力摆出自己最凶恶、最具威慑力的表情,与商场老阴b对瞪,不落下风。 办公室里明明很静很静,徐少威却总觉得自己好似听到金属相击之声,仿佛正有刀剑在实木大办公桌上方激烈拼杀,刀光剑影,冷风肃肃。 他后背汗毛根根直立,左拳不自觉攥起,右手再次用力压在腰间配枪上。 周老板的眼睛到底比不得年轻人,率先因为眼睛发干而眨了眼,在这场对瞪比拼中惨败。 家怡也眨了下眼,长睫毛呼扇之际,余光忽然扫见桌上压在文件下的棕灰色粗糙纸面,那是报纸才有的颜色和质感。 她微微侧头,盯住那处。 周新会立即伸出微微发胖的黑毛手,状似随意的在报纸上一压一拨,便将之塞进文件下方,彻底掩藏起来。 但家怡已经在方才那瞬间,读到了报纸上的几个标题文字,信息虽少,却也足够她做判断。 那张报纸上登的正是赵东生可能已死的新闻。 第125章 监视【2合1】 三福和gary查到一半时,忽然收到九叔的传讯。跑去打电话,三福二人获知九叔和刘继明查到的关于受害者赵东生的情人、暧昧对象等名单。 在其中发现了谷晓岚的名字——正是14件西装的购买者之一。 这么一来,不用一个一个排查名牌西装购买者,可以直接去找谷晓岚。 但哪怕是新晋玉女新星,这样的名人想联系上也不容易,三福和gary耗时好长时间才确定了谷晓岚的行程,又千里迢迢跑去香港岛南区海洋公园,才终于在谷晓岚拍摄间歇见到了她。 虽然每次采访谷晓岚都称自己跟张井导演以及富豪赵东生都只是朋友而已,但在做笔录时,谷晓岚还是亲口承认了自己跟富豪赵东生的关系。 “我没见过赵东生的太太,他说他太太身体很不好,跟他的关系很冷淡,他们虽然是夫妻,实际上各过各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 “不过其实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并不想嫁给他。” 谷晓岚靠坐在舒服的软椅中,挑眸看一眼三福,哂笑道: “他在跑马地为我买了栋大屋……” 话到这里也便不需要再多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一方求财,一方贪鲜。 “这件西装是我买给他的没错,他为我花了这么多钱,我也总要回些礼。”谷晓岚望着照片上开了血洞的西装,微微皱起眉,快速将视线转开,似乎不愿多看它现在的惨状。 三福收回照片,抬头打量谷晓岚,她的确是个年轻水嫩的靓妹,怪不得富豪权贵们争相追捧。 但当她坐在那里不讲话时,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精致雕塑,终究是少了些生动。 “请问在22日晚17点到21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三福照例问询。 “在将军澳拍戏,整个剧组都可以作证。”谷晓岚收回视线。 “你最后一次见到赵东生是什么时候?” “21日晚上,我们一起用餐,他在我那里过的夜。”谷晓岚倒很坦率,关于自己和赵东生的事一丝一毫想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的感情生活怎么样?还顺利吗?” “我们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他约我,我就欣然应约,他不约我,我就忙自己的事。就这么简单而已,阿sir,你不要想的那么复杂,我和赵先生之间既没有什么恩怨,也无什么情仇。他出事了,你还是从他老婆那边查起比较好,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谷晓岚喝一口果汁,叹气道:“如果我是他太太,他这样整日朝三暮四,我可能也会恨他的。” 三福没有接谷晓岚的话,又里里外外问了十几个问题,并拿到谷晓岚接下来的行程表,才与谷晓岚道别。 回到警署,与其他组探员们偶遇,对方一听说三福和gary居然是去见了当红玉女明星,立即羡慕得狼嚎: “怎么你们就能跑去见靓妹啊,我们就还得跑出去搜尸啊。” 拐回b组办公室,三福二人见九叔和刘嘉明已经在了,凑过去闲聊两句等家怡回来一起开会。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从眼下这个迷雾重重的案子,扯到b组接下来会发生的人员调动上,三福想起那个邱素珊看中的军装警,忍不住开口: “哎,你们看到那个被派给十一的后生仔了没啊?” “看到了,长得高高帅帅的,咱们b组探员各个风流倜傥、靓丽飒爽,那个徐少威倒也没有拖后腿嘛。”刘嘉明嘿嘿笑道。 “长着一张反骨仔的脸,你们就没训斥他几句,告诫告诫,教训教训他?”三福歪在桌边,挑眉问。 “干嘛要告诫和教训啊?他才跟着十一跑任务,正是互相构建信任的时间段。十一肯定有自己的分寸,是威慑呢,还是以德服人,看她自己安排喽。我们随便掺和,不仅可能打乱十一的节奏,还可能不小心替十一得罪了徐少威,搞的那小子怀恨在心,万一故意给十一拖后腿,岂不是帮倒忙啊。”九叔非常成熟沉稳地耐心道,到底还是老同志考虑周全啊。 “……”三福微微尬住,啊,是这样吗? “你不会自作主张的跑去敲山震虎吧?”九叔挑眉。 “没有!怎么会呢。九叔你看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三福哈哈笑着转移开话题:“哎,你们查的怎么样啊?顺利不顺利?” 待大家开始分享自己查案见闻,三福才转过身,假装喝水消解尴尬情绪。 放下茶杯后,他摸了摸鼻子,开始思考人生:自己该不会真的给十一帮倒忙了吧?那可怎么办……干! 几分钟后,家怡终于也回到警署,身后正跟着那个反骨仔徐少威。 三福看一眼两人,没发现不和迹象。当徐少威走进b组办公室,表现出拘谨和尴尬状态时,三福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决定为了十一当一回亲善大使。 他朝徐少威招招手,指了指公桌上的咖啡、奶茶和下午茶点心,尽量笑得随和:“看看有什么想喝想吃的,不要客气,都是十一姐家里开的易记那边送过来的,味道都很好的。” 徐少威与三福凝视拉锯了会儿,才扯起笑容,“多谢。” 他走过去端起一杯咖啡,安静地坐在边上喝,只拿眼睛四处打量,并不开口。通身充满了戒备和距离感。 九叔朝着家怡挑了下眉头,家怡也回以一个挑眉表情,两人仿佛做了个什么暗号,随即心照不宣的扬起笑容。 九叔从她这个表情就看得出来,小十一跟徐少威相处的应该还可以,没有出现驾驭不了的情况。他拍拍家怡的肩膀,叼着自己的小木棍儿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戒烟的人太难了,嘴巴闲不住,不爱讲八卦扯东扯西,就只好叼着个木棍啃了。活像个兔子,但至少有点用,不想着抽烟了。 方镇岳回来的最晚,整个人气质沉沉的,内提考核似乎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大家知道岳哥今天有事的,都悄悄打量他表情,但到底是老沙展了,兜得住心绪,肃容沉目地只见庄重不见其他。 方镇岳看一眼徐少威,先点名向大家做了个介绍,暂时只说这个案子里徐少威会暂时调过来做配合,并走过场地夸了下徐少威以往的英勇表现。 配合o记捉凶,跳海抓人的事也干过,身手很好、枪法很准,是难得的勇猛警员。 大家纷纷跟他打招呼,做自我介绍,算是正式认识过了。 接着便是共享消息,三福和gary介绍了下谷晓岚和赵东升的关系。 九叔和刘嘉明将与赵东生相关的所有暧昧女性都罗列介绍了一遍,其中自然也有谷晓岚一位,但收过赵东生贵重礼物(如房屋)的可就不止谷晓岚一位了。 赵东生毕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从他指缝里漏出点什么来,多半也是个或大或小的屋。 “早知道生做个靓女啊,跟赵东生交往一下,可比干几年警探管用多了。我也不知道干多久,才能买到赵东生送给谷晓岚那一套一样的屋啊。”gary靠进椅背,双脚抬高搭在刘嘉明的椅子上,无奈叹息。 “去买六-合彩吧,不然赌-马也行啊。”九叔一边啃木棍,一边耸肩提议。 “这辈子连瓶牛奶都没中过,没有这个命啊。”刘嘉明摇头苦叹,今天大家倒都比九叔还会抱怨啊。 方镇岳敲了敲白板,家怡才开口汇报他们这边的发现,讲完后,她开口道: “岳哥,我觉得周新会绝对有问题,我想今天晚上开始蹲点周新会,监视他是否有可疑社交。” “你怀疑他雇凶杀人?”方镇岳挑眉。 “在赵东生出事时,周新会有完美的时间证人。但像他这样有钱有地位的人,要杀人也不会亲自动手。而且他年轻时有过混社团的经历,在这方面有相关人脉也不足为奇,所以我的确有此怀疑。”家怡点头道,每次只要她说上句,岳哥就能猜到下句了呢,真是聪明的长官。 “好。跟周新会最亲近的人是谁?”方镇岳没有立即下命令,而是开口问了个相关问题。 “他的助理大头。”家怡立即作答,在问询过周新会后,他和徐少威又审讯过周老板的助理大头哥等人,基本上可以确定,对周新会最了解的人就是大头哥,而且给大头哥做时间证人的娱乐场子,也是大头哥安排的。 “那就连同大头一起蹲点监视。”方镇岳说罢,又转头问三福:“连同谷晓岚一起监视了吧。” “yes,sir.”三福之所以拿了谷晓岚的行程单,为的也是这个。 “三福和gary一组,十一和徐少威一组,九叔和嘉明一组,我再去调一名军装警算一组。三福组和九叔组轮流蹲点谷晓岚,十一组和我的组轮流蹲点大头。”方镇岳说罢,又指了指办公室对面,“我会请带一个军装警做一组,再借a组一位探员加一名军装警,轮流蹲点周新会。” 搓了搓手中的笔,他指着三福道:“三福你做谷晓岚组的小组长,会做蹲点周新会的小组长。至于蹲点大头的我们……” 他视线扫过家怡和徐少威,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由十一来当小组长。” “岳哥?”家怡站起身,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指,不应该由岳哥当组长调配大家的轮班时间、盯梢重点之类的吗? “不要想着偷懒哦,让老家伙省点心。”方镇岳朝着家怡点点头,便拍手道:“开始安排吧,晚上就搞起来。尽快破案。” “yes,sir.”家怡恭敬应声。 徐少威坐在角落,目光不自觉在方镇岳和易家怡之间梭巡,看样子易警官的受重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难道在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地方,完全看能力,不在意性别,也不看轻年轻人吗? 接下来大家分组落地计划,徐少威回家换了身便装,他们守前半夜,方镇岳带着他调来的军装警守后半夜。 跟徐少威假扮成一对貌合神离的情侣在街头闲晃,盯梢大头的时候,家怡很庆幸这几天香江回暖,晚上没有很冷,甚至还有穿背心的热血大哥一边喝酒一边逛大街。 她和徐少威为了显得不过于‘神离’,要硬凑到一起聊天,双方无聊到互相考对方英语句子和单词。 仿佛是念书时候的学习互助小组。 “会堵到什么呢?赵东生的尸体应该早就被丢弃了吧?”徐少威背了会儿单词,忽然有些怀疑地问。 “一则他们如果真是雇凶杀人,杀手会来要钱。二则,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尸体还没有处理,或许能跟踪到凶杀处理尸体。”家怡抬头盯一眼徐少威的眼睛,想了想自己之前跟着大家办案时遇到的一些比较枯燥乏味的状况,轻声道: “不要期待遇到什么状况,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望。这就是警探这份工作,按吩咐做事就好。” 徐少威点了点头,看到路过的移动摊位后,朝阿嬷招手,买了两串糖葫芦。 “人家情侣都是一起吃一串。”家怡有些担心露馅。 “我们是那种有钱情侣。”徐少威。 “别人同吃一串,也不是因为缺钱吧。” “那你想跟我吃一串吗,?” “……不想。” “。”徐少威笑笑,继续啃自己的糖葫芦。 当风从街角吹过来时,他会本能地侧身帮家怡挡一下风。 这些细节家怡有注意到,心里对这个‘新队友’的好印象+1。 徐少威抬臂往口中送食时,家怡注意到徐少威戴着的手表。配色很低调,银色金属链,黑色表盘,但是毋庸置疑的劳力士手表,价格大概要两万多,是徐少威两个月的薪水。 这家伙这么舍得为自己花钱……这就是光棍的消费观吗? 一起组队蹲点监视,是最容易增加组员熟悉度的活动。 蹲守2天,就算家怡和徐少威不太常聊到双方私人内容,对对方的了解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在这个过程中,家怡也发现徐少威的耐性不是很好,跟三福哥提起这件事时,三福表示他年轻时也是呆不住,并称男人大多是这样的,磨几年性子就好了。 第二天晚上快0点时,家怡带着徐少威在大头下班后就一直跟着。两人装作压马路的情侣,尽量不引起大头的注意,不让大头看到他们。 大头虽然是很厉害的新兴富豪周新会的头号助理,但收工后仍会独自一人在街边老店吃鱼丸面。 在香江这个小城市里,许多人并不太在意所谓的身份,超级土豪也会去吃地摊小店,李超人也会每天按时按点到公园里锻炼身体。 如果这个时代的香江有广场舞,富豪大妈恐怕也会开心加入。 大家都活得很敞亮,什么狗屁身份、矜持、人设,都没有‘老子/老娘’开心重要啊。 大头的夜生活,深刻阐述有钱人照样要过自在潇洒小日子的态度。 没有什么纸醉金迷,不过都是吃喝拉撒而已。 他吃完鱼丸面,领带一扯,就又拐进一家棚子架起来的路边小摊位,点了两瓶啤酒,一叠花生豆,一盘炒蟹,一边嗑蟹腿一边哈啤酒,惬意得很。 家怡一一记住大头踩点的地方,准备案子结了以后,过来尝尝街边混起来的大头的品味。 喝完啤酒,大头又跑去士多店买雪糕和香烟,倚在柜台上,他夹着一条烟,捏着八达通卡,一边吃雪糕,一边跟售货员小妹闲扯淡。 再有钱,只要是男人,都还是照样喜欢跟靓妹仔磨牙浪费时间。 他倒是也不吹自己是大老板周新会的座前大将,只谈天侃地,想要以此彰显自己的博学和幽默,可惜售货员小妹并不是他的知心人,不仅不怎么搭话,还常常嫌弃他耽误后面的客人买东西。 就在家怡开始猜测富豪周新会本人,以及玉女明星谷晓岚的生活会不会更不一样些的时候,大头离开士多店,步行回附近社区里的家。 但在路过一家提款机玻璃屋时,他吐掉啃得都是牙印的雪糕棍,转身走了进去。 路对面远远追着的家怡和徐少威几乎同时发现,提款机附近蹲着的3个人在看到大头走进提款屋后,站起身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靠向提款屋。 家怡伸手示意徐少威不要急,随即绕行靠近后,躲到提款屋后的树木后。 她拉过徐少威,与他站在一处,伪装成躲在树后亲热的情侣,即便被他们发现,也不至于被怀疑。 徐少威低头看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矮半头,目光始终盯着提款屋的年轻女人。从这个角度,她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最轻微的抖动都能被捕捉。 他微微仰起头,别开脸,强行使自己的注意力也在外面围靠向提款屋的3个人。 家怡很担心那3人是想抢钱,恰巧遇到大头,还在思考如果爆发冲突该怎么做。 如果不冲出去制服那3名劫匪,虽然说是为了保证眼下案子的顺利进行,但…… 可如果自己和徐少威冲出去制服3名劫匪的时候,跟踪大头的行为就会暴露,之后大头肯定会变得谨慎,即便有要跟杀手联络的计划,只怕也会终止了。那再想从大头这边捕捉线索就几乎变得不可能。 紧张盯梢了几分钟后,让家怡担忧的境况并没有发生。 3个‘劫匪’并没有冲进提款屋抢钱,而是分散站位地等在外面。 大头从里面走出来看见这三人也并没有紧张,反而是与3人中梳马尾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他们是认识的。 家怡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是盯梢2天中,大头第一次与来路不明的人接触。 大头走向马尾,几人默契地只是点点头做个表情,便一起转向拐进路边小巷,站到阴影中。 马尾和大头面对面站好,差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马尾靠着巷子脏兮兮的石墙,歪着身体将右手从兜里抽出,掌心向上朝着大头做了一个‘拿来’的手势。 大头一脸不高兴,手仍插在兜里,攥着兜里鼓鼓囊囊的钞票,不满道: “说好了40万,你又要加价。不讲规矩,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啊,马尾?” “大头哥,没办法的啊,杀人很难啊,一条大鱼的命,怎么也不止40万吧?我这好几个兄弟等着分钱,总不能让我自掏腰包给你做事吧?”马尾歪了歪脑袋,话虽然说得客气,表情却很不逊。 “之前打电话拿报警威胁我?你要真敢这么做,以后看谁还会给你面子啊。”大头跺了跺脚,即便对方有3个人,他好像也并不很害怕。 “我也是没办法啊,报警当然是不得已的办法。” “你去报警,自己不怕被抓吗?动手的是你啊。” “我一条烂命,蹲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而且我又不是主谋啊,但大头哥你就不一样了,你和你老板的命多金贵啊,难道跟我们比啊?” “拿上这10万,补齐50万给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不然我不承认我指使你的事啊,你要杀人,自己去蹲大牢,不要拉上我。” “放心吧,大头哥,50万嘛,我就满意了,以后大家有生意再见面吧。”马尾跺了跺脚,从兜里掏出烟盒,颠出一支递向大头哥。 “不抽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加料啊。”大头摆摆手,从兜里掏出钱递给马尾。 马尾笑着伸手要接钱,大头的手却又忽然转向,避开马尾的手后,与马尾不悦的眼神对上,更凶悍地瞪回去,沉声道: “最近警方盯得紧,我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不然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周老板有最好的律师团,你们几个古惑仔可没有。” “放心吧,大头哥,啰里啰嗦的,到底给不给啊?”马尾已经开始不耐烦。 大头哼一声,终于又抬手,将钱递过去。 因为巷口有一个马尾的人在望风,使家怡和徐少威不得靠近。 但站在远处树下的家怡一直盯着正对着他们的马尾的口型,虽然没有对读唇语进行过专业训练,但因为心里有一些猜测,便觉得也能看懂到八九不离十。 就在大头给马尾递钱的瞬间,家怡一拍徐少威,“你捉大头,我捉马尾!动手!”,说罢,人已经拔枪瞬间冲了出去,像个小小的炮弹一样。 徐少威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忙也拔枪跟上,很快便超过家怡,与她一前一后参差错开冲进小巷。 “警察!不许动!”家怡大声呼喝一声,枪口瞬间指向马尾和大头,这是人赃并获的时刻。 在两人冲进小巷的瞬间,巷口望风的人已经回头大喊‘撤退’。 徐少威冲进巷口时,顺便狠狠用肩膀撞在放风人的身上,因为警方占了先机,放风人不防备之下一下被撞翻。 徐少威一脚踩在放风人胸口,狠狠用力压住对方喉咙,下一刻枪口直指向大头后脑,“不许动,不然开枪!” 巷子口另一边望风的人瞧见警察从另一边冲进来,转身就跑。 马尾瞧见那边的兄弟跑,本能也要转身逃,家怡毫不犹豫朝着马尾脚边开枪。 砰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本能一颤,子弹射进泥土中,石子泥土向四周飞溅,威慑力十足。 家怡向前一步,仍非常标准的举着枪,瞪着马尾,沉声怒喝: “不许动!” 下次他再要跑,她就要向他腿部射击了! 马尾意识到女警双目中的冷肃意味,终于僵在原地,高举起双手,不敢动了。 家怡快速扫一眼另一边巷口跑掉的人,转头对马尾道: “趴在墙上,双手放在身后!” 马尾咬着牙望一眼家怡的枪口,又望一眼徐少威的枪口,几番挣扎后,终于无奈面墙而立,将双手背在身后。 家怡快步上前,动作极其利落地收枪掏出手铐,咔咔两声铐住马尾,命令起面对着墙壁蹲在地上后,又转身走向大头。 徐少威的枪始终端着,稳稳对着大头的后脑勺,脚狠狠踩着地上放风人的颈下部位,在保证放风人不至于窒息死掉的前提条件下,完全限制住了对方的行动。 当然,最震慑他们的,还是警探们手中的枪。 家怡身手利落地用手铐依次铐住大头和放风人,这才拍了拍徐少威的腿,示意他可以抬脚了。 徐少威举着枪,低头看一眼蹲在身侧帮放风人拷好手铐的女警,手指轻轻蹭了蹭枪托,脚尖碾了碾脚下的骨肉,才收回脚后退一步。 家怡命令大头和放风人与马尾一样靠墙蹲好后,转头看一眼徐少威,见他居然还举着枪,表情肃穆狠厉。 她皱了皱眉,走到他跟前,手指轻轻压住□□上侧,缓慢下压,并轻声道:“收枪,徐少威。” 几秒后,徐少威才关了保险,缓慢收枪,沉默地将之扣回腰侧枪套。 第126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2合1】 香江六七十年代好穷,市民辛勤工作,早出晚归,常见一人打几份工。非常早的早餐和非常晚的宵夜,为服务这些人,应需而生,慢慢就开了好多好多家。 最出名的陆羽茶室、莲香楼、金凤茶餐厅,还有九龙城街市3楼熟食档里的陈记、德记、马仔之类都有非常丰盛的早餐盛宴。 如果有一天凌晨,你看到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出入,大快朵颐,是否认定这是早起贪食这一口美味的老饕? noooo,他们还可能是彻夜审讯的cid探员。 只因为熬夜蹲守捉人,取得重大突破,于是全员集合,轮流熬鹰审讯。 换班下来的人,不仅要喘口气休息休息,还要赶出去找个地方,迅速补充一下能量。 他们不能满桌点心细细品味,风卷残云倒也有几分快意。 方镇岳饱肚后又带着家怡去查证大头近期的金钱收支,23日晨大头存了30万港币入账。 今日凌晨大头取出10万港币,还剩20万存款。 这笔钱是从何处来,暂时无法查证。 在银行调取富豪周新会的财务收支以及新会皮革公司的财务收支,都没有找到近期有大量金额支出,即便有金钱出入,也都名目清晰,无可疑。 探员们怀疑周新会可能是现金支付,但这样的话,一时间就很难查证了。 回到警署整理了下暂时训问出的笔录,大头存入的30万,这是银行有记录的钱。 但马尾称这次生意是40万港币的价格,那么为什么大头只存了30万?这一天又为什么只从30万中,取了10万给马尾? 再往深里一问询、一算计,才得知马尾在新闻爆出赵东生死亡当日,就已经从大头处取得40万港币。 那么警队便合理推测,大头存入账户的30万只是自己作为中介人的收益,而非周新会给的全部佣金。 为彻查这笔钱的状况,审讯室里继续针对捕获的两个接洽大哥和一个小弟熬鹰。 邱素珊申请到搜查令,方镇岳带着家怡、徐少威和法证科两个化验员直奔大头家。 在大头家进行了2个小时的彻底搜查,法证科得到指纹、足迹等证物若干,家怡在大头床板下找到倒黏在床板上的10万港币,方镇岳找到窗框顶藏着的20万港币,徐少威在卫生间洗脸台下的空洞里找到一袋大-麻。 满载而归后,把钱一比对,又给法证科的同事确认了一下,基本上可以判断是同一批次的钱。 方镇岳又带着被替换下来的三福和gary,以及另外两名化验员,到马尾家做了一次搜查。 最终发现25万港币,大概是40万佣金到手,立即便有15万用来还贷或者大吃大喝掉了。 带回警署,又是一通比对和化验,确定这25万与之前在马尾处搜来的钱也是同一批次。 家怡坐在桌前一算计,大头这几天手里相当于是过了100万同批次的港币:家里藏着30万,存了30万(其中提取10万被当场捉获),给了马尾40万。 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好一会儿,灵光一现,她抬头问方镇岳: “岳哥,有没有可能,富豪周新会给了大头100万港币,将雇凶杀人的事宜全权交给大头。而大头自己贪了大头,只拿出40万港币交给马尾。马尾觉得自己抓住了大头的短处,前来敲诈,又多要10万。这样下来,如果事情平息,马尾杀人赚50万,大头只是在中间做个转包商,也赚50万?” “极有可能是这样。”方镇岳手指压着家怡做记录的本子,收回手指后转头对刘嘉明道: “去找马尾谈!大头拿了老板100万,只给他40万。大头自己什么都没干,就独吞了一半金额。看看马尾什么心情。” “yes,sir.”刘嘉明这就明白了,接下来的审讯策略就是分化他们,这么一搞心态,这些烂仔本就不是什么心性平和的家伙,随便被挑拨一下,就能立即拍桌骂娘。 大头手这么狠,最初想直接压住60万,显然是没把马尾当兄弟,甚至还把马尾当傻-逼使唤。 这么居高临下,这么不尊重人,马尾要还能心平气和地觉得大头赚这个钱合情合理,马尾就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了。 果然,不出15分钟,马尾就将大头的底细透了个明明白白。基本上是从马尾认识大头的第一天起,大头做过的所有坏事,连喝醉后往楼下老阿嬷晾晒的衣服上撒尿的事情也没漏掉。 大概是在10天前,大头找到马尾,说有个活交给他,劫富济贫的大好事,赚一笔大的,可以养老的那种好事。 40万,杀掉房地产商赵东生。 在下达任务时,大头就给了马尾1万港币作为押金,后续的钱要等人死了才支付。 交付押金的同时,还有一份一份详细的赵东生信息介绍,包括赵东生的几个家庭地址,几个‘外室’住址,日常习惯,常去的娱乐场所等等,专业得很。 这份笔录非常详尽,马尾供述的关于赵东生的信息,也基本上跟探员们查到的一致。 只是,拿到这份笔录的同事,探员们还拿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爆炸消息。 当刘嘉明询问马尾的具体杀人流程,以及尸体被丢弃在何处时,马尾双手一摊,大声说: “阿sir,实不相瞒,我根本没有杀赵东生啊。我们拿到预付的那一万港币,整天花天酒地,今朝有酒今朝醉,谁还想着去杀赵东生那个有钱佬啊?等我们花完钱了,倒可能真的会考虑去杀人。” “不要胡搅蛮缠,现在铁证如山,是要翻供喽?”刘嘉明猛一拍桌。 “我骗你干嘛啊,阿sir,这么多实话都说了,还差这一句吗?不过阿sir,我能不能当警方的污点证人啊?我又没杀人,还能帮你们作证,是不是不用抓我啊?”马尾身体微微前倾,笑得很轻松。 刘嘉明皱眉示意马尾继续讲,马尾翘起二郎腿,很随意道: “我就是23号忽然看到报纸,说赵东生失踪了,可能已经死掉。恰巧那一万港币快花完了嘛,我就灵机一动,去找大头要钱。哪知道大头那么好骗啊,蠢货还想骗我?哈哈,早就被我骗的团团转了,跟你马尾哥玩这一手?” 马尾说着还忍不住哈哈大笑,被刘嘉明拍桌示警了,才尴尬地摸摸嘴角,继续道: “我说的很真的,大头就信了。毕竟他也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会真的要了赵东生的命嘛。反正赵东生死了,不管是谁杀的,大头的目的也是达成了嘛,我收点钱花花也没什么。 “赵东生死亡时间是22日晚上嘛,我有时间证人的。 “就是这样啊,阿sir,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喽。” “……”刘嘉明搓了搓手指,又问了下马尾具体的时间证人等信息,他无语地敲敲桌面便出了门。 对上方镇岳和家怡视线后,刘嘉明捏着笔录,问道:“岳哥,接下来怎么办?” 方镇岳手扶着墙壁,心中有了个念头,但他没急着开口,而是转头问家怡: “你有什么想法?” “岳哥,我在想……马尾是怎么在短短一两天内,就将15万港币全花掉的。”家怡眨了眨眼,又回想起案件至今的所有细节。 “所以?”方镇岳挑眉。 “有没有可能,马尾不是拿那15万港币还债之类?”家怡想了想道:“比如买别人给自己做时间证人,花钱把首尾处理清楚,保证自己即便被警察抓到,也不会露马脚。甚至有没有可能,这笔钱还买了些船票之类,可以帮助他逃离香江,躲过风头?” 方镇岳抿了抿唇,“你很敏锐地发现了这笔凭空消失的钱,不过我对这笔钱的去处还有一些其他想法。” 家怡与岳哥对望,见他卖关子不准备说,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转头对刘嘉明和九叔嘀嘀咕咕好几句。 几分钟后,九叔和刘嘉明又折回审讯室。 家怡掐着时间等了一会儿,在审讯室外来回奔跑几圈,跑得自己呼哧带喘、面色红润,朝着方镇岳眨眨眼,便立即肃容去敲审讯马尾的房门。 九叔装模作样的走过来开门,一副完全不知道家怡要说什么的表情,沉稳地挑眉低声问:“什么事?” 家怡对上九叔的脸,几乎怀疑九叔是真的忘记了她方才跟他说的话,真-影帝! 她也不能输给九叔,演技超群地拿眼睛防备般地扫一眼马尾,又快速收回视线。 马尾一瞧见她这个样子,就觉得有问题,立即坐直身体,头向前探,趁刘嘉明也转头关注门口,侧耳偷听。 他这个脑子也不想想,审讯室里外都是人。里面是审讯的,外面是观察和讨论的,能让他偷听到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家怡装作凑在九叔耳边低语的样子,却时不时漏出一些关键字: “……找到了,马尾那些钱……是给了……抓到了,正在审讯……招出马尾了,申请做污点证人呢……” 九叔一边点头,一边时不时看一眼马尾。他那表情还带层层递进的,刚开始听家怡讲话时,表情是凝重的,显示出需要更多线索的焦虑。 但随着家怡话越说越多,九叔表情逐渐放松,肢体语言也随意起来。 到最后,他甚至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小棍棍,送进嘴巴里悠闲地啃了起来。 家怡释放完了想向马尾释放的信息,朝九叔点点头,随即指指九叔啃着的木棍:“真的有效吗?会不会藏污纳垢啊?” “不会,是中药啊,在非洲啊,那些黑人拿这种棍棍当牙刷的,啃掉木皮,里面这一条条的纤维,刷牙。一直咬着啃着,有益口腔健康啊。”九叔叼着棍棍,说罢还安利地问:“回头我也送你一根啊。” “多谢,不必了,九叔。”家怡摆摆手。人家好好一个淑女……不是,是好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女警探,叼着根木棍子像什么嘛。 家怡出了房门,九叔拍拍刘嘉明肩膀,随意道:“你随便审审吧。” 说罢轻蔑地扫一眼马尾,便要转身出门潇洒去也。 马尾一瞧这个局面,立马怀疑是拿了他钱的人被抓到,要靠出卖他当污点证人。 他自己嘴巴不严,出卖了大头,还向警探申请做污点证人,便也觉得全世界都是像他这样的反骨仔。 脑子不好使的人一紧张害怕,本就没什么逻辑和智慧可言,这会儿更浑得很,立马急道: “哎,警官别走啊,我……我知道凶手是谁啊,我能不能申请当污点证人啊?我发誓我一定说真话,别人说的话,都是假的啊,污蔑我啊!” 九叔站在门口,转头睨向马尾,随口道:“什么啊?” 马尾还当九叔不信,立即机关-枪一样供述:“其实我答应帮大头杀人之后,正好跟另一个兄弟喝酒啊。那个兄弟毕竟狠嘛,听说以前在家乡就杀过人的,我当时喝醉了嘛,就跟他说我是不敢杀人了,要是他帮我杀了赵东生,我就给他15万港币,好兄弟,大家一起赚钱嘛……” “然后呢?”刘嘉明紧张地脚趾抽紧,还要配合九叔做出一副早就知道这么回事的稳健表情,轻挑地抬下巴示意马尾继续讲。 家怡在审讯室外,透过小窗看到刘嘉明的演绎,啧啧点评道:“过于浮夸了,这个下巴挑的幅度要是再小一些就好了。” 方镇岳本来一直死盯着马尾,忽然被家怡这句话点了笑穴,忍俊不禁地拍了下她后脑勺。 审讯室里,马尾既然开了第一句,后面也就无需收着了。 再者他自认自己的确没啥大毛病,所以嘴特别松,毫无压力地往家怡布置的陷阱里跳。 “我之前本来以为阿峰吹牛嘛,谁知道他真是个狠人,居然真的去把赵东生杀了。所以我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给了阿峰15万港币。这种真敢杀人的人可不能随便招惹的,阿sir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在阿峰那种人面前,我就是一品良民呐。” 马尾说罢,前倾身体伏在桌上,探头兴奋道: “阿峰真的凶,他冲进赵东生家里,拿大砍刀生生把人砍死,冷静地清理了现场,把尸体带走分尸,丢到海里喂鱼了。我听了都觉得浑身发毛啊。” “是哪个阿峰啊?红磡土瓜湾的阿峰,还是尖沙咀大刀会的阿峰啊?”刘嘉明歪着身子翘起二郎腿,要笑不笑地问。 “阿sir诈我,哈哈。我既然说了要说实话,就不会再唬你了。认识我马尾哥的人都知道我最讲义气,最讲诚信的嘛。”马尾身体向后一靠,嗔怪地瞪一眼刘嘉明,才开口道: “住在北角鲗鱼涌模范村19号屋的阿峰嘛,寸头,这么高,这么胖,眼睛就这么小的那个阿峰啊。” 马尾一边说一边比划,展示了一个没文化且词汇量匮乏的烂仔的真实语言能力。 “行,你还有没有其他想到的啊?不要一会儿想起一句,一会儿想起一句啊,我会觉得你在玩我啊。”刘嘉明手掌拍了拍桌面。 “就这么多了……呃,我要是再想起来关键的,我再说嘛,阿sir。”马尾嘿嘿一笑,看看九叔又看看刘嘉明,探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先坐会儿吧。”刘嘉明手指肚挫着桌面,转头看九叔。 两个人眉来眼去一番,齐齐走出审讯室。 家怡正在窗外问方镇岳:“我猜错了啊,那些钱原来是外包给别人做这个事,才花掉的。岳哥猜对没啊?” “差不多,只是灵光一现,恰巧蒙中。”方镇岳拍拍家怡肩膀,“很了不起,现在已经很懂得审讯了,随便使点小技巧,就撩拨得马尾自投罗网了。” “多谢岳哥,嘿嘿,你也不错啊,猜对了马尾那笔钱的去向。”家怡仰头也给与岳哥夸奖。 “还是你厉害啊,捕捉到突然失踪一大笔钱是个突破点。”方镇岳挑眉回礼。 九叔和刘嘉明一个抱胸一个掐腰,站在审讯室门口瞪方镇岳和易家怡。 家怡余光忽然扫到两人,瞬间意识到九叔他们已经审讯结束出来了,忙转头笑道:“九叔演技一流。 “嘉明也不错啊,最后翘起二郎腿的姿势,很不错。” “多谢多谢。”刘嘉明抱拳点头,这还差不多。 “退休了就去tvb争影帝啊。”九叔将小木棒从嘴巴里拿出来,透过小窗盯住坐在里面东张西望的马尾,对方镇岳道: “周老板100万杀赵东生,层层转包,到阿峰这里,就剩15万了,啧啧。” “一个赛一个的贪那。”刘嘉明感叹完,转头问方镇岳:“方sir,怎么样?” “马尾说的阿峰杀人手法,与我们现场采集到的杀人现场不同。赵东生在别墅里是被捅了刀,但还没有死。后面还曾跳车、奔逃一阵才又被抓回去。所以马尾说的阿峰恐怕还不是真凶,不过我们先把人抓回来再说。” “是啊,我看阿峰也多半是吹牛,跟马尾一样是来骗钱的吧。”刘嘉明嘿一声,这个转包的形式,可太真实了。 这世上有多少事是这样搞的啊,钱拨下来找人干活,最后真的埋头做事的人,拿到的可能就只是万分之一啊。 方镇岳拍拍巴掌,“嘉明,你跟我去捉阿峰。十一,你跟九叔再去看看三福他们审讯的其他人,把所有口供比对整理一下。” “yes,sir.” 第127章 来人呐,CID抢O记功劳啦 cid-b组从凌晨开始,十几个小时里就捉了三个人:黑心助理的大头哥、自称良民的马尾哥和心狠手辣的阿峰哥。 方镇岳押阿峰回警署的车上,就嗷嗷招认说自己没有杀人,自己花6万港币把杀赵东生的任务交给一个叫阿信的古-惑仔了。 什么自己心黑手冷杀过人之类的话,都是喝酒时候吹牛说的,做不得数啊。 他其实是个一等一的良民,马尾说自己是良民都是假的,他阿峰哥才是真的良民呐! 不过是一时贪钱嘛,就收了马尾15万港币。 他跟阿信就是吹牛嘛,谁想到阿信真的杀了赵东生啊,他真的无辜啊,当时喝醉了,都是醉话啊,自己不知道啊。 “你钱给阿信了吗?”方镇岳问。 “……给了。”阿峰手上铐着手铐,眼神躲闪。 “回警署好好交代吧。”方镇岳二话不说押着阿峰便下了车,一路送进审讯室。 雇凶杀人团伙又加一人,审讯过后,拿到阿信的地址,方镇岳又马不停蹄地带着gary去北角健康村捉阿信。 逮到阿信才知道,阿峰拿的是15万港币,阿信又更惨,他只拿到6万港币,还请阿峰吃了一顿避风塘炒蟹,喝了一箱啤酒,花好多钱。 从大头拿到的100万,到阿信这一环,只剩6万…… 方镇岳押着阿信回警署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这中间有点什么寓意,但最后汇聚成一句话,就简化成了:去他妈的一帮人渣。 …… 方镇岳外出捉阿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9点多。 家怡坐镇办公室,在每一个审讯室外梭巡,汇集所有笔录,安排接下来的审讯方向。 大头还没有招出周新会,仍需继续熬着。 本来以为捉到马尾可以招认杀人一事,那么就可以将大头和马尾直接按罪拘留,但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连捉了好几个倒霉鬼,个个没杀人,个个雇了个人。 一环一环捉下来,至今没拿到真的在这链条上有个人被雇佣后杀了人的证据。 暂时只能算他们团伙作案、预谋杀人未遂,周老板的助理大头能多个私藏大-麻的罪名。 家怡看着白板上的字样,皱起眉。 今天一整天审讯下来,她几乎快忘记自己在破的到底是什么案子了。 不是什么层层转包的雇凶杀人-集团啊,是赵东生失踪、疑似已亡案啊。 但现在还找不到真凶,还无法寻到尸体。 挠头,忽然怀念起异能,看不到尸体,没有心流影像,当案件陷入盲区时,就真的很焦心。 这世上每一位探员,大概都希望有一个瞬间知道真凶的能力吧。 就在家怡对着白板回溯案情,企图捕捉到线索时,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还有九叔和刘嘉明的声音。 “搞什么啊,o记很了不起吗?我们也是在办案啊,不要搞事好不好?”这是刘嘉明的声音,还是以前那个别人吵架,会主动出头的爱凑热闹的坏家伙。 “聂督察,我们在做赵东生案,恰巧捕捉到这些人啊,怎么知道是你们o记盯的人呐?”九叔懒洋洋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在意,因为慵懒,还显得有些嘲弄和怠慢。 “你们方sir在不在?大头、马尾、阿峰、阿信这些人,都是我们盯梢名单上的人,他们涉嫌售卖大-麻给未成年学生,这个案子我们盯了半个多月啊,知不知道耗费多少人力、耗费多少精力啊?你们一下子捉了4个人,打草惊蛇了,我们后面还怎么蹲点啊?如果不能一锅端这个团伙,是不是你们cid背这个锅啊?”聂大勇气冲冲穿过走廊,一拐进b组办公室,便见到捧着本子站在白板前的易家怡。 他微微怔住,探头往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儿,皱眉问道: “方镇岳呢?” “方sir不在,b组这边的工作方sir暂时交代给我来负责,聂督察有什么事?”家怡之前见过聂大勇。 宝金银行大劫案的时候,聂大勇跟在白眉鹰王身边,她向聂大勇行过礼,聂大勇拍着她肩膀亲切夸赞过她神勇。 “o记现在正处理一个大-麻贩卖案,一个团伙专门向未成年人兜售这类违禁拉大,捕捉到他们线条上每个分销商,准备等到一次交易时,一锅端人赃并获,一个不剩啊。” 聂大勇看一眼家怡面前白板上的字,皱眉道: “你们什么时候插手起我们o记的事了?我们才是针对团伙作案的社团人员。负责反黑的啊,你们只顾着刑事案件不就好了?能不能不要轻举妄动啊?” 虽然仍的抱怨,但对上易家怡后,他的态度明显比面对九叔和刘嘉明时候好很多。 毕竟是白眉鹰王欣赏的女干将,总要给几分薄面的。 刘嘉明还想怼回去,家怡伸手拉了下刘嘉明,随即开口道: “聂督察,我们正是在办刑事案件。富豪赵东生失踪,中区警署法医官判定赵东生失血过多,应该已经死亡。 “现在这个案子是中区警署和西九龙重案组合力在办,中区警署法证科和法医部每天五六个电话的催进度,提报告。 “赵太太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在一周内破案,就联系香江所有报业,攻击警队无能。 “现在这个案子的凶手很可能是做皮革生意的富豪周新会,两大香江富豪对垒,一个死了,一个是嫌疑人,这是多大的案子,聂sir不会不知道吧? “西九龙重案组的黄警司已经下令让我们全力以赴破案,这个案子如果出了问题,o记是不是能背这个锅呢? “当然,如果聂sir让我们现在但凡是涉及到你们案子的人,就不能捉。或者还要放掉阿峰、阿信、大头他们几个,也不是不行。 “我是不是可以立即提报告将这个案子转到o记你组里?案子破不了,上新闻、上报纸,被警司追责,是不是也由你来担呢?” 家怡讲话不疾不徐,但吐字清晰,字字铿锵,仰头背靠着白板,直面满面怒意的聂大勇,居然也展现出一副雏鹰欲飞般,无畏无惧的昂扬气势。 聂大勇被易家怡似乎心平气和的一通问询搞得语塞,他看看白板,又看看家怡,火气全被浇熄不说,还尴尬地接不上话,怼不回去。 家怡知道自己反击成功,这时候不能把关系搞崩,还要再拉回来一点。 于是又缓和语气给聂大勇台阶下: “聂sir,我们查到大头雇凶杀人,大头指认了马尾。马尾也说自己是雇凶杀人,又指认了阿峰。接着阿峰指认了阿信,所以现在方sir去捉阿信。我们既不知道这些人涉及到o记的案子,也没准备给你们捣乱。 “不如这样,现在我们对外宣称是为赵东生案捉人,让外面的人都以为是我们cid干的,与你们o记无关。 “我们也不提在大头家里发现大-麻的事,怎么样?” “ok.”聂大勇终于舒口气,点了点头。 “而且,之前o记只能蹲守盯人,不方便露面审人,怕打草惊蛇嘛。但现在人既然已经在重案组了,o记是不是就可以随便审人了?这不是更方便你们破案吗?虽然可能大-麻团伙会因此受惊,一段时间按兵不动,但这些人囤了货就一定要卖,不然拿什么花天酒地呢?他们都是被欲-望掌控的动物,一定会就范。到时候,你们o记只要从大头他们口中得出足够多的人员名单和更多确切的一手信息,多等一段时间,再更全面、更知己知彼地端掉他们团伙,岂不是更好?” 家怡笑着朝刘嘉明点了点头,直接道: “嘉明哥,我们的笔录已经做完全了吧?” “是的,十一姐。”刘嘉明点点头,站在易家怡身边,挺胸抬头示威般地回望聂大勇。 “……”聂大勇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点头道:“行,那这几个人我就先调走了。” “既然要调人,不如再等一会儿。岳哥已经捉了阿信回来。聂督察等我们审完阿信,一起将人带走吧。”家怡笑笑,心里却在打另外的算盘。这些人身上既然还有别的事,那对他们cid-b组来说也是好事。 录笔录、诈人时,又多一个筹码啊。 聂大勇就这样被家怡给安抚下来,坐在b组办公室里,喝着易记送过来的晚饭、奶茶。 家怡还很好客地拿出大家一直没空吃的熟醉蟹,摆在聂大勇和另外2个o记探员面前。 “这是全香江只有易记卖的清朝皇帝最爱吃的熟醉蟹,里面有一些酒精,但黄酒不醉人的,吃一些不违反律条的。” 家怡推荐给聂sir,弯弯眼睛笑得很有亲和力,与方才站得像个士兵般,一串话将人堵得心梗的女警仿佛不是一个人。 “里面的腮全部丢掉,肚子下面这边的肠也丢掉,还有蟹腹这里这个蟹心很寒的,也不要吃。现在这个季节,淡水蟹最肥啦,好鲜好甜的。各位一边吃一边等吧。” 家怡说罢,朝着刘嘉明和九叔点点头,三人告辞走向警署门口。 在警署外截到方sir和阿信,家怡耳语方sir了o记的情况后,一行人就先拐向审讯室。 他们先审人,让o记的兄弟们先等等吧。 b组探员们先审阿信的工夫,聂大勇带着两个部下认真嗑起螃蟹来。 不起眼的小蟹一掰开,蟹黄蟹油几乎要爆满脸,得快速捏走蟹心和蟹肠,低头嗦食,使蟹上不再留任何哪怕一点黄色物质,才觉满意。 然后再耐心细致地拨开一层层的蟹肉间壳,一片片白嫩嫩的蟹肉入口。虽然很费力,但实在美味,一切付出都值得。 也不知是用什么腌制的这熟蟹,尝起来先是鲜甜的蟹肉味道,之后呢就奇妙啦,还有香而不冲的料汁味道,细品又有浓郁的蔗糖那种醇厚而不强烈的有层次感的甜味,再食呢又品出酱油的鲜咸。 咸味不重,恰到好处的突出了蟹的甜。 回味里还有姜的浅淡辛辣,和酒的醇厚。 最神的是,放下蟹肉后,喝一口水,人们常常会砸吧出腥味,那是最最扫兴的了。 但食这醉蟹居然完全没有这种困扰,无论喝几口水啊,怎么吃凉风,嘴巴里都没有腥味,反而呢……有一种橘子还是橙子的果酸味道,只觉得口中清爽,没有一点腻味和腥味啊。 聂大勇连吃3个蟹,属下也各吃了2个,啃得嘴皮被蟹钳扎出小孔洞,指腹也刮出白痕也不罢休。大家都意犹未尽,于是不客气地再各自捏起一个,继续啃。 本来是豆腐仔孙新送来给b组探员当夜宵的食物,就这样通通入了o记兄弟的口舌肚腹之中,成为他们毕生食欲之白月光。 当第二天,警队中流传说o记在搞一个代号叫‘红西装行动’的秘密任务,捉了好几个烂仔,在悄悄审理。 虽然这传言搞得聂大勇哭笑不得,但更令他挂心的,却是易记的帝王享受‘熟醉蟹’。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这一味口舌之欲成了他的心病,终于得空时,他打听到易记地址,带着三五朋友直奔易记,大点特点,一夜之间花掉一千多港币,只为心心念念的小小醉蟹。 那蒸熟了泛着红色,因浇汁而挂了层金芒,被一切为二,漂亮地摆在白色小碟中的美味,撒再多的钞票,也值得! 自聂大勇始,o记爱吃熟醉蟹发生人传人现象,这瘾又传播至扫黄组,转天又吸引公共关系科,一周下来,全警队都知道了有这样一味奢侈美味,全香江仅一家店限量供应。 若你是爱好美食的人,却没吃过易记皇家熟醉蟹,那请你不要再自称老饕,虚心跟我一道去尝尝那小东西再说罢。 孙新和易家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有钱的馋嘴警探们,每天成百上千的往他们兜里塞钱,满脸陶醉的尝那一大盆才小几十块的螃蟹。 而在聂大勇贪恋美食之际,cid-b组继‘收取6万港币被雇佣的阿信’之后,又捉到了阿信雇佣的烂仔阴阳头。 而这个可怜的19岁古-惑仔新鲜人,仅收了8000港币。 在审讯室里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大声叫嚣自己一刀就抹了赵东生的脖子,然后把赵东生煮了丢在深水埗猪肉档后巷喂狗。 还说赵东生肉肥煮出好多油…… 讲这些话时,阴阳头好不威风,好不嚣张。 可家怡将6张照片摆在阴阳头面前时,这脑子秀逗的蠢货连哪个是赵东生都认不出。 “不是……阴阳头也不是真凶。可是……他已经没有下家了啊……”家怡捂住头,长长叹一口气。 第128章 纷杂的线索【2合1】 o记反-黑组督察聂大勇给cid行方便,号称井水不犯河水。 结果这么一放,cid-b组抓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直接将一个链条上的从大到小经销商抓了个准。 不仅帮o记捋顺了这条分支链条上的上下线关系,还全帮送进cid审讯室,又在审讯之后笑着请o记笑纳——b组探员们连拘留手续都省了,剩下都是o记的事了,o记接收这些人后还要道两声多谢。 今天聂大勇来带走阴阳头,手下把阴阳头套着头押送去车上时,他就转头对方镇岳说道:“多谢。” 方镇岳点点头,矜持笑道:“不用谢,聂sir。顺便,顺便而已。” “……”聂大勇尬笑两声,便匆匆离开。 太气人了,cid太气人了。 见聂大勇一众o记探员驱车离开,刘嘉明笑着展臂搭住gary肩膀,转头对方镇岳道: “岳哥你昨天没有看到十一的样子哦,笑眯眯地四两拨千斤,把聂督察说的哑口无言,哈哈,好威风哦。” 九叔啃啃叼着的木棍,呸呸吐出一点木屑,又捏着木棍戳戳牙齿,然后转头跟上大家折回b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跟方镇岳闲聊: “感觉还挺微妙的。” “怎么说?”方镇岳挑眉,还以为九叔有了关于案件的新想法。 “就……我们一屋子男人嘛,站在十一身后,由着她扛事,由着她去跟o记交涉,把o记的督察安抚下来,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保证咱们的工作不受影响……啊,心情复杂啊。”九叔砸吧下嘴巴里的木棍,又呢喃: “怪异的快乐,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或者……会回想到小时候站在妈妈身后的样子。哈哈,但你看看十一呢,瘦高的后生女啊。” “娇而不柔。”方镇岳道。 “是那种不会拿着棍子打骂我,但会维护我,帮我出主意的a啊。”刘嘉明笑笑。 “强而不横。”方镇岳又道。 “岳哥,当年还是你眼光好哇,在我们还没注意到十一的闪光点时,你就开始惦记着把她带到b组了。”九叔拿出小木棍,擦了擦嘴角,朝方镇岳笑笑。 “那当然,岳哥眼光好,才会选中我们嘛,哈哈。”刘嘉明立即顺杆爬。 “所以,要升就升,我们都挺服十一的。十一也能把b组照顾好,你呢,前程远大,以后说不得还要当总警司,处长哦之类的,哈哈。别挂牵我们。”九叔忽然慢下步速,他抬起头,笑看着方镇岳,这瞬间眼神放柔,多了些长辈的慈和。 “是啊,岳哥,没有下午茶也没关系,我们也该减减肥啦。”刘嘉明拍拍肚皮,也跟着应和。 方镇岳展臂拍拍左手边的九叔,也拍拍右手边的刘嘉明,含着笑,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仰头时眼睛里折射了阳光,微微眯眼时,眉眼之间也显得柔和。 …… …… 送走了层层转包链上的蠢货们,b组探员又提审大冤种富豪周新会。 周老板全程不讲话,只微笑着等他的律师团。 方镇岳一列跟周老板干坐了半个多小时,待对方律师团抵达后,方镇岳才将对接周老板及其律师团的工作交给邱素珊来处理。 离开审讯室时,方镇岳回头朝着周新会道:“雇凶杀人,哪怕是杀人未遂,有了大头他们的指认,已足够让你坐牢了。看看是你的律师团比较强,还是香江的法律强吧。” 周新会仰头瞪着方镇岳,虽然仍维持着笑容,但眼睛里已经多了愤怒和恨意。 方镇岳他是认识的,宝石大王的小儿子,虽然只是个食父亲荫蔽的富二代,但所处的圈子也比他这个拼杀出来的富一代高许多。 他一直奉行着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的狼性理念,到头来却也没能强过这种刚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 偏偏人家当那些金钱家业只是理所当然而已,洒然跑来做什么警探。 而他这个拼死拼活走到现在的自认狼王的强者,却连这些富二代不在意的家业的边都还没摸到。 “方sir,何必装的这么义正言辞,难道你父亲方老板的发家史上,没有不择手段的时刻?”一直沉默的周新会忽然开了口。 方镇岳站在门边,回头与周新会直视,却并未答话。 “当然,我是不会做那些违法的事。但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有没有做过昧着良心的事啊?”周新会轻轻挑起下巴。 方镇岳目光如冷电般射来,盯了周新会几秒,忽然抿唇轻笑。 这小小的表情里似含了无穷藐视,他仍旧没有说话,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将周新会一人囚在小小审讯室中。 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不搭理远比打骂更侮辱人。 周新会暴怒异常,双拳在桌上一锤,独自坐等律师团处理后续事宜,被方镇岳气到胸口疼,久久无法平复。 … 走出审讯室后,方镇岳站在审讯室窗口向内望。 家怡站在他身边,轻声问:“岳哥,他家底那么厚,我们真的能送他进去蹲一两年吗?” “他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黑暗。大头、马尾他们不都把周新会刷得团团转吗?有钱有什么用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社会总会教会他这个道理。” 方镇岳轻拍了下家怡头顶,转身走向b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道: “这一条线索到这里收尾了,我们再寻找其他方向。” “yes,sir.” …… …… 转包线终结,帮o记清了一路蟑螂毒虫,b组擦掉白板上的一部分,案情重头再捋。 赵东生失踪这么长时间,既没有人打电话回来敲诈勒索,也没有找到尸体。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杳无音信,虽然还差一纸文书做法律上的死亡判定,但在b组这边基本上可以确定赵东生没得活了。 竞争对手这一块儿先停一停,折回来深挖情感冲突这条线—— 死者的情人,玉女新星谷晓岚的情况,回溯深挖。 死者的太太,画家陈婷婷这边的情况,回溯深挖。 死者的其他情人和交往过密的女性,再筛查一遍。 这个时代的香江,有钱真的很了不起。 赵东生在赵太太的形容中是个工作狂,但这家伙却能忙里偷闲,同一时间段里处着近10个女朋友。 有的是买屋买包的‘外室’,有的是随便刺激一下的‘新鲜情人’,有的是撩一下能睡就睡、睡不上也能彰显一下自己男性魅力的红颜。 当白板上记录上这些女性的名字时,刘嘉明摇头感慨地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了。 九叔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有话就说喽,在咱们b组办公室里,你还怕什么?” “真是的……搞这么乱,给我们办案平添麻烦。”刘嘉明终于说了出来。 “噗。”九叔还当他要讲什么高论,居然是憋着这么句吐槽啊,“谁会在乱搞的时候,想到自己这样做会在死后影响寻凶复仇呢?” “这倒是……” 这种人的男女关系,是探员们最不喜欢查的事情。 乱七八糟的闹心事特别多,但有价值的特别少。 “我半个月之前是跟赵东生吵过架啊,因为赵东生没有给我买包嘛,小气。”a女在审讯室一边讲话一边抱胸冷哼。 这一位跟赵东生基本上就是普通关系,在乎的只有包包而已,查下来果然简简单单的一个人,既没搞出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翻过什么风浪,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 “我是在跟赵东生闹分手没错啦,因为嫌他太老了,好没趣味的。”b女耸了耸肩,讲得云淡风轻。 这女人态度潇洒得很,对赵东生没有任何情感诉求,连他的钱也看淡了。 追溯她过去几个月的生活,人际关系丰富的很,情感关系也不简单。赵东生只是她人生中不值一提的过客之一,她的好多朋友甚至不知道她跟赵东生有过这层关系。 也排除嫌疑。 “我脚踩几条船被赵东生发现了嘛,赵东生好没道理哦。他自己乱玩还要管着别人,谁要为他独守空闺啊?简直是想得太多啦!我大好的青春,难道绑在他一条船上吗?大家都是玩玩喽,心照不宣啊,老东西好烦的。”c女嗤声道。 这个想甩掉赵东生,赵东生的确表达过不舍,但又拿不出什么诚意。分手闹了一段时间,搞到女人不得不搬了次家,才彻底甩脱赵东生。 在赵东生出事阶段,她已经跟赵东生有半个月未联系。 彻查她的所有行程和人际交往,排除嫌疑。 “什么真情假意啊?他对我有几分真情,我就对他有几分真意喽。阿sir,我身边的朋友都很老实的,我虽然很不满意赵东生乱来,也会跟朋友吐槽,但你的朋友会傻到为了帮你出气,去帮你杀人吗?大家都是普通人而已,不要这么异想天开啦。” 这位虽然不耐烦,但也配合地将自己跟赵东生从认识到最近的状况都有条不紊的讲明白了。 正如她所说,她的交际圈非常简单,都是上班族朋友,上班族父母,身边这些人大概就是那种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接触不到凶杀案的普通人。 彻查之后,笔录上签字,同样排除嫌疑。 “我跟他没什么的,阿sir,你不要诬赖我的清白啊。跟这种事扯上关系,好倒霉的。传出去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啊,烦死了。” 这是在其他人口中被称为跟赵东生关系暧昧的靓妹,长相非常出众,又非常会打扮,懂得展现自己的美。走在街上大概能让所有人回头的那种类型,男女老少皆宜。 探员们查了一通,发现果然她跟赵东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瓜葛。 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长得靓,使一些思维固化的人只是看到她跟赵东生有工作交集,就产生了古古怪怪的想象并且不负责任地编排了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使之牵扯进这桩案子。 排除嫌疑。 “我听说赵东生跟他秘书有什么的,说不定就是女秘书在搞他啊,一边使美人计,一边骗他的钱,也许还私挪公款还不上啊。眼看着事情败露,就杀人喽。阿sir,你们查没查过赵东生公司的账务啊,还有那些跟他亲密的人的账务状况?现在赌-马啦,炒-股啦,还有赌-场啦,都能把人搞成刽子手的。” 这是想象力丰富,电影没少看的。 但探员们已经查过赵东生公司账务,近1年资金的出入都正常,没有一笔哪怕小钱是含糊不清的。财务工作人员和公司内部掌权人都很谨慎,可以看出赵东生这个人虽然私生活很糟糕,但将公司管的很好。赵太太说他是工作狂,也不完全是被骗,他在这份工作上,应该的确下了很多心血。 而且赵东生和自己的秘书清清白白,他虽然乱来,却也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与秘书以礼相待,合作多年都很愉快。 在秘书婚礼时,他甚至还出席了,作为秘书的公司领导发了言,对一对新人致以美好祝福。 在问训多人中,赵东生的秘书是难得的真正为赵东生的死亡感到难过的人。对她来说,他不是个渣男,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而只是个不错的老板而已。 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审,一个一个地彻查下来,眨眼过去近一周。 家怡感到生命被消耗,但也没办法。 她总算明白方镇岳讲过的,做探员最需要的是耐心和细心是什么意思。 耐心是真的熬得住,不能在这些枯燥的盘查中急躁。 细心是要仔细观察这些人,认真分析和彻查这些人的话、反应等等,要能抓住有用线索,不放过真凶,不能让自己的耐心白费。 这时候,她也更加懂得自己异能的了不得。 拥有‘心流影像’,原来节省的是这么多这么多的时间,能帮b组探员们节省这么多这么多的精力。 ‘不走弯路’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在侦缉探案过程中,居然如此不简单! 家怡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是特别危险的案子,或者在缉-毒组,拥有‘心流影像’,能提供的帮助,有没有可能不止是节省打量的时间和精力,还能避免同行兄弟们的死亡,挽救生命…… 这时候,脑子里便会浮现蜘蛛侠中叔叔对彼得说过的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胸口沉甸甸,家怡努力闭目深呼吸,劝解自己后,又快速投入到工作中。 有时候人真的不敢想太多,精神内耗无孔不入,‘埋头莽就是了!’‘开心最重要!’这些话做起来好难。 … 将所有这些排除嫌疑的女人们的笔录报告整理清楚,还剩谷晓岚和赵太太两个人,因为牵扯过多,既没办法确定她们的嫌疑,也没办法确定她们无嫌疑。 谷晓岚人际关系过于复杂,也有混社团的人在资助她拍片,关系不清不楚,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合作赚钱,还是怎样。 彻查难度很大。 加之谷晓岚行程天南海北的跑,警探追着她蹲点监视,难度高不说,支出还不可控。 邱素珊每天看着报销单,都觉得烦恼,一时破不了案,却要一直申请高额报销,这个报告不好打啊。 再者谷晓岚并不十分配合警探的问询,明明说清楚有些事需要她第一时间报备警方,她就当警方的通知是放屁,照旧我行我素。 是以最初b组探员们即便觉得她很靓,或者跟个明星,说出去很威风吗,还觉得有点高兴。 但五六天以后,也就烦了,真的,只要这个人不配合呢,就算再靓也欣赏不起来了。 另一边跟赵太太陈婷婷的,又是另一番的难。 陈婷婷真的很‘清闲’,每天就是在家里画画,或者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画画,要么就是窝在家里看电影。 蹲了快一个星期,她只约了一次朋友,对方还是她以前上学时的室友,一起逛展,饮茶,吃饭,回家聊天,住一夜,隔日对方就开着车去上工了。 没有特别的交际圈,没有特别的癖好,简单到探员们想抓点马脚都找不到。 家里的佣人呢更无聊,菜场和家里两点一线,完全没有什么‘小保姆爱上男主人’的戏码征兆。 佣人们跟赵太太虽然有距离,但每次讲话沟通时,大家都很心平气和,也没有什么矛盾。 陈婷婷本人在这段时间里表现出来的样子,与邻居们、富太太朋友们对她的描述没什么区别。 不爱出风头,不爱社交,喜欢清静,跟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吃喝不愁能画个画,她好像就很开心了。 对她的老公呢,她也没特别关心,每天将家里的日常安排明白,保证老公有合口味的饭菜吃,有合身保暖的衣服穿,也就ok了。 关于她老公有没有什么情人呐,就算别人八卦到她面前,她也只是笑笑。 就因为她这副态度,搞得好多富太太都觉得她跟丈夫是契约婚姻,丈夫交一定的生活费到家里,还会回家,不管她太多,不要求她太多,好像就可以了。 刘嘉明在蹲点的过程中,还异想天开地考虑过,能不能从赵太太的画中看出深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嫉妒、仇恨呢? 循着这个想法,探员们检查了她近2年所有画作。 都是油画风景、油画花鸟,色彩明艳大胆,构图前卫生动。 探员们自己看了,就觉得心情变好,有种豁达舒畅之感。 找港大专家问过呢,也说这些画作的表达很明亮,一点都不阴暗。 完全不是外国那种线条凶猛杂乱,黑色小人被画得阴森森恐怖,还配以鲜红鲜红血液的扭曲心理呈现的画作。 像赵太太陈婷婷这样一个人呢,探员们真的无法想象她会因为什么事,跟赵东生产生巨大到要杀人的矛盾。 这个女人像茶一样的淡,菊一样的雅,她杀人?脑中构建不出那个画面啊。 在为情杀人这条线上,探员们又挖掘起谷晓岚的其他追求者。 混社团的男人,近期都在为投资电影行业、彻底洗白忙碌。整个行动轨迹和过去一段时间内的行程都与之相符,显示着他至少心思并没有拆分很多在谷晓岚身上。 这样一个人,没道理忽然跑去杀掉赵东生。 杀人动机不成立,也没有其他佐证,加之有时间证人,社交圈里没有其他人与赵东生相关,不得不暂时排除嫌疑。 另一位导演张井,这个人才华很有一些,以前拍过三-级-片,拍过广告片,转行后居然搞起文艺片,也拍得像模像样。 家怡感慨这个年代真是香江电影、电视剧人才济济的年代时,对张井的追查也没手软。 将他小学时候跟别人打架,放言要杀对方全家的事都挖了出来,但在杀赵东生这件事上,他的确有非常可靠的时间证人。 而且,自从工作以来,张井虽然有许多片场骂人的事迹,但打人真的没有。 他既没有因为女人做过什么过激的事,甚至在曾经八卦周刊提及谷晓岚和赵东生暧昧不明的状况时,张井导演也心平气和的表示自己只是欣赏谷晓岚,如果谷晓岚爱上其他人的话,他也会真诚祝福。 后面他也的确做得不错,还曾表明如果赵东生要投资支持谷晓岚拍电影,他不介意当这部电影的导演。 这样豁达的一个人,会忽然跑去冒着毁掉自己一生的风险,跑去杀个人吗? 那可不是杀小猫小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还是地位很高、资金雄厚、社会地位可观的人。 杀人动机同样立不住,证据没有,嫌疑趋近于0. 没有别的办法,还是要继续蹲,企图从这些人身上延展出去的线索中,找出一条真正有用的线。 家怡咬着牙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探案环境,即便这一次是她进入b组以来,距离‘案件无法侦破,变成悬案’最近的一次。 关灯,离开办公室,披星戴月的步出警署。 方镇岳在楼上向大光明哥咨询了一些信息,把至今中区警署法证科递交过来的所有报告重新跟大光明哥探讨了一遍,才放过大光明哥下班收工。 下楼出警署,走向车库时,巧遇易家怡。 大光明哥很机智地道别溜走,留下家怡和方镇岳就案子讨论几句,再回神时,整个车库就只剩他们俩了。 “我送你一程。”方镇岳不容分说,扛起家怡的自行车就走。 家怡也不拒绝他的好意,乖乖跟随,想着归途在岳哥的车上,又可以小眯一会儿了。 路上方镇岳果然一字未提工作,为家怡营造了一个昏暗又平稳的休憩空间。 闭目呼呼,半梦半醒间,家怡好像嗅到忽然靠近的皂角香味,似乎是洗发水的味道,也可能是洗手香皂的味道。 头顶好像有轻微的重量感,也好像没有。 或许只是一个短暂的梦,也可能是朦胧中捕捉到的什么奇妙掠影。 等恍惚醒来时,家怡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表才发现只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但从警署到家的路程仅需十几分钟,家怡知道岳哥早就到楼下,只是没忍心吵醒她而已。 歉意地笑,眯得眼睛像月牙一般。 她一边下车,一边回到开开心心地认真与岳哥道别。 当他拉方向盘,掉头即将踩下油门时,家怡站在楼栋下,大声道了晚安。 方镇岳从后视镜中看到亭亭玉立的女警,将笑容印在后视镜上,在转弯时消失不见。 …… 家怡回到家,发现大家都准备洗洗睡觉了,家如刷着牙从卫生间走出来,含糊地笑道:“大姐,你的‘晚安’叫得好大声,全楼都听到啊。” “你怎么知道,大姐不是在跟全楼街坊道晚安啊?”家俊一脚踏进卧室,还要转头抬杠。 家怡不理两小只的日常斗嘴,钻进卫生间哗哗洗澡。 真的太累了,什么其他都顾不上想,洗漱好,头发吹到半干,便倒头入睡。 入梦前最后的念头,居然是:幸亏是短发,不至于像长发那样湿淋淋难以晾干…… 隔日,一家人围坐在易记吃早饭。 家如从厨房大哥的菜篮子里捞到今天的报纸,捧着一份娱乐八卦随口道: “哎呀,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好变-态哦。” “怎么?”易家栋一边跟孙新整理桌椅,一边随口问。 “那个玉女新星谷晓岚,前段时间大哥说她好靓的那个。娱乐头条爆料说她每天被跟踪啊,好可怕!”家如露出嫌弃表情。 易家俊将筷子布好,忽然顿住,转过小脑袋去望易家怡,开口问: “大姐,整天跟踪谷晓岚……八卦记者说的不会是你们b组的探员吧?” 第129章 跟踪狂和尸体 大清早的,家怡原本还有点半梦半醒的漂浮感,忽然听到家如说‘八卦记者说你们b组探员是跟踪狂变-态’,瞬间门完完全全被吓精神了。 “这是今天咱们易记的秘密法宝,菜场淘到的湖南香莲,大厨们都管它叫湘莲的,湘是湖南的那个湘嘛。这种莲子比普通的白莲子粉糯的多,尝起来面面粉粉的,放在八宝鸭肚子里,先炸再炖……最为合适,比白莲子口感和香味都好很多。今晚你们……”易家栋一边将早上买到的新鲜食材收整,一边跟弟弟妹妹们唠叨。 家怡却已经听不到这些唠叨,放下的报纸。 孙新瞧一眼被家怡放在桌上的东西,忙一步走过去,将已经磕开的鸡蛋捞起来,手法极其快速地开壳使蛋清蛋黄流入碗中。 因为速度够快,鸡蛋虽然是被磕开后放在桌上的,却没有一点蛋液黏在桌上。 孙新丢掉蛋壳,擦了擦手,又抹一下桌面,确保一切都干干净净了,才转身走到易家怡身侧,探头看她手里的报纸。 【……谷晓岚小姐怀疑,最近跟踪他的人,可能跟一年前跟踪他的人是同一个人……】 【这个跟踪狂不仅知道她以前的住处,还知道她最新的住处,公众人物的隐私问题值得再受关注……】 【谷晓岚小姐每周会收到来自跟踪狂的情书,本报拿到几封独家情书,会附在本文最后。】 【昨日,谷晓岚小姐甚至怀疑跟踪狂潜进了她的家,因此连夜逃到朋友家借住……】 几行关键内容看下去,家怡已经确定,报纸说的并非他们b组的蹲点跟踪人员。 报业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还有另一波人也在起报纸,扫过通篇八卦,最后便是跟踪狂的情书。 家怡也想知道,这个跟踪狂到底只是个私生饭、过度痴迷一时上头的追星族,还是真的极端变-态——这个人的潜在危险到底有多大。 抖一下报纸,视线落在最下。 这家八卦小报真的很懂得博眼球,情书居然用的是照片,而非编辑重新电脑者的感受更直接,受到的冲击性也就更大。 她抿了抿唇,专心阅读起来: 【亲爱的晓岚: 认识已整整两年,从第一次见你起,我就知道我们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的爱人。 2年时间门,慢慢看着你成长,我时时欢喜,也偶尔觉得寂寞。因为事业繁忙,你陪我的时间门愈少。上一次你依偎在我怀里,与我一道看《欢乐满东华》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们多开心,我还赞你笑起来好靓,你还拿头顶蹭我的下巴。 可是这星期你好不乖,新广告片里穿的红色吊带裙好暴露,你怎么不与我商量便穿着它在大众面前扭动?好艳俗,我不喜欢。 而且,怎么与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混蛋传绯闻呢?就算我真的好信任你,心里也会觉得酸涩,你知不知我心伤? 工作是工作,但一定要跟那些导演和富豪保持距离,知道吗?你不止要为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自己。在演艺界打拼,我不在你身边,你更需照顾自己、保护自己。 还有哇,要记得我与你讲过的话,要你喝酒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都不怀好意啊。知不知? 说说我吧,今天吃了很好吃的菠萝包,也很想带给你食,不知下次约会在何时。好想念你柔软的嘴唇,温暖的……】 谷晓岚称自己根本不认识写信人,字迹不认识,讲的事也全是胡编乱造的,通通是不曾发生的事。 家怡一回想到这一点,越读这封信,越觉得后背脊发寒,好像一个大冰柜在对着后颈猛吹一样。 如果有一个人这样时时视奸自己,还对她的行为指手画脚,实在可怕。 而且…… 家怡眉头越皱越紧,一个跟踪了谷晓岚好多年的人,如果发现谷晓岚在跟其他男人交往,一定会很嫉妒。 投资谷晓岚的社团人员,跟踪狂不敢碰。 导演张井很可能跟谷晓岚真的没什么。 那么如果要找一个人泄愤,富豪赵东生或许已经是最好啃的那块骨头了…… 不行。 这样曝光了跟踪狂的信件,很可能激怒他。 如果跟踪狂跟杀死赵东生的人真的是同一人,那么一个杀过一个人的变-态,接下来会做什么? 谷晓岚现在的状况恐怕已经很危险了。 将报纸一收,家怡就要出门骑自行车上工,又被易家栋拎回来。 表情肃然准备奔赴战场的威风女警,瞬间门变成黑店顾客,坐在桌边乖乖跟弟妹们一道把丰盛的早饭吃光。 弱小,可怜又无助。 即便吃了顿超多品类的早饭才出发,家怡仍是第一个抵达b组办公室的人。 她将那份报纸登了谷晓岚被跟踪世间门的版面打印几份,摆在办公室门口,每个走进来的人,都发一份。 然后每个晕晕乎乎来到办公室的人,读完都精神了。 “什么变-态啊?我是谷晓岚,我都要吓死了,那个可能被跟踪狂潜入的房子是不能要了。”刘嘉明看鬼片一样皱着五官,缩着脑袋,一副排斥躲避模样。 “我们虽然不是从2年前开始跟踪谷晓岚,但最近一直在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跟踪或监视谷晓岚。如果有的话,我们不会没发现啊。”三福皱起眉,怎么可能有其他人盯视谷晓岚,而没有被他们发现。 这简直颠覆他作为cid资深探员的自我认知,难道他是个很不合格的探员吗?连被自己盯的目标是否被其他人跟踪都不知道? 难道盯谷晓岚的跟踪狂是香江警队刑事情报科的‘警方王牌狗仔队’吗? 不然不可能有其他人比他们cid更专业啊…… “谷晓岚穿红色吊带裙拍的广告,就是近期上的,大概只在这半个月左右,我晚上有看电视的习惯,以前的间门插广告不是这一支。”九叔点了点报纸,点评道:“跟踪狂看到这支广告,感到不开心,写下这封信,邮寄出去,等到谷晓岚收到,再被报业爆料出来……这个时间门跨度倒推,跟踪狂大概是在五天左右之前邮出的那封信。也有可能是我们还没开始跟踪谷晓岚,正追查层层转包线索的时间门段。” 方镇岳走进办公室,正听到大家讨论的内容,他手里已经攥了一份同期八卦杂志,便没有去取家怡放在门口的复印件。 用卷成筒的报纸拍拍长进,他朝三福道: “就不要给这家杂志打电话了,多半东拉西扯不好好答复,你直接带两个军装警赶过去,把他们怎么得到这消息,还知道多少,都榨出来。” “yes,sir.”三福领了命令,从椅子上跳起来便奔出办公室。 脚步声跑走又折回,办公室里的人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三福又回来了,于是全抬头盯着办公室门口。 下一秒,三福果然探头回来问方镇岳: “岳哥,我能不能调那个中区警署的警员徐少威跟我去这家八卦报社啊?” 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报纸。 “ok.”方镇岳点头。 “yes,sir.”又是一串大步离开的脚步声,这一次没有再折回。 “从报纸上的那封信,大家看到什么?”方镇岳转回头,询问每一位探员。 “精神病,不可控性。”刘嘉明最先作答。 “控制欲,对谷晓岚的生活指手画脚。办渡船街坡地碎尸案的时候,那个捕捉女性杀害、奸-尸,并碎尸抛尸的凶手,也曾有类似的表现。”九叔微微皱起眉,他记得那个凶手张大福曾讲过,他在掌控死者生死时获取控制欲得到满足的快乐。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说,这个变-态狂也有成为连环杀手的危险? “凶手是谷晓岚的爱慕者,能得到那么多谷晓岚的信息,有没有可能是谷晓岚公司的同事?”gary皱眉问询。 方镇岳没有对大家的点评表态,而是转头又看向还面对着自己的笔记本沉思的易家怡。 感受到岳哥的注视,家怡抬起头,手指搓了搓笔记本并不算很光滑的纸面,想了想才慎重地开口道: “跟谷晓岚有暧昧关系的富豪赵东生,不认为赵东生的死与自己有关的似乎完全不知情的谷晓岚,和一个陷入幻想中、自认为与谷晓岚有恋爱关系的跟踪狂,这三个人画上线后,很多我们之前查到的线索,都说得通了。 “虽然暂时还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但或许可以开放式的探讨一下。” 这一次没有心流感应,家怡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讲的就是真相,只能尝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而不敢做断言。 “说说看。”方镇岳点头,靠坐在离白板最近的桌面上。 他气定神闲的态度,向家怡展示了自己的耐心和对她的信心,这给了家怡更多勇气。 “我们已经筛过所有赵东生关系网中有可能存在杀人动机的人,缜密、认真地排查,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真凶是一个跟赵东生的确没有‘交集’的人,他跟谷晓岚甚至都可能没发生过除信件往来外的实质□□集。至少,谷晓岚不认识这个跟踪狂,不知道他的存在。 “赵东生同样不知道这个跟踪狂的存在,同时,所有向警方提供‘赵东生身边人际关系’的人,也都不知道跟踪狂的存在。 “如果赵东生就是这个跟踪狂杀害的,那么谷晓岚不知情是合理的,我们的侦缉陷入死局也就合理了。 “这起案子看起来是熟人作案,实际上却是陌生人作案,也就是对我们来说最难的一种案子之一。” 家怡说罢,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没有心流感应,缺少了那种‘看到过凶手杀人全过程’的笃定,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在讲述过程中,好让人不安。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岳哥看到许多线索,想到许多可能性,都只是更深入的观察,而不是开口讲出来。 因为一旦开了口,就会对其他探员产生影响。 如果猜测有偏差,那自己就成了那个误导大家的罪人。 这种压力,实在好大。 方镇岳回望她,对她的推测并没有露出质疑表情,他眉毛纹丝不动,没有一点点向中间门聚拢皱起的趋势。 这份平静从容等她后续发言的表情,充满了鼓舞力量。 再转头去看其他人,九叔他们也都专注听着,没有任何多余反应。 家怡的心又强壮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站在‘凶手既是跟踪狂’的立足点上,我们现在重新审视施勳道大转弯处的现场,和整个案件的已知状况,需要追踪的核心点,就要放在这几项上: “1、如果凶手对于谷晓岚来说,都是陌生人,为什么他能进入死者赵东生的家? “这一点延伸出来的问题,就是凶手对于赵东生来说是否陌生人。如果是陌生人,一个什么样的陌生人能被赵东生顺利开门请进家里?” “修理工?”刘嘉明皱眉推想。 家怡在本子上记录下这项猜想,答道: “如果是家庭技术工一类,那么可以刨除需要开卡车、大型车、特殊车型车辆的工种。因为我们已经确定,凶手开的是中小型轿车。” 刘嘉明露出了悟表情,点了点头。 “2、什么人能在监视谷晓岚的同时,不被我们发现?他的伪装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完美? “就算在我们监视谷晓岚期间门,跟踪狂没有跟谷晓岚,因此与我们错身。但一个人要跟踪另一个人两年而不被发现,这也需要非常强大的保护色。 “什么人出现在城市的任何地方,都不显得突兀?环卫工人?遛弯的老人?还是……” 家怡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向方镇岳。 这本来是她捕捉到一个灵感时,本能寻求认同的反应,却没想到对上了方镇岳同样捕捉到灵感般的挑眉启唇表情。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家怡道:“你在渡船街碎尸案时曾说过,的士司机,了解城市路段,走来走去不会被怀疑。” “就算他将taxi停在路边实行监视,也不会被察觉。taxi在城市中,就像一个垃圾桶、一个建筑一样,完全融入。大家甚至不会多看一眼司机,他们像是隐形一样。”家怡用力点头。 “嗯,现在其他线索都走入死胡同,接下来就顺着这条新线索摸查试一下。下面的蹲点监视,侧重关注的士司机、环卫工人这一类人。”方镇岳说罢,将之记录在了白板上。 “九叔,你带着gary继续谷晓岚的蹲点跟踪任务,现在就出发吧。”方镇岳站起身拍拍手。 九叔和gary立即领命离开。 “十一你带着嘉明去一趟中区警署,根据我们最新的推理,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证据和化验,能佐证我们的推想。或者,根据现在对嫌疑人职业的怀疑,去做专项勘察和化验,能否发现些新线索。”方镇岳说罢,才要再拍一下巴掌,对面邱素珊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 “有村民在上葵涌靠近金山的幽避处发现一具仅用树枝树叶遮蔽的尸体,尸体边还有一个挖了一半的坑……法医官许sir已经到现场,怀疑死者正是我们案子中的受害者赵东生。”邱素珊竹筒倒豆般道出警情。 “ok,,我们这就赶过去。”方镇岳立即肃容领命。 家怡眼睛亮起,生怕方镇岳会抛下她一般,大声争取: “岳哥,让我跟你一道去吧。” 曾经的自己大概永远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天,如此踊跃积极地要求去看尸体…… 第130章 犯罪心理学专家 奔赴中区警署找中级化验师n沟通新线索和新思路,这份工作最后由嘉明哥独自承担。 家怡则跟方镇岳直奔上葵涌。 抵达目的地,拉起警戒线走进现场时,中区警署负责这个案子的法证科小组也到了。 因为eresa只带了初级化验师阿威过来。 “是一位上山捡柴的阿伯发现的尸体,因为凶手为了遮掩尸体,在上面盖了许多木枝。”现场看守的军装警看见方镇岳和易家怡赶至,立即走到近前,担起现场讲解的职责。 “十一,你给阿伯做一下笔录。”方镇岳示意道。 “yes,sir.”家怡点头掏出笔和本子,走向蹲坐在一棵树下的老伯。 老伯一早上天刚亮就出门了,沿途一边捡木枝,一边采一些野菜,来到现场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山包也没多想,在上面捡了几个木枝就看到了尸体,这才跑回村里报警。 他来的时候这边就没有其他人,一路上也没看到别人,近期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来上葵涌附近的村落。 他发现尸体后就什么都没碰,连之前捡起来的几根木枝都丢在尸体上了…… 采集好笔录,家怡又走回方镇岳身边。 警探们还没有靠近尸体,只有法医官许sir和他手底下的另一名法医官蹲在尸体前做初检。 teresa和阿威在附近做现场勘察,其他人都被暂时禁止靠近。 “现场只有老伯和另一个人的足迹,另一个的人鞋号与我们在施勳道6号别墅院落里发现的足迹鞋号一致,通过现场观察判断,足迹同属于一人,具体确认需要回办公室做更多比对后才能出报告。”teresa一边做勘察,一边回头向方镇岳和家怡做介绍。 “从挖掘的泥土潮湿程度等线索推断,凶手的每天晚上来挖坑,连续挖了近一周,才挖到这么深。最近几日具体是否每天晚上都来,暂时还没办法确认,但很有可能他还会来继续挖坑,然后将尸体埋进坑里做最终隐藏。”teresa从土坑边站起身,转头对方镇岳道。 方镇岳只思索了两秒钟,便转头对3名军装警道:“撤掉警戒线,立即把所有警车开走,在这里发现尸体一事,全员保密。” “yes,sir.”三名军装警立即开工,撤了警车上的闪烁灯,悄悄又迅捷地将警车开离山坡。 “十一,你带老伯回村里,确保老伯也对此事保密。打电话给公共关系科郭sir,一周内对赵东生尸体已发现的事保密,向所有媒体封锁消息,暂时也不要通知赵太太。”方镇岳又道。 “yes,sir.”家怡应声后,便转道去与老伯做沟通,送他回村里,并打电话回警署找郭sir。 好在老伯早上发现尸体后还没来得及跟村里人八卦,警队的反应也够快,消息尚没有传出,媒体方面也还没嗅到腥味。 按照方镇岳的要求,家怡又电话请西九龙重案组法证科的大光明哥等人前来帮忙,一群便衣为了不惊动媒体和凶手,全都是坐巴士过来的。 大光明哥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运回中区警署,teresa一队也退到马路上,方镇岳的吉普也被开走,现场所有人车基本上都退了出来。 西九龙重案组法证科众人一下车,便配合teresa和阿威开始处理现场:在木枝下放置假人,按照初来时拍下的照片上的形态,将现场还原。 再复原一整条路上的车辙、足迹,工作量很大,时间很紧,法证科的同事们老牛一样吭哧吭哧的干活,深秋山林里本来很沁凉,但大家各个干的汗流浃背,面膛泛红。 直到太阳西斜,才使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既没来过车,也没来过人的样子。 法证科的同事们几乎直不起腰来,干完活后也不敢在这附近多留,由于其他车辆早就被撤走,他们只好拖着疲惫到快散架的身体,坐巴士返程。 今天大家是真的都累傻了。 b组探员已经安排了好了盯守谷晓岚和盯守埋尸现场的蹲点分组与时间表,前半夜穿迷彩服的方镇岳和家怡蹲守埋尸现场,两人吃饱饭做好准备,顺另一条山路潜进去时,天色已经很晚。 抬头间,便见山峦在昏暗中连成一片,树影绰绰如波澜起伏的大海。远处天际只剩一抹红光,像太阳尚未来得及藏进地平线的裙摆。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 …… 这一夜,三福带人盯梢谷晓岚,跟着她下工去朋友家住,又在朋友家楼下对面熄火守着,没有看到空车来往的可疑出租车司机。 所有来往送客、接客的出租车,盯梢警员都记下了车牌号,回到警队根据车牌号寻找这几位司机,悄悄彻查他们半个月内的行车记录,收入支出情况等等内容,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监守尸体的一组也无所获,大家只得一身寒露,未看到凶手一根毛。 回到办公室做复盘时,大家一时还无法判断凶手是否已被惊动。 …… 家怡因为跟着岳哥趴守了半夜,即便穿很多,还是有点着凉。 回家后几大杯热水下肚,睡一觉醒来才好转。 到易记吃午饭时,发现大哥给她准备了军绿色的隔潮垫子,让她伏击蹲点时可以趴在上面,这样就不会受寒。 孙新则给她煲了一锅湘莲鸡汤,又沙又面又粉的湘莲里染了鸡汤的鲜味,尝起来实在美味。家怡吃掉了鸡汤里所有湘莲,喝了两大碗鸡汤,鸡肉倒只吃了一根腿、一根翅。 但热乎一下身体,说不定抵抗力真的有所提升。 作别后,她为节省体力,改坐叮当车去警署,路上一直在复盘昨天晚上跟岳哥学习到的蹲点伏击方法,几大注意事项尤为重要,要反复记忆不能疏忽。 到办公室时,她又在本子里记下这些,加深理解和记忆。 到这时候家怡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是兴冲冲跟着去现场看尸体了,结果一通忙到现在,居然都还没真的看到尸体。 喝一口热奶茶,她放下本子,跟岳哥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坐车去中区警署法医部,假借了解法医官解剖进度的理由,去看看尸体。 结果才走到门口,就见邱素珊办公室门被打开,挂着有些不太自然的热情笑脸,与另一位年轻高瘦的青年走出门。 青年衣着非常考究,灰格子西装配深茶色领带,脚踩被擦得油亮的黑色尖头皮鞋。 家怡一抬头,发现青年的背头与皮鞋交相辉映,都油亮得晃眼睛。 邱素珊与家怡对视瞬间,挑眉挤眼一下,才带着青年走进b组办公室,隆重向大家介绍道: “patrick,来,喊大家都过来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专家。” 家怡站在门口,与青年对视一眼,对方矜持地朝着她点了下头,便昂着头走进办公室,像个巡视领地的大公鸡那么骄傲。 家怡转头看看方镇岳,见对方朝自己点头,这才折回办公室,找了个位置坐下。 b组所有探员都停下手头工作,抬头朝邱素珊看过来,并依次打量口中的专家。 深受方镇岳奢华衣着熏陶的刘嘉明,立即分辨出专家穿的西装皮鞋还有衬衫领带全是名牌,看样子是个有钱高材生。 方镇岳走到近前,邱素珊点点头,先向专家介绍道: “这位是刚才我与你讲的,cid-b组沙展方镇岳,也是我们cid最优秀的探员之一,屡立奇功,多年来都是我们的破案.” 专家笑笑,主动伸手与方镇岳相握。 邱素珊这才又对方镇岳道: “这位是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 “也是长官们重金聘请的警队犯罪心理学专家,现在国外都在深入研究侧写在案件侦破中的作用,已经有一些案例证明侧写可以极大地辅助刑事侦缉工作——” “大家叫我t就好。”tannen笑着朝方镇岳和所有人点头,即便他将声调调整得很柔和,但不慢的语速,和抑扬顿挫间的音律,仍显示着他是个办事利落、有相当掌控欲的人。 邱素珊介绍罢,才道出t这次来b组的原因: “本次我们b组碰到的赵东生被杀案因为案情特殊,黄sir认为正适合邀请专家t加入团队,成为我们破案的一个新契机,帮助我们寻找到新的突破口。 “所以从今天开始,t加入到这次赵东生案的侦破之中,希望大家积极配合t的工作,同时也多向t学习——” 邱素珊说到这里顿了下,不明其意地笑笑,才接口: “先进的侦缉科学。” 虽然邱素珊用词很讲究技巧,但大家还是都听出了话外音。 黄sir嫌他们这次破案速度太慢,担心谷晓岚这样的公众人物真的受到凶手攻击,那到时候警队的脸面会非常难堪,不好收场。 于是派这个英国学成回来的专家来参与实战,积累经验。当然,主要还是指导大家的工作,在b组这次的刑事侦缉工作中引入高端科技。 已经熬了不知几天几夜的探员们各个表情呆滞,盯着tannen时面无表情,绝对称不上欢迎。 首先,大家对于挑战自己探案方式和习惯的人,难免本能地生出排斥情绪。 再则,这个案子破的是比以往慢,但在整个cid来说,绝对不能算慢的啊!黄sir不平常心对待,给大家鼓励也就罢了,还因为这次案件涉及到‘富豪赵东生’‘富豪周新会’‘明星谷晓岚’这样的大人物和公众人物,而强行给大家施压。 还送了个纸上谈兵的学者来指导大家,这一屋子兵能服这个秀才就有鬼了。 tannen看一眼探员们的反应,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了。 虽然自己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但也没有天真的认为大家都会理所当然的夹道欢迎。 扫视大家一圈儿后,他转头略读过白板上的词组后,转头微笑着朝大家道: “邱已经跟我简单介绍过这个案子,看得出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 “黄sir虽然说是让我把先进的技术带进来,其实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些理论知识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啊,我也不觉得外来的和尚就更会念经,大家互相学习嘛。 “我其实听明白黄sir的意思了,实际上还是让我来一线,多跟大家学习实战经验,研究怎么把国外的犯罪心理学、侧写等内容,融入到刑事侦缉工作中。” tannen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大家心里总算舒服一些,表情和缓,疲惫的面皮上也舒展开些许柔和表情。 tannen忙趁热打铁: “尤其方沙展带着大家,已经快速地锁定了受害者,对凶手也有了方向。 “我在国外实地考察英国人办案,效率这么高的也少见,咱们香江警探其实全球范围内也算是先进的嘛。 “当然,我加入进来,如果真能用上所学,对警队破案哪怕起到一点正向作用,都将是一项荣幸。” 方镇岳后退一步,与邱素珊对视一眼,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tannen,等他铺垫这么长,后面要说的话。 果然,tannen见大家的表情不断松动,肢体语言也显示着对他的防备在减轻,终于笑着站在白板前,开始讲自己对这个案子的一些其他想法: “大家都是想为这个案子好,我来也是这个目的。 “多的废话我就不讲了,咱们还是回到案子上来。 “现在谷晓岚小姐收到的所谓loveletter已经被八卦报纸刊登,按照犯罪心理学的分析,凶手极可能被激怒,现在谷晓岚小姐的生命安全已经受到极大威胁。 “我们现在采用的蹲守方式,虽然不容易惊动凶手,但我觉得还是有相当漏洞。 “firstofall,我们人员有限,现在没能确保时刻跟在谷晓岚小姐身边,万一她在大厦等家以外的环境上卫生间,或者探员们一时不查,使凶手有机可趁,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将是生命的代价!” tannen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没有任何责备意味,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还是建议大家再重新开会,探讨一下这个案子中出现的所有人,包括昨天蹲守后,发现的所有接客送客时路过谷晓岚居处的的士司机。 “由我来根据现有信息,做一个凶手的人物画像,我们再来看看现在关注的人中,有没有符合画像的人存在。 “另一方面,我还会根据现有线索,做一个地理画像。哦,地理画像就是一种可以推导凶手接下来犯罪场地的科学的侦查工具,能在破案过程中,帮助探员确定更恰当的监视区域、巡逻密度。” 邱素珊一直有关注国外关于犯罪心理学、心理画像、地理画像甚至心理尸检等文献,总觉得玄而又玄,难免有些不以为然,听着tannen的话,她其实并不很感兴趣。 九叔已经啃着木棍儿陷进椅子里,闭目打起盹儿。 但家怡和方镇岳倒都认真听着,显出对tannen所说内容的兴趣。如果真有一门科学,能通过对犯罪现场的勘察、对证据的分析,勾勒出凶手的学历、形貌、个性、家庭状况等信息,那警方能省好多力。 方镇岳对这件事抱持观望态度,但也真心希望tannen所说是真的,一切对破案有用的东西,无论是哪门科学,他都绝对欢迎。 而家怡前世看了太多国外犯罪心理学相关的电影和书籍,将外国人的侧写、犯罪心理学等内容吹得神乎其神,她想透过tannen深入了解一下九零年代国外这方面知识,到底有几层准确性。 坐在方镇岳身后的刘嘉明也仰着头,现在美剧电影之类常出现‘犯罪心理学’‘心理学’‘多重人格’之类高大上的内容。主角只要掌握了这门技术,基本上就无往不利,感觉特别ol,像《沉默的羔羊》里爱吃人的汉尼拔啦,还有《本能》的莎朗斯通和探员啦,不是依靠犯罪心理学超神破案,就是被犯人依靠高深的心理学技艺玩弄于股掌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牛! tannen见有人对他的话表现出兴趣,尤其家怡甚至掏出小本子做记录,立即笑着问方镇岳: “我可以擦掉白板,做一些记录吗?” “请。”方镇岳点头大方放权。 tannen转头将白板上的词组字句擦干净后,从左侧写起: 1、特殊的体貌特征,如肥胖、矮小、斗鸡眼、年少脱发等; 2、未婚,无稳定异性关系; 3、20岁到35岁之间的男性; 4、杀人前有暴力行为升级的线索可循,如杀小动物; 5、不低的学历:中学毕业(初高中连读); 6、不一定是的士司机,很可能是有车一族伪装成清洁工人等; 刘嘉明看着tannen刷刷刷上来就写出6点对凶手的判断,甚至连对方的外形特征、学历之类的都判断出来了,不自觉启唇歪头,露出迷惑有惊叹的表情。 九叔原本昏昏欲睡,瞧见这6点后,忍不住转头悄悄对易家怡道:“好像跟你有点像啊?现有线索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吗?” 他砸吧了下嘴,之前觉得十一很邪门的,现在看来,难道真是他错怪了十一,其实不是邪门,就是一门科学而已? 家怡转头看一眼九叔,也有点迷惑。一向说得其他人一脸懵的女警,难得扮演起懵b角色,好奇问道: “t督察,你是怎么判断出的?” 这6点可是跟他们之前判断的好多结论南辕北辙啊,到底孰真孰假呀? 第131章 一点异议 听到家怡的询问,tannen像是早就在等别人如此一问般,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下巴也不自觉微微扬起。 他自认潇洒地从白板右边走到白板左边,然后一个帅气转身,如米国每一位大佬做总统竞选演讲一般,摆出阵仗,侃侃开口: “首先,凶手会如此迷恋谷晓岚,痴迷2年,不仅幻想跟对方是男女朋友,还达到为她杀人的程度。所以,凶手可能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导致极端自卑,因而产生心理和精神上的障碍。这个缺陷必然影响了他在社会环境下的择偶,从女人选择男人大比例经验推导出的结论,可以猜测,凶手有面部缺陷、肢体缺陷或身高缺陷。应该是一眼看到就能分辨出他与其他人不同的缺陷,比如斗鸡眼、年少秃顶、身材极端矮小、肥胖一类。” 说罢,他用记号笔背面点了点白板上的第一点,示意自己刚刚说的,就是得出这一点结论的理论基础。 给了大家一个沉思的时间,他停顿到家怡在本子上记录了几个字,抬起头回望他。 朝家怡点头后,他才继续道: “这样一个人,必然是性-欲极端不满足的人。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特征?他一定未婚,没有女朋友。” tannen点了点第2点,又继续: “一个性-欲如此旺盛的人,一定是个有独立生存能力的20岁到35岁之间的男性。” 他又点了点第3点。 刘嘉明眨了眨眼,听起来很容易的样子,感觉十一也能轻易得出这样的结论。 转头看向家怡,见女警表情淡然,既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表示不认同,他便也抬头继续听tannen的话。 “接着,他跟踪谷晓岚2年,在这期间谷晓岚也有一些暧昧新闻,但那时候谷晓岚不如现在红,报道不如现在多。 “为什么2年间凶手没有杀其他人,而是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上杀死赵东生呢?” 抛出这样的问题后,tannen还伸出右手食指,指过办公室里所有人。 没有人回答,使他产生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快乐,这才笑着解释: “根据科学侧写,可以合理分析出结论,凶手在这2年间不断通过其他方式在消解自己的嫉妒,比如杀死小猫小狗。 “而这个过程中,他的暴力欲在成长,掌控欲在膨胀,同情心和自责情绪等在变得麻木,而且杀猫狗也给他积累了大量的杀伤生命的经验。 “那么我们可以得出这个人的第4点特征,也就是在嫌疑人中,寻找曾有其他攻击行为、暴力行为的人,进行聚焦。” 三福微微皱眉,转头看向易家怡,怎么觉得……tannen这个专门在国外求学多年的专家说的话,以前十一好像都说过呢? 应该不是错觉吧? 十一以前的确说过吧? 三福揣着这个疑惑转头,对上gary的表情,果然瞧见兄弟也一脸疑惑,两人交流了个眼神,才抬头再次看向tannen。 “最后,我们可以从八卦杂志刊登的情书,看出凶手字迹清晰,称不上书法优美,至少有型有体,加之遣词造句流畅。所以第5项特征,是他的文化水平不低,很可能中学毕业,甚至不止。 “关于他的职业,最初探员们判定的是的士司机、清洁工等。 “但根据他的学历判断,他的工作很可能不止这个区间,而且发现尸体后,基本上可以排除大多数没有私家车的清洁工等职业,所以现在锁定在的士司机和其他能支付得起私家车的职业上。 “我们现在不止要排查所有出现在谷晓岚身边的的士司机,还应排查其他所有可疑的私家车,如果这人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谷晓岚身边,又符合我前面几项侧写,那么就应该立即将之带回来,着重审讯。 “最终我们可以发现,根据我做的凶手侧写,针对b组探员之前做出来的范围,一部分缩小了,另一部分则扩大了。” tannen讲罢,深吸一口气,转头小声不好意思地问邱素珊: “有水喝吗?” 方镇岳正巧坐在公桌边,伸手捞过一杯奶茶递给tannen。 奶茶其实已经温了,不如热烫鲜甜时吹着喝好喝,但tannen尝一口后,还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delicio!” “是我们十一家开的易记的奶茶,当然好喝。”刘嘉明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显然tannen的话还是引发了一些探员的兴趣的。 “方沙展,根据我的画像,我觉得之前查过的人中,有3位的士司机可以再查一遍。其他所有线索也都要重筛重分析一遍,你觉得怎么样?”tannen试探性地看向方镇岳。 一系列的宣讲后,总算到了插手b组侦查实务的时刻。 “你说的是哪三位?”方镇岳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反问细节。 “a、王金龙师傅,身材肥胖,个性暴躁,据其邻居称小区里发生过的一次宠物狗投毒事件的凶手很可能是他。在我们蹲守谷晓岚时,曾发现他不止1次徘徊在谷晓岚朋友家附近。虽然他的足迹与法证科收集到的不一致,但我们也不能排除凶手故布疑阵,刻意留下不属于自己的足迹,误导探员,对吗?毕竟之前的案子中,也常出现这样画蛇添足的凶手,对吧。 “b、梁晓宏师傅,身材普通,但秃顶、八字眉、三角眼、朝天鼻、扩唇猪嘴、由字型脸,是标准的丑男。敏感易怒,常因为觉得他人在嘲笑自己的长相而与他人发生冲突。也常被乘客举报,说他猥亵客人。 “c、韦石伦师傅,兔唇,长年戴着口罩。个性沉闷,但是据见过他发脾气的人,说他非常歇斯底里,很可怕。曾因为母亲不愿出钱为他动手术,而持刀追逼母亲至老屋,将门框砍了个稀烂。也因为讲话不好听而常被乘客举报。 “同时,这三个人学历都符合我的画像,都是中学毕业。 “所以我的建议是,将这3个人提审后关押,进行熬鹰审讯。” 说到这里,他放下记号笔,下定论: “凶手一旦做了坏事,必然留下蛛丝马迹,往往他们离我们并不远。很多探员最终抓住凶手的时候,都发现他们其实早就在警探眼前出现过不止一次,所以,凶手极可能就在这3个人中间。” tannen挑眉,微笑着征求方镇岳的意见: “方沙展,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拘押这三人吧?” 方镇岳与邱素珊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探员,在他们历往办的案子中,从未像tannen这样完全按照推理办事。 之前家怡虽然常有奇思妙想,但也都是基于相当多的证据和极其流畅的逻辑判断,才做出的。 像tannen这样完全按照犯罪心理学的画像逻辑做判断…… “t督察,现在香江警察,没有切实的证据是不能拘押嫌疑人的。 “我们可以打电话请这三人再来警署配合做笔录,但无权拘押。笔录做过之后,嫌疑人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方镇岳摇了摇头,皱眉继续道: “而且,这三人中的王金龙师傅,虽然如你所说存在可能性,但警察办案一定要依托证据,不然不用等到上庭,办案过程中就可能因为媒体曝光,而被舆论讨伐,这是很危险的事。 “既然鞋印、足迹、脚型等都与法证科提取的凶手足迹不符,王金龙的嫌疑就基本上已经完全被撇清了,除非有全新的、更有力的证据佐证,不然我们不能对王金龙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另外两人虽如你所说般有嫌疑,但或者有时间证人,或者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其与本案的绝对相关性,这样的人是无法成为‘嫌疑人’的。 “心理侧写未列入‘切实证据’行列,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tannen眉头耸起,他沉吟间,家怡看了下时间,悄悄走到方镇岳身后,开口问道: “岳哥,我先去中区警署了。” 她怕一会儿有了新决策,就不能去中区警署看尸体了。 刚接受了tannen一通犯罪心理学分析洗礼,她迫切地想验证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看过尸体后也许一切真相就浮出水面了呢,是帮着tannen讲话,还是要反对他,得等到见过尸体才知道啊。 而且,她要坐巴士去天星码头坐轮渡,到香江岛后再搭乘巴士去中区警署,看过尸体,跟法医官沟通过最新出具的报告和线索后,还要再如样折返。 晚上得抽空去吃饱饭,再赶回来去上葵涌蹲守,时间很紧张,她必须尽快出发才行。 方镇岳朝着家怡点了点头,女警便起身朝着邱素珊和tannen敬礼后,走向办公室外。 tannen怔了下,上前半步拦了下家怡,然后对方镇岳道: “方sir,在我想来,这位女探员最适合乔装成谷晓岚的朋友或者助理,贴身保护谷晓岚。这里有最重要的任务给她,能不能请她留下来,我们再商量一下后续的策略怎么样?” 方镇岳站起身,总算明白为什么邱素珊进门时表情那么苦恼了。 一个小组里两个领导就已经很麻烦了,好在他和邱素珊合作的一直比较默契,现在多了一个tannen,即便对方只是作为专家顾问临时家入,但这个磨合过程就足够令人为难的了。 他组织了措辞,开口向tannen解释道: “易家怡在进入cid前就已经曝光在各大报纸上了,之前宝金银行大劫案等案子中,她立功后也被各大报业宣传刊登。 “这是香江的特殊状况,警队和媒体的合作非常紧密。针对潜伏任务、卧底任务等,我们有专门的小组承担这类工作,易家怡不适合。” 说罢,他摆了下手,示意家怡快走。 tannen迟疑了下,只得收回脚。 作为外来人,他的确不了解香江的一些状况,一身力量无处施展和因为不了解本地状况受到的挫败感,使他面色沉了沉。 最初进来时的意气风发和温柔笑容微微破碎,他目光扫视一圈儿办公室,想着自己绝不能因为受这么一点挫就放弃,但接下来要如何坚持自己的主张,使b组探员们尊重他的想法,遵从他的安排呢? 方镇岳看他一眼,也不想将事情搞得太僵,更何况现在对于tannen的话,他还有一些疑问想追问,便开口道: “我和留下来跟你开会,请其他探员们休息结束后先继续按照之前的安排蹲守。等我们讨论出新的方案,再做修订,如何?” tannen对上方镇岳的眼睛,终于悄悄松一口气,还好,邱虽然让他做好被这群骄傲又不逊的警探们刺痛的准备,但这位方sir似乎还挺讲道理。 他才要点头,已经走出门的易家怡忽然想到什么般转头,又走回办公室,站在门口对tannen开口道: “t督察,你说的6点钟,其中有一点,我有点异议,想跟你提一下,等我从中区警署回来后,再跟你详细探讨,你觉得可以吗?” “哪一点?”tannen挑起眉,对于自己的专业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人的哪怕质疑,至少也是一种正式,他很欢迎进行这方面的探讨。 只要不是一味的不接受新事物,他都觉得ok. “就是第5点,你判断凶手是高学历者,在中学毕业以上。 “但我觉得这一点推理出的结论,可能要考虑一下国内外的文化偏差。 “在国外,想要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情书,的确需要较高学识,那是英文的特殊性造成的。 “比如后世一部分外国人都读不懂莎翁等名著,只能听懂a总统的演讲。 “英文没办法从‘形态’上隐约看出词意,但中文有时哪怕你没有学过这个字,也能猜到它怎么读,以及它的意思是什么,因为汉字讲究音、意、形。 “这就是中西的差异,中文地区只要小学毕业,基本上就能读懂大多数文学著作。” 家怡顿了下,在白板上tannen的英文板书右边写了几个汉字,都是很复杂的基本上日常根本用不到的字,但她写出来后,刘嘉明就跟着念了出来,家怡立即点头表示刘嘉明全读对了。 针对中西这方面文化的差异,后世还有一个很经典的例子,就是许多外国人不明白,为什么简体区的人能无师自通的读懂繁体字,并且小学毕业的人就有可能写出非常不错的小说等。 收笔后,家怡不等tannen说什么,又忙继续道: “所以其实在香江,哪怕是小学毕业,要写出八卦杂志上跟踪狂书写的那种情书也不难,我弟弟才12岁,书法和文笔都比跟踪狂更优秀。 “所以,凶手不一定是高学历。” 家怡甚至还从那封情书中,读出一种硬要装文笔好的矫揉造作。 将记号笔放进白板凹槽,家怡朝着tannen微笑下,匆忙看了下时间,便忙敬了个礼,便道别转身匆匆跑走了。 独留下tannen站在原地,时而看看她的背影,时而看看白板上她书写的汉字和自己列出的第5条信息。 转头有些迟疑地望向邱素珊,温柔笑笑,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忙将他请进自己办公室,并喊方镇岳也过来一起开研讨会。 一边拉着tannen往b组办公室外走,一边安抚道: “刚才光跟你讲方sir的臭脾气了,忘了跟你讲,b组还有个特殊的天才。她在侧写这方面也有一些天赋,直觉还可以吧。我们都被她讲到哑口无言过,正常啦,小事情,别往心里去。来,t,咱们先回办公室再讨论讨论,喝点红茶,看看易家怡探员说得对不对……” b组办公室里剩下的探员们都没有讲话,大眼瞪小眼的互望望,随即转头看向门口,情绪复杂地望着闪进邱素珊办公室的两个背影。 一个婀娜飒爽,虽然看不到笑容,也觉得背影似乎得意洋洋。 另一个西装笔挺,也称得上肩宽背挺腿直且长,但这个背影呢……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寞和复杂了…… 第132章 心流影像 连哄带骗的将tannen关进办公室里,邱素珊松口气,拉沙发请他坐下后,她才开口道: “t,每个团队都有自己团队的做事方法,我知道你从国外学到很多先进的知识,但要想将这些东西落实到香江的探案流程中,需要时间和耐心。你不要太急了,我们一起慢慢来,好吧? “你所学的,正是我们cid需要的,我也申请了去英国进修犯罪心理学的课程,回头方镇岳说不定跟我一道去。你看,我们千里迢迢都要去学学,结果你居然就加入到我们警队来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时代在前进,我们警队的办案手法也应该不断推陈出新,跟上时代和科技嘛,很好。 “你在香江警队一定能大展宏图的,只是平心静气,慢慢来,慢慢来。” “邱,我是想慢慢来,但针对这个案子,我真的有一些不一样的布局方式。虽然你们要接受起来可能很难,但我真的觉得这些方法很好,b组应该考虑。”t皱起眉,叹一口气,又忍不住急躁道: “现在当事人谷晓岚小姐命在旦夕,我们却在这里喝茶……” 邱素珊站在tannen身后无声地叹口气,轻轻伸手压了下tannen肩膀,安抚意味格外明显。 tannen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神坚毅,笑容里充满柔和意味,胸腔里的急躁和愤懑被化解些许。 隐约似乎也感受到在邱素珊的地盘上,哪怕自己被黄sir赋予平起平坐的地位,仍不能完全与她抗衡,终于还是闭了嘴,一边喝茶,一边问起方才那个侃侃而谈的女警: “那位易家怡警探,也是从英国学习犯罪心理学后留学回来的吗?” 在他做宣讲时,易家怡倒听得很认真,后来表达异议时所说的话,也显然是对犯罪心理学有一定研究的。 中西差异这一点,他之前也考虑过,只是方才急于展现能力,忽略了这一点,结果就被她发现了。 不过,如果她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又显得年纪太轻了。 像他这样算拿到文凭很快的了,如今也已经25岁,瞧着易家怡的样子,大概也只在20岁左右吧。 他之前听说过香江警察队伍中是有不足20岁的成员存在的,难道易家怡就是这样一位特例? 邱素珊方才说她是天才,难道她跳级完成了所有学业? 或者……米国有更短更精炼的课程学习,易家怡其实是在米国完成的犯罪心理学课程? 那她现在呈现的专业状态,是否跟fbi有关呢?要知道,fbi可是在1960年就将犯罪心理学用于侦破案件的工作中了。甚至,早在20世纪40年代,米国的战略服务工作室,就开始对希te勒进行心理侧写。 如果易家怡的心理侧写能力不低,年纪又过轻,这样不合常理的事,只可能源于他也不了解的米国方面…… 邱素珊并不知道tannen的思绪已经完全飘太远,她笑着给了tannen一个不在他期待范围内的答案: “是我们警校毕业的,方沙展这个伯乐,从文职部门调过来的。才上岗不足一年,已经是警队红人。早上看到的黄sir,威风吧?上次庆功会议上,慈祥地拍着易家怡的肩膀,差点要直升小女警做督察啊。 “很好学的后生女,我听说有在自学鉴证科学、法医学、犯罪心理学还有刑事侦缉学科,年轻人的学习能力不容小觑哦。” 被从国外挖回来的专家人才tannen忽然感觉到浓浓的危机感,看样子,香江并非他回来之前所想的那般落后。 这里也有许多上进、求新求变的人才啊。 …… 抵达中区警署后,家怡马不停蹄直奔法医解剖室。 中区警署的法医官比许sir年长,为人沉稳寡言,家怡跟对方不太熟悉,也不敢太直白开口询问,只戴好口罩帽子走进解剖室。 好在她来这里这并不是为了催报告单,看到尸体的瞬间,她如期被拉入心流影像。 在那一瞬间,家怡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一直紧攥着的双拳,也松弛了下来。 香江山顶的风吹得树影悠荡,凶手费力地拽着受害者爬坡回到马路上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他愤恨地狠踹赵东生几脚,才又拽起已经脚软手软的赵东生,将之带回车边。 打开后备箱,从中找出胶带,绑好赵东生的嘴巴和手脚后,他用力将之推抬丢入后备箱,这时赵东生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施勳道上来去无人,凶手甚至站在原地伸了下懒腰,折回去踢掉肉眼可见的足迹等信息后,才回到车上。 路灯照亮他的车,是辆中型三厢出租车。 回到车上后,凶手居然也并没有立即将赵东生带到上葵涌边的金山,而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一路走一路载客。只是在客人需要往后备箱里装东西的时候,司机才开口说后备箱坏了,没办法装东西,以此推诿。 开车时,他右臂始终搭在敞开的车窗框上,吹着风,转着方向盘,操控着这辆车按照他想要的速度,驶向他人的短途目的地。 他从不向后看,也不过多打量乘客。只礼貌地问对方目的地,是否着急之类基础问题,甚至提醒乘客绑安全带时,他语气比其他司机更温和。他还会微笑着问询乘客是否寒冷,需不需要他关车窗。 哪怕他知道坐在后面或者坐在副驾上的乘客根本没有在看他,他也会笑,这好像是他早就预设好的程序:与乘客交流时,别忘记微笑,要礼貌,要温和,要没有一星半点攻击性。 大概也因此,坐过他车的乘客从没跟他发生过冲突,哪怕乘客上车时揣着火气,或者因为着急而不断催促他开快些。他也会尽量满足乘客的要求,即便因为无法达成而遭到责备,他也会诚挚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谁会不喜欢一位和善、尊重客人、开车平稳的司机师傅呢? 汽车在夜路中奔驰,每隔几米便有一个角度,霓虹可以照亮司机的脸。 偏分短发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夹克里甚至还穿着一件熨得平整的白衬衫,哪怕从未有人真的关注过他,他仍将自己打扮妥当,仿佛随时做好准备赴一场约会一般。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夺取他人性命的凶手。 那些在这天晚上乘坐这辆的士的客人,更想不到,他们身后正躺着一个即将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的富豪。 家怡就这样看着他载了一个又一个乘客,从红磡体育场开到土瓜湾,从九龙城开到油麻地…… 不知该感叹凶手的心理素质过硬,还是评价他没有人性。 凶手根本不曾流露出什么不当情绪,仿佛根本不担心受害者被发现。 即便他脸上时常露出不同表情,家怡却感觉不到这些表情承载情绪。 家怡严重怀疑,他是个没有同情心、情感异常的、在这座城市中伪装得很好的聪明的病人。 凶手载着赵东生在城市里转到夜深人静,才悄悄潜入上葵涌。 在金山脚下,他打开后备箱,面对着里面蜷缩着的赵东生,沉默盯视了好久。 黑暗的山脚树影绰绰,天地都沉浸在夜雾中,朦胧的月色使他身形模糊。那个微微弯曲的身体,对着后备箱僵直许久。不知是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还是在等待活人变死尸。 一想到这一点,家怡便觉得那隐约勾勒的形态,如同鬼魅。 第133章 专家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弯腰扛起赵东生,将之背上山。 那时候赵东生还活着,手指偶有抽动,也许正恐惧着凶手为他准备的坟墓,又或者,他仍渴望着从黑暗中挣扎回这世界。 但随着铲子插入土地,咔嚓嚓土石被撅起,凶手铲起土壤向边上扬,一些洒落在赵东生身上,一些啪沙沙砸向落叶。 血液流淌,与土壤相融,染红枯叶。 就像一种能量守恒定律的展示,土壤和落叶色彩变斑斓,赵东生却失去光泽和血色。 他终于不再动哪怕一丝一毫,如凶手期望的那般,真正的成为一具尸体。 … 在心流影像中,家怡看到了的士司机的车牌号,看到了对方的长相、身高、衣着等所有信息。 将之简单记录在本子中,她又在解剖室站了好一会儿,忍着寒意,反复观看过那段心流影像,不断补充新信息。 做记录的时候,家怡偶尔会看到本子上记录的t督察提到的6点。 抬起头,再根据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一切去做比对—— 当凶手面部被照亮时,家怡看到他五官平常,稀疏眉毛,大眼睛双眼皮,鼻梁略趴,嘴巴略阔,方脸。虽然称不上美男子,皮肤还有点凹凸不平,眼睛也有些浑浊,但的确不是什么特殊长相。 混在人群中,并不能立即被发现。 当凶手从自己车上下来,打量四周,确定夜深人静的金山脚下是否真的无他人时,以出租车的高度跟凶手的身高做比对,家怡可以判断,他大概一米七左右,不胖也不瘦。 当凶手赵东生搬下,扛在身上,走上山路时。家怡可以确定,他不瘸,也没有六指等先天缺陷。 不过看起来倒的确像是20-35岁之间,也有可能年龄更长一些,家怡不太能分辨得出。 做着记录,家怡有些茫然。 看样子,还是岳哥他们这些老探员在档案和报告中写的那些技巧更稳妥。 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大概还是太新了,仍有许多未知领域,需要有大智慧的人去挖掘和更深入的研究哇。 轻轻叹口气,家怡看看起心流影像,更仔细的观察凶手的形态特征,并不断将之记录在本子中: 表情淡然,既不凶狠,也无愧疚神色流露。 选择埋尸地之前,凶手有认真观察地形,专门寻找了被许多树木遮蔽、落叶非常厚的、潮湿之处,一则不容易被人发现,再则厚落叶显示这里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人碰过、埋入后也会有很长时间不被人关注,还有就是潮湿代表土壤比较柔软易挖掘。 凶手挖掘时很吃力的样子,体格虽然不错,但也并不十分出众。 为什么t督察会说错呢? 如果想让犯罪心理学真的能指导探案,真的能看到线索就勾勒出没有误差的真凶,要怎么做呢? 法医官rick哥直起腰,以袖口擦了擦鼻尖的汗,边上的助手立即抽纸递给他擦汗。 rick哥一边擦汗一边转过头,打量起从西九龙重案组过来的cid探员。 挺好一后生女,怎么小小年纪就唉声叹气的呢? 这是有什么烦心事了啊? “怎么样?本子里都记了些什么?”rick哥不怒自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随口的好奇问询,在他人看起来完全像是过年在亲戚面前,问自家孩子今年都学会了什么的严厉家长。 起初看见易家怡代表西九龙cid-b组过来做沟通咨询时,他还有点疑惑,现在怎么这么年轻的都能进cid了? 重案组啊,需要经验、逻辑推理能力、吃苦能力,还得能拼命。这样一个后生仔,还是个靓妹仔,怎么进来的? 揣着这样的好奇心观察过易家怡,他又觉得还不错。 虽然西九龙重案组用人有些大胆,但中华一直讲究不拘一格降人才。真有能力,年轻点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这样一个看起来靓丽青春的姑娘,面对尸体的时候这么冷静淡然,还在那里不断写写记记,工作态度很认真严谨的样子,不仅打消了他的疑虑,还让他多了几分认同。 年轻人做事情不走神,不拈轻怕重,就挺难得了。 家怡看着本子上能向外说的信息,并没有注意到rick哥的威严神态,只一板一眼地做简单汇报: “身高,脚寸,臂长,伤口深度,刀刺角度……” “嗯,这些我们后续会在报告中体现,你其实不用记在本子里的啊。”rick哥挑眉,走到椅子边,坐下后伸展手臂,做解剖中期的休息。 “主要是做一些辅助推理的信息。”家怡想了想,声音和缓耐心地回答rick哥的问题: “比如身高、臂长和刀刺角度、伤口深度,可以粗略推断出凶手的身高、体格等信息。 “像赵东生受到的致命伤,力量较弱的女性是无法达成的,那么就可以推断凶手是个男性或者体格非常强健的女性。 “再则,伤口角度来看,凶手应该是比赵东生高的。赵东生身高五尺二寸(1),那么凶手的身高一定高于这个尺寸。 “这些线索跟我们cid推理出的线索如果出现偏差,那么极有可能是我们的推理出了问题,或者凶手处在一个特殊的、不寻常的状况中。” “很有趣。”rick哥点点头,眼睛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忽然又问:“你多大了?” 站在rick哥身后的助理微微挑起眉,rick哥自己恐怕都没注意到,其他人可都注意到了。他跟易家怡讲话时,语气可是出奇的温和,一副慈祥长辈面对欣赏地晚辈时的样子。 助理转头看一眼易家怡,忍不住感慨:这女警这么快就得到年长长官的喜欢,挺厉害嘛。 “啊?”家怡怔了下,才要答话,rick哥却抢先开了口。 “你皮肤紧致,胶原蛋白充足,发量可观,眼神中有好奇和灵动的感觉,举止较随性,讲话时会不自觉露出似乎在微笑的面相,可以判断出,你年纪在18到28岁之间。 “接着,根据对你的头骨形状初步观察,三庭五眼的生长比例,眼角下垂程度,算上爱笑属性后眼尾纹路处在第几年龄阶段,人中长度,唇角的唇线清晰度,唇角咬肌的动态肌肉记忆痕迹……以及你讲话时露出的牙齿状况,牙齿会影响的肌肉、骨骼形态分析…… “你应该处在19岁到22岁之间,我说的对吗?” 家怡微微瞠目,用点头道: “法医学里是有这样靠观察就能判定人年龄的技术吗?” 那她是不是可以依靠rick哥的方式,判断出凶手的年纪? 一想到这里,家怡看着rick哥的眼神变得迫切起来,眸子在灯光下更是亮得惊人。 那是眼睛亮吗? 不是!那是熊熊燃烧的学习欲。 rick哥因她的表情而感到愉悦,摇头道: “是我个人针对国人面相,做了这方面的深入研究,纯粹个人兴趣。 “你只要寻找足够多的不同年龄的男人和女人照片,不断做观察、比对和分析,只要够用心和努力,这不难。” “rick哥会做这方面的课程分享吗?”家怡情绪高涨,双手忍不住捏着本子贴到胸口,看着rick的眼神也变了,果然是眸中充满好奇和灵动的年轻人。 “可以啊,将来如果我有空做这样的分享课,我会让助理打电话到西九龙重案组,邀请你来听。”rick哥微微仰起头,笑容里带了几分欢畅快意。 方才家怡炫了一下自己cid的专业内容,亮了个相,有帅到rick哥。 不甘示弱之下,rick哥到底还是没忍住,立马炫了一通法医专业的内容。 男人奇怪的胜负欲。 不过尚且单纯的家怡并没意识到rick哥被她卷得装了个b,反而很虚心很积极地回应。 倒让rick哥有一些不好意思,于是在家怡准备离开中区警署回油麻地警署时,rick哥专门让自己助理把现有所有报告和化验单都整理打印一番,交给家怡。 同时,还亲自陪着家怡去了趟法证科,催teresa暂时放下手头工作,把已出具的报告和化验单也整理妥当,一并让家怡带回重案组。 路上家怡不断东张西望,终于在法证部找到了感觉上与她看到的心流影像中的凶手,面相年龄感很相像的人。 她悄悄问rick哥,“rick哥,如果一个人长得很像那个样子,大概是多少年纪啊?” 幸亏凶手没真的像t督察说的那样长相怪异,而是长了张大众脸,让她可以立即找到与之相似的人。 “那种面相啊,你看他鬓边头发斑白的程度,还有抬头纹、眉心川字纹、眼角纹、唇边笑纹,以及眼袋不止一层了,这些其实都是皮肤松弛造成的。还有就是苹果肌皮下组织凹陷、下垂。所以即便他是正常状态,你仍然会觉得他看起来比年轻人疲惫……这个特征,大概就是40岁左右了。当然,大量吸烟、不做运动、饮酒、过度风吹日晒、睡眠不足这些都可能造成观察法产生几岁出入,你将这些元素整合进来,也就可以了。”因为家怡提问很虚心,rick哥的回答便也很详细。 家怡奋笔疾书做记录,感动的不得了,走到中区警署门口仍连连道谢,展示出对rick哥的极大尊重和喜爱。 要不是理性尚在,rick几乎要亲自驱车送易家怡回油麻地,还好他忍住了。 不合适,不合适。 作别易家怡,rick哥折回解剖室继续下半场的加班解剖,工作结束之后,果真联系中区警署的孙警司,沟通起给全区警员做法医扫盲分享课的事宜。 不知不觉间,易家怡又帮所有探员们,争取到了一个知识向的绝好福利。 …… 易家怡在心流影像中看到了凶手,但这个人的确不在警方至今排查过的人之中。 回到警队与方sir汇合,大家一起吃过饭后,被安排带着徐少威去金山蹲坑。 吃晚饭时,tannen很想跟b足探员们互相了解一下,跟大家成为朋友、了解大家的习惯,说不定就能顺滑相处,把团队掌控起来呢。 但快到吃饭时间,tannen赶过来的时候,发现探员们为了不耽误晚上的蹲点任务,已经离开警署,各自分组去解决晚饭问题了。 tannen到底没能追上大家的脚步。 晚上,邱素珊帮忙找到a组章督察,从a组调了蹲点经验丰富的tony老师,带着完全没有蹲点经验、如果没人盯着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tannen,一起去蹲谷晓岚。 同时,邱素珊又提申请,调了位师姐过来,假扮谷晓岚的好友,陪谷晓岚住去了一家适合蹲守防范的酒店。 b组也受益于此,不用再去盯谷晓岚,便可全部轮流蹲点金山抛尸处。 除去年长的九叔,新加一个年轻的徐少威,仍是6个人。 人一多起来,拆分排班,每个探员蹲4个小时就可以休息,幸福指数大大提升。 跟徐少威出发前,家怡有些担心地问方镇岳: “凶手既然是个跟踪狂,又是个超级追星族,2年时间跟下来,说不定对谷晓岚的人际交往情况,比我们警方还了解。忽然多一个陌生面孔在谷晓岚身边,凶手不会察觉那人是警方派去保护谷晓岚的吗?” 总觉得放任t督察这样乱来,会打草惊蛇,是不是不很合适啊。 “警局上层想要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这一次从国外招回来好几位专家人才。我们作为警队中的一个小组,也应该配合长官们的规划,尝试融入高新科技去破案。” 方镇岳说完了冠冕堂皇的话,才继续道: “不见得是坏事,那边打草惊蛇也属正常,但凶手毕竟不知道警方到底知道多少。他急于隐藏自己,也会想尽快把尸体埋起来,以便把自己藏得更好。 “那么,我们应该能更早蹲守到凶杀出现。 “现在开始b组二十四小时盯梢尸体,总会捉到他的。” 家怡点了点头,又问:“岳哥,你们开会有规划出什么新策略吗?” “今天的蹲点任务暂时按原计划走,t督察承担保护谷晓岚的任务。他在观察出现在谷晓岚身边的所有人时,也可以凭借他对凶手的侧写,做一下人员筛选。双线并行,明天一起做汇报,然后再考虑下一部的策略。” “明白了,岳哥。”家怡点点头,还是挺合理的。 不过……深秋夜间在山林里蹲守,的确太苦了。如果3天内蹲不到人,她就要想办法将凶手的车牌号等信息捅到大家面前了。 不过那样会很伤脑筋,还是希望凶手真如岳哥所说一般,快些出现吧。 第134章 认同 到金山后,家怡和徐少威基本上就很少说话了,甚至连走路时也会格外注意四周及脚下,避免发出任何多余声响。 交流则更多依靠手势和身体碰触,因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音都可能惊动凶手。 万一凶手也是潜伏进山,他们没能及时发现,而因为己方的疏忽,先被凶手发现,那不仅可能错失唯一的捉捕机会,还可能将己方陷入危险之中。 是以,除了探员们要掌握非常多的蹲守技巧外,蹲点区域的选择也是很讲究的。 地势、风向、隐蔽性等都被列入关注项。 尽管凶手可能根本不会根据空气中的气味等信息察觉到探员的存在,但作为捕猎方,探员们还是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比如,大家的布置不仅如此,还包括清空上厕所通道上的所有枯枝,铺上柔软能吸音的腐殖质;还有交接班时的注意事项等等。 易家怡这样一个女性警探,在蹲点这件事上其实会面临更多的困难和麻烦。 比如上卫生间等事宜上,不如男人们方便。在抵御夜晚寒冷方面,她也需克服更多。 不过在蹲守时,家怡并没怎么考虑自己的事,反而更担心徐少威。 在别人看来,她是年轻、原本可以被保护的后生女,但在她看来,徐少威才是那个还没进b组,需要被关照和调-教的新鲜探员。 是以,家怡多少有点害怕徐少威会因为适应困难而打瞌睡,还想着万一他开始点头犯困,她就拿手指头狠狠戳他。 听说掐人的时候,捏起很少的肉拧,最痛了,实在不行,就上这个大绝技。 结果酷刑她都设计好了,徐少威却始终眼睛瞪得像铜铃,根本不给她机会。 甚至,相比于她,徐少威显得更警惕和紧绷。伏在地上早铺就的干草上,他身体几乎一直是僵硬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下意识伸手去摸枪,好像香江金山上会忽然跑出来几头吊睛猛虎似的。 家怡不需要担心他睡着打鼾,反而需要常常伸手轻拍他手臂,以安抚他的紧张情绪。 这位军装警小同志,一米八的个子,挺拔健硕。明明该像只大型猛犬,但家怡却觉得他个性更似小型狗狗,诸如吉娃娃、泰迪一类—— 随时随地警惕,动辄高声犬吠,精神紧张又焦躁。 还好徐少威虽然紧张,倒不会高声大叫,家怡只是替他感到累而已。这样守一夜,哪怕只是趴着,隔日他肯定也会累得浑身肌肉酸痛的。 真是个古怪的年轻仔。 四个小时的蹲守,寒冷、疲惫又无聊,更让人失望的是除了偶尔有一些自然之声外,什么事都没发生。 作为暗号的虫鸣声响起,早就准备好交班的家怡和徐少威,立即按照流程离开岗位,悄无生息从另一边林木绰绰的小路下山。 而刚模拟过虫鸣声的三福和gary,则在黑夜和树影的遮蔽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家怡和徐少威方才蹲守的区域。 …… 仍然是探员们在寒夜中苦熬,却没能捉到凶手的12小时。 太阳升起后,徐少威和家怡又回到金山脚下,接替方镇岳和刘嘉明。 上山前,家怡听从了岳哥的建议:她和徐少威共同蹲守时,可以轮流休息。确保不会在山上着凉的情况下,你蹲点观察时我睡觉,我蹲点观察时你睡觉。 如果发现异常,再叫醒同伴,共同捉捕。 上午蹲守时间,家怡先睡2小时,伏在地上小憩期间,徐少威伏地坚守,警惕异常。 轮到家怡蹲点,徐少威休息时,徐少威依旧伏地坚守,警惕异常。 家怡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学不来放松,也可能他还无法对她信任。 上午的4个小时过去后,家怡问过徐少威要不要回家休息,他拒绝了。 她于是决定带着过于拼命的年轻仔,直接回了警署。 下山穿过上葵涌去坐车的路上,家怡忍不住劝他: “重案组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危险的啦,其实我进组这么久,也才在宝金银行大劫案中开过一次枪。说起来,现在这一把,至今还没真的打过人呢。咱们b组也有做了好多年都没开枪伤过人的探员啊。放轻松一些,别这么紧张嘛。” “没开过枪的是谁啊?”徐少威转头好奇问道。 “……”家怡。重点是这个吗?这怎么能告诉他嘛。嘉明哥不要面子的吗? 徐少威一个问题又将天聊死了,两人于是沉默前行。 路上但凡看到出租车,家怡都会停步机警地靠近徐少威,将两人伪装成情侣模样,并死盯司机判断对方是否凶手。 徐少威瞧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嘀咕:“是谁说我过于紧张啊?” 话外音好明显: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家怡无奈,只能拿眼睛乜他,以示不忿。 等叮当车时,徐少威偶尔会打量村子里的人,瞧见一个扛着扁担穿过邨屋小路的人,他转头问她: “当警探总是会遇到强壮的男性凶手,你有过打败凶徒的经验吗?” 家怡转头:“用枪算吗?” “有时枪会被踢飞,纯打斗呢?”徐少威问。 “我最近有通过跑步等方式锻炼身体,也在不断复习警校时候学到的东西。”家怡说罢仍是诚实摇头,“但的确没有过这样的冲突经验。” 徐少威想了想,开口道:“我教你一个小个子可以制服大个子的方法,以前在大陆学到的。” “好啊。”家怡立即转头面对他,显示出自己的兴趣。 徐少威点点头,也转身面对她,观察了会儿她的手长脚长和身体比例,认真思索了会儿,才伸出手,敲敲打打她手臂,踢踢点点她双腿,教她摆好姿势。 “你这样的姿势,下盘就很稳,同时双手有互助要害的作用,而且想拔枪也很方便。记住这个身法。”徐少威说罢,才又道: “如果我要攻击你,可能会用脚,或者用手,这时候,你要这样做。 “然后别住我双脚,同时仍然注意稳住下盘。接着再这样。 “颤扣住我双手后,你就制住我了。当然,这样你也动不了,如果凶徒有帮手,你就比较被动,但应付比你高大的单人作案的凶徒,会很有用。 “你制住凶徒的时候,别着急,这样狠狠用肘部别住他。最初他很凶暴,但被你制住后,情绪逐渐会被消磨,慢慢就会感到害怕,并且因为挣不脱你,会有挫败感。 “等到你觉得他情绪do下来,反应也变得迟缓时,你立即松手,蓄全身力气,肘击他的后颈。 “这样他就会晕倒了,你再用手铐铐住他,万事大吉。” 徐少威讲完,发现易家怡还在他身后死死缠扣着他,挣了下当然挣不脱,只得微微向后道:“你可以松手了,.” 易家怡忽然身体后撤,抬肘下击。 徐少威吓一跳,想躲已经来不及,好在易家怡下击的一下子并未用力。 后退一步远离她,徐少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易家怡却很开心,“真的有用诶回头我拿我大哥多训练训练,把这个身法练熟,多谢你。” 徐少威躲开眼神,低低嗯了一声,又觉得发出那样声音,有点不够威风,于是又朗声道:“不用客气,.” “低调啊,车来了。”家怡嘿嘿一笑,拍了下他手臂,率先踏上巴士。 这一回,徐少威上车后,没有选择她身后的位置,而是迟疑几秒便乖乖坐在她身边。 家怡鼓励地朝他点点头,又狡黠地小声道: “虽然我在职级上是高级警员,你称我一声,但现在,私底下你也是我的小师父了。” 徐少威眼观鼻鼻观心看前方,只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互相揉搓着,显示他在听。 “以后有机会的话,并肩作战,一起立功。你不要那么拘谨了,b组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家怡朝他点点头,也算是对他的肯定。 “知道了。”徐少威转头看她一眼,终于露出个较松弛的笑容。 家怡心情阳光许多,虽然还没抓到凶手,但跟新同事的关系,好像变得好了一些啊。 第135章 接纳 易家怡和小师父徐少威,一路坐着巴士晃回油麻地警署。 一踏进办公室,正巧遭遇tannen和方镇岳发生分歧。 “方sir,这次的案件嫌疑人很多,搜捕范围很广,正是验证犯罪心理学对刑侦破案有用的好机会——”t督察正竭尽全力地向方镇岳灌输自己的理念和知识,据理力争。虽然眼底黑眼圈很重,但讲话抑扬顿挫,仍显得十分有精神。 “刑侦破案是为了还世人真相,是为了惩恶扬善,不是为了验证某种科学法。”方镇岳站在白板边,虽然微微皱着眉,倒也并没有不耐烦,仅眉宇间透出几分疲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tannen自认讲错话,忙又道歉。只是这样的小挫折完全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开口仍是自己的坚持。 他需要更多的自主权,需要更多的配合。 除正在金山蹲守的三福哥和gary外,其他b组探员都在,外加t督察昨天带着的a组tony老师和一位师姐。 大家全坐在办公室里,一脸麻木地看着两位长官讨论接下来的方针策略,又累,又不敢伏案小憩,很是为难。 家怡不知是被这气氛呛到,还是忽然从充满寒意的室外走进温暖的办公室,室内暖意冲了胸腔,一股莫名的痒在喉口翻滚,她走进门便是一阵无法歇止的猛咳。 非故意,但还是打断了tannen的话,使他有些无力地转头,望着家怡的眼神不知是哀怨还是无奈。 家怡顾不上其他,直奔公桌上的水。 九叔早走到公桌边,挑了上午孙新送外卖时叮嘱他请注意保温的姜茶,塞进家怡手中。 家怡猛灌大半杯温热姜茶,才觉得胸腔里不翻腾,喉咙也不痒了。 转过头,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包括tannen,她才不好意思笑笑,哑声道: “t督察,请继续。sorry,有些受寒。” 说着又从公桌上捞了一杯姜茶递给t督察,以此示好。 tannen昨晚蹲守一夜,虽然有小憩的机会,但坐在车里总归不舒服,折腾到今天没有一点收效,心情不甚好。 虽然理性尚存,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工作不顺利,就觉得是b组探员故意捣乱,才导致自己没能在回港进入警队后,打响第一枪。 深吸一口气,他接过易家怡善意的姜茶,才要继续据理力争,却见方镇岳转过身去,关注起别的事。 方镇岳走到易家怡身边,用手背碰了下家怡额头,又碰了下自己额头,确定女警没有发烧,才道: “进屋也别这么快把外套脱掉,穿上外套,坐在那里一边喝姜茶热水,一边好好发发汗。” “yes,sir.”家怡立即应声,便要去拿外套。 刘嘉明已经先她一步,走到衣架前将外套递给她。 家怡又要去倒开水,徐少威正巧站在饮水机边,便顺手帮她倒了一大杯热水,走过来放在她身边的桌面上。 家怡道了声多谢。 tannen看着这些人来来往往围着易家怡转,心里本来满是郁结和燥气,但莫名又受某种气氛感召。 吐出一口浊气,居然就多了几分耐心,站在白板前静静看着探员们忙活,沉心静气思考起来。 tannen今天想主张的,是将现在b组的所有推理先推翻,他倒不是完全不认可b组的劳动成果,只是想引进他的思路后,再做一次推导。 比如,现在大家搜寻的方向完全定在谷晓岚身边的跟踪狂身上,但事实上,至今还没有证据证明跟踪狂等于赵东生案凶手,一切只是在没有其他线索情况下的唯一假设而已。 但如果引入他这个外来专家,引入犯罪心理学这一门先进科学,从头捋顺所有线索,很可能会有新的方向。 也许现在所有的困局,都是因为大家遗漏了某些重要线索、重要推理、重要侧写信息,导致走错路才造成的呢? 但现在b组探员都太忙了,也太辛苦。根本拔不出时间,也调配不齐人手。 合作是一件太难的事,统筹和沟通更加不易。 捏了捏眉心,他忽然伸手入袋,掏抓一把,捞出一个眼镜盒。 因为不想给大家留下书呆子印象,他一直藏着眼镜没戴,现今已顾不上这些,干脆捏出无框眼镜,一边戴好,一边叹气。 b组探员们看着他的神色和动作,似乎也都察觉到僵持中属于t督察的无奈和为难。 在tannen叹气戴眼镜时,探员们也不自觉跟着叹气。 九叔从tannen面前走过,到窗边关上大敞着的窗。 最近天气转暖,办公室都是开窗透气换风的,这两天大家都在外奔波,夜寒露重的,还是少吹点风的好。 家怡终于缓过气来,便转头悄悄问九叔:“九叔,有我的传真吗?” “有啊,我刚才看过了,你把跟踪狂的情书送去笔迹鉴定科了?”九叔从公桌边的一沓文件中取出一份,递给易家怡。 家怡低头阅读时,九叔凑过去,指着文件中书写的一些内容道:“这个我以前用过,你查这个干什么?” “啊?九叔用过?我想根据这个了解一下跟踪狂的信息,我发现他写的这些字……”家怡忙凑到九叔跟前,小声嘀咕问询。 九叔便跟她头顶头如父女般讲起悄悄话。 这时b组办公室对面邱素珊办公室门打开,昂着头大步跨至b组办公门口,扫视一圈,眼神里生出疑惑,仿佛在问:干什么呢?气氛怎么这么沉闷? 大家也仰头看她,无人为她解释当下状况,只用眼神传达着期待:希望她能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果然不负众望: “谷晓岚同意我们去她家做勘察了,中区警署法证科已经出动,我们也出发吧。” 方镇岳看一眼时间,邱素珊立即明白过来,开口道: “金山那边三福和gary蹲守结束后,我会安排两人接替他们继续蹲守,大家放心去谷晓岚家吧。” “thanks,.”方镇岳点点头。 邱素珊拍拍他肩膀,便转身回办公室去安排后续的所有蹲点任务中,需要借调的人员和做的部署了。 方镇岳转回头,朝着探员们招手示意大家一起出门去谷晓岚家,走到门口时,转头看向仍站在白板边,表情尴尬又紧张的tannen。 “一起吧,t督察?”方镇岳问。 tannen大概完全没想到方镇岳会主动喊上他,听到对方的招呼,他挑眸怔然相望,眼神茫然中甚至透着无助。 反应过来方镇岳的意思,tannen嘴周和眉眼周围的肌肉瞬间往上飘。情绪上头,耳热面赤,差点因为被认同、被接纳的感动,而向方镇岳这个级别低于自己的沙展行礼。 “好。”tannen忙吸口气压下情绪,肃容沉目,朝方镇岳点了点头。 第136章 侧写大师方sir【2更】 因为不想惊动跟踪狂,大家出发坐的是岳哥的大吉普。 t因为职级高的关系,坐在副驾上。 启动车时,方镇岳一边看路,一边拉方向盘,余光扫见tannen后,随口道: “t督察,你说的从头捋一次所有时间点、所有线索我是同意的。 “等从谷晓岚家回警署,我会留下b组所有探员,跟你开这个讨论会。 “昨天那边就已经向上提出调人需求了,机动部队会调2个专业小组负责蹲点任务,听调配。 “到时候咱们就不缺人手了。” ‘咱们’…… tannen怔愕地直望前方路面,眼睛盯着前方的车,张了张嘴,竟找不到一句话回答方镇岳。 对方好像也并不在意他回答不回答,仍只是看着路,专注开车。 过了好久,tannen才转开头,望向窗外被‘飞机型’吉普车抛向身后的大小车辆。 托了下眼镜,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贫农乍富,如此不知所措。 昨天到今天,他都处在苦闷之中,b组探员们的不配合,邱素珊和方镇岳的不表态,他工作的无进展,都使他产生巨大的挫败感。 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跟b组探员们达成合作,如何让他们配合。在畏难的过程中,他甚至变得怀恨在心,觉得就是邱素珊、方镇岳和b组探员们针对他,装作正常相处的样子,实际上处处为难他、搞他。 最愤懑时,他甚至想过以权压人,黄sir既然派他过来,以专家督察的身份介入这个案子,他为什么要这么以理服人?直接以势压人不是更简单。 可现在听到方镇岳的安排,他简直感到羞愧。 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脑补过多了,在这个团队里,他好像更应该纯粹一些,就事论事地去工作就好…… 接下来一路上,车后排的探员们在小憩,tannen望着窗外,始终睁大着双眼,在……胡思乱想。 一个学习犯罪心理学,研究侧写的人,大概最不能停止的,就是针对人和事的胡思乱想吧。 叹息。 …… 探员们抵达谷晓岚住处时,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们已经到了。 这里是赵东生卖给谷晓岚的跑马地大平层豪屋,整栋楼层高为29,谷晓岚住在7层。 方镇岳一队走进社区后,便开始了观察。 tannen跟在队伍后面,眼镜后面的一双长眼睛梭巡着路上看到的每一个人,寻找是否有符合他侧写的人存在。 走到楼栋下时,方镇岳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看7层谷晓岚家的窗口,又顺着窗口向外环伺张望。 徐少威跟着家怡走向方镇岳,转头问家怡:“方sir在看什么?” 家怡站定,也仰起头看向谷晓岚家窗口,学着方镇岳的动作东张西望,然后才回应徐少威的问题: “我们现在判定的凶手是跟踪谷晓岚的变态,这次来谷晓岚家做勘察,也是为了寻找关于跟踪狂的线索,对吧?” 徐少威顺着她的思路点头,又继续等她后面的解释。 “一个跟踪狂,选定目标后,会做什么?”家怡抽丝剥茧的帮徐少威捋思路,格外有耐心。 刘嘉明听到后,自认自己也没比新人徐少威强多少,便也站在家怡身边,听着她教学。 “跟踪,偷窥?”徐少威试探性的作答。 家怡点头认同道:“是的。那么如果知道了这个目标的家,且目标已经回到家里,跟踪狂会做什么?” “偷窥。”刘嘉明忍不住抢答。 “没错!”家怡朝着刘嘉明笑着点头,满眼鼓励夸赞。 徐少威几不可查的拿眼睛横了下刘嘉明。 “要偷窥的话,肯定要选一个好的藏身地点。这个地方又要能看到目标家的窗,最好是卧室、浴室的窗。另一方面还要隐蔽,在监视偷窥的时候,不会被抓到。”家怡转头看向方镇岳,对徐少威和刘嘉明解释道: “方sir就是在寻找这个能看到谷晓岚家窗户的监视点吧?找到那个监视点,或许就能发现新的线索了,这跟我们这趟来勘察的目的也是重合的。 “做一个优秀的探员,不能全队出发做勘察,你就只是跟着做勘察而已,还要每一次行动都认真思考‘可以做哪些地点、哪些方面的勘察’,要足够认真,足够发散,逻辑要全面、无死角。 “有时候也要像方sir这样,假想自己是凶手,然后推导凶手的目的和行为模式。” “这也是一种侧写。”刘嘉明忽然开口道。 “是啊,其实哪一位优秀的警探不是个侧写师呢?只是大家受的是经验教育,而非课本教育罢了。”家怡感慨罢,又补充道:“不过tannen在国外说不定也真的学到许多区别于我们的先进知识,时刻保持开放的心态,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子才能一直进步。” “这也是好探员必备素质吗?”徐少威挑眉。 “当然,都是!”家怡点点头,求其上者得其中,对自己要求高点总没错的。 “十一姐犀利。”刘嘉明朝家怡竖起大拇指。 “哈哈,多谢嘉明哥夸奖。”家怡挑眉一笑,回应刘嘉明的善意。 徐少威抿直唇线,又瞟了刘嘉明一眼。 易家怡走到岳哥身边,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大楼后面的山道。 “别墅建在山路边,如果是夜里,这栋楼的住户又恰巧开着灯、没有拉窗帘,那么别人开车驶过山道时,是可以在路边看到窗内住户的。”家怡左右望望,便知道岳哥已经发现可疑的位置了。 “过去看看。”方镇岳转头安排九叔带着刘嘉明、徐少威和tannen去谷晓岚家配合勘察后,带着家怡和初级化验员阿威绕出社区,驱车顺山路而上。 吉普绕了好半天,才绕至他们站在谷晓岚家楼下看到的路段。 将车停在路边,两人下车一边走一边勘察四周。 很快,他们便找到正对着谷晓岚家窗口的位置,两人蹲身朝马路外检查时,发现围栏外坡道上有一个小平坡,上面有被人踩平的痕迹。 阿威配合着拍摄了崖坡蹲点处的足迹、几根头发和一些其他线索。 站在那处平坡,阿威抬头望向谷晓岚家,做出左手举望远镜,右手为安全考虑伸手扶住某物的动作,随即发现身边一棵小树的树枝上,的确有被摸得油亮光滑的痕迹。 他在上面采集到已经有些模糊的指纹,又取走一些树皮组织,这才跳回马路。 家怡看着那根被凶手摸亮的木枝,想到阿威方才顺手扶过去的动作,便问阿威:“你伸手扶那木枝,顺手吗?有没有觉得那根树枝高了一点,或者矮了一点?” 阿威回想了下,“差不多正好。” “你多高?”家怡打量起阿威身高。 “5尺2.8寸。”阿威答道。 家怡点点头,1. 在这处勘察过后,方镇岳载着阿威和家怡回到社区。 进了谷晓岚家后,便看到谷晓岚坐在沙发上,边上是陪着她的经纪人。 谷晓岚脸上带着泪痕,显然每每回想自己被跟踪了2年,本该最私密安全的住宅都被入侵这件事,就让她反胃又恐惧。 年轻女星本就娇媚的面目因为挂了泪痕,而如梨花带雨,引得室内好几位男性频频打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她的人数量足够多了,难免混入一两只臭鱼烂虾。 家怡走过去先安抚了谷晓岚几句,才声音温和地针对谷晓岚和她的助理采集好笔录,众多问题中,也包括谷晓岚近4年中住过的所有住址,及搬家时间等等。 徐少威看到她本子记录的内容,思索了下便问道:“勘察完这里,我们还要去勘察她所有旧住处四周的‘绝佳监视地点’?” 家怡微笑点头,对他积极动脑、主动推理的行为给与正向反馈: “没错!太对了!” 徐少威沉默地点头,垂眸时敛去眼底淡淡浮动的愉悦光晕,点头时嘴巴也做了个嚼空气的动作,牵动着唇边肌肉,生生把笑容得色全部压制。 第137章 地理画像 中区警署的高级化验师teresa在谷晓岚家采集了许多指纹,其中有半个不属于谷晓岚也不属于其经纪人的指纹。 回警署后可以比对是否赵东生指纹,如果不是,那么极可能就是凶手的指纹。 在谷晓岚家浴缸边,teresa采集到几根短发,与阿威跟方镇岳和家怡在山路监视点处采集到的短发很近似。 “跟踪狂很可能在这个浴缸中泡过澡。”teresa又做了更深入的勘察和证物采集。 接下来,又确认跟踪狂大概还用过谷晓岚用过的牙刷、水杯,甚至曾在谷晓岚的床上睡过觉。 因为近段时间谷晓岚一直没住在家里,警方又一直有人蹲守在谷晓岚家楼栋外,没有发现可疑人士出入。 那么跟踪狂很可能是在此之前住进来,被谷晓岚发现家里可能被他人潜入后,就没再来过。 “这个跟踪狂,有相当反侦察意识。”刘嘉明转头跟九叔嘀咕道。 跟踪狂一旦惊动了谷晓岚,那么也很可能会惊动警方,这时候再做出非法潜进谷晓岚家的行为,就太冒险了。 “方sir,我们只在谷晓岚小姐家门外发现了半个鞋印,怀疑跟踪狂进门后换了鞋。这半个脚印,和阿威在屋外山路边的监视处采集的脚印,回警署后我们会做详细比对。”teresa直起腰,认真道: “如果跟踪狂的足迹和施勳道大转弯处采集到的足迹、施勳道6好别墅院子里采集到的足迹、埋尸处采集到的足迹都一致,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杀害赵东生的凶手,就是跟踪谷晓岚小姐的人。” “辛苦你。”方镇岳点点头。 两人转头,便见tannen正坐在沙发上与谷晓岚聊天,一边问询谷晓岚是否对他侧写下的人物有印象,一边做笔记。 “上面派下来的专家?”teresa朝着tannen挑了下头,转眸问方镇岳。 “是,英国留学回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邱素珊督察和我都有想去英国进修一下这个学科的短期课程的想法,没想到长官就派了个这方面专家给我们。”方镇岳点了点头。 “都是米国电影、小说吹出来的东西。”teresa显然并不认为犯罪心理学和侧写很可靠。 “结合实战经验,一些推导方式、得出的结论、文献整理的大量数据和深入罪犯心理的研究,还是有点意思的。去糟取精,说不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方镇岳的态度倒是很开放的,《犯罪心理学》在香江警校中也提到过,只是这门学科在不断革新,去国外接触下最新理论和结论,还是有其意义的。 “我们科学鉴证科不是有很多物理化验科、显微镜化验科之类的科属吗?上面的长官想将他调到科学鉴证科,我们几个警署的法证化验员都反对了。”teresa锤了锤自己的腰,一边拿眼睛扫视谷晓岚的屋,寻找是否有什么遗漏之处,一边与方镇岳闲谈。 “为什么?”方镇岳挑眉。 “一边是绝对的客观证据,一边是主观证据嘛。法医部也不接受犯罪心理学和侧写专家哦,大家合不来的。”teresa耸了耸肩。 方镇岳轻笑一声,朝着teresa点点头,便走向tannen。 “怎么样?” 方镇岳与同样在关注t督察的家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t督察手中的本子上望去。 tannen抬头仅微笑了下,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谷晓岚不记得自己遇到过长相、身材特异的人。 一些会见到崇拜者的场合下,谷晓岚见的怪人又太多了,实在难以回想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阿sir,什么时候能抓到这个跟踪狂啊?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哪怕换锁也不安心啊。”谷晓岚红着眼眶,无助地将目光投向所有探员。 她一想到那个变-态在家里用她的东西,睡她的床,她就想烧掉这屋啊。 现在就算想卖,也很为难啊。 八卦杂志登了她被跟踪狂骚扰的事,人家都知道这房子不干净了,价格大跌,她亏惨啦。 “警方会保证你的安全,并尽快破案,放宽心啦。”方镇岳安抚罢受害者,又带着大家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随即利落收队。 法证科的同事赶回中区警署做比对和化验,以便第一时间将信息给到方镇岳一队人。 大家都想尽快破案,如麻花般拧成一股向前冲。 方镇岳则‘绑架’了阿威,马不停蹄地带着大家根据家怡记在本子上的谷晓岚旧址,进行大范围勘察。 虽然那些屋如今已经住了他人,无法进去搜查,但探员们带着阿威在四周转了好多圈,寻找这些旧住处的‘最佳监视点’。 果然在一些地方发现了虽然已经长青苔,却曾经被人久站磨平的、不易被人发现的绝佳‘监视蹲点处’——这个寻找线索的方式没有错。 虽然因为太过久远,阿威没有在这些蹲点处发现什么可采集的线索。 但探员们却发现了一些可以监视谷晓岚住处的居所—— 凶手很可能曾经就住在其中某一间里,趁夜将自己和一把旧望远镜融入黑暗中,视奸谷晓岚的一切。 “我们之前都觉得谷晓岚是明星,所以跟踪狂一定是通过电视节目、报刊杂志和广告之类的方式发现谷晓岚,并开始跟踪和幻想。” 家怡想到,之前大家很可能都进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但其实在2年前,谷晓岚才出道,人气并不旺,那时候居住处也是在鱼龙混杂的深水埗。 “有没有可能,跟踪狂其实在谷晓岚不红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住得不远曾偶遇,或者其他现下日常环境下锁定了她呢? “比如早晚散步时,车库偶遇,曾经与凶手的车发生过擦碰? “这其中,最具可能性的,便是跟踪狂住的地方,恰巧能看到谷晓岚早年居住的屋舍吧? “一个跟踪狂,最初应该会找那种特别方便、简单、容易得手的目标。那么恰巧住在对面楼的靓妹仔,显然是个好猎物。” 顺着家怡的思路,探员们记下了所有能通过望远镜监视谷晓岚居处的单位楼号。 家怡又忍不住发散思维,转头问方镇岳: “岳哥,你说这个跟踪狂,最初选择的就是谷晓岚吗?或者,他只选择了谷晓岚吗? “有没有可能,存在几个在他盯住谷晓岚之前,就跟踪过的其他女性? “那时候他跟踪、监视的技巧较差,曾被发现过……那么,警署或许有关于跟踪的报案记录。” 方镇岳点点头,又补充道:“但是我们至今采集到的指纹,没有在任何警署比对到凶杀……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跟踪狂曾被发现,并被受害者报警驱逐,很可能流程没有走到进警署录指纹的那一步,只在现场做沟通调节后,就结案了。” “对,对。”家怡用力点头。 “嘉明,回去后,查所有警队2年前、6年中的跟踪类报案后经调节顺利结案的案子,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住在谷晓岚旧租住处附近的人。”方镇岳转头便向刘嘉明下达指令。 “yes,sir.”刘嘉明立即应声。 “回头我们跟t督察开完会,三福你再去找谷晓岚做一次笔录。问一下她住在旧租住处时,有没有跟街坊发生过什么冲突,或者其他使她有印象的人和事。或许我们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方镇岳继续点将。 “yes,sir.”三福也恭敬领命。 “gary,我们跟t督察开完会,你再来谷晓岚这些旧居处。查访一下谷晓岚住的单位楼上、楼下、左右隔壁,看看有没有住在这里的时间与谷晓岚重叠的其他年轻靓妹。如果有,做一下这些人的笔录,问问看她们有没有被跟踪过、被监视过。”方镇岳探头,又在人群中点到gary的人头。 “yes,sir.”gary踏前一步,点头应声。 tannen站在探员们身后,不断记录着探员们查案的流程、方镇岳的思维方式、易家怡的思维方式等,企图寻找到自己所学专业,可以辅助他们的地方,或者与他们思维相斥的地方。 回程路上,tannen翻看自己记录的笔记,他发现香江警探们办案方式与他想象中,简单甚至笨拙的人海战术并不一样。 大家虽然不会说他们的逻辑依靠的是犯罪心理学和侧写法,但实际上是有运用到的。 比如易家怡做的推演,其实就提到了【地理画像】中的专业内容,她判断凶手是狩猎型跟踪狂,从自己的居所出发,向四周扩散地寻找狩猎对象。 他在本子上标记好这一处,又想,易家怡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的思维中运用到了犯罪心理学的专业知识。 如果他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将更系统的知识传授给她,她在做这些思考和推理的时候,是不是就能更加完善,也更加容易和快捷? 想到这里,tannen抬头透过后视镜扫一眼坐在后排的易家怡,已经能想象到当自己向她说出这些内容时,她充满惊喜和钦佩的眼神。 第138章 寒窗十载,只待今朝 探员们回到油麻地警署后,邱素珊过来跟方镇岳沟通她对调过来的机动部队2个小组的部署安排,讲完后才要回去继续忙别的,却被方镇岳拉着又请托了一个新任务: 查所有能看到谷晓岚旧住处窗口的那些房屋中,这2年间的所有住户。 并要求这份名单中罗列这些住户的照片、身高、年龄、婚姻状况、工作情况、学历等全部信息。 以便可以提供给tannen比照他做的侧写画像做筛选。 邱素珊闭目叹了好长一口气,但还是拍拍方镇岳肩膀,领命去干活了,其他探员们则回到b组办公室。 大家各自找椅子坐下,疲倦地一时无人开口。 好在这时邱素珊提前帮大家订的易冰乐咖啡到了,最近天气回暖,易冰乐又回到大家身边。 先甜后苦又回甘的易冰乐咖啡,冰冰凉凉,提神醒脑,效果惊人。 探员们一边猛灌提神饮品,一边吃下午茶。 菠萝包下肚,咖啡入脑,人总算都精神起来。 九叔大字型瘫在椅子上,啃着他的小木棍,仰头对着天花板大声喟叹。 tannen有幸跟着大家一起尝到‘易记之爱下午茶’,感受到一点融入团队的快乐,坐在角落品味小确幸,便也没急着跟方镇岳争辩什么主张和策略。 等大家全吃饱喝足,方镇岳才深吸一口气,用记号笔敲敲白板,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后,开口道: “来,趁现在重新理一下赵东生案到现在的所有线索。” 于是,上一刻东倒西歪的探员们,通通正襟危坐。 tannen也仰起头,在面前摊开笔和本,等着方镇岳开讲。 却不想方sir开了个头,就将记号笔丢给易家怡,然后坐到一边椅子上,没事人一样细品自己的咖啡去了。太子爷一样,洒脱又惬意。 tannen挑高眉,扫过b组其他探员,见别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也入乡随俗,尽量表现得淡定,藏起自己的大惊小怪。 家怡接过记号笔,对于做总结、讲事情这件事甘之如饴。 走到白板边,她画了一条竖线,将t督察的凶手侧写封在白板最左边,之后又在右边的空处画出一道竖线。 如此一来,白板被一分为三,家怡空出中间区域,在最右侧写上小1角标,然后开始板书: (1)22日晚18点左右施勳道大转弯冲突,法医推算20点左右受害者死亡。经排查确认受害者为赵东生,后有若干证据佐证此判断; (2)排查竞争对手,抓层层转包链条上每个人,转交o记,排除嫌疑; (3)继续排查情杀线,主要关注两个人:谷晓岚、赵太太陈婷婷; (4)27日八卦报刊登出谷晓岚遭遇变-态跟踪。 (5)27日金山发现赵东生尸体,入夜蹲点盯梢,未果。 (6)28日夜继续盯梢,t督察加入盯梢谷晓岚,未果。 (7)29日至谷晓岚家勘察。 tannen托腮望着白板上的字,仿佛又回到国外大阶梯教室,成为一名上课的学生。 “第一天,发现已损毁大哥大一个,经查,所有出入电话皆无问题。 “血洞西装一件,根据西装上的血洞分析,较重的伤口靠近心肺。施勳道大转弯处发现足迹、血迹等线索若干,根据血型判断,流血者属同一人,今晨接到电话确认dna报告,该处所有血液的确属于赵东生一人。另一个足迹等线索进行全局搜索,暂未比对出凶手。 “确认凶手开一辆中型轿车。 “在施勳道6号赵东生家中,发现赵东生血迹、凶嫌足迹等若干线索,与施勳道大转弯处发现凶嫌足迹一致。 “从情杀处入手,赵太太陈婷婷具有完美不在场证明,且未显示出有作案动机,没有不明金钱出入等可疑之处,前后所有针对她的查询都无疑点。 “谷晓岚同样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经各项查询与赵太太一样无可疑。其他赵东生情人排查,无可疑。 “八卦杂志刊登谷晓岚跟踪狂,案件出现新线索,三福哥和徐少威与八卦报社沟通得出:狗仔跟踪谷晓岚发现她搬出赵东生买给她的豪屋,从其工作人员处买到八卦和情书照片。大家根据对跟踪狂的分析,怀疑他跟赵东生被杀案有极大关联。 “发现赵东生尸体,目击证人老伯经查无问题。尸检推断凶手比赵东生高,胸口造成流血过多而死的伤口与西装血洞相符,凶器为锐器,但不是赵东生家里的任何一把刀。暂时未找到凶器,推测为凶手带来,杀伤死者后又将之带走。” 家怡省略其他无用线索若干,喝一口咖啡才继续道: “今天发现的线索需等待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出具报告单和化验单。 “我说完了。” 方镇岳点点头,等大家消化得差不多后,转头问tannen: “t督察,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tannen托了托眼镜框,擦了擦眼镜鼻托下压着的鼻梁皮肤,趁做这些小动作时做简短思考,随即开口道: “关于凶手的学历,我仍保持原来的想法。虽然易家怡探员提出了异议,但根据现在所有线索分析,凶手虽然可能存在精神疾病,但仍有较强反侦察等能力,应该是个智力极高,逻辑能力不低的人。 “这样的人一个状态,应该是在学校经过长久训练的结果。 “不过关于他所做的工作,我又有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不太一样的想法。 “凶手很可能在做一些没有外形歧视的工作,或者说,至少有机会遮掩自己的外形。 “比如的士司机,通过口罩可以遮掩面部缺陷,坐着可以遮掩身材和肢体缺陷。 “再比如戴口罩可以遮掩面部、一瘸一拐做事也不会被人注意的清洁工工作、通渠工人等工作。 “这些底层工作可以遮掩外形和肢体上的缺陷,但在做这些工作时,凶手无法发挥自己的学识,也因此深觉挫败和怀才不遇。” 家怡将记号笔递给tannen,后退一步让开白板前的讲解位。 他笑着接过,戳一下眼镜框,在白板上更新了自己的板书第6点。 但在第一点上,划去了矮小这一项,因为根据易家怡的线索补充,凶手的身高应该高于赵东生,那么就绝对算不上矮小了。 “所以我的建议是,首先,将之前排查过的所有人,再筛一遍。 “其次,继续紧密盯梢谷晓岚,根据这6项侧写,从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人,着手观察和筛选。 “最后,是等邱素珊督察、gary探员、刘嘉明探员、三福探员,拿到所有名单后,同样根据6项侧写做筛查。” tannen回头又看一眼白板,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笑着将记号笔递还给易家怡,转头看向方镇岳,等待方沙展的答复。 家怡接过记号笔,转头看了眼白板最左侧属于t督察总结的侧写六项,微微皱眉。 坐在办公室里的探员们听了t督察的话,有的歪头沉思,有的点头觉得似乎很有道理,有的觉得过于玄妙了十分怀疑。 方镇岳作为b组这艘船的掌舵人,不能下错误的命令,得反复斟酌,确保所有命令背后的理论依据和逻辑都没问题才行。 因此没有立即答复,而是再次深思t督察的6项侧写中,哪些可以确定,能作为凶嫌筛选的依据;哪些不太确定,不能作为凶嫌筛选的依据。 不仅急性子,还最不逊的谭三福揉了揉皱紧的眉心,见大家都不说话,有些生气。 涉及到案子的走向,还能为了面子继续讲漂亮话吗? 垂下手,他敲一敲自己办公桌的桌面,果断开口质疑: “t督察,这样一来,范围也太大了。说是有线索,实际上就只是对照着你的侧写,大范围的靠‘看’来抓凶手吗?” 侧写这个技术,至今可还没被香江认可,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大家辛辛苦苦的盯梢,按照名单一个人一个人的排查,别到时候一无所获,或者抓回来一堆无辜市民……闹大了的话,不还是要b组背锅吗? 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个理论基础得非常靠谱才行啊。 他实在有点头疼。 在他看来,还是蹲守埋尸处,根据法证科同事‘凶手曾多次来挖坑,企图将尸体掩埋藏好’的坚实科学依据做事比较靠谱吧。 就算谷晓岚也要盯,但肯定还是要寻找所有行为上可疑之人才行,t督察说的关于凶手的形貌特征的阐述,都只是逻辑假设,也没有什么核心依据啊。 实打实能搬上法庭的那种证据呢? “那谭三福探员有什么自己的见地吗?”tannen并没有因为三福的质疑而不开心,反而笑着谦虚地请教。 三福脸瞬间涨红,这个案子极其棘手,他又因为熬夜和疲惫大脑懵懵的,已经好久没有什么所谓的‘见地’了。 他求助般望向方镇岳,转而又看向易家怡,眼神在呐喊:你们倒是说两句啊! 咱们以前的办案模式不能废吧?之前就算家怡办案会考虑侧写和逻辑推导假设等方法,不也都是依靠大量证据为基础吗? 现在这个……怎么能任这个专家乱来呀?好焦心。 家怡手指不断旋转着掌中的记号笔,微微皱起眉。 的确不能乱来,t督察的侧写仍有较大错漏,得指出来。 同时,她看到了心流影像,也有大量的关于凶手的信息想传达给探员们,现在正好可以借着‘犯罪心理学’做侧写的形式说出来。 但是不能像tannen那样通篇只讲侧写,这在香江警队可行不通,所有侧写除了理论外,必须还要有大量的、切实的证据做依据,以证据推侧写,以侧写串证据,才能使大家信服。 最近几个月,她为了让自己能更好地将心流影像中的信息传达给大家,一直在学习大量理论知识,其中就包括《犯罪心理学》。前世她看过的美剧、小说中提到的一些内容,她也都依靠回忆做了提取和筛选—— 总之就是,一切能用的知识,都不放过。 当下的状况,倒很适合抽取t督察认同的《犯罪心理学》的专业知识,去说服她。 再配合大量证据的提取和分析,使其他探员们也信服。 只是,不能让tannen这个专家抓住大漏洞,还要让他心服口服,恐怕不那么容易。 还要理顺逻辑,只展示证据能支撑的凶手信息,没有证据支撑的凶手信息仍要藏好。且知识和证据在讲述过程中,要完全融合、相辅相成,不能显得模棱两可…… 家怡深吸一口气,在理顺思路的过程中,已经开始觉得微微偏头痛。 但沉思过后,她仍深吸一口气,朝三福哥安抚地点了点头,转脸以目光征询方镇岳意见。 方镇岳似乎早就料到她心有成算,默契地点头,支持她想说就说,畅所欲言。 家怡捏着笔搓了搓,目光从三福脸上转到t督察脸上,定神道: “我支持t督察——” 听到家怡的话,三福猛然皱眉:怎么是支持呢?这不对吧? tannen则翘起嘴角,悄悄对自己道了一声‘yes!’,太好了。 家怡却话锋一转: “的部分想法。” “……”tannen。 家怡叭一声拔掉笔帽: “t督察之前的部分很精彩,不愧是高材生。但是——” 她没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反而在白板中间留出来的空位上,刷刷书写起来。 方镇岳悄悄抿唇抹去自己的笑意,他看到易家怡在白板中间留白的时候,就知道她有许多自己的想法要说了。 不愧是我方镇岳,虽然不像tannen一样是个高材生,但聪明才智恐怕是高于tannen的吧。 其他探员们早熟悉了家怡的风格,见她开始,便纷纷猛灌咖啡提神:烧脑的分析要开始了,同学们不要走神,不要掉队,跟上十一老师的思路! 第139章 笔迹鉴定【2更】 方镇岳翘起二郎腿、探员们将眼睛瞪成铜铃时,家怡在白板上已经行云流水般写下好几大点,它们正与白板最左边tannen书写的6大项对应: 1、普通长相,不容易被人关注的大众脸,无残疾和明显缺陷,易于潜伏进人群; 2、未婚; 3、40岁左右; 4、享受伤害他人,但脾气并不暴躁,反而很会克制和隐藏自己; 5、学历在大学以下; 6、的士司机; 7、身高5尺2.8寸左右; 大家要是真的完全信了t督察的侧写,按照那一套去找人,而凶手又及时收手,既不去埋尸体了,也不再潜入谷晓岚家了,他们没法通过蹲点抓人,岂不是永远也捉不到一个‘特殊体貌特征’的凶手了。 家怡列出凶手真正的信息,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她的侧写项比国外留学回来的专家tannen更多,也更细。 三福双臂抱胸,看到曾经跟自己叫板的易家怡探员,如今在白板上摆开阵势地跟留学专家叫板,瞬间心情舒坦。 看别人争论,总比跟人争论更开心,更何况十一还是跟他不认同的t督察争论。 tannen手压着本子,看着易家怡学自己的样子,在白板上列侧写细项。如看学习大人讲话模样的孩子般,看着易家怡。 他宽容地笑笑,问她: “易家怡探员,那你的依据是什么?” 虽然探员们在办案时,也会不经意间用到侧写。 但这就跟没学过画画的人也会画火柴小人一样,那跟绘画大师画出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可绝对是两码事。 不过对于b组探员之间开放讨论所有事的氛围,他倒是很认同。这很像他熟悉的学术环境,无论导师还是学生,只要有自己的见解想法,都可以提出来,不必担心说错了丢脸。 家怡转过头,丝毫不惧地与tannen相视,回以同样的微笑: “我的依据,是米国最新的犯罪心理学研究文献,和对本土案件和凶手的研究分析,以及……大量证据和线索。” 金庸老师《天龙八部》中慕容复的武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无疑是最适合t督察的法门。 所以英国的犯罪心理学,还是要米国的犯罪心理学来pk. 在tannen疑惑望过来时,家怡从容地点头示意,随即便开口逐条阐述自己的侧写: “首先,在所有侧写大师的论文中,关于一个因外型而饱受欺辱的人,必然会拥有极度自卑和极度敏感的特质,他会非常神经质,容易被激怒。 “犯罪心理学画像中,所有这类凶手,都在很早期便展露了自己的暴力倾向,他们会攻击同学,会殴打父母家人,与街坊无法融洽相处。 “这个特征的人,是无法做到监视一个女性2年,只悄悄写情书、偷偷潜入对方家里,而不做出更激烈、冒进的行为的。 “他们的个性特征表现为容易受环境影响,情绪化、情绪表达激烈、自控能力弱等等。 “这样的人,在深爱谷晓岚,并精神错乱地认定自己跟谷晓岚是相爱关系时,恐怕早就冲到谷晓岚面前了。 “那么一个外型特殊的行为古怪者,不可能未被谷晓岚发现。如果被谷晓岚发现了,在我们给谷晓岚做笔录的时候,急于抓住变-态的她,不会不说。” 昨天晚上她翻阅了许多手头有的犯罪心理学、心理学书籍。 这个年代针对‘心理学’的研究其实才起步,‘犯罪心理学’就更谈不上多深入了。 关于她想找的信息描述其实少得可怜,家怡看书看得眼睛都要瞎了,才找到 一些相关的只言片语。 自己说的这些内容,还是佐以记忆中后世看的那些制作精良、知识考究的剧,做了信息整合,才想出来的。 讲完后她停顿几秒,喝了口水,同时仔细观察了tannen的表情。 发现他只是皱着眉一边做笔记,一边思索她的话,没有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家怡总算放下心来。 于是继续道: “接着,还有一项非常可靠的证据,可以证明我对凶手的人格特征描绘无误。 “那就是死者赵东生的尸体。 “一个人,爱谷晓岚两年,为她痴迷到被赵东生刺激后,要为了爱人杀掉赵东生。凶手必然是揣着非常强烈的嫉妒和仇恨而杀人的。 “但赵东生尸体上呢,除了必要的搏斗伤和致命伤外,没有其他任何报复性的伤痕。 “如果凶手是t督察所描述的那般,必然会对赵东生的尸体进行报复性破坏,这也符合《犯罪心理学》这本书第九章中,提到的关于‘有强烈施暴倾向的’‘脾气暴躁的’‘为情杀人者’的凶杀侧写。 “可是这样的一个凶手,怎么可能冷静地克制住自己的施暴-欲,只做杀人、埋尸这样的必要工作,其他任何多余行为都无?” 九叔坐直身体,欣慰点头。不错,足够邪门的十一又回来了。 在了解死者这件事上,外国留学回来的人,也没能打败家怡啊。 tannen却皱着眉摇头道: “《犯罪心理学》第九章吗?这样就断章取义了,你说的章节中提及的理性、极端克制型杀人者,往往会在杀人前有饮酒等行为,以此提高自己的勇气,降低恐惧,但这个凶手是开车带赵东生离开施勳道6号别墅的,车辙显示轿车开得很平稳,没有酒后驾驶痕迹。” tannen又看向易家怡写在白板上的关于凶手职业一项,反驳道: “如果凶手是的士司机,又怎么能饮酒呢?” 据他所知,香江酒驾查得很严的。 家怡抿唇笑道:“凶手是否酒驾,我们谁都不知道。暂时不能排除凶手的确在杀人前饮酒的可能性,你驳倒我的理论可站不稳哦,t-sir.” tannen面颊不自觉微微发起烧,沉默了一会儿,他干脆示意易家怡继续: “第二点未婚我们没有异议,那第三点呢?” “no,sir.” 家怡摇头,纠正t督察并不严谨的表述。 “第二点是有点异议的。 “一个极度克制的人,是有可能拥有看似正常的婚恋关系的。 “我之所以仍认为他未婚,跟t督察的思路不同。我的论调是,一个拥有婚姻的人,没有时间实施对谷晓岚的长期、密集的跟踪行动。但短期的恋爱关系,还是有可能的。” 家怡说罢,才指向第三点: “我之所以认为他40岁,高于t督察认定的年龄,是因为凶手的那封情书。” “情书?”tannen没懂。 家怡得出凶手的年龄区间,当然是根据中区警署法医官rick哥所做的判断。 但不能告诉大家说自己是看到了凶手,然后问法医官长那样的人大概多大岁数嘛。 所以为了给自己的话找到坚实理论依据,家怡煞费苦心寻找,最终在情书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还在昨天半夜想到从情书上挖点线索时,将情书的复印件传真给警队字迹鉴定专家,对方效率极高地在今天早上回传真,为她出具了非常详细的报告: 【1、笔者所用情书纸张为草雪宣信笺纸张,许多卖文具的铺面皆有售; 2、笔者字体大,笔划只张不弛,显示其具有自 负的特质。笔划棱角分明,则显示他霸道强势,报复心重,占有欲强。 3、笔者书写谷晓岚名字时,笔触明显转柔,显示他对收信者的情感是珍重而深厚的。 4、笔者有较严重倒下笔的书写习惯,可能未经过正规的书写学习和训练。】 家怡朝tannen点头,随即笑着伸出手指,示意九叔。 “我发现情书上的一些笔划顺序、书写方式,和纸张的使用,都与当下年轻人常用的不太一样。 “就拿着这份情书去找了字迹鉴定专家,他给了我一些信息。 “拿着这些信息,我又找九叔讨论。九叔提示我,笔者严重的倒下笔书写习惯,或许不是因为他没有经过正规的书写学习,还可能因为他受了老一辈的一些错误草书书写习惯影响。 “而且,九叔还指出,凶书时,大家更多的是使用毛笔在宣纸上书写信件。 “但凶手使用的是钢笔,所以判断年纪一定比九叔小很多。 “综合所有线索,才将凶手年龄确定在40岁左右。” 说罢,家怡长长吁出一口气,她在紧密的金山抛尸处蹲点任务过程中,挤时间研究这些理论知识,挤的可都是自己的睡觉时间。 好不容易啊。 但好在总算勉强将逻辑圆回来,可以放心地将这个信息展示给大家了。 “……”tannen不由自主在听家怡讲这些时,微微启唇瞠目。 他瞪着家怡的脸,脑子飞速运转,不断分析她的逻辑,思索她的行为。 家怡朝着他眨了眨眼,想要得到一些他的反馈。 tannen与她对视一会儿,不仅没有回应什么,反而忽然低头在本子上刷刷刷做起记录。 大家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写完。 再抬起头时,他微微皱眉,转头看向林旺九探员。 九叔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对上tannen投过来的问询视线,他得意地点点头。那从容不怕的矜持笑容,居然有了点大师风范。 没错,是他林旺九! 第140章 Who are you? “……你继续。”tannen已经不再尝试反驳,他看看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又看看易家怡的板书,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面上。 他眼神中曾经的‘慈祥’‘宽和’都消失不见,剩下的都是好奇和疑惑。 至于好奇的是什么,疑惑的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家怡点点头,目光又扫向其他探员,见大家也没有异议,这才继续道: “关于第四点,凶手的个性特征,我在刚才已经阐述过了。 “根据我看过的犯罪心理学相关书籍来推理,凶手是符合刑事杀人犯罪条目下,米国联邦调查局划分的‘有组织杀人者’的特征画像的。 “这个画像中的内容包括: “a、智力在平均值以上; “b、社交能力强; “c、偏好技术性工作; “d、性-能力正常; “e、犯罪时能控制情绪; “f、杀人原因是明确的; “g、有辆车; “h、犯罪后会关注新闻媒体对案件的报道; “i、有一定反侦察能力; “j、可能会变换工作和居住地; “k、为确保凶杀的顺利进行,会选择熟悉的犯罪现场实施犯罪…… “当然,这个画像中还有一点,也就是犯罪前饮酒壮胆,像武松饮酒上山打老虎一样。但因为我们现在无法确定这一项的真假,暂时略过。 “根据这个画像,我研究了一下,一个普通的士司机,基本上完全符合条件。 “而且,他不需要换工作和居住地,因为他的工作使他的位置不断变化,足以达成警方不容易定位他的条件。 “同时,一个的士司机,可能对整个香江城市都熟悉,那么任何一个地点,对他来说都可能是适合实施犯罪的地点。” 论背课本,来自后世的小镇做题家没怕过谁。 tannen听着她背诵自己耳熟能详的专业内容,情绪复杂的摘下眼镜,揉了揉承受眼镜重量的鼻梁。 刘嘉明听着家怡背《犯罪心理学》的侧写项,听天书一样,想做笔记都跟不上家怡背诵的速度。 一时间,他又想起小时候过年,他作为家里受宠的孙子辈翘楚,被拎到坐满伯爷长辈的圆桌边,被要求背唐诗的画面…… 这一刻,嘉明忆起被唐诗支配的恐惧,痛苦皱脸。 家怡见t督察没有反驳的意思,甚至没跟她做眼神交流,便只朝着其他探员们点点头,这个间隙没做过多停顿,转身用记号笔点了点白板上的第5点和第6点,接着道: “他的学历,我在上次就已经跟t督察沟通过,我仍坚持我的想法。 “关于他是的士司机这一点,我也才刚刚阐述过。现在的线索支撑得住这个结论。” tnanen戴好眼镜,又继续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起笔记。 刘嘉明本来没有记笔记的习惯,但见家怡时刻揣着个本本,t督察又如此奋笔疾书,他在这干坐着就有点不好意思,便也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掏出一个空荡荡的本子,装模作样记起笔记。 家怡与刘嘉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自觉笑了笑。 家怡最后扫过自己所写的第7点上,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个几乎被翻烂、使用率极高、书内内容非常丰富的旧本子。 tannen看看易家怡的本子,又看看自己的本子,用力闭眼。 就是从这个本子来看认真程度,他都输给易家怡…… 易探员并不知道自己拿个本子出来,t督察都要比上一比,她对照着自己本子上今天刚补充的信息,开口道: “这一项的判断,并非依靠犯罪心理学侧写技术,而是依靠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的切实证据。 “从尸体上的刀口幅度可以判断凶手高于赵东生,那么就是5尺2寸以上。 “而在监视处,法证科的同事模拟了凶手站在监视点上,拿望远镜观察谷晓岚的动作。 “从当时所处现场的勘察结果来看,凶手几乎和法证科的阿威等高,那么就是5尺2.8寸左右了。” 这部分刘嘉明完完全全都能听懂了,便觉精彩,放下笔啪啪鼓起掌。 gary见嘉明鼓掌,便也跟着鼓掌。 tannen一直在书写的手指停顿了下,虽然仍盯着面前的本子,脑子里却在想:原来b组探员们听他人做逻辑梳理,是会给反应的,甚至会鼓掌表示认同。 之前他之所以没得到掌声,大概还是他的讲述方式与一时无法让探员们接受吧。 收回思绪,他刷刷翻页,前后速读过自己刚刚听易家怡宣讲时记录的笔记。 这中间不止有犯罪心理学中的侧写涵盖的犯罪画像和地理画像,还有痕迹学、法医学、思维归纳法、演绎法,更有一些不被列入学科的靠经验积累的逻辑推导方法。 tannen深吸一口气,自己要想在警队立足,要么将自己的专业挖的更深更高更细,要么就得将自己的专业与本土探员们使用的所有方法融合。 可是自己专业的深挖,谈何容易啊?英国专门创立这样的研究科目,不断细化专项申请资金做深入钻研,如今不也没能如电影《沉默的羔羊》那般? 要想通过一个案子在犯罪现场等处得到的已知条件,推理出凶手的身高、长相、年龄、智力情况、工作、居住地等所有细节项,还不出一点错,这在现实生活中,太难了!至今可没有哪个人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米国也不行,fbi也不行。 那就只能像易家怡那样,学习所有知识。 可是……tannen又有些迷茫,那他的核心竞争力呢?他作为专家被警队高薪特聘回来,辅助警探破案的立足点呢? 既然易家怡也能做到这一点,哪里还需要他这个国外留学回来的专家? 那……他能在融合百家绝学的同时,把犯罪心理学的侧写内容发挥的比易家怡更好吗? 微微皱起眉,他在本子最后又追加一句。 看样子要更多地去向法证科、法医部,还有各部门优秀探员们谦虚取经,才能更有底气地担起‘专家’名头啊。 回想自己才回来,就迫不及待来到重案组,在b组探员们面前大放厥词,自认自己拥有一门远超他们的先进科学,想要教大家点新东西的样子…… 他面色微赧,低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忽然觉得如坐针毡,几乎没办法再继续呆在这间办公室。 想逃…… 办公室里静了好半晌,大家都在吸收易家怡的话,只偶尔传出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原来不止刘嘉明,其他探员们也不知何时拿出了本子和笔,在一边记录家怡的话,一边做脑图。 三福在本子上涂鸦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易家怡: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之前的查案方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果调来的机动部队没在金山埋尸处和谷晓岚住处捉到凶手或凶嫌,那么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等大家调出现在想到的所有嫌疑群体名单和信息,拿回来按照侧写内容做筛选,就可以了,对吧?” “我和t督察对凶手的侧写,有一个同样的结论,就是凶手具备相当的反侦察能力,智力不低。”家怡看了下日历,接着道: “我们已经蹲了几天,至今一无所获,有理由怀疑,虽然我们已经做得很小心谨慎,连赵东生尸体被发现的消息都一直压着没放出,但凶手可能还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或者他在警队去金山抛尸处做勘察、搬走尸体那天,凶手就发现了警方。 也可能探员们在其他环节蹲守时,被比想象中更机警的凶手发现。 至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有等捉到凶手,方可得知了。 家怡微微垂眸,回想起心流影像中那个面无表情,冷静到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般的男人。 “大家尽快、尽量详细地把名单列出来吧。”家怡面对向所有人,如果已经打草惊蛇,警方无法通过蹲守等方式等到凶手下次行动,那就只有依靠过去的线索,去寻找和筛选了。 与方镇岳眼神对视一眼,两人同事看向这么半天一直没开口的tannen督察。 似乎是察觉到他人的视线,tannen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戴好眼镜,他目光落向白板上的字迹,开口道: “在对照名单做筛选的时候,能不能也按照我列的侧写一道做筛选?” tanne说出这席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从方才的自信,变得如此卑微。 方镇岳手搭在桌面上,转头对三福等人道:“提取名单的时候,将符合十一和tannen侧写的人员都调出来,到时候分成两份名单。” “yes,sir.”大家纷纷应声,五人异议。 tannen抿了抿唇,几乎想要开口为给大家添了麻烦、增加了工作量向大家道歉。 最终掩去其他情绪,只站起身,朝着大家笑笑。 “好,开动吧。” 方镇岳啪一声击掌,整个办公室都动了起来。 tannen捏着笔记本也准备离开了,他想回自己办公室里,重新再研究一下赵东生案的所有线索,比对着易家怡的侧写,复盘一下自己侧写中是否真的存在巨大漏洞。 家怡见他情态,忍不住走到他桌边,低声道: “t督察,我是很认同你所学的犯罪心理学专业的。 “只是…… “犯罪心理侧写这门学科,其实很依赖大量案件经验的积累。 “英国和米国在编纂这门学科文献和书籍,得出一些结论前,也对足够多的凶手、凶案尽兴了大量的研究。 “只是,国外的研究,针对的是他们文化环境下的国民画像和凶案状况。 “外国人的文化和信仰与我们不同,导致凶手的犯罪动机、思路都有其特异性。许多国外的凶手在实施凶杀时,认为自己是受神的启示,在杀掉上帝要求他们消灭的譬如异-教-徒、妓-女、同-性-恋者或流浪汉。 “而在我们国内,至今没有出现过因恶魔崇拜而杀人的案件,我觉得所有学科都要考虑因地制宜,你觉得呢?” tannen抬起头,直视向女警的眼睛。 灯光洒在他镜片上,一瞬炫光闪烁,又被镜片折射向易家怡眉眼。 女警眉毛和睫毛在一瞬间被照得根根分明,她忙闭眼躲开强光。 “sorry.”tannen立即侧身而站,并摘下眼镜,将之捏在手中。 易家怡诚恳的声音、和缓的句子产生了巨大的安抚作用,使他沮丧的情绪稍稍平复。 “你是说我们侧写出的凶手画像不同,主要源于犯罪心理学所书写的许多内容,不适合香江?”tannen微微侧头,皱眉认真发问。 家怡点了点头,“t督察所学一定比我更深更扎实,我不过是看了些这方面的书籍自学而已。以后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侧写内容,遇到不懂的地方,我肯定还要去问你的。 “但t督察也要对过往所学做一个复盘,把那些具有外国文化特色、不符合我们文化特征的内容剥离掉。 “你说对吗?” 家怡的语气非常谦逊,她一则认同了tannen所学的犯罪心理学和侧写的作用,一则提出了‘并不是你不专业,是你学的东西有问题’的结论。 tannen眨着眼睛飞速运转大脑,过了一会儿,才朝着家怡用力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你。” “t督察,米国的犯罪心理学相关书籍,我相信你一定也有。我推荐几本本土记者追踪香江罪案几十年书写的犯罪案例分析集,和本土相关书籍,怎么样?”家怡见他接纳自己的建议,立即喜笑颜开。 “没问题。”tannen立即将自己的本子递给家怡,示意她将书籍名字写在本子上。 家怡便坐在他身边位置,就着他刚才用的办公桌,在上面写下自己在旺角、尖沙咀等新老书店淘到的各种相关书籍名单。 写好后将笔记本递还给t督察时,才发现本子上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全是她方才宣讲时说的话。 那真是记得好满好多…… 主要是为了驳倒tannen才做的宣讲,结果,数他笔记做得最认真。 “对了,还有个特别神秘的去处,你一定不能错过。那里有警队存储了近百年的探长经验精华!”家怡站起身,忽然以拳击掌。 “哦?”tannen挑眉。 “第一个地方,当然是档案处。”家怡道。 tannen忙记下来。 “第二个地方,哈哈,是卢婉茵女士的办公室!”家怡歪着头、挑眉瞪眼地朝着tannen用力点点头。 “啊……”tannen如获至宝地继续记录,一边写,一边想,这位卢婉茵女士不知是什么来头,竟被易家怡如此慎重地推荐给他!一定要非常郑重地好好拜访一下才行! 家怡看着他写完,双掌相击,笑着道:“,t督察,辛苦了,以后在犯罪心理学方面,请多多指教!” “……”tannen摇着头忍不住啧啧感叹,轻轻呢喃:“……” 家怡哈哈一笑,朝着t督察一敬礼,认真道: “香江最普通的基层警探,易家怡。” 第141章 长官密集度过高 在b组探员们整理和搜找名单的时间里,tannen还是决定晚上跟着机动部队蹲点谷晓岚的同事们一起去蹲守。 到时候可以亲自观察谷晓岚四周的所有人,就算找不到符合他侧写的凶嫌,至少也可以跟ptu同事们处一处关系嘛。 不过,除了ptu的同事外,tannen还是想带一个探员一起,互相能针对办案事宜做一下探讨。 现在办公室里就只剩方镇岳、家怡、九叔和徐少威了,方sir人家是沙展,肯定不合适。家怡嘛,那就不是一起讨论,而是自己受教了,倒也不是不行,但tannen砸吧了下嘴,还是本能拒绝了这个选项。至于九叔,老人家不宜熬夜,快退休的人,警队已经不会给他安排加班的工作了,不行。 于是,tannen目光落向坐在角落的徐少威,想到这年轻仔也是被借调过来的军装警,跟着家怡学了几天,对探员工作已经有了一些认识,但又不会像老探员一样太骄矜自傲,正正合适,便问他: “徐少威,你要不要跟我一组,晚上去蹲守谷晓岚?” 徐少威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社交本能被触发,他不自觉地先笑了下,随即回过神来,又收起笑容,转头看一眼易家怡,然后没有犹豫地答道: “我跟易家怡。” 蹲点也好,休息也好,还是去做别的任务也好,他还是想跟着易家怡。 “……”tannen无奈的耸了耸肩,摇摇头只得捏着本子往外走,还是去跟邱素珊求助,看看她能不能跟其他组借一个探员陪同吧。 方镇岳恰巧也要跟邱素珊沟通一些事,便与他一道走出b组办公室。 瞧见tannen实在有够可怜,难得主动开口安慰: “不要沮丧,被易家怡说服,不丢人。她是个老探员碰到了,也要变得谦虚起来的不得了的新生代天才。” tannen转头对上方镇岳的眼睛,瞬间明白过来:方镇岳显然也是被易家怡技术碾压的苦主。 一时间,胸腔里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想到方镇岳还是易家怡的长官,又跟易家怡合作了更长时间,一定比他被碾压的更厉害啊。 于是充满同情地拍拍方镇岳背部,朝着方镇岳安抚地用力点头。 “???”方镇岳。 是他说错了什么话,还是tannen会错了什么意? 怎么感觉tannen的反应很不对劲呢? … … 方才还喧闹的办公室,忽然只剩下易家怡和徐少威。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角落,漠然相对一会儿,到底还是易家怡先开口: “快收工了,今晚没有蹲点任务,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你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 徐少威摇摇头,面上带着浅浅笑容,当他跟其他人拉开距离时,好像就会变得松弛许多,不那么紧绷。 “大家今晚应该会去易记聚餐,一起修整一下,吃顿好的,你也来吧?”家怡伸了个懒腰,这段时间被这个案子磨得够呛,今天案件侦破有了新方向,等待三福哥他们出名单前,心里总是充满了希望。 觉得说不定凶手就在名单中,难免身心放松。 “……”徐少威垂眸想了两秒,抬眸点头,“ok,十一姐。” … … 方镇岳和tannen一道走进邱素珊办公室,看的邱素珊一个激灵。 别是来她办公室吵架的吧? 还是又有什么事给她啊? 到现在她可都还在四处调档找人帮忙查谷晓岚2个旧居处对面,可以偷窥谷晓岚窗口的单位房屋中,租住时间与谷晓岚重叠的人的名单啊。 放下手头工作,邱素珊严阵以待。 好在两人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给她找事儿的。 方镇岳跟她汇报了下现在的工作进度,和下一步大家要做的事,又催问了下她名单查的怎么样,然后便退出去了。 tannen虽然是来找邱素珊帮忙,但这个事情在邱素珊看来简直小到不能更小。 她大手一挥就给a组督察章锋打了个电话,对方承诺继续借出tony老师,事情轻松搞定。 挂了电话,邱素珊打量了下tannen表情,才轻声问: “怎么样?跟我组里的探员们相处得还融洽吗?” tannen品了下邱素珊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不融洽吗?大家都挺客气的,也没什么冲突,最多是有些分歧。 但要说融洽吗?是不是也有些勉强?毕竟他想从b组借个人都借不出来…… “挺好的,大家都不错,都挺厉害。”tannen想了想,还是决定随便寒暄一下。 可话一出口,想到易家怡方才在b组办公室里说的那一席话,又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向邱素珊倾诉: “你的b组,真是藏龙卧虎啊。我以为警队高薪请我,肯定是因为香江缺乏我这样的人才。所以才一回国立即入职,想着大展身手一番。谁能想到第一个介入的案子,就遇上了易家怡……你刚才没看到她做逻辑宣讲时的样子,我学的课本,她背得比我还熟哇。” “哈哈哈哈……是易家怡吗?那就怪不得你进来时是那么一个怪表情了。”邱素珊身体向后一靠,莫名愉悦。 真是扬眉吐气啊,她组里的小天才可真是给她长面子。 “?”tannen微微耸起眉心。 “没事,哈哈。”就是你这个小伙子,来香江警队第一次接触案件,就是被黄sir派到有易家怡在的b组,得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过黄sir喽。 邱素珊挑眉伸展了下手臂,在边上的一叠资料中翻了翻,将给易家怡身前内提时做的表彰表格抽出来递给tannen: “你看,之前易家怡探员办过的案子,每一个案子中她的逻辑和主张在这里都有详细描述。” tannen接过来,低头认真阅读。 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抽出兜里的笔记本,执笔就着邱素珊的办公桌做起笔记来。 “……”邱素珊。 这还真是个热爱钻研的家伙啊。 “怎么样?读起来觉不觉得熟悉?”她问。 tannen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虽然这个报告记录得太过简略,没有详述易家怡的原话。但能看得出来,易家怡将侧写融入逻辑推理中,融得很好。显然,她是把这门学科吃的很透了。” 虽然暂时看不出来她学得有多深,但肯定是一直有在研究和学习的。 笔记本上还有她写给他的相关本土书籍,该不会,她把这些书全看了吧? 忽然想到什么,tannen抬起头,认真询问邱素珊: “能不能告诉我老卢婉茵女士的办公室在哪里?我想去拜见一下拥有大量探长经验精华的卢婉茵前辈。” “茵姐?”邱素珊挑眉。 “啊,你们都这样称呼她。”tannen点点头,那么她去拜见卢婉茵女士的时候,也称呼对方为‘茵姐’好了。 “……”邱素珊。 你根本不知道茵姐是做什么的吧? 不过,茵姐那里倒的确有许多许多探长精华,但不是存在茵姐脑袋里,而是存在茵姐的办公室里,杂乱的堆叠成山,等待整理。 看样子,易家怡这是推荐了另一个免费帮茵姐整理档案的人啊 “挺好。”邱素珊点点头,将茵姐办公室位置告知tannen。 t督察认真记忆,慎重地点了点头。 … … 到收工时,去易记吃饭的队伍又多一人。 刘嘉明他们虽然饭后还要回来加班,但这顿晚饭是无论如何都要吃的。 因为邱素珊今天也要为了调名单而加班,是以今晚她跟b组探员们一道去易记。 邱素珊开车原本很稳健,但为了跟上方镇岳,不得不也开了一次飞机。 将车停稳在后巷,一队人浩浩荡荡拐出来,直奔街角易记。 正是晚饭时间,易记冰室餐客满座,热闹非凡,生意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好许多。 易家栋带着大的孙新,小的家如、家俊、丁宝树,忙得脚打后脑勺,点单、上菜、安排座位、招呼乘客。 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陪酒女cra,本来只是在易记门口推移动摊位卖烧鸭,但见易家栋实在忙不过来,便也常常将烧鸭摊位摆在易记门口,无人购买时便帮着易家栋跑堂。 她天生是个会交际的人,虽然脾气不小,但为人爽朗,在冰室这种蛇龙混杂的环境里,倒显得十分活络。大家开个玩笑、说两句无伤大雅的俏皮话,她开心就笑着逗两句,不开心就佯怒一下,不伤和气、其乐融融,为餐饮闹市更填了几分香江底层的粗豪烟火气。 cra才伸臂将一对小情侣请到室外雨棚下靠铺面墙壁的小桌位,又乐呵呵请同桌的大哥让让位,行个方便拼个桌。 一边帮小情侣点单,还一边跟那原本就坐在桌边的大哥瞎聊。 “在旺角开书局的?哇,那你肯定很有文化啦?” “哎呀,我要是有个开书局的朋友,我也能沾一沾书香气了。” cra两句话就将大哥逗的乐呵呵,不仅开开心心跟cra安排过来的小情侣拼桌,甚至还帮cra给小情侣递筷子和纸巾。 这边点好单,cra转头便将单子送进铺面交给易家俊,小家俊像个报菜单的跑堂小伙计似的,站在柜台边,对着厨房大声唱菜名。 “ok”后厨易家栋应了声,家俊才又坐回柜台。 正巧一桌人吃好饭过来结账,家俊便站在小板凳上,伏在柜台上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然后收钱,找零,行云流水。 cra递完单,又出来继续招呼客人,才抬起手臂要请新涌至的男男女女进店,忽然认出这些人来,眼睛瞬间亮起。 “阿sir,你们来吃饭啦就坐在外面吧,圆桌宽敞。” 说完了才想起这是易记,易家怡警探自家的店,她这么一开口,倒有点喧宾夺主了,便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了两声。 易家怡探头一看cra的移动摊位,挑眉道:“你的烧鸭又卖光了,真厉害。” “是易记人气高嘛,赏我一口饭吃。”cra笑罢,转身便去布置铺子门口的大桌。 一众人跟着cra走过去,邱素珊不经意间抬头,往铺子内瞟了一眼。 下一瞬,她整个人僵住。 “???”邱素珊微微愕然,双脚黏在地上般不动了。 走在他身侧的方镇岳回头瞟她一眼,察觉异样,便顺着她目光往铺面里看。接着,他眉头一皱,也立在了原地。 只见铺面里的座位坐满了人,确切的说,是坐满了警队长官。 靠柜台那桌,朝外而坐,精神瞿烁,鬓眉斑白的老家伙,不是o记的总警司白眉鹰王吗? 同桌的其他人,也都是o记的警司和督察。 靠近奶茶售卖柜台的那桌上,坐的是扫黄组的警司、督察和沙展; 中间小长桌上坐着的两个是他们cid的黄sir和a组督察章锋,以及a组沙展游兆华; 这一排紧贴门口的一桌,坐的是法医官许sir、法证科大光明哥,还有法证科的diane; 而右手边以前方镇岳他们常坐的圆桌边,坐的居然是中区警署那边警司和督察…… 满屋子里,级别最低的就是游兆华这个沙展了,其他的不是督察就是警司,甚至还有总警司。 这……香江警队总部是换办公室了吗? 方镇岳后退一步,抬头去看,没错啊,是易记啊,那崭新的、璀璨的大招牌,还是他之前帮着换上去的呢。 邱素珊愕然几秒,终于反应过来,笑着走进易记,朝着几位警司点头行礼示好,毕竟是在警署以外的环境,不用行礼。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先跟哪位长官讲话,坐在里面跟她最熟的游兆华开朗地抬起手,笑着道: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们其实不是约好的。” 法医官许君豪莫名被游兆华这句话逗笑,放下手里被他大卸八块的熟醉蟹,朝着邱素珊点头道: “最近在警队里疯传一味大家此生必须尝一尝的绝世美味,就是这个熟醉蟹和蟹黄面、蟹黄饭啦,我是拉着大光明哥和diane过来吃的,结果就遇到黄sir他们了。哈哈哈,都是来吃蟹的。” 深秋,大家不约而同为这一味螃蟹来到易记,莫名其妙就搞成了个警队大团圆。 邱素珊左右摆头,打量过每一章餐桌,果然,上面摆着各种做法的肥美淡水蟹: 清蒸的冒着热气,熟醉蟹泛着水润的金色光泽,蟹肉豆腐汤白白、浓浓地一看就鲜美,炒蟹油香酱香风味丰富,蟹黄面油甜鲜香、爽滑诱人…… 咽了下口水,邱素珊决定还是不跟长官和同事们闲聊了,她要点单! 立即、马上,头也不回地走到cra和b组探员桌边,好爽地点了一桌全蟹宴。 “今天我请客,美味翻倍!”邱素珊点好单,大马金刀地往圆桌边一坐,口水疯狂分泌,已经迫不及待。 铺面里面靠门口坐着的中区警署法医官rick哥,本来正跟较熟悉的易家怡探头闲聊,忽然听到邱素珊的话,立即挑眉道: “邱督察豪气啊!” 邱素珊怔了下,才忙摆手:“不不不!我只请我们组啊” “切……”铺面内瞬间传出不约而同的众多失望感叹。 邱素珊伸头往里一看,连一向以严肃、爱骂人著称的白眉鹰王,都在对着她笑。 呃,这……怎么随便出来带团队聚个餐,就遇到这种状况呢? 搞得跟好不容易攒够零花钱可以去吃最喜欢的饭店,结果遇到同校老师聚餐,一走进饭店就被各科老师包围,各个向你投来关爱眼神。 搞不好一会儿坐在里面的大领导还要点名喊她去打报告。 啊…… 邱素珊一想到这里,就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可怕的事情不会真的发生吧…… 第142章 蔡蓝探店【2合1】 看过早年香江电影的,都知道香江人喜欢搞什么四大才子、四大美女评选,不仅评古代历史中的才子美女,还要评当代才子和美女。 于是,港姐评选出来了,还要再评历届最美四大港姐,要从靓中选靓。 而香江当代的四大才子,倒无需评来选取,报业、行间公认的四位,是金雍、倪洭、黄霑和蔡蓝。 其中,蔡蓝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书画家和诗人,母亲是中学校长。 从55年发表第一篇剧评开始踏上文娱之路,做邵氏电影驻日经理,做邵氏、嘉禾的电影监制(大量房龍老师电影),做主持人破收视纪录,出书、进军商界……好友金雍对他的评价是: “蔡蓝见识广博,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吃喝嫖-赌、文学电影,什么都懂。于电影、诗词、书法、金石、饮食之道,更可说是第一流的通达。” 倪洭对他的评价更甚:“虽魏晋风流,犹有不及。” 蔡才子还有另外一个称号,‘食神’。 社会评价他是‘美食家’,盖因他酷爱美食,遍访各大食肆,是香江有名的老饕。 最近这半个月中,蔡蓝常听到一个新奇的美食名字。 难得的是,推荐他这道菜的,不止有爱钻苍蝇馆子、认为真正民间美食在深巷的资深馋鬼;也有热爱高端享受、认定一分价钱一分货的另一派系友人。 于是,这一天傍晚,他抽出时间,专门从监制电影的片场,带着助理监摄影师小友,一路驱车穿过九龙,抵达深水埗靠近油麻地的福全街、埃华街路口。 这处临路小店外不易停车,他们拐进小巷才找到可供停车的空位。 令他们震惊的是,拐进后巷后看到的场景,与他们对深水埗的印象大相径庭。 蔡蓝摇下车窗,目光扫过沿途停在路边的一长排大小车辆,从大型奔驰吉普到小型凯迪拉克跑车,各大豪车品牌及车型应有尽有,仿佛开进另类高奢车展一般。 开车的助理ck也一边找停车位,一边四处张望,这里可不像是有个豪宅社区的地方啊,怎么聚集了这么多豪车? 终于在巷尾将车停好,两人下车再扫视这些车辆时,忽然不约而同发出灵光一现的感叹音: “不会这些车跟我们是一个目的,都是来吃易记的吧?” 毕竟,他们的黑色奔驰轿车停好后,与其他豪车瞬间融为一体,难免让人产生‘此车与其他豪车是同类’这样的猜度。 回想开车路过那家小店时门庭若市的场面,两人不觉加快脚步。 再回到路口,展望这一片对外的铺面,数他们的目标店铺最热闹,铺面的招牌也最大最亮眼—— 【易记茶室】【远近驰名】! …… cra瞧见又走来两位看起来衣品不凡的食客,忙笑着迎上前, 热情地帮他们安排在门口刚空出来的位置坐下。 由于客流量大,这一桌客人才走,桌面还没收,cra又一边招呼客人点单,一边回头喊丁宝树过来收桌。 隔壁桌的刘嘉明见丁宝树正在给另一桌上菜,实在忙不过来,b组这桌的菜又还没上,干脆起身撸了袖子过来帮cra收桌。 他虽然从小是家里受宠宝贝,但撤碗盘收桌的活倒也干得利索,三两下空碗罗在一起,端了便走。 gary见刘嘉明都起身帮招呼客人了,自己同是易家怡娘家兄弟,也不能闲坐着,便站起身去厨房捞了块干净抹布,跑过去帮新客人擦桌。 蔡蓝走访香江各处食肆,大酒楼小食摊吃过不下百家,还是第一次见客人站起身帮主家干活的。 尤其这些客人们各个衣着不错,怎么也不像是普通街坊邻居。 被勾起兴趣,蔡蓝一边点单,一边忍不住拿眼睛打量刘嘉明和gary,见两位后生仔眼睛都炯炯有神,显得龙精虎猛,不似一般人,这就更奇怪了。 刘嘉明见蔡蓝打量自己,爽朗笑道:“第一次来易记吧?一定要吃熟醉蟹和蟹黄面哦,全港只此一家有这美味。” 说着,他又为蔡蓝指了指门口立着的小黑板,介绍道: “过了深秋就吃不到了,季节性美味哦。” 蔡蓝往小黑板上一看,忍俊不禁。 ‘清朝皇帝御膳’‘慈禧落难后最爱一味民间圣品’这种小故事,一看就是编的。 “嗯嗯,那来四个熟醉蟹。”蔡蓝从善如流。 “sorry啊,今天熟醉蟹只剩2只了。”cra笑问:“今天先尝这两只吧?” “哈哈,都被我们点光了。”刘嘉明忍不住又接话,一副得意模样。 “好,2只全要。”蔡蓝忙道。 “还推荐古法蒸鲮鱼,真的好味道诶”九叔今天心情也不错,见隔壁桌蔡蓝笑容可掬,气质格外亲和,便问如同刘嘉明一般,回头向邻桌新客推荐自己的心头好美食。 “还有麻婆豆腐啦,全港唯一的正宗川味,必点哦。”gary也跟着凑热闹。 “可惜烧鸭今天都卖光了,不然也不错的。”cra笑着接话,又拍拍自己胸口,向客人介绍:“我做的。” 蔡蓝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其乐融融的市井气氛,非常给面子地听从建议,麻婆豆腐和古法蒸鲮鱼全点,还加了一份白灼菜心,1碗荷叶蒸饭,1碗蟹黄面,2杯易冰乐奶茶,和2个饭后点心菠萝包。 家如很快便为蔡蓝和助理端上两杯易冰乐奶茶。 蔡蓝朝靓妹仔点点头,先低头嗅闻奶茶醇香,才捧杯入口,味道丰富,又不会互相干扰,口感丰富,有趣又不乱来。 蔡蓝点点头,一边眯眼品味奶茶的醇厚,一边脑内组织语言:如果要将今天的体验,投稿给自己的美食专栏,该如何措辞攥写。 才想出一些字句,忽然听到一声惊喜呼唤,他抬头挑眉,顺着声音望进易记铺面内,居然看到站起身绕过圆桌,朝他走过来的……警署公共关系科督察郭永耀??? 做电影监制,拍警队故事、社团故事等,总避不开跟警署公共关系科合作,蔡蓝与郭永耀督察也早是熟人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觅食过程中与对方偶遇。 郭sir哈哈笑着暂坐蔡蓝桌边,三两句便开口邀请对方与自己同桌而食。 这时郭永耀他们那张大圆桌已经开始上菜,虽然众人才执筷欲吃,桌上菜品正热烫,并非已吃到一半的残羹,但许多自持身份和地位的人还是会选择拒绝。 但蔡蓝一向以恣意旷达著称,哪在意这些小节。当即同意,起身端杯举碗,进屋与警官们同桌,还调侃说这是他来过的治安最好的冰室。 这时b组探员所在的圆桌也开始上菜,家怡从后厨端菜上桌,才忙完准备开吃,便被郭sir叫住。 还以为是被点名,要过去跟哪位长官做汇报了,哪知郭sir介绍的不是长官,而是一位文娱圈老友蔡蓝先生。 家怡前世虽然只熟悉香江四大才子中的金老先生,但对蔡蓝先生也有耳闻,一听之下当即兴奋,饭都不想吃了。 郭sir见她神色热切,干脆喊她坐在蔡先生身边,跟大家一块吃,顺便还能帮大家介绍介绍这些菜品如何烹饪,有何过人之处或奇趣小故事。 家怡喜笑颜开地将自己碗筷搬来,坐在蔡蓝先生身边,充当起餐饮小导游。 蔡蓝一向喜欢与年轻人聊天,认为年轻人有最丰富无边际的想象力,而且还能通过年轻人的视野看到新世界新面貌,是以很跟家怡聊得来。 品尝蟹油蟹黄时,蔡先生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极为享受。 厨师最爱便是看到食客对自己的作品爱不释手,家怡瞧着蔡先生的样子,虽然自己只是出主意的人,还不是下手烹饪的大厨本厨,但心里也同样乐开花。 她享受着这份成就感,笑着问: “蔡先生知不知道,这腌汁中,选用了什么调料,去螃蟹的腥味?” “是姜?”蔡蓝一边砸吧嘴,一边转头问。 家怡摇头,“是橘皮。” “!”蔡蓝了然瞠目,忙又埋头细品,果然慢慢从蟹肉的鲜甜、微辣的酒香等味道中,隐约尝到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橘子香。 “真正的美食家,在香江警队啊。”蔡先生一边慨叹,一边伸出略胖的、沾着熟醉蟹腌汁的大拇指。 家怡忙笑着摆手:“我就是半吊子,会瞎想但不会做,我大哥和孙新才是真正优秀的大厨。” “这熟醉蟹你们除了橘子皮,还用了哪些调味?是先蒸后腌,还是先腌后蒸呢?”蔡蓝一边细致地拆蟹,一边好奇探问。 河蟹虽小,却被洗涮的很干净,无论是蟹钳上的毛,还是蟹壳缝隙,都被刷出本色,无一点泥垢。 拆食啃咬也无心理负担,可放胆大啖美味。 忆起《红楼梦》中也有围绕大闸蟹办宴席的剧情,一味味点心菜品全为搭配螃蟹,去腥提鲜,吃得精细又奢华,最后甚至还要以豆面净手… 如今坐在易记食蟹,倒也似亲身在享受这份又奢又雅的体验,只这里不过奢,仅有橘皮水洗手,没有豆面洗手,倒也恰到好处,只重美味和进餐体验,不搞铺张浪费,是个优点。 “蔡先生尝出哪几味?”家怡才不会告诉他自家熟醉蟹的做法呢,但为了请蔡先生帮忙宣传易记,她还是拿出相当诚意与他畅聊。 “我尝到酒香,还有甜味,嗯……是不是还有八角和桂皮?”蔡蓝歪头细品,眨眼便嗑了6条蟹腿。 虽然许多吃河蟹的人嫌麻烦不爱吃肉少的蟹腿,但吃熟醉蟹,蟹腿入味,像嗑瓜子一样嗦啃,也别有意趣。 “没错。”家怡竖起大拇指,“不过,这里用的酒,可不是我们常用的料酒、白酒,而是上等的延年花雕酒。熬制时既要小煮花雕,使之融入到其他料味中,又不可久煮挥发掉酒香,火候和时间要精细把握。 “其中的甜味,也不是放绵白糖或红糖,而是使用最好的大块□□糖。 “这些调料烹煮的先后顺序,都要反复尝试,才能得到最佳配方。研制这味汤汁时,我们反复试过上百种顺序,无数种火候和比例,最后才选中这一味作为最终腌汁。” 孙新端着麻婆豆腐给蔡蓝所在这桌上菜,听到家怡的话,忍不住抬眸看她。 不对吧……做腌汁时,家怡明明一下子就弄好了,顺序和比例全部了然于胸的样子,哪有几百次尝试这种事? 而且当天做好的腌汁就非常鲜香,当天腌制的熟醉蟹就是成品了啊。 挠挠头,孙新有些疑惑地将麻婆豆腐摆在蔡蓝面前,转身回后厨时忍不住想:难道是家怡来易记将这料汁告知大家前,在自己家里已经过了几百次的失败尝试? 哇,好厉害…… 在孙新心目中,家怡的形象,又高大了。 … 圆桌边,家怡谈天侃地,将每道菜的吃法和烹饪时特别费工夫的精髓之处,做了夸张处理讲解给蔡先生。 并连胡编带创作地讲述了自家大哥的创业故事,和孙新跌宕起伏、自强不屈的奋斗史。 其中不乏孙新为了保证豆腐的新鲜,不惧艰辛地奔波于菜市场和易记之间的事迹——描绘得像西天取经那么艰难。 还有易大哥每天清晨天未亮,便去采购会对大厨微笑的新鲜食材,以及用爱、用真诚烹饪的各种奇趣细节——像动一场神经科手术那么一丝不苟。 孙新为大桌上古法蒸鲮鱼时,听到了关于自己千里奔波买豆腐的故事,羞得白脸通红。 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易家怡不是在讲事实,她根本就是在讲故事! 蔡蓝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白胖的脸上满是幸福汗,靠坐在椅子中,饮一口小酒,回味方才所尝每一口,都觉得风味十足、回味无穷。 他身边的助理也拍到了若干美食美照,饭后申请到后厨为大厨师易家栋和孙新拍照时,家怡欣然答允,带着蔡先生的助理ck走到后厨,帮着摆正锅碗瓢盆,请ck给易大厨和孙大厨拍了好多张照片。 连会做饮品的家如和丁宝树也有入境。 蔡蓝与易家栋合照时,家怡忽然想起前世对蔡先生的一句评价:想要分辨蔡先生在专栏写某家食肆,是真喜欢,还是只为商务合作,就看蔡先生与食肆老板合影时的表情。 如果没有笑,那就是其实不喜欢吃,只是广告合作而已。 如果笑了,那就代表真的喜欢吃。 如果笑得见牙不见眼,极其开心,那就是喜欢这家店喜欢的不得了了,所有看到这则美食文章的人,都该去尝尝才行。 家怡忙探头去看蔡先生的表情,便见对方站在易家栋身边,笑得那可是太开心了!不仅见牙不见眼,笑容大到连喉咙口都看得到哇。而且他站着时专门将手搭在胃上,连肢体语言都在表达酒足饭饱的幸福。 家怡嘴角一翘,深感幸福。 太好了,蔡先生回头一定会写易记的吧! 写的时候,一定会狠狠夸奖吧? 家怡捧心,星星眼,开始期待起来了呢。 蔡蓝结账时,家怡一定给他打折,先生却不同意,怎么都要原价付款。 好的食肆坚持下来不容易,他条件允许,无论如何都要支持。 结果两人客气来客气去,让边上的郭sir钻了空子。 “好了,今天我请客,账结清了,下次蔡先生有空时候请我吧。”郭永耀哈哈笑着拍了拍蔡蓝肩膀,率先跟其他长官离店归家。 等家怡热情地送走蔡蓝,cra才探头过来问:“这是谁啊?” “食神蔡先生啊,香江人的美食明灯!”家怡一下挽住cra的手臂,开心道:“所有他喜欢吃的店,他都会在自己的专栏里推荐。这些被推荐的店,都会变成超红超赚钱的店诶!” “真的吗?”cra一脸惋惜,“早知道他来,我就留一份烧鸭给他吃了。” “哈哈哈,下次啦,一定还有机会。回头我再琢磨琢磨其他菜品。”家怡敲了敲自己脑袋,这里面记着的各种美食菜谱,可多着呢。 这个时代想学厨,都要去拜师父,大多数祖传名菜都不外传的,即便被录入菜谱书籍,往往也会藏私。但后世可就不一样了,各种大厨为了赚流量,都会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将自家菜谱公诸于世。国宴揭秘、各大菜系手把手教你做,应有尽有。 家怡不愁菜谱,只犯愁下一道菜选什么。 “回头我再研发新菜品,诱惑他来。”拍拍cra手臂,家怡转身回柜台,见易家俊将算盘敲得噼啪响,忍不住伏在柜台上问他:“今天赚了多少钱啊?” 家俊小脸红扑扑,抬起头看着大姐,眼睛水汪汪盈满幸福光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姐,今天仅到现在,就入账4600港币了!” “真的?”家怡挑高眉头,惊喜地伸出手,狠揉了下弟弟头毛。 一向拒绝其他人摸他脑袋的小少年,这会儿被金钱冲晕头脑,被易家怡撸得头发变鸟窝,都没有反抗。 几分钟后,家怡送走了吃完饭的b组探员们,伸着懒腰回到柜台边,发现家俊顶着鸟窝头,撑腮歪头望天,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 “在想什么呢?”家怡捏着易冰乐奶茶,一边暴风吸入,一边询问。 “……”易家俊转回头,眼神严肃地与易家怡对视,开口道: “大姐,我们就要发家了。即便有很多很多钱,成为大富豪,也不能忘本。不可以骄奢淫逸、奢侈浪费。等了那个时候,我还是要坐叮当车上学,也不能顿顿吃大鱼大肉,还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尤其仍然要好好学习,不可以有太多零花钱。纵-欲坏人心性,会吞噬人的精气神——” “噗!”家怡一口奶茶全呛喷在柜台上,随即一阵猛咳。 易家俊这小靓仔,好险要了她大姐的命。 第143章 我知道了!【2合1】 送走了所有警探、警长、督察、警司,易记总算不是警察开会了。 桌椅渐空,家怡准备回家看书,结果一抬头,又瞧见a组的tony老师带着几个人过来,跟在后面那个戴着无框眼镜,西装革履、格外斯文考究的人,不就是tannen督察吗? 不用cra出去接食客,家怡已率先捏着块儿擦桌布巾,像个店小一一样迎出铺面,笑着招呼: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易记,原来是易家怡的易。”tannen挑眉,仰头打量铺面,霓虹崭新绚烂。 原来这条街上最靓的店,是易家怡警官的啊。 “请进吧~腌制好的熟醉蟹已经没有了,但蒸大闸蟹还是有的,来几只尝尝吧?”家怡请tony老师和tannen几人进门,挑了个宽敞的位置请食客入座,随即介绍起易记最好吃的食物和最好喝的饮品。 tannen点好单,家怡坐下陪着他们聊了会儿天,又沟通了下他们晚上要做的蹲点任务。 直到菜上桌才起身去帮大哥和孙新的忙。 后厨里,孙新正在热油、熟豆瓣酱,家怡站在后面帮忙配菜。 从后面看孙新,已不似初见时那么瘦长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如今的少年人肩背舒展,胖了一些,也壮了一些,那种苍白到有些楚楚可怜的气质褪去,居然填了些许阳光健气,尤其是利落颠勺时。 这时丁宝树从她身边走过,端着一盘易家栋刚炒好的河粉给客人上菜。 家怡发现自己看小少年时居然无需垂目了,连宝树也长高好多啊。 转头,以目光追随小少年背影,上下打量,长裤已变八分裤,连袖子都短了。 等丁宝树再折回时,家怡问他:“你手指怎么了?” 丁宝树看了看自己被纱布包着的右手无名指,“打篮球戳到,过几天就好,没事的。” 家怡点点头,伸手要去摸他头。 少年本能要躲,但拿眼睛扫她一下,又僵着身体站定,硬生生让她摸了一把,才不太自在地走进后厨,继续干活。 家怡扯唇笑笑,想着这个案子结束,她要带着一大家子加两个外援去逛街,好好买些秋装冬装,吃些好吃的,休个假。 伸懒腰,转头帮tannen结账,家怡伏在柜台上,问:“要去蹲点谷晓岚了?” “嗯,说不定会遇到凶手。”tannen点点头。 “不要只根据你的侧写找人,也针对我的侧写观察观察谷晓岚身边的人哦。”家怡笑着提醒。 “ok啦。” “注意安全,t督察。”家怡将找零递给tannen。 “放心。”tannen收好钱,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头道:“无论最后是我们谁的侧写赢,等捉到凶手,我都请你吃顿饭。” 家怡看着tannen当头带着几位警探陆续步出易记,深吸一口气,回头跟大哥打了个招呼:请他9点准备收工时,给b组办公室打个电话,如果大家还在加班,就送些夜宵过去。 离开易记,家怡回到家,将赵东生案子至今为止所有的线索和工作模式,全部在纸张上记录和分析了一遍。 接着又翻读背诵《犯罪心理学》的重要知识点,并在随身小本上认真做笔记。 等大哥他们收工归家,她才意识到时间流逝。 放下书本走出书房,接过大哥脱下的风衣,她又拉着大哥切磋身手,练习徐少威教给她的小个子制服强健凶徒的身法。 起初还有些不懂得如何使力,努力回忆徐少威教她的细节,多试一些次数,再复习些警校时学的基础搏斗法和制敌术,慢慢开始得心应手。 练习一个多小时后,她居然就已经开始能克制住大哥,使其再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了。 “大姐,是新学到的防身术吗?我能学吗?”家如好奇地走到门口,看大哥大姐打架。 “嗯,b组招新来的徐少威教的。”家怡答道。 “我知道了,今天跟方sir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生面孔。他看起来好阴沉哦,坐在角落都不讲话。”家如回想了下,长相很靓仔啦,但看起来有点凶哦。 “哈哈,只是比较内向而已啦。” 今天的锻炼环节结束,家怡准备去洗澡,拍拍妹妹的头,拐进屋里取换洗衣物。 半个小时后家怡洗好澡,易家栋拍拍妹妹的肩膀,带着自己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关门前又转头对家怡道: “晚上b组大概要加班到很晚,孙新送了几杯咖啡和夜宵点心。明天他们肯定没什么精神,你早些睡,这样b组至少还有个不困倦、能冲锋、能主事的人。” “知道了,大哥,goodnight.”家怡擦着头发走进卧室,看了眼桌上的书本,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从大哥的建议,做明天b组最神采奕奕的人。 …… …… 隔日一早,家怡上工抵达办公室,陆续迎来的果然是一个又一个熊猫眼。 方镇岳来时倒是神采奕奕,接过易家怡递过来的咖啡,靠着公桌仰颈便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他喉结滚动,颈肩舒展,使门外路过b组办公室的文员女警们纷纷侧目,欣赏威风警长的性感狂饮时刻。 家怡和方镇岳靠着公桌,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等着熊猫眼探员们醒神。 待邱素珊也揉着太阳穴走进b组办公室,方镇岳便拍拍巴掌,走到白板前,“早,来吧,咱们把昨天查到的全部线索,汇报沟通一下。” 邱素珊才喝了一口咖啡,就被方镇岳请到白板前。 她无奈叹口气,捧着咖啡杯,略哑着嗓子道: “女星谷晓岚住在旧屋时,有机会窥看谷晓岚房间的所有男性名单列表…我昨晚已经筛查过一遍。其中符合t督察侧写的,一共9个人。” 邱素珊将这9人名单和材料放在旁边桌上,接着道: “符合十一侧写的,一共3个人。” 说罢,她又将那3人名单递给易家怡。 家怡随便翻看过三人的照片,本以为会再历波折,却没想到才翻到第一份文件,便看到了凶手的脸。 她手指微微顿了顿,又假装翻看了下其他两人照片,便将那两个无关人等的文件丢在桌上,捧着凶起来。 【刘旭杰,41岁,小学文凭,未婚,职业为出租车司机,入住时养有一只长毛大三花猫。】 有提到其职业,但并没有查到他具体就职于哪家出租车公司。 这是刘旭杰租住旧屋,跟包租公签合同时留下的信息。 后面还有一份更纷杂的关于刘旭杰的文件,这里面提到的线索,都是邱素珊根据刘旭杰租屋合同寻踪溯源查到的旧履历档案,和她打电话给他出生地葵涌旧街坊、小学老师等,询问后得到的口述信息。 办事很是靠谱,即便现在并没有确定哪一位是凶手,也都尽可能多地查了他们的信息。 【刘旭杰出生于香江葵涌健康村,母亲是布艺厂女工,父亲原本是布艺厂保安。在刘旭杰出生后没多久,父亲便染上酗酒的毛病,常常殴打妻儿,后来在刘旭杰12岁那年,刘父醉酒后跌入河中溺毙。 刘旭杰自幼学习成绩良好,是个话不多但很有主见的人,辍学后打了一段时间杂工,成年后便开始从事出租车司机职业。 在刘旭杰22岁时,其母亲病死在葵涌老屋,之后刘旭杰一直独居,搬出葵涌老屋后多次搬家,许多旧住处已无可考。 刘旭杰街坊称其是个老实孩子,品学兼优、很讲礼貌,可惜没托生给一个好老豆,小时常常吃不饱,还老是挨打。 刘旭杰以前的老师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学校的旧档案室里也早没了几十年前刘旭杰那一届学生的旧档案。 但其班主任倒是记得一件事:刘旭杰本来是班级里排行第一第一的优秀学生,但那时出了一件特别让班主任不解和吃惊的事,这才使她这么多年仍记得:刘旭杰上5年纪时喜欢班级里学习跳舞的女同学,居然跟踪了那位女同学半年时间。女同学对于刘旭杰每天放学跟着自己这件事,本来没觉得不对劲,直到后来她父亲发现这件事,觉得是个不好的征兆。其父到学校找老师谈话,才把事情弄大了。 这位老师已经不记得她当时是怎么跟刘旭杰聊的这件事,也不记得刘旭杰的反应了。但她倒是清楚记得,刘旭杰虽然跟踪那位女同学半年,但没有跟该女同学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对该女同学做过任何不当行为。】 家怡读完,看到文件最后有邱素珊打的勾。 显然,在看到这个刘旭杰读书时的旧事后,也判断此事如果属实,刘旭杰的嫌疑很大。 家怡捏着这份文件,继续听三福哥的汇报: “……谷晓岚称在2年半前的那个旧住处居住时,曾经有个常能载到她的的士司机,很有缘的,几乎每次她出门,都能恰巧遇到那个司机师傅。在她的记忆里,司机师傅很讲礼貌,人很好的,每次她坐车,他都会帮她开窗或关窗,确定她不会热不会冷。” “很有可能就是刘旭杰,他读书时跟踪女同学,也没有做过任何不礼貌的事。”邱素珊忽然转头对易家怡道。 她查到的符合家怡侧写的3个人中,只有详查刘旭杰的过往时,发现了与跟踪相关内容。 家怡点了点头,根据邱素姗查到的信息来看,刘旭杰第一个杀的人,很有可能是他13岁时,醉酒溺毙在河里的亲生父亲—— 如果昨天读的《犯罪心理学》可靠,根据犯罪心理画像,这一类儿时遭受过亲缘虐待,长大后成长为凶手的类型。有力量反抗起,开启嗜血之路的第一刀,都是曾经的施虐者。 家怡在手中文件上画了个圈,圈起关于其父死亡的内容,随即抬起头,继续听三福哥后面的话。 “第一个比较有印象的人,就是一个小阿飞,住在她旧住处附近,总是骚扰她。有时她在附近买东西、吃东西遇到,小阿飞会来搭讪,言语很不礼貌,还会动手动脚。 “不过几个月后,那个小阿飞忽然不见了。街坊和附近小店的老板也说没再见到过那个人。 “我查过那个时间段消失的小阿飞的名字,叫梁丰实。当时跟他合住的人只记得阿丰是忽然有一天出门后没再回来,具体时间和其他信息都不记得了。 “还有一些以前跟他一起混日子的小阿飞记得他,称他为阿丰。也说是两年前某个时间段开始,阿丰就忽然不见了,具体日期都不记得,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是……” 三福目光扫了下众人,一摊手道: “人间蒸发。” “也许已经死了。”九叔皱眉道。一个在外混生活的烂仔,父母就算不是早就离世,恐怕也已经当没有这个儿子了。梁丰实失踪后,无人报警,无人追查,真如从未来过这世界一样的干干净净。 “杀死赵东生,可能不是凶手第一次作案。”易家怡道,很可能梁丰实也是其刀下亡魂。 “跟踪狂给谷晓岚写情书,是在两年前谷晓岚搬到另一个住处后才开始的。但刘旭杰住在谷晓岚对面楼,是两年半前谷晓岚住在第一个合租屋时的事。”邱素珊又补充道,现在根据易家怡的侧写筛选的三人中,最可疑的就是读书时有“前科”的刘旭杰。 “……凶手因为担心自己被怀疑,所以等谷晓岚搬走后,才开始给谷晓岚写情书?”三福转头看向邱素姗,尝试着推测。 转而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话,这个凶手也太谨慎了。 皱起眉,三福砸吧了嘴,越想越觉得这次的凶手未免太难对付。 但到这一步,三福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凶手的尾巴。 终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gary等三福哥汇报完,也捧着自己的本子,开始汇报收集到的口供: “2年半前,住在谷晓岚家隔壁的一个女人,张兰兰,称自己也被一位小阿飞骚扰过,经过详细询问,与梁丰实形象一致。张兰兰口供中提到的梁丰实消失时间,与谷晓岚口供中基本一致。” 刘嘉明拿着自己调到的旧跟踪案归档记录,应和道: “我也查到了张兰兰的报案记录,警察到现场后,调解一番,梁丰实承诺再也不跟踪和骚扰张兰兰,便结案收工了。张兰兰和梁丰实的确都没有被带回警署。” 方镇岳走到白板上,记下【梁丰实】三个字,思考几秒,又记下【刘旭杰】三字。 “不过刘旭杰在谷晓岚搬家后,很快也搬离了旧处。并未查到刘旭杰这个人的新租住信息。运输署档案中有刘旭杰的驾照信息,但留存地址信息和电话信息都已失效。”邱素珊抱胸站在门口,望着白板上刘旭杰的名字,开口道。 “我去查一下出租车公司,寻找一下刘旭杰隶属哪家公司,现居住地址是什么。”家怡站起身,主动领了个任务。 “ok.”方镇岳点了点头,转而又向九叔道: “九叔,你去查一下梁丰实的履历和全部信息,照片、身高、学历、指纹、鞋码等等。” “好的,方sir.”九叔想了想,忽然叼着小木棍转头问方镇岳: “梁丰实…岳哥你怀疑这个人并没有失踪,也并没有死?现在正在做的士司机吗?” 方镇岳想了想,并没有回答九叔太多,只答道:“只是想在办案时,把所有可疑的信息,都查个明明白白而已。” 有时关键信息,就隐藏在这些疑点之中。 “明白了,方sir.”九叔点点头,步出办公室去执行查探任务。 … 家怡和九叔前后脚出门,依次在走廊遇到tannen。 昨天晚上t督察带队蹲点到凌晨才收工休息,是以今晨10点才上工。 邱素珊将符合tannen侧写的9人文件递给对方,tannen接过后转头看向易家怡背影,“她去做什么了?” “查符合侧写的人的现居地。”邱素珊答道。 tannen沉默了几秒,忙收集了刘嘉明、gary和三福的线索,带着符合自己侧写的9人的文件回了自己办公室。 …… …… 1个半小时后,易家怡空手而归。 各个出租车公司的司机信息中,都没有刘旭杰这个人。 连过去当过出租车司机,现在已经辞职不做的人名单里,都没有这个人。 家怡坐在办公室里,皱眉与其他探员们对坐,她已经锁定凶手了,却又失去了他的踪迹。 “刘旭杰可能利用其他人的身份证件,做了□□,冒充顶替其他人的身份,报备出租车公司。”方镇岳站在白板前,皱眉看着白板,企图寻找到他们遗失的线索。 家怡盯着面前的白纸,她的确还记得刘旭杰的出租车牌号,但她无法拿出这个信息。 甚至不能拿着这个牌号信息,去调取驾驶这辆车的司机的现住址,因为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从哪里得知这些信息。 各方面能力都需要更厉害才行啊。 皱紧眉头,家怡盯着自己的笔记本,闭上眼,绞尽脑汁去想:如果我是凶手,我还可能遗留下哪些隐秘的线索呢? 一个悄悄跟踪,默默杀人,不干扰被跟踪者生活的凶手,实在太让人头大了。 “高智商杀人,完美犯罪啊。”三福烂肉一样趴在桌上,忍不住怀疑:难道道高一丈后,魔又高一尺了? 方镇岳摇头,不认同三福的说法: “所谓的高智明社会,真的走到杀人这一步,就说明他并非高智商了。 “杀人可不是成本和收益对等的解决问题的手段,也绝不是最佳手段。 “如果真正的高智商者都走上杀人犯罪的道理,这个社会一定是非常有问题的社会了,比如《水浒传》中描述的社会。我们现在的社会,绝称不上是这种社会吧。” 捋了下短发,方镇岳深吸一口气,“凶手一定有线索遗漏,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家怡抬头与方镇岳对视一眼,认同地点头,随即开始疯狂翻找面前b组至今收集到的所有线索和证据。 凶手住在谷晓岚家对面时,租房用的是自己的真实信息,那时候他应该没有做任何坏事,至少当时是个令他觉得安全的时间段。 后面开始跟踪谷晓岚,所以再租新住处,便用了其他身份,导致警方再查不到他的新租住处。 他老家的房子早就不在了,那他会住去哪里呢? 现在谷晓岚住在豪宅区,凶手一定住不起。 那…是谷晓岚从凶手家对面搬走后,入住的第一个旧住处吗? 她才抬起头要开口提出自己的想法,就听方镇岳向gary道: “gary,你拿着刘旭杰的照片,去谷晓岚第一个旧住处,问询街坊和一些包租公包租婆、租房中介等,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刘旭杰的。” gary应声后,方镇岳又对刘嘉明道: “你拿着刘旭杰的旧照片,去谷晓岚第一个旧住处,跟gary一样,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见过刘旭杰,或者曾经认识刘旭杰的。” 家怡抿唇,这条线岳哥安排gary和刘嘉明去查了,她便放下心来,继续寻找其他的思路。 这时tannen从外面走进来,扫视一圈儿办公室里的探员们,便开口跟方镇岳沟通大家的进度。 tannen也锁定了两个凶嫌,正派tony带队去查探情况。 得知方sir他们已经锁定了一个人,但现在找不到这个人的住处,便对着白板随口道: “凶手的行为轨迹一定是重复的,他之前在学校追踪女同学如果是至今为止唯一一次被抓住的情况的话,可以再回去凶嫌所念小学,更详细的了解一下凶嫌跟踪时的习惯。再根据凶嫌的跟踪习惯去比对他对谷晓岚的跟踪行动。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发现遗漏的信息呢。” 方镇岳点了点头,采纳了tannen的建议,转头命令三福去刘旭杰的小学校园做一趟详细走访。 三福领命离开,家怡歪头思索着tannen的话,总觉得有灵光在脑内飞转,却半天捉不到。 就在这时,徐少威起身走过来,弯腰捡起从掉落在地上的报纸,正是之前刊登变-态跟踪女星的报纸。 徐少威将之放回家怡桌面,她挑眸扫过去,便瞧见上面登写的内容: 【……变-态跟踪狂不仅长达两年时间坚持给谷晓岚小姐写信写情书,偶尔送花送礼物,还曾潜入谷晓岚住处……】 家怡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中区警署法证科高级化验员teresa在勘察谷晓岚豪屋时,做过的判断:跟踪狂曾潜入谷晓岚家,可能睡过谷晓岚的床,用过谷晓岚的浴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两年前,谷晓岚搬家后,跟踪狂紧跟着也搬了家,他搬去了哪里?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搬到了…… 家怡忽然猛一掌拍在桌上,抬头瞠目道: “岳哥,我可能知道凶手搬去哪里了!” tannen被家怡拍桌起立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眨巴眨巴眼睛,戳一下眼镜框,微微启唇不敢置信地想:不会吧?易家怡不会这就要抓到凶手了吧? 方镇岳和徐少威则齐齐转头挑眸望来,一模一样地露出好奇表情。 家怡是从哪里得到了新线索? 听起来……怎么像是她已经得知了一个具体的地址呢? 不是一个模糊的区域,而是具体知道了刘旭杰住在哪一区哪一栋楼哪一间屋吗? 第144章 徐少威的枪声 家怡抓着八卦报纸跑到白板前,一把将之拍在白板上,随即指着报纸上的文字,转头对方镇岳道: “岳哥,正如方才t督察所说,凶手的行为一定是有惯性的。 “一个人再如何隐藏自己,也不可能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他之前喜欢做的事,现在一定也喜欢做。所以他喜欢暗中追逐受害者,这种跟踪的过程,大概能给他一种猛兽暗中狩猎猎物般的快感。 “‘我了解你的一切,你却完全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这种快-感,他幼时便体会到,从此成瘾,直至如今仍无法戒除。 “所以他跟踪谷晓岚,只在暗中写信,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却仍将自己隐藏,只做暗中观察和跟踪。这是他最享受的游戏。 “以此类推,还有什么其他事情,是也让他觉得愉快,而无法戒除的呢? “最近我们采集到的他的乐趣,是什么?其实凶手已经展示给我们了。” 家怡说到这里,用手指大力敲击报纸上登着的一行字。 tannen瞠大眼睛,看看正因为获得灵感而兴奋的满面通红、眼睛发光的易家怡,又转头看看白板上被她拍的啪啪作响的报纸版面。 啊,是从他的提示中得到的灵感吗? 眨一眨眼,他唇角上扬。 但盯着报纸上的报到,信息摄取不对等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家怡所说的凶手已经展示给警方的‘乐趣’到底是什么。 于是微微贴近报纸,仔细阅读起家怡手指的那一段字。 “悄悄潜入被跟踪者的家里,用她的浴室洗澡,睡她的床……”方镇岳眼睛眯起,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惊喜地挑眉,哈一声笑,了然道: “是谷晓岚的第一个旧住处!” “是的,岳哥!是的!”家怡眉飞色舞,一手压着报纸,一手朝着方镇岳举起。 “这就出发!在藏尸处没堵到人,在谷晓岚身边没堵到人,这一回我们去他家堵,总能堵到了。”方镇岳伸掌,啪一声趴在家怡手掌上,达成一个完美的击掌。 “?”tannen还挑着眉在思索家怡第一句话,忽然局势大转,家怡已经收起报纸将之丢在一边的公桌上,与方镇岳击掌后,喊上徐少威,灌一口热水、穿上风衣、与方镇岳一道冲出办公室。 it……等等……发生了什么? 刚才不是还在聊从他的话中得到灵感吗?怎么下一秒就直接快进到捉凶了? 中间的推理过程呢?具体地址呢? 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跟在最后出门的徐少威,tannen伸手搭住徐少威手臂,皱眉问道:“你听懂了吗?” 方镇岳和易家怡根本就是在打哑谜啊。 “没有。”徐少威摇了摇头。 “那你去干嘛?去哪里?” 徐少威瞄一眼tannen拉住自己袖子的手,挑眸对上tannen疑惑的眼睛,理所当然道:“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们干嘛,我就干嘛。” 说罢,他手臂向后一缩,绕开tannen的手指,转身便大跨步朝着易家怡的背影追去。 “……”tannen眉头紧皱,走到公桌拿起那份报纸,开始重新思索易家怡方才说的话。 凶手行为惯性…… 享受偷偷潜入受害者家里,睡受害者的床、用受害者的东西…… 所以凶手现在的住处,应该跟这个喜好有关。 睡受害者的床……刚才方镇岳说到了谷晓岚的旧住处……难道凶手之所以在两年半前谷晓岚搬家后,也很快搬家,是因为他要搬到谷晓岚空出的租屋中? tannen瞳孔收缩,忽然想起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之处。 又想起在国外留学时,某一节导师做连环凶手行为学方向的分析时,提到过的一句话:再聪明谨慎的凶手,也一定会做一些冒险的事。因为他们既然成为凶手,就代表着他们拥有一些自己无法克制的不当欲-望,杀人也是这种不当欲-望中的一种,而一个强大的冲动,一定会促成一系列相关的外显行为—— 这是侧写师辅助探员办案时,最需要把握的内容。一个病态的人类,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却决然无法克制自己去做的那个行为。 如无法克制炫耀欲的凶手,在现场给警探留下挑衅对方权威的记号。 如想要玩弄、掌控警方的自作聪明的凶手,画蛇添足的搞一堆误导警探的线索,再密切关注报纸、甚至冒险回到凶案现场,只为了欣赏警探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场面。 如无法克制性-欲的凶手,会在奸-杀受害者时留下自己的指纹和其他dna线索。 如一个跟-踪狂-变-态会冒险潜入女明星的家,甚至无法自抑地搬进女明星曾经住过的屋…… tannen捧着报纸,站在已经空荡荡的b组办公室里。 他那边对于9位符合他侧写形象之人的筛查工作才刚刚开展,易家怡这边却已经锁定到了一个目标人,准备蹲点捉人了。 而且,虽然他这边仍硬着头皮在按照自己的侧写去做筛查,但tannen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茫然,大概潜意识里,他已经相信了易家怡。 在b组办公室又站了一会儿,tannen忽然转头,拐出走廊后,顺楼梯直上,奔赴那个易家怡推荐给他的神秘去处——卢婉茵女士的办公室。 当敲响那间小办公室房门时,tannen脸上挂着坚毅的表情。 他脑内敲响警钟,以震耳欲聋之声闹内自问:你像易家怡一般了解香江的罪犯和犯罪行为吗?你了解中国文化特征,和国民行为的核心精神驱动力吗? 你还未够懂啊! 哪里弱补哪里,接下来,他虚心向本土专家学习,做好所学专业和香江本土的融合,不就可以了吗? tannen眼神逐渐决绝起来…… 正在办公室里读报纸饮茶的茵姐缓慢抬起头,脸上还挂着读报时悠闲放松的浅笑表情,鼻腔里喷出的气都带着红茶和八卦的气息。 猛然间对上门外站着的年轻人那一双在黑夜中会冒绿光的犀利眼睛,茵姐捏茶杯的手顿住,眼神快速上下梭巡,打量过这年轻人一身西装笔挺的打扮后,立时确认对方是一位督察。 她忙放下茶杯,将报纸往桌堂里一丢,露出报纸下垫着的一份警署预算表。 余光扫见预算表上洇湿的茶渍,手往茶渍上一压,才一本正经地沉声问: “长官,有事吗?” …… …… 方镇岳带着易家怡和徐少威抵达谷晓岚第一个旧住处后,很快便看到从隔壁楼栋里走出来的、正拿着刘旭杰照片做走访任务的刘嘉明。 方镇岳召回刘嘉明,在吉普车里,刘嘉明向大家汇报了他的最新线索: “街坊表示见过刘旭杰在边上的士多店买杂物,也见过刘旭杰开的士出入社区,是辆87年出的日产y31普通款车型,符合法证科对凶手车型的描述。而且是辆红鸡(既红色的市区计程车),那么凶手就不可能白天出入上葵涌去金山而不被注意,他只可能晚上驱车去那边埋尸。我们白天基本上不需要再去埋尸处蹲点了。” 方镇岳点点头,刘嘉明才继续道: “见过刘旭杰的人没有记住刘旭杰车牌号的,但大都知道刘旭杰的日常停车位。” 说罢,刘嘉明指了指谷晓岚旧住处楼外空地停车处。 如果刘旭杰果真住在谷晓岚旧住处的话,停车在那边倒很方便。 “记得刘旭杰这辆车的街坊还称,大多数时候,他们早上出工都能看到那辆车,两年都如此。这样看的话,刘旭杰很可能私人经营这辆车,这个的士车牌。”刘嘉明汇报时微微皱起眉,可惜交通警队系统能通过名字查车和地址,但刘旭杰登记的名字有问题的话,就麻烦了。 现在警队可没办法通过照片来找人。 “你去查一下现在住在谷晓岚旧住处的人的身份信息。”方镇岳又将刘嘉明派了出去。 “yes,sir.”刘嘉明领了命令,又下了车。 便衣警探一下车便微微佝偻起肩背,收起正气,晃晃悠悠走出去,完全看不出是个警务人员。 “凶手很机警,一个开车的人也常常会观察住处附近出现的车辆。我这辆吉普太惹眼了,坐在这里蹲守不合适。”方镇岳想了想,转头对易家怡和徐少威道: “你们下车,在社区门口伪装成买小食的路人,我将车停远一些,去对面冰室里伪装成食客。” “yes,sir.” 家怡和徐少威领命下车,简单打量过四周地形和人员、摊位等信息,便伪装成路过的情侣,一边闲聊一边打量移动摊位,做出眼馋小食的路人。 “那个叉烧好像不错诶。” “那个钵仔糕好像也很好吃。” “还有煎酿三宝……” 两人假装着、假装着,就开始真的馋起来了。 家怡干脆掏兜,买了两味小吃,跟徐少威守着摊位享受起路边摊。 新鲜打出的鲮鱼肉,酿在青椒里,青椒煎过后特有的蔬菜鲜味压住鲮鱼肉的油味和腥味,淋上酱油,趁热吃,香到吞舌头。 吃掉一个,又点了个将鲮鱼肉酿在香菇中的,味道不遑多让。 于是,接下来,家怡点了酿在油豆腐、茄子、红肠中的每一味‘煎酿三宝’,生生将之吃成了‘煎酿n宝’。 徐少威看着易家怡吃得如此认真、如此全情投入,觉得就算凶手再警惕、再谨慎,回家路上看到易警官,只怕也分辨不出这位靓妹仔到底是路人食客还是便衣警探。 她食起美味来,演技未免过于犀利了! 就算进军演艺界,拿影后、视后应该也无问题。 两人正品尝美食,想着不知刘旭杰什么时候会回家,徐少威刚吞下一颗鱼蛋,抬眸便见一辆的士拐到这条街上。 不期然与该的士司机对视一眼,在那一瞬间,徐少威认出刘旭杰,而刘旭杰也在徐少威眼神中,读到了某种只有他这种人才看得懂的东西。 下一瞬,刘旭杰一脚油门,猛拉方向盘,硬生生将拐向他所居社区的车头拉移,嗡一声发动机啸叫声,的士不顾社区门外窄路上的嘈杂人流,横冲逃离。 徐少威目光一凝,大吼一声“警察!停车!”的同时,手已从枪套中摸出配枪。 的士司机无视了他的警告,将一位路人撞倒后疾驰飞逃向小路外。在这一刻,徐少威便拥有了武力逼停的权利。 他毫不犹豫抬枪,几乎在枪口持平的同时,扣下扳机,枪响声伴随着汽车轮胎中弹后失控横移、擦撞路边石柱的巨响。 “砰!” “砰!” 连续两声巨响,惊起四周无数尖叫惊呼。 徐少威快步上前,□□仍平持,微微眯眼,枪口和视线都透过车窗,指向远处的士司机的头颅。 下一瞬,易家怡如小火-箭一般从他身边窜出,直冲向撞在路边石柱上的红色的士。 她奔跑的背影微微遮挡了他的视线,徐少威手腕轻颤,眯着的那只眼睛逐渐睁大…… 第145章 捉凶【2更】 方镇岳收到刘嘉明发的bb-call,在冰室借用电话回拨。 刘嘉明开门见山道: “岳哥,谷晓岚这个旧住处的新租客,使用的是失踪的烂仔梁丰实的身份证件。” 方镇岳皱起眉,才要答话,忽闻室外枪声起,他一把挂断电话,手在腰侧一压,快速拨开枪套卡扣,与此同时,人已转身大步迈出,眨眼间门便握枪行至冰室外,瞪目朝向枪响处。 家怡已冲至失控撞石柱的的士前,徐少威仍举着枪。 几秒钟的决策,方镇岳率先冲向目光冷凝,举枪对着的士司机的徐少威。汽车已经出现汽油泄漏的状况,再开枪如果走火就可能造成爆炸。 这里是居民社区正门口的小巷,满是摆摊卖物的小商贩和来往的市民。此时又正是下班放学时间门,人流密度过高,爆炸的杀伤力过大,后果不可控。 不能再让徐少威开枪了,方镇岳冲至年轻警员身前,快速伸手压下枪口。 徐少威本能转枪朝方镇岳指去,两个男人眼神交锋,徐少威转枪托举的动作一顿。 方镇岳已下达命令:“收枪!手铐!” “yes,sir.”徐少威迟疑1秒,快速将配枪收回枪套,追随方镇岳冲向易家怡和红的士。 …… 此时易家怡已冲至红的士司机车位边,车祸来的突然,石柱后还有乱跑着玩耍的孩童和拥挤着往来购物的市民。 在刘旭杰推开车门想要逃跑时,家怡犹豫一瞬,便收回抽枪的手。 叭一下扣好枪套卡扣,家怡迎面冲向刘旭杰。 刘旭杰无心恋战,只想冲出人群逃走。看见易家怡朝自己冲过来,他立即伸手去掏兜里随身带的折叠刀。 可是在他想要展开折叠刀的瞬间门,家怡已经冲到近前,毫不犹豫地抓住他持刀的手。 循着警校时学的夺刃手法,家怡抓住刘旭杰手腕后,没有争执着与对方拼力气,而是巧劲儿抓转对方手腕向后,在对方无法使用武器的瞬间门,另一手指节快狠准地猛击刘旭杰被反转的肘部。 刘旭杰手臂一麻,手指松力,折叠刀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地瞠目瞪向眼前女警,似乎完全没料到,这靓妹仔怎么这么大力? 家怡双眼虎瞪,气势不弱。脚尖一点,折叠刀被踢到车下。 接着,刘旭杰如徐少威教她时提示的一般,举起另一只手朝她面门猛击,家怡这几日练熟了的身法记忆觉醒。 她手仍转扭着刘旭杰的右手腕,如铁箍一般。身体向他右后侧掠影般一转,下一瞬弯腰扭着他手臂,从刘旭杰手臂下一钻,便扭着他的右手腕站到了他身后。 不等他反应,她右脚向前插至刘旭杰两脚之间门,往右后一踢,打断了刘旭杰想要转身攻击他的身法动作。 接着不给对方喘息的时机,猛地曲腿顶他膝盖弯,左肘猛击他背部,伴随着肌肉被砸的“嘭声,同时大力呵斥: “警察办事,不许动!” 声音和武力同样可以起到震慑凶徒的作用,只需分他一秒的神,家怡便能抓住机会,双手双脚并用,将刘旭杰死死克制。 此时他们正站在出租车边,环境对于家怡来说更有利,佐以徐少威教她的身法,三两下便将刘旭杰困压在了红的士上。 她只需稍一用力,刘旭杰手臂和腰身便被压的酸痛难忍。 四周尖叫声才起,再探头观望,便见到一位身姿矫健的女郎已彻彻底底控制住了局面。 方才在闹市街巷横冲直撞的司机被压在车上,脸都压到扭曲,用力挣扎到涨红脸,居然都未能挣开那个比他矮小细瘦的女警。 好犀利。 刘旭杰全程未出一声,既没有骂脏话,也未为自己争辩。 他发觉自己已经挣不开,便费力地侧头转目,冰冷的眼睛看向缉拿自己的人。 下一瞬,他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眸光如刀的眼睛。 “刘旭杰,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家怡说罢,回头大喝: “徐少威,手铐!” 与方镇岳下达了几乎一致的命令,徐少威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发现方才比谁都冲的更快的方sir,此刻已经站在他身后,停步含着微笑不再往前冲了。 方镇岳朝着他点了点头,徐少威忙扯下腰间门挂着的手铐,绕过红的士,快速铐住刘旭杰双手。 当易家怡松开刘旭杰,后退一步,将刘旭杰交给他时,徐少威才发现她手腕已经因为跟刘旭杰拼斗、竭力克制刘旭杰的挣扎,而被擦撞的青红一片。 那双原本皮肉完美的双手,也被刮破好几处,虽然伤口都称不上大,却也有种皮开肉绽的悚目感。 这套身法是他教给易家怡的,他最知道哪里需要用力,哪里会跟对手发生激烈碰撞。 可以想见,在衣服之下,她脚腕、小腿等处也必然擦撞惨烈。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徐少威转过头,忽然一手抓着铐住刘旭杰的手铐,一手揪住刘旭杰的后衣领,猛一用力,便收紧刘旭杰衣襟,使之颈喉被衣领锁紧,一阵猛咳。 如此仍无法缓解突然爆发的愤怒,他右手再次用力,狠狠将刘旭杰的头脸砸向红的士。 一下猛击,刘旭杰便鼻血长流,连颧骨和嘴唇也撞伤了。 家怡骇了一条,忙上前一把攥住徐少威手腕,瞪他道:“徐少威。” 四周都是市民,无数双眼睛看着,警察怎么可以暴-力执-法? 徐少威对上易家怡清澈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控。 他深吸一口气,忙收敛双目,松了掌控刘旭杰的力道。 家怡忙一探身,从红的士司机车座上扯下白色罩帘,将之罩在刘旭杰头上,遮住了刘旭杰脸上的伤。 这时刘嘉明听到枪声,也从查询谷晓岚旧住处租房信息的中介行疾奔过来,家怡压着徐少威手腕,使之松开双手,然后将刘旭杰递交给刘嘉明。 “sorry…”徐少威微微低头,小声道。 “希望你足够好运,没有被拍到吧。” …… 当看到易家怡将凶徒控制住的瞬间门,方镇岳原本警惕犀利的目光便逐渐柔和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停下疾冲的脚步,任徐少威在家怡的授命下冲过去限制住凶徒双手。 游街的军装警最先赶到,方镇岳令两名军装警拉起警戒线,守在现场等待法证科和公共关系科的同事赶至。 家怡抬起头望过来时,方镇岳才迈步走到她身边。 “徐少威陪同嘉明哥一道送刘旭杰回警局了。”家怡指着红的士的方向盘、脚垫等处,道: “车上会有很多指纹和鞋印,他之所以一看到我们立即驱车逃走,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现场留下了许多痕迹,一旦被抓到,由警方采集了指纹等信息,他就无可辩驳了。” 之前他那么从容,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案底,又有几套身法,在市民中隐藏的很深罢了。 刘旭杰想隐身在人群中,逃脱法网? 不,他面对的敌人,远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方镇岳走到近前,眼尖地看到她手腕上已经变得愈发触目惊心的淤青,他眉头一皱,拉起她手腕,推着袖子往上一撸,便见到手腕外侧一整片青紫。 挑眸看她一眼,他又拉起她另一只手腕,撸袖后果然也见到同样场面。 方镇岳松开手,目光又扫过她手指手背上的皮肤擦伤和青紫。 女警左手食指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挫伤,这会儿红肿成了个胡萝卜。 家怡忙将手藏到身后,有些发窘的仰头看他。岳哥眼神凉凉的,表情不虞,她便有种做错事般的心虚感。 方镇岳之所以跟邱素珊选中了徐少威,就是因为这位年轻军装警能打,他是希望自己调离后,在任何一个需要冲锋陷阵的场合里,都不需要家怡亲自动手,有其他警员替她顶上。 但怎么才放心一下,就…… 眼神闪烁,方镇岳搓了搓手指,心情又有些烦躁。 那颗原本已经逐渐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一眼表,他尽量柔声道:“法证科和公共关系科要赶过来还需要些时间门,跟我来。” 说罢,他抬足走向社区对面的一排小商铺,方才他路过时,有看到一个小医馆。 家怡方才一看到刘旭杰,就确定了对方的凶手身份。 毕竟,在心流影像中,她曾亲眼看到刘旭杰的杀人全过程。 那会儿她心里只想着抓住刘旭杰,这个案子侦破至今,太艰难了,大家不断绕弯路、不断走进死胡同又冲出来,好不容易逮到现在,堵到凶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逃掉! 这就是当时她脑袋里仅有的声音。 是以全程都没觉得疼。 可是此刻跟着方镇岳,从对方的眼神里,她更强烈的意识到自己伤得好像不轻。 毕竟,他神色很沉重的样子。 又从他的眼神里,她得到了‘她应该觉得很疼很疼’的许可证。跟着方镇岳走着走着,回头看一眼警戒线里装在石柱上的红的士,她忽然有点觉得手腕痛了呢。 甚至有了种想要哇哇大哭,渴望抱抱、吹吹、哄哄的宝宝情绪。 真夸张,家怡想。 都怪岳哥,做出一副大家长给她撑腰、带她包扎的样子,害她都不想坚强了。 一进小医馆,方镇岳便敲桌请来这里最强的坐堂医生。 小小的诊所里总共两位医生两位护士,听到方镇岳的话,在里屋看电视的老医生便走了出来,一边穿白大褂,一边探头找病人,还以为是多大的伤。 瞧见家怡手腕上的伤后,他立即喊护士帮忙冷敷处理,同时开了些药,然后帮家怡处理手上的小伤口。 抹抹碘酒,简单包扎一下。 等方镇岳买好药拐回来时,老医生正为家怡处理左手食指的挫伤。 “没有骨折或脱位,不是大事情。”老医生抬头看一眼方镇岳,便用冰水冲刷家怡手指。 家怡疼的倒抽凉气,才在边上凳子上坐下的方镇岳立即望向老医生,眉压得极低,虽然没有讲话,但瞪人的样子属实很阎王。 老医生忙收敛了力道,帮家怡抹药膏、喷药剂和包扎的动作,都温柔了好多。 小护士出门去准备更多冰水,遇到另一名护士。对方探头往老医生办公室里望了一眼,小声问: “不是淤伤和手指头挫伤而已吗?怎么请得动王医生亲自处理啊?” “嘘,小点声啦。”小护士转头贼头贼脑看一眼,确定方镇岳没有朝这边看,才小声道: “没看见吗?伤者带着大狼狗来看医生啊,何止王医生亲自懂事帮忙处理呀,王医生但凡多用了一点力气,大狼狗都要咬人的。” “噗。”打探八卦的护士没忍住,笑出声才捂住口。 下一瞬,她再往老医生办公室里望,恰巧对上‘大狼狗’的眼睛。那双长目不怒自威,有种让人心口发紧的慑人气势。 好凶,果然要咬人。 第146章 逍遥派小无相功【3合1】 十分钟左右,易家怡手臂和手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家怡也没好意思提自己腿上也酸痛的状况,拿着药便跟着方镇岳出了小诊所。 想着晚上回去自己冰敷一下小腿,抹一下岳哥给买的化瘀膏就好了。才走出两步,抬头便见走在前面的方镇岳又折回来。 男人低头专注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小东西,粗长的手指细致地扯开塑料皮,露出里面一颗小方糖。 抬头见她走过来,他托着糖纸递给她,家怡接过来乖乖将之塞进嘴里。 橘子味。 再威风的警探,在爸爸眼中都只是个怕痛怕苦的孩子。 家怡脑海中猛然窜起这句话,便觉得嘴巴里的糖更甜了。糖分大概真的会帮助大脑分泌多巴胺,嗦着橘子甜味,手上脚上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穿越到香江的易家怡身体里,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有易家栋,有方镇岳,有弟弟妹妹,有好多好人在身边,家怡自觉好幸福,方才惊险捉凶的各种紧张、后怕、疼痛,好像也都消减了。 回到警戒线内,公共关系科的同事已抵现场,郭sir过来跟方镇岳沟通工作: “有市民拍到易家怡警员制服凶徒的照片,我已经买过来了。后续等你这边确认捉到的凶徒身份后,我会沟通报业做报道,知会你一声。” “ok,sir.”方镇岳点点头,这些事是公共关系科做惯了的事,一般情况下郭sir都是有分寸的。 “好,那我不打扰你们做事。”郭sir朝方镇岳点点头,便转头走到警戒线外,继续配合媒体做拍摄、采访等工作。 家怡小打听了下,发现并没有人拍到徐少威抓住刘旭杰后领撞击刘旭杰头脸的照片,这才放心。 回头还要好好跟徐少威沟通一下,这种冲动可不能再犯了。 家怡跟着方镇岳走到红的士边时,中区警署法证科高级化验师teresa已经带队做好了现场基础勘察。 家怡又带着teresa做了下案件还原: “……我将匕首踢到车下了,金属上应该有非常完整的刘旭杰的指纹……” 双方沟通好,teresa也做了进一步的勘察补充,才对方镇岳和家怡做简单的现场总结: “采集到多个清晰的司机指纹; “折叠刀展开后刀口等都做了检查,基本符合造成赵东生致命伤的尺寸; “折叠刀转折处的缝隙里采集到已经干涸的血迹,我们回去后会做更详细的化验,检查血液是否属于赵东生; “车上和车下足迹也做了拍照比对……” teresa直起腰,摘掉手上的橡胶手套,想了想才慎重补充: “鞋底纹路与我们至今采集到的凶嫌足迹纹路一致,鞋号尺寸一致。” 话外音就是基本确认刘旭杰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凶嫌了。 “teresa姐辛苦了。”家怡做好记录后,抬头礼貌道。 teresa遇到这么多警探,西九龙重案组的易家怡探员真是最讲礼貌、最和善的了。 有能力又谦虚温柔的探员不多喽,teresa好珍惜地朝家怡点头微笑,给与了自己能提供的最好的情绪反馈。以此鼓励家怡再接再厉,继续保持优良行事作风,不要学方镇岳他们这些死硬派,总是沉着脸冷飕飕的。 法证科带着证物离开,方镇岳和家怡也准备回油麻地警署了。 穿出警戒线时,隐约听到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在好大声地讨论: “就是那个女警啊,别看她好像很瘦,身手好矫健啊。三两下唰唰唰,我眼一花,她就已经制住那个凶徒了!” “听说被抓的是杀人犯呐?” “好可怕啊,跟我们住同社区,幸亏捉住了,不然什么时候被杀掉都不知道喽。” “那个女警好帅好靓的,我也要去学防身术啊,我也要那么靓啦。” “好像是之前常上报纸的易警官啊!当然犀利喽!西九龙女版李小龙啊,不仅枪法好准,还会中国功夫。” “巾帼不让眉毛啊。” “是巾帼不让须眉啦!” 家怡听得转脸低头,这夸得也……太对了。 方镇岳也耳尖地捕捉到围观群众的夸赞,他乜一眼女警,见她脸红扑扑的、臊眉耷眼地又害羞又得意,忍俊不禁。 走出市民视线,拐进小巷走向他的大吉普时,他终于没忍住,伸长手,大掌像顶帽子似的捞住她脑袋,顺时针又逆时针揉撸了下。 家怡哎呦一声叫,被他捞揉地晃悠,仰头挑眉看过去,却没能捕捉到方镇岳的表情。 警长大人已经快速收回手,身体一沉,坐进吉普车里了。 拢两下短发,家怡绕到副驾位,钻进去坐好,悄悄回头偷看方sir表情,对方脸上只有老司机的专注表情,仿佛心里眼里只剩面前的路况,再无其他。 家怡收回眼神,转头望向车窗外。吉普车飞驰出小巷,拐上大路,汇入车流。 无数量红色市区的士被甩在车后,穿过深水埗时,看到在路边坐成一排的老人,一边摇蒲扇扇风,一边用蒲扇驱赶蚊虫。无数穿着polo衫的不同年龄男女穿街走巷,一些年轻人穿着如麻袋般的宽松牛仔裤或如体型裤般的紧身牛仔裤招摇过市,各有各的神采,各有各的风格,交织成一组鲜活的90年代街景画卷。 家怡面上笑容扩大,不知为头顶仍留有的重量和温度,还是为不经意间门看到的风景,亦或者因为凶手刘旭杰终于被捉住。 回到警署后,方镇岳和家怡先到审讯室。刘旭杰非常不配合,一直只重复一句话: “我要见谷晓岚。” “给谷晓岚打电话,问询她是否愿意来。”透过审讯室的窗口,方镇岳盯着刘旭杰看了一会儿,转头交代刘嘉明,进而又道: “谷晓岚来不来,暂时无所谓。十一,让中区警署法证科的同事传真一份足迹比对和指纹比对的报告。请邱素珊督察现在就申请搜查令。” “yes,sir.” 半个小时后搜查令到位,方镇岳带着家怡和三福,协同中区警署的teresa及阿威一道搜查登记在梁丰实名下,实际推测为刘旭杰住处的租屋。 租屋很小,隔成三居當房,除了刘旭杰外,还住着另外两个单身上班族。 警队抵达时,租屋中只有做夜半保安的王姓男子正在家睡觉,三福跟着对方到其房间门做笔录,其他人则开始做详细的全屋搜查。 王保安虽然跟刘旭杰合租了两年,但对刘旭杰并不很了解: “阿杰很沉默啊,他不怎么在家吃饭,也不常跟我们讲话的。我和另一位租户常常一起去吃面啦,阿杰都会拒绝我们,渐渐就不怎么喊他喽。” “我和阿杰偶尔不锁房门的,大家这么熟了,都是烂穷仔,怕什么偷啊?不过阿杰房间门一直锁着的,我们都没进过他房间门啊。” “阿杰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吧,他那么内向的人,别人跟他讲话,他都不怎么理的,怎么交朋友啊?会被他闷死的,阿sir.” “他也没有女朋友,不过偶尔他会带玫瑰花回来,没见他送给谁,就是自己喜欢,自己插一插吧?我猜测是这样啦。” “他之前养过一只猫的,长毛的三花猫嘛,叫小岚的,后来听说生病死掉了……好像他搬进来没多久就死掉了。” “……他很喜欢看报纸,每天都买很多看的。哦,阿杰好像还很喜欢那个女明星,叫……叫谷晓岚吧?有一次他开门,我看到他墙上贴了谷晓岚的明星啊。不过也可能是挂历画报,我也没看得太清楚啦。” “他自己房间门有小电视啊,常常自己在房间门里看电视、听音乐,他还很喜欢看书,常常看到他租书带回来看啊。其他就不知道了,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门里,我们又没有透视眼喽,阿sir……” 三福采集完口供,走出王保安狭小的房间门,穿过拥簇的客厅,来到刘旭杰房间门门口。 一直被锁着的房门被撬开,终于门户大敞,将内里一切展示给探员们。 三福走到易家怡身边,望向家怡看着的墙面,下一刻惊得眼珠子都要落地。 …… 刘旭杰房间门虽小,却布满了印有谷晓岚照片的大小物事,门口对着的墙面上,更是贴满了谷晓岚的海报,各个时期、各种妆造应有尽有。他的生活可以说是被‘谷晓岚’包围的。 而门后墙上贴着的东西就不那么简单了。 墙面和门板上全是写满字迹的纸张和报纸剪报,刘旭杰用胶水、按钉等物固定了这些纸张,又用红色记号笔在纸张上做了许多标记和标注。 纸张中间门,各种箭头的起点,是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谷晓岚与社团大佬的绯闻报道和社团大佬的侧面照。 那张报纸上的时间门是近一年前。 “他从一年前就开始做这些剪报和规划,设计杀死社团大佬吗?”三福不敢置信地仰头速读墙面上的所有字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此事。 “他根据报导中只言片语的信息,寻踪溯源找到社团大佬的……”家怡手指虚空指着那些箭头,根据箭头的方向寻找信息,眉头逐渐皱起,“家庭地址、产业、商行地址、经常出入的场所……” “干,这咸湿佬应该去做cib(刑事情报科),做跟踪狂杀人犯根本是屈才啊。”三福纵观这面信息墙,学渣的他简直要生出钦佩之情。这王八蛋…… “原来他去杀赵东生,而未对社团大佬动手,不是他怕了社团大佬,只是觉得社团大佬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先杀赵东生而已。 “从这面墙看得出来,他正徐徐图之,一步步规划和布局,等待最佳时机……”家怡仔细阅读刘旭杰整理出的关于社团大佬的信息,其中还包括社团大佬的日常细节,几点起床,几点吃饭,晚上去哪里潇洒,跟哪些人交往过密,什么时候最不设防…… 另一边门后贴着的,是社团大佬的社交关系网:哪些人跟社团大佬关系最密切,哪些人在每天的什么时间门段会跟在社团大佬身边。 而这些信息边上的红字批注上,记录的是如果要顺利杀掉社团大佬,再此之前需要先杀掉多少保护社团大佬的人,门板后罗列的人都在他狩猎范围之内。 刘旭杰想要一步步瓦解对方身边的保护群体,进而杀掉社团大佬。 这t哪里是为了一个女人在□□,这根本是要团灭对方整个组织吧?! 三福虽然觉得不恰当,但还是忍不住庆幸,刘旭杰的追求只是虚幻的爱情而已,不是一家银行或者更大的目标,不然…… 阿威对着墙面拍了好多张照片后,又去翻垃圾桶,居然在大垃圾桶底下,找到了许多关于赵东生的简报和记录。 与墙上的类似,这些团成团儿的纸张上,记录着赵东生的日常起居和生活习惯,其中还有赵太太陈婷婷的生活记录和赵家保姆的状况——做这些工作要耗费多少时间门?刘旭杰的整个人生都消耗在这种事情上了。 阿威找了一会儿,忽然捏着一张纸走到家怡身边,胳膊肘拐一下家怡,将纸张上面的字迹展示给家怡。 只见上面记载着22日赵家佣人周六休息、离开城市去乡下。赵太太离家去赤柱酒店写生,边上还附有赤柱酒店的电话。 家怡怀疑,刘旭杰很可能严谨到给赤柱酒店打过电话,详细的了解过赵太太会离开家多久,进而推算出赵家只有赵东生的时间门区间门,之后再对赵东生进行跟踪,并伺机而动。 “刘旭杰杀赵东生,已经筹谋许久了。”阿威一张纸一张纸的展平,拍照后仔细收进证物袋。 最后整理完毕,这样的跟踪、查探笔记,居然有十几张之多。 又从床底柜盒中找到大量未寄出的信件,根据这些信件可以看出,刘旭杰几乎每天都给谷晓岚写信。 阿威做这行不久,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teresa虽然见过各种各样的现场了,当下也不觉惊叹。她见过满是鲜血的稀烂现场,这样……古怪的现场、诡异的凶手,她真的没见过。 这样的‘痴情’,不会让人感动,只会让人齿冷。 “杀人时间门、地点都提前规划好了,包括杀人后逃脱路线、抛尸地点和抛尸时间门。”三福翻看过阿威采集到的证物,直起腰,转头看向易家怡和方镇岳。 他不知该感叹刘旭杰惊人的耐心、智慧和执行力,还是该惊惧刘旭杰杀人的决心——准备做到这么充足,怎么都不能称之为冲动杀人了。刘旭杰有无数个节点去反思自己的行为,他仍坚韧布局。 三福试想了一下刘旭杰做这些线索搜集和杀人计划时的样子,旋即露出个踩到屎般的表情: “td,杀人这件事对刘旭杰来说,跟做数学题没什么区别吧?” 阿威琢磨了下三福的话,发出警探们不知说过多少次的感慨: “这样的时间门和能力,但凡用在正路上,都能成就一番事业吧。” “很多事很难讲的。”三福摇摇头,走出房间门去楼道中透气。 家怡盯住墙面上纷杂信息,最后凝住‘刺杀社团大佬计划’中的埋尸地点—— 【金山】。 思索了一会儿,她转头对方镇岳道:“岳哥,刘旭杰杀死赵东生,将之埋在金山。后续的杀人计划仍要将尸体埋在金山,我们是否可以大胆假设,刘旭杰的所有埋尸地,都是金山呢? “以此类推,如果刘旭杰之前还杀死过梁丰实,甚至更多人,是不是也都埋在了金山?” 方镇岳抿了抿唇,转头便将三福招来,“叫警犬队,带一组人去金山搜找,在赵东生埋尸点附近寻找其他埋尸点。” …… …… 1个小时后,方镇岳接到电话,警犬十一在金山赵东生埋尸点未挖完的坑南面不远处,刨出一截指骨。 法证科立即奔赴现场,虽然暂时还无法确定尸骨身份,但多半是刘旭杰刀下的另一具亡魂了。 由于怀疑刘旭杰在多年间门不止杀死一两个人,是以警犬队仍在继续搜山。 方镇岳挂断电话后没多久,谷晓岚便在经纪人、律师和她社团大佬金主派给她的保镖陪同下,来到警队。 谷晓岚愿意在警探需要时,与刘旭杰见面,配合刘旭杰的笔录采集工作,但随时保留立即离开的权利。 邱素珊陪同办理各项手续后,谷晓岚便在易家怡的陪同下,走向审讯室。 家怡先请谷晓岚在审讯室外等候,方镇岳带着三福先进审讯室尝试提取口供。但刘旭杰果然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无论你使出八班武艺,他就是聋了哑了一样,不开口无反应。 警探们无法,三福和徐少威一左一右站在刘旭杰身边,确保他就算会飞,也无法伤害到谷晓岚分毫。 家怡这才在方镇岳的示意下,护着谷晓岚走进审讯室。 看到谷晓岚的瞬间门,如一摊死水般的刘旭杰终于有了波澜。 他扔掉鼻孔里塞着的用来堵住鼻血的纸团,抹了把脸,腰背坐直,双目灼灼望定谷晓岚。 警探们如果不是知道刘旭杰做过的事,只怕也会被刘旭杰这副模样唬骗,觉得他并非凶恶之人,只是个爱错遥不可及女星的情痴罢了。 “晓岚……”刘旭杰双手迫切的按在桌上,看到自己手腕上拷着的手铐,又羞愧地将双手藏在桌下。 谷晓岚脸上露出嫌恶表情,想要开口叱骂,想到刘旭杰做过的事,又忍住。但她撇开视线,到底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刘旭杰似乎察觉到谷晓岚的情绪,脸上痴迷的表情也发生微妙变化。 他盯了会儿谷晓岚,眼神中的狂热消退,逐渐变得淡然平静,这才开口道: “我每天都给你写信,一些寄出了,一些没有。” 谷晓岚仍沉默,只是站在门口,距离刘旭杰最远的地方,不看他也不讲话。 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配合警方而已。快些将这个凶手抓紧监狱,或者枪-毙都好,不要再纠缠她就好了。 不要说跟他讲话,就是站在这里与他共处一室,她已经觉得自己折寿哇。 这一会儿,面对谷晓岚的冷漠和嫌恶,刘旭杰变回之前无波无澜的模样。 他微微眯眼仰头深嗅,隐约嗅到香味,是他在她家里嗅到过的味道。满意地放松双肩,他愉悦地用手指一下一下点动,带动手铐哗啦啦响。 “如金风玉露一相逢,我初见你就被吸引。从此以后,你成了我爱的执念。给你写情书,成为我人生必修课,日以继夜,不知休止。”他似自言自语般呢喃。 谷晓岚眉头皱得更紧,身体紧绷,显示出级强烈的排斥情绪。 警探们也皱起眉,刘旭杰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般,继续道: “这些情书,我会一直写,一直写,写到你死亡的那天,或者我死亡的那天……或者我将你杀死的那天。” 三福眉头一皱,一脚踢在刘旭杰坐的椅子腿上,呵斥道:“注意你的言辞。” “阿sir,在我女朋友面前,礼貌一点了,给我点面子。”刘旭杰终于将头转向三福,这是他被缉拿后第一次正常回应警探的话。 “谁是你女朋友啊?我不认识你啊,死变-态!”谷晓岚终于再也忍不住,转头朝着刘旭杰骂道:“现在警察抓到你了,最好判你死刑,吃枪子吧变-态!” 发泄罢,谷晓岚转身便出了审讯室。 家怡跟出审讯室,cid-b只有她一个女警,安抚谷晓岚情绪,处理后续的口供录制等手续,都需要她去做。 方镇岳等人都没有阻拦,待谷晓岚和家怡离开审讯室后,方镇岳问刘旭杰:“现在你愿意开口了吧?铁证如山,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说什么呢?阿sir,我是深爱谷晓岚小姐,给她写了好多信,我还会给她邮寄礼物啊。这些我都承认,但我没有伤害过她,爱别人也犯法吗?”刘旭杰眼睛仍盯着门口,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不免揣测,他是不是在策划伤害谷晓岚。 “那为什么你的足印会出现在赵东生家里?”方镇岳又问。 “赵先生要坐计程车喽,他又要拿东西,又要换衣服,让我在客厅里等等嘛。”刘旭杰转过头,看向审讯室里的单向玻璃,似乎在猜测谷晓岚是否站在玻璃后。 “赵东生有不止一辆车,为什么要坐的士?” “他要去情人家里,怕开自己的车招摇过市,被狗仔拍到吧?有钱人怎么想的,我一个的士司机怎么会知道?”刘旭杰盯着单向玻璃,与想象中站在那里的谷晓岚对视。 “如果赵东生是坐你的车去情人家,为什么会在施勳道大转弯处跳车?那里为什么会留下赵东生的血衣?”方镇岳盯着刘旭杰,笑着追问: “你是几点到赵东生家的? “法证科的化验员在你车后备箱里发现赵东生的血迹,你说他坐你的车去请人家,坐的是后备箱吗? “赵东生上你车的时候,胸口是否已经被插伤?不是你杀他,那是谁呢?除了你和赵东生的脚印外,犯罪现场可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 “如果你说你是无辜的,那为什么在金山赵东生的尸体边,也有你的足迹?难道你说的赵东生的情人,是住在金山地底?” 鬼情人吗? “你家里的那些杀人规划,是凭空出现的吗? “这么多证据在,你承不承认,在庭审时都一样,抵死不认,对你没有好处。 “如果你真的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坦白从宽。 “除非……我看错了你,难道你根本不是个聪明人,而是个蠢货?” 刘旭杰的眼神终于从审讯室小窗口挪向方镇岳的眼睛,他死水般的表情出现裂痕,紧咬的牙关显示着他很不满意方镇岳所说的‘蠢货’二字。 但十几秒钟后,他又转开视线,盯向小窗,不再回答方镇岳的问题。 …… 小窗外,急忙忙赶过来的tannen盯着窗内,将刘旭杰当做最珍贵的观察对象,认真打量和分析对方脸上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刘旭杰,所有铁证已经确定此人为凶手,tannen停止了自己的所有探查工作。 身高5尺2.8寸,的士司机,小学文凭,41岁,未婚,长相普通,甚至连个性极其克制这一点,也被易家怡说中了! 他本来还有一点侥幸心理,想着或许自己可能会输,毕竟水土不服,但说不定能在这些侧写中,赢上一点呢? 但……易家怡全中,自己跟易家怡有分歧的点,全是她赢……全是她! 他在犯罪心理学的造诣还未够深啊,可是易家怡,她的造诣就实在是有够犀利了。 tannen正独自承受着精神世界的山崩海啸,忽然听到脚步声近,转头便对上易家怡靓丽明媚的微笑: “t专家,怎么样?刘旭杰招了吗?” 她刚帮谷晓岚做好笔录,搞定所有流程,将之送走后折返,与tannen打招呼后,便凑近审讯室的小窗,探头往里望。 tannen被叫‘专家’,脸瞬间门转红。 不不不,我不是专家,易家怡警探,你才是专家啊。 你这样称呼我,岂不是羞煞人也! 他忙摆手,“你还是叫我tannen吧,或者t-sir也行啊。” 家怡目光转回,望一眼tannen,舒眉笑了笑。 两人一道透过小窗看室内审讯,tannen忍不住皱眉问易家怡: “他明明是标准的反社会人格啊,为什么我会搞错?” 无论是从刘旭杰的原生家庭推算,还是审视他杀人的目的等,都得出反社会人格的结论。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如此冷静? 而且凶手理应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在审讯中屡屡被方镇岳打断,不断被剥夺掌控权,怎么还不发怒呢? 尤其是刚才谷晓岚那样羞辱凶手,居然都没有发疯? 这世上恐怕并不存在真正没有情绪的人。就算是有情感障碍等精神疾病,也并不是说这个人就没有情绪,只是说他们的情感状态、同情心、共情能力等与正常人不同而已。 不对啊,哪里都不对劲啊。 “t-sir,香江是高义务社会,人和人的关系特别近,子女有尽孝义务、邻里有互助义务……刘旭杰是在这样人口密集度高的大社交环境里被教育出来的,一个社交有问题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被接触的所有人教育。你做的不好,别人就会让你不舒服,渐渐的,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就会学会,如何做才能让自己适合这个社会。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来表现礼貌,知道如何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在这样的社会中,反社会人格的呈现形态,必然与在英国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不同。 “这样一想,他的高度克制,是不是就合理了呢?” 家怡转头,挑眉微笑着望向tannen。 她语气如此耐心,眼神如此温柔,令tannen受教的同时,如沐春风。 在这一瞬间门,tannen觉得易家怡的造诣不至于犯罪心理学了,她已经到了心理学的程度!所以,他当然不可能仅仅用犯罪心理学打败她喽。 甚至,她可能是洞察人心啊。 自己明明是被年轻小探员指教,却一点反叛情绪生不出,不仅全心全意的钦佩,甚至还有一点点感动。 可以说,他已经被她彻彻底底征服,在短短几天时间门内。 这难道不是‘易家怡警官在掌控人心这件事上极其在行’的佐证嘛! tannen望着易家怡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想一展宏图的昂扬傲然,而是满满复杂和自我否定的虚弱。 “我所学的犯罪心理学有好多局限啊。”t-sir叹气。 家怡眨巴眨巴眼睛,隐约察觉到他受打击的士气,忙拍拍他肩膀,诚恳道: “香江法律体系正在考虑,将‘犯罪心理学’当做有一定可靠性的科学依据,成为庭审时提供给评审团的重要参考。到时候,你的专业会影响大量案件的裁决结果。 “t-sir,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香江犯罪心理学专家,帮助香江警队主持正义。 “不放过一个凶手,不冤枉一个好人,以此为目标继续深造吧。 “你我共勉!” 说着,家怡朝他伸出右手。 tannen只觉一股热气上涌,心潮澎湃。 他伸出手,用力握住易家怡温暖的小手,被她用力上下摇晃后,他感觉到有巨大的力量通过交握的手传递进自己身体。 任重而道远,他的未来,也大有可为吧! 家怡朝tannen点点头,收回手,在t火热目光的注视下,转身绕向审讯室那扇紧闭的小门。 岳哥的名门正派审讯法打不破刘旭杰这魔鬼的硬壳,那只好让她这个邪门歪道人士,以魔法打败魔法,好好跟刘旭杰过两招了! 在这一刻,家怡觉得自己仿佛懂得小无相功的逍遥派女侠。能依靠小无相功,模拟各门各派的绝学,而且威力更强! 刚用虚假的犯罪心理学跟t督察过招,接下来又要使出‘大黑暗通灵术’去跟大邪魔刘旭杰斗法。 非典型性反社会人格垃圾教派杰出教众刘旭杰,迎接疾风吧! 第147章 知道恐惧的滋味吗? 家怡走进审讯室,站了一会儿便与方镇岳申请: “岳哥,我可以单独跟刘旭杰聊两句吗?” 方镇岳当即站起身,带着福和徐少威等人离开了审讯室。 tannen和九叔站在审讯室小窗外,待方sir等人离开,立即朝刘旭杰仔细望去。 “他一直绷直的腰身弯曲陷进椅背中,一直耸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能明显看出,刘旭杰得知要单独跟易家怡警员相处后,整个肢体语言都显示着放松。”tannen歪头仔细打量,进而总结道: “凶手不害怕易家怡,觉得这位女探员不具备威胁。” 九叔目光在tannen和凶手刘旭杰脸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在沉下表情、微微挑起下巴、胸有成竹地走向审讯桌的易家怡。 九叔从耳朵上捏下戒烟用的小木棍,捏着木棍戳了戳牙齿,一边轻啃磨牙,一边含糊道: “刘旭杰会后悔的,你看着吧,等一会儿呢,他就要绷紧全身的肌肉,吓得浑身发抖喽。” “nnen不解地转头,他没见过家怡审讯犯人,也不知道家怡当众阐述案情经过时的表现有多邪门,只一脸疑惑地看向九叔。 九叔高深莫测地挑高眉头,坏心地耸耸肩,并未回答。 tannen砸吧下嘴,再看向审讯室的小窗,却见家怡一把拉下单向窗内侧的拉挡板,阻拦了审讯室外所有人的视线。 一腔好奇心无处宣泄的tannen只怔了几秒,便转身跑进隔壁可以监控审讯室的小黑屋。 里面有小电视,可以连线审讯室中的摄像机。能跟看审讯过程、清楚听到审讯室内的声音,同时还有白板和会议桌供探员们针对审讯内容开会讨论。 一走进小黑屋,tannen便发现方sir他们全部都在,连邱素珊和a组沙展游兆华居然也在。 “?” 怎么?大家这么爱看易家怡的审讯现场吗? …… …… 家怡关好审讯室房门,拉上审讯室隔板,走到直录摄像机前‘哒’一声关掉收音功能,随即转过头,对上坦然望着自己的凶手刘旭杰。 “继续抵抗又有什么意义呢?”家怡站在椅子边,一手撑着椅背,一手闲适地插在兜里,歪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我不明白我要承认什么啊,。”刘旭杰双手搭在桌面上,银手镯和桌面碰撞,发出咔啦啦声响。 家怡目光顺着手铐向上,瞧见他手腕上也有青紫淤痕,显然在他们争斗过程中,不止她碰撞擦伤,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轻声笑了笑,她开口道: “觉得自己很厉害,认真规划,可以杀掉身份地位极高的富豪和社团大佬?结果却被一位远比你瘦小的女人缉拿,不觉得丢脸吗?” “你是专业做这个的,我被专业人士捉住,有什么丢人?一位本该保护市民的探员,当街捉捕无辜市民,殴打无辜市民,你呢,?觉得羞愧吗?”刘旭杰音调平常,眼神淡淡,反问时也不怎么带怒气。 看起来是个好冷静从容的大叔。 家怡淡笑了下,“我们不要讲这些无意义的废话,警方已经了解了你杀害赵东生当日的所有事。再告诉你一件事,方才送谷晓岚离开时,我在警署门口也看到了梁丰实的尸骨。你知道梁丰实是谁吧?2年前你杀掉的那个游街烂仔啊。 “两件凶杀案加跟踪和非法潜入他人居所,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脱法网吗? “老实坦白了,法官说不定会因此判你□□而已。你现在抵死不认,是想吃枪子吗?” “……”刘旭杰垂眸想了一会儿,便淡淡笑笑,照旧不答话。 警方总是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在他们这些人之间,却有另一套说辞:‘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现在他不了解警方到底真的掌握了多少证据,又有多少是在诈他。 不承认,不开口,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所以,无论警方说破天,他都不会承认更多了。 家怡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抿唇一笑,她拉过椅子,潇洒入座,双手搭在桌案上,侧身坐得舒舒服服了,才语气平缓地开口: “22日晚,你在赵东生家里,给了他致命一刀,然后从容不迫地将赵东生带到车上。赵东生心脏受创已经活不成了,看起来神志不清,也没能力呼救。所以原本你是想将他放在车后排,假装成带着受害者就医的样子,拉着他在城市里兜风,直到天黑人稀少,再按照规划将他载到金山掩埋。 “但是没想到,赵东生生命力那么旺盛,胸口中了一刀不止,居然还有力气跳车逃跑。” 刘旭杰仍放松坐着,他望着家怡,努力猜测警方是根据什么线索推测出这些。 当时在施勳道大转弯处没来得及清理的追逐现场、足迹、血液,还有什么呢? 他在别墅里留下的足迹等,可以狡辩说是进去等客人时留下的;施勳道大转弯现场只有赵东生的血迹,他是没有留下指纹的,就算有鞋印,这种证据的唯一指向性有多强呢? 再有就是今天逃跑时掏出来的匕首,他可以说是赵东生坐车时掉落了,自己捡到的。后备箱他仔细清理过,警方还能采集到赵东生的血迹吗?就算采集到了,血液的量,足够做dna化验吗? 思来想去,刘旭杰都觉得自己仍有机会。 家怡似乎也并不因为他的淡然感到沮丧。 她姿态比他更放松,也更笃定,饮一口水,她慢条斯理继续道: “在施勳道大转弯处,将赵东生带回车上时,你改变了主意。将他绑好,塞上嘴巴丢入后备箱,殴打至确认他不会捣乱后,你才锁好后备箱门。 “这时你有点介意赵东生是否在车排后座上留下鲜血,便打开车后排的小顶灯,查看座椅上确认没有沾血,又用纸擦了擦脚垫上滴落的血液和车门把上的血手印,这才坐回司机位。 “之后,你车速平稳地下山,路上开车窗吹走血腥味,并悠闲的将右手搭在车窗框上。 “在半山等红灯时,前面走过一对母子。那位母亲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长裙,你很喜欢,一直盯着对方看,直至红灯变绿灯,又停了好一会儿才启动汽车。” 刘旭杰逐渐眯起眼,原本放松的肢体也变得紧绷。 他坐直身体,有些不可思议的瞪住易家怡。 张了张嘴,刘旭杰心里涌上太多疑惑,竟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一个。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知道的? 当时除了那对母子外,附近只有他一辆红的,这位探员怎么会知道? 就好像……就好像她当时也在现场一样……怎么会这样? 家怡看到他淡然的表情崩裂,忍不住露出个愉悦的笑容。 只有击碎他的自信心,他才能进退失据,任探员支配。 此刻刘旭杰的反应,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他现在的反应还远远不够,家怡继续加码: “之后你运气很好,一路绿灯,进入中环后,很快你便拉到第一位客人,对方是个胖男人,要去红磡赴约,路上很不耐烦的一直催促你。 “但你除掉了自己的重要‘情敌’,心情很好,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反而一直很有耐心地回应乘客。对方下车时,甚至还好心提醒其不要掉落东西在车上…… “……你接到的第六个客人是个在油麻地参加谢师宴会后,打车回红磡家里的中学女生。这位乘客很乖巧很讲礼貌,你很喜欢,路上与她谈心,甚至还讲到了香江当下的经济状况。 “她下车时,回头与你道歉,你没有立即将车开走,一直目送她走进社区铁门,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驱车离开……” 家怡一个一个地描述他那天晚上拉过的客人,偶尔忘记细节了,便拿出笔记本看一下自己做过的记录,接着又继续绘声绘色、如数家珍。 刘旭杰的呼吸逐渐变得局促,他胸口不自觉顶住审讯桌边缘,搭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相握,并紧张地用力搓捏。 他那张一直平静的脸,也被诸多复杂表情侵占,时而恐惧、时而疑惑、时而不敢置信、时而茫然无措…… 易家怡直击刘旭杰的逻辑和理性,摧枯拉朽,在其脑内折腾至山呼海啸。 在这一刻,家怡柔和平缓的语气,在他听来却如洪钟在耳边震响。 “……之后你打开车后箱,盯着赵东生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之扛出来。 “背着他上山时,赵东生还活着,你并不急着让他死。 “你想让他知道,你在挖的坟墓是提供给他的。 “你享受在精神上折磨这位强劲的情敌……” 刘旭杰胸口剧烈起伏,当家怡目光不经意看向他身后时,他如惊弓之鸟般猛地转身。 从椅子上弹起,刘旭杰盯着方才家怡扫视的方位,眼神惊恐地快速梭巡,仿佛那空无一物的地方正站着一个鬼怪。 家怡并没有管他,她表情转冷,语速也渐渐加快: “杀小阿飞梁丰实,是因为他一直骚扰谷晓岚,对吧? “你早就知道了梁丰实每天在哪里混,几点出门,几点回家。那天晚上梁丰实喝了好多酒,跟朋友分别后,醉醺醺地独自晃悠回家。 “你开车尾随到梁丰实家楼后,在对方准备绕过大楼时,你利落地换挡、拉手刹,戴上黑色手套,下车后甚至谨慎地戴上黑色的帽子和口罩。 “那边的路灯坏了,是你选择了这个路灯坏掉的角落,还是为了在这里杀死梁丰实,你用石子敲碎路灯,创造了这个最适合实施杀人计划的角落?” 刘旭杰并没有回答易家怡,他张大嘴巴,用力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易家怡。 那已经是2年前的事了,警方怎么可能还有那时候的证据? 今年才有一些特殊路段开始有闭路电视能摄录追踪行车和车祸,两年前可没有闭路电视啊,更不要提梁丰实住的烂区了。 不!不可能的! 警方不可能找到任何足以推理到这种程度的证据的,那……那为什么这个女警会知道? 那天那个时间点,附近根本没有人,他做事很谨慎的,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了…… 这件事明明只有梁丰实知道,那个死烂仔死得透透的,是他亲手埋的啊! 不可能的! 刘旭杰不自觉后退,直至后背抵住墙壁。 他微微佝偻地贴墙站在这间审讯室里、距离家怡最远的地方。 他双手悬举在身前,这是个防卫姿势,代表着他此刻完全丧失了安全感,正处在极度恐惧之中。 家怡瞪着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杀人时,他可曾想过会有一天,因为自己做下的事,被吓得失了魂? 双眉微竖,家怡霍地站起身,语速飞快地质问: “……你从后面猛冲过去,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狠狠勒住梁丰实脖子。 “喝醉的人反应很迟缓,肢体控制力也弱,当时的梁丰实即便比你年轻,比你高大,却也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你将他向后拖拽,勒紧他的脖颈,几乎是依靠他自身的重量,将他勒死。 “黑暗中,你靠着大楼侧壁,和梁丰实一道隐在黑暗中。 “你一动不动地看着梁丰实双脚不断踢蹬,地上泥土翻飞,使你不得不眯起眼,微微扭头避免沙土眯眼。 “他用力抓挠脖子上的绳,抓到指甲翻起,脖颈处被自己挠得鲜血淋漓…… “我说的对不对?” 刘旭杰骇得瞪住易家怡,眼神慌乱,茫然无措。 当家怡全部讲完,他已是脸色惨白,整个人完全失去之前的从容和理性,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家怡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绕过椅子。 刘旭杰立即吓得向后紧靠,背被撞疼了也顾不上,眼睛死死盯着易家怡,不敢眨眼,不敢稍移。 家怡却不是要靠近他,而是转身到直录摄像机前,打开了收声按钮。 再次转过头,她看着刘旭杰,开口问道: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赵东生并没有叫计程车,你到底是以什么理由,顺利进入到赵东生家里呢?” 家怡直望刘旭杰的眼睛,站在原处,并不急着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好半晌,理性被击溃的刘旭杰才轻颤着嘴唇,开口道: “赵东生和太太的婚姻很自由,他们各自生活,并不做太多交流。我没事就去赵东生家附近打转,有时开着计程车,有时不开。我去赵家佣人常去的菜场,跟着佣人逛菜市场,听佣人与菜贩或者肉铺档老板聊赵家的事。还有,我跟踪赵东生和赵太太……我可以确定,赵东生和赵太太做事,都不太会跟对方汇报。 “那天,我……我按门铃后说是赵太太雇的司机,来取赵太太遗落的一盒颜料。 “22日……晚上赵太太在赤柱写生不回家里住,赵东生是要去情人家过夜的,他肯定不想被太太问东问西喽,也一定不愿意跟太太过多废话,会……会担心会影响自己的春风一度嘛,当然不会给太太打电话求证。 “所以就让我进门稍等,他去赵太太房间找我说的颜料,然后……就……你都知道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哇? “谁…谁告诉你的啊? “是谁啊?” 刘旭杰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仿佛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家怡淡淡笑笑,“你说什么啊?我说的这些,当然都是根据法证科、法医部提供的证据,做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喽。” “不……不可能!”刘旭杰皱紧眉,瞪着她摇头。 “你自以为聪明,却大大的低估了科学的力量,和cid探员的推理能力啊。” 家怡冷笑一声,微微挑起下巴: “哈,不然还能是怎样得知的呢?” 她背对着摄像头,目光在他左右分别停留后,又忽然仰起头,朝着他头顶方向微笑道: “你告诉我,还能是怎样?” “你——”刘旭杰猛地转身,仰头朝头顶望去……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隐约嗅到自己被戏耍的味道,转头怒问:“你在看什么?” “坐好!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再告诉你。”家怡敲了敲桌面,昂头下命令。 刘旭杰早已慌了神,犹豫几秒便按照她所说乖乖坐回椅子,虽然仍不时不安地回头打望,但到底没有再乱来。 家怡这才拉开审讯室的小窗,对着直录摄像机道:“岳哥,我们可以开始录口供了。” 第148章 无心插柳【2合1】 十几分钟前,tannen走进审讯室边的小黑屋中,与方镇岳等人一道看易家怡的审讯。 虽然很快大家便发现易警官关掉了收音功能,但好在还能看到刘旭杰的表情。 众人于是在小黑屋中猜测,家怡在跟刘旭杰聊什么。 是比方镇岳更耐心、详细地跟刘旭杰叙述警方推断出的案发过程,以此让刘旭杰信服警方的确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犯罪手段和证据? 还是使用特别的审讯技巧,努力攻陷刘旭杰的心理防线? 亦或者使用某种高深的犯罪心理学技术,深挖刘旭杰的内心,通过对凶手的超凡理解,一点点瓦解他的抵抗情绪,使之顺从配合警方录口供? 就在大家一边猜测,一边回忆之前家怡审讯犯人时的惊人之举和聪明手段时,小电视中正听家怡讲话的刘旭杰表情忽然开始发生变化。 大家看不到易家怡的脸,只能瞧见一个格外放松、格外潇洒惬意的背影。 女警就是以这样的姿态,说着一些让所有人好奇的话,生猛地剥掉刘旭杰坚硬的外壳,使之露出诧异、怀疑、震惊表情。 甚至,渐渐的,大家看到刘旭杰脸上露出恐惧表情。 tannen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铁口直断的林旺九,“九叔,凶嫌居然真的……真的绷紧了全身肌肉。” 九叔翘起二郎腿,表情明摆着在说:那当然,我不是早说过的,这还能有错的吗 “……凶嫌做出了防卫姿势,他好像很怕易家怡警官,易警官说了什么?”tannen忍不住站起身,想去审讯室看看啊。 方镇岳立即转头盯住tannen,腿向外一展,摆出只要tannen开门,他就去将之拽回来的架势。 既然家怡说了想单独跟刘旭杰聊聊,那就一定要单独聊,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 他看着tannen督察的眼神明确表达了这个意思。 tannen与方镇岳眼神对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回椅子,继续看。 “你不好奇吗?”tannen忍不住问身边姿态悠闲的九叔。 “这有什么好奇的,十一做侧写一向很稳的,她哪次不是吓得凶手心慌慌啊?不知道警探专业能力可以有多强的人呢,只怕会以为易家怡好邪的啊。”九叔笑一声,又转头继续看小电视,继续观察刘旭杰的表情。 每次跟着家怡一起做审讯,瞧见凶手被家怡阐述凶案现场的犀利模样吓得屁滚尿流,他就好快乐。 也不知这是什么心理,真是好奇怪呢。 “……”tannen转头看向同样坐得好稳的a组沙展游兆华,这位警长不是b组的,总该感到好奇了吧? 游兆华对上t的疑惑眼神,笑着耸耸肩,“是啊,易警官好邪的,心细如发,总能发现其他人没发现的线索,快超过方sir喽,你看方sir现在多失意啊。” tannen转头又看向方镇岳。 “不要胡说,我看中的千里马好厉害,我高兴还来不及,得意得很呐。”方镇岳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糗到方镇岳,游兆华还是笑得好开心。 “你不需要回去工作吗?”方镇岳踢了下游兆华的椅子。 “tony毕竟被你们借来好几天嘛,他很关心案子的进展,我陪他一起跟进一下,也学习学习易家怡的审讯嘛。可惜没有声音可以听,这怎么学啊?”游兆华有些遗憾地耸肩。 tannen看着大家都一副‘凶犯被吓到,是理所当然’的样子,立时觉得自己好没见过世面似的。 他挠挠头,转脸对上小电视,更专注地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又坐不住了。 tannen实在想象不出,易家怡说了什么话,能让刘旭杰吓得站起身跑到墙根前,罚站一样紧贴墙壁。 到底易警官说了什么呢? 那明明是个很冷静、做任何事都提前做丰富准备的聪明凶手,怎么会被吓得仿佛失智呢? 在这一刻,tannen早忘记了之前跟易家怡的较劲儿,还有什么‘觉得只要自己做一番宣讲,就能让易家怡露出惊喜和钦佩的眼神’这些过往。 现如今,是他对易家怡露出惊诧和钦佩表情啊。 不止如此,他简直是坐立难安! 好奇心已经侵蚀了他的冷静,因为强烈的求知欲,他焦躁地不断戳眼镜框。 虽然他是小黑屋里唯一西装革履的人,但在这样的表现下,他已然不是这间屋里最绅士优雅的男人了。 “怪不得家怡这么强,原来会犯罪心理学的嘛。你看她把刘旭杰说得,像个孩子一样了,嘿。”三福作为家怡的队友,此刻也与有荣焉。 tannen盯着三福看了几秒,又转向小电视屏幕。 “我们犯罪心理学如此博大精深吗?”他悄悄呢喃,眨巴着双眼,嘴巴不自觉微张。 在这一刻,tannen对自己学科的敬畏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一门学问深不可测啊,他学得果然还未够深。以后要常常跟易家怡沟通,不,或许他应该表现得更谦逊。 虽然对方是比自己年少的女警,而且没有去国外系统地学习过这门学科,但她结合实战,对这门学科的理解和应用,恐怕比他强太多。 凶手被易家怡审讯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和神秘未知的审讯方法,让tannen的世界观发生了偏移。 接下来的几分钟,tannen是站着看完的。 终于,家怡对着摄像镜头向方镇岳汇报可以对刘旭杰做下一步的审讯,于是所有人一齐涌出小黑屋。 方镇岳带着三福和刘嘉明走进审讯室,其他人只好挤到审讯室窗口,或者跑回小黑屋继续观看审讯。 接下来,刘旭杰虽然仍有一些抵抗情绪,但在方镇岳的威压之下,终究还是招供了。 这份口供和审讯录像带,加上其他证据,已足够送刘旭杰上庭。 这一个艰难、漫长的案子,到这里终于告一段路。 方镇岳走出审讯室,伸了个懒腰,左右扭了扭脖子,转头见易家怡随后步出,挑眉询问: “你是如何让刘旭杰怕成那样的?” 家怡笑笑,站得笔挺,格外认真地答道: “刘旭杰这样的人,看似冷静理智,实际上却是个胆小鬼。他之所以在杀人之前把规划做得那么详细,除了他的确很聪明之外,还因为他心里其实非常害怕。 “他一方面很笃信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认为自己是个绝对的聪明人,另一方面,他虚弱到无法承受自己出现任何失误。 “自大狂妄和自卑胆怯共存,这一点,从他杀人前做长达几个月的详细规划,却又混不在意在犯罪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和足迹,就能看出。 “这样的人,说警方发现了什么,并不能击溃他。但如果指出他自己的失误,他本可以做得更好,他其实非常愚蠢,他就会崩溃。” 狂妄的人,看低他人的同时,也很害怕自己其实跟他人一样愚蠢和软弱。 家怡的描述符合方镇岳对刘旭杰的认知,于是点点头,认同了她这段阐述。 “所以我就跟他讲,如果我是凶手,我会如何做。我让他知道,一位普通探员就比他更聪明,更谨慎,也更厉害。这样一来,他就会从自大状态,极端地蹦极到反面,自觉卑微,进而感到恐惧害怕。” 家怡朝方镇岳点点头,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又快速回想了下,才继续道: “对了,攻克他的心防,还有另外一点。” “你说。”方镇岳点点头,表情专注,仿佛她即将讲的话,是多么重要,多么高深的内容一般。 “关于刘旭杰家里没有寄出的那些信件,我认真思考过。 “为什么刘旭杰寄出了一些,另一些却没有寄出? “读过那些信后,我发现那些信件的文字比较粗糙,应该是他写的比较随便的信。同时信件中阐述了他对谷晓岚的爱,不止缠绵悱恻,还有点……可以说这份爱意的表达,会使他显得卑微。” 大概就是没有寄出的信都是舔狗自白。 “他写的时候是情感的宣泄,觉得没什么,但准备寄出时,回想一下又觉得羞耻和自尊心受损,因而没有寄出。 “我就威胁他说会将他的所有信件曝光给媒体,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多卑微。 “他一听,就变得又恐惧,又愤怒了。” 方镇岳盯着她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家怡悄悄松口气,抬头就见tannen也在门外,这会儿正捧着本子做笔记记录她讲的话呢。 这时游兆华从小黑屋转出来,吊儿郎当地问: “那干嘛关了收音功能,不让我们听啊,十一姐?” 家怡启唇才要答话,站在边上的tannen居然抢先道: “有人监视和监听,会让凶手始终保持在警惕和紧绷状态,不容易放松身心被攻克。 “我想,易警官之所以要独自一人走进审讯室与凶手交谈,以及关掉收声系统,目的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降低凶手的防备心。 “我猜的对吗?易警官?” tannen说罢,转头望向家怡,他那双长眼在眼镜片后微微弯曲,唇角也清浅上翘,仿佛在寻求夸奖。 家怡有点不好意思,t督察这个被骗的真专家居然还帮自己骗人,属实是想不到。 但她还是如他期望那般,点头后诚恳夸赞: “t督察的回答非常专业,我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关掉收声系统。” 绝不是害怕被听到! 游兆华站在边上,看看一脸笃信的tannen,又看看不知因为什么表情有些羞赧的易家怡,最后落向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大高个儿方镇岳。 “这是匹会飞的千里马啊!”游兆华凑近方镇岳,小声耳语。 方镇岳头一歪,躲开游兆华一步远,才挑眉点头,权作回应。 “……”游兆华。 这家伙好骄傲哦。 站在家怡身边的tannen并未关注游兆华和方镇岳之间的‘秘密互动’,他收起本子和笔,抬起头,非常郑重地朝着易家怡点头致意: “关于刘旭杰的人格描述,针对罪犯弱点,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方法。 “还有以未寄出的情书为突破口,精准抓住罪犯的弱点……真的很精彩。” 他又想起家怡走进审讯室前,对他的讲的那句话,“……你的专业会影响大量案件的裁决结果……帮助香江警队主持正义。不放过一个凶手,不冤枉一个好人,以此为目标,你我共勉!”。 易家怡的确在这样做,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尚且如此努力,研究得这样深,他有那么好的环境,基础又比她更扎实,怎能反而输过她?他应该更拼,更用心啊! 朝家怡伸出右手,在对方懵懂伸手与他交握时,tannen格外真诚道: “虽然是香江警队新鲜人,但我会向每一位努力的香江警察学习,也会努力成为称职的警队专家。” 早晚,他会真的对得起‘专家’二字,不因为他人这样称呼自己而羞惭。 松开手,再次向家怡和方镇岳点头示意,他才捏着本子离开。 家怡挠挠头,因为他态度中的尊敬而感到尴尬,甚至脚趾抠地。 作为一个能看到心流感应的人,虽然攻克凶手时会感到浓浓成就感,抓到凶手会觉得幸福、兴奋,但她每每被夸奖时,仍觉得不好意思。 望着tannen的背影,她默默想:t督察,虽然‘厉害’是假的,但我不会让‘努力’掺一点假。 共勉。 收回视线,转头便对上方镇岳探究的视线。 被这样相视无言,难免有些忐忑。 是不是岳哥意识到她又在乱说骗人了? 方镇岳却没有说什么,只转头带着她走向b组办公室,只是拐进走廊,离开其他人视线后,他忽然驻足转身,在她不设防时,伸长手臂在她头顶狠狠揉了一把。 家怡怎么都觉得,岳哥这一把,撸得似乎带了几分发泄似的。 抬头间,好像还在他眼里看到无奈,但眨眼又不见,是她错觉吗? 或许岳哥眼中只有赞叹和认同,是她太心虚,才自觉岳哥眼中有其他情绪传达? “什么啊,岳哥?”在方镇岳转身继续大步流星时,家怡忙一步追上,仰头问他。 回头深深望她一眼,他挑眉道:“不告诉你啊。” “……”家怡挠挠脸,怎么回事啊?她瞒他,所以他也瞒她吗? 搞不懂。 男人心海底针。 不过她自己也有把秘密藏很深,如此说来,她真的好会骗人哦。 想起《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对儿子张无忌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这么会骗人,一定是国色天香吧? 想到这里,她扯唇一笑,拐进b组办公室时,才悄悄藏起笑意,将方才那自我调侃抛诸脑后。 接下来,岳哥便只谈公事,没再提及家怡对刘旭杰的审讯。 九叔等人早见过易家怡审讯其他凶手的样子,只觉得此次与其他次皆一样,回到办公室后便只夸奖家怡犀利,或感叹这个案子终于侦破,也未过多纠结已过去的那场无声审讯。 大家分工协作,整理案宗,做案情重现,重审刘旭杰、逼问除了赵东生和梁丰实外是否还有其他受害者,通知赵太太来取赵东生尸体,与公共关系科开会确认哪些信息可以公开,写案件报告…… 无数琐碎工作仍在等待着b组探员们。 …… 另一边,tannen跟进了后续所有针对刘旭杰的审讯。 但每当警探们问刘旭杰,到底易家怡警官跟他讲了什么时,刘旭杰总是紧闭嘴唇,一句话不愿多讲。 若警探提及那些刘旭杰未寄出的信件,他果然会立即表现得愤怒又窘迫,甚至表明即便自己是杀人凶手,也有人权,警方未经同意公开他的私人信件是违法的。 tannen在笔记中打了对号,记录了刘旭杰的这些反应,又在自己所学中寻找可以解释刘旭杰行为的知识点,与家怡所讲基本一致。 进而对于刘旭杰不愿回忆与易家怡的审讯内容,tannen给出‘犯罪心理学表明,变-态罪犯容易受外界影响而刺激其实行犯罪行为。易家怡探员审讯时所说,正是刺激刘旭杰自尊心的内容,罪犯在警署自由受限不能依靠犯罪来发泄情绪,只好拒绝面对、拒绝回应所有相关问题’的结论。 复盘这个案子时,tannen分析自己侧写失误的原因,并结合易家怡的建议和理论,写了篇非常详实、公正的报告,交到黄sir手上。 … 坐在黄警司办公室里,tannen汇报了整个侦缉案件过程中,他看到的cid探员们的破案方法,其中包括大家的勇敢、辛劳,包括方镇岳的逻辑推理能力、决策力等,当然也包括了易家怡的敏锐、果决,以及她在犯罪心理学和心理学上的造诣。 他尽量显得公正,不过多夸赞易家怡,黄警司点头接过他的报告单,开口道: “易家怡马上就要进行沙展内提面试了,你作为专家督察,从你的领域,对易家怡做一份评价报告吧。” tannen戳了下眼镜框,“会录入到她档案的那种?” “当然。”黄警司点头。 “ok,sir.”tannen起身敬礼,领了任务回到办公室,半个小时后就写好了一份超长报告,放到黄警司桌上。 … 黄警司开会归来,看到办公桌上的报告,忍不住惊叹tannen效率惊人。 执起翻看,便读到了一份英语阅读理解5级难度的评估报告。 t督察调动了自己全部英语存库,辞藻华丽、不吝夸奖地称易家怡是非常难得的本土侧写天才,夸得神乎其神,甚至表明,在他看来易家怡作为香江警探,针对香江本土罪犯的侧写,不逊色英国、米国相关领域专家。 这份报告,赤果果的展示出tannen对易家怡的认同,甚至钦佩。 黄警司读完这片公正的评估报告,玩味地挑高眉。 沉思半晌,终于执笔批复,后将之与易家怡其他档案、评估文件归置在一处。 忙完这边几个工作,黄警司又带上两名督察去中区警署开会,在会议上遇到中区警署法医官rick。 闲聊中,rick提出他要做的法医专业方向的内容分享就在下周,请西九龙探员们都来听啊。 黄警司立即表示没问题啊,一定督促警队都来学习。 rick想了想,又忍不住追加:“对了,cid-b组那个易家怡,不会缺席吧?” 不知易家怡在赵东生案之后,有没有其他案子要忙啊。 黄警司微微怔住,完全没想到rick居然会单拎出易家怡,他挑高眉头,好奇问道: “怎么单单提了易家怡啊?你跟她很熟吗?” “赵东生案,你们西九龙重案组,与我们中区警署法证科和法医部联合侦破嘛。易家怡赶过来沟通线索,当然认识喽。也不算很熟吧,但这个分享,还是她提出想听,我才想到可以做的啊。”rick微笑着随口道。 黄警司却忍不住细品了下rick的话,这些忙到飞起的老专家们,可不是那种你随便开口,就愿意耗时耗力给你做分享的哦。 对上黄警司疑惑的眼神,rick忍不住笑着摆手道: “你不要多想了,是你们警队的这位易探员,求知欲太强。 “当时她好虚心向我求教,并表明探员们拥有简单的法医学知识的话,对于探案效率和破案率的提升都大有裨益。还说我当天简单跟她提及的一些小技巧,对她就大有帮助了。 “这么一想,做做分享,举手之劳而已,却对我们这项正义事业有巨大好处,那不就非常有意义了嘛,是不是啊?” “非常正确!”黄警司认同地点头。一天之内,他已经遇到两个飞速被易家怡攻陷的人了啊,两个不同学科的专家。 易家怡这后生女,工作态度也未免太好了。 她完全激发了老专家的炫耀情绪……不,是共享精神,并激发了rick的事业心,使他突如其来地要带着大家一起进步了啊。 嗯……太会对付rick和tannen这种高材生了! 啧。 第149章 【本卷完】蔷薇画廊 当天晚上,赵太太便带走了赵东生的尸体,并在隔日将赵东生火化,举行告别仪式。 之后,各大报纸刊登的都是赵东生案的落幕,有人选择的角度是【赵东生父母早亡,无儿无女,赵太太继承了赵东生全部财产,赵太太虽然失去丈夫,却拥有了财富】; 有人的角度是【赵东生生性风流,终于招致灾祸。夫妻恩爱,携手共进才是福。四处散情,是在散福,散财,散寿啊】。 更吸引市民眼球的,却是针对凶手刘旭杰的描述。 在那些报业的描绘中,刘旭杰从无耻可悲的凶手,摇身一变成为仇富、愤世不公的痴情郎君。虽然偏激,虽然凶狠,却有情有义、狠辣强悍…… 家怡皱眉斥责这些报业的描述简直误导看客,九叔却嗑着他的戒烟小木棍,叹息道: “是谷晓岚买的稿子啊。” “她?”家怡皱起眉,“她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卖掉赵东生送给她的豪宅,但报纸曾登过刘旭杰潜入过她的房间。如果刘旭杰只是个无耻、可恨、可鄙的嗜血凶手,她的屋里就算没发生过凶案,只怕也是凶宅了。”方镇岳倒骑在椅子上,饮一口咖啡,接话道。 “是啊。”九叔点头,“如果刘旭杰的形象,更ol,更不一样,甚至是个‘痴情、悲情男儿’呢,他潜入后生活过的屋,是不是就大不一样了?” “搞不好还会大卖呢,谁知道有没有脑回路古怪的人,觉得那是间很有故事、很了不得的豪宅呢?”三福撇撇嘴。 “哇,无良啊。”刘嘉明靠在公桌边,一边吃叉烧包,一边学着三福的样子撇嘴。 “我去给赵太太送法院传唤书,顺便跟她沟通一下之前发现赵东生的尸体,没有第一时间知会她的事。”易家怡站起身。 庭审的时候,赵太太一定是要出席的。 届时律师会当庭提及赵东生尸体被发现的日期等信息,那时候他们为了给凶手设陷阱,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赵太太‘已发现赵东生尸体’一事。 家怡想面对面跟赵太太再聊一下这件事,请她谅解。避免在庭审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方镇岳夸赞了易家怡的周全,站起身道:“我送你去。” “thankyou,sir.”家怡笑着捞过自己的小外套,跟着方镇岳步出办公室。 b组其他探员们瞬间伸懒腰、踢腿、打哈欠,老大不在家,他们可以清闲一下了。 方镇岳却忽然折回来道: “嘉明把报告单写了,三福拿着所有报告单、化验单跟茵姐对一下归档编号,gary把所有口供文件编号整理好递交给……” 他一个一个点名,到底谁都没落下。 当方沙展再次离开时,b组办公室再无哈欠声,只剩唉声叹气和狼嚎。 …… …… 敲响施勳道6号别墅门,佣人来开门时,方镇岳离开到马路上吹风。 “你去吧。”他离开前,微笑着朝她点头,留给她独自发挥的空间。 家怡再次走进施勳道6号,赵太太又在画画。在这个女人的生命中,画画一定占据着最大的位置吧。 两个女人坐在凉亭中,海风吹来,带着丝丝潮咸的凉意,很舒爽。 佣人倒来两杯红茶,摆上点心。 家怡跟赵太太讲了接下来开庭事宜,又提及了此行的目的。 赵太太微笑着摇头,“易警官不必在意,我理解警方的所有安排。” 说罢,她放下画笔,饮一口茶,望向易家怡时眼神幽幽的,透着种艺术家特有的清雅气息,“我还没有感谢你们这么快抓到凶手,怎么会因为警方为尽快破案而做出的努力不高兴呢?” “谢谢赵太太的理解。”家怡舒口气,事情比她想象得更顺利,这时候是不是该道一声‘节哀’,然后就告辞呢? 赵太太却像是难得遇到能聊天的人,向家怡介绍这红茶是她专门从福建买来的,又请家怡尝尝他们家里的点心,并展示了自己刚画的院中蔷薇给家怡看。 两人于是品着茶,吃着点心聊起赵太太的画作。 家怡不懂绘画,但也觉得赵太太的画很美,只是……她总觉得这幅画色调混糊,没有强烈的色彩对比,也没有明确的线条勾边。几种相近的、略显灰蒙的颜料,随意地勾勒出蔷薇和院落的色块。 远看能看出画的是眼前的院落和院中蔷薇花,但仔细一看又分辨不真切了,甚至越看越觉得图案不清晰,所有色块糅在一起,模模糊糊的。 那些被涂抹在画布上的色彩,明明每一块儿都浓郁,但拼合在一张画上,却觉得莫名灰暗。 “这是印象派油画吗?”家怡好奇地问,她脑内能调动的跟绘画相关的概念,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赵太太抬头看看家怡,莞尔道:“不过是随笔发泄情绪罢了。” 家怡隐约察觉到些如被霾雾包裹般的氛围,她捧着红茶杯,打量赵太太的表情。 赵太太对上她的眼神,笑容逐渐转淡,撇开视线后,才轻轻道: “真凶已经捉到了,但仍有报纸说我是凶手。” 说到这里,她挑起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讥嘲道: “毕竟,升官发财死老公,人生几大幸事嘛。这个案子里,好像只有我是受益者。” 受益者啊……怎样算受害,怎样算受益? 人没了;有钱了——这两点,要看哪一点呢? “……”家怡抿了抿唇,红茶只捧在手心,已然没有了品茶的心情。 “送葬告别会,我挤不出一滴眼泪。做人家太太的,这样实在没有职业操守。奈何我也没办法。” 说罢,赵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好像也并不需要家怡回应,兀自沉浸入自己的情绪,又兀自开口: “……有时候他回来,想要放松一下,就会坐到花园里,在我身边喝茶,放空。风一吹,他杯里的茶香都扑到我脸上,全被我嗅走。 “他说我偷她的茶香,害他的茶变得好没滋味。 “我知道这种时候,如果是其他女人,肯定会跟他往来两句俏皮话,那气氛该多融洽啊。 “但我就是好木讷,除了画画,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讨人喜欢的地方。 “我不说话,他倒也显得挺惬意,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他想讲话就讲,不想讲就饮茶。我只要画我的画,做我的事,偶尔看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我就招手请佣人过来,给他盖上小毯子。 “等他睡醒的时候,我仍在画画,他就静静地看我……眼神像天上的云,也像山间小溪,很浅淡的云,溪水也是平缓的那种……” 没有激情,但好像有别的什么。 家怡静静听赵太太讲话,忍不住用力吸了口茶烟,好香。 赵太太垂眸,她面前的油画上有水珠滴落,撞在油彩上,绽放成无数小露珠,点缀蔷薇花瓣。 当赵太太再抬起头时,脸上并无泪痕,只羽睫上些许湿润。 赵太太亲自送家怡离开,穿过院子时,她微笑着说: “他在中区闹市买了个画廊,那个位置好热闹,大概是想让更多人看我的画吧,不然我总是自己画给自己……律师跟我讲,我才知道有这回事……” 无论它原本是否一个‘惊喜’,如今也已然不是了吧。 “我订做了一个牌匾,叫【蔷薇画廊】。有时间就来坐坐吧,我请你饮茶。”赵太太站在门前,与家怡道别。 “好,我一定来。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深水埗埃华街易记坐坐,那是我家的冰室,有最好喝的易冰乐,现在还能吃到熟醉蟹,很热卖的,你提前打电话提我的名字,给你选最肥的蟹。”家怡步出庭院,回头将自己最温情和善的笑容展示给赵太太。 笑容能抚慰人心,希望真如此。 步行到施勳道边,站在围栏前,家怡与方镇岳并立。 男人转头看她一眼,便似已识破一切,笑着开口道:“人或许不是非黑即白,世事大概也难用简单文字评说吧。” 家怡目光从远处海景转向方镇岳那张男人味十足的俊脸,他在笑诶。 就像自己方才对着赵太太微笑一样,岳哥是不是也在无言地安抚她呢? 第150章 我不放心【2更】 油麻地警署里,tannen在邱素珊办公室门口踟蹰几秒,才伸手试探性地敲了一下。 哪知邱素珊耳力极好,很响亮地在办公室内回应: “e.” tannen抿了抿嘴,才推开门,戳下眼镜,拉起个笑容。 邱素珊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朝着他挑眉。 tannen坐下跟邱素珊闲谈了好一会儿,终于有点受不住: “到底什么事啊,t督察?” tannen砸吧了下嘴,这才开口问:“我这些年在英国,也不太熟悉香江这边的情况。要请人吃饭,很正式的,表现十足诚意的,该去什么餐厅比较好呢?” 邱素珊眉头挑得更高,“请女士吗?” tannen想了想,易家怡当然算女士,于是点头。 邱素珊了然一笑,在桌上翻找一番,找到一张名片,将上面的地址和电话抄在本子上。大手一挥,撕下记录了信息的那张纸,手臂越过办公桌拍在tannen面前,笑着道: “这家餐厅,绝对手到擒来,祝好哇,tannen.” tannen捏过纸张,看了下地址,在铜锣湾闹市啊,看起来应该的确很不错。 点头郑重装好这张纸,他站起身道了声多谢,便要告辞。 邱素珊忍不住心内吐槽,读书人做事实在古怪,开口求她指教前啰里啰嗦不说正题,现在请教到了,多一句寒暄都无,转身拍拍屁股就要走了啊。 “t督察,请哪位女士啊?”她忍不住笑着探问。 “易家怡警官。”tannen回头只思考了两秒,便道出了目标人物。 “”邱素珊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便没再讲话,只点头朝tannen摆摆手,算作道别。 看着t督察离开的背影,邱素珊歪在椅子里,忍俊不禁。 tannen倒很坦荡,这种事毫不掩饰,直接承认了诶。 这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专家知不知道香江的情况啊,他现在跟她说了,回头她可不保证会不会让全警队都知晓此事啊。 哈,不过眼光倒犀利得很呐。 不知多少单身汉盯了好长时间,t下手速度真够快的喽。 …… …… 傍晚快收工时,家怡坐岳哥车回到警署,一进门就配合邱素珊做赵东生案的收尾工作。 跑去茵姐办公室取档案时,居然瞧见茵姐带着t督察在喝茶聊八卦…… tannen融入警署的速度,很客观嘛。 打过招呼,家怡便开始对着茵姐的档案记录本,一条一条的对文件,全部确认后,才站起身准备走,tannen就喊住了她。 两人于是一齐告别茵姐和红茶,拐上楼梯时,tannen犹豫好一会儿,才开口问: “能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他心里很忐忑,在工作上两个人虽然尚算融洽,但tannen毕竟刚从校园环境进入到纯粹的职场环境,并不太确定脱离警队的职场环境后,易家怡探员愿不愿意私下与他结交。 就算她拒绝,也是很 正常的事。 他听说过许多在工作中相处融洽的朋友,当一方邀约对方在工作时间之外做私人社交时,被拒绝的故事,也有些担心自己陷入这样的窘境。 于是才一开口,家怡还没答复,他已经流露出尴尬神情。 家怡却出乎他意料的爽快,回头看他一眼,便应声:“好啊。” tannen瞬间松下一口气。 收工时间一到,他第一时间在b组办公室外等候,易家怡如约穿上大衣与b组探员道别,生机蓬勃地大步离开,与tannen一道步出警署。 坐上红的,两人直奔铜锣湾。 路上闲谈香江风光,气氛尚算融洽,直到推开餐厅门,tannen与侍应生讲明自己提前有订位,被请到座位上的那一刻,tannen的表情,终于开始有点绷不住了。 邱素珊推荐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式的普通餐厅。 这里灯光昏暗,桌上点着幽幽蜡光,搭配迷蒙的餐厅配色、柔婉的背景音乐,将每张小桌都营造成一个暧昧的私语空间。 根本就是个约会圣地啊! tannen坐下的时候,汗毛都是炸的。 好在家怡面色如常,一副对这种氛围完全无感的模样。 戳一下眼镜,tannen绅士地帮家怡拉开座椅,才绕到自己座位入席。 侍应生推荐了店里最热卖的菜品,tannen毫不手软大点特点。 家怡这才环伺四周,心里忍不住惋惜,要是这时候有智能手机就好了,来这样优雅有气氛的地方吃饭,不能拍照和自拍,简直白来。 牛排,红酒,小提琴,蜡烛,刀叉碰撞的交响乐,四周情侣亲密的私语声,拂过鬓边耳侧的轻音乐…… 在这样的环境,人的五感会被放大,对面人的表情、口中食物的鲜香、红酒的酸味……都会变得格外清晰。 的确是更适合情人来体会恋爱酸甜滋味的好环境。 不过,当侍应生带着鲜花和情人特制菜单走向tannen,想要询问这位男士是否要为dy买一大捧鲜花,是否要点小提琴演奏为他们的约会助兴时—— 只见‘约会’中的两人把拉住拽到餐桌中间,餐盘推开,各自从兜里捞出一个小本本,拔开笔帽,凑头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做起笔记。 “? ”侍应生步履迟滞,一时间进退两难。 那两位客人用餐后的这个状态,可不像是要点些鲜花,补些酒,准备听听小提琴演奏,臊眉耷眼地开始‘谈’恋爱的样子啊。 犹豫半晌,侍应生终于还是抱着鲜花离开了。 他们这种餐厅的侍应生在工作前都是经历过培训的,在什么气氛之下卖什么东西给客人,在什么时候送什么东西到客人面前,都是有讲究有学问的。 现在客人们明显在一本正经的做某种他根本无法预判的讨论,显然不是送鲜花和气氛组的好时机。 接下来,侍应生不时关注易家怡和tannen的小桌,那两人之间不仅没有酝酿出恋爱的酸臭气氛,反而……还将他们餐厅的双人小桌区域变成办公室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侍应生接到隔壁桌客人的投诉,不得不走过去,客气地提醒tannen和易家怡,讨论时请低些音量—— 这两位靓仔靓女,你们不谈恋爱就罢了! 怎么还那么大声的讨论什么尸体、凶手的啊? 你们吵到别人了啊啊啊!!! 又几分钟后,tannen和易家怡终于结束了他们瘆人的讨论。 侍应生舒口气,走过来帮忙结账时,被易家怡要求拿两个餐盒来。 侍应生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位女士居然要将剩菜带走?! 这在他来这间餐厅做侍应生的整个职场生涯中,绝对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哪有来这种超贵西餐厅约会的男女,会外带剩菜回家的啊? 那像话吗? 看着易家怡坦然地将点多了的煎羊排和提拉米苏仔细装好,兜袋拎上,笑呵呵大大方方道声多谢,与那位付账的男士离开的背影,侍应生眨巴了下眼睛,非常笃定地心道: 这俩人没戏! …… …… 油麻地警署中,家怡和tannen离开时,b组探员们还在加班。 邱素珊拎包收工,步出办公室时,正遇到拿着内提调令,已然是实习督察的方镇岳从楼上转到通往b组办公室的走廊。 “bye”方镇岳朝着邱素珊扬了扬手里的调令,并摆手跟对方道别。 “恭喜啊。”邱素珊说罢,又忽然驻足一脸八卦地小声道:“知不知道t督察今晚带谁去铜锣湾恋爱圣地吃西餐啊?” “……”方镇岳与邱素珊对视一秒,便皱起眉,转头看一眼b组办公室方向,沉声道:“十一?” 他才一会儿不在,老巢就被偷了。 “不愧是你,神探方镇岳啊。”邱素珊笑着叹气,“b家有女初长成,你快乐啦。” 更加可以放心升督察调离喽。 靠着走廊墙壁,她像送女儿出嫁的妈妈般感慨: “tannen书香门第,家底殷实,又是留学归来的。他和十一又都喜欢犯罪心理学,肯定很合得来。一个当沙展,一个当专家,也很互补啊,你这个当老爹的,等着给封红包吧。” 方镇岳原本扬着升职调令的手垂下,调令折起,双手揣回裤兜,他左肩顶着走廊墙壁,歪着身子,表情莫测。 沉默好一会儿,邱素珊察觉到一丝气氛古怪,挑眸看他,他才沉声道: “都喜欢犯罪心理学就合得来?游兆华和你都爱吃肉,九叔和茵姐都喜欢瘫在椅子上喝茶,diane和大光明哥都爱鉴证科学,是不是大家都很合,要凑成一对收我的红包啊?” “?”邱素珊微怔,转动眼珠,心里咂摸起方镇岳这一系列表达的背后真意。 “我才28,当人老豆还早了点。一周后去伦敦上犯罪心理学短期培训课,我已经跟茵姐沟通过航班、酒店等信息,你回头记得去找茵姐,bye。”说罢,方镇岳头也不回迈步走向b组。 邱素珊转头看他,这人的背影,怎么像散发着杀气似的? …… …… 回到b组办公室,方镇岳靠在公桌边盯着白板发呆。 看到九叔穿外套准备收工,才忽然想起今天在黄sir那看到的另一份关于九叔 的文件: “九叔,你今年底就可以退了,怎么申请改为明年初?” 穿好外套,将衣褶拍平的九叔才捏下耳朵上夹着的小木棒,听到方镇岳的问题,他也靠到公桌边,与方镇岳并肩,转眼看向易家怡整齐干净的办公桌,轻笑道: “有个小朋友要内提做沙展喽,到时候,我再给她搭几个月的手,再退也不迟啊。 “毕竟,假搜查令,还是我做得最好嘛。” 徐少威现在算基本考核及格,今天面试也ok了,后续流程走完,过两天就会进b组成为正式探员了。 下面还要再拉一个新探员入组,b组这边的缺才算全补上。 九叔不看着徐少威变稳重,不确认另一个未知的新人靠谱,怎么肯走哇。 “……”方镇岳表情舒缓,拍了拍九叔肩膀。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成了有牵挂的人。 “不过你倒可以放心了,十一成长这么快,我们相处的模式基本上也被你协调ok了。新来的徐少威为十一马首是瞻,连中区警署都有了易沙展的熟人,新来的t督察也对十一信服地不得了啊。 “对十一来说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家怡现在不就是等调令一到,立马原地起飞嘛。 九叔笑吟吟地也回手拍了拍方镇岳手臂,几个月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到如今,大家升的升,调的调,各奔前程,各自辉煌喽。 想到这里,九叔又想去拜拜关二爷了。 方镇岳也跟着笑笑,笑容里的涩意一闪而逝。 轻轻叹气,靠着公桌向后仰头展臂,借着这个懒腰,方镇岳低声呢喃: “不,我一点都不放心。”! 本章完 第151章 不睡觉和买买买【2合1】 古有诗人饮杜康消愁,今有方镇岳灌茶解忧。 易记中,方镇岳请三福几人吃过大餐,送走探员后,他仍留在易记饮茶,一杯又一杯,几乎尝遍了易记菜单上的所有饮品。 易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方震岳仍在。 排在丁宝树面前买易冰乐的队伍渐短,家如帮着收好账,转头去看方镇岳,忍不住小声嘀咕: “岳哥这是这辈子都不准备睡觉了吗?” 再喝下去,人都被茶腌透了。 “岳哥,你要是有事跟大姐说,我可以代为转达。或者等大姐回来的时候,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家俊帮忙收桌时,看到方镇岳坐那儿吃着夜宵喝着茶,似乎有些孤独啊,便拉了把小板凳坐到他身边,俨然一位家里来客人后懂事陪客的小大人。 “无事,我不是在等你大姐。”方镇岳眼皮一挑,忙开口否认。 转而又道: “案子破了,接下来我的事业会有大变化,想在闹市中静静心,思考下未来的走向。” 家俊一本正经地点头,仿佛听懂了一般。 “我懂,一个人在真正安静的地方思考人生,反而会觉得孤独。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不是更能触及到内心最深处呢?” 方镇岳忍俊不禁,“最近没少读书吧?” “嗯,学校列了好多名著书单,我都有认真在读。”易家俊点点头,“不过最近都在考试,阅读任务落下好多进度。” 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易记铺面门外的小圆桌边,一本正经的聊人生,聊理想。 一个提起自己虽然升职,但要离开熟悉的队友,心里总有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要消解。 另一个就劝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请岳哥宽心。 一个讲自己参加考试前准备似乎还有些不够,怕成绩不理想。 另一个就开解说家俊的‘学习生涯’才开始,慢慢掌握了自己的学习技巧,走上轨道就会变得得心应手了,一次考试的得与失不应该太放在心上。 两个人聊着聊着,还举起茶杯碰上杯了。 喝的时候家俊又学着大人饮酒的模样,捏杯仰头一饮而尽。 方镇岳忙伸手压住家俊手腕,劝道: “喝慢些,别醉了。” “我心里有数,岳哥放心吧。”家俊又提起茶壶给两人满上。 家如端着给自己特调的加料奶茶从两人身边走过,听到这些离谱的对话,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 男人到底是什么生物? 12岁的没有12岁的样子,28岁也无28岁的样子……要不是那些茶是她给端上去的,她真会以为他们在喝酒! 成年和未成年,都是幼稚鬼! 直到tannen送家怡回到易记,方镇岳的茶终于喝够了。 跟tannen和家怡打过招呼,他便起身去屋后上卫生间。 tannen走进铺子探头探脑,问今天还有没有熟醉蟹。 孙新摇头道:“晚上不到8点就全卖光了,下次t督察早些预定吧,我们给你留。” “那螃蟹还有吗?”tannen遗憾地叹气,他已经来易记好几次了,没一次吃到熟醉蟹。 “螃蟹还有的,给你蒸几只做夜宵尝尝吧?”孙新走到tannen面前,见家怡要用暖壶倒温水喝,便走过去抢先拎起暖壶帮她倒。 现在家怡和丁宝树组成了一对手指挫伤小分队,大家但凡看到家怡要动用那只挫伤的手,总会主动代劳。 “好哇,蒸2只。”tannen坐下后,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给我上一叠熟醉蟹的腌料?我可以用螃蟹蘸着腌料吃。” “……好。” 于是,当方镇岳从卫生间步出,一边擦手一边结账时,就见tannen正独自坐在铺面外的小桌边,一边嗑着螃蟹,一边用蟹肉蘸熟醉蟹的腌料,吃得倒也挺心满意足。 家俊为方镇岳找零后,托腮站在柜台后,看着tannen,轻声嘀咕: “唉,有钱人果然都很可怜,这个比岳哥还可怜。” 一边往外走,一边往兜里揣零钱的方镇岳:“……” … 步出铺子,路过正端着水杯喝水的家怡,方镇岳看了看tannen,这人正专心食蟹,眼神似乎并没有一直悄悄观察家怡。 又看看家怡,女警大口喝下温水后,转头交代孙新将她从餐厅带回来的羊排等食物放冰箱冻好,明天可以用黄油煎热后再食。家怡看起来也没有过度关注tannen的样子。 方镇岳独自哂笑,深吸一口气,振奋了下情绪,转头与家怡闲谈: “明天休假,有什么打算?” “去逛街,想到人气儿足的地方走一走。”家怡放下空水杯。这些日子没日没夜沉浸在阴间案子里,亟需回归阳间找点阳间乐子。 “记得去报考驾照。”方镇岳拍拍她肩膀,转身与其他人道别,便迈着大步拐向停车处。 夜晚潮闷,方镇岳将白t袖子卷至肩膀,露出两条臂膀。 快步穿过街巷时,隐约有风吹过肩头手臂,汗毛浮动,却也未觉凉爽。 家怡绕到巷口,看着岳哥颀长背影穿街离开,逐渐变小。转头问家如: “岳哥来吃夜宵吗?” “嗯”家如摇头,“晚饭时就来了,饭后一直饮茶,到你进门,他才放下茶壶啊。” “……”家怡凝着已经没有岳哥身影的巷尾,嗫嚅几秒,终于什么都没说。 家如拍拍大姐肩膀,挑眉轻轻叹口气。 此时无声胜有声喽。 …… …… 风驰电掣归家,路过施勳道大转弯时,方镇岳忍不住放慢车速。 路边绿植蓬勃生长,枝杈舒展,新叶发芽,曾经赵东生和刘旭杰奔逃追打的痕迹已被新生机取代,再察觉不到了。 这颗星球上大概已没有一片土地不曾埋葬生命,但新的生机总会覆盖过去。 新故事取代旧故事,新鲜人类创造的新奇玩意,代替旧人类的痕迹。 大转方向盘,方镇岳想,新的沙展也会代替旧的沙展。 家怡的未来天大地大,他就算盯得了今天,难道盯得住她的每一天。 油门踩到底,直至飞回自家别墅车库,他在车内坐了会儿,听着车载收音机里男性浑厚低音轻唱情歌,静静回想过家怡入b组后发生的所有事,才轻叹口气,拉开车门下车。 洗漱、饮热水,打开电视机,揉着太阳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好剧重播,坐到零点,终于趿拉着拖鞋上楼睡觉。 躺上床半个小时后,方靓仔仍大睁着一双眼睛。 莫名觉得这个夜晚好燥热,拉开四颗睡衣扣子,翻身微蜷身体。 又过十几分钟,发现不过是换个方向瞪眼睛。 翻来覆去烙了好一会儿饼,仍全无睡意。 双臂枕在脑后,他瞪着天花板想: 易记这茶……真有劲儿啊。 …… …… 对于家怡来说,彻底放轻松地出门逛街购物是件多么难得的事啊。 一件案子终结,心无旁骛的只是玩,兜里揣着钞票和上一个案子告破带来的成就感,那真是难以描述的快乐。 当然,这一次,家怡手上仍牵着妹妹家如。 矮自己半头的小姑娘斜挎着个大包,包包边角磨得起毛破洞了,就缝上漂亮的花花补丁。不仅如此,包带上还有家如自己用粉色粗毛线缝的边,不仅结实,还显得很特别很漂亮。 家如是这样的,哪怕穷的时候,也尽量活得很认真很精致。裤子、衬衫每次穿之前都铺好在褥子下,压着睡一夜,第二天就像熨烫过一样平整了。所以虽然一直穿家姐淘汰下来的旧衣裳,但却是班级里衣裤最板正的小姑娘。 不仅如此,家如还会去书店读书,学习记下编发、梳发的技巧,即便没有钱像同学那样悄悄烫直头发,但她不花钱也能成为外型最时尚靓丽的少女。 家如的这些在细节上的卓越用心,不仅体现在打理自己上面,也体现在照顾家、照顾兄姐和弟弟上。 所以,家俊的网球拍是全班最亮眼——家如用她的指甲油交错匀称地涂在旧到褪色、且有破损的球拍杆上,看起来又是全新的了。 待这些指甲油斑驳了,家如会坐在沙发上抠掉旧指甲油,再图上新色、绘制新花纹。 在学校,真的有许多人以为易家俊同学每周都换新球拍。 所以,家怡当文员时,制服内侧有一个内兜,就在胸口位置,是个浅粉色有花边勾勒的内兜。家如给缝的,说这里可以藏些零花钱,是个秘密场所。 家怡床头墙皮脱落后,不仅不会一抬头就看到斑驳,反而会看到几朵小向日葵——是家如悄悄用学校美术课上学来的丙烯画法,放学后蹲在墙头对着画报绘制的。 所以,连易记门口临时放置的旧物,麻绳缠绑时系的都是蝴蝶结。 所以,易记从家如手里卖出的每一杯奶茶,都赠一张被叠成心形的纸巾。 所以,每次家如擦桌后被放回到厨房的抹布都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 所以,现在跟家如一道出门的易家怡,手里拎着全□□一无二的塑料袋——它虽然原本是破洞的,但家如在一张小纸上画了个笑脸,堵在洞上,用透明胶带一封。改头换面,不仅不是破洞塑料袋,反而成了会朝路人微笑的塑料袋。 家怡牵着妹妹的手,拎着微笑袋走进书局。 姐妹俩在书局门口分道扬镳,一个拐向时尚杂志区,一个拐向生僻的教材区。 原本只是想买几本书就走,哪想书一翻开就放不下,家怡靠着书架读了一个多小时,脚酸了才发现时间流逝如此之快。 忙啪一声合上手中的《尸体变化图鉴》,又捞了《国内外顶级悬案解析》《法医报告:死亡教给我们的》和《心理神探:fbi自述》入袋。 找到家如后,一道结账姐妹俩中意的书,加一本给孙新买的《一周学会粤语》、4本给家俊买的教材、2本给宝树买的全英文名著读本和给大哥买的经营学书籍及菜谱。 准备离开时,家怡和家如凑头窃语,两姐妹拍脑袋想出个好主意:在易记柜台和餐桌之间没有被利用起来的折角处,摆一个书架。 可供客人到点用餐时,或者等待朋友、等待上菜时,或者独自吃下午茶时阅读。 每个月买两本读物放进去,每天放一份报纸进去,慢慢就成为很客观的读书角。 等这个小书架装不下时,还可以淘汰旧书和旧报,赠送给一些街坊或者更贫困的小学。 当然,说是给易记加一景,填一顾客福利,实际上还是给宝树、家俊、孙新和家如做一个提升计划。 每个月至少看两本书,水滴石穿地让小朋友们养成读书的习惯,厚积薄发。 所以,顾客是爱看不看,店里的年轻人们却是每月必读书目。 “那可不可以买一些时尚书籍呢?”家如挑眉提问。 “当然可以,提升大家的审美,也是很有意义的事啊。不过八卦书籍就不行。”家怡立即板起脸摆出长姐架子。 “ok,!”家如学着探员模样向大姐敬礼。 两人转而拐进文学类专柜,买了两本名著,这才觉心满意足。 由于书籍过重,家怡多给店员塞了几十块小费,请对方帮忙送到埃华街易记。店员开心收好小费和书籍,郑重表示一定将这些书籍全部安全送到。 于是,会微笑的袋子从家怡手中转到店员手中。 家如笔下的笑脸,乘上书局店员的小摩托,风驰电掣穿街走巷,又笑给更多更多人看。 …… 轻装再出发的两姐妹拐出书局又进食肆。 铜锣湾渣甸中心8楼有家老北京,京酱肉丝是必点的。 葱爆里脊肉丝炒芫荽(香菜),酱香味浓,嫩脆的葱丝和新鲜的香菜过油爆炒一下,再裹肉酱一拨便出锅,锅气十足,肉丝烫口才最咸香美味。 就着热糯的米饭一道入口,米饭尝起来会更软糯鲜甜,肉丝的肉香酱香也更甚,是完美搭配。 再来一盘羊肉饺子,小小的饺子两边弯,一只一口,咬开饺皮后在口腔中爆汁,于是遍处羊肉汁水鲜味,闭着口大嚼特嚼,鼻孔中出的气都是羊肉香味的。 最后当然要点拔丝番薯(地瓜),一盘焦黄拉丝的地瓜,被姐妹俩当饭后甜点来吃。 夹起一个地瓜,拉出七八条柔韧的糖丝,在冷水中一涮,滚热的糖丝凝结。拉丝终于断了,可以送入口中。 外皮刚被冷水凉凝出一层糖皮,轻轻咬下去是硬脆又有韧感的糖,再用力便是热烫软糯的番薯啦。糖的甜味竟还不敌番薯的甜更浑厚丰富有风味,掺杂着在口腔中嚼,丰富的口感和甜味刺激味蕾和大脑,多巴胺咻咻咻分泌,幸福感up到顶。 走出食肆,家如一边砸吧嘴,一边挽住姐姐道:“我们逛完再绕回来,买些拔丝地瓜和京酱肉丝给大哥和家俊他们吃好不好?” “没关系,菜谱这里有,回去后我写好了,大哥肯定能做出来。”家怡敲了敲自己脑袋。 难道江南熟醉蟹和蟹黄面之后,再推出的【本月新菜】会是‘皇帝最爱吃的御厨密菜京酱肉丝’和‘皇帝下江南时偶遇的民间至尊甜点菜品拔丝地瓜’吗? 或许还可以有烤鸭切片,加黄瓜丝、葱丝,抹甜面酱卷饼的吃法? 还有酱香肉糜浇盖,拌爽口清脆的黄瓜丝一道吃的老北京炸酱面? 不知道香江能淘到中心烧炭的老铜锅吗? 嗯……重口味的卤煮,香江人能吃惯吗? 坐在叮当车上,姐妹俩晃悠得昏昏欲睡。 饱餐一顿后,胃动脑不动,家怡家如不怎么转的大脑里胡思乱想不成体统,直到抵达逛街买衣服的目的地,她们瞬间醒神。 跳下车冲向尖沙咀加连威老道利时商场,这里有各国最潮流的款式,有最先锋的巨集物坊,有你能想象到的各类潮品——有意思的古着店,琳琅满目的饰品淘屋,自己手动剪裁更改的个性时装铺子,法国牌子浪漫风情时装,英伦之风的underground,日式暗黑风、卡哇伊风服饰屋…… 别小瞧瑟缩在加连威老道侧街仅供两人穿行的小巷嘉兰围中的四层商场,这里是年轻人的淘物圣地,后来连t也来这里开店,可见其在购物者心目中的地位。 这里也常被称为香江最大牌的商场,下午三点才开门迎客,仿佛前一天狂欢到半夜,下午才睡醒来赚顾客的钱。 商场里卖什么香江就流行什么,利时就像是香江年轻人时尚的源头。大概也因此,店铺的老板们才如此悠闲开店,毫无紧迫感。 但再无紧迫感的店老板也爱有钱人,尤其是家怡这样什么东西都要买的有钱人,怎么也要笑脸相迎。 仅在提及价格时,小靓妹家如讨价还价能力过强,略让店老板头痛,但看着家怡家如两姐妹大包小包买东西,一张张钞票往手里送,当两位靓妹仔出门时,店老板还是会笑吟吟地殷勤帮开门,乐呵呵地向她们道别,并真诚道一声“下次再来”。 毕竟,这俩人不是买东西,她们简直是进货。 上到二十多岁男性的皮夹克,下到十四岁少年的秋裤,都在采购清单中。 抬头看到十八九岁青少年要穿的薄毛衣要买,低头瞧见适合十六岁少女的牛仔裤要买。 左手边摆着的职场女士白衬衫要买,右边门口罗列的十三岁少年最爱玩具也要买。 各年龄层不同性别的秋装,各人购置两三套,从袜子到内裤,从秋衣到外套一个不落。 上学要戴的套袖,下厨要用的端锅手套,保护阴雨天体温不流失的学生坐垫,够两人用的超级大伞…… 起初两个女人还能从容拎包,很快便有些力有不逮。只得将一部分购买的东西先储存在商场一楼,才能继续逛街不受影响。 小小的钞票在流失,大大的衣服鞋袜墨镜日常用品在增加。 家怡甚至还给家如买了个小滑板,支持妹妹做前卫酷靓妹。 当然,家俊的小马哥同款风衣不能少,小靓仔穿上一定超起范儿。 家栋哥的尖头软底皮鞋也是必备的,成天穿着围裙虽然看不到好衣裳好裤子,但脚上的鞋子还是能露出来的。穿上新鞋走出走进的,客人们都能看到易记老板可是个有品位的新潮人。 家怡自己当然也买了好几身漂亮衣裳,不能整天穿得像程序员似的,格子衬衫的代替品当然得是白衬衫、黑衬衫和漂亮的小卫衣、流行小衫喽。 发绳也不能总是那条黑色的,还要有深蓝色、深红色、深绿色等等,同样低调的头绳,仔细看其实每天都是不同颜色哦。 不是督察,还不合适穿好飒好酷的西装白衬衫和各种时尚offie女装,但爱靓年轻妹在探员这个身份之下,还是可以偷偷臭美一下的。 坚决向易家如同学不舍得购物的勤俭节约say-no! 买买买,不要手软。 “你说豆腐仔穿黑色会不会很靓仔啊?白皙修长的少年,因为羞赧不爱说话也不常笑,穿上黑衣服,大家肯定不会觉得他胆小害羞,反而会觉得他特别神秘特别酷吧?” “宝树总是板着一张脸装酷,我们给他买一件英伦小靓仔的格子衬衫和吊带西裤,你说他会穿吗?” “这件套头t好好看,家俊瘦瘦的,穿上后肩膀撑起来,配一条白色休闲裤,灰色或者酱色的袜子搭黑皮鞋,肯定很俊啊。” “这件洋装好适合你,再来双白色短袜加圆头学生皮鞋,必须买!” “这件羊毛背心,里面搭配任何颜色的衬衫都好看啊,过些日子天凉些,大哥正好可以穿!围裙戴上后,领子还是露得出来,肯定迷人。” 家怡像个给全家人购置秋装的老妈子,巴拉巴拉起来双眼像灯泡一样亮。 边上听着的导购小姐不明就里,还以为她家里有十个八个人要养呢,好庞大的家族哦。 家如跟在后面,要不时扮演那个理性劝解大姐“不要买了,不要再买了,大姐算了算了……”的角色,好不辛苦。 好担心再买下去,大姐要倾家荡产了。 才被劝的放下一件粉色风衣的易家怡,在拐过一家男装店时,忽然驻足。 正对着门口的一个白色塑料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立领衬衫。 那是一件纯手工缝制的免烫衬衫,蚕丝质地、面料优越,一眼望去就知道它造价不菲。 立领设计潇洒且酷,若穿时解开三两个扣子,随性地露出锁骨和一点点胸肌,在加上漂亮的脖颈线条和喉结……一定慵懒又性感得没话讲! 如果穿衬衫的人很擅长冷脸,自带威风气势的话,穿上它一定冷峻迷人。而且转身时肩膀处绷紧,胸前硬朗的起伏线条…… 这样一件衬衫,一般人肯定驾驭不了,但有一个人一定能。 家怡在看着它时,脑海中‘穿着它一定好看’的人有了脸,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面容,愤怒时下颌绷紧,男性狩猎者的荷尔蒙会爆棚。 两条剑眉好犀利,一双有长睫毛的长眼睛,看过来时仿佛能将人五脏六腑都看透。 高挺的鼻撑起山峰,是整张脸上的卓越高点。 嘴唇略薄,常习惯将之抿成一条直线,虽然看起来严厉,但讲道理地评价,唇色其实是粉嫩的,显示着这个人心脏很健康,身体也一定很热,才保得住这样的色泽。 当这张嘴不是紧抿,而是开启讲话时,那可就更不得了了。它最擅长说出一些让人觉得十分受用的金句,还常吐出使人大为收益的知识、充满智慧的体悟、启发人深思的哲学话语,或者叫人无法拒绝的充满领导力的祈使句…… 好像无论是什么,她都爱听。 伸手捂住双颊,烫手。 家怡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义无反顾冲进男装店。 家如,别拦我! 这件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买的了! 山呼海啸也拦不住的那种‘必须买’哦! 第152章 孙新洗衣服 傍晚,易记才要开始上人,许多街坊趁易记最忙的时间门还没到,抓紧赶过来吃一碗热汤面、虾皇蒸饺解馋充饥。 隔壁杂货铺的豁牙婆也来吃粗面,小拇指大的虾仁,咬下去弹牙,又甜又鲜。一口虾仁一口面,吃得啼哩吐噜。 尚且挡不住她的闲话,一边嚼肉还要一边念叨: “我女儿真的好孝顺的,去日本出差,给我带了好多山珍海味哦。都说日本的海鲜比咱们香江的海鲜更肥美,我一尝哦,果然如此。” “真让人羡慕啊,都有什么好东西,豁牙婆,也拿出来给我们尝尝嘛。”易家栋给豁牙婆上来两个茶叶蛋,笑着打趣。 “那可不行,不是我小气诶,那是孩子的孝心,怎么能给别人呐,是不是啊?”豁牙婆一听家栋的话,立马摆手小气道。 家栋哈哈一笑,转身就要折回后厨,马上到晚饭最火热的时间门,还有许多菜要备呢。 哪知刚走了两步,就听门外热热闹闹吵嚷。 原来是肥叔和他儿子大呼小叫的赶过来,家栋转身要招呼,却见两人胸前抱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竟直接走进铺面来。 奇怪,他们带着这么些东西,不回家归置好,怎么搬进他铺子里了? 肥叔转眼捕捉到易家栋表情,立时明白他的疑惑,大嗓门道: “是你家的东西啦,快去路口接一下。家怡和家如包了谁家店铺所有的货吧?买了好些东西啊,正从计程车后备箱里一件一件往下搬呢。我和阿仔路过恰巧看到,才帮忙搬过来。” 肥叔左右看看,便将东西放在了柜台前。 “这些全是家怡买的?”易家栋瞠目结舌,“都是什么啊?” “说是给你们买的礼物啦,还有秋季衣裳啦,我怎么知道哇。”肥叔哈哈一笑,拍拍手又道: “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滑板,好会花钱哦。” 说罢,肥叔转身招呼着易家栋和豆腐仔一道出门,去接应易家的‘败家’两姐妹。 铺子里正赶早来吃饭的街坊纷纷朝外探头探脑,接着便见大家一趟趟大包小包往铺子里放,柜台下放不下了,就往铺子中尚未坐人的餐桌上摆。 这些新购置的物品逐渐堆摆成一座座小山,令人惊目咋舌。 暴风吸入云吞面的光头东叔站起身,掐腰看着这些大包小包,跃跃欲试上手拨弄。被抱着大包走进店的家如逮到,忙收回手,笑着迎上去帮家如把东西搬进铺子放好。 这一包也不知道是什么,盒子方方正正的,好硌人哇。 一众人来回三四次,总算将这些东西全搬进铺面。 易家栋看着堆叠如山的物品,转头瞪着眼睛,眉毛挑到天灵盖,“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换季了嘛,大家都需要新衣新裤新鞋啦,从内到外换新嘛。”家怡笑着呲牙,虽然花的是自己的钱,但还是有种被大家长点脑门的不好意思之感。 她忙翻出给大哥买的东西,献宝般道: “给大哥买了一件夹克,现在好流行的,你看那些歌星王杰啦、谭咏麟啦,都很爱穿的。影星呢诸如张国荣啦,周润发啦,也人手一件。大哥穿上肯定也很浪子很帅的。” “抄大勺、举铁锅的浪子吗?”易家栋嘴上虽然叨叨,捧过袋子,抖出夹克往身上一比量,嘴角也忍不住咧到耳根。 哪有人不爱新衫,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件外套能穿十年的靓仔。 “还有一双新皮鞋,一件羊绒背心,一件铁灰色衬衫,一条新腰带,一条新休闲长裤,一把新铲子,一件……” 买给易家栋的东西都是放在一块儿的,家怡一件一件翻出来,黑色大袋子堆成的山变成各色购物袋堆成的山,闪亮亮的包装和全新的一切。 易家栋起初还会一件一件查看和比量,逐渐就忙不过来了,于是被家如按着双脚穿上鞋,被家怡圈着腰缠上新腰带,被家如将新铲子送到手里,被家怡拉起来比量着新裤子……叫两个妹妹拉着站起来、按着做下去、拨着转圈圈,又坐回椅子。 他脸上温度越来越高,也不知是被硬套在身上的羊绒背心热的,还是怎样。 双眼也被体温烘的发热,铁汉又湿润了眼眶,顶天立地的铮铮铁汉,动不动就要酸鼻子成何体统。 他抱住这些礼物,够长的手臂一道将姐妹俩也拢在身前,手掌还不忘拽着弟弟家俊。 尽管家俊背对着大哥,正专注望着那些还没打开的大袋子,但不耽误被大哥揪着卫衣后背、跟大姐二姐一道被拽近大哥怀里。 只不过……人在哥怀心在袋。 家怡见大哥开心,立时得意起来,拍拍大哥肩膀挣脱出来,将大哥的东西丢给大哥自己整理好,转头又去整理家如和自己的东西,摆好放在一块儿后,才去捞家俊的东西。 又是一座小山,家俊终于露出幸福快活的表情,整个人伏在自己那堆东西上,拽都拽不走了。 边上看热闹的肥叔、东叔和刚才还在得意女儿孝顺的豁牙婆都纷纷流露出羡慕表情。 赠人玫瑰,尚且手有余香。 易家栋这位大哥独自拉拨大弟妹,虽然说着不求回报,却仍收到满满孝心。 这一家子人,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流下嫉妒的泪水啊。 当年他们都说,谁家不想有个易家栋。无论是有这样的儿子还是有这样的哥哥,那都是幸事啊。 到如今,大家有了新的向往:谁不想有个易家怡啊,当女儿还是当大姐都好走运呐。 不知未来,又不会感慨想要个易家如、易家俊呢? 这四个孩子,瞧着都没长歪,真不错哇。 肥叔才要上前拍拍易家栋,恭喜两声,哪知家怡礼物还没发完。 易家大姐一拍巴掌,朝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孙新和坐在饮品柜后方的丁宝树招招手道: “豆腐仔,我给你买了白色衬衫和白色休闲裤,还有黑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我和家如一致认为,无论是白马王子还是黑马王子都很适合你啦。快来,后面你那个小屋还装得下这些衣裳鞋吧?” 家怡说罢,又问大哥自己上午请人送回来的书在哪儿? 易家栋指给她看后,她翻山越岭跨过礼物堆找到放在柜台上的微笑袋,从里面掏出几本书一并丢到孙新手里: “这本是学粤语的,那本是香江介绍,你都看看。以后cra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有空就到前台来招呼客人,多讲讲粤语才能熟练嘛。” 孙新无措地捧住她递过来的书,又茫然地看着家怡从大包中掏出方盒承装的、看起来好贵重的衬衫等衣物。 一件件、一盒盒入捧,胸前的东西越来越高、越来越重,逐至捧不动,才被家怡带着一道送进他在后厨储物间门布置出的小屋。 房间门被他整理得干净整洁,但仍使他感到窘迫。 可家怡并不觉这里破旧,不客气的坐在床边唯一小马扎上,她将东西一件件摆上他小床,一边介绍一边安排: “每周二给你休一天啦,你就穿着这身白色去逛街,多看看香江风光啦。还可以去公园玩玩,说不定会有靓妹仔搭讪的。 “这身黑色你平时也能穿,很扛脏的,就算有油渍滴溅到,洗一洗就好了,也看不出来。 “过两天天冷了,这两身保暖内衣可以换着穿。 “我见你喜欢穿拖鞋,也给你买了一双新的,不过这个拖鞋是配套的,哈哈,我们易家人和宝树都有一双同款。 “这双休闲皮鞋很适合年轻仔,现在好流行的,你试试看大小,快啦。” 孙新听着家怡倒豆般清润的声音,心里鼓鼓胀胀,在自己小屋中,无措站立仿佛一位初来乍到的客人。 他按照家怡的话将新衣裤叠好放进小衣橱,踢掉后跟被磨成薄片的旧拖鞋,穿上新拖鞋,又穿上新皮鞋。 脚被柔软温暖的皮质包裹,浓浓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从脚底板直窜至发梢。 又被家怡拉着在小到只能转身腾挪的小屋中左右迈步。 她问:“合脚吗?舒服?” 孙新只能木讷地点头,哪怕胸腔里有火山喷发,哪怕脑中有山洪颠覆城镇。 家怡见到他点头,便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他肩膀,她轻快道:“你整理下东西。” 随即便转身钻出他小屋,独留他抱着多到身心无法承受的礼物,坐在小板床上发怔。 新衣隐约散出香味,整理东西时有微尘被惊动,一定是被这些原不属于小屋的味道刺激到,一定是被那些扬起的尘土呛到,鼻子发酸欲流鼻水,眼睛发涩要涌泪水。 他听到屋外丁宝树嗫喏磕巴的惊慌推拒声,那是同样获赠礼物后受宠若惊的反应。 忽然低头将脸埋进可以遮风挡雨助他过这一整个冬的夹克,眼泪哗啦啦流淌,滑过面颊时,又快速被热烫的面颊蒸发。 火山喷涌,山洪倾泻,再内敛的人,也无法忍耐这样充盈的情绪。 独自在小屋中‘整理礼物’的孙新,仿佛在偷偷洗衣服。 用眼泪水。 第153章 不想当明星的厨师 丁宝树踩着一双黑色全新小皮鞋,站立时两脚离得远远的,生怕某一只不小心越界,踩脏另一只。 皮鞋里是一双白袜子,偶尔抬脚走动时墨灰色休闲裤被提起些许,露出一点白色,好精致。不像破屋家中只有病卧在床奶奶的穷苦小子,像被讲究的母亲认真打理生活的宝贝。 休闲裤上面的腰带也是全新的,深咖色很上档次,又耐脏耐磨。再上则是一件灰色小格子衬衫,领口开两颗扣子,露出少年人嶙峋的锁骨。袖口撸至肘下,手腕小臂同样骨节骨骼分明,清瘦凛冽似被海风整日摧折仍蓬勃抽条的细树。 脸上仍是那副永远一本正经、永远郑重其事的倔模样,但今天他站得好笔直,手指更加灵巧利落。 常来买奶茶的客人敏锐的发现,今天的奶茶小哥不仅更靓仔了,做奶茶的动作也更行云流水了呢。 以往3分钟出茶,今天2分钟就好。 那双同样细瘦的手指好像更有力了,似拧紧发条的玩具,动力十足。 “有什么好像事啊,小哥?”爽朗热情的大姐姐总喜欢多跟宝树聊两句,今天也察觉到他的奕奕神采,忍不住探问。 丁宝树挑眸看一眼漂亮大姐姐,又垂眸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两条还青嫩的剑眉压得低低的,像不近女色的法海对抗妖冶的青蛇,古板地只答说: “没什么,你的易冰乐加厚冰淇淋。” 大姐姐不仅不觉得他冷漠,反觉得他明明高兴得要死,却要生涩死装模作样实在可爱,忍不住踮起脚尖,探手越过奶茶柜台,在小靓仔猝不及防时拍了下他头顶,随即才在他不可思议的瞪视中转身,潇洒留下一句: “不要这么辛苦啊,开心就该笑出来。” 随即扬长而去。 丁宝树揉了揉自己短发,转头对着柜台边墙壁上的锃亮铁皮照了照,捋好短发,又整理了下新衫,仔细打量确保没有溅到奶茶和其他加料,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又继续认真做奶茶。 匠心、专注,绝对专业的样子,仅偶尔、非常非常偶尔,才分心照照镜子,欣赏一下自己这身新装而已。 …… 易家人和孙新丁宝树请街坊帮忙看店,先将易家人的东西全部搬回家,简单规整,才折回易记继续忙晚饭的事。 这一天晚上,易记每个人都格外昂扬热情,客人们隔着百米就能嗅到这家冰室散发出的洋洋喜气。 一忙便是几个小时脚不沾地,家怡休假帮着跑堂打杂,才知道易记现在生意有多好,大哥他们有多累。 晚上21点多客流量终于减少后,她累坏的小狗一样坐在柜台边喘气儿,转头看见易家栋端菜上桌,安排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一块儿吃饭,终于开口道: “大哥,再招两个人吧,这怎么忙得过来啊。” 今天尚且忙成这样,往日里可还少她一个打杂的呢。 晚上才过来卖烧鸭、帮忙跑堂的cra笑着道:“你大哥恐怕不舍得再雇人的,都是钱呢。” “钱永远赚不够,身体要紧嘛。而且人手少,对客人的服务也不到位,时间久了总归不是好事。”家怡很认真地跟大哥商量。 “好哇,我明天就把招工的贴士贴出去。其实就是晚上有些忙不过来,只在晚饭时间请两个人帮忙打杂就够了。”易家栋摆好最后几副筷,坐定后开口道。 今天cra的烧鸭做多了两只,所以今晚大家吃烧鸭。 另外不能隔夜的食材也尽数被烹饪上桌,热腾腾也算丰盛。 cra先夹一只鸭腿给家怡,自己才开吃。 易家栋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踮脚从柜台后抽出一本杂志和两份报纸,递到家怡面前,随即望一眼孙新,开口道: “今天晚上的客人其实比往常更高,我估计周末人会更多。 “你看,蔡蓝先生写了一篇关于易记的文章,发在热卖的杂志上。陆陆续续会有越来越多人看到这份杂志,有空了都会来吃。吃了好吃就会成为常客,咱们的确需要加些人手。 “今天《日月报》上蔡先生的专刊里也有咱们易记的文章,虽然文字精简许多,但夸赞的也很厉害啊,都专门附上了地址,你看。” 家怡一。 【老字号总比新派食肆好,这次探店目标是家时代开在深水埗的冰室。铺面虽小,曲管却张扬,最新最亮的招牌字样,所有穿街而过的人都能看分明。 铺里铺外都坐满食客,各个面上带笑,吃得畅快开心。不需美食入口,光看就能识别这家食肆好吃与否。 我是临时决定去吃易记号称独一无二的‘熟醉蟹’和‘蟹黄面’的,哪知一走进饭桌,就遇到满室老友熟人,各个是老饕,各个吃得心满意足。口口相传的店总不会错,于是蹭桌与友一道用餐,又多了些趣味。 全蟹宴真叫人开眼界,放眼望去各种做法,只一物便有多种风味,进食不止为填肚,还似品鉴艺术品,又应了我最爱的‘玩’之一字,只是这艺术品的品鉴并非用眼,而是用口用舌。 蒸得红彤彤的小蟹,一蟹一碟,滴两滴黄酒在碟上,似水滴,再摆一朵桂花在碟上,秋意便全在这里了。 清蒸蟹鲜甜,蟹黄总流得沾满手指,要嗦着吃才尽兴。熟醉蟹是我今次的最爱,味型是我食蟹至今从未体验过的,很特别,嫩嫩的丝缕白肉之间浸染了金色腌汁,色香味俱全,说的便是这样。只做欣赏也满意,光看便觉得是好食物了…… 常说日本人做事讲究匠心,香江这几年也不含糊,学着日本人的精致、法国人的摆盘和中华菜的多样化,这样有新追求的食肆像雨后春笋,我多会去尝,一家不落下,但总悻悻而归。前些日子便忍不住在专刊中说,美食最核心仍在‘食’字,追求太多纷杂讲究,反而失了它的本味,是本末倒置。 可在易记我体会到纷杂讲究的乐趣,更加口舌满意肠胃满意。一问之下才得知,这并非一人之力。易记大家庭各个为这家店用心,研究每月新菜的,认真安排应季鲜品的,坚守食材新鲜程度的,布置桌椅客位的……集全家之力,将对生活之爱倾注在一餐一味中,食客怎能不满意。 更让我惊喜的是,食罢这餐饭还有更多故事读。我最爱读故事,爱看这个世界所有新鲜事,身边朋友皆知我如此,便将易记的故事讲与我听。 原来在易记后厨里的易大厨独自一人养大弟妹,原来做出很好吃的麻婆豆腐的孙二厨是易家大姐从街边捞回来的,几月前我也在报纸上看到关于孙二厨的新闻,那时他还不是易记的厨师,是报业口中的凶嫌大陆仔,是怎样看都可疑的馒头仔…… 卖奶茶的小个子少年白天有课业,只放课后来帮忙,原来也是易探员捞回来的。他的哥哥死于京士柏虐杀案,惨烈的经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分的创伤。少年仔做一手醇香好奶茶,认真调配每一味道的比例,藏起自己的故事,立在小柜台后,售卖甜蜜体验……】 蔡先生真的写得很用心,觅食路上,不止吃到口中胃里,也用眼用心尝到人间百味。 家怡抬头看看大哥,喜气洋洋道:“杂志里还有大哥的照片诶,这张将孙新也拍得好靓仔啊!不逊色任何tvb大明星。” “不止你发现这一点,敏锐的星探一早看到杂志,就循着地址找过来了。”易家栋放下筷子,伸手拍拍孙新,对家怡道: “说让我们考虑考虑,如果ok的话,他明天过来时就给孙新填一份报名表,然后送孙新去念tvb的艺员训练班呐。” 家怡瞠目结舌,转脸看向孙新,惊喜道:“豆腐仔,你要当大明星啦!” “我怕我粤语讲不好,又不擅长与人接触,也不会唱歌跳舞,不会——”孙新挑眸很是担心,让他在后厨颠勺还行,到前台表演,他哪里行啊。 “别这样说。”家怡拍拍他肩膀,“谁也不是出生就人情练达、能言善辩的。” 几个月前,她也什么都不会啊,现在好像也学会许多许多呢。 “是啊,大姐几个月前还是警界文员新人呢,现在都是神枪手了。”家如双手合十,一脸期待地道:“谁没有明星梦啊,孙新哥,你好幸运啊,有这样的机会。” “……”孙新笑笑,似乎也没有太兴奋的样子。 “我觉得,当明星也未见的那么好哇。或许孙新哥就喜欢炒菜呢,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大明星的喽。再说并不是所有人去演戏都能当大明星的吧,也有不温不火的啊,还有最后被逼不得不改行的呢。孙新哥你自己喜欢做什么?你自己选喽。” 家俊一脸严肃地坐直身体,虽然坐直了仍不太高大威武,但他讲得话倒很有道理,所有人听了都要认真对待,好好想一想。 家怡转念也觉得有道理,便对孙新道: “你自己先想一想,明天我们再聊,怎么样?” 孙新白嫩修长却骨节分明的右手手指执着筷子,左手挠了挠眼皮,认真朝家怡点点头。 …… 这一天晚上,易家每个人都睡得沉,有新衫新礼物收,总归睡得更甜美些。 只孙新一宿未闭眼,他时而起身将家怡今天买给他的新衫翻出来摊开,重新叠好放回衣橱,时而走出后厨自己的仓库小屋,打湿抹布,摸黑将桌椅再擦一遍。 时而打开自己小屋的小窗,跪在小板床上仰头从狭窄的高楼缝隙中看看天。时而躺回单人小板床,瞪着眼睛看用报纸糊得十分平整的低矮天花板…… 第二天,当易家栋问他考虑得怎样时,他踟蹰几秒,才挑眼皮低声说: “我不去。” 我想留在易记。 第154章 星探和谢师宴【2合1】 今天上午易记大关其门,门口贴着告示,表明今天易记上午休息暂不提供上午茶服务,11点15分开业,午饭照旧。 因为今天上午易记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三堂会审。 不对,是易记大家庭第一届正式会议。 与会者最年长者为29岁的易家栋大哥,理所当然被任命为会议主持者。 与会者中年龄最小者为12岁的易家俊,委以帮大家端茶倒水的重任。 拼凑出的长桌左侧首尾易家栋,然后是易家怡,依次是家如、宝树和家俊。 对面则只坐孙新一人。 家如将早准备好的纸和笔一人一份发放,随即坐回自己位置,执笔后表情郑重,做好记录准备。 身为本次会议的文员秘书,她负责做会议记录。 会议开始,易家栋简单描述本次会议主旨,随即进行会议第一项议程,请孙新阐述自己不去参加tvb艺员训练班的理由。 孙新踟蹰好半晌才开口,原来是不舍得易记,想在这里做麻婆豆腐,想跟大家在一块儿,也不想离开舒适圈。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儿,易家栋才推进会议下一个流程,从最小的家俊开始发言表态。 “孙新哥,人生还很长,你实在好年轻,不应该未到20岁便想定了一切。我们的生活会更好,将来家如姐会离开去奔赴自己的前程,然后是宝树,最后是我。到那个时候,坚守易记的就只有大哥了,你看,你所想的不想改变是不可能的。”家俊双掌平贴在桌面,完全是个坐姿标准,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但讲出的话却又超过年纪的成熟。 这个现在齐聚一堂的大家庭,未来总会各奔前程,每个人都会离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孙新所说的跟大家一起在易记,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人不能不接受变化。 丁宝树点点头,接着发言道:“就算走出去了,家也可以在这里,根仍在这,但枝条要伸出去吸收阳光,生命力才能更旺盛。” 家如整了整头发,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正襟危坐,放下笔开口道:“鹰总要飞出去的,孙新哥长相这样出众,蜗居在后厨好可惜。虽然这样说完全是我个人的意见,孙新哥做决定还是要看自己的喜好。但你现在年纪小,想法也单纯,现在做的决定未必就是真适合你的决定,未必是将来也会满意的决定。我最近读到的书中说,年轻人应该多出去尝试,走过、看过、试过,才知道哪一项真是自己热爱的,真是适合自己的。等出去闯过一圈儿回来了,再决定选择哪一项事业作为自己终生追求,就比较稳妥了。” 家俊和丁宝树一齐转过头来,朝着家如点头,表示对二姐所说的认同。 家如小脸一红,难得开朗得像小野马一样的女孩子会不好意思。 轮到家怡发言,她转头与孙新对视一眼,想了想才道:“我也支持去试一试,如果不喜欢,不合适,可以再回来。你做得一手好豆腐,到时候大哥难道会不要你吗?” “永远要。”易家栋立即举手表态。 孙新话少不活泼,但勤快肯干,认真细心,真是难得的好帮手。 “如果我去艺员训练班,家栋哥就要重新招人。”孙新为难地拿手指头抠桌面。 易家栋搭了搭孙新的手臂,“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什么时候招到新人了,就什么时候多做一些。钱是赚不完的,多个你多照顾几位客人,少了你就少照顾几位客人,冰室还是照开。” 这些事,易家栋一向想得开。 他是很努力,但从来不是个很卷的人。 “……”孙新目光左右扫过所有人,看到每一个人朝着自己点头。 易家栋站起身走到孙新身边,拍着他肩膀道:“大家都支持你去试试,不过到底如何,还是你自己决定。你坐坐,想一想。” 说罢,他朝着大家点点头,家怡便拉着弟妹们起身。 几人拐去后厨洗菜的、切墩的,帮着易家栋准备中午饮食。 电话响起,家怡转身拐到柜台前接起电话,里面立即传来刘嘉明的声音: “中午的大宴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们准时十一点半到哦。” “放心吧,一定够丰盛。”家怡撑着桌面,一边答话,一边拿眼睛悄悄打量孙新。 少年人像放学后留班的委屈学生,垂头盯着自己双手,一坑不想的思索。 电话里刘嘉明接话道:“你说要不要订个蛋糕呢?” “我已经订好了,时机一到,我们就从后厨将蛋糕推出来。那要不要唱歌呢?”家怡托腮。 “可以啊,蛋糕一出来,我们就唱‘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怎么样?”刘嘉明声音放低,显然这是个秘密电话。 “好哇,无问题。到时候就嘉明哥领唱了。”家怡立即敲定。 “ok啊,!”嘉明嘿嘿一笑,就算商定了。 “那中午谢师宴见。”家怡挂了电话,抬起头时便对上孙新小狗般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心里扑簌簌一下。豆腐仔真的好适合当演员,这样一张脸,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电视机上,谁会不爱看? 阿姨们、少女们、奶奶们只怕都要为他发狂吧。 “怎么样?想好了吗?”家怡撑在柜台上,笑问。 “我想去试试。”孙新说着,背脊不自觉拉直。 “听说很辛苦的,还要跑龙套,好多演员都是熬夜开工,有时候一天工作二十几个小时,一周一周的熬,你受不受得住啊?”家怡上身重量压在左臂上,身体微微□□,头也歪过去,挑眉居高临下的望他。 孙新仰着头,盯她看了一会儿才道:“受得住。既然要试试,就要什么苦都吃了,什么机会都试过,能施展的力气都耗尽了,才知道是真的行,还是真的不行。” 不然都不算尽力,回头望还是会遗憾。 他想去试试,就不会怕吃苦。 “那好哇!中午那位星探来时,我们都在,一起帮你打探打探,绝不让你吃亏。”家怡扬起笑,真心为孙新高兴。 无论如何,人生多一个机会,多一些趣味,总是好事。 虽说想要博得荣华富贵,总要付出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辛苦,孙新毫无根基,付出只会多不会少,但她还是为他高兴。 九十年代香江人的故事,在任何文娱作品的描绘中,都是波澜壮阔、风云际会的。 在这一刻,家怡心潮澎湃,忽然觉得自己也处在这样波荡起伏的时代浪潮中,将见证身边亲朋奋勇起航,迎接属于他们的东风。 身体前抻,越过柜台台面,手掌抓向孙新。 豆腐仔立时意会家怡的意思,站起身将自己的肩膀迎向她手掌。 家怡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肩头,笑着朝他道一声“加油”,阳光灿烂。 孙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她拐进后厨,一道去准备中午的谢师宴。 …… 大家提前准备的礼物被藏在铺面中各处,圆桌下黏着的、椅子下黏着的、墙角用布巾罩着的、柜台算盘后塞着的……都是b组探员们精心挑选的小物。 今天阳光灿烂,方镇岳带着b组探员走进铺面时,肩背披着金灿灿的日光。 彼时家怡正穿着围裙帮大哥端盘待客,感受到门口有阴影挡住阳光,转头间便看到逆光而来的高大男人。 因为看不真切对方眉目,家怡微微眯起眼,看到的景象却更模糊。只那个高大有型的轮廓清晰无比,让人感受到如山罩顶般的威压。 呼吸微窒,她直起身,下一瞬方镇岳步入铺面,抖落阳光给他镶的边,融进室内泛射光中,终于眉目清晰。 那种逼人的气势消退,家怡看到岳哥的微笑。 …… b组每一顿团建餐都很丰盛,这一顿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神秘的笑容,连临时跟着他们一道来吃午饭的邱素珊都时不时兀自发笑。 方镇岳察觉到这一点,但并未说破,照旧山吃海喝。 这些衰仔不开口,他便只专心享受美食,任灵魂徜徉在鲜美的味蕾圣殿。 就在刘嘉明准备给家怡使眼色时,门口忽然走进一个人,声称是昨天来找过孙新的tvb监制王临靖。 刘嘉明忙收了眼色,半抬起屁股的家怡又将屁股坐了下去。 孙新从后厨走出来,易家栋和家怡陪着他一道迎向王临靖。 请王监制坐在铺面内方镇岳他们隔壁桌后,家怡和大哥一左一右将孙新夹在中间,开始一边配合孙新回答王监制问题,一边向王监制提问,一副生怕孙新被人-贩-子拐-卖的样子。 王临靖在tvb虽然一直给大监制打下手,还没独立监制过一部剧,但跟着剧组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过。 像家怡和家栋这样对他不很放心的人,根本不算什么。 比易家兄妹更难缠的人他也打过交道,是以笑容始终从容,对答如流,看起来十分可靠。 但几分钟后,局面忽然开始失控。 最先从隔壁桌坐过来的是九叔,老前辈岔开腿,捏着他的戒烟小木棍,坐下后一声未吭,先上下左右将王临靖打量了个通透。 当了一辈子的警察,眼神都带着电,刺的王临靖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接着是谭三福,傲气冲天的壮年探员还不懂得收敛自己独属于猎人的凛冽气质,双手往桌上那么一搭,要咬人一样的眼神就朝着王临靖射了过去。 王临靖还在朝着九叔尬笑,再对上三福的眼神,简直有些招架不住。 这就是为什么普通人被按进审讯室,没三两分钟就能将‘三岁那年,嫂子的床是我尿的’这种事都招认。警察是狼,是野兽,他们的犀利和压迫感,普通人根本不是对手。 王临靖感到坐立难安时,刘嘉明和gary也坐了过来。孙新左膀右臂全是威猛干将,王临靖原本是想着等孙新答应后,自己好好摆摆监制架子,将孙新拿捏住,以后给自己当人脉、当小弟。 可现在…… 这时邱素珊拢了下刘海,转过身,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撑住椅背。一条腿在桌下,另一条腿却斜里一伸,脚尖几乎顶到王临靖椅子腿上。 的官威唰唰扫射,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谁还敢偷鸡摸狗、刷小心思? 王临靖:“……” 弱小,无助,不敢动。 “我绝对不是骗子……签正规合同……正式学员……不收红包,不吃回扣,不打诳语!”王临靖脑袋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合同没问题。”刘嘉明确认过。 “嗯,ok.”gary也点了头。 家怡这才点头递给孙新,示意他可以签字了。 签好的合同交还给王临靖时,家怡开口道:“晚上我们会送孙新去艺员宿舍。” “好哇,无问题。”王临靖润了润唇,笑着点头。 舒一口气,家怡总算放心,站起身与王临靖握手后,她原本严肃的笑容一转,瞬间亲和力拉满。 “午饭一定要让我们请,王监制辛苦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没有,不能让你们请,那不合适,不好意思。”王临靖忙摆手。 “是我们应该的。”家怡点头站起身,转头交代:“宝树,给王监制泡一杯好茶。” “我去炒两盘好菜,孙新你坐着陪王监制讲讲话。”易家栋拍拍孙新肩膀,起身闪入后厨。 探员们见事情搞定,也呼啦啦起身,跟王监制友好地打过招呼后,绕回自己桌子继续吃饭。 王监制这才松一口气,悄悄用纸巾擦一把额角的汗,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烟,邀请孙新出门吸烟。 孙新摇头称自己不会,王临靖便独自离桌。 …… 方才大家都去围攻王临靖,方镇岳独自在桌上吃个爽,这会儿肚里半饱,抬头见王临靖出门吸引,便起身跟了出去。 王临靖转头瞧见方镇岳,知道这人是警探们的头儿,点头微笑后客气递烟。 方镇岳没客气,接过烟后叼在嘴里,王临靖捏着打火机要帮他电话,方镇岳伸掌空推,示意不用。 王临靖也未多话,只拿眼睛快速打量了下眼前高大的男人。 江诗丹顿的手表,雨果博斯的腰带,阿玛尼的皮鞋……十分低调,一身超贵的奢侈品,但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王临靖本人也撑不起这样的装备,要不是靠着在圈子里练出了眼力,只怕也识别不出眼前人的不菲身价。 娱乐圈也沾染了先敬衣裳后敬人的作风,王临靖嗅出方镇岳的豪奢气息,态度上不免敬上几分。 再往方镇岳眼睛和神态上扫两眼,王临靖哪怕正处于散漫的抽烟时刻,站姿也不觉正式了些。 方镇岳叼着烟并不吸,只拿左边上下两个虎牙锁着过滤嘴,时不时用舌尖拨弄两下。 方警官不开口,王临靖也不敢贸然搭话。他就在这样诡异又有点压抑的气氛里尴尬了1分钟,头一次觉得抽烟是件难捱的事。 终于,方镇岳似乎觉得施压时间已足够常,他抬起右手取下烟,看着自己拇指和食指捏着的烟,轻轻弹弄把玩,在王临靖迫切眼神注视下开口道: “孙新胆子小,粤语虽然已经会讲了,但讲得不特别好……跟他同宿舍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来艺员训练班前干什么的?有没有暴力倾向?为人嚣张跋扈呢?还是温和讲礼貌?” “……”王临靖一时恍惚。 才从一众探员的围攻中逃脱的他,转脸又入了虎口。 几分钟的‘审讯’后,孙新进艺员训练班的所有事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住在2号宿舍,宿舍朝阳,与7个同龄后生仔合住,全出身底层,各个处事练达、开朗和善。 训练时长为半年,前3个月学习,后3个月实习,这期间的学习和实习对学员全部免费。 其间进剧组跑龙套还给学员发片酬,按集计算。 上课的学员还贴补交通和伙食费,每周1天休可回家住,上课其间亲朋可以在课后来宿舍探望,实习期间跟剧组负责人提前沟通好的话,亲朋也可来剧组按规矩探班。 方镇岳满意地折回屋,门口一支烟已经吸尽的王临靖猛擦一把汗,忙又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才终于重新找回吸烟的快乐。 这个孙新……说是孤身闯香江,实际上……狗屁!完全不是!不是! …… 带着满满当当的信息回到大桌上,方镇岳手指压着桌面,才要开口炫一下格外靠谱的自己问出的‘线索’,铺面里的灯忽然熄灭。 他这会儿脑袋里想的都是孙新的事,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来易记时手下这些衰仔们的鬼祟,是以当家怡推着蛋糕从后厨步出,嘉明忽然站起身唱起生日歌时,他竟完全措手不及。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年年体魄康健……恭喜你,多高兴……与寿星你一起饮番杯,happybirthday……” 大家全部起立,跟着嘉明一道唱,并跟着节奏鼓掌。 眨眼睛圆桌边便只剩方镇岳还坐着,显然,其他人都是约好的,只瞒着他一人。 当蛋糕推到他面前时,他脑袋里还在想:今天谁过生日?我吗?日子不对啊…… 直到低头看清蛋糕上【贺方sir升督察】的字样,才恍然。 他哭笑不得地歪头闭眼,抬起手臂,双手交叉反转挡在眼睛上。 好尴尬,放过他吧…… 这群衰仔! 第155章 【本卷完】易沙展 哪有谢师宴唱祝寿歌的,b组探员就唱啦。 唱得不要太大声啊,食客们全探头探脑看是哪位老先生过六十大寿啊。方镇岳双手遮眼,眼不见为净,就当丢的不是自己的人吧。 哪有送礼物搞得像埋伏凶徒似的?b组探员就搞喽! 藏礼物似藏枪啊,生日歌唱完,刷刷刷从桌子下面、柜台角落、椅子底下各隐秘处,咔咔咔掏出包装盒,啪啪啪拍在桌上,随即开枪一样齐声倒豆: “岳哥,感谢多年照应!” “方sir,恭喜高升啊!” “岳哥,谢谢你教我做人做事!” “方sir,多年合作,很愉快!” “岳哥,我爱你——”不要怀疑,这是嘉明在呐喊。 方镇岳想钻桌,追最霸道的凶徒也没有这么让他害怕过。 脸涨得通红,他捂着眼睛,实在不能让大家看到他眼神,表情也全遮掩,最好能找个地缝逃走。 可惜不能。 嘴角虽然扯翘向两侧,但他可不承认自己是在笑。 绝对不是在笑。 …… 半个小时后,方镇岳像刚参加完自己的生日party的儿童般,抱着一堆礼物回自家吉普车。 东西装满车后排,还好因为下午b组全员休假,大家各奔东西去玩耍,不用坐岳哥的车归家,不然还真没地方坐人——让他把这些礼物放后备箱他可舍不得。 下午回家将礼物一一拆开: 三福送的是夹脚拖鞋,祝他踩着这双趿拉板步步高升; 九叔送的腰带,拴住安全、拴住寿数,祝他长命百岁、健康喜乐; 邱送了条领带,请他多注重仪表,以后当督察要常穿西装衬衫、打领带踩皮鞋,多条领带多个搭配,免得他手底下的探员看腻他的古怪穿搭…… 到最后,他终于捧到个扁扁的长方形盒,用红色包装纸包得整整齐齐,蝴蝶结又大又漂亮。 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件装叠得格外标致的暗红色立领衬衫,拆出来抖开。 所有东西放一边,双臂交叉拉着t恤往上一番便脱掉了正穿着的衣裳,甩手丢开后捞过新衬衫,仔细穿好,一颗颗系上扣子。 走到全身镜前转身照照,庄重又撩人,正式又慵懒……真是奇妙的衫。 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儿,想要脱下它后送去干洗,坐了一会儿又改变主意。 转回头去翻包装盒,里面果然有贺卡,还有一张跟礼品不太搭的小纸条。 先看贺卡,家怡清秀的字迹中已经带了些洒脱: 【感谢我的职场领路人、伯乐方镇岳督察,在这几个月中对我的帮助。 祝岳哥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易家怡探员(几天后的易家怡沙展-v-)】 忍俊不禁。 方镇岳捏着卡片抖了抖,又去看那张格格不入的小纸条。 上面的字迹并非易家怡,更娟秀也更生涩,草草书写着: 【我姐花掉半个月薪水买下的大到这里,他伸手摸了摸质地柔滑细腻的衬衫,双肩因 为忽然变温柔的情绪而放松地舒展。 又去读后面的半句:【祝岳哥好梦成真!——易家如是也】 好梦成真啊…… … 傍晚易家又筹备了大餐。 孙新要去住宿舍了,不可能每天大鱼大肉,易家栋生怕刚被自己养壮实的青少年又瘦回去,临时抱佛脚的又是炖肉又是煲汤,亲自坐在孙新身边,监督着他吃肉喝汤。 方镇岳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顿大餐,于是又幸福饱肚。 家怡好奇问:“岳哥今天下午不是也休假吗?怎么赶来深水埗吃饭?下午恰巧在附近吗?” “今晚送孙新去艺员训练班,肯定要带许多东西,我开吉普送你们过去。”他当然是专门赶过来的,反正也无其他事做…… “多谢岳哥。”家怡笑容来得格外快,瞬间灿烂得像盛夏。拍一把孙新肩膀,她挑眉道:“快谢谢岳哥。” “多谢岳哥。”孙新活像只鹦鹉。 于是,这天晚上tvb艺员训练班学员宿舍办理入住,孙新同学拖家带口前往。 别人都是独自办理入学手续,最多有个朋友或者亲人陪同,孙新倒好,一来一车。 为保孙新面子,舍友问及时,大家一律回答是朋友。 连十二岁的家俊也挺直了腰,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是孙新好友。舍友看着这小个子,忍不住猜想:如果这也是好友,那得是一起玩柏青哥的好友吧? 易家栋帮孙新整理床铺杂物,方镇岳给孙新舍友递烟闲聊,家怡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大哥和岳哥一个管内务,一个管外交,心里慢慢的安全感。 一大家子人离开时,孙新坐在新床铺上,眼巴巴的目送亲朋。 易家栋无论如何不让他送出来,他便乖乖听话,一送不送——哪怕那眼神里满是不舍,一副神魂要出窍跟着大家回易记的样子。 … 当天晚上,家如和家怡躺上床后,还在惦记孙新能不能跟舍友融洽相处。 既怕孙新闷不吭声被排挤,又怕他太好说话被欺负……易记一屋子人,连最年幼的小家俊被送出去,都不会让人不放心,唯独豆腐仔。 个性实在太软了,叫人怎么都放不下心。 于是,第二天晚上九叔受托开车去艺员训练班,给孙新送肉肠和罐头,顺便关心一下第一天入学是否适应? 第三天晚上,a组的游沙展受托驱车到艺员训练班,给孙新送烧鸭和易冰乐。烧鸭是最大只的,易冰乐则共8杯,交给孙新拿去请舍友一起当夜宵。 确定豆腐仔还算适应,情绪也很稳定,游兆华才开口抱怨现在没有麻婆豆腐吃,孙新不好意思地挠头,被游兆华拍着肩膀送回宿舍,路上相约半年后再吃孙新亲手做的麻婆豆腐。 第四天来的是谭三福,没有车的三福哥干脆开着砵兰街果尸案中倒霉鬼涂贵生送给重案b组的那辆小型警车。 三福双腿交叉靠着警车站在路灯下,2分钟后等来脸红扑扑额头上全是汗的孙新,原来是下课后跟舍友一起去夜跑了。 站在路灯下,不仅汗珠是晶莹的,连孙新小狗般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三福先递给孙新一盒蛋挞,“家栋哥给你和舍友准 备的夜宵。” 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都是零钱,家怡专门去银行换来的,让孙新揣兜里随时买些小吃小玩意,比较方便。 孙新将钱捏在手里,嘴唇黏在一起般开不了口。 三福拍拍孙新肩膀,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个小型录音机,另附两个磁带,一个是当下流行歌曲集,一个是助眠的轻音乐专辑。一群人同住常常出现互相影响的情况,如果嫌室友吵闹,孙新可以听着流行歌曲读书或发呆,也可以听着轻音乐睡觉。 孙新将钱和录音机、磁带一块儿捏在手里,那双眼睛更水润了。 明明是跟三福差不多高的大小伙子,这些日子伙食好,肩膀也宽了,下颌阳刚的线条也更明朗了,但神态间仍有怯意,总还像是个少年郎。 “十一姐交代你,不要学抽烟喝酒。大方一点,那些钱别存,没事多请室友吃小吃,都花在结交他人上吧。这两盒烟你也揣着,回头看看哪个老师抽烟,趁下课的时候送给老师。就说多谢老师,辛苦老师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会讲吗?”三福又掏出两盒烟塞进孙新兜里。 孙新想了想,点点头。 “回去吧,b组的电话和易记的电话你都记着,如果不方便给家栋哥打电话,就打到b组找我们,十一、刘嘉明、gary、九叔和我都还在。”三福说罢想了想,孙新这孩子恐怕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打电话,便又改口道: “每隔3天给易家栋打个电话吧,免得大家惦记。” “知道了。”孙新点点头,憋了会儿才抬头道:“放心吧,我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虽然父母过世后,他没将自己照顾好。 但几个月里在易记浸淫这许久,他已然学会了许多,不会吃亏也不会胡来的。 “嗯,那就好,心无旁骛地去学习吧。搏一搏,将来会有好成就的。”三福踢踢脚边石子,并肩送孙新到宿舍楼外,点头看着孙新进门,才折回警车,‘威武威武’地离开—— 一向高调的谭警官来看豆腐仔,都没忘开警灯和警笛,俨然是给孙新的舍友提个醒,这孩子可是重案组罩着的,欺负不得。 孙新仿佛不是这座繁闹城市中的孤儿过客,而是特别受宠爱的宝贝。 几日里,家怡发动了所有有车的同事来给他撑腰,如此一来,就算孙新粤语讲得不好,就算孙新是从大陆来 学是否适应? 第三天晚上,a组的游沙展受托驱车到艺员训练班,给孙新送烧鸭和易冰乐。烧鸭是最大只的,易冰乐则共8杯,交给孙新拿去请舍友一起当夜宵。 确定豆腐仔还算适应,情绪也很稳定,游兆华才开口抱怨现在没有麻婆豆腐吃,孙新不好意思地挠头,被游兆华拍着肩膀送回宿舍,路上相约半年后再吃孙新亲手做的麻婆豆腐。 第四天来的是谭三福,没有车的三福哥干脆开着砵兰街果尸案中倒霉鬼涂贵生送给重案b组的那辆小型警车。 三福双腿交叉靠着警车站在路灯下,2分钟后等来脸红扑扑额头上全是汗的孙新,原来是下课后跟舍友一起去夜跑了。 站在路灯下,不仅汗珠是晶莹的,连孙新小狗般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三福先递给孙新一盒蛋挞,“家栋哥给你和舍友准…… 接下来几天里b组的探员们虽然没有接到大案,却依然忙碌得脚不沾地。 家怡参加沙展面试顺利过关,接到通知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些前辈们给她写的评语。 茵姐的、邱素珊的、大光明哥的、法医官许sir的、中区警署rick哥的、专家tannen的,当然还有写得最长、夸得最让家怡面红耳赤、羞窘不敢当的方镇岳督察的。 拿到升职调令时没有哭,看到这些评语却没能忍住眼泪。 人这一生追求金钱、爱情、自由等许多东西,古往今来关于这些内容的诗词数不胜数。但实际上更难以表达,却也更抛不开的诉求是认同感。 婚姻里,有时拼尽全力去争的只是对方一句“辛苦了,多谢你为这个家付出的这些”;职场上,熬那些大夜后最让你开心的可能不是薪水,而是领导与同事说“你真厉害,真有能力,真优秀”;幼时成长历程中,你一直追逐和等待的,可能只是父母一句“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好聪明”…… 所处的社群认同你,那些努力时刻、辛劳回忆等等点滴,都在这一刻都升华,化成心脏猛擂鼓的动力,砰砰砰砰叫嚣不停。 回到b组办公室时,岳哥正带着大家复盘过去工作,家怡朝着岳哥和其他前辈探员们鞠躬。 转身敲响邱素珊办公室的门,家怡向鞠躬…… 眨眼间,行政办公室里的小文员已经成了重案b组的新沙展。 时间过得多快,真让人吓一跳。 邱素珊掐着腰站在b组办公室里组织聚餐,这一次庆祝的是十一升沙展。 “以后大家不能再叫‘小十一’啦,都要叫十一姐。”邱素珊朝着九叔等人挑眉。 “早就叫十一姐了,了。”嘉明伏在自己办公桌上,率先嚷嚷。 “我叫十一姐,她叫九叔,我们各叫各的。”九叔嗑了嗑自己的磨牙小木棒。 “以后多多指教,十一姐。”三福双眉压低,心中满是感慨。 一起出生入死,也有过试探和竞争,风雨里走过,如今站在阳光满屋的办公室里,依然要继续并肩走下去。 大家击拳,握手。 未来也是一样,奉行那八个字:共同学习,共同成长吧。 家怡也没忘记坐在角落看着大家的徐少威,“今天中午也庆祝你加入b组。” “十一姐。”徐少威站起身,从办公室最内角落的新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到大家身边,仍有些拘束,但也尝试朝所有人笑,争取融入,也争取接纳。 “以后少摸枪,多沉着。少点冲动,多些三思而后行吧。”家怡拍拍他腰侧,让他放松,也示意他不要老绷着神经守着他那把枪。 “yes,!”徐少威在她拍他枪套时,的确有些不适,但还是忍住了任她拍,并板正站好答复她的训导。 家怡点点头。 刘嘉明看着两人有来有往,忍不住也站起身,同样敬礼应声:“yes,.” gary便也学着并足站军姿,敬礼大声道:“yes,.” 九叔、三福便也跟着先后敬礼。 家怡心潮澎湃,环伺四周,向每人点头示意。 从这一日起,她的身份变了,这一礼她受着,大家工作时的安危、未来等责任便也要担起。 挺起不算格外厚实,却同样可靠的胸膛,她微微仰起头,迎着光,做好了迎接更多挑战的准备。 深呼吸。 易沙展,未来一定要做得更好。 第156章 再见 入冬时节的香江仍可有近30度高温,太阳一照观感如夏日。 一通电话、一个传呼简讯,不到半个小时,亲朋好友便围炉共聚。 冬日里开着冷气吃火锅,是香江才有的民间传统。等不得春夏来临,怕热的香江人坐在冷气可轰倒楼宇的小小铺屋中,面朝热蒸气、背覆凉风,蒸腾得一屋鲜香和热雾,才是好友团聚最令人欲罢不能的好气氛。 但家怡好怕今后这样的气氛会有缺失,再没有方sir和邱,b组的聚餐还称得上‘团圆’吗? 送别方镇岳和邱素珊的路上,家怡悄悄抹了把眼泪,下车时掩去离愁,仍以笑脸相向。 今日岳哥和与其他4名督察一道乘机飞跃十几个小时去伦敦进修,到上路时邱素珊才告知大家,她已拿到调令,去o记给白眉鹰王当下属,接下来会负责一个秘密任务,可能是缉-毒,也可能是反-黑,总之是秘密要案。 保密能力实在一流,在此之前谁也没嗅到她要调离的分毫预兆。 一时间,到机场送别两位长官去进修,并送别方sir从此离开b组的行程,忽然就变成了送别两位长官一道离开b组。 今后b组会来新长官,孩儿们要与新长官磨合吗?会不会开启寄人篱下的生活? 离愁和对未来的忧虑化成两团大乌云压顶,大家情绪都沉甸甸的,心里要落雨呢。 车库里,大家陆陆续续下车,各个成了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机场好像总是一个承载离愁的场所,来送别和将远行的人神情都相似,一张欲哭无泪悲伤面具戴在每个人脸上,于是,千人都有了这一面。 在机场入口,大家一一与方sir和邱素珊道别。 轮到家怡和方镇岳道别时,她藏起自己的担忧,只仰着头祝岳哥一路平安,等他们进修回来后,再请岳哥吃饭,跟岳哥求教英国的先进技术。 方镇岳却从她眼中捕捉到不安,单肩挎着包,另一手深深揣在裤兜里,才能忍住不去捞摸她。 “新督察是从投诉科调过来的,年轻时也在一线打拼过。不用管对方是什么个性什么脾气,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破案捉凶,其他一概不用担心。” “yes,sir.”家怡用力点头。 岳哥真是个好人,要出国进修了,心里还惦记着他们。 “不要觉得他是督察,就一定比你厉害,也不要因为某个人是总裁老板,就一定很聪明很有能力。 “这个社会很复杂,规则之下更多的是潜规则。家世、背景、金钱等等都可以混淆规则,打破规则。 “居上位者未必是真权威。 “所以,不要百分百相信长官和掌权得势者,要更相信这里。” 说着,方镇岳点了点易家怡的脑壳。 “知道了,岳哥。”家怡揉了揉被他点过的地方,肃然点头。 “嗯。利用这些规则,观察这个规则,成就自己的梦想,达成自己的蓝图。”方镇岳说罢,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朝着她跨了半步,伸臂半揽了下她肩膀,才又退后站回远处,向她点头示意,与她道别。 “乱讲什么啊?人家新督察还没到岗,就给人家挖坑,让十一不要尽信啊?哪有你这样的。”邱素珊刚跟九叔讲了两句,转头就听到方镇岳在教家怡叛逆。 香江警察警训里明明白白写着要遵从长官一切命令,绝对服从了,方镇岳倒好,在这里教坏孩子。 拍拍家怡肩膀,邱素珊爽朗道: “好好跟着新督察,不要学方sir那么一身反骨哇,我相信你是好探员,下一步等你升督察啦。” “thankyou,.”家怡点头应声,眼睛又不自觉往岳哥脸上飘。 方镇岳朝着他挑眉耸肩,歪头示意她可以折返了。 于是大家互道bye-bye,暂做分别。 转过身,家怡揉了揉眼睛,发现方镇岳穿得仍是她给他买的那件衬衫。 泪水还没流出来,就被笑容取代。 岳哥该不会是收到这件衬衫后,再也没穿过其他衣裳了吧? 他这是要穿着它,走过人生每一段路,带着它,看过人生每一桩风景吗? 方镇岳的背影越来越远,家怡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心中默默道:小衬衫就要去看伦敦了,请一路平安,快快回来吧。 第157章 【这章吓人】鲜记叉烧包最闻名 入冬后的香江,即便白日里很燥热,入夜也会变得寒凉。 如果下一场雨,气温更会骤降许多度。 方阎王飞离香江当天下午,香江也成了伦敦,阴雨霾霾不见朗日。 油麻地不过一公里的距离上便有十几条街区,不大的一片区域密密匝匝建造着无数楼宇邨屋,抬头只见高楼大厦横平竖直的边界切割出的一小方天空。如今被乌云大雨笼罩,本就压抑的气氛更甚。 人们只好仅埋头匆匆走自己的路,奔赴目的地,不去抬头,不去关注自己所处的方寸是否过于狭窄。 熟客揣着期待路过鲜记冰室,想尝一笼热腾腾的叉烧包,在这阴雨天里混个热肚热胃。哪知今日鲜记休息一日进货修整,只好悻悻然北转,走着走着便去到易记,麻婆豆腐也无,倒可以来一份砂锅羊肉面,热气腾腾同样驱寒暖胃,食得过瘾。 熟客与易家栋聊得很热络了,便也不忌讳,提起鲜记都有话讲。 易老板并不贬低同行,虽然自觉鲜记其他菜品做得不如自己,但对鲜记的叉烧包却很是赞许。 他曾经去过鲜记探店,窥见鲜记后厨,单是做叉烧的器具锅灶等就很是不凡,显然老板是在这一味上下了狠功夫的。 熟客也抱持同样观点,甚至跟易家栋约了改日一道去鲜记尝叉烧包。 …… 夜幕降临,本就因为阴雨而黯淡的天色彻底如墨般黑沉。 霓虹依次点亮,在天穹暗幕上投出一层彩光,也在柏油路上的积水中投影出倒立的五彩灯群。天地间层层叠叠尽是曲管招牌的耀目灯光,交错编织出迷幻世界般光怪陆离的空间。 但繁盛如斯的香江,也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贴着歇业一天告示的鲜记冰室内暗洞洞未亮灯,街道上的光能照亮它前堂厅,却照不见后厨和铺面相连的两间卧房与一方天井小院。 堂厅里椅子全部倒摆在方桌上,整洁如每日闭店收工后模样。 店老板大脚强和老婆都是勤快又爱干净的人,家里无论是人多杂乱的前堂还是最容易沾染油污的后厨,都整洁如新,这全仰赖两人每天起早贪黑的打理。早起是为筹备这一天的营生,贪黑是为清理掉这一日积的油垢尘污。365天日日如此,才造就了这间号称全香江最干净的冰室。 除去‘干净’二字特色外,最被人称道的当然还是鲜记的叉烧包。 叉烧要用半肥瘦肉最佳,这样明火烧烤后才多汁鲜美而不会过干过柴。 烤之前更是要提前用生抽、蒜蓉、麦芽糖、南乳、五香粉和酒等提前腌制入味,烤时还要在猪肉外涂抹饴糖,这样才能封住肉汁和油脂,又使甜味烤熏入肉,最终烤成外皮焦酥、内里多汁鲜软的顶级叉烧。 之后将叉烧切成小粒,加入最为鲜美提味的蚝油等调料熬制的芡汁,搅拌成馅。 用上等北方面粉,熟练的手法将面团揉压至软硬适中,发酵到位后捏成雀笼型。 蒸熟后叉烧包顶部捏褶处会自然裂开,变成一种像装了馅的开花馒头一样的点心,这就是叉烧包了。 大脚强夫妇最匠心制作的便是一蒸笼一蒸笼的叉烧包,保证每个都在水准之上,包包令客人满意。 这些叉烧包是中年夫妇全身心劳作的投影,也是帮助他们积累财富过上好日子的密宝。原本夫妇俩只想着将自己做叉烧包几十年积累的经验、书写的秘籍食谱传给独生女,奈何女儿学习成绩太好,未来并不想继承这家冰室,夫妻俩这才动了收徒心思。 千挑万选终于找中一位聪明又忠厚的青年,认真好学,天赋惊人,又勤恳能干,实在是个好人选。 今天鲜记冰室里虽然没有往日利落劳作的老板夫妇身影,黑暗中却还有他们招的好学徒黄祥杰在忙碌。 即便是黑暗的环境,但毕竟是在这里劳作近1年的人,闭着眼也不会撞到桌。 黄祥杰跪伏在地,擦拭着溅落四处的暗色液体。擦试过,投洗干净抹布后再重新擦拭,如此往复,直到将厨房擦拭如新,不负‘最干净冰室’的名头。 他站起身,正对上面前超大超长案板上摆着的骨肉。 在来鲜记学徒前,他就是猪肉档帮忙的一把开肉好手。猪肉要如何分,猪骨要如何拆,哪一块儿肉硬,哪一块儿肉肥,如数家珍。 面前这些肉块儿、排骨和内脏被他专业拆摆,哪里最适合爆炒,哪里最适合做叉烧,都分得明明白白。 他丢开抹布,伸手擦摸过这些肉块肉条。 暗洞洞的厨房忽然发出竭力压抑的呜呜声,在此刻的静室中显得凄婉又诡异。 黄祥杰像忽然想起什么般转身,摸过案板上一把剁骨刀,他转身慢步走向转角洗菜台。 被高楼层层遮挡仍隐约倾泄下来的模糊光晕,无法照清室内情景,却勾勒出男人朦胧如黑雾般的身形。 他面墙站立,垂在身侧的右手中握着沉甸甸的刀,低着头仿佛在打量什么。 好半晌仍一动不动,黑雾般的身影又像是迷路的厉鬼,被一面墙挡住去路,正毫无意义的面壁。 也许下一瞬他便会穿墙而走……偏偏没有。 方才呜呜的声音在他靠近洗手台时戛然而止,几分钟后似乎终于再忍耐不住,恐惧和崩溃情绪山洪般爆发,含糊却竭力地呜咽愈演愈烈。 黄祥杰忽然蹲身,对上呜咽声的源头。 靠坐在洗手台下的年轻女人,手脚被绑,嘴巴用脏抹布塞紧,长发纷乱,面上涕泪横流,十分狼狈。 见黄祥杰蹲在面前,她吓得转头闭眼,头撞在洗手台下的柜门上,发出砰一声响。 这响动似乎惹怒了男人,他右手握着菜刀晃了晃,终于忍住,只伸左拳在她面上胡乱捶打,又抓着她头发将她后脑狠撞至橱柜,直至女人鼻血狂流,嘴角、眼尾尽是伤口、意识模糊才罢休。 站起身,他又在黑暗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着剁刀回到剁台前。 从排酸池中捞摸了一把,提起一条大腿,锋利切肉刀隔开关节,以剁刀相佐,很快便拆分骨肉,分过大腿肉后又转至小腿肉—— 朦胧光影微闪,照明这条小腿下方不是猪蹄,而是一只属于人类的脚。 略肥的瘦肉要做叉烧,其他肉却可剁碎做饺子馅儿…… “咚!咚!咚……” 每当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一声‘咚’,歪瘫在洗菜池边地上的女人便抽颤一下。 许久后,女人身下渗出液体,厨房中的血腥气和油脂味中便若隐若现掺杂了股骚味…… 第158章 徐少威床下的积案失物 同一个雨夜,徐少威坐叮当车回到红磡靠近土瓜湾的一个尚算舒适的社区中。 戴名表的后生仔原来并未住豪宅,越过水洼跳上砖台,沿着房檐下快步走进高层住户楼栋。 抖落风衣上的雨滴,伸手拨了拨潮湿的短发,与看更老汉点头示意后,徐少威走进电梯。 按电梯时,他总是曲起手指以指节击触楼层和关门键。 这仿佛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隐藏自己痕迹的习惯。 开锁进门,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眼神迅速适应黑暗后,快速扫射过房间,既确认屋内无他人,也确认无人跟踪在身后。 这才反手锁门,啪一声打开灯,低头踢掉鞋子。 去衣柜取换洗衣物时,看到挂在里面的一套制服。 现如今他已不需要再穿制服,苦熬多年,终于成为一名便衣探员,在顶好的衙门里,跟一位…… 捞过小桌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掀开银箔纸,啃一块儿黑巧,嘎嘣嘎嘣啃嚼。 化开的巧克力糊在牙上,再用舌头细细舔舐干净。 甜味在全口腔漫开,他微微眯上眼,终于找到合适的词汇描述易家怡: 有灵气、有能力,擅长关照他人,又温暖公正的沙展。 游街、遭人排挤调至冷衙门游荒地、住满是蚊虫的烂宿舍、无肉食无未来……那些日子好像终于彻底成为过去,不需要再整日忌惮重蹈覆辙的可能性了。 放下巧克力,捞起干净衣物去洗澡。 热水洗去尘土和雨水,也冲刷掉疲惫。 洗干净后,他围着浴巾,光着脚便步出房间。 这间屋虽非豪宅,但一卧一厅一厨一卫,整洁干净,格局也佳,地段也尚可,对于独居的人来说仍算奢侈。 大几千块的租金,原也不是他这样一位军装警承担得起,但他已在这里住了半年不止。 将换下的衣物丢进脏衣篓,褪下的劳力士捞在手中搓了搓,随手丢在床头柜上。 表是真表,名贵异常,是他犒赏自己的战利品。 他不会像其他蠢货般那么傻,留下会陷自己于危险境地的‘战利品’。他更聪明,花重金买下这块劳力士,代表着他打过最大的一场胜仗。 时时刻刻拴在腕上,抬手便可抚摸到,摇动手腕便可感受到。金属质感和玻璃表盘,摸起来都是强者才体会得到的手感。 在床边稍作,他转身单膝跪地伏低身体,探头看床下—— 一把军装警用配枪被粘绑在床板背面。 史密夫威逊10左轮□□,原本满膛的6发子弹已仅剩2发,枪身哪怕被擦的锃亮仍看得出来十分老旧。 枪身一排编号仍可辨别,却与徐少威配枪编号并不一致。 这是属于另一位老军装警的配枪。 至少在这位老军装警活着时,它曾属于他。 徐少威目光垂落,床板下落灰匀称,没有可疑痕迹,显示着从未有人碰过这里。 没有人闯进他的家,更没人发现这把枪的存在。 现在他还留着它,但等到最后两颗子弹也用掉,他会将之完美掩藏,不再让任何人找到。 起身坐回床上,摘下浴巾胡乱擦了几把湿发,便将之丢进远处脏衣篓。 完美入篓。 他一翻身越过床铺,行至窗前。 关灯,身体隐在窗后,睨视窗外香江风景,偶尔垂眸,目光追随楼下蚂蚁般行走的人影。 在这时刻,他享受到百分百的安全感,和绝对掌控自我的舒适感。 处在黑暗中的人,藏起过往一切让他不安的记忆。 被他人掠走年轻气盛时的骄傲也好,释放愤怒后夺走他人性命和钱财也罢。 好像都化成夜色中的烟雾,被海风吹散,没有任何人能捕捉得到了。 第159章 残破的心流影像 虽然家怡已经报了名开始学车,但拿到驾照之前、买到车之前,她还是要骑着自己的小二轮,每天奋力蹬车去上工。 车库里,骑单车的年轻女人锁好车,一众开私家车上班的警察纷纷向她点头示意,开口打招呼: “,易沙展。” 原来开车的老警察也可能只是探员,年轻的靓妹仔也可能是位重案组沙展啊。 家怡接受所有人的礼貌,也礼貌待所有人。 拐进b组办公室时,刘嘉明朝着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对面督察办公室里已经有了新督察入驻。 ner督察在茵姐口中是全西九龙最不潇洒的督察,因为在投诉科做得久了,再随性的人也会变成纪律委员、教导主任。 他们处理警队内部所有投诉事宜,谁被市民投诉态度不好,谁被小阿飞投诉殴打市民,谁被投诉出警不当、滥用警权、疏忽职守…… 如果查证属实,就要没收配枪、停职查看、安排调岗下放等等,干得都是不讨喜的恶事。 投诉科的警探们,是警队内部最不受待见的一群人。 ner就是这样一位督察,不知跟多少人结过梁子,惹多少人记恨。 敏感的人会因为被讨厌而疯狂内耗,可想而知,要在投诉科这种环境下勇往直前的干下去,没有一颗大心脏、一个冷心肠是干不下去的。 ner生一副瘦高体格,大手大脚。 长脸蓄须,黑色浓密的胡须被修剪得方方正正,再搭配粗浓长眉和茂盛的偏分短发,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背负阳光,脸沉在阴影中。 眉压低,眼微眯,嘴角一撇,就是一副天生要搞别人的刻薄、古板、难相处模样。 他又在办公室墙上挂了‘奉公守法’‘惩恶扬善’和‘正义’‘公正’的书法作品,易家怡带着b组探员到ner督察办公室开会时,才站定便觉得被各种白底黑字的符咒包围一般,会有紧张感。 这些书法作品像是规范孙猴子的紧箍咒,震慑作用满分。 大家标准站姿听ner督察训话,又将做警察第一日宣誓的誓词重背了一遍,齐声高颂,格外庄重。 ner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昂首冷面巡视过所有人,确认大家都很认真,没有不逊,没有要当反骨仔,这才满意坐下,开始向b组每一位探员问话。 哪年入警队,最近警察工作是否遇到什么难题和困扰,对他这位督察来b组是否有意见,又有没有什么建议。 大家走过场般回答问题,自然不会真有谁说对他有意见,也没有谁会傻到第一天见长官就贸贸然给对方谏言。 从家怡第一个沟通,到最后一个徐少威。 被问话的人坐下,问完后起身站到办公室另一边,仪式感十足。 家怡心里已然明白,这是ner督察给大家的一个下马威。 通过这种大家无法拒绝的问话形式,潜移默化的驯服所有探员,让大家明白自己是兵,他是将,兵要听将的,完全服从,不能不尊敬,不能违抗命令。 没有人会对这种不涉及什么利益冲突的小行为表示不满。尤其当家怡第一个配合后,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没什么反抗意识了。 新督察和b组探员们的第一次会面,完美达成服从测试,各个a+过关,ner很满意。 不过在这个过程,家怡关注到一个细节,那就是w督察念其他人名字时,都要拿起档案看一眼。 面对徐少威时却一眼就认出,不需要对档案,便叫出名字。 开完会步出ir办公室时,家怡悄声问了下徐少威,才知因为之前徐少威被市民投诉,被投诉科问话过。加上几次出警、开枪有部分异议,也被投诉科点名审讯。 是以投诉科老督察ner早跟徐少威混过面熟,当然不需要再重复看那份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档案。 家怡拍拍徐少威肩膀,“这下好了,投诉科督察干脆来给你当顶头上司,以后真的要好好约束下自己的脾气和作风啊。” “yes,.”徐少威点头,“你说过许多遍,我记得的了。” “那就好了。”家怡点头,转回b组办公室,抖了抖ir方才交给她的两件积案文件,站在白板边便阅读起来。 从今日起,接过岳哥的权棒,要换她带大家挖旧案、冲新案了。 脑海中岳哥的工作模式清晰印刻,她不自觉学着他的模样站在大家视线中心位置,学着他的模样阅读文件,也将学着他的模样推进旧案的重侦。 阅案宗的间隙,又想起一句歌词: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 积案1是12年前的一位女性受害者。 王姓女士家人报失踪,恰巧海边发现一具高度腐烂女尸,以当时法医技术解剖查证后,发现该尸体与王姓女士形貌特征、年龄等信息高度一致,判定女尸为该王姓女士。 当时围绕女尸的报告信息很少,尸骨早被其家属领回家火花,探员们只能根据现有线索再做侦缉,十分棘手。 家怡先请刘嘉明和gary按照当时案宗中留下的相关人士信息,一一联系死者家属、亲朋、街坊。 结果刘嘉明第一通电话打完,这个案子之前的一切结论就通通被推翻了—— 王姓女士已经在6年前回家了,原来是彼时正处于叛逆期的王女士离家出走到了澳门,过了6年,赚到些钱才重返香江,并与父母亲朋再次取得联系。 受害者换了人,尸骨已不在,所有证物都遗失,现有化验单、报告和探员分析报告都是基于十几年前落后科技做出的…… 别说侦破了,就是重新锁定受害者身份都很难。 家怡没有畏难,转头又指派徐少威去查这个积案发现尸体前2个月内(当时法医判定该尸体死亡时间为一个半月左右),和发现尸体后1个月内(不排除部分家属在亲朋失踪一段时间后才到警署报失的可能性),所有18岁到25岁之间、身高在一米五六到一米六二之间的女性失踪人员名单。 就算明知很可能是白忙一次,但家怡仍按照逻辑和流程,稳稳地押着b组探员们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见悬崖就绝不回头。 忙碌一上午,快到午饭时,大家总算得到一些好消息。 上一个案子中,抓到的层层转包雇凶杀人团伙由0记提交律政司,成功开庭。 虽然雇凶源头周新会老板因为拥有一个强劲的律师团,仍有很大可能逃脱法网,但他之下所有人都将得到应有惩罚。 而砵兰街果尸案的凶手秦红梁的判决也确定下来,大几十年的□□,基本上可以百分百确定她一辈子都将在监狱中度过了。 “法官没有判秦红梁66年□□,或者666年□□,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痛苦呢。”刘嘉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嘴里毫不留情地吐槽。 家怡才想接话,对面办公室门打开,ner督察两步跨到b组办公室门前,扫视一圈儿,不疾不徐道: “中午我请客,大家习惯几点出门吃饭?” “都可以啊,ir. “大家都是根据工作情况,随遇而安的。时间充足就去吃大餐,时间紧张就附近随便填肚喽。” 家怡撑着桌面站起身,回答时既没有笑,也算不得冷淡。 跟w督察还处在互相熟悉的阶段,双方态度都留有余地,不冷不热地试探,寻找最为舒适的相处温度。 ner点头,抬臂看了下时间,“好,再过20分钟出发。我车上可以坐4人,你们还有其他人开车吗?” “我开车,sir.”九叔举手。 “ok.”ner定下出发时间和出行方式,便算敲定此事,转身又折回办公室。 b组探员们互相大眼瞪小眼望了一会儿,刘嘉明才小声嘀咕说可惜不能去易记了。 家怡搓着下巴转头盯向对面办公室门,看样子要想办法将ner拐去易记坐坐才行。 易记警界食堂的身份可不能就此不要了。 …… …… ner不是个懂得享受的人,39岁的人了,活似位苦行僧。 不懂享乐也不会玩儿,常被身边人称为无趣之人。 这匹老马曾经能熟练识得贼窝,如今虽然对贼窝已不了解,但对销金窟却一样的不熟。 b组探员们谁也没奢望能跟着ner去到什么特别新鲜有趣的地方,抵达鲜记冰室时,倒还有几分惊喜。 “这里的叉烧包一绝,以前常来吃。”ner走在最前,抬头看一眼鲜记冰室的老招牌,转头对家怡介绍。 “我好像听大哥提到过。”家怡走过冰室后厨,便嗅到排风扇吹出的香风。 包子出锅时特有的热蒸气里掺杂着一点点的酸和一点点的甜,更多的是浓郁面香,没一丝气味都能让面点爱好者口水狂流。 家怡正是这群体之一,包子、馒头、饼等等面点,她都很中意。 于是原本应酬长官来参加的饭局,忽然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ir这样一位大叔称之为‘一绝’的叉烧包,总不会让人失望吧。 一众人涌进堂屋,里面已有两桌人在进食。 刚出炉的笼屉里装着3只热腾腾的叉烧包,面包自然裂开,内里红色的汤汁在自然光下泛着诱人光泽。 老板上菜和招呼大家点单时来往忙碌,带动美食味道四处乱窜,钻入鼻腔中后便使肚中咕咕作响。 原本不饿的人也抵挡不住馋虫大脑五脏庙啊。 “大脚强没在吗?”ner坐定后,转头问向过来帮他们点单的男人。 “客人还不知道啊,师父带着老婆孩子移民去国外开中餐厅,这家铺转给我了。”新老板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执笔,笑容憨厚,眼神里透着股遮不住的聪明气。 他声音和缓,给人一种温和可靠的印象。 见ner望过来打量,他又笑着补充: “不过客人请放心呐,我跟着师父做了整1年,已经学成了,味道保证还是原来的味道。” ner点点头,看一眼b组探员们各个高大强健的身形,保守地点了6屉18个叉烧包,又点了一份白灼空心菜、一份豉汁凤爪、一份虾仁肠粉、7杯原味冰奶茶作为配菜和饮品。 b组探员们有一颗被岳哥惯坏的富贵胃,还有一颗随便吃吃都能饱肚的奔波胃,对于ner点的单大家全无意见,家怡又礼数周到地尽量表现得满意和期待,其他人自然配合。 ner来之前,许多人对他讲b组都是骄兵悍将好难带,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 他靠坐在木椅中,用茶水冲过碗筷,又倒一杯淡茶慢饮,心里感到满意。 虽然一桌人等菜时都只无聊地东张西望并不闲聊,ner也并不在意,他享受这种其他人对自己的忌惮,也不排斥因此而生出的尴尬气氛。 一桌人等了好一会儿,隔开厅堂和后厨的布帘终于被掀开,看起来忠厚的鲜记冰室新老板一手托3屉蒸笼,热火朝天赶过来。 哒哒哒将6个笼屉围桌摆开,他笑着道声‘请用’,补充称其他菜品也会尽快上桌,便又快步奔回后厨。 风风火火,只留下分割前后堂室的布帘兀自悠荡。 家怡迫不及待将笼屉拉到近前,小小笼屉里盛着3个大大的叉烧包。 厚厚蓬松的包子从顶端裂口,里面叉烧馅料露出,远观像一座有正喷发的火山——白白的包是雪山,红红的馅是岩浆。 家怡深嗅它的‘香’,又去欣赏它的‘色’,却在下一秒,不期然的被拉入一段影像中。 她心跳猛地一顿,接着加速,砰,砰砰,砰砰砰…… 她看到了模糊掠影拼凑而成的心流影像—— 沉重的剁刀狠狠劈下,砍鸡杀鸭般果断狠辣,鲜血迸溅,惨嚎才溢出便被布料捂住,化成破碎的呜咽; 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人已没有发声或挪动身体的力气,单只眼皮还掀着,一双逐渐黯淡的双眼,绝望地盯着前方。那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手起刀落,咚咚咚剁肉。咔嚓骨断声,半截残肢跌落。受害者视线微垂去望自己,原来手臂处空荡荡,或许砧板上被剁成一块块的正是他残缺之处…… … 家怡猛吸一口气,原本前倾凑近叉烧包的头脸不受控制地后仰。 肾上腺素升高,血管收缩,血流减慢,四肢末端的毛细血管收缩……家怡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迅速变凉,双脚更如踩在冰块上。 双耳嗡鸣,眼中一切都变成慢镜头。 她视线微转,正看见刘嘉明动作迟缓地如定格照片拼凑而成的老电影画面—— 他捏起叉烧包,滑稽地张口,作势将那团血肉送入…… 第160章 瓮中捉凶 如果现在示警,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只看一眼就发现这不是猪肉?大家会怎么看她?又真的会相信她吗? 可如果不示警,嘉明、九叔、三福……这些与自己并肩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的警探都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食人肉。 之后他们是否会有心理阴影? 又将如何对抗这可怖心魔? 后厨门帘帕拉拉被拨开,面相忠厚的鲜记新老板捧着两盘小菜,挂着笑容直奔他们这桌而来。 上下两排牙齿磨搓,发出咯嚓音,如魔音醒神。 眼看着刘嘉明的叉烧包就要送入口中,她手掌啪一声拍在桌上,掌心骤痛,桌面震颤。 接着,家怡转头怒目瞪向‘忠厚老板’,大声喝问: “老板?这叉烧你用的什么肉?” 女警提气扩胸,发出的声音是她毕生最浑厚也最严厉。 如醒钟乍鸣,震响在所有人耳侧。 所有人都停箸侧目,‘忠厚老板’手端着两个盘子,对上家怡冷冽的双眸,只觉这一瞬间对面五官娇丽的靓妹仔仿佛变成黑面慑人的怒目金刚,不仅不觉得漂亮,还令人后背发寒,汗毛直立。 他心中凛过危机感,眼睛快速在家怡同桌而坐的所有男子面上扫过,各个眉目间含有正气。仿佛忽然明白过来,他急促地吸一口气,手中两个盘子霍地一掀,全朝着家怡抛丢过去。 家怡双手在桌上一按,身体向后弹跳,椅子被带得栽倒,发出乒乓声。盘子碰碎在桌沿和刘嘉明椅背上,热汤汁四溅,所有人躲闪低呼,乱成一团。 家怡却顾不上其他,眼睛盯着转身跑向后厨的‘忠厚老板’,高喝道: “三福、少威追上他! “九叔守正门,嘉明、gary绕到后巷包抄! “ner-sir,麻烦打电话回警署,调法证科。” 家怡命令下达的瞬间,b组探员各个如子-弹般弹射而出,谭三福和徐少威推翻椅子便朝着后厨追去,九叔守住正门,请店内所有人坐定在远处、稍安勿躁、配合警方办案,刘嘉明和gary推开椅子大步冲出正门,简单看一眼四周街道情况,便毫不犹豫绕后去寻鲜记厨房后的其他出口。 虽然家怡来不及解释自己为什么下达这些命令,大家却全无异议,百分百的信任给她,绝对服从给她,最高效率的行动也给她。 ner筷子还夹着一只叉烧包,面前圆桌上方才坐在身边的人却已全部离开。 转头望向下达命令后追进后厨、一闪而去的的那抹修长身影,他垂眸凝住筷子夹着的叉烧包。 想起家怡方才喝问新老板的那句话,他撕开叉烧面皮,用筷子拨了拨里面小粒叉烧,嗅了嗅后皱起眉。 转头正对上死守在门口的林旺九探员,之前印象里一直漫不经心只顾啃他那根小木棒的大叔,摇身一变成不容拒绝的严肃警探。 他犹豫几秒站起身,启唇想要跟林旺九探问两句什么,转而又闭口沉思……终于还是步向鲜记柜台,捞起上面的电话拨通警署号码,急调法证科到场。 对面问他凶案现场的大概情况,ner牙齿咬了咬唇上死皮,想到家怡拍桌怒喝后那位号称‘大脚强一家已移民将这家店转让给他’的新老板的反应,心一横道: “饭店后厨,线索庞杂,勘察难度高。” 挂断电话后,ner与九叔对视了几秒,便转头大步走向后厨。 这间店他常来,后厨模样也见过,与记忆中一致的大厨房,同样的窗明几净。 中间一个大案板,宰猪杀羊也做得到。四周有跨转角的大洗菜池、两个高排蒸笼箱、排气管道、两个炒菜炉灶、冰柜、有一半冷藏功能的大冰箱…… 案板上分区摆着许多肉和蔬菜,上方也挂着风干的生肉,边上洗菜池中还放着洒满水珠的新鲜蔬菜。 地上有因急速奔跑而撞翻的厨具,一串纷乱脚印指向ner站位的对角线,那里后门大敞,显然探员们和鲜记的那位新老板都已从那处逃走了。 在易家怡沙展喝问之后,新老板的反应的确可疑。 但到底是什么引发了易家怡的态度,他还未发现。这间厨房,简单扫视过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绕过众人脚印,他走到厨房后门,看到门面房后方被铁栅栏从头顶到四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小院——在这个社区中,所有一楼前面都是门面,后面都有一个自留地可做院落。像鲜记一样因为担心高空抛物和隐私泄露,而将院子完全围起来的人家不在少数。 小院被大脚强夫妇布置得很好,小时半路通向院门,左右路边泥土中种一些见水见阳就长的日常蔬菜,另一些大缸中压着腌菜。 一个大缸被撞翻,地上许多杂乱的脚印,显然方才探员们曾在这里实施过一次失败的捉捕。 走到敞开的院门前,他目光向外探看,很怕听到枪响声。 现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仅凭职场上要信任同事和伙伴的信念在撑,真的不想第一天上任重案组督察,就搞出不明不白的枪击案。 …… 后院中撞倒腌菜缸的是徐少威。 彼时‘忠厚老板’奔出厨房时在案板上摸了一把剁刀,徐少威追出时便下意识去摸枪。 警察想要制服一个拿刀的人,最便捷的方法莫过于开枪。 但手才压上腰间枪套,便撞见三福转头时扫过来的眼神,身后是家怡冲出厨房的跑动声,他神念一转,手从枪套上移开,下一瞬,便趁凶嫌奔逃过急而脚底打滑时猛扑向对方背部。 凶嫌被扑倒,徐少威已做好但凡对方转刀劈砍,便立即滚身先退的准备。凶嫌抬眼看到三福已冲至近前,哪敢与徐少威过多厮缠,连滚带爬挣开徐少威,抬腿又朝院外奔逃。 凶嫌似乎对警察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他奔跑速度极快,一路直朝人多处跑,警探们果然只大声呼喝,始终没有真的拔枪。 家怡一直坠在徐少威和三福后面,路边随便拉住一位阿嬷,问出社区共3个门后,她复追上去的同时,又下令最可靠、也最经验丰富的三福继续追凶嫌,自己和徐少威各自奔向小区西门南门堵人—— 凶嫌如果想逃,总要过某扇社区门,只要警方堵住所有大门,就是瓮中捉鳖,凶嫌无论再怎么能跑,只要他不会飞,就一定会被捉到。 堵到南门后恰巧遇到两名军装警,家怡又临时指派两人去堵北门和东门,这下四口皆封,凶嫌插翅也难飞了。 几分钟后,守在南门的家怡听到一阵骚乱声,接着便见三福追着凶嫌竟一路朝自己跑来。 明白过来是三福刻意驱赶,家怡咬紧牙关,严阵以待。 四周民众惊慌之下纷纷散开,女沙展叉腿立在社区铁门前,终于拔枪平举在前。 瞄准凶嫌后,她压眉竖目,威慑力十足地大喝: “警察办案,立即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 黄祥杰心狠手辣,但他不是傻瓜。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遇到警官们来店里聚餐,更未曾想到会有人识破他店内猫腻。 奔逃时他的心已经逐渐下沉,日头大亮,就算他对这座社区再如何了解,逃不开警察的视线也没有用。 唯一的侥幸大概就是祈愿社区门洞仍旧大开,他绕几圈后能逃出去。 可当瞧见最初质疑叉烧包肉馅的女警摆开架势举枪、开保险,他心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即便右手仍死握着刀,他却没有胆在这样的时候使用它。 大脑飞速运转,他明白,现在袭警、暴力拘捕只会让自己状况变糟糕。 而如果配合警方,死不承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他一样不沾,握刀的手微垂,奔逃的速度减慢,脸上也出现迟疑神色。 家怡立即朝坠在黄祥杰身后的三福喊道:“捉住他!” 随即,她左手扣下手铐,看着三福飞扑后卸下黄祥杰手中剁刀,将之反剪双手压按在地上,她才收好枪,快速上前铐上黄祥杰双手。 “押回警署,先按在审讯室。”家怡拍拍三福肩膀,便小跑回鲜记冰室。 黄祥杰被三福大力拎起,肩膀被推搡,踉跄向前时,他转回头,看着那个快速奔向鲜记的背影。 短发在奔跑时被风撩起,露出细颈。 黄祥杰眯起眼,被押着垂头向外走时,他喉结滚动,像是忽然瞧见令他胃口大开的食物般,口水分泌,不得不用力吞咽…… …… 跑回鲜记后院时,家怡看到ner督察正双手插兜守在后门口。 九叔守前门,他守后门,在事发之间,他们封锁了现场,没有让任何人离开这间冰室。 “sir…”喘着粗气走到他面前,家怡仰起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ner扫视一眼她身后,已然从她神情和一人归返的状况,判断出凶嫌被成功缉拿并带回警署的现状。 他微微让开门,示意她进门的同时,低声道: “解释一下吧。” 家怡深吸一口气,转头直视ner那已有细纹攀附的双眼,微微展开双肩、挺起胸膛,不惧他略显严厉的神色,轻轻吐息,从容道: “noprobleir.” 第161章 易沙展好专业【2更】 刘嘉明被家怡派去社区各大门叫归两位军装警和徐少威时,法证科大光明哥也带着中级化验员diane和初级化验员阿杰赶至。 之前在冰室内吃饭的顾客全被领到警车上等候做笔录,军装警用警戒线拉围起鲜记冰室,鼻子最灵敏的媒体也赶到现场,站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想要捕捉到一些劲爆照片,至少搞清楚鲜记冰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死了吗?还是什么其他类型的恶□□件? 警戒线分割开足够长的距离,确保媒体人和市民们既看不清冰室内的状况,也听不到里面响动。 军装警坚守岗位,严禁所有无关人等靠近。 鲜记冰室内便成为一片安宁无人打扰的所在,前堂几张餐桌上还摆着或吃到一半、或尚未开动的食物,如今已全冷掉,卖相再无法勾起胃口。 大光明哥茫然打量四周,站在厨房门口向内探看也未找到自己的目标。 这里没有尸体,也没有凶徒打斗痕迹,他未搞明白ner电话中所说的线索庞杂、勘探难度高的犯罪现场到底在哪里。 ner注意到大光明哥的目光,他未回视对方,仍只将视线落定在家怡脸上,等这位香江最年轻的女沙展,给自己一个答案。 大光明哥顺着ir的目光望向家怡,挑起眉,疑惑表情更甚。 家怡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的,转头望向方才他们那张桌上未动一口的叉烧包。 拍案质问凶嫌的那一刻,她心里只想着不能让队友真的吃到那肉。 凶嫌心虚丢盘逃跑、携剁刀拒捕都给了她底气,捉捕路上全副身心都在如何抓到对方上,直到三福哥带走凶嫌,折返时才终于有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问询。 此刻面对众人的疑惑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捏起一个叉烧包,撕开面皮,她指着内里的叉烧粒,目光扫过ner而去问大光明哥: “大光明哥,你能否通过烹饪好的肉判断这是什么肉?” 大光明哥走近接过叉烧包,朝内望了一眼后抬头与其他探员对视过,才有些迟疑地答道: “能看出这不是牛肉,也不是鸡肉或者鸭肉、鸽子肉。” 递到鼻尖嗅了嗅,他又道: “料汁的味道过重,只能嗅到甜味、蚝油味道等,就算是羊肉,它独有的膻气也闻不见了……是某种中小型动物的肉吧?” 说罢这句话,他对上家怡的视线,脑内忽然浮现疑问:家怡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如今他们都在所谓的‘凶案现场’,那这肉…… 他面色一沉,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高级化验员,此刻也瞠目露出了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家怡点了点头,将叉烧包中的肉展示给所有人看,然后开口道: “大家即便家里不是做冰室的,自己哪怕不是资深大厨,也能分辨出肉丝粗、肉色红的是牛肉。如果不是烹饪过度,基本上大多数成年人都能通过看、嗅和尝来分辨猪肉、羊肉、鸡肉、牛肉等。 “牛肉微酸,猪肉略臭,羊肉会膻,鸡肉很腥……且约是肥肉,它原本的刺激性味就越重。 “我家是做冰室的,从很早之前我就跟着大哥买肉、处理食材。用水泡去肉里的血水,可以减淡肉的刺激性气味,同时改变肉的眼色。 “牛肉如何排酸,排酸前后的味道有什么差别。 “每种肉如何除臭,料酒、花椒八角陈皮等等都可以做到,以及焯水这种方法,但除臭后它一定会保留住调料的味道:羊肉最好用五白除膻,那么取代膻味,你吃时会尝到白胡椒、白芷等料味;猪肉用料酒、花椒、八角、香叶、姜等;牛肉可能用青椒、姜、黑胡椒等……无论厨师用了什么,最终都会留下痕迹,所有长年厮混于厨房的人,都能通过这些痕迹,判断出用了哪些料,进而可能倒推出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肉。 “我虽然不是大厨,但大体也称得上是这样的人。积年累月,对每一种肉的颜色、肉丝粗细、肉质柔软程度、微妙的气味差异、肉皮薄厚等等都非常熟悉。”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艰难道: “大光明哥说对了,这不是牛肉,也不是鸡鸭鹅和鸽子肉。 “鲜记叉烧包菜单上写着是用猪肉做的,但我跟大哥学做过猪肉叉烧包,我知道猪肉叉烧不是这样的。 “起初我只是疑惑这用的是什么肉,想着大概新老板只是无良地用坏肉充好肉,以其他肉充猪肉。 “但我一喝问,他就惊慌脱逃,明显是心虚。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只是掺了其他肉这样的事而已,你会吓得店都不要,丢盘、携凶器逃走吗?” 要知道,一个携凶器拒捕的人,警察是可以朝他开枪的。 “不会。”gary深思后如实回答,“所以鲜记的新老板,一定有大问题。” 家怡点了点头。 站在家怡身边的徐少威忽然皱起眉,他敏锐地明白过来家怡未尽之言,不自觉后退一步。右手托住左手肘,左手则握拳压在唇上。 徐少威不愿再多看一眼叉烧包,他垂眸轻嗅自己手指间熟悉的皂香味,压抑住肚中逐渐翻腾起来的不适。 “当然,只是怀疑叉烧包的肉有问题,我可能会质问,但大概不会那么严厉。 “之所以我的态度格外激烈,也是有原因的。 “回想一下,我们刚坐下点单时,ner督察曾过问鲜记冰室原本的拥有者大脚强夫妇的去向。当时凶嫌回答说大脚强是他的师父,已经携家带口移民。” 家怡说罢,望向ner点了点头,眉心却仍紧皱着。 在来b组之前,黄警司曾跟他提到过这位新晋的女沙展。警队不拘一格降人才,升一位屡立奇功的年轻女警做沙展,是有非常足够的理由的。 黄警司请他自己探索这原由。 他是做好了要好好观察下易家怡探员的特殊之处,没想到她的‘特立独行’展现的这么早。 他才第一天到重案组,她就送了他一头问号和满腹好奇。 “然后呢?”刘嘉明忍不住继续问,当时他也在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鲜记那个新老板的这个回答哪里不对吗? 家怡面向刘嘉明,想要给个笑容,唇角翘了下,却又有自己主意般向下撇去。 她抿了抿唇,才忽然指向徐少威。 所有人视线又转向站在人群外的b组新探员。 徐少威忽然成为所有人视线中心,身上瞬间炸起一层鸡皮,头发都立了起来。 他实在不是一个习惯他人注视的人,视线扫过其他人后,他尴尬地干咽,心跳失速地望向易家怡。 “少威听到我前面的话时,就有了自己的推测。因此退后一步,一手握住另一臂的手肘。这个动作类似双臂环胸,其实有保护自己的意味在其中。 “另一方面,少威左手握拳压在唇上,体现的其实是他情绪上感到恶心、反感。低垂眼睛,用拳头压住嘴唇、顶在鼻息下,其实都是躲避和保护自己的行为。 “徐少威探员,我说的对吗?” 徐少威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悄悄平息,他有些尴尬地将双手垂下,插进裤兜,随即轻咳一声,点头道: “是这样。” 大光明哥还从未这样完整地看家怡分析一件事情,上半身不自觉因为感兴趣而微微前倾。早听说家怡的推理十分精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家怡对徐少威肢体语言的分析是正确的,然后呢? 这又跟凶嫌有什么关系呢? 家怡对徐少威点头示意,转眸对上ner因为思考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疾不徐地揭秘: “鲜记的新老板回答ner督察时,我习惯性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眼神闪烁,在我直望他时,本能地躲开了我的视线,也未与ner督察对视。 “与此同时,他双肩不自觉地微微耸起向内缩了一下,这是紧张会带来的肢体动作。 “并且,回答过ner督察之后,他歪头搓了下耳朵。” 家怡做了个搓耳朵的动作,然后轻声问: “大家是否关注到此人的这些反应呢?” “……”刘嘉明一脸茫然,他现在已经快将鲜记新老板的长相都忘记了。好像是方脸宽身,大眼双眼皮,肉鼻厚唇,生得十分憨厚的模样。 当时ner问问题,那位新老板回答问题,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而已。 十一姐居然关注到这么多信息吗? 他苦着脸耸起眉,终于明白了自己跟易沙展之间的差距在哪。 九叔等人也在这一刻选择了沉默,只ner督察这种人比刘嘉明更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没将自己的茫然展露出来而已。 家怡扫视一圈儿,已然从大家沉默的反应判断出:在场没有人注意到,凶手当时真的做了哪些小动作。 也就是说,就算她说的有不精确之处,或者有胡编乱造之嫌,也没有人能发现。 悄悄舒口气,家怡继续道: “如果法医官许sir在这里,或许会帮我一起解释这个行为。 “人的耳朵、鼻子等处毛细血管丰富,在压力状况下,我们会本能抚摸这些地方,以达成调节激素水平、缓解压力的效果…… “前几天我才跟警署从英国高校特聘来的tannen督察沟通过犯罪心理学、行为学等内容,其中就有审讯时会用到的,对肢体语言、神态等细节做出的观察法。 “因为近段时间我才跟t专家聊过,又找了许多这类内容相关的书籍阅读,所以我很确定,这位鲜记冰室的新老板在回答ir时,非常不安、紧张。 “针对鲜记原老板大脚强的回答,是他在撒谎。” 这一串话出口,围在四周专注盯着家怡、听着她分析的警察们,已然全数被拽入她的话语体系。 或者深感这门学问深不可测,觉得家怡好厉害;或者完全被绕晕,那么也无能力反驳什么了。 全场一边倒地朝着家怡致以信服眼神。 第162章 新督察的考验 深吸一口气,家怡承受住这些眼神。 并微微扬起下巴,显出格外胸有成竹的样子,环伺四周所有探员和化验员,随即缓缓道: “结合鲜记新老板被问及大脚强后的反应,以及受惊后的反应,和叉烧包的肉源有问题这3点,我合理推断大脚强夫妇的真实去处十分可疑。 “所以……无论如何,都该将凶嫌带回警队审讯一番,同时请大光明哥帮忙勘察一下现场,寻找一些可以挖掘到大脚强夫妇去处,或者凶嫌如此慌张原因的线索。” 听起来,这还是犯罪心理学指导探案的一次重要临床实战。 “没问题。”大光明哥点头,转脸便唤阿杰去后厨砧板和洗菜池等处边角采集血样,并在现场做血液测试,寻找是否有人类血液。 又喊diane采集了家怡他们那桌上的所有叉烧包,并去冰柜、冰箱等处采集未蒸熟的叉烧包、不明生肉和熟肉等,带回警署化验。 法证科的同事们,已经完全臣服于重案组探员的推理能力了—— 专业,总是令人尊重的。 家怡转头又交代gary: “gary哥,你回警署查一下近期是否有大脚强夫妇出入境信息。” “yes,十一姐。”gary应声,转头向ner没有异议,便出门去执行任务。 家怡又对林旺九道: “九叔,麻烦你找街坊邻居做一下走访,问一下近期鲜记冰室有无什么特殊状况,尤其是大脚强夫妇是否真的亲口表明过要出国。大脚强夫妇与凶嫌的关系如何,这间店是否真的转让给了凶嫌,是否有合法的法律文书等。” “ok,.”九叔举起手指示意接收到命令,同样向ner督察点头示意,后步出店铺。 大家跟着方镇岳和邱素珊多年,早习惯了沙展下达指令,督察只做信息采集、向上沟通等内容的工作模式。 以往除非特大型案件或者特殊场合,不然邱素珊很少以权位压方镇岳,一概支持和力挺方镇岳探案,是以家怡理所当然地安排布局,大家也理所当然地接受易沙展指令、利落执行。 目送两位探员被易家怡派出,化验员们分散开做现场勘察,ner压下诸般情绪,转头凝向家怡,开口: “你怀疑大脚强夫妇已经遭遇不测,这叉烧包中的肉,是人-肉?” 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直白地道出了家怡未尽之言。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刘嘉明猛然倒抽一口凉气,瞠目望向家怡,隐约间眼神里透出惊惧,他多期望家怡能摇头。 家怡迈步要跟大光明哥他们一道去后厨,之前的心流影像太过模糊、破碎,她采集到的有效信息太少,除了能确定叉烧包中的肉一定属于人类外,其他一概不知。 她还想看更多的尸体,至少看更多的碎肉,或许那就能看到更多影像,得到更多线索—— 大脚强夫妇是否都已死亡? 又有没有可能凶嫌只是割肉做餐食而并未杀人,大脚强夫妇还活着,被关在某处? 一步才迈出,忽然被ner的话喊住,家怡转身,露出个有些迷茫的表情。 以往面对这样的状况,岳哥哪怕已经猜到她‘天马行空’的推理,也常常闭口不言。岳哥曾跟她讲过,许多推测在明朗、明确之前,除非必要,尽量不要讲明。 现实世界中,案件往往扑朔迷离。其间线索纷杂,哪怕只是缺失一条小线索,得出的结论都可能天差地别。 不确定的推测讲太多,贸然推理案件中存在的可能性,极可能影响团队的探案方向,阻塞案件侦缉真正正确的路,导致全团队走岔路,甚至延误‘军’机。 做沙展的,工作时尤其要谨言慎行。 岳哥天生是个带队的领导者,一旦进入工作,他会克制自己的所有行为,一切以‘破案’为基准地去看、去想、去讲,去为所有队员和案件负责…… ner风格显然与岳哥不同,家怡从未与岳哥之外的督察合作过,对于这样与她习惯的模式截然不同的问题,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找到自觉合适的答复: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一切还要等大光明哥采集证物,做过化验。或者交给法医官许sir,做出专业判断后,才能得知。” 越是拥有异能、了解更多信息的人,越要懂得克制,明白哪些是现在合理的推断,哪些是不合理的‘预言’。 所以ner这个看不到心流影像的人可以开口问询,她却只能说到‘我怀疑这肉有问题’这一步而已。 所以,探员家怡可以肆无忌惮的‘天马行空’,沙展易家怡却不能。 ner敏锐察觉到家怡这个回答中的‘严谨’意味,胸腔忽然被巨大的挫败感撼动。 从易家怡察觉到叉烧包不对劲开始,他周围的一切掌控权便全被她抓在掌中。 事态的发展全在她脑内,与他毫不相关。 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所有人都在她的安排下奔走,他像个无头苍蝇般只能看着、猜测着,想要重新抓回权柄,却发现根本无处着手。 这位年轻的女沙展,用她并不锋锐,却极其有效的手段,将四周一切布局得密不透风。 就好像在她周身,不可能有第二个‘王’存在,ner极度不适。 虽然理性告知自己,易家怡从头到尾所做都无懈可击,她没有带团队排挤他,甚至待他十分有礼,但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还是实打实的存在。 作为b组督察,他只是个看客。 她的敏锐、果敢、领导力,甚至是办案、讲话时的严谨程度,都在无形碾压他,这激发了他通身危机感。 偏偏满腔敌意、锋利,在对上真诚又一板一眼的女沙展时,就全被春风化雨,消融于无形了。 别人是重拳打在棉花上,他是看到棉花,重拳想挥都挥不出去。 转头看着易家怡拨开厨房门帘、越过门槛去到厨房配合法证科同事勘察,ner轻轻探口气。 忽然想到,他来重案组报道,在警司办公室里与黄sir对话时,对方别有深意的眼神。 那是否在表达: ner,到b组,你不仅要适应和学习重案组的工作,还要磨一磨性子,学会接受他人的强大……甚至是远比你年轻的后生女的强大啊。 是吧? 黄sir的眼神是这个意思吧? 接受易家怡的强大,同时学会与这样一位能力强势的沙展共事。 并成为一个处在如此环境中,仍合格的重案组督察…… ner搓了搓手指,努力平复情绪,轻轻叹口气。 遇到如斯诡异的案子,又要在这般团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第一天进重案组,ner已经意识到这挑战的严峻性了呢。 …… …… 掌握了事态大体状况,刘嘉明又被派去给当时现场的所有食客做笔录,然后便可放这些食客离开了。 法证科的初级化验员阿杰蹲在厨房门后,用试剂纸一个个测试他们采集到的肉块血样。 每一张抗人血红蛋白试纸呈阳,阿杰的脸色都变白一分。 家怡走进后厨的瞬间,便对上门后阿杰那双略显茫然的研究。 “砧板上的几块儿肉全属于人类,冰柜中除了最上面放着的几块肉是猪肉外,其他也全是人类……这里至少有2位受害者……”阿杰捏着有一张呈阳的试纸,面容悚然道。 他进法证科,跟着大光明哥和diane也出过许多现场了,但如这个现场般让人如此浑身汗毛直竖、四肢发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人类恶也就罢了,怎么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家怡艰难干咽,转头对徐少威道:“打电话给法医官许sir,现场发现死者,请他立即赶过来。” “yes,.”徐少威才要跟着她进后厨,听到这话立即转头去柜台处打电话。 家怡又掀起厨房门框上的隔帘,对ner道: “sir,可以申请搜查令了。” 后厨有一扇小门,那里通往鲜记老板大脚强夫妇的日常生活区,探员们需要拿到搜查令,进去做进一步勘察。 ner在努力跟上家怡的节奏,听到这话,忽觉哭笑不得。 总算自己有了些用途。 不能掌控局面,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那只好被使用,但至少不需要像个傻瓜一样呆站着,他点头应了声“ok!”,便转身出了鲜记,紧急赶回警署。 第163章 【这章吓人】多重心流影像 鲜记冰室后厨出现人肉,未上屉的几十个叉烧包,和已经上火开蒸的高高6叠蒸屉里18个叉烧包,已经做成但尚未切丁入馅的叉烧等等。 经法证科深入检测,全是人…… “猪肉档老板证实这周起,来他那里买肉的人都变成鲜记的学徒黄祥杰。11月17日前有时是大脚强来买肉,有时是学徒杰仔来买肉,18日鲜记没有人来买猪肉,19日开始就只有杰仔去买肉,且猪肉档老板、菜场诸人都未再见过大脚强夫妇了。” 刘嘉明做完食客的笔录后,又紧急奔赴附近鲜记进货的菜场、猪肉档去做笔录,折返后第一时间门向家怡汇报。 “初步断定大脚强夫妇失踪日期为11月18日。”家怡看着刘嘉明记录好这句后,又问: “公共关系科郭sir派人来了吗?” “刚才跟警署沟通过了,郭sir带队跟法医官许sir的车来。ner督察已经向其他部门督察初步沟通了本次案件的大体状况。”刘嘉明点头应声。 “好。”家怡站在后厨门口,瞧见九叔进门,挑眉望过去。 “街坊都说大脚强夫妇跟徒弟黄祥杰相处融洽,黄祥杰老实能干,也很听话,大脚强夫妇是很满意的。” 九叔对上家怡眼神,便知她的意思,忙上前将自己采集到的口供一一提炼了做汇报: “黄祥杰没有特殊的不良人际关系,也无酗酒、赌-博一类恶习。 “隔壁杂货铺的老板称前阵子大脚强似乎有些烦心事,好像跟黄祥杰有关,但具体是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街坊称没听说大脚强夫妇要移民,而且女儿现在正在港大读书,大脚强夫妇应该不会在这个时段移民。 “……17号或者18号之后,街坊就没再见过大脚强夫妇了,这条街大家关系一般,许多人并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有出入。” “好,九叔,请电讯科查一下鲜记冰室从17……16号开始的所有出入电话。”家怡指了指前堂柜台上的那台座机。 “没问题,.”九叔微微笑了笑,忙转身步出堂屋。他在这间门冰室里气都不敢用力喘,总觉得阴气逼人。之前那些曾让他胃口大开的味道,如今也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被派出去查东西,总好过在那间门屋里守着做勘察啊。 逃也似加快步速,九叔头也未回一下。 刘嘉明转头瞧见diane化验员将前堂每张桌上所有肉食挑拣出来放入证物袋,只觉胃内一阵翻腾,转身扑出堂屋,头抻长猛吸空气。 此时此刻,路上的汽车尾气嗅起来都变得好闻了。 室内家怡看着刘嘉明冲出去,没有再喊他。 今天的案子实在惊悚又恶心,大家反射弧短的,第一时间门就感到胸腔翻腾了,如徐少威得知后立即便摆出防卫和厌恶姿势。反射弧长的如刘嘉明,这会儿忽然上劲儿,也很正常。 大家都需要消化和平复一下。 …… 后厨大光明哥一边擦着汗,忍耐着情绪的奔腾和身心的不适,一边用大小不一的证物袋,将所有尸块、有问题的证物装好,摆在砧板上。 今天之后,所有人都要大清洗一下身心,只怕泡澡都难以消去后厨里这些让人通体发寒的味道,恐怕还要汗蒸,加好好烧香拜佛驱驱邪气晦气啊。 化验员们各个神色暗沉,手脚利落,想在法医官许君豪来之前整理出所有尸块给对方。 “没有发现头部,没有骨骼和四肢,没有皮……”大光明哥皱着眉,检索砧板上的所有收获。 家怡于是又派刘嘉明去调动水渠工人,勘察黄祥杰是否将其他尸体部分丢入沟渠下水道等。 大光明哥则打电话回警署,调动法证科其他化验员针对鲜记冰室这条街区的垃圾车、垃圾厂做勘察。 待所有的任务都分派处,家怡终于深吸一口气,迈离后厨和前堂的门槛,步入厨房,直面砧板上的所有尸块儿。 心流影像如期而至,家怡双手转凉,整个人都被拉入令人身心不适的昏暗屋室——那间门属于受害者的地狱。 …… 密不透风的憋闷环境,看不到透光的窗或者门。 凶手是否用木板铁皮封死了门窗,以便打造一个任何人出不去也进不来的铁皮黑暗牢笼? 是这里真的寒冷似冰窟,还是因为生命在流逝?那种如置身其中般的寒意是否真的存在? 家怡处在黑洞洞的环境中,看到的都是被‘剪辑’成一段一段的影像。画面虽然不连贯,那种感受却一致,且持续存在。 不知哪里忽然投来一线暗光,完全的黑暗变得朦胧,隐约终于能看到些什么。 先入眼帘的是切割去皮肉、仅手脚和头颅尚在的剔骨。 受害者惊恐地发出嚯嚯声,终究难以成言,更无法发出高亢的嚎叫。 她想要动,却不知是该扑到那堆白骨上,还是逃离它,躲得更远。 眼皮费力掀起,她看向更远的角落。 光施舍地将她目力所及之处都照得朦胧,幽幽暗尘笼罩着一位抱膝蜷缩着的少女。以前的青春昂扬不见,少女衣衫褴褛、通身赃污和伤痕,紧贴着墙角倒卧,时不时打个寒颤、亦或者是种神经性的抽搐…… 原本死气沉沉的受害者忽然癫狂,深浓的舐犊之情加重了她的痛苦和恐惧,胸腔如破旧风箱般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似乎还呛着水,不时‘咔啦’两声巨响,让人怀疑她下一瞬便要窒息而亡。 她却顽强地仍旧大力呼吸,那双方才动一下都不能的双手猛力划拉,拼尽身体里最后精力也想要朝着女儿哪怕靠近一寸一厘。 已经不能言语的口中发出悲切呜咽,好似想要警醒女儿,又好像在控诉和愤怒。泪水模糊视线,本就朦胧的一切似被洪水冲没,更难辨认。 双脚想要踢蹬,助推身体靠近女儿,偏偏她已完全感觉不到双腿双脚。 片段闪烁,画面一暗又一亮,已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出现在暗室,相比于受害者的残破和虚弱,他却格外的生龙活虎,一脚踢开受害者和女儿之间门的骸骨残尸,他蹲在受害者面前。 家怡看到了他的脸,正是那在鲜记冰室中招待食客时笑容格外忠厚的黄祥杰。 此刻的他冷凝着面孔,眸中发癫发狠的光使他这张原本普通的脸如罗刹般骇人,他忽然抓着受害者的头发猛地将她的头砸在地上…… 心流影像的画面再次坍塌,灰猛猛的世界和黑暗的世界交替。 家怡看到黄祥杰张口大骂,却听不清他在骂什么; 她看到黄祥杰靠近蜷缩在角落的少女,少女惊惧踢蹬胡乱地大叫,却只换来拳打脚踢更多暴行; 她看到受害者激愤已极,更疯狂地想要靠近女儿,却也感觉到强烈的眩晕和无力…… 之后,心流影像中的黑暗画面越来越多,能看清的影像也愈来愈破碎。 家怡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更多,只是徒劳。 她未察觉极度渴望获知真相的情绪使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胸腔大力起伏,脑中只有唯一信念: 继续看下去,沉入更多的心流影像。 老板夫妇的独生女还活着!在心流影像发生之时,凶手刀下仍有幸存者! 她需要法医官许sir,她需要知道大脚强老婆的死亡时间门!如果老板娘死亡时间门很接近,那么这位独生女的存活几率将很大。可如果老板娘实际上已经死了好久…… 深吸一口气,家怡视线从一个尸块儿挪向另一个尸块,要看到更多影像,以便拼凑出更完整的凶杀过程。 心情始终吊着,她既要鼓足勇气去看,又担心看到属于那位独生女的死亡影像,脑中那根筋绷紧,她咬紧牙关,忘记了身周的一切,只剩下: 看!看!看!看更多! 直到一个人大力拍在她手臂,低沉却清晰地喊她的名字: “易沙展!易家怡!家怡!” 家怡猛然抽一口气,不知因寒冷还是什么,大力打了个寒战,才从心流影像中抽离。 视线从模糊到凝实,她颤巍巍转头,对上许君豪表情温柔、面色红润的脸,在他满满暖意和关切的眼眸中,家怡泡了个热水澡,体温回流,理智恢复。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有意识地拉慢自己的呼吸,感到整个人稳定下来,才沉声开口: “许sir,拜托,我需要知道死者的死亡时间门。” 许君豪收回为唤回神游他处的家怡而抓握她手臂的手,盯着她迫切的眼睛望了几秒,才转头看向那些大小不一、状况糟糕的尸块儿。 家怡要知道受害者的死亡时间门…… 抿了抿唇,他为耍帅而揣在裤兜里的手握了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另一只刚拍握过家怡的手,则攥了两下脑后为工作而扎起的揪揪兔尾,长吁出一口气,他朝着家怡用力点头,迈步走向尸块,并低声应: “ok.” 第164章 诘问 中午b组探员没有吃饭,却没有一个人觉得饥饿。 哪怕肚子叫了,也会劝自己:不,你不饿,你不想吃。 就这样一路忙碌,到下午三点多,搜查令终于拿到。 还在院子里拍照做补充勘察的法证科化验员们,直接随队破门。 没有会用铁丝等物开锁的岳哥在,只好包里开锁。徐少威一脚踢开门后厨通往屋室的门,在这一脚踢出,破坏欲得到满足的瞬间,一直绷着神经的新探员神色终于略微放松。 家怡尽管很想冲进去寻找活口,但为了保存证据,只好咬牙忍住。停步在门外,由法证科同事们先行开路。 仍旧是常规拍照、勘察、采集可疑之物,一样不落。 没有人,甚至没有发现大量属于黄祥杰的指纹。 一个人如果住在这里,不可能不留下自己的生活痕迹。难道是戴着手套?怎么可能呢?吃在这里,睡在这里,还整天戴着手套?那是什么心理? 为了隐藏自己? 可是尸体就那样随便地摆在厨房砧板上,住在生活区的时候却要每天注意不留下自己的指纹和头发? 这也太不可理喻。 “这很难理解,黄祥杰如果是凶手,他杀了师父师娘后将鲜记占为己有,却为什么不住进师傅师娘的屋?这里装修得很好,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又舒适。”大光明哥站起身,疑惑地看向家怡。 因为戴着口罩,他讲话变得瓮声瓮气,更显出他的不解。 “黄祥杰的租处就在这个小区,与这里只隔了两栋楼。一间半地下室的當房,他只租一张床位。我去看过,那里住着6个后生仔,凶手不可能在那么复杂的地方留下什么证据。”徐少威在家怡身后忽然发声: “他的室友表示黄祥杰没有交后续房租,也就是说这个月合约到期后他就要搬出来住。 “并且,他曾趁下午和晚上鲜记冰室不忙时回来取东西,但都没有在住处过夜。” “他已经有其他住处了。”家怡说着扫视一眼大脚强夫妇的住处。 “但这几天却没睡在这里。”徐少威重复方才大光明哥的判断。 “一会儿我们会再去黄祥杰那处當房看一眼。”大光明哥点点头。如果那处半地下室的當房如徐少威所说,就算法证科的化验员们去做更专业的勘察,恐怕也只是无功而返。 如今还是太多疑团。 “那他平时住在哪里呢?”diane勘察过卧室床铺,转出来问道。 “从现在得到的所有线索来判断,最可能的是住在厨房,或者关门后睡在前堂桌椅上。”大光明哥道出自己的推测后,不确定地看向家怡。 家怡对上他目光后摇了摇头,“现在虽然白天温度很高,但入夜后仍有寒意。如果没有被褥,恐怕很难入睡。” 她怀疑黄祥杰每天晚上都睡在心流影像中所处的那个密不透光的地方,可是那是哪里呢? 黄祥杰自己的租屋是个分租给6人的當房,显然不可能。 这间冰室前堂、后屋、厨房、院落都不是,难道黄祥杰还有其他的秘密租处? “是……他的被褥还在當房里,并没有被取走。”徐少威皱起眉,轻声应和。 “里面两间小卧室里都没有发现黄祥杰的脚印、指纹,采集的头发,从长短、颜色、卷曲程度来看,也并不属于黄祥杰。他应该也没有取走大脚强夫妇或者该夫妇独生女的被褥。”diane捏着一个证物记录单,抬头对易家怡道。 “算了,先带回警署吧。等我们审问过凶嫌,后续说不定就知道为什么了。”家怡勉强笑笑。 在化验员们继续采集线索时,她走到陈光耀身边,低声问: “大光明哥,如果凶嫌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住处,我们能从现有证物中,找到那处住处的线索吗?” “狡兔三窟?”陈光耀抿了抿唇,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比如凶嫌从那处隐秘所在带到这里的特殊物质,通过鞋底踩在厨房地上,被我们采集到;或者一些商用住处会提供的印有logo的火柴盒等?” 家怡用力点头,一双眼瞬间亮起期望的光,直直望着陈光耀。 大光明哥对上她眼睛,立时产生一种‘这个案子就仰赖老子了’般的使命感,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检索线索、做化验的时候会注意一下。如果有这样的线索,一定不会让它溜走!” 因为情绪波荡,他声音都变得更有磁性了几分。 “多谢大光明哥,辛苦了。”家怡仰着头,一字一顿郑重感谢。 “是我应该做的。”答毕,陈光耀以更高的热情,更专注地投身勘察工作,什么这个案子好重口、凶手好可怕之类的情绪通通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勘察机器——高效、绝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最强劲有力的那一种! …… …… ner在警署超高效申请到搜查令后,便回到办公室马不停蹄写起案件阶段性汇报文件。 关于谁发现鲜记冰室的叉烧包原材料有蹊跷、谁安排侦缉工作的推进等内容,他对着电脑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如实书写。 每个探员做了什么,在多长时间内做成什么,采集到哪些线索,他全部公正阐述,未有隐瞒,更忍住了想将自己的工作夸大、将其他人的付出精简的本能。 虽然年纪已不轻,但他尚未做好准备,去当一个圆滑趋利的老东西。 邮件写好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份文件发送给警司黄中城。 接下来,他步出办公室,又去办好了针对黄祥杰审讯、扣押的所有流程。 gary调取大脚强出入境情况时,遇到一些手续上的麻烦,ary给还在鲜记冰室的易家怡打电话求助,便大包大揽了这个难题,动用了自己在警署内多年的人脉,打了几个电话、走了几个流程,便拿到了提档批条。 gary再打电话咨询大脚强夫妇及其女儿的各项信息时,终于再没受到任何阻碍。 ner拐向审讯室去跟进三福押审凶嫌黄祥杰情况时,心里终于舒服许多。 人在工作时是需要意义感的,他需要成就感,也希望被人、被团队需要。做了几件事,他总算得到‘ner很有用’这样的自我评价。 是以在审讯室外的小窗边看到与另一位年轻督察站在一处的黄警司时,他没有因为第一天到重案b组不适应而心虚,反而有了一点挺胸抬头的底气。 行至近前,不急不躁地与黄警司打招呼。 黄sir挑眉笑着拍拍ner肩膀,并向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年轻督察: “这是tannen督察,警队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ner督察,你好,我听说你今天第一天上任b组督察,以后多多指教。”tannen主动伸出右手,面上带着高材生特有的矜持微笑。 “你好。”ner与之相握。 tannen感受到对方手掌浑厚有力,ir即便这些年都在非一线科室,但并没有落下对力量的管理。 “你们怎么在这里?”ner收回手,并未在意tannen对自己的观察。探头见他们守着的审讯室正是关着黄祥杰的那间,便挑眉好奇探问。 “tannen对b组的案子很关注,听说今天你们有了新案子,便第一时间从赤柱监狱赶回来了。”黄警司挑下巴示意了下tannen,“他要过来看看嫌疑人,我恰巧有空,也来听一听t的侧写,学习一些先进知识。” ner点了点头,小窗内,三福正舒服地歪靠在椅子上,做出享受这浮生半日闲的欠揍模样,以此在心理上打压黄祥杰。 “他们已经这样对峙多久了?”黄警司指了指小窗,“我们来这里站了快10分钟,谭三福警官都没有讲一句话,就那样晾着嫌疑人。这是什么道理?” “易家怡交代三福将嫌疑人带回来,先关押盯着,等其他探员收集到线索回警署后,再细商审讯事宜。” “这样晾着凶嫌,给对方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警方会问哪些问题’‘我该如何应对’,这样恐怕不利于审讯吧?”黄警司微微皱眉,质疑道: “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在他还没回神时一鼓作气地拿到笔录?” ner微微皱起眉,似在整理思路和语言,并未立即回答黄警司的问题。 “这个决定不是你下的,是新上任的易家怡沙展下达的?”黄警司咄咄逼人地追问。 ner点了点头。 “你看,我没有给你时间思考,突如其来的逼问你,你没有时间去编造谎言敷衍我,只能措手不及地如实答复我——审讯的时间窗口如此重要,你为什么放任易家怡安排一切呢?ner,你作为易家怡的长官、b组的长官的决定和想法呢?” 黄警司一字一字加重语气,面色严厉地将这些责问通通砸在了ner的脸上。 ner沉着面孔,那张已不再年轻、也更注重脸面、更需要尊重的容长脸微微涨红,唇线绷直,他耸着眉心,沉默地垂眸。 tannen目光在黄警司和ner之间梭巡,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个神态,分析着他们在言辞之下真实的情绪和想法。 几秒沉寂后,他隐约读懂了ner充满对抗意识的肢体语言之内,可能的真实想法。于是,推了下眼镜框,他代ner开口,打破了此刻令人神经紧绷的僵持状态。 第165章 警局也是局【2更】 “我相信,ner是相信家怡在那一刻下达的这个指令是有所考虑的,才会未出言质疑。”tannen拍拍ner肩膀,朝着黄警司挑起温柔笑容,善解人意地缓和这片刻气氛。 ner眼珠转向tannen,脸上却并未因为t的调和而露出笑容或其他感激神色。 他仍肃着面孔,笔挺站在那里,三十九岁的人了,还在因为挨训而犯倔。 黄警司也依然不假辞色。 当僵持中的两个人足够坚决,其他人再如何想打圆场也都是徒劳。 tannen尴尬地转脸看向小窗内的三福和黄祥杰,决定还是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好。 黄警司和ner才沉声开口: “到下令将凶嫌带回审讯室暂押为止,易家怡沙展下达的所有命令,我都认同。如果她一直表现优异,我为什么要打断她的决策?” 黄警司微微皱眉,隐约间已经意识到,虽然ner和易家怡只相处了这小半天而已,却已经对她产生了相当程度的依赖。 他收起想叹气的冲动,缓和情绪后慢条斯理道: “不在第一时间审讯,或许并非她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而是一个疏忽呢? “ner,你来这一组做督察,不就是要监督易家怡沙展的工作是否可靠,并在她出现纰漏时提醒她,成为她有力的领导吗? “再有天赋的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人,缺少经验、做事未必能考虑周全等,都是年轻人的问题。” 中层,是一线探员工作中很重要的缓冲。 如果ner是方镇岳那样老辣的重案组熟手也就罢了,但他是个从外组调任的‘新人领导’。如果他不够机警,不能张起一张网,兜住b组可能出现的所有错漏,那不是很危险吗? 黄警司语重心长,他之所以将ner调任重案组落地的第一个过度组选为b组,就是因为易家怡虽然是新人沙展,但的确天赋很强,破案率很高。可以撑起ner这个新人督察。 这是一步稳棋,但反过来讲,这其实也是一步险棋。 易家怡从接触案子起,就是跟着方镇岳的。 全警队都知道方镇岳那个刺头虽然叛逆不逊,却在探案这一工作上有非同寻常的天赋,管理领导和下属探员方面同样是个天才。 如今这个人事调动的意义在于,黄警司也需要知道,易家怡到底是独立办案、仍能撑得起的全方位能力者,还是要靠方镇岳支撑才发挥得出的奇才。 所以,将ner调到b组,黄警司其实使出了两块炼金石—— 一块炼ner,一块炼易家怡。 但如果ner的炼金石岂不完全丧失作用? 黄警司又要如何判断ner的实力在哪? 更不要提重案组这么重要的工作,全由着易家怡这个之前没有全方位试炼过的新人去任意而为吗? 如果出纰漏怎么办? 这个责任是ner这个督察来担,还是易家怡来担?还是他这个批复调令的警司担? 就算是他这个警司来背黑锅了,易家怡这个他十分看重的年轻天才忽然遭受重大打击,那般没有缓冲地撞在崖壁上,会不会就此碎掉? 碎掉之后呢…一个人如果失去自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天赋才气将再难发挥。 警队岂不要痛失难得培养出来的人才? ner又是否也会认为自己不适合重案组,自此不再尝试回归一线科室? 那警队失去的就是两个人才了。 又要背锅,又要承担痛失两员大将的损失。 他黄中城像是会放任事态如此发展的蠢货倒霉长官吗? 他自认自己的布局是非常有前瞻性的,对调令中每个人的判断也是准确的,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一环不去发挥他的作用。 更加觉得ner口中所谓的对易家怡的认同,完全是一种对疏忽职守行为的狡辩。 是在毁坏他这个认真严谨长官的英明决策! “像易家怡沙展这样的天才探员,就像横冲直撞的高尔夫球,很劲,很好。 “而我们这些老家伙呢,就像高尔夫球场外张起来的网。 “任高尔夫球飞得再放肆呢,哪怕冲向场外,也能拦住它,防止它落到马路上被车撞死,或落入河里被水淹死啊。 “ner,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他这个老长官的一片苦心啊。 ner从头至尾没有打断老长官的大段训导,但他脸上也并没有出现老长官期待的驯服表情。 他依旧眉目板正,双眉中间深深的竖纹哪怕不皱眉的时候,也深深刻在那里,一脸肃穆悲苦相,古板、固执得让人生气。 “坚持自己的想法?”黄警司一眼就看出ner的真实想法,“觉得放任易家怡是对的?” ner没有答‘是’,也未否认,而是开口道: “我现在给易家怡打电话,问一下她下达的‘看押留后审讯’命令是否乱来。” 固执!太固执! 黄警司被气得仰天叹气。 现在问题是易家怡到底有没有道理吗?问题是ner对下属的决策不过问呐。 但黄中城明白,自己如果继续跟ner一定会反问‘既然相信她做得对,为什么要干涉?’,搞得好像他黄中城一定要ner摆官威一样。 管理之道,ner好像一窍不通。 黄警司干脆大手一挥: “ok,现在就打电话问她。” …… 几分钟后,annen和黄警司在审讯室隔壁、查看闭路电视的小黑屋中,呈三角形围在一台旧座机边。 待电话另一边响起家怡的声音后,ner挑眸看了眼身边人,如实向家怡道: “现在电话边有我、黄警司,还有专家督察tannen。” 是公放啊。 家怡立即从ir的话中获取到一些信息,并嗅到了股硝烟味。 再细一品,又体会到ner这句话的周到之处。他向她释放了足够多的信息,让她能更有准备地应对。 藏起谢意和所有思绪,她只略显木讷地向电话对面的所有长官问好,然后便不再发声,从容等待对方道明来意。 徐少威从后厨走出,小声问:“谁的电话?” 家怡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徐少威便不再多言,而是乖乖伏在柜台上,微凑近家怡拿着的话筒,想听对面的声音。 家怡没有拒绝,默许了他的小动作。 电话那边终于再次传出声音,是ner: “现在凶嫌黄祥杰正被关押在审讯室里,三福与他对峙。 “这边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在黄祥杰被抓的第一时间审讯,而是要一直拖延? “是在等待什么吗?还是仅仅因为没空推进审讯?” 站在ner身边的tannen忽然被拉入山雨欲来的危机感之中,悄悄后退一步,想要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全身而退。 呼吸都变得更小心翼翼,tannen尽量让自己做一个局外人,躲开这场交锋中所有无形飞剑。 鲜记冰室柜台边的家怡也嗅到了危险信号,表情逐渐谨慎,眼神逐渐幽沉。 她敏锐察觉ner措辞中的细节:‘这边有一个疑问’,而不是‘我有一个疑问’。 如果不是ner有疑问,那会是谁? tannen恐怕指使不动w督察打这个电话吧,那只能是黄警司了。 重案组的大长官过问这件事,代表什么意思? 家怡虽然尚不算职场达人,但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推理’和‘观察他人’的能力起了作用。 她只做了简单思索,便大体推断出: 1、ner语气中有排斥情绪; 2、黄警司向ner施了压。 可是,关押黄祥杰留后再审,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是会让ner督察被黄警司责备的呢? 她又该如何有针对性的回答这个问题? 家怡面对着鲜记柜台后摆酒摆小食的格柜,眉头紧锁,努力分辨其中玄机。 徐少威耳朵远离了听筒,拉开距离去看家怡的表情。 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一位年轻女性担起沙展职位所面临的各方压力。 她不再只是个探员,不能只去考虑办案而已,还要协调更多警队内的关系,搞定上下级和所有兄弟部门。 悄悄深吸一口气,徐少威眉心也跟着锁起。 这也是他最无法处理的事,曾经刚入警队时,因不抽烟而拒绝了长官散烟,之后所经历的那些事,让他不止皱眉—— 同事和前辈的嘲弄、嫌弃、排挤,所有强化‘徐少威无能’的社群反馈,都像在他面部烙印耻辱印记般,令他食宿难安。 羞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忘怀的情绪,也是最令人痛苦、不愿记起的情绪。 徐少威原本放松伏在桌案上的手臂肌肉绷紧,手掌下意识攥成拳。 眼神也逐渐冰冷,死凝住家怡手中的话筒,仿佛在酝酿可以将之焚烧殆尽的火焰。 第166章 易沙展好犀利【2合1】 鲜记冰室外逐渐变得嘈杂,一些被刘嘉明录过笔录的中午食客并未离开,而是坐收媒体的红包,将中午见到的所有一切尽皆讲给传媒听。 文笔好,又很懂得讲故事的食客,便添油加醋,将当时一切都渲染一番。 女沙展一掌拍在桌上,不只是发出巨响而已,女沙展更加不可能觉得手疼。当时的状况,其实是这样的:桌子一下就被拍裂开,断成条条木板和桌上叉烧包一道跌落满地。 又或者是这样:女沙展一掌拍翻了厚达10的大桌案,桌上的美味被弹飞到满屋都是,场面如武侠小说中如出一辙…… 媒体人的笔刷刷刷记录,如获至宝。 “到底是为什么出警,又为什么将老板捉捕呢?”媒体人的问题也似探员推理一般,层层剥茧。 “店里的美食原材料有问题啊,用的不是猪肉,是猫肉狗肉哇,怪不得街坊们老是丢猫丢够的,真是无良商家!”食客信誓旦旦说着他们根本不确定的‘答案’。 “不是啊,是警察早就知道鲜记老板大脚强夫妇被他们的好徒弟绑架啊。什么叉烧包的食材有问题啊,不过是诈一下绑匪而已啊!” “哈,得了吧,往条子身上披金呐。明明就是这帮拿纳税人钱,却不干事的差人们想吃霸王餐了。年轻老板不懂变通嘛,就吵起来了,现在好了,硬被扣上什么凶手啦、绑匪啦的帽子啊,惨了!好惨呐。” 警戒线外于是越来越吵闹,军装警尽管一直在驱逐围观群众,但那边被驱逐了,这边又聚拢许多人,收效实在不大。 直到收到ner案情通告文件的公共关系科同事抵达现场,将媒体人聚拢安抚,吵闹声才稍微收敛些许。 外面噪声起又落,冰室内却始终凝着寒气,有一种与外面分隔两个世界般的静。 法证科的同事们窸窣工作,只偶尔低声交流,更多是手中器具、证物袋发出的声音。 家怡则握着听筒,在抛除杂念静思。 直到话筒对面人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她才清了清喉咙,示意自己将要开口。 转头忽然瞄见斜靠在柜台另一侧的徐少威,冷冽的眼神和通身尖锐气氛让家怡微怔。下一瞬明白过来,他大概是在担心她被对面的长官们为难,正为此感到愤慨不平。 舒展开长眉,她朝着徐少威浅浅一笑,伸手拍拍他手臂,在他聚焦在自己双眼时,她缓慢点头,无声安抚这员情绪总是摆在脸上的下属探员。 “……”徐少威从记忆中抽身,不自觉在她视线中站直身体。 家怡短暂与他做眼神交流后,便收回视线,不再犹豫,直白开口道: “b组沙展易家怡,特向督察ner和警司黄中城汇报此次侦缉过程中,关于黄祥杰的审讯计划。 “我们没有立即审讯黄祥杰,而是将他丢在审讯室里晾了几个小时。 “在押走黄祥杰的第一时间做这个决定,理由是黄祥杰被抓时大喊无辜,称自己很害怕。一个人在这个时刻还懂得当着围观群众的面,打同情牌,就知道他不会积极配合审讯,甚至很可能会拒不开口。 “警署几十年档案中关于犯人的描述可以作证这个判断。 “所以我干脆让三福关押黄祥杰后,一句问询也不要有。全程探员要比凶嫌更安静,就是要布迷魂阵,让黄祥杰不知道探员兜里藏着的牌是什么。” 对面座机边的黄警司转眸乜了眼ner并未注意到黄sir的小动作,他正垂眸认真听家怡的逻辑分析。 而专家tannen,哦,他已经翻出小本本,坐在桌边认真做起笔记来了。 电话对面,家怡的阐述仍在继续: “这几个小时里,他会猜测警方审讯时的对策,但更多的一定是因为心虚而生的各种负面想象。 “审讯室的设计就像个铁匣子,里面只有铁桌子和铁椅子,还有一扇窗后不知到底站着什么人的单向窗。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向被审讯者施压,黄祥杰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与一个葫芦里不知卖什么药的探员对峙,不可能有什么正面情绪。 “他会不断猜忌,各种负面的想象会令他愈发紧张和慌乱。即便真想出什么被审讯时的应对之策,只怕也会因为思考时不够冷静而错漏百出。 “以及,黄祥杰会无法克制自己的去猜这几个小时里,警方在做什么。 “警探们一定是在勘察和推理吧,警方到底已经知道多少、得到多少证据了呢? “经历了这些心理折磨后,他心存忌惮地面临审讯,一定比刚被抓来时更心虚慌乱。” 家怡深吸一口气,在徐少威专注的眼神下,一字一顿道: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警方需要找到凶手精神最虚弱的时段,再以雷霆手段进行这关键的第一次审讯!” 电话对面的三位长官仍沉默着,黄警司品味出家怡话中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被抓的第一时间,黄祥杰笃信警方不可能掌握任何证据,那才是他最自信、最难搞的状态啊。’,这与他的判断截然相反。 他都能品出这个意思,et到。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干脆也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垂眸敛去情绪,也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居然真有这么详尽的一套逻辑基础…… “另外,在随着现场勘察的更进一步,又巩固了我对这个决定的信心。”家怡居然还没有讲完。 电话对面的黄sir因为被驳倒,实在没办法开口问询是什么巩固了她的信心。 而ner虽然很想让黄sir知道他对家怡的信任并非毫无道理,却也不想疯狂打长官的脸。他就算再死板,也不至于这么没眼力,是以也未急着开口追问。 只有一心求知的tannen在这一刻完全无视了另外两人的心情,坦率开口: “易沙展,现场勘察到了什么?” “一方面,黄祥杰租住的半地下室當房没有续租,另一方面,鲜记冰室后面的两间卧室和一间小厅都没有黄祥杰的生活痕迹。法证科的大光明哥初步判定,黄祥杰这些日子没有回暂时还未到租期的當房住,是住在了冰室前厅桌上,或者后厨,或者另有一个其他住处。 “t-sir,从这些线索,你读到什么?” 家怡松弛倚在柜台上的手臂收回,整个人都因为某种期待情绪而振奋起来。 电话对面原本坐在椅子上记笔记的tannen立即站起身,蹲到座机边,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 “第一种判断,是他个性具有矛盾性,一方面想要剥夺大脚强原本的幸福生活,取而代之。另一方面又不敢贸然住进大脚强夫妇的住处,心底仍有对死亡和杀人行为的抗拒。” “是的,如果是按照这个方向去判断,我们可以得知凶嫌儿时应该是受过比较好的家庭教育的。有三观无太大偏差的家长,潜移默化间向他灌输过‘不要伤害他人’的观念。”家怡立即补充。 tannen也逐渐兴奋起来,他双手扒住放座机的小桌,虽然家怡根本看不见他,他却仍不自觉地用力点头,然后快速接话道: “第二点判断,就是凶嫌还有一个藏身处,那里非常隐蔽,是一个藏起尸体头部等部位的好地方。同时他也住在那里。” “是的。”家怡未我话筒的手在桌上轻拍,立即道: “那一处地方可能有两个功能,第一是藏尸,或者埋尸。第二是他的一个心灵避难所,在那里他不受外人视线干扰,逃离社群压力,不会因为杀人而感到痛苦,也不受自己被灌输过的道德观指责。他可以放轻松的在隐蔽环境里享受自己‘伟大杀戮’行为带来的成就感,在这里,他能彻底摆脱自己个性中矛盾的另一面,变成一个纯粹的恶魔。” “……”tannen都沉默下来,一个犯罪心理学高材生,最能明白能将自己所学融入到真实案件的细节中,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他由衷摇头啧啧道: “精彩,精彩!然后呢?这些对凶手的侧写分析,要如何落实在审讯过程中,成为你的审讯技巧呢?” 家怡有些口渴地四望,下一瞬,便有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 接过水一口仰尽,才转眸对上徐少威略显殷切的眼睛。 她轻轻笑了笑,徐少威便知她在无声道谢,只点头表示接收到这信号,便又手肘撑桌,期待起她后面的话。 “无论如何,凶嫌这几夜入住的巢穴,一定不如大脚强夫妇的卧室温暖舒适。一个人如果有这样一个特别舒适的地方,他就不会住那么长时间的當房了。 “那处巢穴原本只要藏尸就可以,他为什么要跟尸体住在一处?身体难道不会不舒服吗? “无论怎样,‘凶嫌也受道德挟制,会因此感到自责和痛苦’‘只有在巢穴中才能纯粹地享受邪恶的那个自我’,这推断一定是无误的。 “因此,我们可以判定,凶嫌是自负且自卑的,他有强烈的两极情绪,分割他这个人的所有行为。一则看起来憨厚,受教育和社群管制。一则暴虐猖狂。” 家怡才讲完一个阶段,tannen便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地发出‘嗯,嗯’声回应和鼓励她继续讲。 家怡还听到了刷刷刷声和纸张摩擦声,可以想见,t-sir一定在奋笔疾书吧。 “在明面上他有多少线索会被警方发现,哪些关键证据被藏起来,他自己最清楚。法证科同事认真勘察后,仍未找到最能证明死者身份的头颅、有指纹的手部和特殊的脚,就能看出凶手在作案之后是有针对反侦察做布局的。 “在未受精神折磨前,他脑海中满满都是自己做过的布局,相信自己做得很稳妥。那些他提前想好的说辞和狡辩,也很清晰。 “这是他自负的那一面。” “对对。”tannen再次应声。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自负的那一面就会摇摆——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个性的双向性极其不稳定。 “当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推演警方现在在干嘛,他就会开始怀疑。 “自责、愧疚、恐惧会促使自卑的那一面占上风。 “想要击溃这样的凶手,就要抓住这样的时机。 “这是在有效勘察到更多线索后,得出的更可靠的结论。 “tannen督察是犯罪心理学专家,我相信他是认同我的判断的。 “对吗,t-sir?” 家怡悄悄挑了下一边眉毛,这个时代的犯罪心理学很深,但也有许多模棱两可的地方。 采集其中可以被众多真实案例佐证的部分作为切实理论基础,另一些在家怡看来并未能确信的理论则成为她遮掩心流影像的重要武器——无论如何,都很好用。 “听君一席话——”tannen本能开口,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并非独自呆在这间小黑屋里。猛然从家怡带他徜徉的推理世界中回到现实,他忙站起身,又因为双腿发麻而微微摇晃了下。 转头扫视一眼黄警司和ner督察,tannen找回理智和专业性,沉稳地戳起微微滑落的眼镜,点头道: “易沙展说得非常有道理,期待接下来你对黄祥杰的审讯。 “不知道我是否能参与配合审讯?或者可以全程旁观也可以。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一次重要的审讯案例,我最近正在努力跟赤柱监狱的死刑犯做沟通,了解他们的动机、杀人过程中的感受等内容,如果能全程跟进这桩特殊案子针对凶嫌的审讯,对我研究香江犯罪心理学一定大有裨益!” “那就要请问ner督察和黄警司了。”家怡忙趁机表达对两位长官的尊敬。 tannen立即眼含期待地看向ir。 黄警司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消化了自己诸般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不去计较自己的脸面问题,而只关注案件本身和b组办案方法、团队协作模式是否合理这件事上。 听到家怡这句话,他蓦地了然一笑。 想起之前方镇岳在做案件汇报时,针对易家怡的夸赞。 想起邱素珊调任前仍不忘来他办公室,与他深入探讨易家怡这个特殊人才的优秀之处。 想起中区警署的法医官rick只与家怡深谈一次,便对她念念不忘,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后生。 想起b组那些刺头面对易家怡这个过于连嫩的年轻女警的高度服从。 想起在宝金银行大劫案中,那个坚定持枪,击毙劫王叶永乾的修长背影…… 这样一个人,难怪ner才调任第一天,就会放任她去做决定,甚至忘记了过问。 当初跟ner说‘易家怡这么年轻就成为沙展有其道理’的人是他黄中城,怎么就忘记了易家怡这后生女的特殊之处,不仅在探案天赋上呢? 她在无形中便搞定身边人的能力,也委实不该被忽略啊。 叹口气,朝tannen点头示意他没问题后,黄警司迈步走向小黑屋门口。 路过ner时,他拍了拍这位固执却绝对不徇私的中直下属。 小黑屋门打开又关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annen对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仍连通着易家怡的座机电话。 1分钟后,ner消化了家怡的话,也消化了黄sir的态度,终于朝tannen表明: “可以。” “多谢,ner相握。 感受到tannen掌心力量,ner难得露出笑容。 tannen收回手后,又忙对电话那头同样致谢: “也多谢易沙展。” “我应该做的。”易家怡说罢,又问ner:“ir,请问还有其他事需要沟通吗?” “没有了,辛苦你。”ner没有道谢,也未多言语。但他的声音、语调,却仍在释放大量信息。 家怡接收到了这些温柔的信息,道一声“yes,sir.”便挂断了电话,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一关闯过,是今天难得令她开心的事吧。 放松地垂下双臂,身体重量全靠在柜台上,她放空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柜台另一侧一直陪着她‘罚站’的徐少威。 挑眉浅笑,她略显疲惫地道:“继续工作吧?” 徐少威点点头,心潮在涨,波涛不断冲刷心房。 家怡的回答不止化解了ner的情绪,也融化了徐少威眼中的冰霜。 原本电话两端针锋相对、僵持不下的气氛被她四两拨千斤,轻松摆平。 易家怡好像天生有这样的能力,在三言两语中消解掉他人的坏情绪,平息矛盾和质疑,使世界恢复和平。 第167章 够了,嘉明哥! 如果将香江的俯瞰视频加快,再加快,就会抹画出一条条穿梭的霓虹,阳光渐渐浓郁成橙黄色,这黄又快速掺入冷色调,渐渐昏暗。 然后在某个刹那,所有霓虹排灯、曲管招牌都亮起,一片炫彩勾勒出最光怪陆离的油画。一切都那么璀璨,只在灯影最深处,才有最深浓的暗色,点缀出这幅画的重色调,使这张油画层次更加分明,一瞬立体。 b组探员和法证科的同事们便处在这抹暗色中,天已经昏暗了,室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起来。 啪啪几声,探员们戴着白手套的手拨开老式按钮,点亮鲜记冰室所有灯盏。 家怡穿过后厨拐去法证科同事们正勘察的屋室时,徐少威跟在她身后,迟疑后还是开口: “十一……姐,你真的提前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嗯?”家怡扶着门框转头,因为他就跟在自己身后,回转身居然只看到他肩膀。仰起头才对上他眼睛,不等她开口,他已自觉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走动时不经意拉近的距离。 “刚才电话里说的审讯策略吗?”家怡挑眉。 徐少威点点头。 家怡收回扶在门框上的手,退后一步靠在门边墙壁上,见徐少威表情严肃,仿佛十分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般。 家怡以为他是被激起了求知欲,便很认真细细解释自己的想法: “电话那一头还有黄警司在; “等不得我们赶回去,在这时便打电话问询。 “我猜,ner没有过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就任我安排,可能是被黄警司责问了。” 她忍不住小小地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在岳哥手底下习惯了任意妄为而不自知’,不好意思笑笑,才继续道: “这种时候,哪怕我没有深思这件事,也要这样回答了呀。 “不然岂不是让ner督察,怎样好好跟他相处啊。” 这可真是深奥的职场处世之道啊。 如此感慨一番,家怡忽然觉得,说不定自己还是有一点点成熟的呢。 “……”徐少威微微瞠目,有些接受困难。 所以方才电话里那些话,都是她胡诌? 家怡对上他表情,忙摆手: “不过,关于审讯策略,我的确是有想过的啦。” 她可不想让这个暂时还算信任她的下属探员,觉得她是个最爱胡说八道的大骗子沙展啊。 “我们捉黄祥杰时,他对着我的枪口慢下动作,一来是真的害怕我开枪,觉得自己已经难逃捉捕。再则恐怕在那一瞬间就想清楚要如何抵赖,如何跟警方打拉锯战了。 “正因为他觉得自己后续还有一定胜算,才真的能束手就擒。 “如果一个人真的觉得自己完了,哪怕面对枪口,恐怕也会最后一搏。说不定就要豪赌在那个人口密集的社区,我到底敢不敢开枪了。 “而他没有开启这场豪赌,不就证明他认为自己被抓住,也不会真的就毫无希望了吗? “也因此可以推断,在对付警察的审讯、警方的勘察、侦缉等工作方面,他是有做准备的。 “一个有准备的人,你就算第一时间审讯他了,难道真能审出什么吗? “他又不是那种完全想不到自己会被抓的人,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凶手,就算不特别聪明,也绝对不会毫无准备。 “那与其去审讯室听他按照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方式去胡搅蛮缠,还不如先查探到更多线索,有准备地、甚至做好周密布局地去与他周旋。 “在知己知彼的周密布局面前,‘刚捉捕到凶手的那个所谓的时间窗口’就不足一提了,对吗?” 虽然真实想法可能没有那么‘专业’‘唬人’,但也是她实打实的思考结果。 做沙展果然好辛苦,不仅要想如何解释自己在心流影像中得到的线索;还要想办法有序推进案件侦缉的每一环,连顺序也要注意,不能搞错先干什么后感什么;还要安排每个探员动起来,一起发挥长处并肩破案……她在犯罪现场忙到头大,都不能忽略审讯室里还有个黄祥杰,要考虑清楚什么时机去审讯凶嫌,派谁、派几个人去做审讯。 且因为初登沙展宝座,长官们没有对她百分百信任,她还要时刻准备着去应对长官突然的关心…… 岳哥之前做沙展的时候,没有脱发简直是生物界奇迹! “……!”徐少威盯着家怡的眼睛,在逐渐消化了她的话之后,表情又恢复严肃,看着家怡的眼神终于再次慎重起来,神态间的尊敬也回来了。 家怡微微一笑,满意地拍了拍徐少威的肩膀。 呼,这一关好像总算闯过去了呢。 啧啧,易沙展啊! 方老爹不在,攻‘圣心’、平‘民疑’,都要自己这颗小脑袋瓜搞定呢。 …… 傍晚,法证科和b组探员们终于全都回到办公室。 化验员们马不停蹄冲进化验师,探员们则擦净白板,齐聚开始做线索互通。 家怡点名后,gary最先做汇报: “在16日之后,大脚强夫妇并没有出境记录。也就是说黄祥杰说谎。” “大脚强夫妇的女儿韦念盈并没有在学校,校方称在16号周休回家后,韦念盈就未再返校。校方曾打电话问询该学生为何无辜缺课逃学,接电话的自称是韦念盈父亲的人称其身体不适,想要请假半年。校方建议该学生家长来校沟通此事,或可办理休学手续。接电话的‘韦父’表示会考虑一下,之后再联系学校。” 徐少威说罢,又看一眼九叔,随即道: “从九叔查到的鲜记冰室座机电话通讯记录,可以作证校方老师的口供。” “法医官许sir已打电话简单告知了现阶段尸块检查结果,其中为男性的几块儿尸块基本可以确认是大脚强,死亡时间…或者说肉块割下的时间就在11月17日左右。”易家怡补充信息。 “校方老师是在19号下午15点打的电话,这个时间大脚强应该已经死亡。”徐少威皱起眉。 “黄祥杰知道韦念盈缺课逃学一事,而且从他为韦念盈请半年假的行为来判断,第一层意思是:在他看来,韦念盈可以在半年后恢复学业。更深一层则是,他觉得韦念盈永远不可能回到学校了,这个半年只是一个拖延战术而已。”从审讯室被叫回办公是的三福续道: “半年后他可能已经卖掉鲜记冰室之类,甚至已经处理好所有事宜,卷走大脚强夫妇的存款,离开香江了。” 家怡点点头,并没有作何评论,只朝着九叔望去。 “街坊走访情况已向十一姐做过汇报,笔录也整理好,都在这里了。”九叔将笔录递给家怡,随即又捏过来另一份文件: “这是冰室座机电话的所有通讯记录单,大多数呢,都是订餐电话等跟冰室经营相关内容。 “另外还有一通校方的电话了,这个徐少威方才已经汇报过的。 “还有两个韦念盈的室友打来的电话,全因为韦念盈没有在约定好的时间回到学校。接电话自称韦念盈父亲的应该都是黄祥杰了,明天我会亲自去港大寻找韦念盈的同学和老师做笔录,这两位打电话给韦念盈的同学呢,我会着重问询,看是否能问出一些跟黄祥杰相关的内容吧。” “ok,九叔。”家怡点点头,又看向刘嘉明。 “我去附近菜市场、批发市场等走访了一圈,常给鲜记冰室送货的店都说大脚强夫妇移民了,当然全是黄祥杰说的喽。黄祥杰还说,以后他继续经营冰室,食材还是照原来的量买。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嘛,听到不影响生意,又觉得黄祥杰总是笑着的,很憨厚的样子嘛,就觉得大脚强夫妇移民了也没什么的。 “猪肉档老板称18号鲜记冰室虽然没有来买食材,但第二天黄祥杰就照常来买了。肉量呢,是比之前少了一些。但黄祥杰的解释也说得过去,这些日子他师父师娘刚移民嘛,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先买这些喽。还说以后手熟了,还是会买回以前的量。” 刘嘉明捏着自己的笔记本,一一汇报。 “因为最近有别的肉用了,所以才少买一些猪肉吧……”九叔说着这话只觉得一阵恶寒,忙站起身走到关公像前,紧挨着关二爷站了,才觉得舒服些。 刘嘉明五官皱起,胃里直反酸水,喝一口热水才继续道: “今天在店里的食客都表示没觉得有异样,说以前常来,大脚强夫妇的徒弟黄祥杰也常在前堂招待。 “大家都不知道大脚强夫妇去了哪里,有的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这家冰室的老板夫妇不见了,即便发现的,也就在心里疑惑一下,并没有开口问的。 “街坊们会来鲜记冰室的,一般也都是晚上来,所以中午在那边用餐的,大都是不很熟的客人,或者纯粹的生客。 “他们说……也没吃出包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好说以前好像就是这个味道了,很……” ‘鲜字’卡在喉咙里,刘嘉明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家怡皱起眉,与其他人交流眼神。 大家全想到,如果不是家怡发现叉烧包的肉有问题,那么在座的每一位,都将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 光一想到这点,大家就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腾。 下午一直忙活,没法细细的想象当时的场景,以及如果没有被家怡阻止会发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如今忽然都静静坐在办公室里,那些想象全找来了。 各个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心理性的不适全转变成了生理性的不适。 刘嘉明才汇报完,见大家忽然都脸色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他皱眉左看看,右看看,随即露出个惊恐地恍然表情,颤声道: “不会吧……不……不可能吧?” “?”家怡挑眉,满脸疑问。 其他人正努力跟负面情绪作斗争,忽然听到刘嘉明的惊声,齐刷刷转头看这位长得不太规整的靓仔。 刘嘉明还以为大家的眼神是在嘲讽他反应迟钝,怎么才想到这一层呢,忍不住缩肩道: “所以,是真的吗? “在场的食客都是知道那是人肉的? “他们是一个团伙,黄祥杰是屠夫厨师,其他人是组织中的食客。 “而大脚强夫妇是他们选择的肉票?” 刘嘉明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拍了下桌,皱眉道: “这么说的话,在此之前,黄祥杰一定还做过。或者,当下的香江……此时此刻!仍有其他屠夫正在干着这行当?” “……”家怡:??? “……”三福不解地挑眉,谁说过这种推断吗?嘉明为什么一副‘你们早都知道了,只有我才知道’的表情? “……”九叔叼着木棍,目瞪口呆。 “……”徐少威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坏掉了。 “……”gary瞳孔收缩。什么?是这样吗?这是特大案了,要成立专案组,由黄警司亲自督查了吧? 第168章 线索汇总 “别当探员了,去写小说吧。”三福猛一拍刘嘉明,将这衰仔拍醒。 “我想的太远了?”刘嘉明挠挠后脑勺,见大家不忿表情,他居然不仅没觉得不高兴,还松了一口气。 “下午我跟黄祥杰对峙的时候,虽然我全程没回应,但他有自言自语。说他承认自己是霸占了师父的店,但师父忽然失踪了嘛,自己当然顺势经营下去喽。如果他们不回来,自己接管鲜记也很正常啊。还说女警官说的肉有问题,他也不知道啊,都是师父留下的肉,他就直接用喽。还说自己本来就是在鲜记跟着师父做事嘛,现在师父一家不见了,肯定是移民呐,他继续之前的工作难道也犯法吗?都是一些屁话了。”三福给他记了笔录,但并没有搭理他。 家怡点点头,将现有线索一一记录在白板上,盯着白板看了好一会儿,她又在上面记录下两个字: 巢穴。 随即在这两字下用力打了两个横线。 ner恰巧在这时走进b组办公室,盯着她白板上写下的文字,皱眉问道: “巢穴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现在掌握了许多证据,但要想审讯黄祥杰,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完全指控他。可以判定他是第一嫌疑人,但如果不能证明他是凶手,最终我们还是放他走。” 家怡转头对上ner,沉痛道: “之前许多这样的案子,明明所有警探都确定这个人是凶手,可找不到核心证据,最终还是要放这人离开。凶手转身打包逃逸,离开香江,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捉到他了。 “更何况,香江的法律是我们以这个罪名告他,如果最终判无罪。下次再不能以同样的罪名控告了,哪怕后续有了新证据。” 最近英国就出了一件这样的事,lisa10岁女儿失踪2天后被发现在地下室一个旧床板下,失踪当天穿的粉裙子被撕碎,幼小的生命在死前遭受多重折磨,最终被掐死。 胸口肋骨被压碎7根,内出血严重,□□严重撕裂伤,眼睛因殴打而充血,鼻梁被砸碎…… 这明显是一起成年人施虐伤人事件,警探根据死者受伤状况,推断凶手是个有相当力量的男性。 当时的第一嫌疑人就是lisa雇佣的外籍维修工人,此人熟悉lisa的家庭状况、住宅结构等等信息,符合探员对凶手的所有侧写。而且该外籍工人常穿的一件t恤被发现在其租处壁炉里,烧得只剩碎片,探员们严重怀疑是因为沾染了死者血液才会被焚毁灭迹。 线索越差越多,全部指向这位外籍维修工人,可始终没有核心证据出现。警方最终不得不放其离开,3日后这位外籍工人便离开了英国,3个月后,这个案子也成为悬案被永久搁置…… 所以,哪怕黄祥杰的辩解再无稽、再有逻辑漏洞,只要没有他的口供,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b组探员们就必须要等。 等到拥有全部证据了,才能彻底将他送去庭审,押向他应有的惩罚。 “现在所有线索中,缺口最大的地方就是‘大脚强夫妇的头颅、双手双脚和骨骼到底在哪里?’,以及‘不在学校,与父母同时失踪的韦念盈此时身在何处?’这两点。” 家怡指了指白板上被她画出来的‘巢穴’二字: “黄祥杰这些日子晚上未回自己租处过夜,也未睡在大脚强夫妇家中。夜晚寒凉,法证科没有发现他有其他被褥,那么初步判定他也并不是睡在鲜记冰室前堂或后厨。 “由此推断,他应该还有另一处巢穴。 “这个巢穴,有没有可能就放着大脚强夫妇的尸骨,同时圈-禁着韦念盈?” ner注意到她措辞用的是‘身在何处’和‘圈-禁’,所以—— “你觉得韦念盈还活着?” “法医官查验过现今采集到的所有尸块,确定为只有两位受害者。 “其中一位已初步确认为是大脚强,更切实的化验报告单要等dna测试出结果后才可得知。” 许sir已经将尸块儿的dna提取物和大脚强夫妇的牙刷送交研究所。 “但许sir对另一位受害者的判断是一位年长女性,不太可能属于韦念盈。只要还没发现她已死亡的证据,我们就要假设她还活着,想办法尽快找到她。” 以此提高韦念盈存活的几率。 ner点点头,走进办公室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家一起又将案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家怡针对每一个线索不断提问,刺激大家的关联思维,企图找到一些遗失的针头线脑。 过程中虽然补充了些案件细节,使案件的发生更具连贯性,针对黄祥杰的怀疑也变得更深,但仍没有突破困局。 tannen从茵姐的办公室赶过来一起开会,提供侧写补充了‘凶手有强烈的暴力欲需要发泄,往日藏得越深,暴力欲积累的就越厚,发泄时便越凶。’的信息,以此推断附近街区一定常有小动物失踪,可查访是否有人看到黄祥杰伤害小动物,以此加深黄祥杰的嫌疑,这在庭审上也会有用。 但这一点侧写并没有为b组团队带来新思路,之前九叔针对街坊的走访,已明确附近的确常有小动物失踪,一些邻居的宠物一经走失就再也寻不到,是以最近一个月左右,养宠物的人家都将自家小动物盯得很死,连养鸽子的人家也卖掉了鸽子。 “收垃圾的阿婆没有见过动物尸体,残肢也无。只有死耗子,阿婆表示自己可以确定那耗子并非死于人害。”九叔捏着小棍子指指点点: “也没有人看过黄祥杰捉小动物,在大家视线范围内,黄祥杰都是个憨厚的、无可挑剔的勤快徒弟,许多人还表示羡慕过大脚强夫妇找到这样一个契仔。” 契仔就是干儿子的意思了,不少街坊表示黄祥杰和大脚强夫妇的关系很像干爹干妈和干儿子,往日是非常亲热的。 tannen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准备深入思考时,肚子里忽然咕噜噜传出一串意味‘我饿了’的肠鸣声。 紧接着,响应这声音的‘咕噜噜’‘咕噜咕噜’‘咕咕’声此起彼伏响起,它们分别来自于ner、刘嘉明、三福……全部b组探员。 大家中午没吃饭,远比t专家更饿得多。 探员们倔强地不想去吃饭,还想继续跟案子死磕到底,但饥饿来袭得太猛烈了,大脑的运转需要养分,充盈的精力需要能量,人不能离开粮食。 第一个绷不住的是九叔,老人家扛不住饿了: “去易记吧,我现在只信得过易大厨了。” “是啊,去吃些东西吧。吃饱了,再回来加班。” “跟家栋哥点些蔬菜吧,越绿我越中意啊。” “gogogo!” 一众方才还将屁股紧粘在椅子上的探员们,霍地全站了起来。 ner抬起头,有些不明白易记和易大厨什么来头。 家怡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道: “易记是我大哥开的冰室,易大厨是我大哥,叫易家栋。我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家如和家俊。哦,对了,店里还有个小外援,是b组之前案子里的受害者家属,叫丁宝树,也是个小少年。” 家怡手掌在身边比量了下宝树的身高,才接着道: “一会儿你都会见到的,ir,一起去吃易记吧,食材绝对放心,口味也很好的。蔡先生还为易记写过美食专栏文章呢。” ner便顺势站起身,接受了家怡的邀约,顺势融入b组这个大家庭,跟着一道奔赴埃华街。 “这顿我请。”ner开着非常符合他气质的中规中矩的黑色奔驰车,路上对乘他车的探员们道。 “……” 车内一片寂静,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忆起了由ner请客的上一顿饭的状况…… 第169章 Noooooo! 吃鲍鱼的人越来越多,卖鲍鱼的商家便也越来越多,想要在竞争中活下去,就要狠。 于是狠狠的注水,让它饱满,让它重,成本未变,水又值几分,卖价却大大提高,于是狠狠地赚,挤兑掉‘不懂做’的同行,成为鲍鱼大王。 儿时的小食也一样,大家都怀念小时候那一味好记忆,都去追逐那些小贩,于是也有人盯上这些小摊位,想要留下、想要赚钱,也无师自通了‘狠’。当大家再去追忆,却没有了儿时的滋味,只有一口油面,咬下爆出的是满满化学剂汁。 食了不仅口感糟糕,更无益身体。 在没有食品安全的‘赚钱是一切’‘劣币驱逐良币’的利商饮食环境下,谁还在追逐儿时味道? 又有谁追到了儿时味道? 还是忘掉那些街边象征美好童年记忆的小贩小食,去追忆童年最爱的那道菜吧。它可能是妈妈或者爸爸最擅长的一道菜。因为擅长,因为家人捧场,于是爸爸或妈妈做得更多,操练更熟,也更常出现在餐桌。 那是承载记忆与情怀的美味,揣着爱,它不掺假。 谁都可倚靠这道菜,回到童年,回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被宠爱年代。 不过,说到这一点,家俊就惨了。 他记忆里压根儿没有这样一道菜啊。 大哥做什么都好吃,大姐爱创新,月月有新花样,样样是美味,样样是美好记忆,样样是情怀。 他还要记数学,记国文,记外语,真要记什么哪一道菜呀,哪里记得过来。 可怜的家俊。 啧。 小伙计站在门口,将【最后的帝王享受季倒计时:20天】的牌子摆在门口。这张小黑板里不仅有熟醉蟹和蟹黄面,还有昨天大姐熬夜新创作的螃蟹宴新品:油熬蟹黄+番鸭烧蟹+香辣蟹。 皇帝吃腻了清淡的蒸蟹和花雕甜熟醉蟹,当然还要爱一爱重口、增秋膘的油熬蟹黄拌饭,和川味道的番鸭烧蟹、香辣蟹喽。 家俊站在新品尝鲜倒计时的小黑板边,听从一姐易家如的要求,拍了半天巴掌吸引下班路人的注意力,盯着时间满家如姐指定的5分钟后,便转身穿过前堂,又站回自己的老位置:柜台后方。 他屁股才坐稳,便见大姐带着b组的哥哥叔叔们涌进堂室,其中还有那个好可怜的一直来、却一直没吃到熟醉蟹的t专家。 他探头向后厨望了望,伏在柜台上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对着可怜的有钱人t: “tannen哥,今天有熟醉蟹哦。” “一人来两只。”tannen立即挑眉点单,随即又想起今天是ner请客,忙又转头去征求ner点头表示没问题,tannen才向家俊比了个‘ok’。 家俊好奇的大眼睛便追着那个陌生的大叔转,家怡笑着介绍两人,家俊立即朝后厨道: “大哥,大姐的新长官来吃饭了!” 喊罢,小少年跳下高脚椅,迈着两条短腿小跑向后厨,口中仍不停:“比岳哥老……” “……”ner被谦让坐在主座,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这是跟谁比较呢?他这个人,除了‘老’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更高级点的词形容了吗? “他还小,ner布好筷子,笑着道。 那边家如已经丢下正排队买饮品的人,跑到桌边探头探脑打量起ner这位新长官。 家怡忙按着家如的脑袋将她推回原位,可不能让自家兄弟姐妹们把ner当大熊猫围观了。 “哈哈哈,大家都好奇十一的新长官呢。”九叔笑着用热茶水帮坐在左右的ner和三福冲杯碗,顺便转头善意地向ir解释家俊家如的反应。 “我们第一次来易记的时候,也是被打量了个遍呐。”三福伸了个懒腰,目光扫过墙壁上贴得满满当当的菜品名称和菜品照片。 往常都有岳哥负责点菜这种麻烦事,现在是谁点呢? 目光转向ner,对方也正扫视墙壁上贴着的菜品,似乎还在熟悉和选择中。 家怡站在边上扫视了一圈儿桌上众人,似乎也在思考‘点菜’这件工作该由谁来担。 每次岳哥总点的冷菜、热菜搭配,海陆空肉食搭配,蔬菜也总是根据当日吃的肉食的味道来选…… 以前不觉得,只要将那件事交给岳哥就好了,他总能随口一点就安排的明明白白。 现如今才发现,连这样一件小事好像也不容易。 三福哥不吃蒜,却吃蒜香排骨;九叔牙口不那么好了,牛肉、粗纤维类的食物都要酌情选择,生冷也要顾忌;嘉明虽然还吃海鲜,却又很怕海鲜的腥味,所以要点海味得考虑食材和烹饪方法;gary不吃紫菜…… ner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呢? 能搞定所有一切的岳哥……其实是个机器人吧? “我们每人点一道菜怎么样?”家怡挑眉提议。当团队领导这件事,比想象中还复杂。细枝末节的处理,甚至还包括聚餐点单哦……任重道远呢。 “好啊。”嘉明还没有试过这样,立即便站起身仔细打量起墙壁上的‘菜单’。 其他人也笑着应和,第一次被带着来易记参加聚餐、且准备请客的ner也松一口气,他对大家不熟悉,吃叉烧包这种大众食品还好,选择少,来几屉就好了。可这样正式吃一顿好的,要怎么点单,他也多少有些拿不准。 大家一道对着菜单指指点点,身周的气氛逐渐温馨热闹起来,所有人找回身体该有的温度。 回到人间了。 便在九叔选好了饭前冷菜时,易家栋终于忙完了后厨的事,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 他热情地与所有人打招呼,并笑着来到ner握手。 ner准备站起身回应易家栋时,又被易家栋扶着肩膀按坐回座位: “不要客气,ir你坐着,坐着就好。” 说罢收回手,又热情洋溢地转向其他人,开心道: “全蟹宴新出的两道菜肯定是要点的啊。” “当然。”刘嘉明一拍巴掌,当即同意。虽然对番鸭这个肉食略有忌惮,但转念想到毕竟是易记,那肯定没事。 而且法医官天天跟尸体打交道,不也要吃吃喝喝,许sir甚至有时候还在解剖室隔壁吃饭呢,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后的解剖台和尸体,人家不也胃口很好,吃得精壮。 易家栋笑着道‘ok’,转而又献宝地双手合十,“再来一道炸金酥皮叉烧包吧?我油锅烧上,正要——” 便在这一瞬间,原本热闹的圆桌边猛地肃然,所有人齐刷刷朝着易家栋盯过来,异口同声惊呼: “nooooooooo——” 第170章 巢穴 时间静止须臾,又缓缓倒流。 “轰隆隆——”残存的天道在此逆天之举出现时发出了警告。 万物无意识间,唯有霍闲穿行与仙魔之间,面对残存天道的警告充耳不闻,直至雷霆朝他劈下,他方挥舞叉戟,将雷霆击碎。 “滚!”霍闲怒喝。 “轰……”天道迟疑了。 天道迟疑的瞬息功夫,时间已倒退至“忏悔”炸开之时,霍闲力量告罄,再维持不住时间倒流这等逆天之举,他将将在“忏悔”吞噬掉霍垣意识元的刹那夺下霍垣仅剩的意识体,将其藏于身体中。 [霍闲……我又活了?]霍垣非常清晰的知道到自己的意识体已经彻底被吞噬,可在他意识消亡的片刻之后,他意识又回笼了,这是怎么回事? 霍闲眸中杀意凌冽,回应霍垣的语气却很温柔:[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 霍垣意欲再问,霍闲又说:[乖,先好好休息,休息好我再同你细说。] 霍垣意识体已脆弱得不堪一击,此时也确实进入自我保护期,霍闲说完,他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就陷入了沉睡。 “霍闲,垣儿呢?”未宸真人是一路杀过来,可他最后也眼睁睁看着小徒弟在面前化为虚无,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心头,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 霍闲看向他,轻声道:“我把垣垣藏起来了,他现在很安全。” 未宸真人却不信,尤其霍闲此刻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笑,给他的感觉极其陌生且危险,仿佛在这一刹那霍闲变成了另一个人。 未等未宸真人开口,霍闲已迈入战场,“师尊,先行解决眼前麻烦。” 战场之中,不容走神,也没时间走神。 很快,未宸真人,不,未宸仙尊再次提剑。 霍闲的目标是拇指小人,臭名昭著的宇宙流浪者阿耶夫。 阿耶夫并没注意到霍闲的到来,霍垣的意识体不够他塞牙缝,因此他扔完“忏悔”后就没再多看一眼,而是指使六翼骨虎攻击仙人。 眼看又要有仙人成为骨虎火焰下亡魂,一杆叉戟横空出现,钉入骨虎口中。 霍闲手握叉戟,戟身一旋,便见那在战场上几乎无敌的骨虎被搅碎,全身黑骨四分五裂,又在散落的途中寸寸尽裂。 “啊啊啊啊啊是谁???”阿耶夫失去最心爱的坐骑宠物,暴跳如雷。 霍闲无心搭理阿耶夫,他要的,是阿耶夫的性命。 “你是什么人?”阿耶夫受到霍闲攻击,自然立刻锁定了他,令他震惊的是,霍闲非仙非魔,意识体/元神无法窥见,手中叉戟更是难得一见的神器,他去过世界无数,还是第一次遇到霍闲这种生命。 那自是因为僵尸本就是界六道之外的生命体,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活的生命。僵神是万中无一的存在,几千万有僵尸的世界中,也不见得能出一个僵神。 霍闲自然没那么多心情跟阿耶夫讨论僵神的特殊性,阿耶夫既然对霍垣动手,他就要让阿耶夫付出代价。 阿耶夫不是喜欢吞噬高维意识体生命的能量吗?那他就让阿耶夫尝一尝生命流失的滋味。 霍闲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 漫天法术交织中,惨叫声、咆哮声、愤怒兴奋的吼声不绝于耳,而在如此众多的声音里,阿耶夫的惨叫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放、放过我,不要……”阿耶夫怎么也想不明白,霍闲究竟做了什么,能够从他身上汲取意识体力量。 即便是实力强悍如他,爱好吞噬高维意识体生命,也需先将目标打伤打残,起码耗掉对方半数力量,方能下嘴开吃。 可霍闲只是抓住了他,他便再无法挣脱,能量如开闸泄洪的洪水从他身体中流逝,全部汇入霍闲身体中。 阿耶夫曾经在宇宙有多猖獗得意,如今就有多后悔恐惧,出来混,迟早要还,并不是一句空话,可惜,他一直到生命消亡时才领悟到这一点。 霍闲“吸”干了阿耶夫,没再随意入战,眼下局势他并不清楚,但可以看出是处于大战之中,敌友不明他便不动手。 不过,这不妨碍他对诛仙阵的痛恨。 他从霍垣残存的意识体中得知了进入天门后霍垣所遭受一切,诛仙阵,诛杀仙人,霍垣就是被这诛仙阵夺取意识体能量,被迫背水一战,自爆逃离。若没有这该死的诛仙阵,霍垣也不至于虚弱到丧命。 霍闲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的瞳色由红变成剔透的紫色,紫色逐渐加深,又变成如墨的深紫,变得神秘深不可测。 诛仙诛的是仙,但他不是仙。 诛仙阵从霍垣身上夺走的,他会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整个诛邪阵的布阵范围占据天河全部,霍闲强行冲破下界法则闯入上界,便是进入到诛仙阵中,此前他无心探索诛仙阵,如今,却是没了顾忌。 既然诛仙阵吸取意识体能量来维持运转,那么反过来想,诛仙阵中的能量是否能修复霍垣意识体? 霍闲并未犹豫,跳入诛仙阵中。 有仗着仙人不敢靠近在诛仙阵附近打酱油的魔族见了,差点以为眼花,但很快就露出嘚瑟神情,与同伴交流讥讽:“仙界十战九败,那家伙自知不敌选择进诛仙阵,他该不会以为进了诛仙阵就能开启去下界的道路吧?” 同伴诡异的嗤嗤笑了几声:“我倒是希望多几个傻子,如此我们也不用费尽心机到处抓人给诛仙阵当能源。” “别说,这些仙人的元神是真的大补,我之前受伤,随手抓了一个玄仙,元神一吞,我伤就好了。要是能抓到金仙或大罗金仙……吸溜。” 同伴也砸了咂嘴:“倒也不急,等到仙界落败,我们再撤了诛仙阵,到时候下界人飞升……怎么回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诛仙阵猛然爆发的红光烫得一个机灵。 诛仙阵藏于天河之中,并不露痕迹,是以魔族悄悄布下阵法时无一仙人察觉。阵法中有人闯入时也只有短暂的气息波动,那通常是阵法启动时的正常反应。 而像如今整个诛邪阵光芒大盛,红光几欲冲破九重天,且这红光给予给仙、魔的感觉都是不详的感觉,尤其魔族,血色黑色可以说是他们的代表色,他们本该是最熟悉这种颜色,然而诛仙阵的红却红到刺目,离得近的魔族更是能感受到红光对他们元神的灼烧。 拜这动静所赐,交战中的仙魔皆暂停了攻击。 阵法发出的红光颜色还在逐渐加深,且范围在扩大。 “啊——”一个魔族耐不住寂寞,想要当第一个尝螃蟹的人,于是他飞向红光,其结果是先被红光焚毁了肉身,其次是元神。 他想逃,却没能逃走。 该魔族的下场所有人看得分明,也愈发不敢靠近,更没人敢再去试探。 直到东方有人御白龙而至,白龙头上是一白衣青年,虽着白衣,却非仙人,准确说,是堕仙,且他还是诛仙阵的布阵之人。 青年名白垩,他本是在修炼,但察觉南天河诛仙阵有异,急速赶来。行至中途,他与诛仙阵断了联系,却也远远看见直冲九天云霄的红光,心中隐有不安。 白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诛仙阵上方,有看到他的魔族赶忙提醒:“诛仙阵有古怪,尊者莫离太近。” 白垩没应声,即使不用提醒,他也俨然察觉这红光所透露的不详与危险。 “发生何事?”白垩问道。 众魔七嘴八舌一通说,可惜谁也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白垩眉头微微蹙起,正这时,有一道声音响起:“尊、尊者,我好像看到……” 正是那先前在诛仙阵旁划水唠嗑的二人之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看到一人跳下诛仙阵,不多时诛仙阵就发出红光原原本本说出。 白垩听完后眉头皱更紧,诛仙阵是他耗费数十万年时光从困住他的诛邪阵改良而来,纵是大罗金仙进入其中也难逃出,即使逃出,也元气大伤,更不用说在阵内破阵。 而且如今红光也不像是在破阵,反而…… 反而像曾经困住他的诛邪阵! 白垩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念头,瞳孔不禁放大些许,旋即又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诛仙阵是由他斩杀四梵天一混元无极大罗金仙并以其为阵眼,八千一百金仙为阵辅,他们的元神力量驱使方能启动,以仙的怨气诛仙才是诛仙阵的精华。诛邪阵则相反,原则上来说,诛仙阵与诛邪阵互通,但想将诛仙阵变成诛邪阵,难度比再布一阵还难。 至少如今的白垩找不到能够将所有仙怨替代的魔怨或邪气。 可如果不是诛仙阵转为诛邪阵,又怎么解释眼前现象? 白垩的疑惑很快被从阵眼处飞出的人转移,尽管隔着重重红色光柱,他也依然能清晰看见那人。 陌生的……面孔。 白垩为将仙界一网打尽,数十万年前就已在布局,毫不夸张说,他对这数十万年间飞升和陨落的仙人如数家珍,哪怕是仙界之主天君都有所不及。他非常确定,在他所知道的仙人中,绝对没有那人。 霍闲望向唯一立于云上的白垩,白垩身上的气息与他在阵眼中发现的布阵者留下的气息是一致的,所以…… “你是布阵人。”霍闲语气淡漠陈述。 白垩虽觉霍闲危险,心中也隐有不安,但不战而降和示弱从来不是他的性格。 他挑了挑眉,不紧不慢道:“是又如何?”顿了下,又语气奇怪道:“本尊观你气息,似不是仙。”不是仙,那应该是与他同一阵营的魔族才是。 霍闲掀了掀眼皮,下一瞬,他人已在阵法之外,叉戟直指白垩。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布阵者罪该万死。 第171章 探员受考验的忍耐力 在警署门口,b组探员们正遇到从外勘察现场归来的a组探员。 大家打过招呼后,游兆华一眼瞧见走在队伍中的ner。 曾经被因为殴打凶手而被投诉,后被ner罚扣了半个月枪的游sir一下驻足不动了,转头便朗声道: “ir来cid了诶,我们这些老关系还没请你吃一顿大餐诶。” ner回头看一眼游兆华,仿佛没接收到对方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只严肃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点头问好。 游兆华却不准备这么轻易放过这位‘老相识’,手搭在警署门口上,他仰头继续: “ir,听说第一次来遇到的案子就很棘手啊。哎!” 挑下巴引起对方注意,他又忍不住‘嘿’笑一声,“希望你能永远忍住别打人啊,哪怕对方是个杀人魔。” 挥了挥拳,他很贱地挑眉: “忍住哦” “……”ner本已经迈出去一步,听到这话又回头斜游兆华。 “cid-ner督察第一个案子,准备多久破案啊?”游兆华双眉一压,笑得格外欠扁。 有的人骨子里大概就有欠扁基因,时不时要冒出来惹一惹身边人。 ner还没开口,走在最前面的易家怡已经回头,仰着脸对站在警署门口的游兆华喊道: “明天!” “……”游兆华与家怡对视两秒,忙无辜摊手。 低头再去看台阶下的ner,对方人已经转头追上易家怡几人,显然是不准备继续跟他废话了。 撇撇嘴,他在tony肩膀一搭,带队回办公室。 只在几步后小声嘀咕了声: “切……” …… 再次回到鲜记冰室,大家饱肚带来的幸福感已消失殆尽。 跟犯罪现场守夜的军装警打过招呼,家怡便带队直奔后厨外的小院。 家怡快速戴上手套,穿上鞋套,二话不说便踩上石板路边的松软泥土。 上面的蔬菜被踩压,发出咔嚓呻-吟,家怡已完全顾不上这些,用力撑住第一个大缸便用力挪推。 徐少威跟在家怡身后最快装备齐全,见家怡动手,挤开她双掌抓住半身高的缸沿,将之推倾斜后,转着圈挪开。 三福举着手电筒为家怡和徐少威照明,家怡蹲身用力拍打缸下泥土,随即学着法证科同事的模样侧耳倾听。 地是实的,没有回声,下方显然并没有猫腻。 于是站起身,又去挪第二个大缸。 徐少威不等家怡伸手便已率先将之挪好,任家怡蹲身去检查缸下。 三个大缸被推开,仍未发现缸下藏有地窖门。 家怡站起身,直了下腰,转头与其他b组探员交换了个眼神。 大家神色都有点焦灼,如果院子里找不到,调动警犬队就要ir去打申请。大晚上出动警犬搜市民社区,怎么都不可能无声无息了,不仅要惊动公共关系科,闹大了还不知道媒体又要怎么渲染一番,谁知明天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三福的手电光先打向第四个腌菜缸,缸下的泥土状态与之前三个一样,缸底边缘的苔藓和陷痕也如出一辙,没有泥土新番的痕迹,没有异常细节,看样子这个缸下也不会找到什么收回了。 他的手电筒就要转向第5个腌缸,家怡却已示意徐少威搬开第4个缸,哪怕无希望,也要一个一个、一行一行筛查,绝不遗漏任何区域的去找。 徐少威也看出这个缸跟之前的没差别,但家怡既然指示了,他便无异议。 腌缸被挪开,下方有许多虫被惊动,快速逃窜。 缸下的苔藓和草被压成绿色草饼,与之前好像的确没差别,家怡却忽然皱起眉。 “三福哥,照近点。”家怡双手撑地蹲下后,凑耳靠近土地,伸拳重锤两下。 这次手感上虽然仍是柔软的,却在用力到底时,感受到不一样的手感,哪怕有厚草和泥土做缓冲,仍有沉闷咚咚声发出。 家怡瞳孔瞬间收缩,抬起头便见所有探员都弯腰凑了过来。 家怡摸索一番,居然在边上摸到个缝隙,手指插进去,轻轻一掀,一个方方正正的盖满草泥的木板便被掀了起来。 盯着手上托着的木板看了几秒,家怡抬头与tannen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叹: 凶手这个王八蛋的谨慎和细致,真的让人咋舌。 九叔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撬棍便走过来,徐少威懂事地接过撬棍,在家怡将木板放在边上后,拽出被按进泥土中的大锁,无视它的存在,直接用撬棍暴力撬铁板。 ner在家怡一个眼神扫过来后,不需要她开口,转身便去柜台处打电话,请警队召集法证科,b组探员在犯罪现场又有新发现,需要法证科同事做紧急勘察。 挂上电话的瞬间,ner听到院子里发出一声巨响,他忙快步折回院子。 所有探员们都在徐少威掀开被撬坏的铁板后探头向内看,三福举着手电筒照向下方—— 看到盘旋向下旧木阶的同时,所有人不自觉后退掩面。 异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 …… 离开了地窖,对韦念盈来说哪里都是天堂。 又或者,自从进入地窖的那一刻起,对她来说就哪里都是地狱了…… 家怡看着韦念盈被抬上担架,在医护人员的簇拥下被抬上救护车。可就如他们在地窖里找到她时一般,她已经不给任何人任何反应了。 你喊她她不动,你碰触她她也不动。 无惧无痛也无希望,她明明还在呼吸,却又好像已完全不在这个世界了。 半个多小时后,跟着韦念盈一道去医院,配合医生对韦念盈做了体检的许君豪打来电话: “身上六十几处大小伤口,头部撞击伤已经感染发臭,右手腕骨折,右手两根手指骨折…… “□□严重撕裂伤…伤未痊愈又撕裂… “体内仍有精-液残留,指甲中有不属于受害者的皮屑,都已采样送检。 “她对外界仍然没有反应,心理医生也来了,初步判断她的状态很不稳定……很糟糕,不可能出庭指认真凶。” “我知道了,多谢许sir,辛苦你这么晚工作。”家怡十分礼貌道。 “警署发薪给我,市民缴税养我,加班也是应该。法证科现场勘察做得怎样了?”许sir故作轻松地道。 “还在做,里面环境很复杂,有许多线索和证物要采集。” “我现在就赶过来收尸。” “一会儿见。” “嗯。” …… 由于b组探员忍住没在法证科抵达前下地窖,法证科还在木地板上发现大量清晰的泥脚印…… “照片比对过,鞋码一致,与黄祥杰现在穿的鞋底纹印一致。”diane量过脚印宽度长度等尺寸,拍过照后,对地窖上方焦急等待的探员们汇报道。 “多谢diane姐。”家怡蹲在地窖边,探头道谢,并借着三福哥的手电光,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些信息。 接下来,法证科同事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勘察,在锁韦念盈的所脸上采集到若干指纹。 “指纹很清晰。”阿杰当场拿出之前给黄祥杰做的指纹采集照片,以专业眼光比对过后,便抬头道:“指纹基本上是符合的,回警署后我会做更细致的分析和报告。” “ok.”家怡表情严肃。 在角落摆放的被褥里,法证科又采集到头发、皮屑等。 另外,探员们在锁韦念盈的泥土地下方,挖出大脚强夫妇的头颅、骨骼和双手双脚。韦念盈每天就卧在父母的坟上,在这里被殴打虐待。 大队人马回到警署时,已经是半夜了,所有证物都被法证科和法医官带走,最快的明天即可出化验单和报告,到时候真相就能大白了。 家怡马不停蹄直奔审讯室,提了黄祥杰后,她将高能大灯转向他的脸,怒目而视道: “我们已经发现了剩余受害者,黄祥杰,现在我只给你5分钟,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招供,还有机会减轻刑罚。” “,你说什么剩余受害者?与我无关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黄祥杰躲开光线,皱眉嘴硬。 “很好,我也不喜欢你招人。还是死刑更适合此案的凶手。”家怡说罢,一秒未多留,转身便出了审讯室。 独留三福坐在黄祥杰对面,与他耗这5分钟。 黄祥杰显然没料到易家怡这样利落就放过了他,自从被关押起,警方压根儿就没对他做过审讯。 即便是他主动向对面这个拽拽的警探表明自己的无辜,对方也不怎么搭理。不过是草草帮他做过笔录,便继续只是干耗着浪费时间。 是探员们胸有成竹吗?可他也并没有收到消息说要告他杀人,且始终押在警署的临时关押点里,未被移交…… 可如果不是胸有成竹,警方又为什么一直晾着他? 觉得不需要审讯? 认定他不会承认,会很难搞? 还是觉得不需要他的口供就能送他上刑场? 黄祥杰被灯烤得口干舌燥,从被捉到起,他就思虑过重,到这会儿,嘴角已经冒起两个水泡。 他探头绕过灯光去看坐在对面的谭三福,只见这条子仍如白天一般那么悠哉悠哉,压根儿不在意他的样子。 不断舔唇,可才被滋润的嘴唇很快又会干涩难耐。 他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恶性循环中,一直重复着无意义的动作,无形中使自己越来越焦躁。 …… 审讯室外,ner双手垂在身侧,盯着黄祥杰时,他脑海不断浮现韦念盈被发现时的样子。 双手便成了两个压抑的拳。 游兆华从a组办公室拐出去准备吸口烟,瞧见审讯室方向有灯光洒出,驻足盯着那光若有所思几息,便将打火机丢回裤兜,叼着烟折向审讯室。 果然,一踏进审讯室公共区便瞧见站在1号审讯室门口的ner。 他走过去,站在ner身边,朝着里面的黄祥杰盯了一会儿,才开口: “找到关键证据了?距离破案不远了吧?” ner光听声音便知是游兆华,他未回头,‘嗯’了一声后,闷闷道: “不打他,的确很难。” 第172章 一起送他上刑场 “假装有急事,将三福喊出来,让黄祥杰单独在里面坐着。我们今夜无眠,他也别想躺着。”ner丢下游兆华,向九叔交代一句,便跟家怡上楼,直奔法医解剖室了。 九叔听令,无视了坐在审讯室里的黄祥杰,将三福喊出来后,两人便并行跟上大家。 独留游兆华站在审讯室外的小窗口,望了望坐在里面的黄祥杰,嘴角忽然衔起一丝笑。这么看来ner也不真像他看起来的那么规矩嘛。 …… 层层叠叠的霓虹悠远而近,警署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陈光耀的办公室窗口能看到的最近的曲管灯,因为年代已久,部分灯条已经不亮了。 即便如此,从面前的化验单上抬起头,转眸去看时,仍能从那些断断续续的彩色条灯中汲取到一些这座城市光明的气息。 办公室门被他打开,面前大办公室里,法证科穿着白大褂的化验员们来往奔波,有的交头接耳就一个组织切片检验结果做深入讨论,有的根据洗出的照片分析血溅痕迹,指纹组已做好细节比对,化学组正对着各种古怪器具反复化验和观察…… 陈光耀远远便瞧见易家怡一马当先走进法证科办公室,他看着时间,猜到她也该到了。 无需过多客套,两方人马一碰面,便直接进入工作环节。 “在地窖中发现的80的指纹都属于黄祥杰,另外20则分别属于大脚强一家人。属于韦念盈的指纹最少,可见她平日很少被父母安排做下地窖取东西的工作。 “但在拴住她的铁链上有一半指纹属于她,另一半属于黄祥杰。”指纹组给出报告。 “足迹照片比对,重叠度百分之九十八。”鉴证组也给出照片分析结果。 地窖中原本存放的东西几乎全被凶手搬走了,大概是为了减少去地窖取东西的频率,降低自己被发现的风险。 但杂乱环境变空旷,足迹的采集反而变得简单一些。 “在韦念盈指甲中发现的衣物纤维组织,有一些与被捉捕时黄祥杰穿的衣物纤维组织一致。” “厨房共6件厨房工具上发现死者血迹,报告单已传真一份给法医官许sir。” 化验组的所有化验结果,都将黄祥杰和韦念盈与死者大脚强夫妇画上了等号。 “家怡,即便未拿到dna化验的现在,也已经可以立案控告黄祥杰杀害大脚强夫妇,非-法-圈-禁、虐待、强-奸-韦念盈了。” 陈光耀将一份份已经出具的报告递到家怡手中,这是法证科同事们勘察结束后,加班加点完成的劳动成果。 “谢谢大光明哥。”家怡接过所有报告,交给徐少威带回办公室整理。 随即又调转脚步,向法医部而去。 …… 顺楼梯间盘旋向下时,偶尔透过小窗口向外张望,才发现之前一直亮着的霓虹,已有一些熄灭。 时间更晚了。 阴冷的解剖床上,许君豪带着助理人员努力拼凑尸块和骨骼。 扫去泥土和杂质,装袋送交法证科。 剥皮后的尸块要确定是身体中哪个部位并不容易,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解剖床,头凑着头,高亮的手术灯光将他们照成一般模样。 只有根据白帽子白口罩白手术服外露出的信息判断他们的身份,好在许sir并不难找,那个后脑勺上扎着个小揪揪的就是了。 家怡一步埋进解剖室,便被拉入一个又一个心流影像片段之中。 黄祥杰用菜刀砍死师父大脚强,又将冲上来拉扯他的师母砸晕。被切割成无数断的画面,拼凑成完整的剧情。 街坊称大脚强老婆常炫耀说杰仔好孝顺,待她像待母亲一样。如今竟又上演母子相残的惨剧…… 大脚强被杀死时,口中一直痛斥的那两个字,一直在家怡脑海中回荡: “畜生!畜生!畜生……” 另一个片段穿插在这痛斥之间,是黄祥杰剁柴一样劈砍大脚强时口中吐出的恶言。 当大脚强的尸体逐渐拼凑完整,她听得越来越清楚: “我不过是多看她两眼,怎样?她穿着睡衣在屋里晃,你知不知有多性感呐,难道不是故意穿给我看?你不要死哇,睁大眼睛看着啊!我不仅要看她,我还要她!看着啊!谁允许你闭眼啊?睁眼啊——” 深呼吸,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想想大哥,想想弟弟妹妹,想想b组的大家,想想方sir…… 从心流影像中抽离,家怡抬头见许君豪已经直起腰,转身朝着他们走来。 “打扰许sir工作了。”家怡点头不好意思道。 “没事。”许君豪指了指另一张解剖床道:“女死者的尸体已经拼凑好了,冰箱里取出的内脏等也做过检查,她死亡时间大概在18日到19日之间,比大脚强迟一天到两天左右。 “大脚强死得反而比较痛快,她身上伤情发展情况来看,皆为生前所受。死因是失血过多,致命伤在腿部,凶手用菜刀割她腿上的肉,导致严重失血。” 家怡点头,认真做笔记。 九叔等人站在旁边,面色逐渐黑沉。 “法证科采集到的证物中,1号菜刀符合我的凶器画像。” 许君豪从边上小桌台上抽过一张传真纸,指了指上面的1号菜刀。 “明白。”ner应声。 “这一处伤,还有这里,这里……是钝器伤,符合2号凶器形状。”许君豪将探员们带到女死者解剖床前,对着一些明明已经面目全非的伤处,认真指给大家看。 三福抱胸站在边上,皱眉根据许sir的描述,分辨这些青紫伤痕。 当被许sir发现的所有伤处一一解释后,大家才意识到,法证科搜集到的6件凶器,都曾被施加在女死者身上。 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样熬过人生最后一段时间的。 “她的尸块儿还算完整,丢失的并不多。男死者的尸体就比较难拼凑了,有大量尸块儿已经找不回了。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许君豪走回大脚强解剖床边,转头询问探员们。 “明白,许sir,你不用解释了。”三福忙摆手,说到这里就够了,大家都懂。 “嗯。”许君豪又一一介绍起大脚强残破尸体上的痕迹,分别代表着什么,“……致命伤就在这里,颈动脉被砍断。 “这些伤就大部分都是死后造成的了,你们看这一刀,直接劈砍进皮肉,在骨骼上留下了这样的斜切口……全是发泄性劈砍造成的,可以看出,凶手对这位死者的仇恨更甚。” “明白。”家怡点头,转脸发现不止自己在记笔记,方才许sir解剖和处理尸体时,帮许sir递剪子等器具的助理人员也在做笔记。 她好奇地探头去看,便见对方本子上不仅记录了许sir的判断,还画出了尸体(块)的粗略图,并在图上做了伤痕标注。 “一会儿可以借你的笔记给我抄抄吗?”家怡忍不住开口。 话说出来了才发现,自己九年义务教育中养成的毛病居然犯了。 跟学霸借笔记这种冲动,果真是忍不住的啊。 “可以。”助理技术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从尸骨、头颅、手脚的腐烂程度,不仅能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还能看出死者被丢弃和埋葬的时长。 “男性死者确定为外号为大脚强的韦恩强,女死者确定为韦恩强的妻子刘丽娟。男性死者死后被丢弃放置了大概4天左右,才被埋入土壤。在土壤中大概埋了4天左右。 “女性死者大概是在死后1天到2天后被埋入土壤的,在土壤中埋葬的时长与男死者相仿,应该也是4天。 “也就是说,男死者死后被丢弃在地窖中4天后,与女死者一齐被埋入锁住韦念盈的那块区域地下。 “我相信法证科的土壤成分化验结果,也能佐证我的判断。” 许君豪转头与家怡对视一眼,又看向跟着过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嘀咕道: “至于他这样埋葬,是否出于什么心理,就由你们去判断了。” 是为了发泄对韦念盈的仇恨,才将她的父母埋在她所处空间的正下方,亦或者这也是凶手‘施虐’手段中的一个,他就不敢做判断了。 “明白。”三福等点头应声。 “辛苦了。”ner接过法医助理技术员递过来的报告单。 “是为了施虐。”tannen忽然开口,接上了许君豪的话。 “受害者的恐惧,是施虐者的奖赏。”家怡声音沉沉的。 “……”许君豪怔怔咀嚼家怡这句话,许久之后,忽然对这样能识破凶手的心理,又能组织出这么有意思的词句去表达的家怡,肃然起敬了呢。 在这间解剖室里还能笑出来的,大概只有许君豪了。 他好像是个纯粹的专家、学者,竭尽全力的将外部情绪排除在外,让自己只看到数据和专业词汇描述的现象。 纯粹的小辫子男人弯起眉,口罩下的唇角也翘起,朝家怡频频点头道: “有本事,你们也辛苦了!” “有新发现,请随时电话我们。”家怡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又道:“今晚我们应该会全程在警署值班了。” “ok,不过我们解剖结束后可就要归家了。”许君豪挑起眉,他可不提倡通宵办公啊。在警署里打地铺什么的,更加要say-no了,他可是高价买了好舒服的床垫,不回去睡,是不尊重钞票的浪费行为啊。 “好的。”家怡终于还是被他逗出一丝笑意。 双方点头示意,ner也收齐了全部报告单后,大家终于满载折回b组办公室。 虽然都疲惫,却也感到一丝名为‘成就感’的滋味。 只有tannen,直到跟着大家踏入b组办公室,还在耿耿于怀:明明是他接许sir的话,判断黄祥杰是为了施虐诶,虽然家怡肯定也判断出来了,而且还对他的话做了总结阐述,但……许sir也不能夸奖的时候,只夸家怡,不夸他啊…… tannen默默在心里记小黑账:从11月24日00:23:49起,法医官许君豪欠他tannen督察一个‘成就感’! …… …… b组探员们一回办公室,便齐刷刷全部找到了把椅子瘫倒。 提早回办公室整理文件的徐少威为家怡几人递上温水,捏着手里的文件,跃跃欲试想要做一下文件整理后的汇报,但见大家都累得眼睛都不想睁的样子,便还是作罢。 捏着那沓被他用小夹子分类整理过的文件,他走回自己角落中的办公桌后,也学着大家的样子,瘫倒,然后闭着眼睛捏着水杯,慢慢地啜饮。 轻轻的长吁短叹,大家不约而同。 温水润喉,大家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又细细回忆这一整天,终于觉得心口一块儿秤砣落了地。 韦念盈已经被解救出来,死者尸体被发现,超级大量的齐全证据,哪怕没有黄祥杰的口供,也能锤死这个变-态了。 一整日的颠沛流离,心情大起大落,终于可以暂时停泊了。 困。 乏。 黄祥杰就在审讯室里坐着吧,且让他们在办公室里先歇歇…… 就在家怡昏昏欲睡时,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缺了啥。 睁开眼,她强撑着坐直身体,歪头努力调动已经开始浆糊的大脑,努力思索。 就在这时,九叔也睁开了眼睛,他环伺一圈儿办公室,随即对上家怡的目光。 两人茫茫然对视几许,忽然齐刷刷拍大腿,异口同声: “嘉明和gary!” 怪不得这么安静…… 那俩人现在还在夜晚湿冷的寒风中,带着2个军装警,在鲜记冰室所在社区中的空置居屋和地下室等隐秘处,找黄祥杰的巢穴呢…… 第173章 攻心之计 九叔年纪大了,熬不得通宵,家怡打电话发bb-call召回嘉明和gary的同时,也送九叔收工离开警署。 待嘉明二人带着寒气跑回来时,一群人凑在一起喝热水,总算没再漏了谁。 tannen跟着b组沉浸式当了十几个小时探员,累的浑身酸乏,想回家睡觉,但又不甘心脱离这个队伍。 于是戳了下眼镜框,深吸口气硬撑。 他还要熬到家怡去审黄祥杰呢,那样的积累经验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tannen戳过眼镜框,坐在他身边的三福忽然也撑起手,戳了戳自己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框。 接着,坐在三福身边的嘉明也跟着做起“戳眼镜框动作”的无实物表演。 gary紧跟着有样学样。 这个手指戳空气的小动作就像某种疾病,发生了人传人现象。 连看起来不合群的徐少威,也在大家都做了这个动作后,不由自主地模仿。 tannen探究的目光梭巡过所有探员的面孔,忽然意识到,虽然大家表情都一本正经,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在犯贱。 心底泛起小泡沫,几息后,终于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于是,这个笑声也在探员之间传播,噗嗤噗嗤此起彼伏,最终化成不同频率的“哈哈哈”。 “这个时间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咖啡,大家就喝冲泡的吧。”刘嘉明从兜里掏出几袋咖啡冲剂,丢在桌上。 大家起身准备冲咖啡再蓄几个小时精力,家怡却摆摆手转向办公室门口,“怕身体扛不住强心剂了,我去洗把冷水脸。” 大家犹豫几息,又全丢下咖啡冲剂,跟着去洗手间洗脸。 人在缺料状态下,真像羊群。头羊往左我往左,头羊跳崖我跳崖。 还好家怡没有跳崖,算个不错的头羊。 …… 警校在对女警招募时,常称‘无需值夜班’,也可‘不学枪’‘不碰枪’‘不配枪’。 但在实际工作时,遇到搜捕非法赌档和扫-黄任务时,因为有大量由女警负责、且男警不能取代的工作需要,仍需同队同工,做到天光。 家怡在卫生间洗脸时,恰巧遇到参与油麻地扫-黄任务的师姐也来洗脸。 两人碰了个对脸,对方看一眼她胸前挂着的名牌,立即抹一把脸,站直身体后敬礼道一声:“.” 家怡点头示意,步出卫生间时,忽然回头朝着那位师姐背影看了一眼。 小骨棒、圆身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娇小,实际上并不瘦,肢体不用力时,肌肉隐藏起来,便显得有些肉嘟嘟,仿佛还带着婴儿肥未褪去一样。 自然黑色披肩发被扎成马尾,露出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后颈皮肤,耳朵微微外张,不到招风耳的程度,但很有存在感…… 脑海中浮现出韦念盈卧室中那些照片中,某一张里那个青春洋溢的背影。 比师姐圆润一些,身高、发型和肤色等却几乎完全一致。 又忆起今晚韦念盈被两名女军装警架起来扶出地窖时的背影,比照片中瘦,却恰巧与师姐的背影重叠。 易家怡站了一会儿,忽然又叫住了那位师姐。 带着师姐回到b组办公室后,家怡拍了下巴掌。 所有探员目光投过来,瞧见家怡身后的陌生女警后,都露出疑惑神色。 家怡扫过每一位探员的面孔,随即道:“三福哥,照旧你来主审黄祥杰。嘉明哥做笔录。徐少威站在门内,学习三福哥的审讯技巧、观察受审者在回答三福哥不同问题时的不同反应,也注意观察嘉明哥的记录节奏。” “yes,.”三人齐声应罢,哗啦啦推桌而起。 家怡又朝tannen道: “t督察,只要不出现在黄祥杰视线范围内,请你自行选择是在窗口观察,还是在小黑屋通过闭路电视观察凶手吧。” “ok.”tannen也拿着自己的小笔记本站起身。 “sir,天亮就提交对黄祥杰的控告吧。现有文件和报告,方才徐少威和gary已经整理好交给你了,申请邮件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家怡又转向ner。 “口供和凶案重现……”ner挑眉,直接已证据做提告吗? “1个小时后一定送到你办公室。”家怡自信道。 “……好。”ner点点头,转身便折回自己办公室去做接下来的流程推进准备。 办公室里还没拿到任务的,就只剩gary了。 他站起身,眉心耸起,满眼期盼:我呢?我呢?十一姐,也让我做些事啊。 “gary哥,我有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家怡终于对上gary,表情郑重。 这项任务,只有比嘉明稳重、内敛,比三福气质更柔和,比徐少威更成熟的gary才能胜任。 gary双眉一挑,瞬间来了精神。 他两步走到家怡跟前,便被她带到同样在加班的a组办公室。借到气质相似的tony后,家怡带队转向审讯室,一边走,一边向gary、tony和师姐交代一会儿要如何如何、哪般哪般…… 一队7个人气势汹汹穿堂过廊,跟行走江湖的仗剑大侠,只缺7件迎风会猎猎作响的斗篷而已。 游兆华召集自己组员,带着大家跟上b组队伍,准备去旁观和学习易家怡带队审讯的技巧。 转过走廊终于看到b组探员们的背影时,他忍不住赞叹: “不让他们去混社团、当强盗,真是浪费了啊。” …… …… 一个深知自己并不合群,却努力伪装成合群样子的人。 一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几十年,每时每刻都在想要遮掩真实自己、压抑真实自己的人,永远偷偷在角落用质疑和紧张的眼睛看每一个过客,内心永远有大恐怖。 孤独和恐惧滋养了恶,并逐渐吞噬它们的宿主。 在已经过去的十二个小时中,cid到底做了什么? 查到什么? 还有其他那些部门,有法医部,还有那个会四处寻找证据的部门叫什么来着……他们又找到多少证据…… 为什么提审了他,又忽然将他丢在这里? 电视和媒体从未提及警方有这样的审讯技巧。 他已经很谨慎了,可现在他实在看不懂。 对于忙碌的人来说,时间过得很快。 对于跟恐惧、焦虑、孤独一起困在铁盒子中,与外界彻底切断联系,只能胡思乱想的人来说,每一秒都像在热锅上行走。 那个单向窗口外面有专业的警探正在监视自己吗? 那个对着自己的摄像机是开着的吗? 黄祥杰干咽口水,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不敢给多一个表情,更不敢放肆自己的肢体动作,生怕这些他并不那么了解的警探,拥有什么他不懂的技能。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憨厚老实的后生,他能骗过所有人,难道就骗不到警察? 这些电视上演绎的聪明又威武的条子,实际上都是一群四肢发达的警棍而已,不能被他们吓住。 即便是这样想着时,黄祥杰的嘴唇仍不受控制地轻颤,眼珠慌乱地转。 不不不…… 报纸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刊登某某案子侦破,近半年来,常有‘24小时侦破陌生人偶然杀人悬案’‘3天内侦破碎尸案’‘多年积案一朝沉雪’‘警方加班加点,破案如神’的报道,都是实打实的案件,不是骗人。 现在已经凌晨了,警方还在警署,这不就是加班加点破案吗?! 如果毫无头绪,他们就没有事做,没有事做还会加班吗? 警察真的已经找到地窖了吗?师父师娘的尸骨已经被挖出了吗? 不,他明明将腌缸掩藏的很好,因为地窖属于‘违章搭建’的部分,连邻居都不知道师父为了储存食材,在院子里偷偷挖了个地窖。 可是……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狗叫?没有听错吧?不是幻听吧…… 如果是警犬,会闻不到那个地窖吗? 腌缸的臭味还能完美掩藏地窖里的味道吗? 如果韦念盈已经被解救,她……她指出一切都是他做的了吗? 【猜忌!】 … 不,不! 他不是故意的…… 他们都瞧不起他啊,只让他像牛马一样干活,不许他肖想他们的女儿,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平日里待他宽厚,都只是为了让他干更多的活而已啊。 他们以为他没脑子吗? 会那么蠢一直被他们利用…… 都该死! 臭条子! 他不会认罪的! 这些只会挥霍纳税人钱财的差人就只知道污蔑好人! 想要他招认?做梦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是师父师娘不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他常去地窖里取东西的嘛,当然会有他的指纹喽。 韦念盈污蔑他!那个臭-婊-子污蔑他! 他们都要害他! 尽管极力忍耐,黄祥杰的表情仍逐渐变得狰狞,他面上不断渗出虚汗,唇色慢慢苍白,眼神也越发恍惚,时而惊惧畏缩,时而愤怒凶恶…… 【愤怒!】 … 当门外忽然传来嘈杂人声,他似惊弓之鸟,猛然抬头。 瞳孔剧颤,张口大力呼吸,想要藏起方才的自己,遮掩起这漫长煎熬带来的一切。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之前在审讯室里跟他耗了一下午的警官最先走进来,拉开一张椅子后便公正坐下。 与之前悠哉歪坐不同,这一次,警官坐姿标准,面上全是威严,不再有漫不经心。 接着又走进两个男警探,一个板着面孔坐在对面那位谭警官身边,面前铺开笔纸,好整以暇。 另一位长相更凶、气质也更难描述的青年警官,紧随其他,大步走到他身侧,在他右手边的位置靠墙站定,使他如芒在侧。似老鼠嗅到杀气般,浑身毛发都不受控制地炸起。 在这个过程中,审讯室的门是一直开着的。 黄祥杰一边戒备地盯视每一位走进来的警探,一边透过敞开着的门向外张望,仿佛是想通过看到更远的景物而改善封闭环境给他带来的情绪,又或者是要通过这扇门得到更多信息。 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两个人的簇拥中走进他的视线范围。 瞳孔猛然放大,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想要看得更清楚确切。 那个背影却被什么人喊住,刚迈出来的一步又收了回去,从门口区域消失。 心跳猛如擂鼓,他张大嘴巴,屁股几乎从椅子上抬起来。 是那个臭-婊-子……她来警署录口供了,她就是要他似…… 【惊慌!】 … 黄祥杰用力吞咽,口腔中却只有干涩的空气。 回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间,韦念盈佝偻瑟缩的身体,露在外的皮肤上的淤青和伤痕…… 他表情微微抽搐,似要笑,嘴角向两边扯着扯着终于未能挑起上弯的弧度,而是平拉向两边,仿佛一个表情逐渐狰狞的小丑。 忽然又一个女人进入视线范围,他胸口一紧,却发现并不是韦念盈,而是之前曾来过审讯室的女探长。 她似乎在跟什么人讲话,微微弯腰,十分耐心。讲两句后,她忽然转头朝着他望过来,表情逐渐变得严厉。 那个婊-子在跟警方说什么? 他猛然攥起双拳。 “坐好!”对面坐着的谭警官忽然一拍桌面。 黄祥杰本能坐回原位,方才狰狞的表情也被瞬间震散,愤怒走向另一个极端,变成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再也打不到那个女人了,他再也无法掌控那个女人了。现在的他,已经掌控不了任何事了…… 站在外面与韦念盈讲话的女探长也被惊动,停止对话,站得笔直后,表情肃然地直视他,随即转头与一位面向柔和的男探员交代两句,便大踏步朝他而来。 每走一步,她的表情都更严肃一分,嘴角的弧度也愈发冷凝,带得下颌绷起,给人一种钢铁般不可与之碰撞的坚硬感。 她脚下一双皮鞋稳稳踩踏地面,发出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的碰撞声。 这些声音砸在黄祥杰胸口,逐渐使他感到窒闷。 【恐惧!】 … “砰!”审讯室的门关上,外面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审讯室外所有正在发生的事,和将要发生的事,开始无限度地折磨黄祥杰已经逐渐崩溃的内心。 长时间独处带来的恐惧、猜忌、焦虑、慌乱……在这一瞬间无限拔高到极限。 似有一声‘波’响在所有人耳侧,黄祥杰心里的防护罩彻底坍塌。 在家怡坐下的瞬间,黄祥杰忽然捂住脸,狼狈地哭泣。 “我也不想……的……他们都是好人呐……我是畜……畜生……都怪我啊……师娘对我好好的……说以后会把店留给我……呜呜,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行……为什么啊……都是我的错……” 凶恶残暴的虚假外皮下,是最不堪一击的懦弱灵魂。 家怡转头朝三福点了点头,于是,探员们不等黄祥杰发泄和纾解完情绪,在他哭泣的这个时刻,便开始了审讯。 “你什么时间动手杀害你师父韦恩强?” “16日晚……收工后,大概……十一点多……” “在哪个位置,使用什么凶器?” “在后厨……洗菜台边,撕打时用剁刀……或者菜刀……是他先要打我的……我也不想的……” 三福的提问简单、粗暴、利落,一个接着一个,层层剥茧地将案件时间、地点、凶器、过程、作案动机……全部问出。 案情重现的每个细节皆问到,即便黄祥杰情绪稳定后反口,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知道这么多只有警方知道,甚至连警方也不敢确定得如此详细的信息。 一切终于成了定局,送黄祥杰上庭所需的所有证据,全部到手了。 家怡轻轻舒口气,站起身悄悄离开了审讯室。 …… 带队专门过来围观审讯过程的游兆华,看着易家怡带着一位化了妆的师姐和gary、tony在门口演了一场半遮半掩的戏,审讯室里的黄祥杰就招了。 “……”游兆华。 他期待的精彩还未发生,易家怡根本没费口舌,探员们根本什么审讯技巧都还没用,怎么凶手就忽然哭起来,接着不再负隅抵抗,直接招供了呢? 转头看一眼才拿出笔记本,还没怎么记笔记的tannen,两人对视一眼,游兆华没看懂tannen的眼神,tannen倒看懂游沙展的意思了。 这时家怡从审讯室步出,转头瞧见围在审讯室窗外的众人,虚弱地笑笑,算作打招呼,随即脚尖转向,便欲离开。 “喂!怎么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我还等着看你给凶手做案情重现呢。”游兆华摊手。 “只要掌握住凶手的心理,是不需要费力审讯的。”家怡笑容转弱,轻轻点点头,便不再讲话,转头走进冷清的走廊。 警署里加班的人也已很少了,之前那位帮忙的师姐已卸了妆转回扫-黄组,这一楼层变得空荡荡,除了审讯室方向还亮着灯,其他办公室已变成一个个黑洞洞的空间。 家怡顺走廊向前,路过这些因丧失人气儿变冷变空的屋。转头看另一边,不知何时霓虹已熄了大半。 白天明亮的热闹街道变成条条黑蛇,盘踞在这座钢铁丛林中。那些零星未熄的彩灯仿佛黑蛇的眼,闪烁着幽光。偶尔一抹雾游走而过,将那些幽光笼罩,飘飘忽忽似蛇怪眸光在闪。 家怡不敢与那些黑暗和诡秘的光久久对视,怕被拽入其中,从此迷失。 …… 审讯室公共区,游兆华看着在审讯室还威风凛凛的女沙展,离开时软趴趴无力气的背影,忽然长长叹一口气。 转头扫一眼自家探员们,各个熬大夜熬到满脸油,头发贴着头皮,似乎也不太浓密了。 心情复杂。 摆摆手,带队离开审讯室,呼啦啦来,又呼啦啦走。 回到重案组办公区,路过ner的门。 b组新督察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游兆华推着门,倚在门口,没准备进,只轻声说: “你会比我们长寿。” 若有可靠队友为你上阵杀敌,为你遮风挡雨,怎能不长寿呢? 说罢话,游兆华朝ner敬了个礼,又如来时一般,忽然而去了。 只留ner疑惑地望着已紧闭的办公室门。 …… 1个小时后,审讯结束,笔录齐全。 ner的流程也准备妥当,只等明天上班后立即提交。 一群探员脑袋懵懵的,都从精明探员变成了迟钝呆仔。好在这时案情已入尾声,大家无需再精明强干,只扛着疲惫和破案的兴奋,回家睡个好觉吧。 迟缓地穿风衣,围围巾,找到家门钥匙获得钱包,拖拖拉拉的陆续离开办公室。 待大家全走出警署大门,ner转向车库方向时,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站在警署门口的台阶上没有动,个个眼巴巴看着他,仿佛是被遗弃的狗狗5。 再细看,这样清寂夜晚,台阶上下错落的站着几个人,直勾勾盯着你,又觉得鬼气森森了…… 什么意思? 他们都站在那里看他干什么? “sir,你家住哪里啊?”第一个开口的是刘嘉明。 “尖沙咀。”ner挑眉如实作答。 “正好顺路,送送我们呗,这个时间打计程车也不容易了。”刘嘉明略显虚弱地笑,有一点点可怜。 “……ok.” 几分钟后,奔驰上路。 ner一一询问大家的地址,随即腹诽骂娘。 你们这是哪门子的顺路?哪一国的顺路? 你们这是在地图上画圈呢吧! 送5个人,能把深水埗、旺角、九龙城、红磡、尖沙咀都遛个遍啊! 他这是送人吗? 他这是九龙东西新界南北一夜游…… 第174章 睡个好觉吧 ner的车开得很稳,但比方镇岳开得慢大概十倍吧。 奔驰车规规矩矩行驶,哪怕路上没有其他车,依然百分百遵守交规和限速。 车上的探员们,除了徐少威一直撑腮望窗外,其他人都蜷着身体打着盹儿。家怡的这个觉最短,因为ner计算出的最短送人路线中,她是第一站。 汽车转转绕绕,到最后仅剩ner和徐少威两人。 等红灯时,ner透过后视镜,打量过徐少威面庞。 这个常被举报的青年,腮部始终绷着的仿佛对所有人都防备的冷硬线条,似乎软化了。 “今天没有随意拔枪,更没有开枪。”ner忽然开口。 “是的,sir.”徐少威收回视线,转而又道:“已经是昨天了,sir.” “心理辅导还在进行吗?”ner又问。 “近段时间表现很好,已经不需要去了。只在上次开枪后做过心理测试和沟通,一切正常,sir.”徐少威坐正身体,回答的一板一眼。 “嗯。”ner点点头,没再说话。 徐少威便也沉默下来。 尴尬的气氛维持到徐少威下车,两个人僵硬又客气地道别,ner向右拉方向盘驶入车道,一脚油门转出徐少威视线。 青年一直插在裤兜中攥成拳的双手,终于松开。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些人的不眠之夜。 奇怪的是,认为自己一定能睡个好觉的探员们,沾枕后竟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家怡穿上了带兜帽的卫衣,戴好兜帽,平躺,将帽子抽紧,只露出鼻孔。 这是她小时候看了恐怖片后,最让她感觉安全的姿势,仿佛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有妈妈保护。 可是这在今天也未能奏效。 人忙碌时,总是会忽略许多情绪。不忙碌了,忽然有大把时间去品味所有一切,那些被忽略的就都找来了。 怕自己烙饼一样翻腾会打扰妹妹睡觉,家怡干脆悄悄起身,裹着小毯子独自来到客厅。 蜷坐在沙发上,呆坐许久,转头一望便对上小边桌上放着的座机电话。 现在是伦敦下午6点多吧,岳哥是在吃晚饭,还是刚吃过晚饭呢? 以往工作时所有心情皆有一人可共享,忽然不能,竟就觉得身边好像坍塌了一块。 不再犹豫,她拨通了岳哥留给大家的电话,还未来得及浮上忐忑一类的情绪,一串占线忙音拉垂了她双目。 默默挂断电影,继续默默发呆,努力与不愿回想的一切做抗争。 …… …… 酒店窗外的街道上,戴着心形墨镜,穿着黑丝或肉丝,顶一头蓬松长卷发或男孩子一样短卷发的异域女郎嬉闹着掠过。与戴礼帽穿呢子长风衣的绅士擦肩,卷入朦胧冷雾中,只留下一串笑声,和模糊不清的伦敦腔。 方镇岳脑内只闪过一个‘那个墨镜好有趣,买一副送给十一……还有家如做礼物倒不错’的念头,便收回目光。 忙完今日事,已是这个时间,香江该是凌晨两点了。 答应给某人打电话,但这个时间未免扰人清梦。 他在电话机前只迟疑2秒,便拿起话筒,毫不犹豫拨号。 既然答应他人,站在他的角度便一定守诺。 两声等候音后对面便接听,方镇岳知道自己这个电话打对了,约好的人也在等他 “这么晚还没睡?”他利落开口。 “啊,方sir,在学习英文啦,好难背哦,我才背会b开头的10个单词,回头a开头的就又忘记了。”电话里传出男人低沉厚实的声音,光从这把嗓子便听得出,此人一定拥有非常强壮的体格。 “泰拳班我已经帮你报好名,也跟对方沟通清楚,你每天中午和晚上,各随机抽1个小时就好。他那边会随时招待你,随机给你安排课程。”方镇岳轻笑一声,并不接对方的话。 “知道了,多谢方sir.”醇厚嗓音十分礼貌道,转而又问:“我明天去易记帮忙,听说有全蟹宴吃,呃,方sir有没有什么事托我做啊?” “没有,你忙你的就好。夜校每天都有认真去读吧?感觉进度如何?跟得上吗?” “每天都去啊,还……还算跟得上吧。” “没关系,用心读就好。你底子薄,慢慢来吧。”方镇岳语速减慢,安抚意味十足。 “方sir,放心。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一定用心的。” “嗯,那就好。时候不早,你也休息吧。”方镇岳看了下时间。 “古德奈特,方sir.”醇厚嗓音用并不太标准的英文与方镇岳道别,倒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些洋洋得意。 方镇岳也道‘bye-bye’,电话挂断,大洋另一边也收线,手捧着英文书,放下座机话筒的赫然是玫瑰猎手连环杀人案中的幸存者秦小磊。 …… …… 在座机边停顿几秒,方镇岳深吸口气,再次拿起话筒。 哪怕扰人也要打的第二个电话,被有些沙哑的女音接听。这一次,接听的速度比秦小磊更快,仿佛一直守在话筒边一样。 “还没睡?”方镇岳知道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便也未多做寒暄。 “岳哥,你吃过了吗?”家怡眨眼盯着前方黑暗,忽然感受到一种…仿佛两人约好要打这个电话般的默契。 “还没,不过不急。”他并不想多谈自己,身体陷进方格纹沙发,他关切问:“听说有新案子,你还好吗?” 简简单单几句话,是一直看顾她的人,从没忘记过的关照。 家怡握着话题,沉默了好一会儿。 岳哥大概是个专业催泪师、诱哭员吧。 还好,黑暗遮掩一切,她也不必羞。 十几秒后,她揉了揉鼻子,点头说:“还行,岳哥,我们24小时内就破案了。凶手心理素质很差,吓唬吓唬就招了。” “敏感的人,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太过强烈。不把自己开解成智者,也就憋成魔了。相应的,感受力强,恐惧当然也大。”方镇岳声音始终低沉,语速始终和缓,哪怕是在聊工作,也有宽慰人心的力量。 “新领导怎么样?第一天相处还好吗?他没有胡作非为吧?”方镇岳挑起眉。 “ner督察人很严肃,但不坏,待我们都挺好的,下班后还挨个送我们回家了。”家怡像第一天上幼儿园回家,像家长汇报所有见闻的孩子。 讲完好几件跟ner之间发生的事,她琢磨琢磨,还不忘补充: “不过,远没有岳哥好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方镇岳声音格外一本正经。 “哈哈。”家怡终于有了笑声。 轻松的话题好像聊了好一会儿,却一眨眼就结束了。 打电话跟在办公室里相处很不同,一旦双方不讲话,某种暧昧的因子便开始疯涨,烘得人面红耳赤,嗓子发紧,连带的呼吸都变得炙热。即便听筒里明明没有声音,也似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那么大、那么快的呼呼和砰砰…… 原来不是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全是她自己的。 家怡聪明的大脑飞转,不想挂电话,便要竭尽全力想出有必要聊的话题,或者格外有趣的可以聊到有来有往的话题。 可还不等她想到,方镇岳已经代劳。 他像早有准备,语速平稳、词句清晰地说: “今天课程上,教授分享了英国一个小镇上发生的凶案。我听了很有感触,tannen所学的犯罪心理学专业,和你在这方面过人的天赋,对于凶案的侦破、对犯罪的遏制,真的很有意义。 “tannen最近都奔走于赤柱监狱,去了解在押的凶犯。你有空时可以跟他一起去,多观察,多学习,多了解,一定会变得更强大。 “或许这可以成为你的核心竞争力,在未来的警署,十一,大有可为。” 家怡眼睛睁大,暧昧散去,热意仍在,却是为了‘未来’二字。 “明白,岳哥,我会去的。”家怡坐直身体,用力点头。 家俊和大哥的卧室门忽然打开,她以为是自己吵到人,才想说抱歉,就见家俊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迷迷糊糊直奔卫生间去了。 “怎么?”方镇岳问。 “家俊起夜放水啊。”家怡忍俊不禁,“吓我一跳。” 不一会儿,小家俊推开门,朝着她望一眼,忽然转头拐去厨房。 叮叮当当几下,端着个小杯子,放在家怡手边,朝着她点点头,又揉着眼睛转回卧室。 “怎么?”方镇岳又问。 “家俊给我冲了杯蜂蜜水。”家怡端起水,轻啜一口,暖暖的,甜甜的。 “对熬夜又好处。”方镇岳说。 “嗯。”心里也暖暖的,甜甜的。 “跟你分享一下这个英伦小镇的案子吧。”他说。 “好。”家怡啪一声打开台灯,跑去自己包包中掏出笔记本,摊开在膝上,“岳哥你说吧。” “一个下大雾的早上,面包店老板说自己雇佣的帮手已经2天没来了,也没有打电话请假。来买面包的探长嗅到一丝不对劲,又问了些状况,便拿着面包一边啃一边绕到隔壁街小巷中,去找那个租住在那里的面包店帮手。 “那是个6年前抱着襁褓中儿子来到小镇的单身妈妈,是个不善言辞,眉毛和发色都很浅,看起来很柔顺的女人。 “探长敲门无人应答,清晨没有炊烟,也无生气。 “邻居说2天没见他们母女出门了,6岁的小儿子正是活泼的年纪,每天晚上都会在小巷子里疯跑,这两天却没有。 “几分钟后探长敲开门,在卧室床上看到已经死去多时的母子俩。 “他们被床单、布条和衣物捆绑,摆出跪伏在床脚的姿势。 “头朝东方,正对着窗,仿佛在忏悔。” “嘶……”家怡不自觉抽一口凉气。 “大家从未真的认识她们母子。 “每天清扫整条巷的落叶,与人对视会不好意思的躲开眼神,但是会微笑表达自己善意的年轻母亲,和她可爱的小儿子。 “柔弱,无依无靠。 “在住进这座本以为安宁、温馨的小镇6年后,忽然死在她们租住的房间。” “……”家怡长长地叹气,进而身为警探的那一面觉醒,本能问道:“现场还有其他痕迹吗?女性是否在生前被侵害?家中财务是否被搜刮?足迹、指纹和其他线索……” 方镇岳沉默了几秒,隐约是一个勾起笑容的时间。 “女性死于窒息,凶器是枕头。 “女性生前曾被侵害,且□□遭到严重破坏。使用的工具分别是面包刀、烛台、床头插花的□□、一本圣经、一把挖奶酪用的专用勺子。 “身上有多处生前捆绑痕迹,最为明显的在手腕、脚腕和脖子。 “6岁小童则死于头部钝器重击伤,凶器是一个裹了小杯子消音后的擀面锤。 “显示小童生前一直被捆绑在床脚处的椅子上,下颌被摆下,嘴里塞着妈妈的内衣。□□同样被破坏,但未曾遭到性-侵害。 “家中财务并未被搜刮,凶手显然不是为财。 “只有半个鞋尖印记,其他地方都有被清扫干净。未留下指纹,床头的铁柱上有捆绳的痕迹和胶皮沾血后涂抹的痕迹,现场勘察后判断凶手戴了胶皮手套、戴了避-孕-t,离开前有简单清扫地面。 “除了这些遮掩线索的清理行为外……现场一片狼藉。” “凶手早有准备,且有非常不错的反侦察能力。”家怡说罢,想了想又道: “跪东方,有什么宗-教-意义在吗?” “起初探长也这样想,但一向安宁的小镇从未出过什么大型恶□□件,老探长在这方面经验也并不丰富。小镇里唯一的警署倾全力办这个案子,仍毫无头绪。 “大家一致认为不可能是小镇中的人做下此等恶行,便开始排查外来人,同样没有成效。 “后来伦敦市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专家获知这个案子的存在后,带着一队人驱车来到小镇…… “根据照片和小镇探长的描述,专家给出侧写: “身材高大,长者,曾经拥有权利、享受权利,但权利正在消失,或者已经消失。 “曾在‘性’的层面遭到死者拒绝,之后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规划,实行了这一次‘漂亮’的‘处决’,这不是一次有邪-教-性质的杀戮行为,而是一次对反抗自己之人的报复。 “女死者6岁的儿子,是这次‘处决’的观众,就像以前城门断头的围观群众一样。他要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力量,他人无力反抗和恐惧的反应,也让他感受到权力。” “权力。”家怡重复这两个字。 方镇岳应和: “是的,权力。 “将尸体摆成跪姿,是对自己权力的炫耀。 “他对自己拥有的这份权力感到满意。 “享受,并展示。现在,他拥有了最强大的权力。” 家怡补充:“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 方镇岳低声:“是的。” “凶手是退伍老兵?退休警探?或者神权……”家怡皱眉开始猜测,只有一个警署的小镇,一个少有外来人的小镇,会有多少职业者,具有反侦察能力、有杀人的魄力、钳制住一对母子的实力,又符合专家的侧写呢? “你猜对方向了。”方镇岳轻轻吐出一口气,“是一个因为严重酗酒而离开警队已15年的老警察。” 家怡陷入沉默,开始细细思索这个案子。 方镇岳也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轻轻叹气,他才再次开口: “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啊,岳哥还没吃晚饭。”家怡这才想起来,明明觉得好像才开始通话,再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46分钟。 “明天我把该小镇15年间发生的所有非正常死亡案件档案,传真给你。你参考阅读一下,然后解一下我留下的谜题。”方镇岳未答话,反而又起话头。 “啊,岳哥要给我留谜题?”家怡挑眉,忙执笔准备记录。 “提问,这对母子,是不是凶手第一次杀人。”方镇岳一字一顿道。 “我记好了。”家怡停笔抬头,是个好学生模样。 “嗯,去睡吧。” “good-night.”家怡语调清婉,每一个音节中,都有藏不起来的丝缕不舍。 这声音顺着网线而来,轻轻挠了下方镇岳的耳廓。 大概因为方才秦小磊也说了同样的话,这会儿听着家怡用轻柔声音呢喃道别,居然也觉得有了丝憨憨味道。 挑唇,他低低道一声‘嗯’,回礼撞了下家怡耳膜,才又说: “bye-bye” …… 几分钟后,家怡躺回床上,脑中便充斥着岳哥打来的这通越洋电话,以及他留给她的题目。 完全忘掉了叉烧包案中,心流影像和地窖里看到的那些画面。 不知不觉间,竟被拉入梦 第175章 【本卷完】那天雨好大 家怡没想到香江练车居然就是在旺角车流川息的接到上,努力适应这个可怕的练车环境,适应左侧通行的特异之处,学习关于香江的所有交通规则。 后退、前进、左转、右转,倒车入库,侧方停车…… 一样一样的练习,一样一样的熟悉,在这个更难找停车位的繁华都市,磨练车技。 当她车技越来越娴熟,拉方向盘、踩油门的动作越来越潇洒,b组手里的旧案也侦破了2个。 多年前的无名女尸终于通过登报这个形式,明确了身份。 这来港淘金的大陆姑娘,死在烂赌鬼丈夫的酒瓶子下。她远在大陆的母亲过罗湖海关从警署接走她的尸骨,落叶终于归了根。 另一位临时承接的斗殴致死案,通过解剖确定凶器和致命伤,终于明确了打伤他的是人是谁,致他死亡的人又是谁。明确责任后,案件迅速推进到看守所关押和庭审环节。 同时,黄祥杰的案子也一直在推进,证据规整,律师就位,庭审日期确定…… 在庭审之前,叉烧包的冬天便已来临。 食品安全问题被全民提上台面,蔡蓝先生还因此上了两档节目,去谈美食中食材选择的重要性。民生,民食,入口安全是第一重要事。 相关部门针对许多食肆进行了临时抽检,检查结果透明,并即时通报。 几家检查不合格的食肆停业整顿,绝对合格的则趁机大肆宣扬,全港沸沸扬扬的为健康和安全斗-争,终于慢慢等到【鲜记冰室杀人案】的庭审日。 …… 这一天,香江狂风大作。 豆大的雨点拍打车窗,似无数恶鬼扒抓着汽车,想要撕开那层铁皮,捉住藏在里面的地府新客。 当黄祥杰被两名军装警押送着下车时,大雨劈面。忽一阵邪风横吹,警察和黄祥杰皆趔趄向一侧歪走,边上穿着雨披、努力抓住雨伞的围观民众狂潮般扑涌而来,抓挠殴打,大声喝骂。 雨声使民众的愤怒声势更大,也将黄祥杰吹摇得更加狼狈不堪。 当警察终于适应了车外的风雨,稳住身形将黄祥杰拉起身,拽回警戒线内的行道上时,黄祥杰脸上已有多道血痕,鼻血长流,头发被抓扯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一位女士的红色指甲断在黄祥杰的鬓角处。 狂风依旧,吹乱每一人的发型。大雨倾盆,打散每一人的风度。 为避免横生事端,军装警夹着黄祥杰快步冲向法院正门。 雷电忽至,天际被劈开,闪刺人眼,轰轰声震耳欲聋,黄祥杰忽然双膝一软…… 媒体人顶着大风,任雨水流入眼睛,举高相机,拍下这一幕。 不同角度的大照,成为隔日头条,铺天盖地。 举头三尺有神灵。 人间善恶终有报。 …… …… 3天后,报纸终于不再大篇幅报道这案子。 社群的记忆力很短暂,再可怕的事也终究会被淡忘,美食依旧,叉烧包也总会度过它的寒冬。 年轻的tvb训练班艺员们下课时,不见未来或许会出现的风光和排面,只有一群怀揣着梦想的青春靓仔靓妹,嘻嘻哈哈簇拥着放课。他们有的勾肩搭背,有的凑头闲聊,有的玩闹大笑。 一个又一个青涩面孔走进路灯光照下,仿佛踏进镁光追灯,走进一片舞台,被命运审视,被命运挑选。 在光照中,他们或颦或笑,一个旋步,又踏出这片光,穿过一片黯淡区,走进另一片路灯光之下…… 回到宿舍时,大家有的手上已经抓着两个叉烧包,有的去打水准备泡面,有的约人出去吃夜宵。 呼朋引伴的人离开后,宿舍又变得安静下来。但短暂的静之后,躁动的年轻仔们又找话题闲聊起来。 “今天虾叔的课好精彩。” “罗导师的课才酷诶。” “唉,你看我这个表情怎么样?”很会唱歌的20岁后生仔甩了甩蓬松短发,忽然转头,朝隔壁床的同窗挑了下眉。 “你想让我吃不下饭,是不是啊?”同窗喷笑,鼻孔张大,方便面差点窜出去啊。 “唉,今天的报纸看没看啊?头条有我梦中女神的新闻诶,念给你们听啊。”盘膝坐在自己床上啃包子的毛寸头青年忽然朗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女明星婚变!佳侣变怨偶,令人艳羡的美满夫妻反目,竟是因为女明星太爱睡懒觉,引婆婆不满?!” “哇,怎么又是离婚新闻啊?” “如果是我娶到女神,我一定让她懒觉睡到饱啊。这算什么大事呢?想睡觉而已喽。” “哈哈,那如果是我娶到袁咏仪小姐呢,她别说是睡懒觉了,就是不睡觉啊,我也一定奉陪啦。” “听说港姐都好中意爱马仕的,你买不买得起啊?别做梦了!” “喂喂,第一版新闻啦:豪门阔太人前豪掷千金买珠宝,人后日日天未亮就起床伺候公婆,难道这才是名媛女人保持身材的秘诀?!”怪模怪样念罢,后生仔跪在床上摆出个妖娆骄傲的姿势,才笑着坐回床上,点评道: “如果我有钱,就请七个八个菲佣啦,哪用得着太太做事啊?哎,如果你有钱,怎么花啊?” “买豪车,带靓妹去兜风啊。” “泡妹啊,没有追求。哎,上铺的,新仔,如果是你有钱,你做什么啊?” “买靓铺。”坐在上铺一边吃包子,一边读书的孙新答罢又没了声音,仿佛书中的知识比八卦新闻还有趣似的。 “哇,还是新仔有追求啊。对嘛,如果有钱就买靓铺,买豪宅,让钱生钱嘛。”短发蓬松的后生仔说罢又叹了口气,“我们这行能不能赚到钱还说不定呢,也许当一辈子龙套呢。就算红了,眨眼又不红也很常见啦。是要为自己多做打算啦。” “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新闻呐?”吃面的同窗催问道。 “咦?”蓬松短发忽发惊异声:“今天的专栏女人不是明星,不是演员,不是个性,也不是主持人诶!” “怎样啊?出什么事啦?” “谁啊?有大新闻吗?” 连隔壁上铺自己给自己剪刘海的后生仔都放下剪刀,转头望过来: “是不是又谁劈腿啊?还是玉女明星未婚生子啦?” “不是啦。”蓬松短发捋一把飞扬头发,举高报纸念道: “风云女警识破叉烧包中另有乾坤,年轻女沙展带队24小时内奇智破案!” “!”孙新猛然放下手中书本和包子,身体霍地探出,一双眼冒着光望过来,“给我看看!” “???”室友还从未在豆腐仔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诶。 “!!!”眼睛瞪那么圆干嘛啦?不就是个女警咩…… 孙新一把接过报纸,目光先在那张飒爽昂扬的照片上停留几秒,才美滋滋读起后续文字。 白净的脸上逐渐扬起明媚笑容,透明的懵懂少年感转淡,炽烈的锋芒释放。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骄傲的时候,原来有这样的杀伤力。 下铺兄弟站起身,伏在窗沿好奇打量孙新,看看报纸,又看看会发光的青年,问道: “新仔,谁呀?” “是我家人!”连声音,也底气十足了呢。 第176章 豪门!【2更】 家怡拿到驾照当天,b组探员齐聚一堂,在易记大摆宴席。 刘嘉明搞了个红色条幅,请易家俊小朋友提毛笔字:【庆祝易家怡女士安全上路!】 以后,家怡就可以在警署司机紧缺的时候,帮忙开警车了。 “十一姐什么时候买车啊?”刘嘉明大马金刀地坐在圆桌边,叭一声开了瓶啤酒。明日休息,总算能小酌几杯了。 “我自行车骑得蛮好,不急买车嘛。”家怡帮忙拎茶水上桌,随口应道。 “九叔和nnen督察的车也快提了,回头想开谁的车去兜兜风啊?”三福忽然挑眉问。 “我的那个破车,开它比蹬自行车还累啊,十一才不要开呢。”九叔忙摆手。 “等岳哥回来的时候,我要试试开岳哥的大吉普!”家怡站直身体,挑眉笑道。早就觉得岳哥开那车好威风了,也想开一开大车,感受一下呢。 “哇,因为吉普比较扛撞吗?”刘嘉明忍不住调侃。 “呸!我车技好得很哦。”家怡乜他一眼。 “哈哈,期待一下喽。” “女人开大车好潇洒的。”家怡以后如果买车的话,应该也会买一辆很狂野的车吧。 “那要穿得也很潇洒才行啊。” “一件白色衬衫,配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怎么样啊?像米国电影海报那样,够正了吧。”最近她好中意那样的穿搭啊,可惜不能穿着去上工,有点太张扬了啦。 “十一姐不要说了,我还想跟你保持纯洁的上下属关系啊。”刘嘉明一把捂住双颊。 “哈哈哈,吃你的吧。”家怡探臂在他肩膀上一拍,转身又拐回后厨去帮大哥的忙。 1分钟后,她端着两盘冷菜上桌,见刘嘉明在用易记座机打电话。 “给谁打呀?”家怡拉椅子坐下,随口问。 “岳哥。”刘嘉明捂住话筒,转头小声道。 “?”家怡瞠目,越洋电话?用易记的电话?好贵的! “岳哥,十一说要穿小白衬衫,紧身牛仔裤开你的大吉——”刘嘉明忽然好大声道。 “住口!”家怡惊跳起来,探手一把抢下电话,耳朵凑近话筒一听,是忙音。 刘嘉明根本没有在打电话。 “……”家怡轻轻磨牙,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真是不除不快!“ir,沙展杀探员犯法吗?” “今天不犯。”ner稳如泰山道。 “哈哈哈哈……”圆桌上瞬间爆发一阵小声,刘嘉明也在大笑的人之间,见家怡还在瞪自己,忙给家怡倒了杯酒,讨好道: “敬十一姐一杯!祝十一姐逢案必破!祝易记财源广进!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于是碰杯,家怡只好无奈的叹气。 再回想往事,总觉得b组上一任沙展方镇岳先生,可是给这些人当了好多年的沙展呢,一定默默承受了好多。 饭菜上桌,又是一通大吃,小酒一配,脑袋晕乎乎地,似飘飘欲仙。 小酌怡情,大家都是探员,都很克制,喝得的确不多。 但谁也没想到这群人里有个酒量‘王者’,一瓶酒下肚就开始傻笑了。 饭后ner找了代驾,不需要自己开车了,却还是需要送下属回家——醉醺醺的刘嘉明需要他。 结果刚送走同事们,才收好桌就见包租婆居然带着3个人登门。走在包租婆身后的人中有一个西装革履,正与另外两个人聊天。 家怡眨了眨眼就明白过来,包租婆是带着房产中介和想买铺的顾客登门看铺。 “你们不用管我们啦,我们就看看就好。”包租婆笑着跟家怡打招呼,随即便旁若无人地跟房产中介及两名顾客介绍起这间铺。 看完厅堂,又绕后去看后厨,也不管是否打扰别人做事。 包租婆带人看过小院子,转回来又要看变成孙新房间的小屋。 易家栋解释了那里现在是别人住处,人家不在,他们不方便私自进去。 包租婆仍不罢休,缠着易家栋又说要打电话问一下孙新,商量一下。又说只看看呐,不会动东西啦…… 纠缠好半天才作罢,不甚满意地带人离开。 家怡望着包租婆背影,有些忧心地走入后厨。 现在这铺位老顾客都是来熟了的,蔡蓝先生帮忙宣传时的地址也是这里,如果铺子真的被包租婆卖掉了,对他们损失太大了。 更何况,再找新铺位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啊。 易家栋却并不甚在意,只笑着安抚家怡: “没事啦,卖不出去的。也不是包租婆第一次带人来看了,一直不都没卖掉嘛。” 家怡抿唇陷入沉思。 待到了晚上收工关店,一家人乘着夜色归家时,家怡走在大哥身边,紧了紧风衣衣领,低声说: “大哥,我想把铺买下来。” 然后重新装修规划一下,让这个28平米的扑面,空间利用更科学,显得更宽敞、更亮堂些。 现在铺不是他们的,装修太漂亮了,说不定包租婆转眼就卖掉了,岂不白白砸钱打水漂。 埃华街这边樱桃公园一旦修好,环境会更佳。 尤其距离旺角和油麻地都近,实在是个好地段。而且根据家怡对后世香江铺面价格的了解,那些什么十几平就卖几亿的尖沙咀、铜锣湾的铺比不得,翻个十倍二十倍应该不难了。 现在是包租婆在房产中介那里标的卖价是160万港币,但实际成交价格肯定能降的。 将来变成几千万港币的旺铺……大哥的养老说不定都解决了呢。 兄妹俩商量了一路,回到家后,四兄妹围桌而坐,启动家庭会议。 “我嫁人,得等个十年吧。”家怡开始算计未来家庭会有的大开销。 “这么久?”家如惊呆。 家怡笑着拍拍妹妹,没接这个话茬,继续道: “家如、家俊离上大学都还早。 “大哥暂时没有拍拖对象了,就算最快,明天忽然找到了合适的,拍拖到结婚也要一年半载吧。 “我每个月有两万多薪水,易记也有几万块收入。 “算算每个月,刨去易记每个月进货、水电费、铺子房租等投入,以及我们的家庭花销,应该还是有富余。 “大哥,提上日程吧。”易家栋深吸一口气,转身便回了自己屋。 1分钟后他折回,手里拿着一张卡,将之放在桌上后,他微笑道: “这是我为了买下这间铺,每个月攒一些钱进去,攒了近10年的钱。一共25万港币。加上最近半年易记生意红火,赚到的11万。我能拿出36万港币。” 以易记收益去买这个铺面的话,他要再做好多年吧。 家怡今天讲了这样的话,就是说要动用她自己的存款了……易家栋抿唇,看着妹妹道:“你的钱其实……” 家怡笑着拍了拍大哥的手,“我们不要考虑那么多,一切以这个家庭收益为基准。只有我们团结一致,才能一起发大财。” 家如忽然起身,也折回自己房间,家俊同样跳下椅子,小跑步离开。 1分钟后,家如手里捏着个破旧的布钱包,家俊则抱着自己超重的存钱罐回到桌边。 “还有我的钱。”家如掏出厚厚一沓毛票子,大面值的、小面值的,一共居然也有几千块。 “我的。”家俊倒出大大小小无数硬币,好认真开始数钱。 其他三人便静静坐在桌边,专注看家俊数硬币。 “八百六十五块!”家俊将钱往前一推,送入桌子中间,□□,“一起买铺。” 家怡笑着将自己的卡插进硬币中,居然立住了没有倒,“一百一十万。” 这是她准备拿出来的整数,剩下一些还能做日常周转。 易家栋眼睛又热了,家怡右手握住他左手,左手又握住家如右手,家如也去握住家俊。 “我们可以买旺铺啦。” “买!” “买旺铺。” “买!!!” 做下这个决定,易家栋规划好明天就去找包租婆谈。 家俊坐在桌边,拍拍钱,摸摸钱,笑道: “我们可真有钱。” “香江第一豪门。”家如笑着应和。 “大少爷有礼了”家怡笑着朝家俊挑眉。 “大小姐喝茶!”家俊立即举起茶杯,递给大姐。 “哈哈哈……”一家人笑作一团。 揣着这个振奋人心的决定,大家都挂着笑脸,揣着对未来的期待回屋就寝。 待全屋熄灯十几分钟后,一向沾枕头就睡的小家俊居然兴奋地还清醒着,他翻身探头看向大哥,发现大哥也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的样子。 “大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豪门小少爷。”家俊认真道。 易家栋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弟弟探下来的小手,柔声道: “晚安,小少爷。” 第177章 买铺【2合1】 香江,一座不变的传统与瞬变的潮流,和谐共存的城市。 在这里,有最守旧的文化,大俗的市井气息涌动在每一个角落。 在这里,也有最前卫的风潮,顺大洋席卷过每条街巷。 坐在rick哥分享课堂里的警探,有最守旧的那一派老警察,他们对所有新鲜事物都心存戒备。也有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朝气’二字的年轻人,他们敞开胸怀大谈新方法、科学探案。 这些人穿插而坐,齐望rick哥,一样的记笔记,一样的探讨和思考。 只要是有益的,无论是谁都一样会去吸收。 课后,家怡同其他学员与rick哥沟通几句,便散会离开。 等ary就着课上的内容调侃刘嘉明: “嘉明,看你的面相,30岁了吧?” “衰仔!你才40了吧!”刘嘉明立即回嘴。 两人你来我往斗个不休,倒也热闹。 三福站在边上笑了会儿,忽然凑到家怡身边,低声问:“缺多少钱?” “啊?”家怡挑眉,没听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买铺子嘛,肯定不便宜,你缺多少钱,我给你拿点,你给我打个欠条就行。”三福眼睛没看家怡,声音放得很低,一副怕伤她自尊,想尽量表现得自然,却又怪里怪气的样子。 家怡抿了抿唇,“不缺钱,多谢三福哥。” “别不好意思啊,大家都当兄弟那么相处的,你开口说个数吧。”三福皱了皱眉,低头瞪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是不是瞧不起你三福哥? 家怡忙收起笑容,严肃道:“暂时看起来是不缺,我昨天和大哥对了下钱,回头找包租婆讨价还价一番,说不定就够了。” “……哦,那你们先跟包租婆谈判,如果有需要,随时喊我。”三福说罢,抬头见徐少威站在几步外转头看他和家怡,忙清了清嗓子,两步迈开,若无其事地走向九叔停靠过来的车,拉开车门坐上去,头都没回。 家怡挠挠头,三福哥那见不得人似的样子,搞得好像他刚跟她表白了一样…… 其实,如果她真的缺钱,她是会开口跟他借的啦。她倒也没有那么要面子,更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的诶。 一行人分两队,一队坐ner督察的车,一队坐九叔的车。 大家自从坐不到岳哥的火箭式吉普后,终于开始能在行驶路途中看清楚窗外的风景了。 刘嘉明忍不住发出感慨:“啊,香江原来是长这样的啊。” gary立即作势要记小黑账,等岳哥从伦敦回来后好告状。 笑闹着回到警署,大家陆续下了车,步出车库时,刘嘉明忽然凑到家怡身边,清了清嗓子,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才低声道: “我存款有30万,够不够?” “啊?”家怡瞠目,这什么街头暗语啊? “买铺嘛。早上你不是说要跟家栋哥一起把易记地铺买下来,那可是我们的食堂诶。你和家栋哥的钱够不够哇?”刘嘉明挑了挑眉,单手探出,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大哥会先跟包租婆谈谈啦,如果不够,我再找嘉明哥啊。”家怡忙笑着应道。 “好,好啊,没问题。”刘嘉明点点头,转头见徐少威等人也陆续跟上来了,忙假装道:“今天rick哥的分享课真是精彩啊,以后我们再走访目击证人的时候呢,就能更准确的描述凶嫌的长相、年龄等很多外部特征啦。” “嗯嗯,是的。”家怡忍着笑应和。 刘嘉明朝着她快速地挤了下眼,两步跳上台阶,先走一步了。 于是,一直到中午一行人去易记吃饭,b组除了徐少威和ner处在状况外,其他人几乎都找了个机会,单独跟家怡谈话,问她手里钱够不够用。 个个都偷偷摸摸,是想借钱给她,又怕伤她面子的做派。 抵达易记时,恰巧碰到a组也来用午饭。 游沙展居然也凑到家怡跟前,先大声问易记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菜呀,不等家怡回答,又小声问:“缺钱不?” 游兆华本来就是个长相粗粝的彪形大汉,再搭配上那种表情,简直好似一位准备诱拐未成年少女入歧途的坏叔叔啊! 家怡挠挠头,忍不住想,怪不得邱素珊督察调至o记的事情一直瞒到最后,根本就是深深了解b组嘴巴不严的状况吧! 家怡才要开口将说了好多遍的话再重复一遍,恰这时刘嘉明探头请家怡帮忙点菜。 游兆华见时机不好,便朝着家怡摆摆手,示意她先不急着聊这个。 快步与她擦肩走进堂屋时,他又回头朝着她比了个3的数字,并用口型道出‘十万’这个计数单位,随即用力点点头。 家怡接收到了这个暗号,应该是游sir有30万港币可以借给她做周转的意思吧。 “我要吃鸡火锅啊,汤底放椰汁的那种!”家怡一边大声点菜,一边迈进堂屋。 找定座位,迈步潜入后厨时,她又转头去望。b组和a组挨着坐,大家时不时回头闲聊两句,交谈下各自办的案子,或者哪些菜好吃…… 入行半年,同这些人日夜奋战在与罪犯斗智斗勇的第一线,并肩同行,渐渐,家怡也学会了两个字,叫‘义气’。 … 帮大哥端菜上桌,又帮忙做奶茶,来回奔波几圈儿,家怡手里的抹布就被cra夺了过去。 “你坐着吃吧,我来。”cra手往家怡肩膀上一搭,就将其按回b组餐桌边。 她前一阵子尝试过多做一些烧鸭,东奔西走想多赚些钱,结果常遇到天气问题,或者客户不稳定等问题,不是做得多了卖不掉,就是做得少了供应不上。 推着移动摊位四处跑实在太奔波,遇风遇雨的也遭罪,易家栋就帮她在易记门前辟出一个位置,请cra随时过来卖。 用餐时间,易记门前人流量还是很可以的,在这里摆摊遮风挡雨不说,销路也很好。 这两天cra也想通了,与其考虑那些未必赚得到的大钱,不如每日就稳做这几只鸭,做多了便跟易家人一道吃掉,做少了就请客人择日再来。 便听了易大哥的建议,稳定来易记。 尽管易家栋请她不要不好意思,也不用非得帮忙跑堂。 但cra是个爽快女子,她不许任何人欺负自己,也绝不空受他人恩。这会儿便跑前跑后的帮忙,甚至连记账、找零的活也担了。 cra毕竟不是个心思重的女人,她自己坦荡,就不怕过手钱财被人忌惮。 的确帮了易家栋许多忙,原本孙新走后,中午的确忙不过来,有了cra大包大揽连拖地擦桌的事情也做了,易记中午的生意倒好似比之前更井井有条了。 家怡坐定了,拍拍手,也参与进大家的话题。 椰子鸡上桌,每人一碟沙姜料汁,才摆开筷子准备大快朵颐,易家栋又拿来若干小碗,洒上香菜碎葱碎,请大家先喝汤。 九叔接过碗,顺势问道:“怎么样?跟包租婆谈过了吗?” 易家栋怔了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犹豫。 九叔捕捉到这个表情,点头鼓励道:“讲一讲啦,大家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吃饭,比易家人更关心这里的状况啊。” “是啊是啊。”刘嘉明放下碗,也抬头应声。 “之前房产中介那里挂牌说是160万卖嘛,包租婆也挂了好多年了,一直卖不掉的。结果我一过去问她,她就说这个铺子位置很好,说最近好多人想买这铺子。加上蔡蓝先生帮忙宣传,这家店人气高涨,铺价当然就高喽。”易家栋说着叹口气,“说要卖呢,就要180万才行,而且等我们这一年租期到了,她连租金也要大涨啊。” “什么!蔡蓝先生帮忙宣传,还不是因为易记美食做得正点?关她的铺子什么事啊!”三福眼睛一瞪,瞬间来了脾气。 “你想买人家的铺,也没办法嘛。她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喽。”易家栋笑笑,又摆手道:“回头我们再跟包租婆谈谈,没关系的,大家不用担心,先喝靓汤啦,很鲜的。” 九叔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吹开油星,浅啜一口,便觉得椰汁鲜甜,鸡汤香醇,两者搭在一起,实在绝配。 于是用力吹凉些,便大口品汤。 待一碗汤喝罢,九叔见坐在对面的家怡垂眸沉思,似乎正为买铺的事揪心。 又听gary安慰说:“包租婆就是耍无赖啦,知道你们诚心买,故意抬价要占你们一大笔便宜嘛。” “是不是看到十一姐现在出人头地了,觉得易家有汁可榨,就起了贪念啊?一等刁民!”游兆华也回头发泄不满。 大家都想着如果家怡钱不够,就借家怡一些。 如今包租婆要坑家怡的钱,大家立刻感同身受,觉得包租婆简直也是在贪他们的钱了。 岂有此理! 九叔抿了抿唇,待易家栋又端着点心上桌,他挑头对家栋家怡兄妹道: “包租婆那边,你们不用操心了。交给我吧。” “九叔要做什么?”家怡瞬间坐直身体,有些紧张地望向九叔。 “放心,绝对合法。” 饭毕,林旺九拿出自己未休假期中的一天,跟ner督察打过申请,便独自开车走了。 虽然觉得九叔做事一向很可靠的,但家怡仍有些忐忑。 当天晚上回家,一切如常,并没有包租婆狼狈地来哭闹说警察以势压人,也没有‘包租婆命丧车下,只留下将易记铺面转赠易家的遗嘱’这种新闻。 第二天,九叔如常上班,家怡好奇地抓心挠肝,想尽办法探问九叔到底干了啥。 九叔却只是神秘兮兮地笑,告诉家怡一家只需按兵不动,一切问题自会解决。 至于他到底做了什么?则并不解答。 以往都是家怡了然一笑,其他人好奇地祈问答案。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家怡只得忍着好奇,耐心等待。 到第三天,包租婆忽然上门,问易家栋还买不买铺子了。 易家栋便照着九叔指点的回答说“买是要买的,不过想再观望下市场,可能等一等再说啦”,包租婆一听这话,立马笑着称价格好谈啊。 易家栋也只是笑着讲要跟家人商量,并不搭话。 又过一天,包租婆假装来吃饭,再次旁敲侧击。 这一回易家栋才说,家里人是不支持他现在买的,不过他倒有些想买。包租婆一听有戏,立即劝说现在市场好,正是买铺好时机,以后再不买呢,只怕买不到,或买不起啊。 易家栋一做犹豫状,包租婆就会拔高声音,劝得更用力。 cra就在边上搭腔:“易大哥,你不要听包租婆说啦,我听说最近铺面都便宜了。好像是近期有资本家要盖大厦,会多出来好多地铺的,到时候看看啊,也许能选到更好地段呢。” 最近的确有这样的报道,说是政-府要开发九龙东面区域,又要建影视基地,又要盖大厦,到时候商圈向右向北转移,大家都去那边做生意买铺,西边发展停滞,深水埗这边的经济状况就不好讲喽。 虽说这些报道很可能是买了九龙东面土地的资本大鳄在放风,引导投资,但普通人听风便是雨,哪辨得分明。 包租婆转脸便训了cra两句,cra毫不示弱,掐腰欲开骂,易家栋忙笑着拉架,将话题又拽回买卖上。 包租婆说现在市场好,易家栋就说手头紧张; 包租婆说虽然有许多人想买铺,但她跟易家多年合作,有了感情,心底里是希望卖给易家的,易家栋就答说想买是想买,但太贵了妹妹弟弟不同意…… 两人太极拳推来拉去好半晌,cra都听困了,包租婆才让步开了个‘140万’的价格。 易家栋面有难色,推说要考虑考虑再谈,包租婆只好悻悻而归。 隔日又来,谈过半小时,价格又降至135万。易家栋似乎有些心动,但还称要跟家人商量。 包租婆隔日仍来,又是推拉半小时,简直比亲家谈判更加白热化,到分别时,价格已低至131万元。 简直不得了,家怡当晚便给九叔打电话,死缠烂打追问原由,九叔这才笑着开腔。 原来请假那天下午,九叔动用了自己在深水埗警署的关系,打听到包租婆的家庭状况、生活习惯等各种信息。 了解到,包租婆家境殷实,在深水埗光铺子就有4间。 最近根本没有很多人来买铺,只是房产中介看到蔡蓝对易记的报道和推荐,建议包租婆提价。 又因为恰巧这时候易家栋表现出想买铺的意愿,包租婆便立即答应了房产中介的建议,抬价后她多赚些卖铺钱,房产中介也多赚些中介费。 了解到包租婆的底细,后续九叔便拟定了简单直接的方案。他喊上一些老警察,每天安排一人去跟包租婆打麻将。 一边打麻将一边聊八卦,就说些‘最近铺面市场低迷,未来投资行情不看好’的话。结合实事,煽风点火,再说一些亲戚铺子卖不掉,或者身边人去大陆买铺经营的‘真实’事件。 与此同时,九叔安排的人又在散播卖铺买楼、卖铺买股票的利好趋势,包租婆本就想卖掉易记那家旧铺,去九龙新规划出的富豪新社区九龙塘买铺,听到这些消息更加心里长毛,怎么都坐不住了。 九叔又找到深水埗几个做铺面经营临检的朋友,抓住房产中介一些小把柄,勒令其不许违纪轰抬铺价、房价,虚报、假报房源。 几家房产中介立即整顿经营,那些虚高的铺面和楼屋价格都下调到合理价位,重新打印宣传单,重新张贴。 待包租婆来到房产中介想再跟房产经理聊一聊,瞧见所有铺面都忽然调低价格,对九叔安排的那些人讲的话,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再转念思及易家栋有买铺诚心很足,怎么想都觉得机不可失。 这才发展至当下局面。 家怡对九叔布下如此大局,深表钦佩。 九叔轻笑两声,叹道: “人都有从众心,怕别人贪便宜时落下自己,但又本能趋利避害,怕别人吃亏时带上自己。包租婆一直想卖旧铺换新铺,钱倒手变更多钱,遇到你们诚心买铺,当然要下狠手了。 “她开那么高的价,正说明了她不是不想卖,而是真的很想卖啊。 “老东西还是要老东西来克制,我们也不欺负她,只是别被她欺负就好喽。 “我最近了解过你们那边的铺价,128万就是最公正的价格了,你也跟你大哥说清楚,等包租婆开这个价吧。” “多谢九叔。”家怡抱着电话,心里暖暖的。 有人依靠,被人罩的感觉,真的好安心。 “应该的嘛,以后少会一直常去吃易记啊,让你大哥多给两块肉,多填两碗汤喽。”九叔哈哈笑道。 “那一定!以后九叔来易记吃饭,不收你钱呐。”家怡忙表态。 哪知还不等九叔答话,话筒对面的九嫂已经急不可耐地抢先道: “那怎么行?当初你被冤枉啊,人家后生女跑前跑后替你奔波,不然你退休福利都可能拿不到啊,怎么能占人家便宜啊?钱必须给,去吃饭一定要给钱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点声嘛……”九叔忙捂着话筒抱怨,“我是那种会贪年轻仔便宜的人吗?你急什么呢?泡你的脚吧!” 家怡听着忍不住笑,待九叔转回来跟她讲话,她便又说了两句‘多谢’。 九叔嫌肉麻,草草道一声‘明天警署见啦’,就挂断了电话。 家怡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品味这份热热闹闹的人情味。 结果才想跟大哥转达九叔的话,电话再次响起。 接起后听到对方声音,她便毫不犹豫道:“岳哥” 方镇岳‘嗯’了声,也不寒暄,也不客套,直白问道:“你卡号发我一下,我转些钱给你。” 他并未道出准备转钱的具体数字,但听这语气便知道,那肯定不会是小数目。 家怡哭笑不得,抱着话筒憋了好一会儿,才道:“岳哥,我钱够用,真的!真的够用。” 怎么回事啊……怎么岳哥远在大洋彼岸,居然都能立即得知她要买铺啊? “真的不用?”方镇岳声音里满满质疑,“你之前拿的悬赏金还没花吗?你大哥有很多存款吗?买好铺子,总要装修一下的吧,考虑下经营扩张,买铺后的投入也不会少,这些钱都考虑在内了吗?真的够?” 家怡挠挠头 ,“那……到时候再说喽。” “……”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转而又道:“再过5天我回香江。” “真的!我看看!是周休日诶,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岳哥!然后你休息休息,隔一天我们给你接风!”易家怡立即站起身。 远在电话线另一端的方镇岳,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睁大眼睛,兴高采烈的样子。眉心褶皱被熨平,眼神转瞬温柔。 心情得以舒缓,他轻吁口气,‘最后一个知道她要买铺’的不满情绪终于消解,声调平和道: “都听易沙展的安排。” …… 3天后,易家兄妹跟包租婆签好合同,转好账,提交好其他全部手续,税费等皆付清。 易家终于拿到了埃华街易记铺面的房契。 这一天起,他们有自己的铺了。 第178章 新易记【2合1】 易记的铺面被买下来这件事,很快便在街坊邻居间门传遍,连常来的食客都知晓了这件喜事,要讨个口彩,沾沾喜气。 难得遇到一个外省来的出差客,听得老板和食客之间门聊这样的喜事,也忍不住赞叹: “好厉害啊,香江果然很赚嘛,都说遍地黄金,看样子是真的喽。开这样的冰室,几年能将铺面买下来啊?” “哪里是我开冰室赚到买铺面的钱啊,是我妹妹搏命赚到的钞票哇。”易家栋笑着摆手,转而指向墙壁上贴着的报纸,“你是生客啦,不知道我妹妹是香江有名的女探长啊。” “哇,那更厉害啦!”出差客抬头向墙上打望,只见墙壁上贴满了美食照片和价目表,这些与冰室相关的东西外,还有一些报纸。 由老板一指点,他才发现这些报纸原来不是纯粹为了糊墙遮赃污,而是为了向食客们炫耀自家亲人的佳绩啊。 从这些登报的女警新闻中,他居然还看到了几张成绩单和十佳学生奖状。 易家栋见他目光,立即解释道:“我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啊,都很优秀,哈哈哈。” “老板也很优秀啊。”出差客情商很高,获赠易老板一杯柔滑的丝袜奶茶。 点过单,出差客又忽然想起来之前朋友们建议他一定要吃的香江点心,忙又开口补充:“老板,有没有叉烧包呢?听说——” 易家栋忙摆手制止,四周更是瞬间门响起“不要啊!”“别让我听到那个词啊!”一类抗议声。 出差客戛然而止,怔愣四望,有些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触犯了香江什么风俗,瞠目显露出一丝紧张慌乱情绪。 易家栋歉意笑笑,走到出差客身边才低声道:“这几个月店里不供应那个的,你这趟出差呆几天啊?” “4天。”出差客比了个4,。 易家栋摆摆手,“吃不到了,吃不到喽。下次吧,下次到香江再尝这个吧。” 出差客点点头,瞬间门觉得香江实在是个好神秘的地方,一些食品居然还会在某几个月里不供应,连在店铺里提及,都会使食客露出嫌弃、恶心的表情啊。 好神秘!好神秘啊! 这边招待过出差客,易家栋又忙活了好半晌,忽然又有客上门。 他抬头看了眼钟表,都已经下午3点了,竟还有食客。 一招呼才发现竟是东边街上一家家居内饰设计行的设计师,带着自己的助手上门。 中午赶过来帮忙的cra给对方二人倒了两杯水,便去后厨帮易家栋准备晚饭食材。 易家栋坐在设计师对面,简单聊两句才得知对方是跟包租婆打麻将时听说这边有人拥有了自己的地铺。 “新买了铺子嘛,哪有不翻新的呢。这间门铺也有十几年了吧?是时候翻翻新喽。现在什么抽油烟机啊,什么桌桌椅椅啊,各种餐具啦,都更新换代好多代喽,哪怕是招揽回头客的老店呢,也要紧跟时代啊。”设计师看样子是早就拿到了这间门铺的平面图,居然甩手就掏出了两版简单设计图。 要做易家栋生意的诚心极足。 “……那里打一套实木柜,招财纳福的。这里再换一套竹木门,很气派啦……”设计师一边向易家栋介绍自己的设计理念,一边站起身在铺子里笔划哪里要如何做如何改。 口口声声全是为老板考虑,听在cra耳中却全是抢钱和钞票。 不等易家栋开口,急性子的cra已经一把将洗到一半的生菜狠狠摔在洗菜池里,掐着腰走出来,怒道: “照你那么改,这里放柜子,那里放折门,那边还要加做柜台,这铺子里还有没有坐客人的地方了?折叠门多少钱啊?柜子多少钱啊?柜台多少钱啊?你要不要用你卖的这些东西把这铺子填满算了?” “这怎么讲话呢?”设计师呵呵笑笑,转头问易家栋:“这是老板娘,还是跑堂啊?可够凶的。” “你别管我是谁,拿着你骗钱的东西出去。”cra一听这人居然夹枪带棒骂人,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立即轰人。 易家栋抿唇笑着,也不言语,只看着cra跟那设计师吵吵嚷嚷一会儿,她就将对方二人‘送’出了易记大门。 哪知到了晚上,那设计师居然又来了。 易家栋只好推拒称要跟弟妹商量再说,设计师想起中午被cra赶出门的窘态,立即不悦道: “易老板呐,这家里你才是顶梁柱嘛,怎么能被那些女人啦,小孩子们啦钳制啊?应该你来做主嘛。” 他话音才落,易家栋还没来得及接话,门外就传来清润声音与之对上: “怎样啊?女人和小孩子们哪里得罪你了?” 易家栋一探头,才发现是家怡跟b组的探员们过来用餐了。 cra招待罢另一桌,立即过来轰那设计师二人,“正是铺子忙的时候啊,你们不要再来添乱了好不好?” “你们铺子总要修整一番嘛,不如这个生意让我做喽。我之前设计的如果你们不满意呢,咱们就再商量件夹,仍不放弃。 家怡哎呦一声,从包包里捏出个文件夹,笑道:“真不巧,你的生意没得做喽。” 说罢,转头对大哥道: “大哥,我简单画了个设计图,你看下,咱们再跟秦小磊商量商量,找两位他之前工地上的朋友,就一起把铺子修了怎么样?” 易家栋接过家怡手绘的设计稿、示意图,翻看之下发现虽然画的很粗糙,看出并非专业。但房子哪里多长,哪里多宽,哪里多高,数据标得明明白白,哪里放什么、做什么,起什么左右,更是写得逻辑分明。 挑头对上家怡的眼睛,他又忍不住觉得骄傲起来了:果然聪明妹妹做什么都像模像样。 “柜台去掉,这里还能再摆张桌,这张台柜重做,上面摆些酒品饮料做展示用,下面这里弄个小台桌,充做柜台就可以了。柜台下面再做个柜子,里面塞一些杂物。” 家怡大刀阔斧地示意,随即又转向通往后厨的饮品柜台和通道,开口道: “这里全部不要,通向后厨从边上这里开个小门就可以了。 “这边全做成分隔的大玻璃窗,把后厨和前堂完全隔开。厨灶和抽油烟机等都放在这里,大哥以后就面对着前堂食客们烹饪,向大家展示我们后厨的整洁、干净,百分百的食品安全。” “听起来好亮堂啊,通透了,还显得宽敞呢。”cra将一盘烧腊饭放在客人桌上,凑到近前赞叹道。 “看不出来,十一姐连房屋设计也很有见底啊。”刘嘉明递了包纸巾给门口桌上的食客,转回头不忘吹捧家怡。 “而且,大哥做好饭菜,可以从这扇玻璃窗上开的一个小窗将菜递出来。 “这是大厨窗口,这是饮品窗口,并列,分隔,互不干扰。 “大厨和跑堂的工作区完全区分,两人都不用前堂、后厨的出出进进了,能提升效率。” 家怡示意过工作流程后,又道: “这样过道被做成后厨烹饪空间门,原本后厨的位置就能节省出来。 “孙新的房间门可以扩张,重新修整后,做出一个完全的小单间门,同时还能有个纯粹的储物仓库。如此一来,更合理利用了这些空间门,我们的厨房、小单间门、库存等还都变大了。” 讲着讲着,家怡眼睛都亮起来,又指向院子: “后面院落也可以用玻璃罩搭顶,我们的冰箱、冰柜等都可以放在院子这里,空间门又节省了!” 如此一来,后厨就颇有大厨房的规模了,哪怕要做更多的菜,桌案摆台和灶口也都足够。 易家栋听着听着,眼中逐渐盈满希冀。 家怡的装修方向,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那将是多么优异的全新工作环境啊。一个大的、窗明几净的后厨,可是每一个热爱烹饪的人的梦想啊。 “而且,我一向觉得大哥做饭是值得欣赏的画面。 “将油绿的蔬菜倒入锅中,潇洒的颠勺,让蔬菜挂上油,变得更青翠、变熟。铁铲在锅里转着大圈,大开大合地翻炒两下……生的食物就变成美味佳肴,唰一下细拢如漂亮的盘子里,转手一递,从侍者手中送往食客们的桌案,给食客们带来幸福笑容。 “我想,无论是食客坐在堂中等餐时看到大厨烹饪,还是大厨烹饪后看到食客享受美食的表情,都是一种幸福吧。” 食客会对食物更期待,厨师也得到更多正向反馈。 所以,这些装修方案中,巨大的玻璃墙两边,食客和大厨面对面的交流,才是这套设计的灵魂啊。 “关键是易大哥还这么帅,食客又看美食,又看靓仔,还能亲眼见着自己将入口的食物都是由上佳食材烹饪的,真是百分之二百的优秀设计啊。” 九叔捏着下巴,转头朝家怡点头夸道: “十一姐是有点见识的啊,想法很了不得嘛。” “自己家的铺子,自己设计起来用心嘛。”家怡哈哈笑着承了九叔的夸,脸上显出红晕。 易家栋抿唇望着妹妹,心里又开始翻涌,眼睛再次受害,微微转红。 他一直很爱烹饪,从一众蔬菜摊中,选中最新鲜的蔬菜,他能得到巨大的成就感。在相应的季节,选到最当季的肉和食材,让食客和家人尝到每一样蔬菜状态最好时的味道,听到他们说在他易记吃到的食物跟在其他店里吃到的不一样味道,更鲜美更香浓……他也会有巨大的满足感…… 但他常常想,这是相对于自己的快乐。 在他人看来,他做的事应该又琐碎又无趣,甚至许多雅士称君子远庖厨,说真男人是不靠近鸡零狗碎、油烟满布的后厨,也绝不去碰触那些生鸭、鲜血、腥内脏的…… 却没想到,在妹妹看来,他这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职业,居然如魔法一般神奇。 是美好的、是潇洒的,是需要向其他人展示,不然就很可惜的技艺。 是如唱歌跳舞般值得被任何人欣赏的。 是不是,不止妹妹在他眼中又靓又聪明又厉害,连他这个平平无奇的厨师大哥,在妹妹弟弟们眼中,也是很厉害、很潇洒的呢? 有些事不敢深想,越深想越想哭。 方才努力止住眼泪的行为通通白费,一双与家怡、家如、家俊相似的圆眼睛里忽然就满满雾气。 买铺都忍住的泪,在这瞬间门奈何已忍不得。 满室食客尚空腹等美味,大厨怎能忽然就哭起来了呢? 三福瞧见易家栋模样,哈哈大笑着走过去拥抱易家栋肩膀。 明明是等高的两个人,气质却相差这样多。 但此刻无人笑家栋哥心软爱落泪,大家只羡慕他,尊敬他。不仅要蹭一蹭易家买铺的喜气,还要蹭一蹭他能拥有幸福的人生好运气啊。 “以后哇,孙新要是想学一学如何在拍戏时说哭就哭呢,就得回来易记再坐一坐,透过大玻璃罩看看家栋哥的表演喽!”刘嘉明忽然不合时宜的开玩笑。 “就你长了一张嘴!”破坏这美好气氛。 九叔一巴掌拍在刘嘉明后脖子上,打得刘嘉明嗷嗷大叫。实际上九叔哪里用了力气啊,都是刘嘉明为了逗家栋哥笑,故意作态罢了。 易家栋抹一把泪,捧着妹妹的设计稿,用力点头道: “好哇好哇,就这么装了。回头我找秦小磊,商量商量怎么找人帮忙啦。” “好哦,家栋哥,我饿了。”刘嘉明摸了摸肚子。 易家栋忙笑着道:“这就去做了。” “那你可千万别偷偷哭了,不然我们吃到的菜都会咸了。”刘嘉明依旧不放过易家栋。 “哈哈,放心放心。”易家栋不好意思的抹把脸,忙跑回后厨。 gary看着家栋哥背影,悄悄跟家怡道:“你那个设计稿,恐怕要被易大哥裱起来,永做收藏喽。” “有道理,一定会!”三福也点了点头。 大家于是又笑,家怡坐在同事之间门,笑容同样甜蜜。 … 方才还站在门口想再推销推销自己的设计师抿了抿唇,默默偷记录下家怡的点子,又默默退出店铺。 人家家里有这样的能人,他这钱是真的赚不到喽。 设计师二人一走,易记内便只剩食客,易家栋和cra又后厨、前堂的往返,忙得不亦乐乎。 徐少威坐在圆桌最内,望着大家其乐融融谈天说地。 每个b组的探员,好像都是易记的家人,这个说自己家之前装修用的漆还有两桶,明天搬过来;那个说等装修的时候,可以喊自己朋友兄弟过来帮忙垒砖倒垃圾;连ner都说自己认识一个卖建材很便宜的朋友,可以帮忙拿到最好的货、最便宜的价格…… 他抿唇,悄悄吐气。 当刘嘉明忽然点他的名,约他跟大家一起在休息日过来帮忙时,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在这个瞬间门,他好像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大家庭,逐渐成为他们可靠的‘兄弟’。 拿起筷子时,徐少威从茶液倒影中看到自己模糊的脸,好似是在笑的。 第179章 3号码头跪尸案 天朗气清的休假日,也是岳哥和邱返港的日子。 大家分坐两车去机场接人,一辆是九叔的车,另一辆则是家怡开着b组获赠的那辆专属小警车——刚考到驾照的新手司机开车丝毫不怯场,是很敢的那种新司机无疑了。 穿港而过,直奔机场的路上,正巧遇到机场边郊野乡村在办打醮活动。 听九叔说现在几年甚至几十年才遇一次的老乡俗,大家便将车停在路边,远眺着张望了片刻。 打醮活动由正一派道士主持,祈求平安、消灾解难。 九叔叼着小木棒,跟大家科普香江的打醮活动还有长洲一年一度的太平清醮,以神明为醮名的朱大仙醮,高流湾每7年一届或井栏树30年一届的安龙清醮…… 大家听了会儿九叔念叨,看了会儿大红布、红字架设的打醮场地,和人头攒动的热闹,见时间紧迫,才嚷嚷道: “快走快走,再耽搁下午,岳哥和邱都到家了。” 于是又重回车上,两脚油门,直与飞机试比快。 幸而恰恰赶上飞机落地,未错过看着方镇岳和邱素珊拉着拖箱从出口步出的画面。 刘嘉明忙举着【迎接香江最帅方先生和香江最靓邱女士归港】的接机牌,招摇大叫:“这里!这里!” 作为唯一女士的家怡则挑着眉头,一脸喜气洋洋的送上两捧鲜花。 邱素珊一把拥住家怡,笑道:“哇,好有排面啊!” “那是当然。”家怡点点头,又道:“直接易记吧?我大哥易记摆好接风宴了。” “那真是有口福了。我们在美食荒漠可真是饿惨喽!”邱素珊哈哈笑着应是,一边转头与同行的其他组同事道别。她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张扬,明摆着是在向其他人炫耀:看呀!同样是去国外进修哇,你们怎么就没有好下属来接机呢? 转手拉住家怡,又幸福道: “真是思念家乡的烧鹅、炒蟹,还有易记的熟醉蟹啊。” 看得出来,邱落地家乡的这一刻,是真的很兴奋很开心啦。 “快走吧快走吧,去吃你们的山珍海味吧!”后面的同事们哈哈大笑,可是被邱素珊报菜名馋得够呛。 一众人嘻嘻哈哈离开机场接机口,也将热闹带走。 家怡从邱素珊身边悄悄离开,凑到方镇岳身边后,低声问:“花香不香啊?” “你选的喽?”方镇岳挑眉。 “那当然。”家怡点点头,“那些糙汉子,哪懂得选花啊。” “以前你没进组的时候,有一次我得十佳警察荣誉奖,衰仔们好高兴啊,说大家也与有荣焉,就一起买了鲜花送我。那时候恰巧是秋天,开得最艳最漂亮的花,你猜是什么花?”方镇岳一边走,一边低头给她讲故事。 “是什么花啊?”家怡好奇,她对花花草草的其实也没有很了解诶。 “菊花啊!”方镇岳现在想起来,都还在磨牙,“被警队嘲笑了好久…下台后,他们各个屁股上都挨了我一脚。” “哈哈哈……”家怡忍俊不禁,听起来像是刘嘉明他们几个做得出来的事。 方镇岳唇角翘起,将手里的鲜花往她手里一塞,“我拿着不像话,你帮我拿着吧。” “好哇。”家怡捧在怀里,转头又问:“是不是我还可以帮岳哥插在易记之类的?” “哇,十一姐打的好算盘,抢岳哥的鲜花啊。”刘嘉明不忘回头调侃。 “这不是我自己递过去的嘛,怎么能算抢呢?”方镇岳重复了一下自己方才将鲜花递过去的动作,逻辑清晰,狠狠地驳倒了刘嘉明这个衰仔。 家怡得意地挑挑眉,b组探员里最受岳哥宠的,还是她这个小师妹吧 手里的皮箱已经被三福拎走了,方镇岳空着的双手插入裤兜,走在易家怡身边,心里踏踏实实的感觉很舒服。 转头看一眼已经长成沙展,是能够独立破案,且被黄sir在越洋电话里夸赞‘懂得用人’的成熟警官了。 私下相处时,大家嘻嘻哈哈,却还是常常会觉得,她好似仍旧是那个刚入组,会悄悄帮大家安排好一切,默默学习的乖小孩。 半年多的时间,好多东西变了,又一些东西好像完全没变。 趁前面走着的众人不注意,他伸手弹了下她额头,在她一双大眼睛望过来时,问:“拿到驾照了?” “嗯,虽然没有岳哥开车那么稳,但也是个可以上路的司机了。”家怡抱着鲜花,跟着方镇岳还未走出机场,就已经忍不住开始炫耀: “岳哥,我们上一个案子,虽然不到24小时就破案了,其实特别难的。 “凶手凶残的不得了,把自己师父师娘……” 家怡将鲜记夫妻被杀案着重渲染了一番,这案子是多么难,凶手是多么狡猾,受害者有多么惨,如果不破案,后果会如何如何……巴拉巴拉讲得天花乱坠。 方镇岳始终垂眸认真倾听,时而点点头,时而应和两声。 他明明是个走路大刀阔斧,如飓风一样的勇猛干将,此刻却慢步徐行,走得活像个书生雅士。尤其是歪着脑袋,专注回望家怡,耐心哄孩子的样子,简直要让人认不出他是谁! 走在前面的刘嘉明本来想回头跟岳哥讲两句话,第一次回头竟没找到岳哥的人。 他还以为走在家怡身边的那位儒雅绅士,是机场的服务人员呢。 瞧瞧岳哥那和煦的笑容……哪里还有往日硬汉的样子啊? 不对劲!大大滴不对劲! 他胳膊肘拐了下身边的三福,朝后努嘴。 三福一把按住刘嘉明的脑袋,低声斥道:“走你的吧,少多管闲事。” 原来,大家大跨步走在前面,将那两人丢在身后,并非无意。 每个人似乎都在给岳哥和家怡留出空间,让他们尽情畅聊,以慰这些日子的分别之情。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却没有人做交流。大家心照不宣,默契的兄弟们,做什么事大概都不需要太多沟通吧。 …… 回程,家怡开的那辆小警车换成刘嘉明去开,家怡则如愿开上了岳哥的大吉普。 风驰电掣,威风凛凛。 虽然吓得车上坐着的gary发抖,但抖着抖着也就到易记了,一路平安,有惊无险。 接风宴上果然是山珍海味样样皆有,易家栋简直像拿出了自己全部本领,刘嘉明直叫唤称自己家的新春宴都没有这么丰盛。 吃到尽兴之处,大家争先恐后炫起自己在上一个案子里的威风事例,好得意、好幸福的样子。 方镇岳见徐少威坐在人群中仍显得有些安静,还主动点名问了上个案子里,徐少威有没有什么威风时刻。 刘嘉明抢话称徐少威追凶、整理文件都是一把好手,能文能武不愧是邱和岳哥选中的新兄弟啊。 徐少威羞愧地捂脸,脚在桌子底下直揣刘嘉明椅子腿,嘴里只低低地恳请:“别说了!” “你脸皮这么薄,以后可要受苦了。”九叔拍拍徐少威肩膀,语重心长道:“要想混得好啊,还是得脸皮厚!” 大家笑够了,又将话题拉回案子,刘嘉明还想说自己差点吃到叉烧包的凶险,但每每当他要说出‘叉烧包’那三个字,总会被众人齐声打断。 奈何嘉明哥实在是个够执着的人,即便他的故事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竟也还是完整地讲完了。 邱素珊靠进椅子里,一边细品手中的酒,一边看着站在桌边讲话的刘嘉明。 大家的炫耀中,上个案件逐渐被描述完整。 无论此刻探员们如何嬉闹,她总还能嗅到曾经办案时的紧迫和艰难。 这大概就是她曾经守着的这帮警察了吧。 有时会没轻没重地开玩笑,有时俗气得要命,有时像孩子一样让人无语……但在对待工作时,每个人都尽力,在这个过程中,也都能得到成就感。 在这份被大家热爱的事业里,无人缺席。 …… 邱素珊回到香江后,很快便进入到闭关突击学习阶段。 方镇岳则得到黄sir命令,开始在一堆递送的军装警档案中,筛选出最适合做cid探员的人,以拉出一个新的探案小组。 b组暂时没有新案子,家怡一边带队彻查老案,一边时不时跟tannen去监狱做凶手画像。 一向能从凶手口中探出其童年故事、人生成长历程的tannen,今天却吃了闭门羹。 对方坐在那里,全程一句话不讲,一副抵抗到底,绝不配合的样子。 离开时,tannen转头看一眼家怡,安慰道: “也常常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啦……我们做这种画像,不就是为了在探案时能更快地锁定凶手吗?那么不是每一个凶手都愿意配合警方做凶手画像,也就可以理解了。他们已经被判死刑,或者一辈子都要关在监狱里,对警方有仇恨也很正常嘛。” 被安慰的家怡挑头对上t专家的眼睛,笑道:“这个凶手不愿意开口,也可能有其他原因。” “?”tannen瞬间瞪大眼睛:难道在做凶手采访时,对方是否愿意配合警方这件事上,也能印证一些犯罪心理学的理论? 易家怡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运用犯罪心理学啊,自己倒是还未达到如此‘人剑合一’的程度呢。 他正对家怡心生钦佩,觉得她能从任何身边小事上看到事情本质,真是了不起。 哪知家怡却答道: “这个凶手叫秦红梁,是b组案子里的凶手。我送进去的。” 之所以不愿意开口,那完全是私仇啊! 秦红梁一看见她就磨牙,怎么还会跟你聊天,扯什么犯罪心理学的凶手画像呢! “……”tannen无奈挠头,这……还真是没想到。 从监狱赶回警署时已经很晚了,家怡才回到办公室,就发现公桌上摆了鲜花和下午茶。 她挑眉转头扫视四周,见刘嘉明几人要么正对着电脑调文件,要么正在整理文件归档和贴标签做记录。 最后还是徐少威从正写到一半的报告中抬起头,与她对视几秒后,接收到她的疑惑,解释道: “刚才方警官点了下午茶,请cra送过来的。说是……他自己想吃,顺便带上我们。” 家怡炫了一杯易冰乐咖啡,靠着公桌,真有些怀念之前的工作生活。 有时一心追求晋升,想要变化。 有时又贪念习惯中美好的生活,想一直不改变。 要是既能晋升,又能每天吃到岳哥请的下午茶,该多好呢? 人真是谈心。 才这样想过,督察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 对上ner督察眼睛的瞬间,家怡心虚地窘了一下,她也不是不喜欢ner督察啦…… 刚想开口问ir要不要来杯易冰乐,他却一拍巴掌,肃然道: “油麻地避风塘3号码头,一具尸体码头工人发现,疑似刚被冲上岸。” 家怡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纸杯,沉下面孔朝办公室内所有探员道: “有案情,出发!” 12月7日,大雪节气。 民谚常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在这个易家栋带着cra学习腌咸货的日子,一具尸体在退潮时分,被一位码头工人捞上岸。 当探员们赶到现场时,隔着警戒线,远远便见到那具被法医和法证科同事围住的尸体。 那不是一具舒展的尸体,而是被绳索捆绑成跪伏姿势的尸体。 夕阳渐落,天海相连之处,条条蓝线与夕阳投射的橙黄色线条交错,仿佛蓝色染缸和橙黄色染缸相撞。两色相融相侵,逐渐糅成淡紫色,又渐渐沉淀向深紫…… 而那具尸体,便跪在沙滩上,面朝着西方落日,一动不动,仿佛也在享受这一天最后的日光。 第180章 龙头杖 3号码头上用铁皮和木板建的房屋外墙上,【油麻地】三个漆字已斑驳,海风和沙石侵蚀了漆油,让原本潇洒的笔锋全部走了调。 区别于街道上穿西装和风衣的行人,这里的渔民和码头麻袋工都裸着肌肉虬结的胳膊,潮汗蒙在本就晒得黑亮的皮肤上,显得肤色更加油亮。 他们都暂时停下工作,围在警戒线外探头看热闹,似也趁机偷个闲,捶捶酸痛的胳膊和腰背。 警车歪歪斜斜停在路边,远近参差地还有许多大小车辆停靠,有的是货车,有的是卡车,少有轿车… 嘈杂的环境尽收探员们眼底。 家怡跨步下车,转身关上车门的瞬间,对徐少威道: “发现尸体的码头人龙混杂,很难监控往来人群。” 徐少威在本子上记录过家怡的话,转而抬头四望,隐约明白过来家怡下车那一瞬,环视左右并非随便看看,原来这么小的一个动作,也有深意。 九叔跟上易家怡,路过徐少威时,见他捏着本子做思考状,知道他很有求学欲望,便补充道: “观察,是探员最终的技能。” 想了想,九叔又补充: “之一。” 徐少威点点头,一步跨出,快速跟在九叔身后,坠着易家怡和ner,拉高警戒线猫腰一钻,便直奔尸体而去。 法证科陈光耀迎面而来,与家怡汇合后便开口道: “死者不仅双手双脚上绑着粗麻绳,身上还有多处粗绳捆绑。 “过多无意义的绳结,现在看来似乎只是为了让尸体保持一个诡异的姿势。” 家怡皱眉望着几米外正被法医官检查的尸体,接话道:“双手背负,低头跪地。” “是的,就像跪伏认罪一样。”陈光耀点点头,随即又道: “死者手上沾染的彩色漆,已经提取,初步判定是喷绘墙壁用的喷漆。” “街头涂鸦?”家怡顿足转头问询。 “是的。现在这类游走在各大小街道,偷偷喷漆一些字句,传达负面观点和新潮理念的年轻人很多。”陈光耀点点头,“我们会对彩漆进一步化验,看看能不能确定他死前是否正在某处喷绘。” “好的,辛苦大光明哥。”家怡点头。 当远远看到尸体时,她便立即想起之前岳哥在伦敦时给她讲的那个案子。 死者是一对母子,被发现时两具尸体被摆放为跪朝东方、似乎正在忏悔或者祈祷的姿势。凶手自大地想要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杰作’,当时伦敦犯罪心理学专家给这个案子的凶手做侧写时,提取了一个关键词: 【权力】。 如今这具被粗麻绳捆绑为跪姿才弃尸的尸体,是否与那对母子拥有同样的命运,成为一个想要展示自己‘权力’的刽子手的战利品? 距离尸体两步时,家怡停下双脚。 她已看清死者面目,一双粗长弯眉,双眼紧闭,长睫毛黏连在一起,沾满泥沙和海藻等赃污,挺鼻、薄唇,青黑的肤色和死气仍使人辨得出他生前必是个靓仔……死人是很丑陋的,如蜡人般没有生机,偏又有人类的形状,无论他生前多么英俊,都显得诡异可怖。 才吸一口气,家怡便被拉入心流影像。 …… 男人即便被打的鼻青脸肿,五官却仍是优秀的。 强光打在他脸上,使他只能半眯着眼。身体被捆绑得动弹不得,歪斜地跪在地上,他仰头想要看清站在面前的几个人,却仍看不分明这些人轮廓线内的细节。竭力打望,也只瞧见若干背光的剪影。 四周影影绰绰似乎全是人,也可能只有一人,因眼花才幻视出无数分身。 耳朵因为剧烈的撞击嗡嗡响,听到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真与幻,他早已分不清楚。 摇晃着似乎随时会栽倒,坐在几步外的一个身影忽然站起身。 那人在远处时,看来还十分矮小,可越走近越显得高大。当那人来到自己面前,遮住打在他脸上的强光时,那人在他眼中已成了个顶天的巨人,他要竭力仰颈才能勉强望一望那人的头。 鲜血早糊了眼睛,使一切画面都蒙在昏黑的万花筒里,眼前黑影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口在开合。 忽然一根粗长木棍高高挥起,狠狠朝着自己面门击打下来…… ——家怡猛吸一口气,身体不自觉晃了晃。 她忙闭上眼,别开头努力将自己从那段光怪陆离的影像中抽离。 忽然一股橘子清香涌入鼻腔,她睁开眼,便见一片橘子皮正被举到自己面前。 目光再转,便对上徐少威被夕阳照得微微眯起的长眼。 “从办公室带过来的,只有橘子皮。”他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片橘子皮,塞进她手里,然后便又后退半步站开去。 家怡点点头,捏着橘子皮压在鼻下,压着一双柳叶眉,又咬牙朝尸体望去—— … 受害者听不到木棍击打头骨的声音,只觉剧痛难耐,身体一颤一颤地承接暴风雨般的挥砸。 木棍一下又一下,一时砸在额头,一时砸在颈动脉,一时又砸在肩膀,每一次挥击都用了十分力。 本就摇摇欲坠的受害者被打得左右摇摆,口中呜咽求饶:“业叔……业叔……我错了……”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木棍每挥下,四周光影便晃上一晃。仿佛随着他一下一下的棍砸,整个时间都随之战栗,在扭曲,在轻颤。 “业叔……我没有……”受害者仍在低泣着为自己辩解。 但挥舞木棍狠砸的人却并未手软,挥砸十几下后,棍刑似乎终于结束。 凶手停顿一息,便在长棍上一扭,随着咔嚓声响,受害者身体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下一瞬,凶手从长棍中抽出一根一指宽的细长柳叶剑。 边上一道黑影一步上前,抓着受害者头发迫使其昂起头。 握柳叶剑的业叔挥剑在受害者颈间一抹,瞬间鲜血迸出,受害者再难求饶,喉间只剩咕噜咕噜声。 在抓他头发的黑影松手后退之后,连咕噜声也渐渐消失。 “有跟他一样的,都是这个下场!” 业叔将柳叶剑上的血迹在受害者肩头一抹,将之插回木棍,随即木棍在地上撑一下,业叔向前迈了一步—— 木棍变细剑,如今又成了拐杖。 他似乎对死者耷拉着的脑袋并不满意,忽然举起木杖用力戳插进死者口中,迫使尸体微微抬起头。 “把他绑一下,让他抬着头,给我对着关公像跪上一宿,再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知道了,业叔。”边上立即有人应声。 “大家都是一起向关公起过誓的兄弟,都不要忘了!”业叔等手下用粗绳固定住死者的头,才抽出木杖,又将杖头在死者衣服上擦拭一番,才拄回地上。 “不会忘的,业叔!” “知道了,业叔!” 听到众兄弟连声应和,业叔才点点头,拄着拐转身而走。 守在他方才坐着的椅子边的一个高大黑衣男人朝后啐了一口,才双手插兜,摇摇晃晃跟着业叔走向厂房大门。 厂房顶的大灯仍炙亮如昼,渐渐将业叔和他身边三个高大男人的身影拉长。 他手中那把木杖的影子也像如意金箍棒般变大、变大、不断变大,渐渐杖身粗长如房柱,手握处雕着的龙头同样被光影拉长,扭曲成庞然巨兽。 握杖人行动之间,木杖也跟着摆动,龙头巨兽也拥有了生命,腾舞扑抓,似要吞噬一切…… 第181章 向杀人者宣战 “口腔中有木屑,大光明哥,这个你带回去化验一下吧。”法医官许sir一边向家怡等探员汇报初步检查情况,一边跟法证科的陈光耀协作。 “ok.”大光明哥朝diane示意了下,diane立即拿着证物袋过来取证。 “阿杰,四周看看这片海域有没有与这些木屑一致的木材。”大光明哥又指挥阿杰做现场勘察。 “身上有棍状物抽打痕迹,伤痕上下粗细一致……颈部、额头等可见处便有多条伤痕,皆出自一根棍。”许君豪弯腰检查过死者颈周和面部后,转头对探员们道: “这跟棍状物恐怕不是随手捡的棍子,应该是铁管一类粗细均匀的某种圆长型棍状物。” “拐杖也有可能。”一直沉默盯着尸体的家怡忽然挑眸接话道。 “是的,有可能。”许君豪点头。 “如果是圆长行棍状物,那死者脸上这个圆形印记,有没有可能就是这根棍状物底端施压留下的?”家怡指了指死者面上的圆形淤痕。 “极有可能。”许君豪挑眸看一眼家怡,用力点头,随即又补充道: “口腔中有木屑,很有可能里面也有一个圆形伤口; “面上有圆形淤痕,很可能也能在皮肤里发现微量木屑和泥土等元素; “等回解剖室后,我会详细检查死者口腔和面部。 “如果起口腔中确有圆形伤口,且与面上圆形淤痕一致;面上淤痕里却有一样的木屑; “并且,经过细致计算后,如果这个圆形伤口的形状,与造成死者身上条状伤的棍状物侧切面一致; “同时,条状伤口皮肤中也能提取到微量木屑元素…… “那么就可以判断这些伤,皆出自一根棍,且是一根木棍。” “许sir厉害!”家怡越听越觉得精彩,在笔记本上做过笔记后,又不禁夸赞。 “法医官应该具备的能力罢了。”许君豪抿了下唇,得意地微微歪挑起下巴,随即又忙收起自己翘高的小尾巴,转回向尸体,继续道: “致命伤是脖子前侧的割喉伤,伤口很深,贴颈环割,大动脉等皆被割断,死得很快。 “手脚的捆绑都发生在生前,额头、脖子、头侧的捆绑则比较晚,但也发生在生前……” 许君豪围着尸体一边转圈,一边通过观察做更多的初步判断。 陈光耀跟着他,两个人时不时交流两句,法医官和法证科共同协作,能避免现场遗漏线索,有助于勘察工作。 ner时不时问几个问题,许君豪如果不能做完善回答,陈光耀还能做个补充回答。 家怡却一直面对着尸体,并未如其他探员般眼睛追随许君豪和陈光耀。 她仿佛正在跟尸体做更深入的交流,直视着死者面部,表情沉凝肃穆。 每个人工作,都想要让别人看到, 他大哥会因为以后自己烹饪的样子可以被食客欣赏到,而觉得开心;许sir因为自己的能力可以得到她和其他探员的认可,而觉得高兴;更不要提明星乐意于在众人面前展露优异歌喉和舞技…… 那杀人者呢? 是不是也像岳哥给她讲的那个伦敦小镇的母子被杀案一样,之所以将尸体摆成跪伏的模样,是为了展示呢? 拄龙头杖的人,之所以将受害者绑成这样,除了要其在关公像前跪拜,以儆效尤外,难道不是想在这尸体被发现时,展示给所有人看? 要死者跪拜自己,当众以特殊武器杀死受害者,是否都正面凶手之狂妄自大? 他这样的人,难道不想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厉害? 当别人看到这尸体的时候,凶手难道不渴望看到别人敬佩的表情?或恐惧的表情? 这也是杀人者的奖章啊。 所以,凶手是不是就是这附近的住户? 家怡转头扫望四周,什么地方,能看到这片海滩? 亦或者只是通过报纸报道?可是要等到明天,且才能看到一些细枝末节的报道而已,他能得到满足吗? 家怡的目光忽然放远,这处码头距离油麻地市区说来并不近,但香江毕竟本就不大,更何况油麻地一个区而已,到底也不算太远。 如果有一个不错的望远镜,在那些高楼中,也能看到海滩的情况吧……更何况这边沙滩较旷,视野其实很好。 尸体被冲上岸后,四周围上警戒线,将五官人等全部隔绝在外。那么尸体周围就是一个被圈出的良好观察区,非常容易定位,说不定……一架好的望远镜,是能看清每一位探员的表情的。 凶手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这边抛尸的吗? 那个拄龙头杖的‘业叔’是不是正在欣赏众人的反应呢? 市民们脸上的惊恐、戒惧; 探员脸上的烦闷、不解,以及因为对案情全然不了解而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还有尸体完整保持的跪伏姿态,这是凶手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啊…… 家怡忽然转身大步走开,她低头扫视沙滩上因为退潮而留在岸上的杂物和垃圾,最后从中取出一根木棍。 木棍形状很不规则,树皮都被海水泡烂了,她撕抹两下使木棍变得干净一些,又甩了甩上面的沙粒和石子,随即大步折回。 四周许多人都不禁朝家怡望过来,好奇起她要做什么。 家怡站在尸体前,忽然仰头面向远处那些高楼,随即忽然倨傲地挑起下巴,并高举木棍,朝尸体颈侧用力击下。 许君豪还以为她要损坏尸体,骇得忙上前一步,却见那木棍蓦地停在尸体额头上方几厘米处,并未真的抽打尸体。 当家怡又举起木棍时,许君豪才发现家怡击打的部位正是死者额头的伤处。 他疑惑地望着家怡动作,沉默几秒后伸臂拦住了要靠近阻止家怡的其他人,只低声道:“看着,别说话。” 家怡在死者额头正中同一个位置击打三下,又在死者左颈处猛抽三下,稍作停顿,最后在死者右颈处猛抽三下。 收手后,她又在死者肩背处作势胡乱抽打几下,转而收手,捏着木棍,做了个抽出的动作。随即,她启唇似乎怒斥了句什么。然后在众人迷惑目光中,她猛然向前一步,手稳握着某样东西,在死者脖颈处绕圈用力抹割。 接着,她直起腰,握着空气在死者肩头做了个示意,随即又做了一个并拳的动作,四周众人虽然看不分明,但如果凶手在看,定然会看出她做的是收剑入鞘的动作。 握着木棍,她有样学样地作势将之做拐杖用,拄着它向前一步,又举起作势将之塞入死者口中,然后启唇再次似乎呵斥了些什么,才又抽回木棍,再次在死者肩头示意。 做完这些动作,家怡眼神虽仍含着冷意,唇角却似挑衅般微微翘起。 她捏着手里的破木棍,转头面向远处,扫视过远处大厦、近处屋舍和警戒线外所有围观众人。 如果凶手和死者被杀时在场的人正在看着,那么他们就会看到,她方才重演了业叔杀人前后的所有动作。 这是一套完整的犯罪现场重现,毫无瑕疵,没有错漏。 任凭你再自负,再如何自诩聪明。 大概也未料到,探员们并非全然摸不到头脑吧? 甚至,恰恰相反! 探员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深不可测,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便已然掌握了他杀人的全部过程细节。 “会激怒你吧!这位杀人者?” 家怡双眼定定望向远方,隔空与那位业叔相望。她双眉微压,眸中便似有冷电射出般,犀利异常。 那么业叔,请熟悉这种掺杂惊异的愤怒吧,暴风雨还在后头。 第182章 杀戮中的仪式感【2更】 3号码头船只停泊,人流混杂,许多劳工抱胸远望警戒线内的警察们办案,因饱经风吹日晒而沟壑分明的脸上表情木然。 在另一边,媒体人如嗅到肉味的兽,闻风而动,越聚越多。他们在警戒线外圈围起来,各个举着长枪短炮,咔嚓咔嚓拍照声不绝于耳。 更外围是横七竖八的车,其中较之前多了不少媒体车,遮挡沙土路,使码头运输工作受阻更严重。 码头商人们绕开警戒线包围的尸体发现场地,召集工人们继续工作。 车辆照旧装满保鲜处理过的海鲜和产品,绕道上路,直奔市区各处的需求市场。 更远处一栋大厦中,一间门千尺豪屋的餐桌上,还放着未吃完的蒸扇贝。 这些扇贝正是从3号码头而来,食用它们的人,此刻也正关注着它们的来处。 一架构造复杂的大号望远镜架在窗口,往常它的主人用它监视油麻地的暗巷小道,审视自己地盘下某些秘密货品的流通。 如今,这架望远镜却对准了沙滩上的一个人影。 在那人影做过一系列动作,转头望来时,正通过望远镜监视她的中年男人微微眯起眼,他捕捉到那修长人影犀利的视线,察觉对方不似在无意义的远眺,更像是知晓自己正与他对视一般,视线凝焦,神态肃然而不驯。 中年男人将手中烟屁股碾灭在烟灰缸,手向旁摸索,用力握住了一把龙头杖。 …… 尸体发现现场,公共关系科的郭永耀督察掀开警戒线,留下属下应付媒体,自己则大跨步走向站在一边的法医官许君豪和b组新督察ner. 看了看捏着木棒一番作为的易家怡,他低声问许君豪: “易家…沙展在干嘛?” 法医官许君豪皱眉盯着家怡,忽然伸手捞过身边助手的笔记本。 只见本子上草草画着尸体伤处粗检示意图,图上的死者额头处条状伤痕边标注着数字【1】,左颈处伤痕标注着数字【2】,右侧颈处伤痕标注为【3】,身上能看到的杂乱伤痕标注为【4】,颈前方的致命伤标注为【5】…… 这些标注的数字与易家怡沙展方才拿木棍做的一系列动作,顺序完全一致! “我明白了。”许君豪沉着道。 “什么意思?”郭sir挑眉发问。 ner看一眼许君豪拿着的笔记本上的标示,立即明白自己的猜测跟许君豪基本一致,于是率先答道: “易沙展在根据她对这些伤痕出现顺序的判断,佐以推理,回溯凶手打杀受害者的全过程。” “罪案侧写?”郭永耀挑起眉,又转头去看易家怡。 此刻女警已经收回挥舞木棍的手,正对着远处遥望,又不知在看什么。 “是的。”ner点了点头。 “完全对了。”许君豪忽然插言道:“易家怡沙展的一系列动作,完全符合我对死者生前伤口、致命伤的检查和推测。专家也要根据伤痕外显的形态,依靠丰富的经验去判断哪些伤先发生,哪些又晚一点……她全判断正确了。” “你没有告诉她吗?”郭永耀转头顺着易家怡的目光看向远处。 “我只做了简单的伤情介绍,还没告知这些伤痕的具体顺序和细节。”许君豪忽然看向ner。 “?”ner. “不知易家怡对法医这项工作有没有兴趣。” “有一定会有吧,但恐怕不会想调到法医部,死了这条心吧。”ner毫不留情地开口,随即转头再次望向家怡。 “……”许君豪叹口气,警队里的法医实在太少了,想找一位有潜力又有职业追求的法医培养,真的不容易。 “这一套侧写之后得出什么结论呢?她现在又在干什么?”郭永耀顺着易家怡目光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作为公共关系科督察,对于如何跟媒体打交道,如何做警队运营很在行。但对于这些探案过程中的奇异行为,就十分的不解了。 “这就要问易沙展本人了。”ner耸肩,“对于天才的想法,我也不能全部都猜到啊。” “……”郭永耀转头与ner也是警队里的老熟人了,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不加掩饰的认同。 许君豪忽然长吐一口气,转而用力攥了攥拳,仿佛下了什么决定般。 远处,家怡丢开木棍,又盯着尸体看了好一会儿,在本子中反复做了许多细节补充,才与正沟通勘察工作进度的许君豪和大光明哥几人碰头。 方才她一番作为,已然解密了凶手杀死受害者前的一系列行为。 一边靠近大光明哥几人,她一边思考如何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哪知才走到近前,许君豪就转头道: “家怡成长了。” “我已经听许sir讲过了,这些伤痕是有序出现的。你大概也有了一样的推测,这样的‘有序’,基本上可以刨除激情杀人的可能性。” ner也一副了然的模样,对着家怡直点头。 “……”家怡。 她什么时候就有了一样的推测? 并没有哇,sir…… ner却一副了解她的样子,郑重地继续道: “凶手对尸体的处理,杀死受害者前的行为,大概都在昭示凶手的一种心理……类似‘我认为他是该死之人’。” “处决。”家怡想起跟岳哥打电话聊‘英国小镇母子被杀案’中犯罪心理学专家对这种杀戮行为的形容。 “没错。”ner品了下这个词,随即点头。 是这样的感觉没错。 “ir,我将尸体带回了。”许君豪已做完初步尸检,大光明哥也做过两轮勘察,大家准备回警署了。 “ok.”ner点头应声,转而又继续对家怡道:“你方才已准备做出凶手行凶前的部分行为侧写,许sir称顺序等都是对的。有什么推理?或者发现?” “……”家怡。 诶?她还没开始胡编乱造呢,ner督察怎么就自我攻略,认定她又做了侧写? 家怡原本揣了一肚子对自己古怪行为解释的话,见ner几人的反应,居然像是他们都自行‘理解’了她的行为,有了他们自己的推断,进而……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了? 抿唇歪头与ner对视良久,她忽然明白过来,当身边人对你的能力足够信任时,只要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他们便不会再过多质疑她。 半年多的努力……在这一刻,家怡倍感欣慰。 “如果是处决,很可能有‘观众’的存在。”家怡思索了会儿,一边走一边答道。 在岳哥分享的【英国小镇母子被杀案】中,‘观众’是女死者的儿子,也就是另一个年□□性死者。 她还记得岳哥曾经在电话里跟她分享过的英国犯罪心理学专家们对案情的形容,对于‘观众’这一点的概括,恰巧可以成为她此刻释放‘心流影像’信息的理论基础。 ‘心流影像’中凶手杀人,大有杀鸡儆猴的意味,边上围绕的‘猴子’可不少。 此刻跟发现尸体的目击证人和附近劳工采集过口供的探员们也依次折回,跟在ner和家怡身后认真听两人谈案子。 刘嘉明捧着笔记本,学着家怡的样子,跟着做笔记。 徐少威见刘嘉明如此好学,立即也在兜里捞了捞,眼睛扫过几人,虽觉写笔记这行为有些‘太乖’,但终究还是将提前准备的小笔记本掏了出来,捧在手心,学着刘嘉明的样子,跟着做起记录。 “你是说,凶手有同伙?”ner挑眉。 家怡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忍住直接道出真相的冲动,谨慎道: “根据犯罪心理学中对此等情况的描述来推断的话,可能是同伙,也可能有另一个受害者。” 只要有其他人在,就有机会将之发展成污点证人。 这会是重要的突破点! “犯罪心理学中提到过这类杀戮?”ner转头盯向家怡眼睛。 家怡点了点头,格外从容道: “是的,部分专家称之为‘有仪式感的杀戮’。” 提取书本内容当大旗打马虎眼,这一招她可用得太熟了。 经过长期的自我心理攻略,如今她已然不会因此感到心虚了,与ner对视这种事,她看起来恐怕会比他更真诚! 果然,ner与她对视几秒,便肃然点头道:“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这么好用……应该全员深入进修起来啊。” “应该。”家怡点头。 “???”走在后头的几人瞬间门抬头盯住ner和家怡的后脑勺:怎么就忽然给他们加学习任务了呢? 而且,说得好像只要学了犯罪心理学,就都能像家怡一样似的。 这课谁在警校时没学过啊? 那条条目目都背过,你见谁能看见案子,立马就从书本中浩如烟海的知识点里找到真正正确的匹配答案的? 极限学渣刘嘉明更加皱起整张脸,瞪着ner督察的后脑勺,苦恼道: 我古诗词还背过呢,你说上句,你看我能接下句吗?更别提真的能把犯罪心理学内容运用到现实案件中了……天方夜谭! 第183章 恶梦入侵 “全身长棍状抽打伤痕共49下,很可能是某种仪式,惩罚,处决…一类。”跟家怡这些探员共事久了,许君豪都本能地用上推理式语录了。 他醒觉过来,忙重整词句,仅做叙述,不做推理: “肩头衣服有血迹、死者皮肤碎屑、木屑等…已交由发证科同事拿去化验。” 许君豪想起家怡在沙滩上做的那一系列动作中,就有执木棍在死者肩头擦蹭的动作,显然家怡已经倚仗她对行为学的了解,推理出凶手用自己干净手杖打人后,要再擦干净杖头。 这大概也是易家怡所说的“凶手是个狂妄之人”的行为体现吧。 想到这里,许君豪转头朝着家怡点了点头。 在这尸检的百忙之中,许sir也只向易沙展示意过这一次而已。 “深入检查后,发现死者伤口中不仅有向内切口,还有向外剖割的切口。” 许君豪手指示意死者致命伤: “也就是说,凶手使用的凶器并非单刃的刀具一类,而是类似剑的两边有刃的特殊凶器。 “并且,根据伤口解剖检查确定,这件凶器很长,至少比死者脖子半周的长度要长。大概在16以上。 “同时,凶器很细,大概在2以内。 “薄厚程度的话,比平常用的菜刀更薄,不足2.” 许君豪说罢,又使一位同事单膝跪地,随即拿出一个符合受害者身上长条状伤口形状的木杖,作势殴打,同时道: “如果凶手身高与我一致,那么他身上背部的伤痕应该在更靠后。如果我调整站位,我挥出木杖时的角度又变了,伤痕严重程度和击打位置都会发生变化。 “再结合死者身上其他伤痕,凶手的身高一定比我矮。 “我们又找了几位身高不同的师妹来做试验,最终将凶手的身高,确定在15之间。” ner等探员和许sir的助手一边埋头做记录,一边抽空点头示意。 家怡回想一下便知,凶手的确手粗脚粗、五短身材。自己是心流影像看到才知道这些信息,法医官却能在黑暗的未知中,仅靠自己所学便判断得如此准确,实在值得敬佩。 便不仅点头示意,还开口赞叹道:“许sir好厉害!” 许君豪动作顿了下,转过头面对家怡,口罩外一双剑眉高高挑起:“你的判断也是这样吗?” “我没办法像许sir这样专业和准确。”家怡诚恳道。 在许君豪看来,易家怡是许多长官公认的天才,此刻却如此谦逊地对他表示认可和敬重,立时心花怒放。 双眼微弯,又更详尽介绍道: “我和法证科陈sir共同做过凶器筛查,使用茶刀、市场上买得到的双刃刀具等,在猪肉上做试验,确认全不符合。 “杀死受害者的凶器很奇怪,可能不是日常会用到的东西。 “极有可能是自制的凶器。” “凶手杀害受害者不仅不是激情杀人,还是有非常充分准备的预谋杀人。”三福抬头判断道。 “很可能与凶手从事行业相关。”九叔开始思考是否有杀手、社团人员,曾使用过类似武器。 “我已经请人询问医疗相关、渔业相关等,是否有使用符合凶器形状侧写的专业器具。”许君豪朝探员们道。 “辛苦许sir.”ner开口道。 “我应该做的。” 家怡抿唇听着大家沟通探讨,抿唇不语。 那把插在拐杖中的细长剑太过特殊,除非找到这把龙头杖,不然不可能凭空想到凶手拥有这样的武器。她即便知道凶器信息,也只好先闭口不提。 “考虑到尸僵缓解情况、尸体腐败情况、抛尸环境等因素,死者死亡时间在3到5天之前。 “死者手指僵硬,显示他死前似乎捏着某样东西。” 许君豪又捏起死者手腕,将其左手拇指和食指的姿势给他们看: “尸僵已经逐渐解除,但尸体刚被发现时,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瞧!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痕迹仍在,显示他死时一直用力捏着,才造成瘀痕。” “东西呢?”刘嘉明心急地问道。 “……”许君豪摇了摇头,“我已经调配人员去抛尸地海岸打捞,寻找符合痕迹形状的东西。但东西太小了,恐怕还是会无功而返。” “也许是无用信息呢,说不定就是为了忍痛啊,随便抓了什么而已。”gary安慰道。 “死者身份已确定。”刚取了传真的徐少威走进法医解剖室,将手中文件递给易家怡,并开口道: “死者名叫王新秋,大家都叫他新仔。 “是油麻地有名的小阿飞,整日打牌、赌马、游街,游手好闲。每天就跟着一些街头大哥混生活,当当掮客,做做马仔,偶尔还当车夫帮忙揽客、看店,什么赚钱的事都做,四处乱窜。 “根据许sir推断的死亡时间来看,死亡当日他先是去参加乡下的打醮活动,帮忙打下手干活,赚了点外快。 “之后又去打牌,输了些钱,转而去喝茶,一直混到晚上。大概18点之后做了什么,暂时还未查到。” “嘉明哥、gary哥,你们动用一些线人,查一下死者王秋新的社会关系,还有12月2日前后都做了什么,有哪些目击证人,又与什么人发生过口角,与哪些人有金钱往来等不寻常关系。”家怡在本子上做过记录后,抬头吩咐道。 “ok,.”刘嘉明和gary齐声应是后,便依次转身离开。 法医部的师兄弟们见探员们对待这位年轻的女沙展如此敬重和顺从,忍不住又重新将易家怡上下打量了一番。 半年多时间,在这位年轻女探员身上,已然发生巨大变化,彷如圆嘟嘟的虫已破茧,化成了可以乘风飞翔的蝶。 家怡吩咐罢,并未注意到其他人对自己的打量眼神。 她心里仍挂念着方才许君豪提到的死者手指腹上的淤痕,深吸一口气,她捏着本子和笔,走近已经被解剖后重新缝合的尸体,目光划过他手臂,落在那两根手指上。 下一瞬,她再次被拉入心流影像。 死者所处环境似乎是个巨大的厂房,灯光从死者面前打下,虽然很亮,却照不见他被绑缚在身后的手。 家怡不得不从心流影像开始一直看到结束,之后在反复观摩,直至看到第三遍,才隐约根据死者左臂衣袖绷紧的程度上,产生了一些猜测。 一个小小圆圆的印记,有没有可能是他死时所穿衬衫的袖扣呢? 家怡深吸口气,从心流影像中拔出神识,转头见法医官正跟其他探员们讨论着死者的身份,企图从尸体的解剖结果中提取出一些有用信息。 只徐少威自始至终站在她身边,并不理财其他人的讨论,只时时看看她,又看看她一直盯视的尸体手指,猜测她在想什么。 家怡与许君豪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徐少威离开解剖室,直奔法证科办公室。 当她跟高级化验师陈光耀提及自己的猜想后,对方立即重新翻出法医官送过来的死者死时所穿衬衫。 化验员们已经对衬衫上的血迹和木屑等做过化验,确定死者身上的血迹和皮屑全属于死者本人,那些木屑则与死者口中提取的一致,初步判定是抽打死者的棍状物上掉落。 翻出死者衬衫后,陈光耀拎起家怡提到的左袖,发现那里的确有一颗小扣子。 diane扫描了扣子的形状和尺寸后,立即传真给法医官,请对方判断这颗扣子与死者手指上的淤痕是否一致。 陈光耀则小心翼翼剪下扣子,拿到化验台前做显微镜观察和微小物证的提取。 扣子上除了死者的血迹皮屑和灰尘外,并没有其他物质,他又沉思了一会儿,才接过初级化验员阿杰递过来的薄刀片,轻轻剥开塑料扣子。 哪知这扣子内里居然并不是实心的,这扣子就像一个小圆饼形状的容器,空心中竟藏有许多透明似冰-糖的细小颗粒。 陈光耀愕然抬头,与家怡简单对视,交流了下惊异的情绪,便又安排化学组证物检查室针对扣子中提取的颗粒状物做化验。 不消片刻,化验师便给出了结论: “是今年初才侵入我国的新型度品,固体-甲-基-苯-丙-胺,被度贩称为‘快乐-冰’‘大-力-丸’‘钻石’‘嘎嘎’‘牙签’,俗称‘冰度’。” 陈光耀眉头紧锁,捏过报告后面色逐渐凝重。 他转过头,声音沉沉地对家怡和徐少威科普道: “这是70年代中期日方度贩将盐酸取代硫酸进行固体加工,无意中制作出来的甲-基-苯-丙-胺-盐酸-盐,今年初才首次出现在香江,虽然才进入市场,却大有取代‘香港-石’(海-洛-因)的趋势。 “年初警方第一次发现这东西,是在一次铜锣湾清剿活动中。虽然有人说这东西已经通过地下销路蔓延至全港,但至今为止尚未在油麻地捕获过这东西……这颗扣子里虽然含量少,但……也是油麻地首例了。 “o记年初已经紧急成立多个专案组,针对剿灭所有该产品的地下流通团伙,但还未有通报过哪怕一次……成功的任务。” “……”家怡听着陈光耀的话,表情越来越肃穆,逐渐双唇绷成一条直线,眉眼间再无一丝柔和气息。 “我明白了,大光明哥!辛苦你。”家怡点头,转头便对徐少威道: “立即给许sir打电话,检测死者王新秋体内是否有‘冰度’残留! “喊还在法医部的所有探员回办公室!” 说罢,她丢下徐少威转身便大步离开法证科,形如一阵风,匆忙掠走。 九十年代初,冰度才侵入我国香江、福建、广东,它远比任何连环杀人犯都更加凶残! 这场抗毒大战号角才响,局面险峻,警方需要打一场漂亮仗。 第184章 局面逐渐明朗【4合1】 被派出去的刘嘉明和gary也被召回,徐少威给法医官许sir打过电话后,也立即返回b组办公室。 大家齐聚后,互扫表情,都如出一辙的沉重。 徐少威将最新得到的信息与大家分享过后,家怡走到白板边,在上面将这些信息列出: 1、凶器之一:特殊双刃长武器; 2、死亡时间:12月2日,22:00; 3、尸体发现时间:12月6日,16:30 4、死者扣子中发现有‘冰度’; 5、凶手杀人时可能有目击者存在:另一名受害者or帮凶; 6、凶手身高:15之间 …… 接着,她又在空白处,写下2个字: 【凶手】 “我们现在已知有一个目击者,但对于这个人是谁,在哪里,却毫无头绪。”ner抱胸皱眉,“关于凶手,已知其有非常强的‘权力欲’,渴望展示‘权力’,但这个关键词是‘权力’的凶手在哪里,是谁,同样没有方向。” “秋仔父母在他十二三岁时就死了,因为一直在街头胡混,亲戚也都对他退避三舍,早就断联系了。他的房东除了收租时,从来不会跟他产生其他联系。她也没有女朋友。”gary将查过的秋仔社会关系情况,简单向大家做了个汇报。 “我和gary回来之前,查过死者邱仔那几日的行动轨迹,这是往日跟他常一起厮混的朋友的口供,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刘嘉明将口供递给家怡。 …… “2号啊,就一起去参加打醮活动嘛,赚了点跑腿的苦力钱……当日就拿到钱了,阿sir,没有什么纠纷啊,也没有跟人起过冲突。” “前面……就一起打麻将喽,也没什么事做嘛,他能有什么仇人啊?我们要钱没钱,要貌也没貌,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啊。我们关系很好啊,从来不会吵架,阿sir啊,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什么大佬啊?他要是认识什么厉害人物,怎么还能穷到要跟我去打零工啊?” “真没有仇人啊,他常常跟我混一起,真有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不是跟什么人产生口角,意外啊?现在每天死在外面的人很多的,阿sir,像我们这种人,命不值钱呐。” …… 都是些没有营养的推托之词,家怡眉头皱起,怀疑就算有人知道什么,只怕也会为了免生事端,闭嘴不提的。 毕竟秋仔被捆绑成跪姿而死,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给警方提供线索呢? “就算有人知道什么,要从这些秋仔的泛泛之交中找到他,也很难。”gary表情沉沉,声音也透着迟疑。 大家都听得明白,这个‘难’不止是说大海捞针,更是指就算捞到了,这个证人也不敢指认。 只要涉及到‘度品’,就等于触碰到了巨大的利益链。利益当前,动辄生死。 “这里有秋仔生前的一些信息,跟谁发生过口角,跟谁打麻将输了钱,在楼下士多店赊账……但这些信息大概都没什么用。”刘嘉明将口供摊开,“跟gary采集秋仔生活熟识的人的口供时,我们观察过这些人的表情、反应,标记了两个可疑的烂仔,在没有其他线索之前,会针对他们实施蹲点检视。” “ok!”ner点头应允。 “法证科已经到秋仔租处搜证过,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钱,也没有更多‘冰度’。法证科的同事已经取了死者的牙刷等物,等化验后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结果。” 三福拿着自己的本子,向大家汇报跟随法证科做勘察后得到的信息: “死者家里难得的干净整洁,与其他烂仔住处脏乱差是有差别的。” “一个烂仔居然对自己的居住环境有要求,这是有‘经营生活’的意识的表现。”家怡微微皱起眉。 “是的。”三福点点头,“死者家里有武侠小说,还有囤积一些方便食品,看起来是有一定规划能力的人。 “他有一张存折,但里面没什么钱。进出账和日常细节来看,都没什么可疑之处。” “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刘嘉明皱眉,这个秋仔越是干净,就越让人觉得古怪。 ner看向白板,几秒后开口: “没有可疑的社会关系人,没有金钱、感情纠纷,死者死亡后也无受益人,没有凶嫌线索…… “因为死者被抛尸,所以暂时找不到第一凶案现场。 “没有凶器,没有凶手,没有杀人动机。 “现在我们掌握的法医部的报告、法证科的报告,都无法直接导出什么有力方向。 “即便发现了‘冰度’,但这条线太深,也一时扯不出线索或证物。 “剩下的就是易沙展所说的关于凶手的侧写,我们还是要扩大搜查圈,将死者身边的人和事,再筛一遍。找到凶嫌后,再根据易沙展的侧写,去做筛选吧。” “……”九叔咬紧嘴唇,按照ner督察所说,他们现在看似掌握了一些疑点和线索,但实际上仍是无头苍蝇,也等同于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掌握。 放大搜查圈,说起来容易,可落实到他们要执行的工作上,那就是无穷无尽的工作量。 香江公认是人口密集最大的城市,油麻地又是香江人口密集最大的区之一。 死者身边认识的人摆明了不配合,他们没有针对性的线索,撬不开任何人的嘴,难道真的要像无头苍蝇般,整日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找? 如果死者只是贩-度-团伙的一个小买家,因为触犯了其团伙的某个规定之类,导致被杀,那也就罢了。 如果死者牵涉更深,想查起来必然会难上加难。 谁都知道这种团伙里各个不干净,大家互相包庇遮掩,探员想查什么都会宛如遭遇鬼打墙。 这些烂仔都出于保护自己‘贩-度者’身份的目的,绝不会配合警方——全是从小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最懂得如何跟警方周旋。 九叔长叹一口气,其他探员们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 家怡抱胸站在边上,忽然开口道: “之前方镇岳督察在英国进修时,曾遇到过一个案子,案子中受害者被发现时,被凶手专门摆成跪伏姿势。 “ner督察,我们可以请方督察跟我们分享一下英国这个案子吗?或许了解一下两个案子是否有些类似之处,可以作为参考。” 所有探员们都抬起头,目光灼灼看向家怡。 家怡则直视ner,低声继续道:“哪怕有一点希望,哪怕多一点点线索。” “……”ner抿了抿唇,轻轻点了头。 …… …… 方镇岳明明只离开一个多月而已,再回到b组办公室时,却彷如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努力接受这里已经不是自己办公室的事实。 公桌上摆着些杂物,取代了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满满当当的美食。 大概是最近工作实在太过忙碌,桌上的鲜花已经有些蔫了,清香也减淡。往日喜爱抽空照顾它们的人,此刻正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望着他。 方镇岳捋了下短发,朝着家怡点点头,转头盯着白板看了一会儿,又阅读熟悉了下案宗,这才将目光落向ner,低声道: “伦敦警方最初对‘伦敦小镇母子被杀案’凶手的判断,是已非初次杀人。但后续捉捕过程中,因为怀疑凶手是退休警察,或者离职警察,因此重新判定,觉得凶手初次杀人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 “只有凶手是警察,才可能第一次杀人时,就做的那样‘好’。 “但是这个案子,我们仍可以常规逻辑来判断。一个人杀人时可以如此冷静地实施惩罚流程,不急躁,且果决,那么答案倾向于:凶手并非第一次杀人。” 家怡点点头,在白板上凶手后方补充几个字: 【非初次杀人】 “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方镇岳说着伸出食指,朝其他人望去。 “在旧案中,寻找类似的凶手。喜欢用木棍殴打他人,以作惩罚的。或者喜欢用细长条的特殊凶器伤人的。”家怡说罢,立即转头朝刘嘉明点头。 “yes,.”刘嘉明立即应声,离开办公室去检索旧案。 家怡忽然就觉得思路被打开了,她目送刘嘉明离开后,转回头又望向方镇岳: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凶手从来没被捉到过。” 两人对视几秒,方镇岳点了点头,“是的。” 其他人又思索了一会儿,才隐约想明白。 “你是说,一直有人替他顶罪的那种……有权势者?”ner抱胸站在墙边,目光在家怡和方镇岳之间梭巡。 “香江这些年扫-黑-除-恶很有成效,但并不是说香江就彻底没有恶人了。有权的人仍在,只是已经想尽各种办法将自己隐藏了起来,或者通过一些手段洗白。” 方镇岳转头看向易家怡,“这样有权势的人很多,但如果将目标放在这样的一群人上,相比于油麻地所有烂仔,仍算缩小了范围。” 九叔坐直身体,只要不是漫无目的地去查所有混街头的烂仔,就是好事! 家怡点了点头,补充道:“根据对凶手行为的分析,也可判定其是一个拥有权力,想要通过这样的手段,展示自己的权力的人。” 方镇岳接话道: “‘伦敦小镇母子被杀案’中的凶手,随着年龄渐老,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减弱,所以当那位母亲拒绝他时,他感到自己被挑衅,被冒犯,因此谋划杀掉了那位可怜的母亲。 “但b组现在正侦缉的‘跪尸案’一定有区别。 “最明确的差异,就是死者并非单身母亲和幼子这样的弱者,而是一个壮年男性。 “凶手如果只是需要通过杀人来彰显自己的‘力量’和‘权力’,他没必要选择一个这样的目标。” “既然凶手选择了这样一个不符合‘弱者’标签的受害者,那么就说明,死者和凶手之间有强联系。凶手杀死秋仔,是有唯一性的一个理由的。 “通过杀死秋仔来展现自己的‘权力’,只是顺势为之。” 家怡双手攥在一起,大脑飞速运转。 心流影像中,凶手业叔曾经提及‘吃里扒外’这个词,所以……受害者秋仔到底做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事? “有没有可能是他发现了贩-度-团-伙,所以导致被灭口?”三福试探性地开口。 如果判断是有权势的人,那么是否就排除掉了烂仔杀人,也排除掉了个人杀人行为? 家怡摇了摇头,受害者死前曾向凶手求饶,喊的就是‘业叔,我没有’。以此可以判断,死者一定是认识凶手的,不可能是偶然撞见。 “如果只是偶然发现的话,杀掉就好了,为什么要费尽心力的留下左颈、右颈和头顶这么多伤痕呢?”方镇岳转头望向三福。 家怡立即附和: “这些伤痕太像‘鞭挞’之类,有仪式感的杀人方法了。如果不是同伙,真有必要这样费周章的杀人吗?”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邪-教-仪-式呢?”gary继续发散。 方镇岳摇头,就算是发散推理,也要至少有两点线索可以导出同一个结论才行。‘邪-教-仪-式’这种说法没有任何其他佐证,未免太无依据了,在案件查探初期,还是不要做这种太‘飞’的想象的好。 “杀鸡儆猴。”九叔忽然开口。 家怡转头面向九叔,用力点头,这正是她看到心流影像后的第一反应,九叔的总结完全对了。 方镇岳看看九叔,又看看家怡,忽然微微眯起眼睛,凝住了家怡。 “那么现在是否可以推断为团伙作案,行凶者正是这个团伙的老大?”ner开口问询。 易家怡目光先落向ner,接着又转向方镇岳,两人短暂对视,便一齐点了头。 ner接过记号笔,在白板上记录下【团伙】和【老大】四字。 方镇岳仍凝着家怡,在ner停笔后,终于开口问询:“你是否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家怡点了点头,她心里的事好像唯独逃不过岳哥的眼睛。 “说来听听吧。”方镇岳退后一步,鼓励道。 他知道家怡一向天马行空,如今一直闭口不言,不过是因为现在她已经升为沙展,担心说太多不确定的推断会打乱探员们的步调。 可方镇岳跟她合作了那么久,他相信家怡的‘推理能力’,也有足够的能力为她的‘想象力’托底,所以他希望她能将自己想到的所有一切都说出来。 “我们在最初面对一个案子时,要尊重事实,那么就要接受它可能存在任何可能性这一点。 “即便有了许多线索和证据,也不能放肆的根据这些线索做不够绝对的推想,避免走入误区。 “可是,我看过足够多的案宗,发现大多数案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往往最合情理的简单推测,距离真相就最近。 “根据这个理论来看的话,伤害死者的木杖,就应该推理出:长者。” 家怡在白板上‘木杖’两字外拉出一条直线,用力写下【长者】二字。 方镇岳微微皱眉,他立即明白过来,家怡所说的‘长者’,不止是说‘需要拄拐的年长者’,同时也是身份的表达。 ‘长者’,既大佬。 两人对视几秒,家怡便知方镇岳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在心流影像里,凶杀现场大概有十人左右,那一定还不是凶手全部的‘手下’。 这样一个人,该称得上是‘大佬’了吧。 一个人当众杀人,以此震慑其他下属,这样的行为,绝对是‘涉-黑’大佬的行为了吧。 她的推想应该没有错。 家怡抿着唇,转头看向方镇岳。 她的确看到了许多信息,也的确看到了凶手,可根据看到的信息去推断凶手的身份,对她来说仍显得有些大胆。 对凶手,她了解的仍太少。 更何况,自己看到的也绝不是凶手的全貌。 在见到凶手之前,得知凶手的名字、身份等具体信息之前,她只能尽量准确的去描述这个人,引导探员们,齐心协力找到凶手。 压下诸如‘万一信息释放错误了呢?’‘万一自己对凶手的判断有错漏呢?’之类的彷徨,家怡鼓足勇气,不惧承担责任,尽量准确地继续阐述: “根据现有线索和证据,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测,凶手就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长者。 “他杀人时足够冷静,并且觉得自己拥有杀人不需要伏法的权力…… “得出这样的推论后,我们进而可以推测,他在至少他所处的圈子里,地位绝对不低。恐怕不止是小头目而已。他应该有头有脸,有较庞大的权力网。” ner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同时又脑内反问:这个推理过程会不会太顺了?这其中有没有漏洞?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方镇岳瞄一眼其他人,第一时间认同了易家怡的话: “我认同易沙展的推测,凶手应该是位掌有一定权力的人。 “普通帮众没有这样麻烦去杀一个人的理由,如果是为了施暴,完全可以用更多殴打等方式凌虐。 “凶手的杀人手法,看起来即克制,又多此一举,必然是一位权力者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去做的一个表演。即让其他人觉得他冷酷无情,又不会觉得他只是个没脑子的暴徒。 “这是一种心理上施压的行为,如果只是疯,别人会害怕,会逃跑,但不会服从。这种立规矩的表演,才能达成管理者需要的震慑作用。” ner点点头,其他人也信服了这个说法。 家怡感激地朝方镇岳笑笑,抿唇思索了会儿,思路又开阔许多: “一个这样的人,以某种仪式,惩罚式地杀死一个人,一定需要一个较大的环境。 “这个环境一定是封闭的……” 轻击双掌,家怡转头对三福道: “查一下油麻地附近,尤其是抛尸地附近,是否有废弃的海鲜加工厂等厂房,可以容纳多个人,又足够隐蔽。” “yes,.”三福领了命令,便出了办公室。 ner点点头,在白板上又补充了【凶杀现场:厂房】几个字。 家怡点点头,心流影像中的环境很昏暗,但看起来很像是荒废的旧厂房,或者废弃楼房、烂尾楼一类。 能在推理的过程中将这个信息释放给大家,真的太好了。 思路逐渐放飞,家怡感觉到希望,她朝着方镇岳笑笑,大脑飞转,继续道: “另一方面,既然死者在死前一直捏着的是藏有‘冰度’的扣子,那么根据我方才所说的逻辑,我们就可以判断,死者的死亡与‘冰度’大有干系。 “或许死者正是通过这颗扣子在向我们传达他的死因。 “更大胆的猜想是,这位‘长者’属于一个贩-度-团伙。” “所以可以继续缩圈为,贩-度-团伙中拄拐的长者。一个足够强大到,即便有人知道他杀了秋仔,也无人敢举报,甚至不敢透露一点相关信息的大佬。”ner在白板上再次补充信息。 家怡点点头,“如果不想大范围、无头绪地搜查,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切实的方向。” “……”ner抿了抿唇,他点点头,抱胸靠在墙壁上,目光不自觉在方镇岳和家怡之间梭巡。 在他面前,易沙展并未提及太多。 即便根据已掌握的【木杖】【冰度】【权力】等信息,她已经有了非常大胆的推测。但却还是谨慎以待,不敢开口说太多自己的‘猜想’‘推想’。 ner轻轻叹气,他知道家怡未必是对他有不满,但方镇岳对她来说,却的确与众不同。 初入警队提拔之恩和一路并肩的默契与信任,是别人比不了的。 他是位新督察,从其他科调任这里,虽然遇到了很优秀的沙展和探员,却仍有些生涩,难以帮助团队中每个人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和能力。 “ir,按照这几个方向,可以开始搜找嫌疑人吗?”家怡的提问将ner思绪拉回。 他想了想,开口道: “虽然范围缩小了,但想找到也不容易,我们恐怕需要提交申请,召集机动部队ptu外援帮忙才有机会搜到人。但也只是有机会而已。” 家怡微微皱起眉,她虽然已然是b组沙展,但在许多事上经验仍有不足。 是以当ner开口提出困难后,她立即挑眉望过去,虚心问询。 九叔率先开口答道: “现在这些人搞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早不会摆在明面上了。只有七八十年代的古-惑-仔电影里,大家才整天在大街上混啊。 “片子里夸张的狠了,一群人上街火拼,这是陈浩南,那是山鸡,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ner摇头追加道: “自从开始扫黑起,真正的大佬就都退居幕后了。摆在明面上的,全是合法的,不是白手套,也是没问题的正经生意。 “现在就算我们知道凶手是油麻地这附近做‘冰度’买卖的头目,只怕你也找不到这个人。全油麻地人口密度有极高。我们怎么知道街头蹲着晒太阳的大爷是不是新社团的龙头?麻将馆里穿跨栏背心的大叔,是不是这个团伙的重要中间人啊? “他们对外防范严密,你就算找到了这个团伙的一点线索,也很难摸清楚整个团伙的状况,如果捉不到最核心的那几个,捉也是白捉。 “o记那么多警察,那么长时间连一个团伙也端不掉,当然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傻子啦。 “不敢轻举妄动啊,无意义的打草惊蛇,或者捉几个在外面跑的小喽啰,有什么用呢?” 徐少威也难得开言: “现在大街上模仿电影里的角色拄个拐杖的人比比皆是,那些没脑子的烂仔,年纪轻轻就拎着个破拐杖满街乱窜啊。 “就算是紫檀木很贵,不是那些烂大街的拐杖可以糊弄的,但偌大的香江,仅凭一根紫檀木杖来寻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更何况,我们很难肉眼就判断拐杖是否紫檀木,难道把所有拄拐的人都带回警署,给法证科化验拐杖用的到底是什么木材……” “这样说来,就算请了机动部队来帮忙,最多也就起个巡街的作用。只要凶手不忽然拄着拐杖走出来,就很难找到。哪怕我们掌握了他的大概身高,对他的身份等都有了相当判断……” 家怡咬住下唇,沉默了会儿才又道: “更何况,凶手如果真的符合我们现在对他的侧写,他出行应该都是坐车的,想找到他更加难上加难,除非我们知道他的地址,直接拿到逮捕令上门去捉人……” 做警察太难了,哪怕拥有心流影像,哪怕曾经看到凶手的脸,想在人群中逮到那个人,居然也如此困难。 难到想哭,想骂人。 ner想开口安慰一下大家,提振一下士气。 探案就是这样的,哪怕大海捞针不也还是要去捞嘛。方才方镇岳也提到,伦敦小镇母子被杀案的侦破耗时八个月之久。 他们这个案子现在才开始,大家慢慢来就是了。 ner耐心很足,但b组一向快速侦破案件,如今面对眼下的局面就十分难以忍受。 他见大家情绪都低落,便又将案子重新捋了一遍,一边捋一边鼓励大家。 家怡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压下,露出个浅浅的微笑。 随即,她请ner向警署申请支持。 ner当即折返办公室,开始打电话、发邮件提交申请。 接下来所有巡街军装警都要开始关注所有符合凶手侧写的人员,一旦发现有可疑者,立即打电话回警署,并第一时间通知cid-b组进行深入探查。 与此同时,借调机动部队16人,进行夜间巡逻,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同样的做可疑人士追踪。 …… 待ner从自己的办公室折返b组办公室时,易家怡正提笔在白板上写下四个字: 【作案动机】。 ner抱胸站在门边,转头看向还坐在办公室里的九叔、徐少威和坐在桌上的外援方镇岳,开口道: “如果易沙展方才说的死者生前捏在指尖的扣子里藏的‘冰度’是其死亡关键,那么我们可以围绕‘冰度’来做简单的推想。” “买‘冰度’后私吞钱财?”gary微微皱起眉,如果是权力者和受管控者的关系的话,这种是很可能的吧。 家怡细品了一下,总觉得私吞财产似乎与业叔对死者邱仔的斥责‘吃里扒外’有所不符。 “我听说这些‘贩-度’的烂仔,多少都会吞老大一些钱。法不责众,凶手应该不至于为此杀人。”九叔摇头否掉了gary的话,进而猜测: “有没有可能是死者偷了大佬的货啊? “不过只在死者袖口的扣子里发现一点‘冰度’而已,他家中没有发现更多,如果是偷走的话,会藏在哪里呢?” “还是要想办法撬开秋仔身边那些人的嘴,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gary拳头在桌上用力砸下。一想到他和刘嘉明去找那些人搜集口供时,个个敷衍不配合的样子,就好气。 大家继续发散,一个一个的去筛选可能性。 但讨论的越多,反而排除了越多的猜测。 “要敢于想他人不敢想的。”家怡皱眉不断回想心流影像中的场景,忽然转头问一直坐在角落未开口的徐少威: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gary、九叔和ner立即停下讨论,方镇岳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跟其他人一样看向徐少威。 徐少威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忽然听到易家怡点名,才抬起头。 他双眼中还氤氲着继续迷茫,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喉咙开口道:“大家猜来猜去,总觉得这些动机不足以让一个有理智又够克制的权力者杀人。 “毕竟杀人哪怕是一种彰显强大的手段,也可以以此震慑他人,但终究不是个好手段,会引来警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还需要一个更强大的理由,让他冒风险也要干掉受害者。” 家怡点点头,以鼓励的眼神望着徐少威,示意他继续讲。 徐少威目光与其他人短暂交互,才收回目光,只盯着自己手指,“有没有可能,死者王新秋其实是警方的线人。因为是帮助警方,想要一窝端掉这个团伙的人,所以才需要杀人这么严重。 “而且,之前九叔提到杀鸡儆猴,如果王新秋是线人,那么就很合理了。 “凶手要杀掉王新秋,向所有人警示,不要做警方的线人,不要背叛他,不然下场很惨。 “同时……” 徐少威微微停顿,挑眸朝易家怡望去,眼神里似乎有许多不确定。 家怡朝着徐少威点点头,便像方镇岳鼓励她时一般,给与微笑和支撑。 徐少威这才继续道: “之前易沙展跟方sir都提到了‘权力’,这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对伦敦小镇母子被杀案凶手的侧写关键词。 “我想,如果死者是线人的话,那么凶手就不止是在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强大而已。 “他有更明确的展示肌肉的对象。” “警方。”易家怡挑起眉。 徐少威点点头,“确切的说,或许是o记。” “你是说,死者王新秋是o记的线人。”家怡皱起眉,回想心流影像中的气氛和凶手的种种反应,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再加上死者悄悄将‘冰度’藏在扣子里,普通人能想到在扣子里藏‘度’吗?有没有可能,这个扣子都是o记与王新秋对接的警察给的? 而且,王新秋家里干净整洁,与普通烂仔的住处大相径庭,是不是也是他身为线人的佐证呢?一个对自己的生活有规划的人,早已想要从泥沼中挣脱,恰逢警方给了他一个合作的机会,许给他一些条件,因此以身犯险,作为重新开始人生的一个契机…… “!”家怡攥起拳,果断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线人】。 徐少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眉却微微挑高,望向家怡和白板的眼神炯炯。 他不再埋头安静坐在角落,而是逐渐挺直了胸膛,将面庞微微扬起,与办公室内所有人相对。 他得到了认可,易家怡认同了他的猜测。 望着她恍然感慨的表情,他心砰砰鼓噪,跳得很有力。 九叔站在方镇岳身边,看着徐少威的表情变化,忽然转头对方镇岳低声道: “十一姐已经飞速学会□□下属了。” “在信任他人这件事上,她一向做得很好。”方镇岳轻轻笑了笑。 “将来御夫之术,只怕也手到擒来啊。”九叔挑高眉头,做了个怪表情。 “……”方镇岳转头乜了眼九叔,哂笑一声,未置一词。 九叔摸了摸鼻子,轻轻叹气一声,仰头对易家怡道: “如果是线人,那就麻烦了。o记只怕已经在赶来cid办公室的路上……” “或许o记会知道拥有拐杖的凶嫌是谁。”家怡转头看向ner却摇头道:“就算o记知道,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家怡抿唇品了品这句话,立即低声应道:“这个线人一定已经埋了很长时间,o记也盯了这个团伙很久了。他们怕我们cid会打草惊蛇,扰乱他们的计划。” “是的。”ner点点头,“如果我是o记负责这个任务的人,一定会勒令cid立即终止对这个案子的查探。 “o记所图必然更大,这条‘度品链’到底有多长,涉及多少人;这些人从哪里将‘度品’带进香江;销路如何,除了这个大佬外,又有多少小头目在做分销? “想要将这个链条,从源头到分销最微末的人全抓住,就不能纠结于一个人的生死。” “……”家怡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追问:“我们有没有机会加入o记针对这个‘贩度’团伙的专项小组?” ner摇了摇头,o记针对这个团伙的专案小组一定处在高度保密的状态里,兹事体大,不可能允许其他团队临时加入。 家怡又看向方镇岳,方镇岳的动作与ner如出一辙。 除了o记总警司白眉鹰王外,o记这个专案小组里到底有多少警察在内,恐怕都还是个秘密。 这样严密的一个小组,怎么可能接纳其他部门一个完全陌生的团队加入? 就算许多人觉得cid-b组可信,o记也不会冒这个险的。 o记不仅不会同意b组加入,更加会阻止b组针对王新秋之死的查探。 也许将来o记的任务会成功,凶手会与这条‘贩度’链上的所有人一起被抓住。 虽然王新秋这个案子被搁置,线索断裂,想要让凶手认下王新秋之死这重罪,已经很难。但……也算为他鸣了冤吧。 也可能o记的任务失败,杀死王新秋的凶手带着几个忠心的小弟,赚够一笔钱后逃离香江,躲上十年二十年再回来,或者干脆在国外或者省外生活养老再不返乡。 那么无论是o记这个案子,还是王新秋之死这个案子,都再无从查起了。 但无论结果如何,对于o记来说,一切都只能为‘眼下的任务和原由有的计划’让步。 王新秋死亡的这一刻起,就已经成了弃子,警方不能也不可以再在这样的弃子上浪费精力了。 家怡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眉也拧成麻花。 脑海中不断浮现王新秋死前的画面,跨越时空和生死,她与死者相望…… 她不甘心。 第185章 不甘心 立冬以后,香江也在降温。 潮湿的环境让尚算适宜的19度,体感上却寒意逼人。 ner配合家怡将大家都安排出去执行任务后,方镇岳也起身告辞。 刘嘉明恰巧在这时回来做阶段性报告,没有避讳方镇岳,他直接道: “档案中没有被木棍打伤的旧案,我猜要么这类案件太小,没有惊动警方,要么就是他们内部冲突内部解决,没有人会因为自己老大打了自己一顿而报警。” 除非这个人不想继续混下去了,不然就算被棍子抽得很严重,肯定也就兀自疗伤了啊。 “换一个方向查吧。”家怡振作精神,想了想吩咐道:“你带几个军装警,去查油麻地的地下诊所,查找棍棒抽打,或者细长武器攻击造成的伤病的治疗病例。” “yes,.”刘嘉明立即应声。 还在思索刘嘉明的汇报的ner挑眸看向家怡,认同地点了下脑袋。 怪不得那么多人对她夸奖和认同,虽然年轻经验不那么丰富,但脑子反应太快了。 刘嘉明上一句说了旧案状况,她下一刻已经想到了新的查探方向。 作为一位新任沙展,她是有一定指导能力,也有较机敏的破案思路的。 刘嘉明转身步出办公室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转头对易家怡道: “对了,十一姐,虽然旧案中没有以符合死者叔仔伤情的,但有一个今年初的斗殴案中,有一个信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什么?”家怡立即挑起眉。 “法医给斗殴双方做伤情鉴定时,发现一位烂仔左右肩膀上各有一处利器伤痕。”刘嘉明挠挠头,“因为这处伤是旧伤,不是当时斗殴留下的,所以案宗中只做了一句话描述,并没有深入检查是否双刃长武器所留。但是对称伤这个描述……我总觉得有没有可能与跪尸案的死者相关呢?毕竟跪尸案的死者秋仔不也是左颈右颈这样对称的位置都有抽打伤痕嘛。” 家怡想了想便点头道:“嘉明哥非常棒!我这就去法医官那边了解一下这个情况。” “啊,哈哈,好啊,辛苦十一姐啊,嘿嘿。”刘嘉明忽然被夸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朝ner和方镇岳点点头,便要出门去执行方才家怡交代的任务。 方镇岳却跟着刘嘉明走出去,开口问道:“那个双肩受伤的烂仔叫什么?” “岳哥。”刘嘉明愣了下,抬头下意识去看易家怡表情。家怡点了头,他才答道:“向小荣,大家都叫他小荣哥的。” “我知道了,他是我的线人之一,之前给过他许多生活费养着的。如果你们不介意,他这边由我去搞定。”方镇岳转头看向ner,礼貌问询。 他在西九龙重案组做了那么多年,财神爷的称号不是白叫的,大多数混在街头的烂仔和一些边缘工作者都收过他的钱,这时候他出动去打听,反而比将这些人叫进警局要好用—— 进警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不敢说的人,偷偷拿了他的钱,往往就当秘密悄悄告诉他了。 ner虽然胸口梗了下,感受到被方镇岳比下去的压抑,但还是公事为重地点了头:“拜托了。” 方镇岳直视ner的眼睛,感受到对方的耿直与纯粹,别有深意地再次朝对方伸手,用力相握后才转身。 易家怡见岳哥离开,忙跟ner打招呼称自己去找法医官了解情况,随即快步追上方镇岳,与之同路离开。 ner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步绕出走廊,拐入楼梯间,顺梯而上,奔着黄警司的办公室而去。 当敲响黄警司办公室门时,ner脑内想起一句话: 有的人合作是1+1等于2,另一些人却能做到1+1大于2。 …… 家怡快步追赶,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原本超快的步速减慢,虽然他未回头,但家怡知道他在等自己。 唇角悄悄翘起,她一步走到他身边,并肩之后仰头笑道: “岳哥,晚上一起去易记吧,螃蟹季快要收尾了,昨天我吃了个公蟹,肉特别肥,吃起来好过瘾。而且入冬的蟹膏很好吃,可以来尝尝。” “你大哥不是说今天开始装修,接下来五天都不开店吗?”方镇岳侧头与她视线相对,想到这家伙糊里糊涂的只想着请他来易记吃饭,居然连易家栋的时间安排都忘记了,双眼中含着的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冬日萝卜,心里美。 “哦,对哦。不过没关系啊,反正我们总要吃饭的,让我大哥给你小灶啊。” “好啊,那你要准时下班,才能一起啊。” 家怡看了下表,已经快要下班了。她挠挠头,“我还想去法医官的解剖室坐一坐,可能……” 方镇岳轻笑一声,伸手在她后脑勺上一托既离,打断了她的话。 家怡仰脸又看他。 “没关系,你去忙吧,我出门去见几个线人,今晚应该会带着线人在路边摊随便吃吃。明天,明天晚上再去找你大哥开小灶。”他笑着安抚,抬头见已到了走廊岔路,朝着她挑了两下剑眉,便潇洒转身出了警署。 家怡站在楼梯口目送岳哥离开,跟他讲话时故意扬起的笑容渐渐被拉平。 原本岳哥这段时间都在筛简历,选自己的团队,是难得的休假时间,偏偏她这么不省心,遇到案子还需要他帮忙奔波。 “多谢岳哥。”看着他背影,她悄悄说罢,才转身拐向解剖室。 …… 家怡抱胸站在解剖床边,紧了紧衣襟,在法医官许君豪绕到这一侧去标记尸体身上的绳索淤痕时,她后退了一步,目光却未从尸体上挪开。 沉浸在心流影像中,家怡借着死者的眼睛,一遍遍地打量凶手。 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男人,拥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当他看过来时,家怡感受到遭受蛇吻般的寒意。 当他抽打受害者、杀死受害者时,脸上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惧。 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自己为达到某个目的过程中,做过的最普通也最简单的一件事。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有人挡他的道,他还会继续杀下去。 可是这位业叔貌不惊人,拄着拐走在路上,其他人只会觉得他是个无害的老头。 他的长相并没有格外凶恶,微笑时也没有什么王者之气,他太容易混在人群中了。 除非内部知晓他身份的人,不然警察就算遇到他,也识不得他的特殊身份吧? 这就是为什么o记一直在查,一直在等待的原因吗?他们要摸清楚这个团伙里每个人的确切身份,找到每一个关键人物才会动手吧? 因此耐下性子,一查就是大半年…… 家怡原本靓丽柔和的五官因她冷肃的表情而变得凛冽,家怡咬紧牙关,心里的不甘变得更强烈。 对于o记有自己的考量,因此不会允许重案b组加入这个案子,家怡能理解,却无法接受。 o记不知道这个团伙的老大是业叔,她却知道。 o记没有见过业叔,她却见过。 她看到凶手了,也是死者生前最后一个“有交流”的人。 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死者王新秋只是个做线人不够小心,惨死在‘贩度’团伙大佬手下的某某某。 但对于家怡来说却不止于此,她在心流影像中见过他活着的模样。 她看到他求饶,看到他被打时虽然口中嚷嚷,双眼却清明。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仍强压着恐惧,捏紧了那颗藏有‘冰度’的扣子。 他想在自己死后,向与自己接洽的警察传达一些信息。 也许,王新秋已经向那位警察提及过业叔其人,如今他拿到‘冰度’,或许就有了指认业叔的证据。 那颗扣子对他来说多么重要,里面装着证据。或许那正是他通往新生的叩门砖,或许在死前他仍在畅想,如果能侥幸活下来,他可以得到的美好未来。 他或许无需再在街头悠荡,可以有一份辛苦但得体的稳定工作。也可能会得到警方一笔早就承诺过的线人奖金,说不定他可以拿着这笔钱做小买卖,从此走上正途。 就像他精心整理过的房间,他也在努力整理自己的人生。 但当业叔将细剑从龙头杖长抽出时,王新秋眼中的光逐渐黯淡。 侥幸落空,希望破灭。 到那时,原本还会求饶的王新秋,反而闭了嘴。 当业叔手下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昂起头时,他尚算优秀的面目不再因为求饶和哭泣而扭曲。 王新秋舒展了双眉,嘴角回复原位,表情逐渐平静,终于化成一摊无波无澜的死水。 与业叔对视的瞬间,他咬紧牙关,双眉忽然下压,脸上最后浮现的表情,是仇恨的表情。 家怡看清了王新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强大的同理心让她仿佛听到他胸腔里悲愤的怒吼,她对这仇恨感同身受。 轻轻闭上眼,家怡咬紧下唇,沉默地听着法医官手中的手术刀与托盘碰撞的声音,听到刀具切割尸体的声音,听到许君豪转头对助手低低交代的声音…… 她捏着笔记本和钢笔的手微微用力,秀丽的手背上筋骨凸显。 自己一定能捉到业叔! 不会让他从o记或者cid手中脱逃! 总有办法在不妨碍o记的情况下,仍能继续追踪这个案子的。 深呼吸,她快速思考。 如何让o记接收她和b组呢? 怎样得到o记的接纳和配合,如何捉到业叔,同时帮助o记端掉狼窝,使所有‘度贩’落网呢? 如果他们猜得没错,o记最晚明天就会登门了。 她必须在此之前想到办法。 心跳因为焦虑和压力而加速,家怡再睁开眼时,眸子满是坚毅神色。 许君豪正直起腰,转颈转手臂,帮助肌肉放松。恰对上家怡的眼神,他开口问道: “还好吗?” 家怡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望向尸体,也再一次的被拉入心流影像。 她强迫自己再一次去阅读王新秋死前,心流影像中呈现的所有画面,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睁大眼,她在关键时刻屏住呼吸,又在凶手动手时因情绪波动而心跳加速……一遍又一遍。 家怡不会放手,直到凶 第186章 放大镜易家怡 许君豪的解剖收尾耗时一个多小时,家怡就跟着站了一个多小时。 他这个习惯了围着解剖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的人都觉得累了,转头看向家怡,年轻女警仍捧着本子不断做着记录。 收刀后他交代助手负责合腹,摘下手套走到家怡身边,用肩膀撞了下她肩膀,在她疑惑仰面时,低声道: “走吧,去我办公室坐坐。休息一下,喝点茶水,聊一下新收获。” “ok,sir.”家怡点头,长吸一口气,合上本子揣好笔,跟在许君豪身后出了解剖室。 另一位负责做记录的助手也跟着走出来,一道进了许君豪的办公室。 许sir摘掉帽子口罩,拽掉头绳,使长发得以放松。 长发蓬松开来,微微垂在脸侧,许君豪伸了个懒腰才坐到自己办公桌后。 捞过摆在桌上的茶盘和保温水壶,他测水温,挑茶,洗茶一气呵成。 倒掉第一泡茶水后,他嗅了嗅热水冲洗过的茶叶,心满意足地叹一口气,才又重新倒水,浅泡。几秒钟后茶香扑面三开,他才手法熟练的捏着盖碗给家怡和助手斟茶。 “玩茶的归宿是盖碗,什么紫砂壶啊、八件套啊,都不如盖碗用起来舒服有趣。”许君豪给两人倒好茶,放下盖碗,伸出很会解剖尸体的修长手指,示意两人可以品茶了。 家怡捏起小茶杯,轻嗅过茶香,便已觉得胸中郁气散了大半。低头慢啜,绿茶的清香盈满口腔,热气冲鼻。 轻轻咽下茶汤,感受到热意流淌过身体,口中鼻间全是茶香,只觉神清目明、身心放松。 “感觉怎么样?我的茶还不错吧?”许君豪得意地挑起眉。 “很香,多谢许sir.”家怡放下茶杯,又讨了一杯热茶,连喝三杯,才松弛下双肩,长长地喟叹。 “喜欢就好。”许君豪看着她整个人从那种紧绷又咬牙切齿的状态里释放出来,才发自真心地挑起唇角。 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笔记本,看了几眼,便在电脑上啪啪啪打起字。 几分钟后,家怡右手边的打印机发出工作噪音。 “这份文件里记录了死者王新秋身上的所有伤,包括脖子上的致命伤。”许君豪指了指打印机吐出的文件,介绍道: “所有伤的各项尺寸等信息也列在其中。” 家怡伸长手臂捞过一式三份的文件,分了各一份给许君豪和法医助手,随即便低头认真看起来。 几分钟后,她眉头皱起,捞过许君豪桌上的红色签字笔,在棍伤后面许君豪计算出的棍子直径数字上画了个圈,又在下面根据致命伤情况侧算出的细剑宽度数据上画了个圈。 盯着这两个数字又看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将这两个数字指给许君豪看。 “?”许君豪看了看这2个自己算出的数据,挑眉望过去,询问她的意思。 “棍身直径大于细剑宽度,而且从这个尺寸来看,这根拐杖比普通拐杖更粗一些,且它比细剑宽出来的厚度除以一,作为剑鞘的厚度也正合适。” “你的意思是……”许君豪眉毛刷地下压,眼睛也跟着眯起。 “许sir,你觉得棍子和细剑,哪个更长?或者现有数据和信息,能推断出它们的长度吗?”家怡问。 许君豪摇了摇头,要想算出棍子的长度,首先要知道凶手的确切身高。想知道细剑的长度,也同样缺失的必要条件。 “不过,一定都很长。棍子比细剑更长些的可能性很大。”许君豪回想了下,便点头道: “从伤口的切割轨迹有较大错开的尺寸来看,这把细剑要很长,才能一割之下,拉出那么宽的参差。” 许君豪一边讲,一边拉开自己的抽屉,从中掏出一把细长的手术刀和一把短手术刀,又拿出一块儿橡皮,随即用两把刀分别切割橡皮,接着指给家怡看: “你看,长武器拉割橡皮更久,人在用力时也会使武器割得更深。 “再者,你想象一下,如果这两把手术刀是开双刃的剑,当它向内切割的时候,只要剑割的足够深,使剑完全埋入皮肉,那么朝外的刃同样会在皮肉中留下割痕。 “这些凶器在死者皮肉中留下的痕迹,都能帮助我们做判断。 “那把木棍很长,细剑同样很长。” “那么我的猜测就变得很有可能了。”家怡坐直身体,并不自觉地前倾了身体,提高了音量: “我之前在某部电影里,曾经见过那种特殊的武器。就是长棍武器一拧一拔,中间还藏着把细长的金属长枪。 “所以,凶手使用的武器,有没有可能是一把内有乾坤的拐杖?” “你是说拐杖里插着一把细剑?”许君豪微微歪头沉吟片刻,点头道:“也不是不可能。许多混社会的人都会收藏一些奇兵异宝,比如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摆宝剑、武士刀做观赏,或者枕头底下、床底下藏宝刀之类的……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佬,随身携带的拐杖居然就是他最趁手的武器,似乎也很合理。” 许君豪说罢,忽然笑了。 “?”家怡挑眉疑惑许sir怎么忽然笑得那么灿烂,却见他忽然打开自己所有抽屉,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 “男人大概多少都有点收集趁手利器的爱好……”许君豪翻了好一会儿,才在最里面抽屉中一个笔记本下面翻出个签字笔。 家怡有些疑惑地打量那根签字笔,直到他在签字笔背面拧了两下,拔出一把半指长的小刀来,才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这支笔一样。”家怡笑道。 “是的,当初我淘到这根笔的时候,是想将它磨得像手术刀一样锋利,这样我就可以将之夹在西装口袋里,随身携带着。警队随时call我就要随时到嘛,有了这支笔,哪怕我在约会吃饭,抬屁股就走,到了凶案现场,也能立即有趁手的小刀做初步解剖了。”许君豪晃了晃手里的小刀,“不过后来发现一般还是要避免在现场做这种切割解剖,它就不太用得上了,只做个小玩意,随手丢在抽屉里。” “如果是这样的东西,凶手甚至可以随身携带者这样的武器招摇过市,不需要刻意隐藏它,只要随时随地带着它就好。”家怡道。 许君豪朝着家怡用力点头,觉得她这个想法非常棒,立即对着电脑又是一通敲,将她的推想也打进报告,列为参考。 几分钟后,家怡拿着这份报告,长长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根据许sir的数据罗列,将自己看到的凶器也道出了。虽然这个凶器现在还只是个推想,但只要有这个报告在,她就能理所当然的请所有探员关注这样一把拐杖了—— 一把比普通拐杖更粗,内有机关,能拧拔出一把细剑的拐杖。 不知道业叔是否足够聪明,能猜到警方可以根据死者的伤口,分析出这么多信息,甚至将他拐杖的秘密都堪破。 不过是用棍子抽打,用细剑割杀而已。在业叔看来或许没什么特别的吧? 非法医专业的人是不是以为那伤痕跟普通木棍抽打、普通锐气切割没什么差别? 偏偏法医会放大尸体上所有信息,更何况,业叔尚不知道,在警队之中,有一个人亲眼看到了他行凶的全过程。 她亲眼看到了他用的不是普通木棍,甚至不是普通木杖。她亲眼看到了他抽打的动作,看到了他抽出细剑,用这特殊的武器杀人。 一个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人,又怎么会将那些凶手留在受害者尸体上的痕迹,忽略成普通信息呢? 她都看着呢,也都以自己可以轻易辨识的记号,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中。 家怡将自己变成了一把慢镜头放大镜,无限放慢了凶手的动作,也无限放大了凶手的一切。 手中捏着许君豪打给她的几份新报告,家怡仍在他办公室客椅上坐得稳稳的。 家怡整理文件时,专门将其中一份放在最上面。再次阅读这份文件后,她将其指给许君豪看。 “许sir,你看这幅尸体肩颈淤痕示意图。”家怡指着的正是法医助手画的简笔画。 “嗯?”许君豪探头看图,不解地挑眉。 “死者右肩颈处的伤痕很完整,比左肩处的伤痕更长。”家怡手指在示意图左右颈处戳点。 她在引导许君豪,将自己在心流影像中看到、发现的信息,送入许君豪脑中。 “是,这有特殊意思吗?”许君豪皱起眉,仍有些没理解。 “你再看死者右肩颈处伤痕和左肩颈处伤痕的角度差异。”家怡声音柔和,循循善诱。 “嗯……右肩颈处的伤痕垂直,左肩颈处的伤痕……有一个向死者正前方内侧倾斜的角度……”许君豪一边观察,一边缓慢地总结。 几分钟后,他霍地抬头,将目光从文件上落向家怡,满脸惊喜道: “家怡!” “是,许sir.”家怡被他瞪着眼睛望过来的样子逗得轻轻一笑。 太好了,许sir终于看懂了。 第187章 双线皆有新发现 法医助理坐在家怡身边,转头睁大眼睛看看她,又回眸去望望许sir。 “???” 那张被他们看来看去好像有什么玄机在其中的示意图,还是他画的。 他怎么没看出这张‘棍伤示意图’中,有什么能让人惊喜得眉眼飞扬、眼眸发亮的线索啊? “是什么啊?”法医注意疑惑挠头,真诚发问。 许sir哈哈大笑,站起身高兴地拍了拍巴掌,蓬松的半长发随着动作飘飞,刘海遮住眼角,黑色的发压住因为情绪高涨而泛红的眼角,莫名有点美。 “十一姐来说说。”他双手掐腰,朝着家怡挑了挑下巴。 家怡点点头,也跟着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份文件,卷成纸卷,随即站到许sir面前,转头对法医助理道: “你看,当我和许sir面对面站立时,我用右手握纸卷,抽打许sir的左肩颈和右肩颈,角度如何?” “啊!”法医助理也霍地站起身,“我明白了。右手执杖,面对受害者,抽打时,受害者左肩颈是垂直伤。因为凶手的右手与死者的左肩颈是垂直的。 “而凶手抽打受害者右肩颈时,因为凶手的右手和受害者的右肩颈是对角线,所以伤痕是向内有个角度的…… “但是我们这个案子中的受害者肩颈处伤痕正相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凶手是左利手!” “是的,凶手大概率惯用左手。” 家怡和许sir齐声应是,又欣然相视一笑。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死者的致命伤偏右颈,因为左手抽剑杀人,正是向凶手的左边、死者的右边切割……”许君豪连连以拳击掌。线索的明朗,对于所有警察,包括他这个法医官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从揭秘的这瞬间开始,他们已经在跟凶手刀剑相见了,只是凶手还不知道而已。 家怡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正是凶手业叔以左手制杖抽打,又以左手抽剑杀人。只是她前几遍看时,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原来人在看到凶案现场,甚至看到凶杀现场时,都会对一些‘盲点’视而不见。 线索的抽取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细致,一分一毫遗漏都不可以有。 兴奋了一会儿,大姐才发现方才还坐着的三人全站了起来。 他们大眼瞪小眼,看来看去,一齐忍俊不禁。 许君豪长呼一口气,啧啧两声,看向家怡的眼神里满满欣赏。 再与自己的法医助理对视时,又忍不住叹气。他们两个才是专业解剖尸体的,读懂尸体所说的话,原本是他们的工作。 但在这个时候,最先发现死者肩背上棍伤所传达信息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探员易家怡。 砸吧了下嘴,许君豪决定今天要加班,将这个案子的所有报告都重读重审一遍。 易家怡这个后生如此用心、如此用功,他们这些前辈,拿着更高的薪水,可也不能被比下去了。 女警拿着报告单准备离开时,许君豪绕过桌案,非要亲自送她出门。 走出小办公室,穿过公共办公区时,许君豪忽然转头对家怡道: “我最近在做一份研究报告,课题是《尸体变化分析图鉴》,准备收录几种常规环境下尸体的每日变化,以及非常规的特殊环境下,尸体变化的差异。这个一旦做出来,对以后香江的法医工作,应该都有很大的好处。” 说罢,他得意的朝家怡望过去,一双长眼睛里满满暗示。 家怡眼睛一跟他对上,就知道许sir什么意思了,忙满足他: “许sir真棒!我也应该像你学习,在专业程度上努力提升自己。” “哈哈,你已经很不错了,一起加油哇。”许sir嘿嘿一笑,被夸了一句还不满足,又继续道: “为此我还在养一些蛆虫,分析果蝇发现尸体,在尸体上产卵后,虫卵孵化的速度是否受环境影响等等……” “……”家怡有些惊恐地尬笑,“好…好厉害!” 许sir……倒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许君豪完全没接受到家怡的惊恐信号,只觉得自己倒也没有完全被后生仔比下去。 虽然家怡很强,但他也有在进步嘛。 高兴地送家怡到楼梯间,目送她离开,他才伸了个懒腰,折回去加班。 革-命仍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 家怡将文件带回办公室,贴在白板上与b组探员们共享,随便在冰箱里找到个菠萝包,一边啃一边又赶往法证科办公室。 家怡跟大光明哥阐述了他们对于凶案第一现场的推测,请大光明哥再将死者衣物、指甲内容物等做一次深入化验。 “废铁厂,废木材厂,烂尾楼,废弃的大型空旷建筑,地下室等等环境中,应该都会有一些特殊物质,如果能化验出哪怕微量元素呢,只要有一个针对凶案第一现场的指向性,都会对案情推进有非常重大的帮助。” 家怡虚心地向大光明哥求助。 陈光耀认真点头,又将负责这个案子化验的所有化验师请到办公室,开了个简短的小会,之后大家各自分散回自己办公室,开始了新一轮的化验。 家怡谢过大光明哥,离开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回程路上,家怡骑着自行车绕路到旺角吃盐酥鸡。在进入旺角街巷的一瞬间,她通身冷清气场便被旺角的热闹打的一分不剩。 窜动的人群让她骑着自行车穿梭街巷时,不得不时时停下来避让行人。走进小食摊密集的小巷,她更是要推车才能前进。 在嘉明哥推荐的小摊前停下,挤到最内角落才抢到一个座位容身。点单时要高声呼和才行,不似是吃夜宵,倒像来抢饭的。 一份豉油王炒面,一份炸虾饼,一份盐酥鸡,再加个烤猪颈肉,家怡终于放松下来,开始静静等餐。 方才路上还不觉得,点好餐坐定了,便觉得五脏庙里似有一万个小人在闹事,饿得肚子咕噜噜好吵。 等啊等终于有菜上,烤猪颈肉油香扑鼻,热腾腾的还在滋滋冒油泡。 家怡早就握在手里的筷子立时冲锋陷阵,‘猪八戒吃人参果’才是夜宵的正确吃法,吃太快虽会被嘲笑,但真的酣畅淋漓。 好过瘾。 猪颈肉和盐酥鸡全入腹,家怡才觉得不那么饿了。 这时终于肯抬起头,闲散地打量下奇装异服的过路行人,仰头看看被楼宇、骑楼切割成块块条条的天空。 不知道岳哥有没有找到了解业叔的线人,咬开盐酥鸡酥脆的外皮,家怡一边品尝内里多汁鲜嫩的肌肉,一边又惦记起工作来。 …… …… 离开警署后,方镇岳便在油麻地和深水埗区域悠荡。 麻将馆、小吃街、后巷红灯区附近等闲杂人等出没的所在,都留下了方警官的足迹。他步行着穿街走巷,专注于寻找熟悉的面孔。 直到天彻底黑沉,所有霓虹和曲管灯都被点亮,所有街巷皆展现出白日里不曾有的繁华和喧闹景象,方镇岳才在深水埗的步行街,堵到刘嘉明发现的旧案中记录曾有过对称旧刀伤的向小荣。 向小荣正独自一人点了一盘花生米、一份烤鸡胗,就着小酒享受人生,抬头忽然瞧见方镇岳,下意识抬屁股就要跑。 任谁都知道警官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方警官找上来,那肯定不会是好事喽。 奈何方镇岳速度比他更快,两步便跨到他跟前,在他起身准备迈步逃开时,方镇岳的巴掌已经压在他肩上,稍一用力便又把他按回小马扎。 手犹压在向小荣肩头,方镇岳顺势坐在对方身边,另一手招呼着便将老板喊过来,熟门熟路地点了一桌‘满汉全席’。 两客烤饭团,两份免治鸡肉蘸生蛋黄,两份无骨鸡翅,素菜烤尖椒、烤秋葵、烤四季豆也不能少,再来半打蓝妹啤酒,点罢单,方镇岳回转头面对了向小荣,豪横道: “先吃着,今天尽管吃好喝好。” “阿sir……什么事啊?”向小荣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跟条子一起吃饭,他贼眉鼠眼的左右打量着四周,低声苦哈哈地问。 照方镇岳这个点菜法,向小荣心都是虚的,多大的事儿啊?这么破费…… 方镇岳却并不急着开口,自己先从对方点的花生豆中捻了两粒,一边嚼一边示意对方继续吃喝,不必介意。 桌上陆续被各式菜品布满,两人吃吃喝喝,几道美味入腹,几杯黄汤过喉,原本紧绷就警惕的向小荣脸上开始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人也飘了,情绪也高了,甚至炸起胳膊要跟方镇岳勾肩搭背兄弟相称。 方镇岳也不驳他面子,含着笑一直点肉,一直点酒,直到酒过六巡,向小荣眼神已经开始恍惚了,方镇岳才结账,起身将向小荣拉向后巷,东拐西拐找到自己的吉普车。 将向小荣拉上车的瞬间,方警官图穷匕见,露出了他的獠牙。 在这狭小的‘审讯空间’里,向小荣彻底入瓮,再无逃脱余地。 第188章 王挺和阿香【2合1】 位于尖沙咀近西海岸的荣豪大厦里,住户非富即贵。 一梯一户、每张电梯卡都只能通往某一层的设计,让每一户住家都具有相当隐密性。 来22层业叔家的电梯卡,只有他最信任臂膀红棍王挺拥有。 是以谁要来家里见业叔,都得先跟挺哥商量。 王挺很早就出来混,在夜总会当看门狗时因为守规矩而被有钱人欺负,被揍得血封了眼睛,还是坚持进门就是要先给钱买够门票的规矩,连夜总会当班经理都嫌他不懂变通,业叔却看中了他。 从此王挺跟在业叔身边,从司机做到贴身保镖,又做到头号红棍,现在更是拿着业叔家唯一一张亲属电梯卡,帮业叔盯账册,是无可替代的圈内贵人了。 开门的保姆格外礼貌的喊他挺哥,为几人准备拖鞋后低着头让开路,懂事的转回厨房去倒茶,不多问,也不多看。 跟王挺一起来的共6个人,他只带3人进门,其他3人则在门外候着。 进门后王挺朝客厅里晒太阳的业叔打过招呼,便熟门熟路的率先转向书房。那3个跟来的人坐在外书房等候,他则独自一起带着账本等在内书房。 等了5分钟,业叔才慢悠悠溜达过来。他看也没看外书房坐着的人,在对方拘谨起身行礼时,直接越过3人,踱进内书房。 门口三人是蛇王高和他带来的两个大陆妹,其中一个叫阿莲的,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另一个叫阿香的,却始终低着头,红着眼圈儿一动不动。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阿莲忽然凑近阿香耳朵,低声道。 “……”阿香挑眸看了阿莲一眼,却又快速垂眸,不愿多看四周。 “你看到那个保姆穿的衣裳了吗?颜色和质地好漂亮啊,我要是能在这里当保姆就好了……”阿莲一双大眼睛不安分的四处打量,对四周华丽的一切都充满了向往。 “嘘。”蛇头高瞪了眼阿莲,才制止了年轻女人的话头。 内书房时不时传来‘账册’‘那条销售’‘进货量’‘价格’‘地下场’等词句,又过了一会儿,蛇头高忽然听到王挺隐约提到‘警方’,他立即坐直身体,瞪大眼睛朝内书房的木门望去。 木门内,王挺微微向前倾身,低声对业叔道: “警方去过秋仔家了,还找秋仔身边的狐朋狗友们做过笔录……” “不用管,警方摸不到我头上。”业叔悠闲地捏起茶杯,先嗅再饮,饮后又将鼻子凑到空杯中,去嗅闻杯香。 茶香沁肺,倍感心旷神怡,他脸上隐约带笑,“很快要到圣诞节,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过这种洋节,到时候少不了狂欢、party,我们多囤些货,再开一次源,狠赚一笔。” “听说这次负责的重案组成员很劲,是这半年报纸轮番刊登的破案明星团队,我们真的不需要应对一下吗?”王挺仍有些担心。 “o记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一个团队几十近百警察,不依然按兵不敢动吗?再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捉不到就是捉不到喽。明年开年,我们就把生意转到铜锣湾,跟阿朗合作,我对进货,他负责销路。到时候我们彻底藏到暗处,明处逐渐洗白,他们永远也捉不到我们。 “怕什么呢,拿着钱买豪屋,玩女人吧,不要想那么多。” 业叔也给王挺倒了杯茶,满满茶汤泛着浅金色的光泽,他亲切地示意王挺喝茶: “上好的大红袍,尝一尝啦。” 王挺还想说什么,但看业叔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话题结束了,只好作罢。 “门外那几个是谁?”业叔看着他喝茶,终于开口问。 “蛇王高听说王新秋死了,知道东面学校那片区域的销路要整顿,他想求一块儿地方,跟您拿货,赚点钱。送了两个女人过来,说是刚从大陆那边过来的,都是处-女,又干净又单纯,很靓,身材也好,想送给您。”王挺从兜里掏出一根银条放在桌上,“给了我一根,托我带他们过来。” “蛇王高没什么能耐,也就认识几号人,知道从大陆骗女人过来给他赚钱。哼,靠女人脱裤子养活,这种人膝盖软,不可靠。跟他合作,就等着全盘掀翻吧。” 王挺点了点头,“那我打发他们?” “能摸到你这里,想必也有点能耐,有些人脉。银条你收着吧,请他们进来坐坐,他的事先压一压,也别一口回绝……等明年我们开始洗白,再给他两条销路,把他推到面上去。他是死是活,都牵连不到我们。”业叔挑挑下巴,“喊他们进来坐坐吧。” “知道了,业叔。”王挺起身,开门去请蛇王高和他的女人们。 三人走进来,蛇王高并不敢真的就座,他将两个女人推到面前,笑着向业叔介绍。只说留两个靓妹照顾业叔,也不提做生意的事,脸上笑嘻嘻的,倒很会做人。 业叔抬头看一眼两个女人,就知道一个愿意,另一个叫阿香的并不很愿意。 但他打量两人后,目光却更多停留在阿香身上。 女孩子长相很漂亮,难得的五官格外立体,皮肤白皙,骨相优秀,身材细瘦高挑,像是大陆北方人。 五官虽然柔媚,但眉眼里有倔强的神色,身上穿的衣裳宽宽大大的。 大概蛇王高带她们来之前才让她们洗澡。换的也是别人的衣服,因此并不合身。 “你们自己都愿意的吗?”业叔表情很和蔼,完全看不出是凶横的杀人者。 “……”两个女人并不答话。阿莲只敢偷偷看业叔,阿香连看也不敢看。 “问你们话呢!”蛇王高脸上虽笑着,望两个女人时眼睛却瞪着。 “愿……愿意。”阿莲挑眉,大眼睛直望向业叔,磕磕绊绊道。 “你呢?”业叔又看向阿香。 “……”阿香红着眼睛,将头低得更厉害。 蛇王高才要怼阿香一拳,逼她点头,业叔却抢先道: “我从不强迫他人,但是一旦你答应了呢,就要开开心心的陪我,做我的女人。这是规矩,做人就要讲规矩。” “是,是!”蛇王高忙面向了业叔,先回应业叔。 “那今晚阿莲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业叔见阿莲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温和笑笑,又转头对王挺道: “你把阿香小姐带去我深水埗的房子,让她泡泡澡,买些新衣裳,安顿好。” 随即又看向阿香,笑问: “明天跟我一道去旺角吃早茶,好不好?” 阿香终于挑眸朝业叔望了一眼,见对方是个和蔼的矮胖老男人,眼睛含着笑意,没有一点戾气,余光又扫见蛇王高眉压目瞪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 “好,那今天先就这样吧。我就不留你们其他人吃饭了。”业叔身体向后一靠。 蛇王高和王挺立即行礼道别,谁也没再多说话,只留阿莲留在书房陪业叔。 阿香步出内书房时,回头最后看了眼阿莲。同来的南方妹长相娇小,眼睛大大、嘴巴小小,一脸惊慌又兴奋的表情。 懵懂的女人,对将迎来的新生既害怕又天真地心存期待。 花花世界一定很美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全散发着毒蛇般的诱惑力,那是穷人家想破头也得不来的一切。 阿莲眼睛已染了香江的霓虹,眼尾眉梢好像也有了不一样的春色。 匆匆一瞥,阿香已收回目光,快速跟着王挺离开。 阿香原名陈国香,小名是国香,家里人都这样叫的。但到了香江后,蛇王高说香江不流行叫‘国什么’的,就叫她‘阿香’,姓都省了。 她从这微小的细节里察觉到,蛇王高没有将她看做是个‘人’,她对他来说只是个物件。 阿香父亲以前是守林人,后来出事成了独臂男人。独臂男人还能做事,勉强养家糊口,可独臂老人却不太能养活6个孩子。父亲一生最怕背债,可是身为残疾人,不背债就要看着老婆孩子冻死。 后来负重太过,只得逃债。死心眼的老爹干脆带着全家人偷蹭货运车,一路从最北边逃到最南边的广东。 在这里,阿香学会了广东话,老爹也永远地逃脱了追债人。可是逃脱了过去的债,又有现在的债,未来的债。穷苦人不适合生太多,总归难以全养活。 阿香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也为了不被卖掉,从小就只得每天出去捡东西,木材也好、炭疙瘩也好、废纸废品也好,只要能带回的都捡进挎篮里。长大些了,她就帮邻居干农活、干家务,赚钱也行、蹭口饭也行,总之要活下去。可到了年纪,吃得多,赚得却没有更多,家里只有把她嫁出去。她不想嫁人,便跟爹妈大吵一架,偷渡到香江淘金。 渡海过来,总归吃了许多苦头,她倒不怕吃苦。劳动能换来饱腹,这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她穿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衣裳,也并不觉得难受,心里只充满了希望。 可是到了香江,看到自己从未见识过的繁华和霓虹,她忽然怕了。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丫头,凭什么享受这样泼天的富贵?不劳而获是危险的,这个道理让她时时胆战心惊。 所以无论蛇王高送她和阿莲衣裳,请她们去洗澡,好声哄她们说要送她们去过好生活,她都不信,只觉得害怕。 陪老男人睡觉,她也是不愿意的。她可以干苦力,也不怕脏,但就是不相信‘躺一躺、睡一觉就能换来好生活’的道理。 阿香跟着王挺、蛇王高和门外候着的3个后生仔一起坐电梯去车库,电梯里王挺虽然不讲话,另外四个人却一直在嬉笑。 “哎,很懂欲擒故纵嘛,业叔请你去住他深水埗的房子,是不是很高兴啊?”穿红色套头衫的烂仔一边轻挑地打量阿香,一边开口调侃。 “……”阿香低着头,一样不接话。 “她哪懂这个。”蛇王高哈哈笑过,又问:“有没有什么法门教教啊?业叔喜欢什么样的?乖一点的,还是野一点的啊?嘿嘿……” “业叔喜欢靓的,大胸大屁股大长腿嘛,阿香就不错啊。哈哈哈。”另一个穿黑色夹克的也加入进来。 “谁不喜欢呢,哈哈。”穿红色卫衣的说着便伸巴掌在阿香屁股上拍了下,阿香低头缩起肩膀,一动不敢动。 “哎,听说业叔老了,其实不行的,他会用那根龙头杖搞你啊,你怕不怕?”站在角落一直没讲话的高大黑面孔烂仔忽然将脸凑近阿香,故意嗅了下女人的耳朵,又嘿嘿笑道: “怪不得叫阿香,果然好香啊。” “别胡说!”王挺皱眉,回头喝止了黑面烂仔。 “事实嘛,业叔老了,他又没有儿子,将来还不是挺哥做东啊?怕什么啦?”高大黑面孔烂仔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见蛇王高正转头打量自己,脸色一沉,恶狠狠瞪回去。 蛇王高忙笑笑收敛了目光。 “不过阿香你现在不同意,早晚也会同意的,入了业叔的眼,还想拒绝啊?欲擒故纵这种招式,哼,见好就收吧。”步出电梯时,黑面孔烂仔手臂搭在阿香肩头,虎着脸道。 “是啊,早点接受吧,哪怕业叔玩的再奇怪啊,你也就吃点苦头,忍一忍就过去喽。以后可以衣食无忧哇,想开点,没什么的。”红衣烂仔拨开黑面孔烂仔的手臂,又笑着凑近阿香: “以后业叔玩腻了,你跟我啊,我保你不用给有钱佬做‘冰妹’。那个阿莲呐,别看现在被业叔留下了,普通货色而已,过两天业叔玩腻了,就会送她去夜总会。给她打上两针,有瘾了,以后就在黑房间里给各种人玩啊,这辈子都出不来,见不到太阳了。你不用的,你叫一声杰哥,我罩你啊。” 一行人摇摇摆摆走向他们的车,后面的电梯间忽然又发出叮响,虽然只一声,王挺却依然耳尖听到。 他瞬间黑下脸,瞪向其他几人。 另外3个烂仔虽然吊儿郎当,但见王挺冷脸,也都闭了嘴。 下一瞬,电梯间步出一个高挑人影,车库灯照亮女人的脸,虽上了些年纪,却也是徐娘半老,颇有姿色。 “业婶。”王挺立即折回电梯间,恭敬地走向业叔的老婆。 “家里保姆做了些烟熏肉,业叔让你拿回去蒸一蒸,正好配酒。” “多谢业叔,多谢业婶。”王挺接过烟熏肉。 业婶歪头打量了王挺两眼,才说正题:“你知道的,业叔刚杀了人,惹到警察啊。他是不怕的,我们女人就很胆小了。你业叔年纪这么大,坐不了牢了。虽然我知道多半不会出事,但万一……” “……”王挺一直垂着的眼睛忽然上挑,与业婶短暂对视过,他便明白过来,“万一出事,我去替业叔坐牢,不会让业叔吃这个苦。” “还是你最忠心。”业婶瞬间露出笑容,轻轻拉住王挺的手,拍了拍他手背才松开,“你业叔没有儿子,你也跟了他这么多年,你们的情意不比父子逊色了,将来都是你的…你放心。” “跟着业叔总归有好日子过。业叔给什么我就收什么,业叔不给,我也不奢望更多。业叔身体好着,有他顶着,我们才混得下去。业婶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王挺后退一步,踩到下一级台阶,便比模特出身的业婶矮了些。 “都是后话了,以后再说吧。这个烟熏肉咸得很,蒸之前多泡泡啦。”业婶笑着拍拍王挺肩膀,便转头转回了电梯间。 王挺拎着烟熏肉转身,他知道,送肉不过是顺便,一切都是业叔在试探他而已。 “什么事啊,挺哥?”黑面烂仔一直把着车门盯着他们,见王挺肃容折返,皱眉问道。 “没事。”王挺将烟熏肉递给他,拉开车门便坐进司机位。 哪怕如今已有许多人愿意给他开车,王挺仍坚持自己把着方向盘,不止是为了将一切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因为……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信。 …… …… 夜宵结束后,家怡又外带了四份盐酥鸡。 将外带纸袋穿在自行车把手上,家怡时而骑行,时而推行,穿过旺角时,她可以放慢了速度。 九十年代香江的繁华,和那些面上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的香江人,让她沉浸在充实的烟火气之中。处在案子侦破过程中的人,太渴望这种生气了。 那些明亮的大厦,那些繁华的灯盏和招牌,那些穿金戴银、着名牌、妆容精致的靓女靓仔,都让她短暂的忘记光鲜之下藏着的黑暗和污垢。 且走且打量四周……那个位置十年后会建朗豪坊哎,米国影星约翰尼德普曾入住呢。现如今它还只被一栋普通楼宇占着,那些匆匆而过的行人,一定不会想到未来它会有多繁华,更不可能想到如今还年轻帅气的约翰尼在几十年后,会卷入那样一场闹剧般的离婚官司里…… 站在未来看过往,是否一切都会变得轻飘飘呢? 可惜处在当下去思考未来,人从不会觉得轻巧。 尤其是做警察啊,案件侦破的过程总是压得人喘不上气来,一想到案子有可能破不了,使那杀人的混蛋逍遥法外,就更加沉重了呢。 家怡仰头深呼吸,驻足仰望四野时,思绪翻飞。 离开旺角向深水埗靠近,街道人流未见少,繁华程度却低了许多。 回家时,家怡以为大家肯定早就睡了。拎着外带的盐酥鸡蹑手蹑脚进屋,正换鞋,啪一声响,餐桌上的小台灯被点亮。 家怡这才发现大哥易家栋居然伏在餐桌上在打盹。 “大哥你怎么还不睡啊?”家怡抬头看了看时间,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诶。 “难得在装修地铺嘛,明早不需要开店了,清闲许多,不用早睡。”易家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伸懒腰的工夫问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我回来路上自己搞了点吃,你要吃盐酥鸡吗?”家怡小声问,举了举手中的纸袋子。 “我又不饿。”易家栋接过盐酥鸡,将桌上的保温杯递给家怡。 看着她开盖喝了一大口,他才满意地转身将盐酥鸡放进冰箱。 家怡挂好风衣,准备去卫生间洗澡时,易家栋关切地开口: “家怡,不要太拼命了。” 他靠着卫生间门口的实墙,低头仔细打量家怡的脸,仿佛在看妹妹是否瘦了。 “家里现在已经有自己的铺了,以后赚到钱呢,不用付租,每个月都可以存许多钱啦。易记的收益其实涨得很厉害啊,很快就能攒够弟妹的学费钱和你的嫁妆钱了… “家怡,以后你自己每个月的薪水呢,都自己存起来。我再给你开个户,易记的收益呢,也每个月给你存一些,四五年就能有许多存款了。” “大哥……”家怡靠着卫生间的门,仰头看着大哥,双眉一撇,嘴巴微微撅起,在这个静谧的小客厅中,她难得又露出小女孩般委屈撒娇的表情。 原来大哥一直没睡等她,是想请她不要那么累…… “我知道你工作那么拼,也是想要给家里改善生活。其实我们已经过得很好了,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 “所以,慢慢来吧,你的健康和安全最重要啦。” 易家栋伸手揉揉她头顶,感受到掌心寒意,他眉头又皱起。 这么晚才回到家,又是骑车,当然裹回来一身寒意了。 他嘴角一撇,下决心道: “这个月结束,大哥给你买辆代步车。” 家怡凉凉的脑门瞬间被大哥的掌心捂暖,嘿嘿一笑,踏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大哥,摆手道: “我才不急着开车呢,多累啊。 “我要是怕冷,就坐巴士了。主要是想骑车锻炼一下身体嘛,毕竟是当警察的,体力好重要的。 “大哥,放心啦我有分寸的。” 她混不在意地又锤了锤大哥手臂,随即伸了个老大的懒腰,才指了指卫生间,示意自己可要去洗澡了。 “那我先睡了,你也不要熬夜看书了,乖乖睡觉。”易家栋一边往自己和家俊的卧室走,一边回头唠叨。 “ok,sir!”家怡作怪地朝大哥敬了个礼,逗得大哥扯唇轻笑。 看着易家栋关上房门,家怡才舒口气。 站在浴室里,被热水哗啦啦冲洗时,家怡舒服地闭上眼。人生虽然辛苦,但只要有这样冲热水澡的放松时刻,有想吃盐酥鸡就能吃到的任性时刻,就总归不会太差啦。 洗好澡后,家怡没有听大哥的话,偷偷潜进书房,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困到开始无意识点头了,才摇摇晃晃回卧室。 大概是太累了,她一沾到枕头便即入睡。可是睡过一个段落,家怡又忽然醒转。睁目想到明天要应对的事,终于再难入睡…… … 早上,家怡和弟弟妹妹们吃到了易家栋热给他们的盐酥鸡,又是日常丰盛的一顿早饭。 奶足饭饱去上工,该来的果然来了—— 早上十点三十,o记督察汤宗礼带着两名手下直闯b组办公室。 家怡从文件中抬头,便对上汤宗礼凉飕飕的表情。 一如所料,来者不善。 第189章 团结的B组 b组的探员们已经工作了一个多小时,许多事今天开始忙,到现在已经有了些成果。 到这时候,o记才上门。 不仅早在易家怡意料之中,甚至还比她想的要晚得多。 汤宗礼一进b组办公室的门,便跟两个手下并排挡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睨视办公室里的人,一副来收账般模样。 o记针对‘冰度团伙’的任务已经推进了近一年,这一年时间每个o记探员睡不好、吃不香,兢兢业业搞到现在,总算摸到一些苗头、捋顺一些链条了,哪知道忽然出事。 不仅重要线人王新秋被狠毒的度贩杀掉,还明目张胆地将王新秋摆成跪地忏悔模样,以此向他们o记挑衅。 还碰上重案b组这么个死心眼的程咬金,接到任务插手进来…… 突发的状况和不可控的重案组侦办行动,都让原本就亚历山大的汤宗礼更觉焦躁。 家怡早知道这帮整日跟□□、‘度贩’打交道的o记长官各个不好惹,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位o记的汤督察了,少见对方平静又好脾气的样子。 这个人大概只有面对方镇岳的时候,才会稍微收敛一些。因为岳哥脾气更爆,真的被惹急了,谁的面子也不卖,是豁出去能掀房顶的绝不息事宁人的狠角色。 但家怡显然不是火起来就要爆炸的人,她从来和气,不会拍桌子,也不懂得炸开毫毛指着别人鼻子骂人,看起来总归显得好惹些。 很好惹的家怡抬起头,双目望着汤宗礼,等他不耐烦的扫视过所有人,将目光落向自己时,坦然地朝他笑笑。 “汤sir,。”她稳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迎接,以此显示她的不客气。 虽然看似好惹,幸而还不算完全没脾气。 “易沙展,我来是为cid-b组正在侦办的‘跪尸案’,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们聊一聊。”汤宗礼说罢,不等家怡开口,已转身去敲ner督察的门。 显然,他嘴上虽然说得还算客气,态度却实在称不上有礼。 家怡轻轻叹口气,徐少威已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手压着她桌面,冷面怒目瞪着门口站着的o记探员,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样子。 家怡拍拍他手臂,示意他心平气和坐等就好。 徐少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如果你坚持想查这个案,我愿意陪着你偷偷查。” 家怡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要继续侦办这个案子,当然不会是偷偷侦办。 “放心,我有办法。”她朝着他点点头,笑容淡然,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似强装。 “……”徐少威这才抿着唇坐回自己办公桌,但仍旧绷直了肩背,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ner督察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后,拒绝了汤宗礼单独跟他和易家怡谈的提议,直白开口道: “这个案子是b组的,那就是每一个b组成员的。汤督察要聊,咱们就去b组办公室聊,没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还是单独在你办公室说比较好吧。”汤宗礼仍站在门口没有动。 他此次来重案组,是要请b组停止对跪尸案的侦办。 最后的局面无论如何都必然是b组被迫以大局为重、做出退让的,毕竟o记一大班人已经跟进了半年多的大案、重案,警队当然要以此为重。 但到底是b组有一个案子未侦破,列为‘悬案’入档。如果b组探员们不愿意,ner和易家怡又都没办法,岂不是很让b组督察和沙展在探员们面前没脸面? 所以,他汤宗礼请w督察和易沙展到小办公室单聊,可是为重案组这二人考虑——这种退让还是背着点其他人,悄悄做比较好吧。 ner却并不为所动,他在投诉科呆了那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公事公办。在事情面前,一切个人情绪都不那么重要。 摇头笑笑,他堵在走廊同样一动未动,以此显示自己的坚持。 汤宗礼与他僵持半晌,忽然无所谓地笑笑,进而在ner做出‘请’的手势后,一步跨进b组办公室。 既然ner都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他又何必坚持。 ner走在最后,请刘嘉明他们给汤宗礼让出一张椅子后,他靠在门口最外属于九叔的办公桌上,抱胸而立。目光穿过其他人,与家怡对上,他严肃地点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早一到警署,家怡就敲门来见他。她提出要坚持侦破这桩案,条条理由足够,显示着她不是一时兴起,她已想得非常清楚。 既然如此,他支持她。 …… 脾气爆的人往往都是急性子,汤宗礼也如此。 他坐下后,只面对着ner和易家怡两人,开门见山道: “重案b组正在跟的跪尸案死者是否叫王新秋?” “是。”ner坦然点头。 “是否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壮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长相端正?”汤宗礼又问。 “是。”ner再次点头。 “王督察,你们组跪尸案的受害者,是o记专案组正跟的特大重案的线人。我已经向上提交申请,将王新秋的尸体提回o记处理。b组这边,也希望你们能暂停所有工作推进,全力配合o记专案组的工作。”汤宗礼表情始终沉沉的,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以势压人,不苟言笑地施压。先发制人,在第一时间就要让重案组知道,他们不是来商量的。 这事儿没得商量! ner却并不接他的情绪牌,他一贯的愣肃,一贯的不苟言笑,像个没有感情的对抗机器,只接话问汤宗礼: “怎么配合?” “暂时搁置跪尸案,不要参与,不要干扰——”汤宗礼才开口,b组原本还坐着的探员们就坐不住了。 大家纷纷起立,各个抱胸皱眉。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收紧,汤宗礼却像没察觉般,依旧霸道施压: “毕竟,如果因为cid-b组的工作而导致o记近一年的重大任务失败,恐怕你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福磨了磨牙,快要忍不住以下犯上了。 门口另一道声音快过所有人,带着几分戏谑和傲慢,慢条斯理打破办公室里的气氛: “汤督察,这么早就为任务失败,找好背黑锅的人了吗?” 办公室里一众人转头,便见方镇岳靠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汤宗礼。 “……”汤宗礼微微皱眉,这个煞星都被调离b组了,怎么还会出现? 白一眼方镇岳,他转头对上ner,紧逼:“王督察,重案组黄警司那里我会去沟通,至于b组这边,我需要你立即给我一个答复。” “抱歉,b组不会搁置本案。我们会继续查下去,直到破案捉到凶手,使之伏法为止。”ner虽然没有很凶,一字一顿却也掷地有声。 “王督察,你恐怕还不了解情况。这个案子无论如何,重案组都不可能跟下去的,现在配合,大家都好看。”汤宗礼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又露出胸有成竹的笃信姿态。 ner倒是以不变应万变: “之前,o记是缺少一个契机。但现在王新秋死了,这成为一根线头,我们可以根据这个线头,拽出整根线,这与o记的任务目标不谋而合,o记没有理由拒绝b组对这个案子的侦缉工作。” “王新秋死了,但你们如何确认凶手?我们都知道秋仔是线人,也知道他跟‘贩度’集团有关,但o记现有的所有证据和线索都不可能跟你共享,你要如何找到凶手?油麻地现在有四个从不同人手里进货的‘贩度链’,你要如何知道凶手属于哪条链?又如何摸到凶手本人?”汤宗礼摇头,眉眼严厉,显然对家怡的‘固执’十分不满。 他目光直直盯住ner,努力压下情绪,微微抬高音量,企图以此方式震慑住对方: “你要用多长时间去破这个案子?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就算你足够坚持,这个漫长的过程是否真的有意义呢? “o记拉了专案组,耗时近一年,致力于彻底断掉油麻地的地下贩度组织。既然凶手也在组织中,与其重案组冒着干扰、毁掉我们计划的风险继续遥遥无期的追查,不如放弃这个案子,交由o记来处理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耗费一个月、半年或者一年时间去破这个案子?”一直没有吭声的家怡忽然开口。 她双眉微压,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被压扁、拉长,清澈的眼神变得幽深,坚毅之中透出几分威慑力,使人短暂的忘记了她的性别,忽略了她的年纪。 “?”汤宗礼不耐的磨了磨牙,转头瞪向她,显然是觉得这位女警在无理取闹。 家怡不逊地哼一声,忽然站起身,昂起头,挺直身板,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掷地有声地郎朗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汤督察来重案组之前,压根儿没有了解一下我们对跪尸案的侦破速度吧?” “昨天才立案,有什么特殊的进度需要了解吗?”汤宗礼对上家怡的神态,不得不挺胸舒展肩背,摆出与她对峙的架势。 “恐怕有非常多特殊进度需要你了解一下。我建议汤sir最好做笔记,不然恐怕难以记住。”家怡抱胸瞪目,对方既然要以气势压人,那她也没必要客气。 警署本来就是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地方,四处都是对抗和强力的相处方式,她虽然很想温和地讲道理,但偶尔入乡随俗一下倒也没什么。 歪头翻出一点眼白给汤宗礼,家怡表情满满挑衅意味。 汤宗礼摇头不想跟家怡纠缠,他站起身,考虑既然这些人说不通,那只好走上层陆续。 他原本是不想找黄警司的,搞得活像告状精。但ner督察和易沙展这些人全不配合,那他也就没别的办法了。 家怡却不会这么轻易让汤宗礼离开,b组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轻拍了下巴掌,瞬间一呼百应,b组所有探员都站了起来,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捏着一沓文件,显然早有准备。 “汤督察何必急着走?来都来了,不如听听b组从昨天立案起到现在,到底有多少进展,如何?”家怡不等汤宗礼接话,便跨步走到白板边,‘啪’一声拔下笔帽,不容拒绝的做出要开会的姿态。 汤宗礼转头望向家怡,目光顺势也扫过了站在门口的方镇岳。 方镇岳朝着汤宗礼一耸肩,摆出一副‘十一姐要你听,你就乖乖听吧’的表情。 汤宗礼虽然很想离开,但见无论是方镇岳,还是ner脸上表情都格外笃定,再看其他探员们,也各个跃跃欲试,一副兜里揣着的满满当当全是证据,只等在他面前炫一下的样子。 诱惑太大,他难以抗拒。 虽然脸上仍是不驯服的表情,但终究还是坐回椅子,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家怡满意地点头,转头目光扫视一圈儿,每个b组的探员眼神都是热切的,他们昨天各个熬夜追踪,今天也都提早来警署推进侦缉工作,如今颇有收获,可不想让人看扁了。 易沙展就像一个班主任,面对一屋子站起身朝着她高举举手,积极渴望想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为难不知该先点谁的名。 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向捏着最厚一沓文件的刘嘉明,微笑道: “那嘉明哥,你先说罢。” 刘嘉明立即清了清喉咙,摆出睥睨天下般的眼神,恶狠狠盯了下汤宗礼,大力将手中文件抖得簌簌作响,随即朗声开口。 第190章 尽在掌控【2合1】 “这是我查到的所有旧案调档文件。”刘嘉明举起手中文件示意了下,“在旧案中,我找到一个叫向小荣的人,他与王新秋一样,在油麻地和深水埗胡混,生活轨迹和活动区域大幅度重叠。 “同时,在一宗群架斗殴案件中,法医为他们每个人验伤,以判定赔偿和惩罚,其中向小荣有一处旧伤,虽然并非本次斗殴案件造成,但法医也做了一句话的记录。这个记录,吸引了我的注意。 “锐器造成的长条伤痕,左右肩处对称位置各一道。” 刘嘉明看一眼汤宗礼,微笑道: “汤督察可能并不知道这样的伤痕有何玄机,你缺失的信息还真是不少。 “我们重案b组已经根据死者王新秋的尸体,做出了几项判断,第一,死者肩颈处有对称的棍抽伤痕,判断为一种特殊的惩罚形式;第二,凶手有相当权力意识,判断其是一个团伙中的长者;其他还有诸如凶手身高等信息。” 说着,刘嘉明给o记的三人指了指白板,表情格外欠揍。 “向小荣身上的旧伤,与跪尸案的死者王新秋是否有关联?”刘嘉明转头扫过b组的探员们,进而又道: “昨天大家讨论过后,阶段性地肯定了这个推测。然后,我以向小荣为基点,又查出跟他相关的3个大小案件,共涉及12个人。其中居然有王新秋,虽然只是录个口供,也因此之前根据王新秋去查档时没有查到,但由此可见,向小荣这些人跟王新秋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哪怕在面对面走访的时候,许多人都不承认跟王新秋关系很近,甚至一问三不知,但这些线索才是不会骗人的、可靠的证据。 “接下来,我又从这12个人涉及的二十多个大小案件中,牵出49个人,捋过他们的关系,抛去9个跟着偷鸡摸狗混日子的无关烂仔,可以确定其中31个是王新秋、向小荣一伙,可能都是凶手属下喽啰。 “这31个人的名单和在档信息都在这里。” 刘嘉明说罢,拍了拍手里的档案。 汤宗礼抿了抿唇,目光始终盯着刘嘉明手里的文件。 如果这位刘嘉明探员所说属实,那么这31个人对o记来说,就是此次重大任务的一份不完整拘捕名单啊。 家怡抱胸听刘嘉明汇报时,眼睛一直盯着汤宗礼。 当刘嘉明拿着31人的名单,依次报念时,家怡注意到汤宗礼在听到其中几个名字时,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根据她这段时间对心理学的钻研,她可以确定,这几个人绝对在o记的重点关注名单中。 待刘嘉明念罢,她才悄悄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在本子上记录下这几个烂仔的名字,又不动声色的将本子揣回超大的裤兜。 汤宗礼并不知道自己被家怡看透,他脑袋里还在想刘嘉明刚提供的线索,考虑着哪怕最后要制止b组对跪尸案继续侦办,这份名单也要想办法调过来。 家怡拍了下手,这动作引得方镇岳侧目—— 这位香江女警成长好快,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掌控局面,但却也在几句话、几个小动作间,将局面抓在自己掌中,引得汤宗礼完全不急着走了。 更令他心情飘荡的,是家怡工作时不知不觉间展现出的一些小习惯、小方法。 比如‘用拍巴掌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并推进会议进程’,这是他的习惯啊。 在方镇岳唇角勾起莫名笑意时,其他人也都将目光从刘嘉明身上转向家怡。 “三福哥。”她立即将手指点向同样拿了厚厚文件的谭三福。 三福要显得比嘉明哥稳重许多,他没有向汤宗礼等人炫耀自己的成果,只是回望家怡,如b组每一个普通的案件讨论会议般淡然。 他这姿态虽然稀松平常,可那副无视别人的样子,在o记同事们看来却也够傲慢的。 只听三福平和叙述道: “十一姐对凶手的侧写中提到,凶手渴望展示自己的‘权力’,那么他会在杀人时需要观众。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受害者,那么推断观众可能是以帮凶的身份存在的。另一方面,凶手杀人的手法代表表演、展示、杀鸡儆猴的意味,同样佐证了十一姐的推论。 “根据这些推想,我们还可以延展思维到,凶手杀人如果有人在场,那么必然需要一个较大、较隐秘的场地。 “依照昨天十一姐的安排,我查到油麻地共有16个废厂房、5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31个废楼废地(包括地下室、车库灯空旷场地若干)、3个烂尾楼区。 “与此同时,也已经跟法证科的同事沟通过。他们正在做微量元素化验,接下来我会根据化验结果,安排这些废弃场地的筛查。 “一旦找到疑似凶手聚集的犯罪现场,会立即展开远距离盯梢。 “王新秋的死是一个比‘贩度’更容易搜查、追踪和捉捕的契机。” 所以,他们b组任何人都不会让王新秋白白葬送性命。他们会像豺狗一样,嗅到哪怕凶手一点腥味,都会死咬住,直到撕碎凶手,绝不松口。 家怡点点头,大家再转头看向汤宗礼,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巴掌大小本子,正低头做着记录。 在这些弥足珍贵的线索面前,什么骄傲、策略、博弈之类,全部不足为提。 做了简单记录后,汤宗礼还专门看一眼三福胸口名牌上的警号和名字,怕万一自己记录的不全,还可以回来找谭三福问细节。 记好笔记,汤宗礼挑眸见b组探员都在看自己,幸亏他脸色比较黑,不然稍微一红岂不是要被所有人发现。 虽然肩背都已微微收缩,整个人也显得拘束起来,但汤宗礼仍努力维持着所剩不多的威严,硬着头皮朝家怡和ner点了点头,示意‘你们继续,别老看我’。 家怡和ner心照不宣的微笑,随即朝徐少威道: “少威,你来说说你那边的进展。” “ok.”徐少威就真的不太在意o记的样子,反正他也做好了无论o记什么态度,他都要陪易家怡继续查下去的准备。 是以,他坐在自己办公桌后,声调都没提高一点: “根据法医部和法证科对伤口等信息的分析,根据十一姐对凶器的总结和推测,法证科器械专家也提供了珍贵信息:拐杖的直径足有4c左右,这个尺寸差完全足够做一把特殊的藏有细剑的粗杖。 “这位器械专家向我们提供了可以制作出这样机巧武器的工匠名单,最有名、做得最好的大概有两位老师傅。 “会后我会拿着凶器数据等信息,亲自去见一下这两位师傅,相信会有所收获。” 哪怕找不到购买、定做了这件凶器的人,只要证明这凶器的存在,就已经是重大推进了。 “好!”家怡点头,又看向九叔。 “跟犯罪心理学专家和方sir、十一姐讨论过,选定了刘嘉明提供的31人名单中的两位为重点攻克对象。 “首先,他们两个的身份、地位比其他人高。 “其次,这两人有最大机会被发展成污点证人。 “会后我会尝试私下接触这两人,竭尽全力拿捏住他们中的至少一人。” 那两个人膝盖最软、最强、做事最为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看似狠辣、很有能力,实际上也最容易从他们突出的特征和点下手,使之变成反骨仔。 毕竟,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个弱点越突出越大,就越容易被击中。 “辛苦九叔!”家怡用力点头,坚毅目光又转向方镇岳督察。 “根据多个线人提供的线索,已经锁定了凶手的身份。住在尖沙咀近西海岸的荣豪大厦,年轻时一直充当社-团-大-佬的白手套,积攒下大量财富。扫-黑活动时退隐经商,做金三角水果、茶叶等农贸商品进出口生意,近年愈发低调,几乎不在人前出现,也少与老友应酬。 “身高159,随身会携带一把粗拐杖,在国外和国内都有庞大人脉积累,基本符合当下b组对凶手的侧写。 “二十几年前也曾是警署常客,老长官们对他应该并不陌生——” 方镇岳看向汤宗礼,一字一顿道: “鲁、伟、业。” 汤宗礼瞳孔收缩,o记锁定的多个人物中的确有鲁伟业。只是这个人近年太过低调,想抓到他的小尾巴太难了,明面上查到的全是合法生意,人际交往都是合法关系。 没想到……这才2天,b组已经查到他,甚至连他的住处也确定了。 方镇岳淡淡笑笑,转头朝家怡点头示意。 “多谢方sir。”家怡又转向ner。 “已申请针对凶嫌鲁伟业的逮捕令。而且根据鲁伟业其人,我们可以列出一个更丰富的名单。再加上刘嘉明查到的名单,警方大概已经掌握了一条不小的进口和香江销路链,有极大机会把这群人一锅端掉。”ner道。 汤宗礼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渐渐勾勒出了较清晰的案件逻辑链。 虽然重案组要想抓到资金雄厚、拥有庞大律师团的鲁伟业,还需要更多人证和物证,但对于o记来说,有了b组对鲁伟业的锁定,和那一份丰富名单,再根据这信息把o记至今为止查到的庞大线索库做一下筛选……他们的大案任务,说不定在年前可以有一个重大突破。 毕竟,他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现在最难的,只是将所有证据做一次大整合,去糟留精,以及锁定这个团伙中的所有人…… 手指搓着钢笔,汤宗礼不得不认同了b组探员们的话:在b组这群火眼金睛、不知疲倦的探员们面前,王新秋的死,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契机。 他心里捋着b组查到的所有线索,思考着这些线索对o记能提供的帮助,甚至没注意到b组探员们口口声声说着‘会后我就去干嘛干嘛’,明摆着他们根本不会放弃对跪尸案的侦办。 “ok!”家怡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成果,做最后一个补充道: “根据凶手在死者王新秋肩颈处留下的伤痕,可以判定,凶手是个左撇子。” 这是警方掌握的实打实的科学证据,不是空口白牙。 如果鲁伟业符合所有侧写,又与科学证据不谋而合,这么多箭头指向他,就算要跟他的律师团打一场大仗,哪怕不能按死他,至少也能撸掉他一层皮了吧。 “左撇子这项凶手侧写,鲁伟业也符合。”方镇岳忽然挑起眉,昨天线人在他高强施压下,被按头说的一堆细节中恰巧有这一条。 家怡转过头,眼睛被点亮,眉毛挑高,喜形于色。 终于把大多数线索和证据都引向‘业叔’了。 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一切线索,在大家探案过程,逐步被她润物细无声地融进所有人工作之中。 一转身,大家又在她悄悄引导之后,纷纷呈上重磅证据。 胸口鼓鼓胀胀的,真好呀,真是投桃报李的好团队啊。 不止异能给了她底气,团队里的前辈和同事们也同样给了她底气。 意气风发地转头,再对上汤宗礼督察时,家怡面色红润,双眉飞扬,眸光璀璨,整个人熠熠生辉。 “汤督察,如何?cid-b组的侦办进度怎样?” 这就是重案组的强力,感受到了吗,这专业又强横的冲击波? “……”汤宗礼所有为了跟重案组博弈而摆出来的表情都消失了,他脸上只剩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复杂情绪,和诸多难以言说的感慨。 他目光在办公室内所有探员脸上扫过,最后落向站在白板边与他对话的易家怡脸上,微微摇头道: “这些线索和证据,请全部共享给o记吧,拜托。” 家怡笑容放大,并不迟疑,当即点头应允: “没问题。汤sir,这是上天带给o记的一个突破口,o记应该欣然接受这礼物。” 汤宗礼苦笑,他还在消化b组提供的所有线索,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应对之法。面对家怡的主动出击,他被动地应对,还不敢给与太多表态。 “听说你们常有上午茶和下午茶的习惯,不如今天我请客,我们坐下来好好把这件事整理一番。”汤宗礼转移开话题,诚恳提议。 这样一来,自己面子过得去。同时大家一起点点单,吃吃上午茶,他也有时间趁机思考一下跟b组跪尸案撞上的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家怡转头与方镇岳和ner交换了下眼神,便欣然接受下来。 易记还在装修,暂时没办法点易记,不如就近点对接大家也常去吃的冰室。 于是一群人一改方才剑拔弩张的拉锯模式,各个表情柔和,开朗地商量点什么、配什么。 当gary去跟ptu机动部队提申请,沟通后续配合合作折返回办公室时,远远听到o记督察汤宗礼的声音,瞬间如临大敌。 他步速加快,每走一步,身姿都更笔挺,表情都更凶悍,可一拉开办公室门往里怒目一视,对上的居然不是剑拔弩张的两帮人,而是—— 捏着咖啡杯、奶茶杯,你递给我一个蛋挞、我递给你一个菠萝包的……其乐融融景象?! 什么情况? 他不过是出去了半个多小时而已,在大家预想中会来兴师问罪的o记,怎么就变得跟cid亲人一样了? “gary,来,这是汤督察请的咖啡,你要冰的,还是热的?”家怡转头热情问。 “……冰的。”gary脸上凶恶表情再维持不住,茫然浮上眉眼,他接过冰咖啡,转脸看向汤宗礼和另外两个o记探员。 汤宗礼对上gary打量目光,难得挑了下唇,“这么冷的天,也还是要喝冰咖啡啊?真男人不能喝热饮是不是啊?哈哈哈……” “哈哈,是,哈哈……”gary不由自主跟着尬笑,待汤宗礼转头去跟其他人讲话,他终于回神,一把拉住身边的三福,挑高眉瞪圆眼,口语: “什么情况?” 三福哈哈一笑,搂住gary脖子,低声道: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咱们b组拿不下的案子喽 “一切都在你十一姐预料之中!什么o记是警署最凶神恶煞的部门?呵” 址果冻小说网 第191章 以理服人【2合1】 菠萝油的吃法实在丰富。 如果是热烫菠萝包夹凉黄油片,那么就是火包冰,一入口先是酥酥脆脆的‘菠萝片’,然后是又热烫又煊软的特质面包,继续咬下去,逐渐感觉到面包被凉意浸染,然后不期然地咬到冰牙的凉黄油。 这时候可千万别怯步,一定要一口咬到底,再将这冷冷热热全部收入口中。 酥香、软糯、热烫和冰淇淋一样的黄油同在口腔中,明明只是吃个‘面包’,却能享受到如此丰富的口感和味道,菠萝包实在是够劲够犀利。 另一种吃法呢,就是常温或刚出炉的热菠萝包搭配热黄油啦。 黄油热汤烫地化在面包中,一口咬下去,还能尝到汁水,甜香奶腻的黄油融在面包里,一入口便盈满口腔,黄油汁能瞬间刺激到你所有味蕾,让你脑细胞都跟着味蕾一起跳起舞来。 面包口味的‘爆浆水果’,真是有够创意。 汤宗礼难得跟cid-b组这群吃货一起享受上午茶,被狠狠教育了一番,才知道这些日常入口只当充饥,从未深入了解过的食物上,居然还有这么多学问。 一个冰火菠萝油入肚,再配上一个水晶虾饺,半杯咖啡,他觉得自己午饭都无需吃了。 倒很便于留在b组办公室,跟这些人好好开个长会。 一屉又一屉港式点心被清空,大家终于吃喝到半饱,每个因为熬夜和奔波而变得有些憔悴的面孔,都因为热食入腹而恢复容光。 汤宗礼想得差不多了,觉得时机已到,便一边帮忙收整杯盘,一边转头对ner道: “ir,我不得不承认,b组的工作效率好犀利。虽然王新秋的死的确给警方带来了一个契机,但能在2天内查到这个程度,可见b组的所有探员们都竭尽全力了。这很值得尊重。” ner正低头将所有笼屉叠在一起,方便冰室上门收走,听到汤宗礼的话,他没有抬头,目光仍看着手上的东西,只扯唇道: “汤督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时大家已经将公桌整理的差不多了,听到汤宗礼和ner的对话,都朝两人望过来。 家怡才将一些一次性包装纸丢进垃圾桶,抬头一边拍去手上的食物碎屑,一边接过徐少威递过来的面纸将手指擦干净。 她目光始终凝着汤、王二人,见汤宗礼挑高眉头深吸一口气,就知道对方要说正题了,便将手中面纸团成团朝垃圾桶来了个三分球,同时转回白板边,捏过记号笔,摆出已做好准备开工的姿态。 上一刻大家还在嘻嘻哈哈一块儿享受美食,下一刻要开工了,忽然所有人都板起脸来,仿佛都变了个人。 汤宗礼还有点不习惯b组这帮人变脸的速度,稳了几秒钟情绪,才肃容开口: “是这样的,虽然这些线索和证据弥足珍贵,o记希望cid-b组能无私的将你们的所有发现和推想都共享。但也希望你们能理解,o记面对的这个特大重案干系太大,整个警队、大长官也都在盯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们的压力真的很大,在这个过程中,不止线人王新秋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深陷在危险之中,历时近一年,付出的心血难以描述。 “所以,虽然非常敬佩b组的能力和追求真相不惜身不畏苦的精神,但还是要请b组暂停对跪尸案的侦办。 “如果b组足够信任我们这些同事,请将追逐真凶、使之伏法的工作交给我们吧。” 汤宗礼已拿出足够多的真诚和尊重,望着家怡等人时眼神里满满恳切。 奈何b组探员们却并不吃这一套,哪怕你请客,哪怕你以柔克刚,在关系案子的事情上,他们始终坚守底线,绝不让步。 家怡更加无法认同汤宗礼‘如果b组足够信任同事,这事就别管了’的说辞。这话里‘如果你们还继续管这个案子,就是信不过o记’的意味,多少让人有些恼火。 ner垂眸思考汤宗礼话的合理性,家怡看他一眼,沉声先行发问: “汤sir,理由呢?” “……”汤宗礼想了想,斟酌了下哪些信息可以释放给b组,哪些不可以,然后才答: “我们近一年对油麻地地下团伙的追踪,摸到几个可疑人物,其中就有鲁伟业。 “这个人行踪隐秘,生意上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也始终没能堵到他从外往香江运东西的路线和方法,但他越是将自己的生意包装的无懈可击,就越发显得有问题。 “虽然这条线摸到底,就到了鲁伟业这个点上,基本可以确定他应该没有再给其他人当白手套,这五年左右应该都是在为自己打拼。但他手下众多,涉及到各行各业。 “我们一直在侦查这个贩度团伙到底是几个备选者中的哪一个,现在根据王新秋案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鲁伟业。 “那么接下来还要查,其他几个人是否有跟鲁伟业合作,他们跟鲁伟业的‘贩度产业’有没有关系。 “还有就是,鲁伟业到底是从哪一国进货,接头人又是谁?找到这个入口,才能堵住它。 “再者,鲁伟业的团伙到底有多大,要竭尽所能的将之全部查出来,进而一网打尽。 “最后,除了鲁伟业外的其他几个人如果不是当下我们正准备查办的‘贩度集团’,多半也是准备跟鲁伟业抢生意的人。现在他们还没有插手,但总会插进这行当里,只有摸透了鲁伟业买入‘冰度’的窝点和对接人;货物储藏在哪里;通过什么手段销售;销售链是怎样的…才能在捉住鲁伟业后,定点盯梢、布陷阱,进而将后续涌进来的人也捉住。 “这样一来,才能真的端掉一窝,同时对其他想插手的人起一个震慑作用。” 敌人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多少,在几次任务的打击下会胆怯、杯弓蛇影,这就能确保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区块的安全。 “我们所图很大,不敢稍有疏忽。 “虽然cid现在抓住一条线,牵出众多重要线索,但如果因为你们捉鲁伟业而打草惊蛇,导致我们端不掉鲁伟业的团伙,那这个任务布了这么大的局,也白搞了。 “就算根据你们列的名单,能拉起一张大网,将鲁伟业的团伙端掉。但找不到鲁伟业的进货端,搞不清楚鲁伟业的‘贩度链条’,堵不到后续抢鲁伟业生意的新团伙……虽然一个鲁伟业倒下了,但只要巨大的利益诱惑还在,这个生意就还在,仍会有无数个‘鲁伟业’悄悄在黑暗中扩张,这任务仍然是失败的。 “所以,不能打草惊蛇,b组的工作必须暂停。” 汤宗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条条框框的理由都掰碎了讲出来,也的确是拿出诚意了。他眼神清明,直望进家怡、ner和其他b组探员们眼底。 b组的专业和努力,以及他们实打实的侦办成果打动了汤宗礼。虽然o记这位督察是带着施压的策略来的,但此刻的确是诚恳的。 汤督察这话一说,往日看起来很硬汉的谭三福都有点被说服了,其他人也都沉默下来。 扫-毒工作的残酷,没有哪个警察不懂。 家怡嘴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她秀气的眉拧成两条纠缠不清的麻花,但望着汤宗礼的眼神却并没有透露出动摇。 沉默几息,待大家被煽动起来的情绪稍微平息,理性慢慢回笼,家怡才适时开口: “汤督察,对于o记所有警察的努力和勇敢,我们非常敬佩,但对于跪尸案,我仍然有不一样的看法。” 汤宗礼捋了一把头发,易家怡沙展的执拗,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想。 “你说说看你的看法。”他耐着性子瞪住易家怡。 “汤督察,在尸体被发现的那一刻,必然已经打草惊蛇了。 “或者说,凶手之所以用麻绳将死者摆成跪姿,弃尸又弃得很敷衍,就是要让o记知道,o记早就已经‘打草惊蛇’了——警方的线人既然已经被凶手发现,并杀掉,然后弃尸向警方宣战,这还有什么好存侥幸心理的? “‘度贩’知道o记在行动,也知道o记将人送到大佬面前了,他们该惊已经惊过了,之后做的一切,都在告诉警方,已经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为什么凶手敢这样干?” 家怡说着说着便全情投入进案子中,神色越发冷肃,声音也更沉更重: “他们自认为自己藏得很好,至少是觉得o记没有掌握到他们‘贩度’的核心证据。 “‘我知道你在查我,我不怕你查。’ “汤督察,‘度贩’的这个反应、这个态度,难道不让你觉得心焦吗? “有没有可能,o记现在掌握的线索,并不足以威胁到‘度贩’。 “以及,这个特大重案,已经无所谓打草惊蛇,敌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摆开阵仗要跟警方硬磕了。在这种时候,警方还要自欺欺人的遮遮掩掩、假装敌方不知道我们在干嘛吗?” 汤宗礼皱起眉,事实上,o记今早才知道线人王新秋已死,许多事都还没想得太清楚。 只是第一反应是不能让重案组乱来,必须立即暂停工作,从长计议。 o记的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不是傻子,听到家怡的话,汤宗礼也立即明白过来。 他眼眸微垂,陷入沉思。 家怡却没办法在这时候给他大段时间去静思,她朝汤宗礼迈近一步,所言也更进一步: “还有一点,汤督察你要往深处好好想一想。” “什么?”汤宗礼已然被家怡代入到她的话语体系里,抬起头凝住她眼睛,郑重发问。 “一打草惊蛇,坏蛋们就都藏起来不动了,这是警方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们做的是长线扫-毒工作,不是一次埋伏突击。 “等o记准备捉捕时,可以考虑不要打草惊蛇,避免他们有人逃掉。可现阶段一则早已打草惊蛇了,再则警方其实是在跟‘度贩’们亮兵器拉锯战,还不到害怕打草惊蛇的时候。 “‘度贩’布局多年,投入极多,正是疯狂敛财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警方在跟进此事,就立即收手不干? “如果他们是这样一群胆小的人,那就不是暴徒和赌徒了。这些人赚的就是违法犯罪、刀尖上行走的钱,他们每一天的工作都要考虑跟警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群有此觉悟的人,不会得知警方在关注他们,就收手。 “汤sir,因为o记在潜伏等待伏击时刻,因为你们害怕他们藏起来,才会如此推断,那是以己推人。 “但事实却未必如此,如果你跳出来,更深入的考量一下‘不怕死的贪财赌徒’的心理,你就会发现,现实可能与你所想正好相反。” 大家总是以己推人。 谨慎的人,觉得别人之所以冒险,一定是已经谨慎地考量过各种可能性了,才动手。 乐观的人,觉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恐惧和忧虑的事?觉得那些不开心的人都是小题大做、自寻烦恼的蠢蛋。 投机倒把赚钱的人,觉得天下所有有钱人都在投机倒把。 善良的人,也总觉得别人之所以靠近自己,一定是因为喜欢和善意,不可能是因为想要利用自己、祸害自己…… 可事实上,心理学、行为学等等诸多科学、哲学,都在告诉世人,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丰富和广阔,有更多你想都想不到、看都看不见的角度。 警方以为犯人是谨慎又聪明的劲敌,实际上或许只是一群贪婪无度、不知死活的莽汉。 “军装警隔一段时间便会巡街一圈儿,他们持枪随时做好了击毙劫犯的准备。银行都有安保系统,还有保安。难道劫犯就藏起来不劫钱了吗?为了钱,不还是会冒巨大的风险吗?” 家怡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才道出结论: “当‘贩度’的大佬被捉,立即会出现什么状况? “警方看到的是‘惊动其他坏人,别让他们逃了’,但那些亡命之徒看到的是什么?” 汤宗礼眉头紧锁,眼神中却隐约透出恍然之色。 “是这个‘贩度集团’空出来的大佬位置。 “是如果这个‘贩度集团’被搞掉,空出来的市场。” 家怡朝汤宗礼点了点头,她知道他已经想通了。 这是她昨天晚上彻夜难眠,在床上烙了大半宿饼,不断回忆自己在《心理学》《犯罪心理学》中学到的内容,结合罪犯们的思维和立场等等等等,想出的刁钻角度。 今晨她7:30就到办公室,开始在纸张上做脑图,反复推演自己的想法,又找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聊过,才确定这个观点站得住脚。 既然是站得住脚的观点,那么汤宗礼即便陷在o记的社会群体思维中一直未能跳出,此刻一旦被她点破,必然会瞬间豁然通透。 “市场空出,必然有人要补上,这些狼看着其他人赚钱,早就馋的眼睛都绿了。你鲁伟业被抓又怎样?那是你蠢!我们可不会被警察捉到,也该轮我们赚赚这个钱了。” 家怡瞪着眼睛,想象着那些贪婪的、丑恶的凶徒们的饥渴嘴脸。 “新人要想办法跟卖方建立关系,再组建一条属于自己的完整销-赃网络,必然大动干戈。 “如果是我,会想办法联系没被警察捉到的鲁伟业团队里最接近鲁伟业的人,然后想办法吸纳鲁伟业的团队,以便更快将自己的‘江山’建立,并快速赚到第一桶金。 “汤sir,这个未被捉住的、鲁伟业手下的重要人物,才是o记需要着重筛选的目标——o记先要选好人选,然后让我们cid捉住鲁伟业和其他一些人,使这个‘目标人选’幸运的成为漏网之鱼。 “然后,等这个漏网之鱼被新团伙接触时,开始盯梢。他们或许比之前更谨慎,但毕竟要重新组建团队,必然要大动干戈,而且再如何谨慎也还是会露出许多马脚。 “这个时候,捉他们一定比做熟了的鲁伟业更容易。” 汤宗礼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眼睛也睁得更大,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对劲起来。 家怡仍沉浸在自己的蓝图中,她语调激昂,带着势如破竹的冲劲儿: “鲁伟业这条链我们重案组来捉,待其他人出动,开始与国外毒-枭建立联系时,o记将之一窝端。 “这样一来,无论是旧团伙,还是蓄势待发的补位新团伙,先后被一网打尽。 “汤sir,这才叫斩草除根!” 第192章 出动!【营养液128w】 汤宗礼霍地站起身。 只见方才还不耐烦的o记督察,此刻面红耳赤、双眼放光、牙齿咬得死紧。 他攥着拳,死盯着家怡,胸口快速起伏。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格外激动的话,却不想他一字未言,朝着家怡点了两下头,便急匆匆大踏步出了b组办公室。 另外两名同样心潮澎湃的o记探员,见汤宗礼离开,也快步紧随其后,只剩一屋子重案b组探员们同样热血激荡地红着脸,大眼瞪小眼。 “……” “……” 大家足足沉默地盯了办公室门口1分钟之久,忽然听到走廊里折回的脚步声。 砰砰踩地的声音逼近,o记跟着汤宗礼来的一位探员出现在门口,他朝着大家点点头,语速很快地道: “辛苦大家,接下来请b组探员们继续侦办跪尸案,汤督察相信b组的每一位都会顾全大局,会在行动前考虑下o记的立场。我们会尽快商讨出对策,届时再发起针对此案的大会,与你们一道商讨此事。辛苦,辛苦各位。” 说罢,他快速点头示意,不等b组探员们回应,又急匆匆走了。 b组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几十秒后,不知是谁最先发出笑声。 家怡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用力攥了下拳。 太好了,夜没有白熬,脑汁没有白绞,总算方法有效,o记被说服了! 大家一阵大笑,为取得同僚的支持,为大家齐心协力争取到的认同,为能将这份工作继续下去! 方镇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家怡身边,他第一个举起手,将掌心朝向面色红润、眉目飞扬、光彩照人的女沙展。 “啪!”家怡毫不犹豫高举起手掌,用力与岳哥相击。 鞭炮一样的击掌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纷纷聚集过来,各个高举起右掌。 你与我相击,我与他相击。 b组办公室里便如在放炮竹般,啪啪响个不停。 家怡掌心被拍得红肿发烫,却犹不愿意藏起手掌。 热血在传递,成就感在叠加。 “捉捕令拿到了。”趁大家庆祝之际偷溜出去的ner折回,在与门口的三福击掌后,又在办公室里丢入一枚炸-弹。 “动手吧,ir!”三福立即高举起右拳,狠狠朝空气锤了下。 “go!”家怡一把接过ner督察手里的捉捕令,在空中抖了抖。 “gogogo……”刘嘉明立即叫嚣着响应。 ner点头,大家瞬间奔回自己办公桌捞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自己丢在桌上的胸牌……桌椅挪动声、穿衣簌簌声此起彼伏。 ner抿唇,转头对上方镇岳的目光,忍不住感慨道:“b组真的很好。” “当然。”方镇岳嘴角翘起,挑眉点头,眼神里盈满骄傲。 ner拍拍方镇岳肩膀,转身折回办公室也去穿自己的风衣,别好胸牌出来时,他听到方镇岳对徐少威叮嘱: “护好易沙展。” “知道,方sir.”徐少威格外郑重地点头。 ner跟在徐少威身后往外走,两步后忽然回头,朝方镇岳挑眉: “方督察有空吗?一起?” “!”方镇岳微微怔忡,1秒后立即扬起笑容,大步跟上。 …… …… b组一队人穿过走廊时,变成了四队人—— 九叔带两个军装警去发展污点证人; 徐少威带一位军装警去寻访凶器制造者; ary以及16名ptu队员、4名法证科同事,去鲁伟业在尖沙咀的家; 家怡则跟方镇岳和刘嘉明去搜捕线人提供的鲁伟业常去场所。 万无一失的分组侦办和捉捕,力求一定一举拿下鲁伟业。 …… ner督察带队抵达尖沙咀荣豪大厦,先找到物业,随即安排三福带3名ptu队员潜伏车库电梯外,如果鲁伟业等任何人出现,立即实施捉捕。 同时安排gary带一名ptu队员在一楼大厅看守。 ner则带大队直奔22层。 大多数ptu队员们隐蔽在猫眼看不到的楼梯间等处,ner则带一名ptu队长靠墙持枪而立。 物业在ner的授意下微笑着敲门,保姆来应门,果然并没有轻易开门,而是站在门口一边观察女物业,一边询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邻居内在电梯间里捡到一串钥匙,我们调了电梯里的闭路电视以后呢,发现遗落钥匙的人刷的是40层的电梯卡。现在是来归还失物的。”物业笑着晃了晃自己的钥匙,并特意将钥匙凑到门前,使门后的人能听到声音和看到她肩膀部分的动作,却看不到其手中捏着的钥匙串到底什么模样。 保姆在内听到这话,才终于肯打开门。 可就在门敞开的瞬间,女物业倏地后退躲向楼梯间,并有一群穿防弹衣、手举枪械的警察蜂拥入内。 只1分钟时间,ner便带着ptu队员们搜遍整屋,并将所有屋内人员全部押到客厅看守。 确定鲁伟业不在,ner便安排ptu队员将鲁伟业夫人、一名菲佣、一名本地保姆押回警署做笔录。 同时请候在车库中坐在大光明哥豪车中等待的法证科同事,来鲁伟业家做详细的现场勘察。 法证科抵达鲁伟业家后,立即开始分区块勘察。 在一间客卧,diane嗅到了特殊的刺激性味道。看见ner走进屋后皱眉,diane淡然道: “是米青液的味道。” “……”ner点了点头,眉头皱的更紧了。 “床单刚换过,但床垫上也有渗液,可以提取。床柱、床下都有血液痕迹,床柱上有绳子勒痕,昨晚有人在这里被……”diane并不了解昨晚在这里发生性-行为的人到底是谁,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干脆点到为止不做描述。 “能提取米青液和血迹吗?” “有清洁剂的味道,我试一试做微量物证的提取吧。”diane皱眉埋头一寸一寸区域的仔细勘察,又在窗帘处发现香烟烫痕,床边的墙上发现少量皮肤组织,应该是某人挣扎或者激烈动作时擦蹭留下的。 “因为发生的早,主人家还没来得及做彻底的大清洗,我采集到了少量血迹……” diane又去翻垃圾桶,是刚清理过的。于是转出房间寻找,在屋门口处发现几个未来得及丢弃的垃圾袋,脏衣篓中还有被撤下来未来得及清洗的床单。 diane在其中一个垃圾袋中找到一个内容物丰富,且沾有血迹的避-孕-套。床单上也找到了部分喷洒和滴落状血迹等。 将东西妥善装好,diane站起身对ner道: “幸亏我们来的早,不然这些东西都会被处理掉。 “如果能找到受害者,我猜,有一定几率至少能治某人一个强-奸罪。” 一个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必然会挣脱道德和人性束缚。这样的雄性,一旦拥有了行使暴力的权力,是不可能克制的。 根据这些她找到的证物推断,昨晚在客卧中的女性,不止被强-女干,还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虐待。 这些虐待留下的痕迹很详细,diane简直不敢想象那女性会留下怎样的身心伤害。 “辛苦diane。”ner点点头,留下三福负责鲁伟业家、车库和1层大厅的蹲点看守工作和对法证科同事的保护工作,自己则带着gary先回警署。 他要尽快对鲁伟业的妻子、菲佣和保姆进行审讯,竭尽所能的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榨取信息。 第193章 女猎人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有钱人还是穷人,大佬还是小人物,都要吃喝拉撒。 再如何掩饰自己,再如何标榜自己,再如何给自己立优雅还是绅士或者富豪人设,总要放屁,总会流鼻涕。 抛去身外之物,都是一样的碳基生物,都拥有一样的本能和劣根性。 无论鲁伟业是大佬也好,香江隐藏富豪也好,上不得台面的畜生也好,他都只是个人,爱女人,爱钱,爱玩,贪图享乐和刺激。 试过那些新鲜的,尝过新鲜的、洋人带来的、被营销为高级的,最后一一去魅,还是要回归到最适合自己,也最原始、最简单粗暴的。 于是,玩女人,他用的是最野蛮的手段。 尝美食,他还是喜欢港式早茶中的经典点心。 选娱乐,他则偏爱打麻雀。 所以,昨天晚上他用最刺激的方式满足了自己下-半-身的欲-望,今晨又化身最蔼无害的大叔,来他的‘老地方’吃最爱的经典早茶。 拄着自己权力象征的龙头杖,他笑吟吟地带着阿香和王挺几人,坐在茶桌边搓着菩提串儿,嗅着上等檀香,尝茶桌上满满当当的丰盛早茶港点。 他像个矜持又绅士的男主人,招待他的雅客。 没见过世面的笨美人阿香,是最好的客人、最好的餐外甜点——无害,诱人,所有情绪都展现在脸上。 他享受向她展示财富和贵气的每一个时刻。 请她吃她没吃过的山珍海味、精致点心,施舍善意、彰显富贵的时刻,看到她眼底的惊艳、无知、赞叹和小心翼翼,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这世上最见过世面、拥有泼天富贵的大人物。 权力和富有带来的甜美快乐,是哪怕昨夜肆无忌惮又快-感无限的性,都无法比拟的。 他用香江最绚烂的物质,侵蚀来自最朴实环境的最干净的灵魂,感受为所欲为的掌控一切般的快-感。 阿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天一般看着他。 鲁伟业大手一挥,点下这间富丽堂皇的早茶店里最贵的菜品,眨眼之间将阿香从脏泥地中带进最耀眼的花花世界。 各个堂口的负责人,一一来向他递账单、送礼物,各个低眉顺眼。哪怕是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在他这个五短身材的老人家面前,也要低下头颅、夹起尾巴。 这个月,他明面上的生意赚了多少钱,台面下的生意,又赚了多少,这些庞大的数字不仅实打实的满足他的物欲。也扑面冲击阿香的心灵,成为他精神上的调剂。 鲁伟业并不着急,他耐心的驯化这个宠物。 他常常看到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到她观察所有人对他的尊重—— 这些细微的神态,全数被他当做是战利品,当做是她在被侵蚀过程中的阶段性反应。然后再将这些反应当做一种捕猎的成就感,搭配最鲜嫩滑弹的虾皇和蟹饺,一起品尝。 下午,安排了王挺回去查账、验货、安排收账,鲁伟业便带着阿香和4个保镖到深水埗一家普通老麻将馆里打麻雀。 低调的大叔甚至没有选包间,只在麻将馆最内,选坐在视野最好、抬头可以将整个麻将馆形形色色客人尽收眼底的位置,便开始哗啦啦搓揉麻将牌。 鲁伟业当然不是雀神,他打牌一向普普通通。他也并非一定要赢钱,为了公平,他往往扮演最普通的客人。 今天也如此,将自己的保镖安排在隔壁桌打牌,只安排阿香坐在身侧陪着,与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论输赢。 所有走进这间麻将馆的人看到鲁伟业,都只会当他是位普通的雀友。 穿便装搂着易家怡肩膀走进麻将馆的方镇岳,目光并未四处打量,如最普通的客人般选定一桌,付钱、点瓜果等行为显示着他常来这种地方玩儿。 只在坐定时,他目光快速梭巡向麻将馆最内侧,一瞬间便捕捉到鲁伟业的身影。 有时,最‘聪明’的人反而会因为傲慢而犯最低级的错误。 麻将馆前门后门都已被ptu队员包围,方督察和易沙展伪装成邋遢的情侣,座位与鲁伟业仅隔两桌。 几分钟后,刘嘉明走进麻将馆,隐晦地向方镇岳点头后,警方的捉捕行动终于开始了。 在这个时刻,鲁伟业就坐在那里,他的‘龙头权杖’便在手边。 …… 家怡和方镇岳进门后虽然一直在掩饰自己的身份和关注,却也高效率地快速打量过麻将馆内所有人。 眼神交流过程中,已沟通确认过鲁伟业隔壁桌上四个人的保镖身份。 在行动前,家怡已脑内将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过了一遍。 观察环境、安排布局,一样不敢疏忽。 一切规划好,她转头与方镇岳对了个眼神,慢条斯理转身,脚悄悄往鲁伟业的方向转向,蓄力后,便忽地化静为动,格外矫捷地绕过两桌间隔着的桌椅。 在家怡化成火箭乍然窜出的瞬间,四个保镖抬头耸目,动作不慢地起身,朝鲁伟业挡去。 但女警占了先机,以有备对无心,总归快了几十秒。 便是这几十秒,在桌椅碰撞的嘈杂巨响中,帮助家怡快速冲到鲁伟业身边。 当保镖冲至跟前,举枪举刀朝向她时,她左手已按住鲁伟业肩膀,将想要后窜或蹲身的鲁伟业压回椅子,另一手不知何时早已拔出配枪,枪口格外用力地直怼在鲁伟业的太阳穴上,将对方脑袋都压的偏向另一边。 她双手青筋暴突,站姿极稳健,表情坚毅严厉,如破风利箭般犀利,通身透着寒气。 “警察办案,所有人不许动!”家怡暴声怒喝,随即转头,目光如冷电,直射向仍跃跃欲试的四名保镖: “敢在动一下,鲁伟业的脑袋就会爆炸!” 如果犯人拘捕,甚至持枪反抗,警察是可以将嫌犯就地正法的。 这是警方想要的,但恐怕不是鲁伟业想要的。 果然,鲁伟业瞬间举起双手,一动不动地朝侧后方道:“都坐回去。” 四名保镖虽然表情不逊,目露凶光,却不能不听业叔的话,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坐回去,听话的将手中武器放在桌上,然后高举双手在脑后。 便在四名保镖吸引了大家目光时,鲁伟业松手瞬间掉在地上的龙头杖,被他轻轻一踹,便滚入桌下。 偏偏这个小伎俩完全落入家怡和方镇岳眼中。 一步跨到家怡背后,为她守住死角的方sir举着枪,一把扯过边上小桌上的纱帘,快速弯腰探臂,那把龙头杖已在他掌中。 见四名保镖已就伏,方镇岳□□入套,拿出手铐利落地铐住鲁伟业,又掏枪指住鲁伟业脑袋,替下家怡。 家怡舒口气,一边警惕四周还有其他人,一边接过龙头杖。 在手中攥紧的瞬间,她加速跳跃的心脏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龙头杖上面的指纹定然可以作证凶手左利手的推断。 它会告诉法证科的化验员们,谁是凶手——最有力的证据,终于到手了。 …… 一切发生的太快。 许多客人们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仍坐在麻将桌边,捏着雀牌往桌上按。 最靠近后门的保镖一步跨开想闪身逃走,那扇木门却在他手碰触之前便先被推开。 下一瞬,一排穿防弹衣和ptu制服的机动部队队员举枪冲入,只几下便将四名保镖全数按在地上。 “咔咔!咔咔!”是手铐扣死的声音。 家怡护住方sir背后,盯着ptu队员伸手麻利的将四名保镖制服铐起,仍未松懈。直到麻将馆内闲杂人等,全部被刘嘉明和ptu队员驱赶到靠墙蹲好。 警车呼啸声响起,刘嘉明进麻将馆前电话的支援已到。更多军装警涌入,警察们一对一监控起麻将馆内的人,分散带走、单独录笔录。 家怡这才终于舒口气,在方镇岳大掌搭在她肩膀时,收枪入套。 刘嘉明先令一名军装警将跟鲁伟业一道来的阿香押上警车,随即从方镇岳手中接过鲁伟业。家怡点头后,刘嘉明才推着鲁伟业往外走。 两人绕过方方正正的麻将桌时,鲁伟业忽然转头望来。 家怡正扫视过整个麻将馆,见所有警察都在按部就班做事,这才收回目光。对上鲁伟业时,她并未有任何表情变化。 双眼直望进鲁伟业那双小眼睛,她忆起心流影像中他面对王新秋时的样子…… “鲁伟业,警方怀疑你与一桩凶杀案有关。”她的声音冰冷,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压迫感: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我不会随便开口,我的律师团会替我辩护。”鲁伟业并不慌张,仿佛被警察捉住,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望着易家怡,他答的格外从容。 “……”家怡与他互瞪几秒,忽然举起手中龙头杖。根据心流影像中的记忆,她隔着纱布,哒一声按下龙眼,随即一手握杖一手握龙头,轻轻一拧便使之松动。 旋转几下后,龙头与粗杖分离,轻轻用力,便拔出一把闪着冷光的细剑——这是见过血的杀人武器,轻轻举起时,家怡仿佛嗅到了血腥气。 唇角轻挑,家怡又将细剑入鞘。 再抬眸时,眼前的鲁伟业脸上笑容已消,他眼神转冷,凝视家怡时再无之前轻慢神态。在这一刻,这头猛兽终于认可了面前年轻女警的猎人身份。 第194章 天降惊喜【营养液130w】 这次捉捕行动算得上家怡入职以来参与的最大一次了,至少捉到的人是最多的。 在鲁伟业尖沙咀的家里带回鲁伟业老婆、家里保姆和菲佣,又在麻将馆带回鲁伟业、鲁伟业四个保镖、鲁伟业带着的年轻女性以及鲁伟业的司机。 “我们有48小时的时间。”ner从鲁伟业老婆所在的审讯室步出,走到另一间关着鲁伟业的审讯室窗外,对家怡道。 “如果能在这48小时内找到有力证据,才有机会送他去坐电椅。”家怡明白,在这48小时内,鲁伟业的策略一定是什么都不会说,加上他庞大的律师团的周旋,警方想从他这里挖出什么,一定难上加难。 更难的是,如果48小时内没能将证据提交律政署,上诉提告法院,就必须释放鲁伟业了。 就算有警察24小时盯梢,鲁伟业仍会想尽一切办法出国避风头,一旦让他逃出去,再想将这老狐狸抓回来,就难上加难了。 他们明明听到了捷报,偏偏距离最终的胜利仍有距离。 做警察捉坏人,九九八十一关,关关难过。 三福、九叔等人全被安排去做审讯,连同ner也亲自踏进审讯室中,所有人出动,忙碌于跟这些狡猾的凶徒周旋。 家怡却一直站在审讯室外,她一直透过小窗去看坐在里面的鲁伟业,全程皱着眉,时不时思绪有所突破,便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写记记,然后抬起头继续盯视鲁伟业。 眉心抽紧的太久了,眉弓肌肉发酸,就舒展开眉眼,但又绷起腮帮子、抿着唇继续盯、继续思索。 方镇岳拐到审讯室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原本青春无限的优秀面孔,被工作揉搓得晦暗,甚至略显沧桑。 走到她身边,他目光四下扫扫,见这片空间没有其他人,便快速的伸手揉了下她后脑勺,又安抚性质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家怡从思绪中抽离,略显茫然地转头,对上一潭浩瀚却平静柔和的黑水。 “岳哥。”她忽然开口,声音略哑。 甜妹吃苦,变成苦妹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他问。 “心很乱。”家怡用力捏着手里的本子,眉头又皱起来了。 “现在人捉到了,先不要想48小时后就要放人,以及鲁伟业律师团想要保释鲁伟业的这些压力。”方镇岳伸手像扇走屁味一样将这些压力扇飞,“通通别管。” “嗯……”家怡眨了眨眼睛,注意力从烦闷的情绪转到岳哥身上。 “现在我们捉到了许多人,最重要、最需要考虑的点:第一,攻克谁?第二,如何攻克? “就这两点,没有了。” “……”家怡好像被他三两句话就带到一个空旷的世界,所有嘈杂和混乱都被关在门外。 “先不急想,看看其他人的口供,看看除鲁伟业以外几人的配合度。”方镇岳伸手在她肩上一拍,就将她带离了鲁伟业审讯室,转去其他审讯室窗口。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特别擅长拐-卖家怡的‘拍花子’的话,那一定是方镇岳了。 接下来看到的窗口里,都有一个负隅顽抗的知情人。 家怡越看越烦,直到走到那个被鲁伟业带在身边的阿香时,她看到了些许曙光。 陈国香虽然也不太敢讲话,却与其他抵死不说的人有些不一样,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动不动就看向窗口,眼神中满是惊惧。 她看刘嘉明时,眼神中也满满都是打量和怯懦。 刘嘉明在训话和问询时,用的是一贯的威慑情绪,想要先恐吓再哄诈。 家怡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与方镇岳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眸子有跟自己一样的东西,家怡情绪一轻,转身便绕到门口,一把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在审讯室内所有人看过来时,家怡什么都没说,拿过桌上刘嘉明的文件,往窗口上一档,便隔开了外面的视线—— 陈国香一直往外看,显然是这扇单向窗给她带来巨大的不安全感。 陈国香安全感+1. 再转回头,家怡朝刘嘉明点点头,随即开口道:“嘉明哥,我单独跟她聊聊。” 胆小的人面对女人时,总归会放下一些防备。 刘嘉明点点头,起身最后看一眼陈国香,便转身出了审讯室。 陈国香安观感+1. “口渴吗?”家怡开口,用的居然是大陆普通话。 “不……不渴。”陈国香不敢置信地抬头,“谢谢。” 陈国香安全感+1+1… “没关系。”家怡将一瓶矿泉水递给陈国香,进而问道:“什么时候从大陆过来的?” “上周。”陈国香原本因为惊惧而四处探看的眼睛终于凝在一处,她望着对面年轻的女警,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让她害怕的东西。 “坐船来的?”家怡又问。 “跟同乡过来的……跟蛇头……”陈国香说得磕磕绊绊,不合法的方式过来,这样的事在警察面前总归不太好讲。 “什么时候到鲁伟业身边?”家怡想了想,又补充:“就是拄拐的业叔。” “昨天晚上第一次见业叔。”陈国香虽然话不多,好在有问必答。 “知道业叔是什么人吗?”家怡又问。 陈国香点了点头。 “你在他身边干什么?” “……蛇头高想让我陪……陪业叔睡觉。” “你愿意吗?” 当家怡问出这个问题,陈国香一直低低的声音终于拔高,她双手死死按住桌面,头摇得像拨浪鼓,情绪也激动起来: “我不愿意,我来香江是想要打工赚钱的。我不想当……干那个。 “可是我一来这边,同乡就走了。我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懂……蛇头高请我吃饭、给我安排住处,就说我欠了他饭钱和住宿钱,我还不起会被他打死的,就……就被他带到业叔面前。 “他们都说只要我陪业叔,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可是我不想,但我也不敢拒绝…… “今天……今天早上业叔让我陪他吃早茶,陪他打麻将……他们都说我早晚会同意,要是同意了,就要乖乖的,不能不听话了…… “我不会同意的,可是长官,我……我……” “你别急。”家怡想站起身走过去拍拍陈国香的肩膀,但考虑到她忽然起身会给对方压迫感,走动等行为也可能会惊动对方,便忍住,只是坐在远处,尽量柔声安抚。 待陈国香眼泪流下来,情绪释放一些,恢复些许平静后,家怡才缓慢开口: “你是大陆北方人吗?我听你口音不像广东人。” “我在广东呆了好多年,会讲广东话的……我老家在东北,后来我爹为了逃债,带着我们全家南下。”话题一转开,陈国香的情绪又更稳定了些。 “了解。”家怡微笑着让空气静了十几秒,再次通过控制谈话节奏,让这间审讯室的气氛变松弛,才又缓慢道: “我跟你讲一下你现在的状况,你听一下。” “嗯。” “蛇头高不是好人,他故意骗你欠他钱,看你无依无靠强迫你、威胁你,想要把你带上贼船,靠你赚钱,用你换取他自己的利益。你一步踏错,一生都会被他钳制,不仅不会还清钱后离开贼窝,反而会不知不觉越欠越多,直到再无出头之日,或者被他害死。” 家怡见陈国香又急起来,伸手向下按,示意对方先听她讲: “但是现在你到了警署,你有了选择。 “举报蛇头高偷渡、买卖人口、唆使卖-淫等,你就能将蛇头高送进去吃牢饭,那么你就自由了。” “……”陈国香眼眸微垂,长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层阴影。 “另一方面,鲁伟业前些日子杀了个人,而且他还涉及其他足以判死刑的重罪。 “你因为被蛇头高送给鲁伟业,所以被卷入这件大案。 “我不知道你看到多少,知道多少。你也不知道警方需要知道什么,哪些对警方有利。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警方,如果能帮助警方捉住鲁伟业,提供到有用的证据,你就成了警方的重要证人,在鲁伟业被判死刑前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警方都会保护你的安全和。 “如果你成了警方的证人,可能会有一层危险。因为鲁伟业可能会想办法杀掉你灭口。 “但实际上,你本来已经半只脚踩进鲁伟业的火坑里,帮助警方捉住鲁伟业,反而是你摆脱鲁伟业的机会。警方会成为你最有力的帮手,保护你,帮你将那些想要欺负你、害你的人捉起来治罪。” 家怡直望进陈国香的眼睛中,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恳: “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挣,你想要自由,自己也要勇敢起来。” “如果我说了太多,鲁伟业又逃脱了法网,我会被他杀死吗?”陈国香表情里仍有为难和恐惧。 “我会竭尽所能,不让他逃脱法网。”家怡说罢,感受到陈国香仍有迟疑,便干脆追加道:“万一,万一我真的没能告赢鲁伟业,让他逃了。我以个人担保,送你回广东,好吗?” “我不想回去……”陈国香霍地挺起胸膛,赚到钱之前,她不能回去,“我……你能帮我留下来吗?求求你,我很能吃苦,我会做很多事。我一定要赚到钱,我现在不能回去的……” “……”家怡抿了抿唇,苦恼了会儿,才有些迟疑地问:“你认字吗?会做加减乘除法吗?” “加减乘除我会的!大多数字我也会,繁体字也……也会一些……我,我能学!”陈国香睁大眼睛,恳切道:“我记忆力很好的,以前的老师都夸我聪明。” “那……我可以安排你到一家茶餐厅做收银员,专门负责帮客人点单、记账、收银——”家怡话还没说完,陈国香已经快速接话: “我可以的!擦桌子、擦地我也能干,以前上山捡柴捡煤球、收土豆,我都是做得最好最快的人。我也会做饭的,我会好好干的。” 大哥正在装修易记,现在缺一个收银员,还缺招待、打杂和厨师,如果陈国香真的很勤快又会算数会认字,倒的确能帮到大哥。 现在孙新那个库房改的小屋空着,孙新的培训还有好几个月,她可以暂时住进去。 这个人案底非常干净,除了卷入鲁伟业的事之外,其实是合适的。 等陈国香到了易记以后,要改个名字,而且一段时间内不能将普通话。 警方需派人24小时在附近保护陈国香的安全……其实每天中午晚上到易记吃饭的人中,都有警署的人,不是o记的也是其他部门的,易记的确算很安全的地方。 这事重案组也是在帮助o记,晚些时候她可以找到汤督察,请他多出几个人保护陈国香,以确保证人和易记家人以及客人的安全。 与陈国香对视,望进对方那双黑白分明、圆溜溜如小狗般的大眼睛里,家怡心口热血翻涌。 挠挠头,她双眉微分,眉尾撇向两边。 大哥还在装修易记,要是知道她自作主张给他招好了收银员,不知道会怎样…… “长官!”陈国香在家怡眼中看到了些许犹豫,胸口一股气忽然冲上头顶,她大声道: “给业叔管账册的人叫王挺,我记得他的长相。 “帮业叔管油麻地李国宝中学附近生意的人被称为谷叔,长相我也记得!” 业叔不知道她记忆力很强,看低她这种又担心又‘蠢’的弱女人,又对自己非常自信,觉得她最后一定会成为任他摆布的玩物,所以听那些人打报告时没有背着她。 一般人也许的确就算认真听了,也一定记不住,更不可能记全那些人的名字。 但陈国香从小记忆力就好,对于认人这件事尤为突出,她现在回想一下,那些人的脸就能清晰浮现在脑中。 警方不是有那种可以拼人五官的透明纸吗?她可以的! “……管油麻地登打士街生意的,挺哥管他叫白先生,长相身高等我也都记得。 “……他们准备圣诞节时大干一场,更多地发展些青少年客人,说现在孩子们的零花钱很多的。 “……还有,蛇王高也想跟业叔做生意。 “……他们聊天的时候,虽然只提过一句就刻意含糊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但……我记得那几个字…是…是在踏石角附近有个仓库……” 家怡越听眼睛瞪的越大,攥紧双拳,在这一刻,惊喜上脑,陈国香就算想当特首,她可能都会无法自控地点头。 陈国香女士,易记的新晋账房大管家,就是你了! 第195章 本年度最佳证人 陈国香的口供共记了8页之多,且这还未必是全部,证人称一旦想起有其他细节,会立即跟警方说。 这是重案b组从未有过的战果,如此记忆力超群且知无不言的证人,太珍贵了。 家怡立即邀请画像师到审讯室,无数张透明纸上画着无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型、发型、耳朵等元素,陈国香在画像师的引导下,开始一张张的拼凑。 “这个人就是谷叔。”陈国香拼好第一张脸,刘嘉明立即拍下照片。 “!”家怡深吸一口气,这张脸她记得,心流影像中,就站在鲁伟业左手边两步外。 她立即在笔录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悄悄画起心流影像中的展位图。 画好鲁伟业和受害者王新秋后,她在鲁伟业左手边两步外的位置画了个小人,标记上两个字:谷叔。 接着,陈国香又拼出一张长相硬朗的青年面孔。 “这是王挺,大家都叫他挺哥,是帮业叔看账本的人,看起来……业叔很信任他,好像很多书都交给他去做的。哦对了,第一次去业叔家时,在电梯里蛇王高跟王挺讲话,好像是只有挺哥有业叔家的电梯卡。” 刘嘉明又拍下这张照片,做好口供和记录后,家怡又在自己的示意图上多画了个小人。 这个王挺当时就站在鲁伟业身后,虽然全程板着脸一直没讲话,但他是站得距离业叔最近的人。 陈国香又拼出一张中年人的脸,“这是负责登打士街的白先生,讲话很慢的,但是报账的数字挺大的,好像挺哥也挺尊重他的。嗯……他手上绕着几圈星月菩提,这个我认得,一年前在广东去厂里做事,厂长手上也有一串这个。好像是信佛的……” 因为是一边回忆一边供述,陈国香的话时东一句西一句的,有用的信息里夹杂着大量的无用信息。 但刘嘉明仍然仔细地将她每一句话都简要记录,生怕漏掉一个重要信息。 家怡如获至宝,又在示意图上多画一人,这是站在谷叔身边的人。她印象很深刻,鲁伟业杀死王新秋时,白先生一直在搓自己的菩提串儿,仿佛在念经一般。 这样虚伪的行为,的确很难让人忘记。 陈国香又耗时2个多小时,连拼了十六个人,虽然许多人的名字她不知道,但每个人的称呼她都记下来了,甚至一些人的报账数字她都记得。 在陈国香被一名女警带去吃饭和休息时,刘嘉明列出了一个表格,上面记录着陈国香提供的这个月鲁伟业底下产业的报账单,虽然并不完整,却也七七八八足够惊人了。 同时刘嘉明还打印出了一份16个人的肖像,下面都标示着他们的称呼。 另有一份名单上,记录着陈国香判断出的这16人与鲁伟业的关系,以及她看到的关于这些人的小动作、个性等信息。 最后,陈国香提及的‘业叔常吃那家茶餐厅’的信息,也成了一条重要线索。 既然鲁伟业常去,那么店老板一定常见到鲁伟业在那里跟人吃早茶——这些跟鲁伟业一起吃早茶的人是谁? 一旦扒出这个名单,必然也是一份重要线索和证据。 陈国香就这样成了警方今日捉捕任务的意外收获,以她为一个巨大的圆点,向外拉线,局面愈来愈清晰。 当所有参与这场审讯的人都瘫软在椅子上时,家怡将手中的示意图折好,偷偷收紧衣袋中。 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又用手大力按了下揣示意图的兜。 那张图上,标示得满满当当。 根据陈国香的口供,她几乎把心流影像中出现的每一张面孔都对上了号。 这种将缺失的线索填满,使这件案子重现的满足感,简直让人飘飘欲仙。 做警察虽然累,但在每一个如此时刻,都让人忍不住慨叹: 我要当一辈子警察! 伸展四肢,她大字瘫开在审讯室并不太舒服的椅子上,忽然仰天长啸: “啊啊啊!” 转而这些大叫声,又变成大笑: “哈哈哈……” 一个正义女警,生生笑出几分反派气质。 当o记的汤督察带着人来审讯室找易沙展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汤宗礼。 他就说这个案子涉及到o记的特大重案,要想侦破难于上青天,想推进一些线索,都大大的困难。 这女沙展非要死磕,非要硬拼,怎么样?终于被这个案子逼疯了吧…… “易沙展。”汤宗礼轻轻叹口气,站在敞开的门口,敲门吸引正伸展四肢,朝着房顶大笑的女警的注意力。 家怡的笑声戛然而止,险些呛到。 转头瞧见汤宗礼,瞬间红晕上颊。她忙收拢乱舒展的四肢,唰一下变回正襟危坐的严肃女警,清了清喉咙,沉声回应: “汤督察。” “审讯还顺利吗?”汤宗礼略显沉痛地问。 虽然很不想揭易家怡的疮疤,但问题总是要面对的。 “哈!你说审讯啊?”家怡眉毛一挑:汤督察,你要跟我聊这个,我可就精神了啊。 恰巧这时刘嘉明整理好所有文件、装订分类,带过来给家怡过目,家怡立即站起身,整了整衣裳,笑着招呼刘嘉明道: “嘉明哥,给汤督察看看我们的成果!” 家怡得意地挑高眉头,那双灿亮的眼睛仿佛在说: 汤督察,别客气,这是重案组的诚意,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接受就好。 要问怎么会得到这么了不起的证据和线索,没别的,大概是上辈子o记拯救过全宇宙吧。 “?”汤宗礼疑惑地看看易家怡,又看看脸上得色更甚、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的刘嘉明,再与自己带来的部下对视几眼,这才接过刘嘉明手中表格和文件。 低头先简要翻看过几沓文件名: 【跪尸案-陈国香口供】 【鲁伟业地盘划分情况】 【鲁伟业本月账目-不全】 “!!!”汤宗礼的眼睛逐渐睁大,翻看文件标题的速度也不自觉加快。 【鲁伟业各区业务负责人名单】 【鲁伟业身边诸人肖想图】 汤宗礼几乎将眼睛瞪出眼眶,他刷刷将几分文件名读过,便急不可耐地将文件最先翻到【各区负责人名单】页,然后一页一页详读起来。 第一页,王挺,这是他昨天在重案b组的帮助下锁定鲁伟业后,立即标注重点的第二人。他跟鲁伟业交往甚密,虽然暂时未摸到他的尾巴,但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干净。 第二页,谷叔,o记这近一年的摸底工作中,有查到这个人。 第三页…… 这其中有o记追踪的人,居然也有o记未追踪到,或者关注后觉得并非重要人物的人! 汤宗礼不敢置信的抬头,因完全失去表情管理能力,在他看向易家怡时,简直可以称之为凶神恶煞。 汤督察眉毛眼睛乱飞,气质全无,却无暇顾及这些,他眼中心里只有震惊。 b组这次捉捕任务,居然能拿到这样一份珍贵名单! 这……这太惊人了! 再去看那些【底盘划分】【目标人物肖像】等文件,汤宗礼额角汗都冒了出来,无意识间,他将文件翻的唰唰作响,表情动作皆如痴狂。 在这一刻,被案子‘逼疯’的人已不再是家怡。 而是他汤宗礼了! 第196章 成功的大会【营养液132万】 汤宗礼快速通读过几份文件,转身便往外走。 “汤督察!”家怡亮声喊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驻足怔忡了会儿,汤宗礼才将文件还给伸手过来要的刘嘉明,眼神却还胶着在文件上。 几秒后,他咬了咬牙,果断开口道: “易沙展,我这就联系和通知o记的几位督察和警司,会尽快在……1个小时以内召开本次‘扫-毒’任务的关键会议,请你也跟ner和b组的所有探员沟通一下……嗯,重案组总警司黄sir,我会跟他沟通。 “拜托了,一会儿见。” 说罢,汤宗礼不等家怡回答,转身便带着两名下属离开了。 家怡和刘嘉明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开口嘀咕: “怎么来了又走?也不知道汤督察过来这一趟是要说什么。” 刘嘉明耸了耸肩,志得意满,所以对汤宗礼什么的一类小事,压根不在意。 “十一姐,给重要证人调保镖的申请,我已经跟ner督察沟通过了,他说这就去提。”刘嘉明说罢走到家怡跟前,忽然朝着她伸出手。 “?”家怡疑惑挑眉,从善如流地伸右手给他。 刘嘉明立即用力握住,上下摇晃两下后才松手。随即郑重道: “易沙展!” 莽汉警察词穷,但语调中的真诚却尽数传达。 方才还意气风发、专业又强气的女警不怕暴徒,不怕同事之间的拉锯和冲突,就怕夸奖。 她脸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笑开,一手挡住脸,一手按住刘嘉明的肩,迫他转身。口中还嘀嘀咕咕着: “快走快走,去看看其他人的收获……” 队友突如其来的爱,果然是最为招架不住啊! …… …… o记代号【铲雪】的特大重案会议如期召开。 家怡和ner督察凭借b组的突出贡献,特例参加。 在会议室门口,他们先后签了保密协议,并宣誓对会议内容绝对保密。 会议室并不大,里面装着的却全是督察和警司,家怡是唯一一位沙展—— 凭借着对这个案子倾尽全力的坚持,和真实可靠的成果,她为自己搏来了尊重与正视,得以与长官们同起同坐、同力协作。 习惯性地快速打量过会议室,家怡看到见过两次的总警司白眉鹰王,和重案组的头号上司黄警司,其他人就不认识了。 考虑到这办公室里的人,每一个比自己官小,家怡迈步就让桌边最角落位置走。 汤宗礼瞧出她的意图,果断起身道: “易沙展,请坐到这边来吧。” 他伸手指着的位置,居然是黄警司左侧一手的位置。 家怡怔了下,忙转头去看ner督察,对方却认可地朝着她点了头。 他虽然是b组的领导,但对跪尸案最上心、倾注最多的人,却是眼前的年轻女警。对整个案子的掌控和把握,的确没有人胜过她。 现在o记要跟cid-b组开会讨论的是案子,又不是看身份排位,当然要把最了解案子的易家怡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了。 家怡停顿了下,才深吸口气,使自己挺起胸膛,不因为置身权贵之中而显得拘束和畏缩。 调整呼吸和步速,她尽量从容的在一众督察和警司的注视下,从门口绕过桌尾,一步一步走向那居然属于她的‘宝座’。 入座的瞬间,四周很安静,家怡脑内的世界却在山呼海啸。 胸腔澎湃,她感受到荣耀和热血。 深呼吸,如看过心流影像后般,她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把注意力全放在工作上,而非情绪。 所有的感受被暂时搁置,她摊开手中几沓文件,垂眸一一熟悉过,渐渐果然真的平静下来。 只是会议而已,在座的人也与b组的队友们没有什么区别。 她只要将自己知道的清晰介绍,将自己的想法明确表达就好,其他都不必管。 于是,当会议开始,汤宗礼向所有人介绍这位女警叫做易家怡,是cid-b组的沙展时,家怡回应众人打量的笑容很淡,透着她这个年龄所少有的稳重。 当话棒递到她手里时,她语声轻缓,不急不躁,没有被一桌大佬吓住,反而因为内容的扎实、逻辑的精彩打消了所有大佬的疑虑,使他们看她的眼神逐渐沉静。 当家怡发言接近尾声,这些听众们不时点头的小动作,不时在笔记上记录些许文字的行为,还有他们无法掩饰的认同眼神,是对年轻沙展最好的嘉奖。 付出努力之人的回报,原来一直在转角等待与她相遇。 2个小时的会议,内容紧凑而丰满。 重案组和o记共享了大部分信息,也明确划分了接下来各自需要承担的工作。 家怡从o记要来了最大限度的人力、物力支持。 重要证人陈国香等的安全问题全部由o记承担。o记安排了每组3人的6个小组保护证人,保证每时每刻至少有2人在不同角度保护证人的人身安全。 陈国香提供的名单上所有人的追踪和后续拘捕任务,也由o记负责,并且o记保证在针对这项工作的重要节点,会向cid-b组的ner督察和易沙展共享进度。 o记听取了家怡之前跟汤宗礼提起的建议,不再过度担心打草惊蛇,反而要在这个已经打草惊蛇的时刻、在鲁伟业已然向警方挑衅的时刻,开启对鲁伟业团伙的扫-荡、围剿工作。 最终商讨出的留线人物共8个,其中7人只是障眼法,不是看似重要实则一般的人物,就是优柔寡断杀伤力不大的头目,而真实的钓饵是王挺——o记会全程追踪王挺行踪,跟进围剿任务后,所有与王挺接触的人。 捉告鲁伟业的工作则全权由cid-b组负责,在工作过程中出现任何需求,b组都可以向o记提出调人等申请,o记为了【铲雪】任务考虑,一定竭力支持兄弟部门的工作。 等等等等。 会议完全结束的瞬间,所有人都因为高强度的讨论和头脑风暴而累的长吁短叹,但这些出气声中,还夹着将事情谈出突破、谈出阶段性成果的畅快。 o记近一年的辛勤劳作,于这个时刻,在叫做cid-b的及时雨催生下,终于到了收获时刻。 这个普通的日子,黄警司原本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里看警队季度kpi报告,忽然接到o记电话,迷迷糊糊就被邀请到会议室中,参与到了一个跟重案组完全无关的大案中。 会议全程他都在努力接收过于庞大的信息量,会议后又被白眉鹰王握着手连道了两句‘感谢’。 就……真是突如其来的高光时刻。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月余前破格提拔了一位年轻人而已。 望着身边这个还在跟汤宗礼讨论合作细节的年轻沙展,黄警司眼尾拉出两条叫做‘慈爱’的弯曲褶皱,嘴角也翘起了叫做‘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弧度。 待家怡跟汤宗礼结束谈话后,黄警司才开口询问: “你说的cid-b要实施的针对‘想要攻克的目标证人’、‘鲁伟业’和‘舆论’三方,做的【攻心之战】,真的能成功吗?” 这个策略听起来太依赖易家怡沙展的临场发挥,和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犯错的凶嫌,成功率到底有多高呢? “黄sir请放心!”家怡立即正襟危坐,“虽然策略的收效我不敢保证绝对与我们期望一致,但这个任务的执行过程,我敢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差错!” “对鲁伟业的保镖和鲁伟业本人的审讯,真的没问题吗?”黄警司挑眉,“你说要诈,要让他们绝对相信你的话,真能做到?” 易家怡的犯罪心理学分析、行为学分析和侧写能力,真的很强吗? 黄sir又想起了专家tannen对易家怡的夸赞,他开始考虑,回头做审讯的时候,是不是再亲自去观摩观摩。 “能!”家怡认真想了下,随即慎重点头。 “她可以的。”ner也忍不住在边上搭腔,他还记得自己刚来b组的时候,九叔曾在与他闲聊时提起:‘你可以不信别的,但是一定要相信十一的审讯能力。很邪的,很犀利啊’ 黄警司终于点了点头,站起身便要带着自家重案组的两员大将离开会议室。 白眉鹰王于是起身送客,虽然老先生仍严肃着一张脸,态度却是柔和礼貌的,他与黄sir再次握手,并于ner和家怡点头示意。甚至还在家怡一板一眼道‘陈sir再见’并敬礼时,浅浅地笑了下。 三人绕过长桌,离开办公室的过程中,每一个与家怡眼神对上的人,都会朝她点点头,哪怕他们是长官,是长辈,在见识过她的努力和能力后,也纷纷放下身段,给与了她认同和礼貌。 家怡感到自己的羽翼舒展,一边往外走,一边暗下决定,以后会更努力的! 曾经她也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躺平’声中逐渐咸鱼,如今热血冲头,想要竭力追求卓越了。 会议室外走廊尽头,黄警司与ner和易家怡作别,他微笑着祝福: “祝你们的【攻心之战】和【舆论战】都取得胜利!” “多谢黄sir,我们一定不负你的期待。”ner恭敬道。 黄sir点点头,又拍了拍家怡的肩膀,才大踏步离开。一边走,他一边想,一会儿回办公室呆一会儿,他再偷偷去审讯室外关注下易家怡的审讯。 直到黄警司拐上楼梯,ner才带着家怡转向重案组办公区。 一边走,两人一边讨论接下来的每一步工作,转过长廊时,ner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o记方向。 一天前,o记还是会阻碍跪尸案侦办的绊脚石。 到如今,o记却成了跪尸案侦办工作的最好帮手。 踏下台阶,再看不到o记办公区了,ner转回头,目光再次转回身边的易家怡。 他默默打量这位神采飞扬的女警,心里眼中满是欣赏之色。这一刻,易家怡在他眼中,身高一米八! 一向沉稳、喜怒少有表露的ir,在此刻情绪完全外放。 敬佩和尊重,原来也像爱情和喷嚏一样,藏不住。 第197章 欺负坏人真开心【2合1】 回到b组办公室后,家怡并不急着去审讯凶嫌及其同伙,她坐在自己办公桌后,埋头默默将所有证据和线索熟读背诵,又将陈国香提供的那份人员表格背得滚瓜烂熟,确保自己心流影像中每张面孔都能对应上绝对正确的名字,这才放下文件抬起头。 这才发现办公室里多了好几个人,顾不上打招呼,她立即问三福: “三福哥,怎么样,凶案现场找到了吗?” “法证科的同事化验到特殊材质的木屑和木炭及炭灰,我们开会讨论过,推断是个废弃的烧炭工厂。油麻地只有一家,我已经带着法证科的diane去勘察过了,发现血液和许多足迹等,通通做了采证。现在已经在众多残缺脚印中,发现半个鞋印与鲁伟业的鞋印重叠,可以证实,鲁伟业曾出现在那间废弃的烧炭工厂。 “其他鞋印暂时还没办法做比对,因为其他人还未捉到,但……一共有几十双不太的脚印。” 三福拿着简要文件,一边说一边时不时抬头与家怡对视: “在场地中央发现的血迹与王新秋血型一致,到底是否王新秋的血,还要dna检测后才知道。 “这是那家废弃工厂的地址,这是你让我拍的场地内外照片。” 家怡接过照片一看,就明确下来,这里正是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场地。 她抬起头朝着三福笑笑,用力拍了下三福肩膀,“辛苦三福哥,我们找到第一犯罪现场了!” 三福露出欣慰笑容,快意道:“应该的。” 家怡又转头看向徐少威:“凶器制造商找到了吗?” “找到了。”徐少威点了点头,他去找人时,见到第二位工匠师傅,就确定了那位王师傅是制作凶器龙头杖的人,但对方无论如何不承认。 徐少威不得不使用了些手段,虽然可能过两天投诉科又会找他麻烦,但……总算拿到了非常详细的笔录,以及王师傅做鲁伟业生意的账本,还有另一把王师傅做的跟鲁伟业龙头杖一模一样的自留杖。 “这位王师傅什么都招了,包括这把龙头杖的材质、工艺等等,如果不是制造师傅,是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还有,十一姐,这是账本原本和复印件。 “这是另一把王师傅做给自己的龙头杖,你看一下。” “一模一样。”家怡接过套好证物袋的龙头杖,惊奇道。 “是的。”徐少威已经见过属于鲁伟业的那一把了,的确一样。 “好的,辛苦你,干得漂亮。”家怡接过徐少威的收获,唇角上翘的幅度大了许多。 “……”徐少威别扭地转开视线,晦涩地点点头,未接话。 等投诉科的人将电话打到b组办公室,易沙展看到他揍王师傅揍得有多漂亮时……恐怕就不会这样对着她笑了。 “十一姐,法证科那边发来了新的报告,龙头杖中细剑的剑柄和剑身之间的缝隙里采集到了非常微少量的血迹。经化验与王新秋血型一致,样品已送dna化验室。” 刘嘉明见徐少威的汇报结束,立即上前一步,将自己刚拿到的第一手进度交到家怡手中: “龙头杖杖头把手上只采集到鲁伟业的指纹,都是他的左手指纹。因为鲁伟业左手中指断了一截,所以非常明确。 “杖身上有他右手指纹,和他老婆的指纹。基本上也可以明确他的确是左利手,以左手拄拐的。 “这个结论,我们在提审他的保镖时,也采集到确认口供。” “太好了!”家怡忍不住拍巴掌,真是捷报频传啊。 “另外,鲁伟业家里客卧中发现的血迹等,应该就是属于跟阿香一起被送到鲁伟业家,最后被留下的阿莲的。但是这个女人现在到底在哪里还没有查到,鲁伟业家保姆和菲佣一问三不知,他老婆也表示早上就有人接走了阿莲,但是去了哪里她并不知道。 “还有,鲁伟业老婆称阿莲离开时是自己走出去的,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这一点家怡是不信的,法证科已经跟法医官沟通过了,那些痕迹代表的一定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的伤口。 就算鲁伟业老婆看到的阿莲好像没什么事,在衣服之下肯定有另一番景象。 “现在鲁伟业的保镖和司机,以及麻将馆老板等肯定知道些什么的人,都还未招供。我们要提审鲁伟业手下的头号红棍王挺吗?”三福又绕回家怡身边,问道。 家怡摇了摇头,“我们尽量从已拘留的人中下手,那些还逍遥法外的人,暂时还是交给o记去部署吧。别急,那些人会开口的。” 说罢,她抬头与三福对视,抬高手臂拍了拍三福哥肩膀。虽然她身量不及三福,在这个瞬间,她的气势却更高。 “放心。”收回手,家怡又扫视向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位队友,笑容收敛,她格外严肃地保证。 随即迈开大步,年轻女警威风凛凛步出b组办公室,奔赴审讯室。 在那里,她将跟恶徒们竭力周旋,打一场她单方面施虐的大战——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易家怡一定会赢! …… …… 审讯室总不如茶室和精心挑选的老馆子令人舒适,更不可能用‘惬意’来形容了。 再如何附庸风雅的人,在这间四方牢笼里也必定被打回原形。 家怡踏进鲁伟业的审讯室,看到的不是那个在麻将馆里悠哉搓麻、脸上始终含着三分笑的成功老男人。 而是一个脸上满是油汗,神情不耐,早因为坐久而屁股发麻发酸、不得不歪着身子的豺狼。 这头豺狼在顶光灯照射下,面上横肉必现,眼中寒光乱闪。 家怡却不怕他,哪怕从踏入这间审讯室开始,他就一直用那双恶毒的眼睛盯死了她,每一个表情和细微的小动作都在暗暗威胁她。 走到桌边准备坐下时,徐少威抢先一步拉开椅子请她坐。他这样体贴不是因为他是绅士,只是不想让家怡在拉椅子时弯了腰背、低下头颅。他就想她一直昂着脸,肩背笔挺地与鲁伟业相对。 家怡顺势坐下,转头朝徐少威笑笑。 这个动作和表情,让鲁伟业清楚感受到她的放松,这使他不解。 在弱肉强食的社会环境下摸爬滚打几十年,他深知自己对他人的威慑力,更清楚对面的女警了解自己的身家背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不怕他,深知还能如此从容与他相对? 仿佛……格外胸有成竹似的。 家怡知道鲁伟业在打量自己,她虽然进门时间很短,但每一个表情的拿捏、每一个动作都是提前考虑过的。 面对这样的老油条,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与徐少威简短互动后,家怡终于转回头面对了鲁伟业。她相信自己进门后没搭理他,他一定已经感觉到被冒犯了。 人一旦动了情绪,就必然失去许多理性。 这一点点的被冒犯的不开心,只是个隐线,点燃它,会将他烧尽。 “鲁伟业,你是怎么发现王新秋是警方线人的?”她坐下后,身体向后一靠,没有一点如临大敌的样子,甚至开口便以‘鲁伟业就是凶手’为前提开场,实在不太客气。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鲁伟业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与家怡对视。 他双手皆搭上桌,刻意地将两只手摆开,使它们隔得很远。这个姿势使他显得很有气势,忽然便似并非坐在审讯室,而是坐在自己家的老板办公桌后了。 “那我问另一个问题,那个叫阿莲的女孩儿,你将她送去哪里了?”家怡问罢,又抢在他开口讲话前,率先追问: “法证科已经在你家里采集到足够多的证据,蛇头高和你夫人,以及你家保姆、菲佣都提供了阿莲昨天留下,今早被你送走的口供。 “你不会这样还要说不知道吧?” “……”鲁伟业原本已经准备说的话转个弯又咽回肚子,与她对视了会儿,才慢条斯理道: “,怎么?男欢女爱也犯法吗?” “是不是男欢女爱,要问过阿莲才知道。你把她藏起来,就是心虚喽?” “怎么能算藏起来呢?只是送她去吃香的喝辣的,如果想知道她在哪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啊。”鲁伟业格外自信地一笑,伸手示意要纸和笔。 “你说罢,我来记。”坐在家怡身边的徐少威接话道。 笔也算利器,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往鲁伟业手里送。 鲁伟业耸了耸肩,开口道出一个地址。徐少威记下后,立即转身步出审讯室,安排了其他人去找人后,才折回重新坐到家怡身边。 “,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鲁伟业笑着靠进椅背,“你们到底有没有通知我的律师啊?作为香江公民,我总有找律师的权利吧?你们不会枉顾法律,剥夺我应有的权利吧?” “想必你手下已经有人给律师打过电话了吧,他们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在此之前,我还是要跟你聊聊的。”任何人在应对一件棘手的事之前,必然都要做一些准备。鲁伟业的手下得到消息,到联系律师,与律师沟通对策,再到赶过来,不可能那么快。 更何况,在律师抵达警署后,要来审讯室见鲁伟业,还要办理完所有手续。 家怡相信她的同事们在给鲁伟业律师办手续时,会知道该怎么做。 鲁伟业点点头,随即便将视线转向一边,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 家怡盯了他几眼,笑着开口道: “是不是以你的形象,在成长的过程中,甚至已经积累相当财富后,想要得到靓妹青睐都难如登天呢?” “……”鲁伟业看向一边的眼睛微微眯起,几息后,他终于转过身,以一种轻蔑的、如看物件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家怡,“,你有没有尝过金钱的滋味啊?” “你喜欢吃钱吗?”家怡似乎并不介意他的眼神,忽然轻笑着将他的嘲讽拨开了。 鲁伟业嗤一声笑: “,你真幽默” 说罢,他长吸一口气,身体微微转向家怡,姿态间传递出‘满满倾诉欲’的信息。 家怡不敢稍动,只微笑着回望他,等他继续开口。 鲁伟业果然慢条斯理地讲开了: “小时候,我有许多梦想,为此很长时间都非常惆怅。到底是做科学家还是做医生呢?或者做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可是当警察好像更威风啊…… “14岁时,老师说我脑子虽然聪明,但也当不了科学家。一次跟同学打架,短了一根中指,也做不成医生。那要不就当老师,或者警察呢? “16岁时,我家楼下的教师因为买不起大屋,被老婆送了几顶绿帽子啊,我每天下楼,都听到他们吵架,吵过了,教师又跪在地上求他的老婆不要离开他。后来她老婆真的要跟人跑了,他发疯杀掉老婆。街坊讨论起这件事,都说是穷造的孽啊。 “警察也没钱,整天巡街,好像狗哇。 “钱啊,钞票啊! “连我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它很重要了,女人们当然也懂。 “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要当有钱人才能活下去,活着不被人欺负、只欺负人,活着不给被人戴绿帽子、只自己玩女人…… “你懂不懂? “那些女人呢,哪怕我打她一顿,再怎么欺负她呢,只要给够钱啊,她就会对所有人说,我鲁伟业是个大好人了。 “,你们的人是不是去找阿莲了?你以为你会问出什么啊?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我就赌,她一定会说,她都是自愿的,她好开心好中意我。 “怎么样?如果我赢,你愿不愿意赏脸跟我吃顿饭啊?” “鲁伟业,你恐怕没有机会请任何人吃饭了。仅只杀死王新秋一罪,就够你在里面蹲到死。”家怡微微皱起眉,鲁伟业说的这一点,她其实已经想到了。 但她一定不会让事态真的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发展。 哪怕鲁伟业已经用钞票堵住了阿莲的嘴,用刀和死亡吓住了阿莲,她易家怡也一定将所有外力都挖掉,将阿莲彻底从这摊烂泥里拉出来,然后明明白白的指认鲁伟业的恶行。 “我出不去?哈哈……” 鲁伟业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长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香江啊! “你指控我的所有罪呢,都有无数人在抢着要认啊。 “你说的那什么王新秋的死啊还是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无辜的啊。就算你发现什么,那也一定是因为有人嫉妒我有钱,想要害我喽。 “,我做正当生意好久了,每年交很多税的,一等良民呐。 “还有哇,我再请个十人律师团帮我辩护,就是那种,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名嘴,怎么样? “想诬赖我杀人?想送我坐牢?做梦吧。” 鲁伟业呵呵一笑,目光又忽然焦灼在家怡姣好面容上,忽然挑眉问: “易沙展是吧?” 他说着摇了摇右手食指,使戴在上面的戒指上那颗巨大的华美玉石流淌出油润光泽。 “这么大的玉石,你见没见过啊? “,它是有魔力的。既能挡灾,又能招福哇。 “很贵的。 “女人都喜欢珠宝,你也一样吧?” 他笑着身体前倾,以耳语般的声音低低地问: “你想要的,我都有,何必要成为仇敌啊?” 家怡与鲁伟业对峙十几秒,一声不吭。 就在他以为她果然被他激怒,因为无富贵又辛苦而愤恨,或者被他诱惑,起了贪婪之心,才要大笑几声让自己在气势上站主导位置,却见面目凛然的女沙展忽然浅笑着、从衣领内拎出一块儿玉如意—— 绿色饱满而均匀,在灯光下仿佛内蕴宇宙般,贵气夺目。 而且,比他手上那颗大一倍不止。 “鲁伟业,富贵谁没有? “你能用钱买的东西,我也能买到。 “你懂不懂啊? “这句该是我问你的。 “这世上比你有钱的人多得多,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无敌了吧? “有钱是能使鬼推磨,它能买你的律师团明知你有罪还为你辩护,也能买你的律师团公正不阿,实话实说。这个你信吗?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呢?如果我赢了,你跪在媒体前认罪,向你害到的所有人道歉、磕头,行不行啊?” 家怡冷哼一声,又将那块儿岳哥家人为答谢她、在大劫案中开枪救人而送的玉如意放回衣领,脸上满满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傲慢和对鲁伟业命运的轻蔑: “还有哇,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淡然的坐在你面前? “你可以抵死不从,但没关系,反正你的保镖、你老婆,还有你那些贪财无义的手下,已经招了。” 说着,家怡拍了拍自己带来的厚厚一沓文件: “十几人的口供,句句条条都指认你啊。这么多证人上庭,陪审团也会很吃惊吧,毕竟,这么容易评判的案子,十年也难遇到一次啦。 “鲁伟业,你很有钱吗?以为自己活到56岁,就富贵到56岁?可惜啊,只有56岁了。 “说什么我有的你都有?你会比我更有钱吗? “真是可笑啊,说什么我和你成仇人? “我会跟一个死人做仇人吗?” 家怡语声流畅,情绪自然,便仿佛所有的自信和从容全是真的。 这一套胸有成竹的嬉笑怒骂,成为一根刺,狠狠卡在鲁伟业喉咙。使他怀疑,使他心底那颗恐惧的种子萌芽,使他有些无法维持笑容。 鲁伟业富贵多年,早就练就了对各种贵重物品的火眼金睛,那玉如意的成色如何他一眼便知。 自己想向面前的‘穷’女警炫耀张扬一番,想要激怒她,想要在律师来之前给自己找些乐子,却不想反遭羞辱。 他双眼如钉般死瞪住易家怡,企图从中找到‘伪饰’‘假装’‘心虚’的影子,却未能如意。 他面色渐转,一点一点地,变得难看起来。 攻心之战第一回合:击碎敌人的自信。 易沙展得一分。 第198章 摧枯拉朽的审讯 鲁伟业肃着脸盯了家怡一会儿,忽然又歪头兀自笑起来。 再转回脸面向家怡时,他已恢复之前自在自信模样。五指搭在桌面,快速地依次弹点桌面,他轻声道: “,什么场面我没见过,想唬我啊?” 家怡怔了下,随即哂笑摇头,“被你发现了。” 她拍拍面前的文件,认真点头道:“是,十几人的口供太夸张了,的确骗不了你。” 鲁伟业见果然如自己所料,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骗人,心情瞬间从方才的犹疑、紧绷等负面情绪中挣脱,变得松弛畅快起来。 状况从极坏到极好,连他这个一向稳重的老油条,都一时无法完全收拢情绪,忍不住挑起下巴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又轻轻摇头。 面前这女警的确有些能耐,连他这个五十多岁混到掌控一区地下世界的人,都差点被她唬住。 再挑眸看过去时,眼里带了玩味,他开始揣测易家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出生在世家豪门?却立志做警察。是否那种心有梦想的单纯蠢妹啊?被虚伪的正义洗脑…… 这样的人要想腐化她、玩弄她,该从哪里下手呢?怎样让她真正的本性得以舒展,慢慢地、慢慢地,信仰坍塌,人格崩坏……呵呵,哈哈…… “不过。”家怡整理文件的手又忽然顿住,想在他防范紧密的精神世界拉开一道裂缝,只几句话当然不可能。 家怡在走进这间审讯室时,就做好了要一步步瓦解,一点点彻底将他搞迷糊,进而让情绪和神志都逐渐被消耗的老人家彻底失去自信和从容,进而被她拐进坑里去。 两人都在打对方的主意,明亮的眼睛与浑浊的眼睛相对,第二回合的战争号角已经拉响。 “鲁伟业,虽然没有十几份口供,但这里的的确确有6份口供。”家怡说着,逐渐收拢笑容,眉目都变得肃穆起来。 她一边讲话,一边抖开手中文件,展示给鲁伟业看: “第一份口供,来自齐喆,你的保镖之一。王新秋死时,他就在你身边保护你,亲眼目睹全过程,将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 “第二份口供,来自麻将馆的老板,你们都叫他大眼猫,实际上他叫白双银。他的亲哥哥叫白双金,但大家都尊称一声‘白先生’。这位白先生跟你一起做什么生意,呵,业叔,不用我细说了吧?登打士街人流密集,油水厚得很,你将那块地盘交给他,可见跟他有多亲厚。这样一个人的弟弟,当然也没少受你照拂,怪不得我们审这位麻将馆老板时,那么困难。他倒是想对你忠心耿耿,可惜呢,业叔,我要再问你一次。 “你懂不懂啊?极端趋利的人,哪有什么真义气呢。大家之间只有利益考量啊,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指望在你做落水狗的时候,还会有人不求自保、只求为你两肋插刀吗? “你之所以给了白先生地盘,让白先生跟着你做生意,却没有接纳白先生这位弟弟,也是因为你了解大眼猫的能力和个性吧? “可是啊,不止你看透大眼猫的为人,警方也看到了呢。” 家怡呵呵一笑,抖了抖手中文件,向业叔炫耀: “你看,多厚的一沓口供啊。” 事实上,大眼猫根本还没招,家怡甚至都没亲自去跟大眼猫对话过。 但她读了gary调取的所有关于白先生和大眼猫的档案,加上跟tannen沟通过后一致认为业叔如此其中白老大、却不用白老二,除了不想让白家兄弟势大外,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因此推测白老二的个性是有缺陷的,致使业叔选择了白老大而弃掉白老二。 所以,现在家怡实际上就是在利用鲁伟业对白老二的嫌弃和不信任,在攻他的心。 她看似从容,实则一直在紧张地关注鲁伟业的细微反应。 当见到他眉心微微抽动,眼珠快速转动几下,在桌上闲适弹动的手指也僵住,家怡瞬间放松下来。 她和tannen押对了。 鲁伟业一旦开始对这些家怡随口胡诌的人起疑,那么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多半也是会信一些的。 审讯室外,黄警司惊异地转头,缓了几秒才问ner:“你们什么时候审的大眼猫白双银?这个口供量,怎么也要两个小时的审讯吧……捉捕行动之后,审讯时间有这么多吗?不是还跟o记开会之类的……” ner有些不自在地笑笑,“黄sir,我们只对大眼猫做了简单审讯,大概时间连半小时都不到……而且,易沙展还没时间去亲自提审大眼猫。” “那她怎么——”黄警司忽然明白过来,他戛然而止,挑眉哭笑不得地看看ner,又看看审讯室内的易家怡,“全胡诌?” ner点头,“是的。” 没错,全胡诌! “……”黄警司嗤一声笑,转而又一个劲儿的摇头,也不知是无奈还是赞叹。 大概,多少有点‘时代变了’‘是我老了’之类的感慨吧。 审讯室内家怡仍在出招,黄警司没有时间发太多感慨,转回头,忙又关注起审讯室内的进展。 “这是张大保的口供,刘风的、王土金的,你的保镖们倒也坚持了一段时间,但这时间也够短的。 “还有这份,是你的司机赵宝腾的,他倒是很聪明,许多事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尽量不要知道太多。既然赚的不是卖命的钱,就不要知道太多不要命的秘密。不过……他提供的一些时间、行踪等等信息,倒也侧面印证了许多事。 “哦对了,还有你太太的。我一直以为大佬的夫人都很聪明,都是女大佬呢,原来不是诶。业叔,不知道等你知道了你太太都说了什么,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娶个聪明的,而是娶了个金玉其外的啊。” 家怡眼睛始终盯着鲁伟业的表情,见他忽然将目光从手指上转向自己,她才像忽然想起什么般,笑道: “哦,对了,业叔,这些口供虽然不足十几份,但在48小时内,我应该能集齐十几份口供这个数字。 “我们已经准备好要提审名单了,首先是王挺,挺哥作为唯一有你家房卡的人,他一定知道很多吧?哦对了,他已经在隔壁审讯室了,一会儿我就去看看他招了多少。 “还有白先生,你这么重视他,他会知道多少呢?王新秋死时,他也在场吧? “接下来是……” 家怡忽然站起身,一边做思考状,一边将左手指向左前方,然后说: “还有谷叔、林凡明、温志杰、秦泰荣、郭振强、赵长逸……” 家怡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这些都是鲁伟业麾下管事头目的名字,都是gary根据陈国香提供的称号,找鲁伟业的司机和保镖问询,再根据档案得到的全名。 确定身份的,她就念全名,不确定身份的则仍使用陈国香提供的称号。 她每念一个名字,鲁伟业的眼皮就跳一下。 如果没有人招供,警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这么多这么全? 才找回些许从容的鲁伟业,忽然又觉得如坐针毡了。 垂在膝上的手不断攥拳,他再次慌神。 “哦……”凝着他糟糕的细微表情,忽然又扬起笑容,一脸欢欣地歪头望她,肃然的女沙展变得灵动,光彩夺目。 鲁伟业却无暇欣赏她的美貌,她笑得越开,他心里越寒。此刻看着她的笑靥,只如在看罗刹一般。 “就算王挺他们不招,好像也没什么,因为警方已经得到另一个了解王新秋死亡全过程的人的供词了。” 家怡将所有文件环抱在胸,笑容仍挂在脸上: “鲁伟业,不妨告诉你,警方连案情重现都做过了,现在只等所有文件整理好,提交律政署就可以了。 “我来跟你聊聊,不过是想看看你精彩的表情而已。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也不需要你说,你听着就行,好吗?” 她像哄孩子般问询,表情和声音明明都很温柔,却让鲁伟业读到了最让人恼火的轻蔑。 在她眼中,他好像已经是个玩物了。 此时此刻,她像往日的他一样,在玩弄自己看不起的弱者…… 他绝不是弱者! 牙关紧咬,鲁伟业死撑住场面,唇角拉直后微翘。他绝不愿意在这个年轻女警面前露出她想看到的表情。 家怡却浑然不在意他摆什么脸,站在自己的椅子背后,双手撑住椅背,她与他对视,笑容一丝一丝地褪去。 鲁伟业情绪已经乱了,接下来终于到了重锤出击的时刻。 深吸一口气,家怡微微眯起眼—— 就是现在! …… 徐少威做笔录的间隙,转头抬眼去看易家怡。 易沙展身体拉直舒展,细颈与下颌形成完美直角,整个人像丛林中最优雅也最不容小觑的猎豹般,正在做捕猎前的蓄力。 耳根忽然发热,他忙收回目光,垂眸敛目,正襟危坐。 悄悄长吸一口气,徐少威低头对上面前笔录本,努力使自己忘记方才看到的景象,把注意力拉回到工作。 可是…… 可是方才他看到,她仿佛在发光。 第199章 一路溃败【营养液136w】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低劣的手段就不要用了吧?除了贻笑大方外,只是浪费你我的宝贵时间而已。” 鲁伟业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击溃,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在手下并没有反水出卖他的情况下,警方要拿到这些名单会怎么做呢? 他微微皱起眉,难道这是o记拿到的名单?既然王新秋这个线人已经被o记渗透到自己身边,甚至当上了个小小头目,o记拿到他大部分手下的名单,也不是不可能吧? 他虽然万万想不到自己是被那个完全没入眼的女孩子卖了,更想不到面前的女警拥有他根本无从理解的力量,但胡猜乱猜之下,居然也稍微宽了心。 一个搏命的赌徒能活到现在,大概也需要一些乐观和坚韧心态吧——这些特质他的确具备。 “你这东拼西凑的名单,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想随便搞个名单、按个罪名,就让我招认什么,什么杀了谁?哈,恐怕太过异想天开了吧?”鲁伟业双手一摊,又将家怡的施压驳回去。 “不见棺材不落泪?” 家怡扰乱军心的目的已达成,便不愿再多跟他废一句话,便不假辞色道: “那天你左手拄拐走进柯士甸道西废弃的烧炭厂房,王新秋已经被绑到那里。他面朝门口跪着,你从正门走进时,他便似在跪你一样。 “你走进去,谷叔立即喊自己的保镖帮你搬来椅子,请你坐好。 “之后一盆冷水泼在王新秋头上,他醒转过来,头发湿濡滴水,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狼狈迷茫中看到你,口中便开始嘀嘀咕咕的求饶。 “强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难受地歪跪着,想动一动以便躲开强光却根本动弹不得。 “你一定很享受看这样的画面吧?折磨他人是不是很让你快乐?” 鲁伟业盯着她,干巴巴地轻笑道:“原来当警察,还要会编故事?” 家怡并不接他的话,只胸有成竹地继续道: “你先用龙头杖,在王新秋额头猛敲三下,然后是左肩,最后是右肩。在这个过程中,王新秋一直在求饶,他呜咽说‘业叔,业叔,我没有……’” 家怡一边回想王新秋的语气,一边模仿,连同声调、语气全与心流影像中无二致。 鲁伟业瞳孔逐渐收缩,她的讲述将他拉回到那天那个旧厂房。一生不知杀了多少人的他,第一次感到后背发凉。 为什么,她语气与王新秋那么像?这……就算是真的有人招供了,她怎么会模仿的这么像? 在这一刻,鲁伟业盯死了易家怡,仿佛担心她忽然扑过来,变换成王新秋的男人声音、怒吼‘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家怡当然没有,他模仿把王新秋,目光忽地如电般射向鲁伟业,在他头皮发麻的瞬间,她接着道: “无论他怎样求饶,你并不理他,甚至敲打的更用力,还开口骂他‘吃里扒外的东西’。 “抽打的刑罚结束时,他是不是还在为自己争辩?说一些如……业叔,我没有,我没有……之类的话? “可惜你已起了杀心,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警方的线人,这个吃里扒外的人。 “你转动龙头杖,准备抽出细剑。 “这时候,有一个人上前抓着王新秋的头发,迫使他仰头,这样才方便你割开他的喉咙。这个上前的人是谁呢?是你的臂膀王挺?还是你很看重的白先生?或者是很有眼色地在你进门时就命人给你搬好椅子的谷叔…… “或者,是负责佐敦道小学的‘红佬’秦泰荣?” 当说到‘秦泰荣’三字时,家怡格外提高了音量。 前面那些名字不过是障眼法,秦泰荣才是那个抓着王新秋的头发迫使其抬头的人。 这件事警方不知道,鲁伟业却清楚。 或许徐少威他们还不清楚家怡是有的放矢,鲁伟业却越来越觉心惊肉跳。 他呼吸不自觉急促,左手攥拳后拇指不断快速搓揉断掉一半的中指,这是他想事情和紧张恐惧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这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了。 她怎么会知道? 她都知道! 难道……难道手下真的招了?才被抓到警署,那些他千挑万选的人就背叛了他? 这几乎完全摧毁了鲁伟业对自己的信心。 如果以前一向笃信的东西,如此轻易便被证明是错的。那他计划中的一切,还有哪些能信? 家怡拿起矿泉水瓶,慢条斯理地喝水润喉。 鲁伟业瞪着她,只觉得心焦气躁,时间流淌仿佛是有声音的,在他耳边没走一秒便敲击出如撞钟般的一声‘咚’,使他心脏发闷,额角钝痛。 而在审讯室外的黄警司和ner也都噤声瞠目,依次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黄警司趁这间隙大口呼吸,才发现刚刚自己居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用手背擦过下巴,他缓了下神,才转头问ner: “这些信息并没有在你提交给我的报告上,易家怡怎么会知道?而且看鲁伟业的表情,怎么像都说对了?易家怡简直像在犯罪现场一样,这……这……” 也太邪门了。 ner也有片刻的失神,事实上,他跟黄警司一样吃惊和不解,但被黄sir问到面前,他还是强迫自己恢复理性。 垂眸沉思几息,ner才抬头道: “易沙展每天在法医官和法证科呆的时间,比我们都久。她还一直在跟tannen聊这个案子……法医官许sir常说尸体会说话,法证科的大光明哥也说过‘环境证据会讲话’,我想,一定是现场留下的线索和尸体上的发现的证据,让家怡知道了这些现场信息。” 黄警司皱着眉,极缓慢地点了两下头,转而‘啧’了一声,又露出感叹的神色。 随即不再与ner闲聊,转回头再次看向审讯室。 他目光在鲁伟业那些再克制不住的小动作上扫过,最后落定于易家怡脸上,忍不住对ner感叹: “现在的后生仔,了不起,了不起啊!” 审讯室内的家怡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步观看她这场审讯,事实上,她已经完全进入忘我状态。 在她眼中,只剩鲁伟业和自己,再无他人了。 “哈哈哈…”心里已经完全慌了的鲁伟业忽然摇头笑起来,他一副无奈模样,轻叹道: “现在警方办案,全靠胡编乱造吗? “易沙展,你说的秦泰荣的确是我的高层员工。王新秋死亡的新闻我也看了,好像说是12月2号死的?非常不巧,那几天秦泰荣被我派去泰国进货,奇异果正上市,还有草莓啊之类的都进了一大批。我的账单和安排表都还在,警方或许还查得到秦泰荣的机票。 “,我们都是大好良民,这种事,可不好信口开河啊。” 鲁伟业话音一落,窝在隔壁小黑屋通过闭路电视跟看审讯的一众探员瞬间坐不住了。 “不好!”九叔一拳捶在手掌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这可怎么办?这不露馅了吗? “怎么办……” “完了完了……” “扑街啊……这怎么办?” “啊!”刘嘉明也紧张地大叫出声。 “等等。”同样在列的方镇岳难得还沉得住气,他坐在椅子上,朝大家摆摆手,皱眉道: “十一没有慌。” 众人忙又抻脖子瞪眼睛地朝闭路电视看去,果然,家怡歪头哂笑一声,并未露出惊慌表情。 难道,鲁伟业在反诈家怡? 审讯室内,鲁伟业在笑,易家怡也在笑。 但一个笑得很虚,一个笑得很淡定。 虚的是鲁伟业,他的确在诈易家怡。 他想知道警方是真的知道,还是在胡诌一通来引诱他招供。 这是他极度惊慌之际,所能使出的最后一招了。 虽然努力作态,虽然还在挣扎,但他心里其实已经开始相信家怡的话:只怕他的手下,真的有人招了。 “鲁伟业,你我心知肚明,那一天秦泰荣就在现场。 “而且,拽起王新秋头发的人就是秦泰荣!” 家怡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每一个神态、每一个音节都在向鲁伟业展示:老娘是实打实知道的,不要妄图在老娘面前耍花腔,像猴子一样。 鲁伟业手指轻搓,抿紧了唇不讲话,眼神逐渐转冷。 …… 而在审讯室外,黄警司看着易家怡的表现,终于按捺不住,情绪上头,他抽出香烟,忽然想起这是审讯办公区,又将烟塞回兜里。 双手无意识举到胸前,像个世界杯赛场边等待射门时刻的球迷。 发现自己这个小动作的黄sir放松手指后,忍不住笑自己活像个不稳重的年轻人。虽有自嘲,却还是不禁拍了下巴掌,由衷夸赞: “这个心理素质,许多老警察只怕也做不到。好苗子……好哇,好哇!” 易家怡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面对鲁伟业这样的老油条,居然能把持住。在与鲁伟业交锋时,明明她是在胡诌的,居然能顶住鲁伟业的反诈,完全不动摇。 黄警司摇头啧声,心中直呼精彩。 啧! 啧啧! 第200章 攻心之战大捷【营养液138w】 审讯室内,徐少威奋笔疾书发出沙沙声。 听在家怡耳中是悦耳,鲁伟业却觉心烦意乱。 “你杀了王新秋,以此杀鸡儆猴。 “又叫手下将他绑好,使他被警方发现时仍保持跪姿。那时候,你一定觉得自己像国王一样威风八面、光芒万丈吧? “这个威风不仅要在自己手下面前摆一摆,还狂妄地摆到了警察面前。 “哼。” 家怡手指尖点了两下椅背,发出哒哒声响,眼睛仔细打量鲁伟业的表情,分析他此刻的心情。 家怡的样子太胸有成竹了,鲁伟业知道自己没能诈到她。 他猜测她的确已经知道了一切,有人将他供出去了! 心跳逐渐失速,脑内金碧辉煌的楼阁坍塌,那是他经营一生打下的天下。扛住了无数次的灾难,竟在这里栽了大跟头。 这几年手下了解贩度细节的管理有几十人,知情的打手也有几十。对贩度产业和上层情况半懂不懂的混饭吃的阿飞,没有几百人,过百是必然。 这么大的底层产业,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功亏一篑? 他没有亏待过兄弟们,开堂动杀戒时,也有安排所有人都参与,甚至大多数时候并不亲自动手。之所以杀王新秋,完全是为了杀鸡儆猴。 为什么会有兄弟反水? 齐喆供了? 白双银也供了? 齐喆难道是因为上次那个女人他没有给他,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还是齐喆想接手几条街的贩度产业被他拒绝,所以怀恨于心? 白双银难道是在白先生的怂恿下招供的?白先生跟他是出生入死几十年的兄弟……不想再在他手底下做了?想干掉他之后鸠占鹊巢自己当老大? 所以,他在白双银的麻将馆被抓,并非偶然…… 胡律师跟他是世交,他老婆跟胡律师的老婆是好姐妹,两家的孩子也从小就订了娃娃亲。胡律师儿子入学、选老师都是他安排的,现在只能请胡律师帮他做几件事了。 杀掉白先生和白双银就算很难,生死之搏也必然要做了。白双银招供后会被当做污点证人,警方安排人保护的话,该选谁动手?王挺一定也已经被警方监视起来了…… 齐喆也要杀,其他三名保镖未参与王新秋的事,但会不会招认其他事?如果齐喆都反水了,那三人整日跟齐喆混在一起,又会是什么态度? “哦对了。”家怡并不准备给他太多深入思考的时间,她打断他的沉默,忽然将一份表格快速展示给他看。 那是陈国香提供给警方的她记忆中的鲁伟业地盘分区,和分区负责人名单。 家怡翻文件的速度很讲究,足够鲁伟业看清这是什么,又不至于看得太清、发现漏洞。 待看到鲁伟业眼睛瞠大,家怡啪一下又将文件拍在桌上,随即笑着道: “这是白双银提供的你的产业名单。 “要叫你清清楚楚的知道,警方现在已经掌握足够多的证据,不仅能将你送进去,也能将其他人都送进去给你作伴。” 警方是实打实的拿到了所有人的把柄,想威逼利诱,也很轻松哦。 “……”鲁伟业瞳孔收缩,表情彻底黑沉下来。 之前对警方的轻慢、拿着架子摆出的大佬姿态、从容傲慢等等全部消失,此刻坐在对面的,只是一个被乌云笼罩的失败者。 到了这一步,他这还有什么不信的。 他的狂妄使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一个自己当做玩物的女人能有什么超强记忆力,只跟他吃了一顿早茶,就记住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听到的所有话。 更何况陈国香提前记住了他身边一切信息的行为,还彰显她是个聪明人。鲁伟业大概也从来没觉得女人会有多聪明。在他眼中,那些手下们也不过是一群任他摆布的莽汉而已。 当听到这一切,看到这一切,他心中怎么还会有疑虑? 白双银! 齐喆! 鲁伟业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手下的了解太少。 胸中烦闷,他攥紧拳,一股怒意猛地窜上头顶。这些吃里扒外的软骨头,才进警署不足12小时……一群废物! 眼底寒光爆闪,杀心瞬起,恨不能亲自将那些混账全杀了灭口。 家怡仔细观察过他表情,忽然问: “鲁伟业,你该不会想着将这些招供的人全灭口,使他们无法上庭吧?” 鲁伟业挑眸望过来,他已没了平常心,连装样子的心情也无。身上肌肉绷起,双手紧皆攥拳搭在桌上。 双眼如野兽般冒出凶光,鲁伟业恶狠狠瞪向易家怡,磨着牙道: “易沙展,你有没有亲人朋友?你怕不怕暗箭?怕不怕死啊? “也许明天开始,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杀,最后死的才是你啊——” 徐少威霍地站起,双掌在桌上猛力一拍,低喝道:“闭嘴!” 鲁伟业目光微偏,落向徐少威。当对上徐少威寒意逼人的眼睛时,他微微一怔。 那是一双有杀意的眼睛,是鲁伟业以往最为熟悉的、像他们这种人般的、对生命并无敬畏的眼睛。 家怡按了下徐少威手臂,轻松将之安抚回椅子。 歪头看了会儿鲁伟业,才开口问: “鲁伟业,香江3万警察,你有多少小弟?想动我的家人?你知不知道每天会有多少人保护他们?而且如果你真的朝警察动了手,你猜猜后果会如何? “至于杀警方的证人……你恐怕也安排不出这么多把刀。” 家怡眼中透出轻蔑,冷声继续: “你动不动就带女人回家,狂妄地觉得这很正常嘛。 “这么多年过去,可能早习惯了,甚至不会去想一下那个时刻你太太的心情了吧? “但你太太可不会习惯! “你的这些行为,哪一样都在显示着对她的不尊重。你手底下的小弟们虽然对你太太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都只是你的眼线,帮你看着她而已。她在你创建的囚牢里活了半辈子,如今徐娘半老,逍遥时光可不多了。 “现在这么多人反水,你已经是条落水狗,回天乏力了。我将这事跟她说清楚,她一想啊,‘我又没参与我老公做的坏事,我是没罪的啊。如果我将他供出去,成了警方的证人,更有保障了。到时候老公死了,家里的钱就全是我的。剩下后半生,我可以包养小靓仔,可以尽情享乐,不仅荣华富贵,还真的拥有了自由。’” 家怡歪着头一副畅想美好未来的样子,说罢沉默了会儿才瞟向鲁伟业,他脸色果然有些发绿。 “你猜,你太太会不会将她知道的都供出来?她作为你最亲近的人,知道你多少事?掌握你多少证据? “你要将她杀掉吗? “还有!王挺掌握着你的账册,警方查过他,没有一件案底。怎么会有人跟在鲁伟业身边,还这么干净的?我猜,他一定是个超级聪明的人。懂得即便身在泥潭,仍要明哲保身吧? “我们的兄弟部门查过这个人,每次你杀人,他都跟着你,明明能打,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亲手杀过一人。你明面上的生意,会派各位副总、管事负责进货等实务,但王挺好像从没参与过业务。哪怕你试探他,说要将某一片区的水果生意和夜总会交给他,他好像也是拒绝的吧?明明很有能力,却总说什么自己不堪重用,就只会打打架、算算账。这么懂得自污、懂得低调的聪明人,你觉得会是那种为了你两肋插刀的小兄弟吗?你该不会是算计他给你顶罪的吧?哎哟,那可能有点糟糕,这样平日不近女色、不贪钱也不贪权,如此克制的人,一般心思都重。你自以为自己最强,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恐怕有点得罪他吧? “如果警方请他做污点证人,他又没有案底,想携款洗白,也太容易了。说不定他早在跟你那天起,就做着这个打算。 “鲁伟业,王挺你也要杀掉灭口吗? “白双金掌握那么大一片区域,都是老油条了,他会不知道你忌惮他吗?自家弟弟白双银将你的事全供出去了,他会不防备你灭口吗?如果他反水,你的势力被分割,你还剩多少筹码?那些外面的人是否会被德高望重的白先生拉拢?灭白先生的口?你有把握吗? “还有……” 家怡一一细数,之前gary查的档案起了作用,家怡根据那些人的履历和档案,做了些人性方面的延展分析,在鲁伟业已然不信任自己下属的情况下,添砖加瓦。 果然,鲁伟业脸色越来越难看。 罗列完毕,家怡忽然收声。 在鲁伟业疑惑抬头时,她神色收敛,剑眉竖起如刀。她法力全开,气势魄人,终于将他逼至墙角: “鲁伟业,要灭口,你有足够的人手吗? “在这个好几个人将你供出去,明摆着要把大佬献祭的当下,你敢相信你派出去灭口的刀吗? “你怎么知道,那把刀……不会反过来刺向你?” 家怡说罢,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她一转手将椅子拉出,绕坐下后,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鲁伟业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唇色泛白。 面前的女警面色却愈发红润,双眼炯炯。她的光芒灼伤了鲁伟业,使他如在火上烧,五脏俱焚,怒目欲眦。 鲁伟业再也笑不出,黑沉着脸,面如死灰,眸光也逐渐黯淡。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逍遥法外,律师团、替罪羊、逃逸路线等等他全想清楚了,却没想到,警方已从四面八方收紧了密不透风的网,他根本无处可逃。 眼珠速转,他竭力思索,企图捉住一根浮木救命,却心乱如麻。 家怡转头与徐少威对视一眼,朝着他示意了下。 徐少威立即起身出门。 十分钟后,徐少威返回审讯室,告知鲁伟业可以见律师了,便带着鲁伟业去见终于把手续办好的律师胡中旺。 家怡看着徐少威二人离开,审讯室内只剩自己,才仰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轻咳两声,静坐着饮了大半杯矿泉水。 审讯室内清清静静,审讯室外却围满了人。ner拦住了兴奋地想闯进去跟家怡讲话的人,示意大家让她休息一下。 刘嘉明这才反应过来,家怡的确太累了。 …… 十几分钟后家怡才从审讯室中走出,她一抬头便见到门外站着好几位‘父老乡亲’等着与她握手,愣了下,才灿然笑问: “你们怎么都在门口守着?” o记的汤督察这会儿也赶来了,挤开刘嘉明几人,他第一个迎上前:“怎么样?有鲁伟业招认的口供吗?” “怎么可能会招呢,他到底是个老油条。”家怡摇了摇头,“但这卷审讯录像如果能上庭,相信陪审团所有人都会明白,鲁伟业就是凶手。 “不过,我们开会时也说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击溃鲁伟业,最要紧的是让他精神崩溃中对所有人失去信任,进而在后续时间内乱了阵脚,不至再使出什么招式,给警方增加难度。” 哪怕鲁伟业不招,在当下关键时刻使他变成个举步维艰的废物,已然难得了。 “明白。”汤督察点点头,抬起手想拍拍家怡肩膀,竟一时未敢动作。心中一旦对某人产生了敬佩之前,哪怕是表达鼓励之情的肢体接触,也会觉得略嫌不合适了。 他便又将手揣回兜里,郑重道: “辛苦易沙展。” “应该的。”家怡微笑一下,转头又朝ner督察道:“趁胡律师还来不及见齐喆和大眼猫白双银,我要尽快去见一下这两人。” ner点头,与汤督察说了类似的话: “审讯很精彩,辛苦了。” 这也是黄警司离开前,托他转述给易家怡的表扬。 “多谢。”家怡点点头便马不停蹄转向隔壁审讯室。 与鲁伟业的高强度审讯有多辛苦,其他人也许未必知道,ner这些内行却清楚了解。在大型会议上连续摸鱼几个小时,都会疲惫,更何况审讯过程中家怡全程要动用智慧、掌控鲁伟业的情绪和逻辑,还要一直大声讲话——这是一场体力和脑力的双重消耗战。 家怡却无暇休息,还要继续再审最少两场。 看着家怡仍笔挺的身姿,ner想,是什么在支撑着她难熬过这高强度的工作呢? 第201章 阵脚大乱 会见室内,鲁伟业和律师胡中旺对视,心里一直在回想自己跟胡律师的关系。 一旦信任被摧毁,便处处都透着可疑,处处都是‘真兄弟情’的漏洞。 如果他太太都未必可靠,他太太跟胡律师太太之间的友情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两家虽然给孩子们订了娃娃亲,但现在孩子还小,等到能结成亲家,至少要等一十年,那么遥远的事,谁能掌控的了? 他的确每个月都给胡律师许多钱,但这毕竟是雇佣关系。帮胡律师儿子请月嫂、请幼儿教师,说白了也是利益交往。 胡中旺一直从他这里拿钱、拿好处,按理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现在他处境如此糟糕,他原有的金钱和权力,在案子之后还能有多少,完全是个未知数。 胡律师这种讼棍…… 鲁伟业干咽一口,垂眸敛去自己的犹疑和惊慌。 如果自己现在请胡律师拿钱请杀手干掉白双金白双银和齐喆,胡律师有没有可能立即将他的想法卖给白双金或者警方。 一条被豢养的狗,在这种时候恐怕也会想给自己再找个更可靠的主人吧?! 更何况,他原本是想请胡律师联系王挺,将安排杀手和杀人的事交给王挺。 可是……王挺心思那么深,一直将自己保护的那么好,显然是对他有所保留,恐怕一直在利用他的权势,捞自己的钱、布自己的局。 现在如此危险时刻,难道王挺就会冒险帮他杀人平事了吗? 明哲保身都算是讲情面的了吧,如果够狠……王挺掌握有他大部分的账本,了解他大部分的人脉网和产业链条…… 不! 不能让王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后路、只能靠他,王挺一旦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岂不是要开始为所欲为? “……业叔,王挺他们都不是左利手。我今天得知,警方发现的凶手是擅长左手的。那龙头杖上的指纹如果也是左手……”胡律师没有将话说透,而是倾身靠近他,一边防备着站在门口的军装警,一边低声与他嘀咕。 鲁伟业听着胡律师分享其得到的消息,心里愈发怀疑眼前的人。 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胡律师只怕已经没有全心帮他辩护的心思了,这是在推卸责任吧。庭审当日,胡律师极可能故意疏忽职守。 如果自己此刻请胡律师帮忙带消息出去,岂不是一开口等于变成变相承认王新秋是自己杀的,因此才要灭口? 可是,他现在不信任胡律师、不信任王挺,又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不不,如果因为身处困境,就胡乱相信他人和做决定,有可能使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他要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业叔,你要我做什么?”胡律师向鲁伟业传达罢信息,便前倾身体,低声询问。 他语气一如往常般真诚和可靠,但听在鲁伟业耳里,却充满了奸诈和伪饰。 “你先回去,叫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我再想想,你明早来见我…继续申请假释。”鲁伟业终于开了口。 “……”胡律师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 在这种关键时刻,得要想办法尽快找到能证明业叔没有杀人的证据,或者立即让其他人来帮业叔顶罪。 然后争取时间,努力运作,在未来的庭审中,自己带着团队再帮替业叔顶罪的人脱罪。 怎么能等明天再说呢? 现在业叔被捉,所有人都心里没底。团队没有了主心骨,一群乌合之众万一胡闹起来…… 业叔不立即下命令控制局面,好给大家信心,团结一致行动起来,一夜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听说眼下负责这个案子的团队是常胜团队,本来就很棘手,业叔怎么会讲这种话?做这种决定??? 事出突然,胡中旺尚未想过临阵倒戈等可能性,他的确心中有嘀咕,但到底还没想到‘换个老板’这一层。 他的吃惊,的确源于对业叔的担忧。 但这表情看在鲁伟业眼中,却有了另一层解读:‘对业叔的命令质疑’‘有自己的成算,业叔的反应出乎自己意料,没能如意’等。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信任必然荡然无存。 “可是业叔,不需要立即做些什么吗?”胡中旺不甘地再次低声问。 “……你想让我做什么?”鲁伟业忽然冷下面孔,微眯着眼睛死盯住胡中旺。 “?”胡中旺有些不明白,但也感觉到难以撼动鲁伟业心思。 他犹豫几息便想,是否局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业叔现在不方便跟他说? “好的,业叔。那我先去见一下白双银他们——”胡中旺才开口,业叔便打断道: “也先不用去见了。”鲁伟业声音凉凉的,去见白双银他们干嘛?了解白双银供认没有,好安排后续事宜? “……好,我先将嫂子送回家。”胡中旺莫名后背微微发凉,讲话的语气于是变得拘束。 鲁伟业抿唇盯着胡中旺,没有开口。 他打量胡中旺的紧张表情,猜测胡中旺是否因看出自己被识破所以心虚。 手指轻搓,鲁伟业开始思考,还有谁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有没有谁是真正不贪图享乐、讲义气的。 胡中旺见鲁伟业垂眸不再看自己,知道对方已下了逐客令,迟疑十几秒,终于起身恭敬道别,称明日一早就会来。 鲁伟业点点头,胡中旺便起身离开审讯室,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回去后立即约见王挺和白先生,商量捞出业叔的对策。 只是……胡中旺站在会见室门外,朝着身后望望,眼神微暗。 总觉得今天的业叔很奇怪,在这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中旺屏息凝思几秒,抬头后步速转快,似有急事一般。 …… 2个小时后,胡中旺见到了王挺和白先生。 家怡针对白双银和齐喆的审讯也结束了,她道与这两人的说辞是‘业叔已经招了,你们扛着不招,是想同罪共罚吗?’。 与审讯鲁伟业时一样,家怡将鲁伟业杀死王新秋那天在犯罪现场发生的一切,配合一些攻心话术,有取有舍地叙述了一遍。 ‘如果业叔没招,警方怎么会像亲眼见过那天发生的一切一样?’ 这个想法攻陷了两人的大脑,很快,两人便在斟酌衡量利弊之后,也一一招认了。虽然有人招的多,有人招的少,但家怡终于拿到了最有力的口供。 疲倦地走出审讯室,家怡感到头脑发晕,耳鸣,手脚都软了。 徐少威拿着口供跟在她身后,眼睛时不时瞄向她有些苍白的嘴唇。 其他围观审讯的探员们都沉默下来,大家没有急着恭喜和庆祝,各个眼神关切地望着家怡面色,呼啦啦跟着家怡折返b组办公室。 ner安排福跟着家怡回去,配合家怡后续工作,自己则留在审讯室同汤督察一块儿安排几人的拘留和污点证人保护事宜。 … 家怡回到b组办公室,便瘫软在最内放着的按摩椅中,眼睛一闭,之前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整个人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按摩椅在她背后放肆摧残,明明还觉得很酸痛,居然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昨晚她熬了大半夜思考今天如何应对o记,如何推进捉捕,如何与鲁伟业周旋等,觉没睡饱,又劳心劳力,的确是困了。 这一觉她睡得好沉,再睁眼时觉得仿佛只过了几秒,可窗外的天色却已经黑沉了。 办公室内只有文件纸张的声音,仅徐少威和刘嘉明在忙,瞧见她睡醒,两人一齐站起身。 刘嘉明快一步去公桌端起加了糖的姜茶,走过来递到她手里,“喝一点,补补糖。” 家怡接过,发现姜茶居然还温热着,顾不上道谢,口干舌燥的她仰颈便咕咚咕咚喝了好多。跟着这帮人在一起久了,她行为上也越来越豪迈,这喝水喝甜品的动作便也是跟着他们学的——这群衰仔总嫌用吸管喝得慢,接过甜品要做的第一件事总是丢掉吸管。 喝到见底,她才将杯子递还给刘嘉明,满足地打了个嗝。 不好意思地捂唇,与刘嘉明和徐少威对视上,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给其他人打电话,我们去吃顿好的吧。”刘嘉明瞧她那刚睡醒迷迷糊糊又软趴趴的样子,想到她这两天的奔波和辛苦,想到她方才睡着时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发酸。 今天一定要带十一吃顿好的,就算他请客也可以! 家怡还有点迷糊,看着刘嘉明去打电话,直到对方已经拿起话筒开始拨号,她才霍地回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她哎呦一声,立即对刘嘉明喊道: “快给公共关系科打电话,我要跟郭sir开会!” “找郭sir?不吃饭吗?”刘嘉明将话题放回去,转头疑惑。 “不急吃饭,先约郭sir开会!今晚必须搞定那帮媒体!”家怡急得站起身,快步走到刘嘉明身边。 “哦,好。”刘嘉明点点头,重新拿起话题拨给公共关系科,转而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家怡道: “你先坐着,吃点公桌上的点心。岳哥请的,说你肯定缺糖缺能量,让给你补补。你刚才在睡觉,我就放微波炉里了,要是想吃热的,你就转一下。” “哦。”家怡点点头,一边往公桌溜达,一边回头看他。 徐少威见她心不在焉,干脆步并作两边走过来,将她按到边上椅子上坐好,自己拐去给她热点心了。 家怡坐在椅子上,看看刘嘉明,又看看徐少威,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老佛爷,被两个小太……不是,是两员大将照顾地服服帖帖,嘿嘿。 刘嘉明的电话被接通,他立即开口找郭永耀督察。同时,微波炉叮一声响,徐少威端出点心送到家怡面前,看着她吃。 家怡小口咬下去,外表酥酥、内里松软的鸡蛋仔入口,疲惫瞬间被治愈。她幸福地弯起眼,仰头朝徐少威道谢。 徐少威匆匆点头,旋即转开视线。 这时刘嘉明电话已打完,他转头道: “郭督察还在办公室,今天我们捉捕了鲁伟业,是个大案,明天各大报的头条他都要看。我说我们一会儿就去公共关系科见郭sir。” “不用一会儿了,嘉明哥,少威,我们这就去。”家怡当即拍板。 之前都是重案组在配合郭sir做公共关系工作,现如今,终于到了郭sir发光发热、立大功的时候了! 养郭千日,用郭一时啊。 第202章 加班福利【2合1】 公共关系科大概是文职人员最多的科之一,易家怡带着自家一队臭脚莽汉走进来,看见的全是或戴着眼镜、或奋笔疾书的书生和知性靓妹。 两方大眼瞪小眼一番,书生们因羡慕探员的硬朗气质而依次挺起胸膛,莽汉们也因羡慕人家那文质彬彬的样子而收敛了气势。 家怡跟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打过招呼,便直奔郭永耀办公室。 郭永耀早听说家怡他们要过来,远远见到家怡过来便敞开门,招手迎她进来。之前黄警司下班前专门给他打过电话,说重案组跟o记开大会后沟通出的战略中,包含了公共关系科的任务,让他一定要全力配合易家怡,将易家怡的话当成是黄警司本人的话。 这么大包大揽的放权给易家怡,这可不是小事,郭永耀等易家怡也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两人坐下后,郭永耀便先声夺人道: “易沙展,这件事我肯定是要积极配合的,不过这边跟几个合作好的报业沟通过后,头条等基本也定了,要改可不容易。” 他猜到易家怡需要他配合,必然是需要他搞定报业给她做舆论助阵,这事实在有难度。要干涉报业的决策,甚至是头条,他需要动用自己跟这些报业老板积累多年的关系,甚至可能还要以自己的身份去施压,对他个人来说都是消耗。 人情和权力都是用一点少一点,除非特大事件,不然他可不想用。 家怡点点头,原本柔和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点。 脑子了转了几个说服他的托词,但最终化成直白的需求: “郭sir,不管有多难,不管付出多少,这一次我们必须做。 “它涉及的不是跟一个凶手周旋而已,是不知多少人的性命、不知多少家庭的未来,没得推脱。” 家怡态度难得强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哪怕这些报纸已经进入印刷了,咱们也要想办法让它们重印。” 这是家怡的决心,也是警队的决心。 “必须重写!要想跟那样强大的狮子博弈,就不能有哪怕一点侥幸心理。竭尽全力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我们要打乱‘度贩’和凶手团伙的军心,这对重案组和o记都很重要。 “郭sir,我不想拉大旗去跟你商量这事,但事实就是无论你现在打电话给白眉鹰王,还是黄警司,结果都一样。” “……”郭永耀见惯了易家怡慢条斯理讲道理的温和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专横。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收起了跟她周旋和推脱的心,肃然道: “你说说你的需求。” 家怡便跟郭永耀简单介绍了下现在o记和重案组合力对抗贩度团伙以及度贩首恶的状况,并渲染了一番明天早晨舆论战的重要性和关键性,这才道出自己的需求: “我要求报业的头条主题是:【特大内幕消息,凶手招供内情】【凶手杀人全过程披露】【跪尸案真相大曝光】! “而且郭sir,不止要日月报的头版头条登,还要青橙日报、娱乐头条、本港新闻等大报小报,集结我们所有能集结的力量,一举将舆论打进全港所有街头巷尾。 “不仅要让民众们看到,还要让鲁伟业的所有小弟、合作伙伴,以及对鲁伟业产业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的人都、看、到! “我们要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让那些鲁伟业的小弟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对鲁伟业的辱骂、轻视,以此洗脑式地将其团伙的凝聚力彻底冲垮,使鲁伟业一点翻身机会都无……” “……好。”郭永耀打电话将所有一起加班的部下都叫到办公室,听易家怡提需求,记录易家怡提供的信息和文案标题及内容。 家怡于是将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一切,结合齐喆、白双银的口供和陈国香的口供,为公共关系科的‘笔者’们,将整个案件捋了一遍。 “这些都是鲁伟业招认的,他这个首恶已经认了,而且还向警方供出自己的团队等。” 鲁伟业团队名单这些当然不能公之于众,但鲁伟业杀人的细节却可以,甚至还可以做一些负面渲染、添油加醋地把鲁伟业写成十恶不赦的禽兽、虚伪胆小又不讲义气的可耻之人。 “还要写【鲁某业意欲在圣诞节向青少年兜售度品,警方为营救香□□少年,与死神抢人、争分夺秒追缉凶徒!】,还有……” 家怡不断丰富自己的想法,与公共关系科的同事们头脑风暴,很快便相处了几十个不错的头版标题。 “行,那就这样吧。我们立即竭尽所能联系最多报业,连夜加班攥稿,把明天的头条搞定。”郭永耀捏了捏眉心,点头应诺。 “辛苦郭sir,辛苦大家了。”家怡站起身郑重道。 “易沙展能不能再留一段时间?我们跟报业沟通后,你再帮我们校准一下攥稿的细节和情感,免得出问题。”郭永耀恳请。 “没问题,我今晚是一定会加班的,在公共关系科加班也一样。”家怡点头,又派刘嘉明留张字条在b组办公室,当其他人做任务归来时好知道他们在公共关系科办公室。 郭永耀在自己办公室里开始一个一个给各大小报业的老板打电话,又是恳请又是施压,感情也谈了,道理也讲了,以利诱之的招术用了,用警队施压的方法也拿出来了,为今晚的工作能顺利推进,可说是绞尽了脑汁。 而公共关系科的同事们也立即忙碌起来,与各大小报业的执笔记者、编辑等沟通写稿细节,同样不可开交。 很快,大办公室内只剩打电话、敲键盘、纸笔摩擦的声音。 家怡坐了一会儿,便产生一种回到校园,在图书馆跟其他备考的同学们彻夜奋战的错觉。 感慨之中,一位同事挂断跟报业的电话后,转头询问易家怡: “易沙展,日月报想要一些独家。除了你之前在郭sir办公室里说的内容外,还有什么其他内容能透露给日月报的吗?” “稍等。”家怡皱眉想了一会儿,一一筛选过后,才开口道: “我可以画一张犯罪发生时的站位示意图,我们不标注这些站位中诸人的名字,但是可以使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人人自危。” 在审讯齐喆的时候,她押着齐喆帮她画了一张犯罪现场站位图,与她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基本一致,是可以拿出来示众的。 o记的捉捕任务会早明天早上便开始实行。 今晚o记会加班拆分团队去对名单上的所有人制作单独的捉捕计划,明天从早上开始,鲁伟业还逍遥法外的部下将逐步被o记端掉。 为了让王挺、谷叔、白先生等重要人物,看到他们的贩度团伙被舆论攻击成一盘散沙,进而攻陷他们坚硬的内心,使他们被捉后因知大势已去而配合警方工作。o记虽然会联合刑事情报科(cib),从今晚开始对他们实行盯梢,但会在最后对他们进行捉捕。 基于这些现状,那张犯罪现场示意图可以刊登。 “好的,多谢易沙展。”那名pprb(公共关系科)的同事立即将电话打回日月报。 “易沙展,青橙日报的头牌记者聂威言想针对这个案件,对我们警方进行采访,今晚赶至一篇专栏稿件,你有空接受采访吗?”又一名pprb同事抬头问询。 “是一对一的聊天采访吗?”家怡问。 “对的,其实就是他可能有一些问题问你,你觉得可以刊登的,就告诉他即可。” “可以的。” “多谢易沙展。” 接下来半个小时内,家怡与多个pprb同事沟通了一些刊登时信息展示的取舍等问题,虽然稿件不需要她写,却也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处理了大多数问题,青橙报业的聂威言记者又到了,家怡不得不跟对方到郭sir帮忙安排的会议室中,与对方做专访沟通。 窗外夜幕渐沉,警署内却亮如白昼,无数部门为配合o记和重案组的工作,通宵达旦地忙碌。 小会议室里冷光灯打在易家怡面上,没有让这个人的气质变冷冽,只使她英气更重——这抹英气为她的靓丽灌注了灵魂,气质卓越。 聂威言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易沙展,终于见到她了。 终于采访到她了——罪恶克星易家怡! 今天他来积累素材,可不止为明天的专栏而已,他一直想写一篇她的特稿,一直在积累内容。今天的采访之后,至少能完成素材需求量的百分之八十吧。 聂威言脸上笑容转浓,接过易家怡递过来的温水,道谢时谦逊有礼。 面对这个自己关注许久的易沙展时,他的态度无可挑剔。 方镇岳来到公共关系科的时候,在公共办公区看到的便是聂威言挂着格外温柔的笑容,用格外绵密的眼神望着易家怡。 他皱起眉,双手插兜在原地站了好半晌。 郭永耀一听说方镇岳赶过来,立即放下手头工作,敞开门招呼欢迎。 这煞星百年来不得他这边一次,今天来了肯定没好事,郭sir不可敢懈怠。 “方督察怎么赶过来了?”郭永耀振臂吸引方镇岳的注意力,方镇岳这才将目光从会议室中的两人转向郭永耀。 “pprb的同事们加班辛苦了,今天我请夜宵,避风塘的外送已经到了,就放在公共办公区还是放到会议室里?”方镇岳说着指了指易家怡和聂威言所在的会议室。 “啊……”郭永耀怎么也没想到方镇岳来的目的居然是请客。 他像见到天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盯了方镇岳好一会儿,才迟疑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就放在公共办公区吧。” “好。”方镇岳点点头,转身招呼刘嘉明他们进门。于是b组探员们帮忙将大包小包拎进来,一瞬间,办公室内的空桌上便摆满了美食,香气瞬间弥漫办公区,冲散了大家加班时的疲惫状态和办公区内的沉闷气氛。 郭永耀揣着疑虑走到近前,脸上虽挂着笑,眼神和语气却满满试探: “怎么方sir忽然要请客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说出来大家一起庆祝庆祝嘛。” “没什么,就是请客。”方镇岳眼神还是不是飘向易家怡和聂威言所在的会议室,他掀开距离自己最近的包装袋,香气瞬间冲出,方才还忍得住的人,此刻也要流口水了。 大家都抬起头朝这边打望,方镇岳立即招呼大家过来吃,并请郭永耀不要客气。 郭永耀仍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头也招呼下属们来吃夜宵,方镇岳见大家围过来了,这才问郭永耀: “会议室里那个人是谁啊?” “哦,青橙日报的头牌记者,针对明天的报道要采访一下易沙展。”郭永耀笑着介绍,转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被下属们掀开食品盒盖后露出的美食,瞬间瞪圆了眼睛。 大螃蟹!大螃蟹!还是大螃蟹! 甚至居然还有一盘避风塘炒帝王蟹腿!!! 大虾!超级大虾!小臂长的大龙虾!!! 方镇岳这是要倾家荡产请他的公共关系科吃饭吗?为什么? 郭sir忽然害怕起来。 无利不起早啊!这位方督察往日见自己能礼貌地打个招呼都是自己交大运了。 以前他光吃方督察挂落了,哪吃过他请客?还是大螃蟹…… 是他最近做错事,还是方镇岳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还是有什么事相求? 能让方镇岳请客的事,逼得方镇岳开口求肯的事,那得是多可难多棘手的事啊? 郭sir干咽一口,战战兢兢地看向方镇岳: “这……破费了啊。” “没事。”方镇岳随意应付,随即对刘嘉明道:“也喊十一和那个记者过来吃夜宵,采访了那么久,动脑又动嘴,肯定饿了。” “哦,好。”刘嘉明捏着一根蟹腿,转身就去敲那间办公室的门。 而郭sir还在忐忑。 下属递了根帝王蟹腿给他,他顺势接过,一边剥开已经被敲裂的蟹壳,一边偷偷打量方镇岳。蟹腿送进口中,咬下的那一刻,灵魂一凛。郭sir的魂魄瞬间踮起双脚,在肉身中跳起小芭蕾! 好吃!尤其是在这样加班的夜晚吃上这样的美味,那实在是太爽了! 嚼嚼嚼,他目光都不自觉收回,只落在手中蟹腿中,认真剥壳,认真大口吃帝王蟹腿白白嫩嫩的肉,认真品味…… 只是,吃掉这一条蟹腿,回过神来,又看到站在身边的方镇岳后,他……还是害怕啊! 不行了,这顿夜宵简直吃得他冰火两重天…… … 就在郭sir在冰火两极反复横跳时,家怡也跟聂威言步出会议室。 看到满桌美味后,她原本就只吃了一个鸡蛋仔的胃瞬间抗议地大声咕咕叫。 好饿! 招呼一声聂威言后,她再顾不上这位长相清俊的聂记者,全身心扑向美食。 哇! 大龙虾! 噫! 帝王蟹腿! 嚯! 虾皇!香菇烧麦!炒牛河里巴掌大的牛肉片! “给我留个大蟹钳!”家怡挑高双眉,亮着眼睛从嘉明哥手里夺过一个帝王蟹钳,还烫着,她立即用指尖夹着蟹钳,忍着烫快速剥壳,美美品尝起来。 看到易家怡甩开聂威言,终于吃上饭,方镇岳冷肃的表情终于开裂,笑容从裂缝中浮现。 他来当然不是要请郭sir和pprb的同事吃饭。 家怡忙了一下午又大半晚上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平时那么能吃的她肯定早饿昏了,只是忙碌中顾不上而已。 方老爹压根儿就是上楼来给家怡送饭的。 但他可不好意思说是跟着易沙展屁股后面喂饭,他又不是真给家怡当爹的,那只好说是请公共关系科喽。 眼看着家怡吃掉一个大蟹钳,三两口吃掉一个虾皇,挑了两筷子牛河,一手执蟹一手捏虾……方镇岳终于觉得畅快了,便也拿了个奶黄包,一口半个,甜甜蜜蜜地吃起来。 只是……怎么郭sir老瞟自己? 他方镇岳请客吃螃蟹这种事很古怪吗?很可怕吗?郭永耀那是什么表情…… 第203章 舆论战【140w营养液大加更!】 美餐一顿,家怡的晚饭虽然吃成了夜宵,却依然满足。 靠在办公桌边,她揉着肚子,左右看看四周,大家都在专注于将剩下的所有食物都扫荡干净,无暇顾及她所处这一方净土。 于是便忽然一步跨到岳哥身边,又低又快地说:“多谢岳哥,大螃蟹好好吃。” “是吗?中意吗?”方镇岳正喝着热牛奶,越喝越困,听到她这话,高挑起眉,要笑不笑地看她。 “中意!美味,饱得很。”家怡拍拍小肚皮,像拍西瓜一样响。 他拐了下她手臂,制止她的拍肚皮动作。刚吃饱饭,那么用力拍胃干什么。 “休息一会儿吧,等pprb这边确认工作没问题了,我送你回家。”他伸了个懒腰,“反正我最近也正处于无所事事的阶段。” 家怡唇角翘起,悄悄看他伸懒腰时拉展开的肢体,胸骨高高耸起,腰腹收紧,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 真好看。 她要是个画画的,看到这样漂亮的线条,一定忍不住要画出来。 … 夜宵结束,大家又进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所有头版头条的稿件和专栏稿件必须在凌晨3点之前写好修定,不然就赶不及下厂印刷了。 每个人都很急,聂威言也匆匆离开警署回办公室去加班赶稿。 就在大家不断为一段内容的主旨和一句话的引申之意做讨论、不断修订报导的结构和逻辑等时,三福忽然闯进pprb办公室。 所有人都抬起头朝他看过去,家怡也站起身,询问: “怎么了?” “阿莲找到了。”三福快步走到家怡身前,将一份完整的笔录交给她,然后继续道: “……事实上,今天早上阿莲想站起来都很难,离开鲁伟业家时是被架出去的,根本不是自己走出去的。” 鲁伟业太太的口供不尽不实。 “我们找到阿莲的时候,她一个人在一间门小屋里,躺在一床的脏衣服和杂物中,高烧39c。我们立即带她去医院,问诊、打针……医生说她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不是需要缝针的伤口,就是青紫淤痕。一只眼睛被打充血肿得像桃子,嘴角也豁开1厘米的口子……等到她烧退了,清醒过来,才在医院做的笔录。” 家怡眉头皱起,办公室里所有人表情都沉下来。 大家尚未做好准备听这样悲伤的事。 三福与家怡对视几秒,表情略微古怪起来。他但是话锋一转,沉声道: “她愿意配合警方,刚才我已经带着她去法医官那边做过伤情鉴定了。人坐在轮椅上正在b组办公室……阿莲愿意告鲁伟业□□…她还愿意被报业采访,只要不露脸……” “……”家怡眼眶泛红,转头看向郭永耀。 郭永耀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嘴巴因为用力而形状古怪,他压着眉,双眼满是坚毅之色,用力点头道: “我这就给报业打电话,安排一家大报业来采访阿莲。 “……易沙展!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 第二天清晨,太阳初升,仍未能破开已笼罩这座城市一整夜的浓雾。 天阴沉沉的,早起的行人匆匆来去,穿梭在迷雾中,仿佛一具具被怪物压垮身体的行尸走肉,满脸都是早起后的迷蒙和倦怠。 千人一面,仿佛都在展示着‘被生活压迫着不得不早起晚归的人,会有什么表情’。 巷子口,阿甘伯一手夹着马扎,一手托着自己的小拖车。 在送报车抵达前,他将铁架子支开,木板层层搭好。 当第一辆送报车抵达时,他接过被绳子绑好的一沓报纸,瞬间门被手中重物压得深深弯下腰,随即缓慢转过身,一步步挪回报摊。 坐回马扎后,他舒坦地吐一口气,惯性地锤两下后腰,才从兜里掏出剪子剪开绳子。到这个年纪,他视力不行了,系报纸的绳结在他眼中模糊成无数条,他已经解不开那绳结,只好咔嚓剪断。 报纸摊开在膝上,然后倾身推展在摊位上固定摆放这家报的位置。 接下来的半小时,一辆又一辆送报车抵达,一沓沓报纸被摆上报摊,终于渐渐使空荡荡的木板架上变得丰满。 来往行人多是熟客,无需问价便掏出正确数额的钞票,递给阿甘伯后,无需阿甘伯动手,已自己从摊位上拿走自己每日必看的那几家报。 送走两位客人后,阿甘伯仍探头张望。 这时有熟客站在报摊前,扫过报摊,目光落在上面仍空着的位置,开口问: “怎么今天日月报没进货吗?咦?连本港新闻也无?” “是啊,今天有一半报业都推迟了出货啊。以前这个时候都送到了的,今天好像是为了印什么特大新闻,连夜进场印刷,所以晚了。先看看其他的报,稍微等一会儿吧,快到了,快到了。”阿甘伯笑着答罢,又向对方推销其他报纸。 这时报摊前已站了四五人,都跟着阿甘伯一道向路尽头遥望,奈何大雾阻断人的视线,再怎么张望,也看不穿。 大家只好先买一张其他报纸,一边看一边等其他还没送到的报纸。 一位瘦高男人摊开新买的老港日报,便见头条上打字加粗赫然写着: 【警方诬赖好人,全因坏人贿赂,好人未给钱】 内容中提到昨天发生的一件本港大事,警方出动封了一间门老麻将馆,捉了一位有钱人鲁先生。 鲁先生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善富、义富,不仅大事小情都爱捐款,还是下属们尊重的好老板、妻子敬爱的好丈夫。 这样一个人,居然被警方污蔑成杀人凶手,全因为警方向鲁先生敲诈勒索时,鲁先生刚正不阿拒绝这样的行为,才招至了灾祸。 一通渲染之后,又有一段鲁先生下属白先生的发言。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白先生称,他们会举证给廉政公署,必定还世界清明和公正。 ——昨夜胡律师见到王挺和白先生几人后,大家商量出对策,先塞钱给报业抢舆论向警界施压,然后再找已经想了一夜对策的业叔商定接下来的计划。 这策略瞬时有了收效,几个站在报摊前的人一边读报,一边相互间门讨论。 “现在警察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尸位素餐!” “这有什么稀奇?老惯例了,没听过那句话吗?香江警察是香江最大的□□啊!” “不过杀富豪的钱包,这算不算劫富济贫啊?” “劫富是真的,济什么贫呐?你做梦吧!当然是都揣进自己腰包了。” 与此同时,香江无数报停、报摊前都上演着类似的戏码。 另有一部分人买了报没时间门等其他报纸送抵,便匆匆拿着刊登了诋毁警察、宣扬鲁先生的报纸坐上叮当车等去上班。 他们在叮当车上翻开报纸,越读越皱眉,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警察也太可恶了! 他们一边走路一边读报,一边读一边忍不住爆两句粗,只觉义愤填膺。 他们坐在计程车上读报,看到激动处忍不住念给计程车司机,讨论怒骂一番后,这位客人下车,另一位客人上车,司机师傅又将这消息讲给新客人听…… 舆论最擅长搬弄是非,以污臭混淆视听,使街巷间门臭气熏天。 …… 民众的讨论越来越热。 三份报纸一起抨击警方对鲁先生的不公正对待,要求警方给一个说法。其中《日间门新闻》报销量可观,可以想见,等到上班高峰时间门来到,必然掀起更大的舆论浪潮。 分针快速奔跑,时针大步向前。 整座城市逐渐变得吵闹,越来越多人醒转,套上代表自己身份的装扮,奔赴他所在的岗位,为这座城的繁华添砖加瓦。 当阳光愈炽,电车冲开雾气,人群用上街巷,晚到的厢型车终于依次抵达,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被捧出,摆上报摊、报亭尚空着的位置。 日月报来了!青橙日报来了!娱乐周刊来了!本港新闻也来了… 阿甘伯摆好这些报纸,第一时间门拿起一份本港新闻,头条上刊登着几张格外触目惊心的照片—— 那是一个被伤害的女性,嘴角、眼睛、手臂、腿、背部等处伤口的特写照。 报纸没有刊登女性的脸,也未道出其姓名,却讲述了她懵懂间门踏进香江,眨眼跌入深渊的悲惨经历。 当民众看到的这些伤情属于一具尸体时,大家感叹一声好惨便罢,但受这些伤的人还活着,民众便忍不住要开始推想,这样一个正青春无限,本该肆意绽放的花朵般的女性,遭受这样的痛楚,该多艰难。未来她要如何康复?如何坚强的面对这段记忆?如何迎接未来的人生? 谁都有姐妹、妻女、母亲,怎能容忍自己生活的“家”里,还潜伏着会如此戕害女性的野兽魔鬼? 阿甘伯一边读报,一边气得猛拍大腿。原本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如今也气得站起来,与来往的街坊和对面铺子里的老朋友怒骂起恶人的可恨。 老人家的粗□□得最好,透着最原始的味道,将凶徒鲁先生祖宗十八代都带着一起骂。老人家不管什么道理,就是要骂你,就是要连坐九族!十族! 路过的上班族等听到激愤路人的讨论,心生好奇,便也纷纷赶来买报。 已经看到有图有证据的正经报业的文章,了解了事实的报摊、报亭老板,不约而同的将歪曲事实夸鲁先生的狗屁报纸压下,将《日月报》《青橙日报》《本港新闻》等刊登了跪尸案和鲁伟业强-奸-案的报纸推荐给客人们。 于是,眨眼间门舆论转向。 行人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等红灯时看到身边人在看同一则新闻,便要一块骂骂鲁伟业这个无能扑街! 而那些看到夸赞鲁先生新闻的人,刚准备跟晚到公司的同僚聊两句警方的话题,还没开口,就被几份新报纸、几则新鲜出炉的新闻,劈头盖脸倾覆三观。 艹!怎么会这样?鲁先生自己是禽兽,居然还敢贼喊捉贼?≈¥(此处省略几十字粗口) 原来—— 舆论也可实事求是,化成利剑,还世间门清明公正! …… 胡律师靠着从鲁伟业那里赚钱而购买的超大豪宅里,窗明几净。 胡中旺及其家人们穿着最舒服华丽的丝质睡衣,卧在最柔软的床垫上,盖着轻柔又温暖的羽绒被子,睡得如此香甜、美梦不断。 而在才上市的娱乐头条报刊上,描述着与此天壤之别的境遇,那是被胡中旺用自己所学保护着的鲁先生、所‘照顾’过的阿莲的处境: 【警方冲进深水埗鲁某业安置阿莲的老屋,烂仔们正挤在旧沙发上饮酒作乐打游戏,他们叼着烟爆着粗口,时不时将脚边的空酒瓶踢远,发出乒乓声。酒臭、烟气、臭袜子的味道、下水道的味道、酸臭汗味和若有似无的腥味弥漫整屋。 当警方制服四散逃窜的烂仔,推开阴面最角落的储物间门时,在一个床板都断了几根的破单人床上、一堆臭袜子、臭内裤、酸臭衣服间门发现正发烧的阿莲。彼时她头枕着一个赃污不堪的烟灰缸,下半身□□着只盖了件破衣服。在被送到这间门屋前她已遭受不堪折磨,来到这里后到底又被施加了怎样的对待……】 最无力反抗的弱者阿莲,总算通过向媒体和警方和盘托出自己遭遇,而使胡中旺这一天清晨无法安眠—— 清晨八点多,胡中旺家门铃便响个不停,伴随着急切的拳捶脚踢声,让原本宁静的家变得鸡飞狗跳。 胡中旺趿拉上拖鞋,忍着忽然而起的心慌,快速到门前查看。 见是白先生、谷叔和王挺等人亲自造访,忙手脚麻利地打开大门和防盗栅栏。 “出了什么事?”胡中旺请几位业叔的大管事进门,转身要去厨房为他们倒茶,却被王挺一把拉到桌边坐下。 白先生将一沓报纸放在桌上,沉着脸道: “你昨天说业叔什么都没跟你讲,还让你回来后什么都不要做?” “……是啊,怎么了?”胡中旺抹了一把脸,想要整理下,眼睛忽然捕捉到上面【鲁某业已全部招认】的字眼,惊得顾不上报纸的整齐度,匆忙展开纸张便读了起来。 几分钟后,胡律师黑着脸,懊恼地猛拍大腿:“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白先生问。 “怪不得业叔看起来那么怪,原来他招了!”胡律师额角青筋暴起,一瞬间门想到很多,越想越心惊,越想脸越黑。 “怎么知道不是齐喆他们招了?”王挺手指搓着报纸一角,皱眉问。 “业叔既然那么怪,肯定是有事发生。如果这事是‘他知道齐喆招了’,怎么会不让我联系你们,想办法买通警署的人,创造一个灭齐喆口的机会? “业叔什么都没说,一定是因为自己在某种情况下招了,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以及……如何与我们交代。” 胡律师又翻过其他几份报纸,手指点了点报纸: “这些事齐喆可不知道! “大眼猫白双银不过是在业叔手底下开个麻将馆,他也不知道吧……” “……” “……” “……” 王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进警署便招供,这样丢人的事,业叔如果真的做了,会有那样的反应,的确合理…… 可是为什么业叔会招? 这原本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除非业叔遇到了他都不得不招的情况。 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他们这些人恐怕也危险了。 难道是o记? 难道警方一直偷偷在布一盘大棋,且他们一点风声没听到…… 几人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心焦。 白先生当即坐不住了,他第一个站起身。 “我要回去烧掉所有账册等,把货也藏一藏。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吧。”白先生讲话间门人已走到门口,头也未回便推门离开了。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也互道一声各自安好,纷纷四散离开。 只一瞬间门,团结同盟崩溃,大家心里已经没了如何将业叔捞出来,而变成了如何保住自己。 是速速逃掉,还是趁机取业叔代之,亦或者跟一直虎视眈眈业叔产业的大佬合作……在这一刻,连之前几年同进同出的王挺、谷叔等都成了对手、敌人,自然不可能再同心协力商讨对策了。 如今,这是同室操戈的局面,大家已然各怀鬼胎了。 …… 这一天,警署门外聚集了好多人。 这些人堵塞了警察上班的通道,他们举着横幅和纸壳牌,上面写着【剿灭贩毒团伙,还香江安宁】【度贩进牢房,青少年健康迎双旦!】【鲁某业团伙永世不得超生(骷髅)(骷髅)】【强-奸-犯必须伏法!重刑!】…… 当家怡骑着车路过警署大门时,便看到这群义愤填膺的市民。 她一脚蹬地,耳中听着市民们怒喊着口号,用力摇晃着抗议牌、号召牌,瞧见公共关系科的同事们出来安抚民众…平静的心情渐渐澎湃。 这世上最具煽动力的,永远是正义。 第204章 势如破竹【2合1】 公共关系科郭督察办公室里,郭永耀桌上摆着两沓报纸。 其中一沓是鲁伟业那边的人买通报业,编纂的颠倒是非的恶言。 他都一一阅读过了。 那些报业的负责人为了些黑钱,将道德、底线通通塞马桶里冲掉了。 不要说什么新闻人的操守,就还是人吗? 一个准备将毒-品卖给青少年的王八蛋,被写成广施善缘的慈善人士…… 而且完全背着他郭永耀,这些媒体人往日吃他的喝他的都白吃了吗?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郭永耀气得直拍桌面。 别说这些报纸如果没有被压住,会给警队名誉带来怎样的打击,会给o记和重案组的工作带来多少麻烦和阻碍。就连公共关系科都要记个大过啊! 如果不是…… 只怕他的电话要被长官们打爆,他今天什么都不用干,光挨骂和认错吧。 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跟到进厂印刷的那些报纸,心情这才好一些。 幸亏! 幸亏有易沙展啊, 幸亏他真如自己承诺那般竭尽全力拉动了所有能拉动的能量,去配合易家怡的需求,推进今天的舆论战,不然…… …… 这一天,胡律师来得很晚。 见到鲁伟业后,他什么都没说,只将几沓报纸递交给了鲁伟业。 “业叔,我也没办法了。”胡中旺点到为止。 到这一步,他相信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业叔就应该明白了。 鲁伟业看到这些报纸,瞳孔收缩。 他不敢置信地一份一份扫读,脑中无数思绪乱飞,脸色越来越难堪。 待全部读完,他抬起头要跟胡中旺解释,但对上胡律师冷漠审视的眼神,他声音梗在喉口没能吐出。 胡中旺已经相信报业所说了,他现在就算解释,一时竟也难以将所有疑问辨明白。 明面上白双银、齐喆这些人本不该知道报纸上所登的全部,如果他们相信白双金,必然就不会相信他鲁伟业。 现在白双金在外面周旋,他在警署关着,局面对他很不利。 胡律师不信他了,王挺他们又无法来见自己…… “王挺和白先生怎么说?”鲁伟业艰涩地问。 “他们回去想办法……”胡律师看了眼接见室门口站着的军装警,犹豫了下还是闭了嘴。明哲保身,他就不能说太多。现在作为一名律师,就算帮业叔做过许多事,至少他没有直接参与过贩度和杀人,他还是安全的。如果牵扯太深,后续o记要一网打尽,他说不定明明安全也变得不安全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坐立难安。 如果业叔还能出去,那还能保住自己,可是如果业叔出不去了呢? 别人如果还觉得自己是跟业叔的,警方会不会对付自己?想要接替业叔的人会不会针对自己? 胡中旺皱起眉,忽然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坐在这里跟业叔谈事情,他应该立即带妻儿出国度假,把这段时间度过去了才回来。 想到这里,胡律师抿了抿唇,对业叔道: “业叔,你既然招认了,后续只能想办法为自己减刑。cid不需要你,但o记还需要你……” 他说到这里,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手掌在桌案上压了压,他站起身,点点头便不再多言直奔门口。 感受到业叔目光追随,他叹口气,转头又看向业叔,无力道: “业叔,如果进警署之后你什么都没说,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但现在……业叔,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准备出国去动个手术。你放心,我会派律所里最好的律师代我帮你辩护。” 眉毛下撇,他悲伤地朝着业叔点点头: “保重。” 说罢,便不再多留,推门而出。 鲁伟业看着胡中旺的背影,手指捏着几份报纸逐渐用力,纸张被抓皱成团,报纸上阿莲的照片和媒体拍到的他被按在麻将馆里狼狈受伏的照片都扭曲变形,显得狰狞。 军装警将他重新拷好,送他去继续拘留。 路上,他眉毛越皱越紧。 待走到铁笼门外时,他霍地抬起头,一把紧攥住铁栏杆,瞪目欲裂,怒道:“她诈我!她诈我!” 军装警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进而又恼羞成怒,居高临下地一把按住他后颈,用力将他推进铁笼内,咔嚓一下锁好门,军装警怒斥道: “不要大呼小叫!” 业叔转过身,抓着铁栏杆用力摇晃,大喝道:“我要见易沙展!我要见那个女人!” 军装警怒斥两声仍不起作用,干脆抽出腰间别着的警棍,猛地敲在鲁伟业抓着栏杆的手上,终于将其挥退。 鲁伟业双手瞬间红肿,他站在牢笼中,越想越气,越想越惊悚,倒推两步,膝弯撞上硬板床,身体后仰,不由自主地坐倒。 他眼珠速转,口中嘀嘀咕咕。 可如果她是诈他,这都是警方的计谋,警方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是o记吗? 可o记如果早就查到那么多,为什么不干脆捉捕? 想不通……想不通! 1个小时后,鲁伟业再次冲到铁栅栏前,这一次他没再大喊大叫,而是冷静地对外道: “我要见o记的人,针对贩度的事,我要自首!” 他的声音沉沉,透着苍苍暮气。 …… …… 这一天,警署上下尽皆忙得脚底生烟,许多人甚至化成虚影,忙到看不见。 o记一大早便开始捉捕,顺着重案组提供的名单和o记大半年统计的名单,拆分成上百小组,一个一个的捉。 这一天,媒体人们或亲自拍摄或从市民手中买到了无数珍贵照片—— 照片上便衣警察在深水埗棚屋上奔跑捉凶,四面八方若干警察,跳跃飞扑,将一名度贩制服捉捕; 一群警察将度贩逼至码头,度贩跳海游窜,便衣警察果断跟跳,在海中捉住度贩,水中搏斗后将落汤鸡度贩捉上岸; 闹市中度贩一边奔逃一边推撞路人,街角路人帮助警察围堵度贩,警民团结力量大…… 白先生和谷叔几人一直在o记的密切监控中,直到胡律师从警署离开了,o记才行动。 警察在西海岸一搜小船上捉住了谷叔及其家人和两名打手,其间发生枪战,警方两人受伤,谷叔几人同样受伤、一名打手当场毙命; 白先生则被按在他九龙湾的一处秘密私宅中,飞虎队踹碎他的窗和铁门,持械围堵。白先生缴械投降,未发生激战…… 唯独王挺和另外3名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管事未被捉捕——另外3名管事是障眼法,警方实际上只是要留下王挺作为诱饵。 当有人悄悄打听为什么没有捉王挺时,被问及的警察不动声色答说王挺没有案底,就算捉了也没有证据,还是要放,干脆先不捉。其他3人当然也是因为一样的原因没有捉捕…… 鸡飞狗跳的一天,重案组也没有闲着。 家怡带队整理了现有所有文件,将证据、线索分析文件、报告单、口供等等全部分类,确保最后递交到律政司的内容是全面的,能帮助律师最快速度掌握全部信息。 与此同时,大家还在反复讨论,有哪些证据还可以获得,有哪些逻辑仍有漏洞。 中午休息时,家怡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易记装修的差不多了,虽然大玻璃还没装好,但砸墙、清理、重新砌墙改格局,还有涂漆、刷墙、打木板等工作都完成了,新易记的雏形已有,可以做饭了,请b组中午过来吃螃蟹,入冬后河蟹渐渐少了,再不来吃,就要等明年了。 家怡才要答应,就听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道声音急切要跟易家怡说话: “易沙展!今天早上我过来易记帮忙的时候,碰上你们警察捉人,我冲上去挡住,一拳砸在那度贩的下巴上,帮警察捉到一个据说好重要的人啊。哈哈哈……” 声音好得意,正是秦小磊。 “小磊哥,那人……还活着吗?”家怡迟疑地问。 “活着!我现在揍人可会拿捏力道了,那人活得好好的呢,就只是下巴碎了而已,哈哈哈……”秦小磊声音格外憨厚。 “碎……碎了啊……哈哈,哈哈哈……”家怡尴尬地笑笑,摸了摸自己下巴。 这怎么能叫活得好好的呢?只怕话都说不利索了吧。 “那个捉凶的警察还向我道谢呢,我看他肩头戴花,应该是个长官吧。”秦小磊语气仍很飞扬,这事儿高兴了一上午都还没高兴够。 “小磊哥真厉害。”家怡嘿嘿笑道,“中午我请你吃螃蟹!” “那还不是我请!”易家栋在边上插话。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约好中午易记相聚,这才收线。 家怡伸了个懒腰,抬头看表,这才发现一上午眨眼就过了。 转头看向公众,发现上面居然摆满了各式点心饮品,还都来自各种不同的店。 “这哪来的?”她忙忙活活居然都没注意。 “有公共关系科郭sir请的,那些咖啡都是o记汤督察请茵姐帮忙定的,还有蛋挞和法式糕点是黄sir请我们的,哦,这个大蛋糕是岳哥买的,说等你空出来,咱们一起点蜡烛吃蛋糕庆祝一下。”刘嘉明从自己办公桌前抬起头,笑着道。 “大蛋糕……”家怡站起身走到公桌边,大蛋糕是三层的,上面写的是【庆祝b组再次大捷】。 啊…… 是啊,这个案子已经要收官了呢。 驻足十分钟,家怡转头道: “晚上吧,将蛋糕带到易记,我们喝酒庆祝下。 “喊上郭sir!” 公共关系科的郭永耀督察也拼尽了全力呢,这杯酒他也喝得。 “看看汤督察他们有没有空,如果有,也一起请上。 “还有岳哥。 “对了,还有阿香,蛋糕要一起吃,酒也要一起喝。 “再去医院给阿莲送一份吧……” “好。”刘嘉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点头。 这几天大家脑子里除了这事儿,连吃喝拉撒都不想。紧逼着自己一步不退地往前赶,力求在48小时内一定搞定一切,不能让鲁伟业逃掉。 的确需要庆祝,需要狂欢和放松。 需要围绕着丰盛美味,起立后高高举杯,大口大口地畅饮……那份豪迈,他们应得的。 “整理一下,我们11点半收工去吃饭,嘉明哥给岳哥打个电话,一起去。”家怡说罢步出办公室,直奔公共关系科pprb。 20分钟后,郭永耀在跟黄警司汇报工作时,提到了家怡的新需求。 “今天与报业沟通,明天登o记任务大捷,贩度团队被一网打尽,民众可以安心过节过年。 “以及鲁某业手下保镖招供、麻将馆捉捕一众人也依次供出多少不一的重要信息,警方必定使罪恶伏法,将鲁某业送上电椅…… “明天再跟报业沟通刊登o记任务的胜利细节,配合o记即将召开的‘告民众’发布会,做进一步的舆论引导。 “跪尸案的细节也会再透露一些,比如顺藤摸瓜找到非法售卖-枪-械团伙,鲁某业数罪全招……每天通报一个新捷报,展现警方气势如虹的景象。 “这个发文的密度可够高的……” 黄警司听着点了点头,沉思后道:“易家怡跟你沟通过推进节奏和播报细节了?” “是的。”郭sir点头。 “那就按照她说的办吧。” “……”郭sir抬头看一眼黄警司,黄sir都没问易家怡这么做的原因,就直接批准了? “她一定有她的想法,未有深思熟虑,她不会开口的。”黄警司笑道。 他已经见过易家怡做了无数次决定,提出无数次提议了。 哪一次过问后,她没有给出充足的理由? 这孩子是靠谱的。 无需质疑,没必要。 “明白。”郭永耀点点头,砸吧了下嘴。其实家怡是给出原因的,一则要鼓舞警队内部士气,让每个警察感受到荣耀感,让警察们看到民众知道他们的付出,那些如狂欢般的捷报,是对他们的嘉奖。 另一则,就是继续打散鲁伟业团伙余孽了。对于这种趋利团伙,警方是不能手软的,更不能让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是要让他们树倒猢狲散,要展示出警方打击到底的雷霆手段。 让那些名字不足以被列入捉捕名单的小喽啰们不能存有侥幸心理,散兵游勇们得真的害怕了、觉得自己没机会了,才会去考虑做点别的,而不是换个地方、跟个其他老大继续干。 所以,警方这次任务不能是一波流,得有一个够长的时间跨度,让烂仔阿飞们的耐性被磨掉,等不起了、躲不起了、必须去干点别的了,才行。 做实做绝,既然有杀鸡儆猴和立威,就要做到最极致。 跟黄警司汇报完毕,起身准备离开时,郭sir忽然想起家怡与他沟通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一时未忍住,他忽然开口对黄sir道: “易家怡给我解释了为什么要每天推进一步,向民众展示一项重大进展。 “她说,做事做绝。不想当冠军,就没有意义。” “求其上者得其中。”黄警司手中钢笔一顿,抬起头,他望着郭永耀品了品易家怡的想法,忽然笑道: “这孩子的决心——” “我也该学学。”郭sir哂笑着接话。 “去忙吧。”黄警司点点头。 郭永耀敬礼后离开,黄警司阖上钢笔盖,点上熏香,忽然忍耐不住,他拿起话筒,将电话拨给了白眉鹰王。 对方一接通,他便朗声道: “怎么样?捉捕还顺利吗?需不需要我们重案组支援啊?” 白眉鹰王原本捉捕大获全胜正自开心,听到黄中成这话便梗了下。 对方瞬间将他拉回现实,提醒了他这次的功劳中可有一半是属于重案组的。 沉吟几息,白眉鹰王叹口气,终于还是道: “这次表彰大会,我请你坐首位行不行啊,黄sir?” “哈哈哈,不敢不敢,我们只是按规章侦破刑事案件而已,无意间帮到o记,就是顺便而已啦……” 黄sir这话说到后半段,终于再也装不住,笑声自己有意志般逸出喉咙,他再也装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不过倒是的,哈哈,你们办不了的事,我们帮你办!” 东厂管得了的事,我们西厂要管。 东厂管不了的事,我们西厂照样要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黄警司的笑声,白眉鹰王终于再也接不上话了,他磨了磨牙,道一声‘这边急事,回头我打给你’便匆匆挂了电话。 黄警司一点不介意对方的无理,将话筒放回座机,他仰在老板椅上,仍笑容满面。 黄中城警司,一位晚年幸福的老人! 第205章 高风亮节【营养液142w加更】 几日未尝易记食堂的鲜,大家都馋坏了,一顿大快朵颐,各个吃得小(大)肚溜圆。 家怡回程路上买了一袋水果,回到办公桌边稳坐着整理文稿,一边抱着个小碗,一粒一粒剥葡萄。 她喜欢一次性剥一小碗葡萄,然后一粒一粒吞,吃起来很痛快。 剥到手指尖被葡萄汁的紫红色浸染,不得不用没有沾到葡萄汁水的无名指和小指去翻文件。 方镇岳走进来送他整理好的线人口供时,易家怡恰巧剥好了一碗葡萄,她立即举高小碗,盛情邀请他来尝: “岳哥尝尝,飓风葡萄,酸甜可口,又大又水。” “卖葡萄的应该雇你去帮忙吆喝。”方镇岳捏过一个,剥好皮的葡萄入口就是水润的,酸甜味饱满,轻吮一下便汁水满口,非常爽,“嗯,果然好吃!今年冬天吃过最好吃的葡萄。” “那你多吃点嘛。”家怡干脆将碗递给她,随即起身往外走,“我去洗个手。” 说着,她炸开五指,朝着他摇了摇指尖被染红的双手。 “那我不客气了哦。”方镇岳托着碗,挑眉道。 “跟我客气什么!”家怡在走廊里大喊罢,便是一阵小跑时的脚步声,蹬蹬蹬的…… 方镇岳瞬间门捧住碗,嘴角扭曲上翘,眉毛也抽搐起来。 之前他就说要过来送文件,她就准备好了这么一碗剥好皮的葡萄…嘿! 倚在易家怡桌边,他慢条斯理地又捏了一颗葡萄入口。 “嗯嗯嗯”一边吃还要一边满足地哼哼。 刘嘉明哪受得了这样的诱惑,一步跨过来,伸手就要捏一个,“岳哥给我也尝尝。” “啪!”方镇岳一巴掌狠狠拍在刘嘉明手背上,“想吃自己剥,那不还有好几串呢嘛。” “哇!”刘嘉明猛缩回手,举高一看,手背上瞬间门肿起来根指痕,岳哥好辣的巴掌! “给一颗嘛,你有这么多呢。”刘嘉明指了指岳哥捧着的小碗。 “!”方镇岳一瞪眼睛,刘嘉明立即不吭声了,转身到公桌边拎起一小串葡萄,委委屈屈地自己剥起来。 方镇岳正捏起第颗葡萄,b组办公室电话忽然响起来,刘嘉明接起来,随即眼神古怪地将话题递给方镇岳,“岳哥,你的电话。” “?”方镇岳挑眉,怎么打到b组来了?“喂?” “就知道你在这里,过来我办公室,有事与你说。”是黄警官的声音。 “yes,sir.”方镇岳站直身体,歪头想了想才将话筒递给刘嘉明,“文件我放十一桌上了,有事call我,哦,这个小碗回头等我吃完了葡萄,再给十一送回来。” “知道了,岳哥。”刘嘉明一颗葡萄剥好,将之送入口中,点头应声。 于是,几分钟后家怡洗好手回来,发现自己那一小碗葡萄都被岳哥拿走了。 啊……就客气一下,嘤,我滴葡萄…心痛。 … 方镇岳一路走向黄警司办公室,转过第一个转角时,遇到拿着一沓稿件的pprb郭永耀郭sir。 “郭sir,我从线人那里买了几张o记捉凶的照片,拍得挺精彩的,让人送去你办公室了,回头你看看。”方镇岳心情极佳,难得主动跟郭永耀搭话,语气还很和善。 郭永耀继吃了方镇岳大螃蟹后,又拿了对方照片,现在还被如此礼貌相待,怔了下,才挑眉笑道: “方sir什么时候开工啊?最近面试探员面试的如何?” “找到一些还不错的苗子,提交给黄sir,就等批复下来好建小组开工了。”方镇岳居然认认真真答了郭sir的话。 郭永耀更加惊奇,以前方镇岳遇到自己都是哼哼嗯嗯的应付,是忽然转了性了,还是今天捡了钱? “哇,好浓的葡萄香。”郭永耀忽然瞧见方镇岳手里的葡萄,忍不住随意道。 “嗯,飓风葡萄,品质不错。”方镇岳笑着点点头。 “这么有耐心?不是你自己剥的皮吧?”郭永耀挑眉。 “”方镇岳挑眉耸肩,不置可否。 “给一颗尝尝喽。”郭永耀笑着问。 “呵。”方镇岳嘴角忽然一撇,笑容收敛了几分,手托着碗往回一撤,意思很明确了:跟老子要葡萄,这就是你有点得寸进尺了啊。 “哈哈哈…”郭永耀却不在意,笑着调侃:“女同事送的吧?” “忙你的去吧。”方镇岳哼一声,转身便上了楼。 郭永耀转头看向方镇岳傲娇的背影,忍不住垂眸思索起来:这警署里还有人这么不长眼不长心,敢去碰方镇岳这块儿硬骨头? 嗑得动吗?不怕崩了牙? 郭永耀撇撇嘴,下行几阶,又歪头沉吟,啧啧嘀咕: “也不对,瞧方镇岳那很没出息的样子……说不定不需要人家嗑,他这是……” 是方镇岳这个黑煞星动了凡心,看上人家姑娘了? 这么一想,再品一品方才方镇岳捧着个碗的样子,活像个俊俏僧人托着他的砵,虔诚得嘞 啧! 郭永耀拐进文职人员办公室,将一沓文件交给卢婉茵女士,一边叮嘱对方在这周内将文件入档,一边忍不住跟茵姐八卦自己方才看到的。 “是吗?”茵姐眉毛刷一下挑高到头顶,眼睛锃亮。 “知道是谁吗?”郭永耀秉持着对茵姐八卦嗅觉的信任,开口征询。 “不知道。”茵姐扁嘴摇头,演得特别真。 直到郭永耀离开她办公室,茵姐才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边摇头啧啧,一边低笑起来。 几分钟后,茵姐的新晋小跟班捧着从其他部门处收来的文件回来,走进拥簇的办公室,便见茵姐坐在窗边,一脸识破天机的了然高深模样—— 这间门昏暗的小办公室不需要电灯,茵姐拇指往中指无名指上一掐,歪头一算,四周就能亮起神秘的光! …… …… 敲开黄警司办公室门,方镇岳发现ner督察居然也在。 “?”方镇岳走进办公室,行礼问好后坐在ner身边。 黄警司看看ner,又看看方镇岳,最后在方镇岳疑惑地目光下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最后一次询问ner: “你不后悔?” “一切以警队得失为要,我不后悔。”ner严肃道。 黄警司素来了解ner为人,知道他这样说,往往就真的是这样想的。心中升起几分尊敬之意,他点点头,这才转向方镇岳—— “方……嗯?” 只见往日里还比较一本正经的方镇岳,虽然正襟危坐在那里,左手却托着个小碗,里面装着剥去皮的葡萄。 ? 这是什么造型? “来见我,还带了葡萄?”黄警司忍俊不禁。 “自己吃的,黄sir。你要是馋,回头我给你买几串。”方镇岳将碗攥的紧紧的,一点往前递了请其他人的意思都没有。 黄警司嗤一声,摇头笑笑,清了清嗓子,终于切入主题: “ner想组一个自己的小组,我这边跟他沟通了下,也思考了下这件事,想既然如此,不如就将你才面试通过的四个探员分给ner督察。” “那……”方镇岳微微皱起眉,才开口又忽然住嘴。 他不敢置信地挑起眉,难道? 总不会是ner处处都要吃现成的,不仅管了他□□好的b组,还要直接带走他面试过的探员吧? ner收了他面试的4个探员重新组一个小组,那……那b组呢??? “嗯,是的。你还是回b组继续带,怎么样?”黄警司板着面孔,明明宣布着这样的好消息,却一副在讲什么特别严峻的事一般。 方镇岳却哪里还忍得住,他当即激动地抬高手臂、攥拳欲呼,视线对上黄警司的脸,才又默默把手臂收回。 霍地站起身,桌椅摩擦地毯,直接被他撞翻了,他也顾不上,直接一个立正站好,一板一眼地敬了个礼! “多谢黄sir!”方镇岳朗盛道。 “谢谢你身边的ner吧,有易家怡这样的沙展,那么多成熟的探员,还舍得拱手相让。高风亮节啊。”黄警司一努嘴。 方镇岳也不含糊,转头又认真对ner督察!” “本来就是你培养的人才,是你好眼光拉拨起来的后生们。”ner点点头,“在组的这些日子虽然短,但我受益匪浅。” “那是当然。”方镇岳灿然一笑,露出几颗白牙,坦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黄警司和ner被他的不客气逗得摇头,也忍俊不禁。 方镇岳又转头拉起椅子坐好,脸上始终挂着笑,手中始终捧着他的钵,哦不,是他装葡萄的小碗。 接下来,黄警司调出方镇岳提交的四个探员的档案,请方镇岳向ner介绍一下这四位探员。 并讨论一下接下来两组的重组和工作等。 全程方镇岳都捧着个碗,这小碗像是废掉了他一条胳膊——左臂已经没其他作用了,完全就是托碗左天王。 一个小时的讨论,他都没曾将碗往黄sir的办公桌上放一下,生怕别人偷他的葡萄一样。 在讨论工作之余,他会捏一颗葡萄,然后慢条斯理地咀嚼,吃人参果一样细嚼慢咽。 黄警司和ner原本没那么爱吃葡萄,看他吃了一个小时葡萄,也给看馋了。 会议结束后,方镇岳意气风发地离开,一路上,但凡无人时便高举小碗,高兴得像举着个冠军奖杯。 遇人后又暗戳戳将小碗托在胸前,不断拿拇指搓碗壁,仿佛是在炫耀,又好像不是,搞不清楚,莫名其妙。 …… ner回到b组,瞧见家怡面前的一小碗葡萄,立即明白自己被秀了一脸的那碗葡萄是从哪里来的了,在家怡客气地请他吃公桌上葡萄时,他却毫不客气地跟家怡讨要她手里剥好的一碗葡萄。 ner从来没跟家怡提过什么要求,如今他难得开口,家怡虽然有些回不过神,却也没能拒绝得了。 ner虽然瞧见她失去宝贝一样的小狗似的,但还是狠心夺走了她的葡萄。 以后没有这样的好时光了,抓住最后的机会吃她一碗葡萄吧。 “……”家怡眼巴巴看着又一小碗葡萄离自己远去,听着ner吸溜吸溜的吮葡萄汁水,砸吧了下嘴。 怎么回事? 她今天是没有吃葡萄的缘分吗? 站起身,走到关公像前,家怡朝着关公拜拜,口中念叨: “二爷,易家怡给你上香了。” 随即嘀咕:“这回我总可以吃葡萄了吧?” 坐回座位,捏下一颗,细细剥开,嗦一口手指上酸甜汁水,随即将葡萄粒放入最新的小碗中,又抬头防备地看向门口。 十几秒后,门口静悄悄,没有再来哪位长官。 她这才嘻嘻一笑,原来是她吃葡萄,关二爷也饿了啊。 家怡喜笑颜开,又剥一颗葡萄,朝着关二爷一拱手,随即豪迈地将葡萄送入口中。 你吃香火我吃葡萄,世界和平,你好我也好,吧唧吧唧…… 第206章 夜幕之下 在各大实事求是的内容冲击市场,正义依托报纸这个媒介,在舆论战中碾压式地获胜后。 傍晚,警署迎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人——鲁伟业的太太。 审讯室里,她将自己带来的几本鲁伟业藏在家里、未被法证科搜到的账本和名单簿—— 里面有他几单更隐秘的生意,和他贩度过程中最重要的人脉关系名单。 这份账册是更实在的证据,能彻底绊倒鲁伟业和他的团伙。 更贵重的是那份人脉关系名单,里面甚至记录了所有人的电话和多处地址及经常造访的去处。 其中还有两个泰国的华人地址…… 家怡一出审讯室便拨通了o记的电话,汤督察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审讯区公共区办公室的。 汤宗礼如获至宝,双眼恨不得黏在名单上。 在他请下属去复印这份名册时,家怡问他: “王挺怎么样?” “他如往常一样去看顾鲁伟业明面上的生意,还去码头接了一批新鲜水果,安排分送到各个店铺。 “中午照常去公司附近的饭店吃虾仔面,没有接触什么人,也没有再给谁打电话,平静的令人生疑。” “放长线钓大鱼吧,汤sir别急。”家怡点点头。 “当然,你放心吧,大家都付出了这么多努力,o记也一定不会掉链子!”汤宗礼几乎要发誓。 家怡笑笑,“晚上一起去喝酒吧?阶段性的胜利也值得庆祝,去我大哥的冰室,易记。” “早听说了。”汤宗礼想了想才道:“我不一定有空……如果有空一定来,如果没能赶上,等我这边忙完了,一定请你。” 家怡笑着点头,见汤督察说这样的话居然也郑重地朝她伸出右手,便笑着与他相握。 感受到他激荡的情绪和满腔沸腾的热血后,家怡彻底放下心来,反而要帮汤sir放松下情绪,调侃道: “那我可要吃超贵的日料。” “吃什么,任你挑哇。”汤宗礼爽朗一笑,转头见手下已印好文件,再次朝易家怡点了点头,这才带着被当成机密文件的复印件匆匆离开。 家怡也收起文件,亲自将之封存送入机密文件库,只允许几位关键长官和自己才能调档。 原本b组已经整理好要提交律政司的文件夹里,于是又多了一项。 鲁伟业已经背负了数座大山,再无从翻身了。 …… 下午,鲁伟业配合o记做过口供。 o记督察收起本子,冷凝鲁伟业,不屑道:“下次开口,说些我们不知道的吧。” 鲁伟业攥着双拳并不应语,只坚持要见易家怡。 o记带队提审的督察沉默了一会儿,亲自给易家怡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他折回审讯室,双手插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鲁伟业。 “她什么时候来?”鲁伟业黑着脸,仰头问。 “她不会来。”这位督察轻笑一声,“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了,给她打了电话,也请求她来见你。但是……易沙展说她很忙,没空见一个死人。” “!”鲁伟业双目逐渐赤红,额角青筋暴徒,腮帮子也因为用力咬牙而高高鼓起。 在这一刻,他遭受了自己五十多年人生中,最为无法忍受的一次羞辱。 …… 将鲁伟业送押收监后,o记督察整理了下鲁伟业下午的口供。 他不想给鲁伟业减刑,才称这上面没有o记不知道的,实际上这的确是一份非常珍贵的口供。 待看到其中提及王新秋之死的内容,o记督察投桃报李,请手下复印了一份,立即传真cid-b,请易家怡查收。 …… 傍晚,b组整理好现有文件,标记出尚未出化验报告的内容,准备提交律政司。 易家怡忽然接到o记的电话。 待拿到传真的那一刻,她嘴唇微扁。这份成绩送至手中的第一瞬间,居然不是想笑,而是想哭。 转过身,她扬了扬手里的口供文件,对办公室里一众望过来的探员们道: “鲁伟业招了自己杀死王新秋之事。” 一个乱了阵脚的人,越想挣扎求生,暴露出的弱点越多。 刘嘉明无声振臂,向后仰尽椅子中。 三福用力砸了下拳,“本来以为取证会很艰难,真没想到拿到这么多这么全的证据,居然还能有鲁伟业认罪的口供!” 每个跑断腿、为这案子废寝忘食的探员们,都颇多感慨。 家怡胸口和鼻子一齐发酸,“大家都尽力了。” pprb郭sir也熬了好几个大夜,接下来还要继续熬。 o记近一年都在追踪,接下来还要继续为了清缴全链而继续不日不夜的辛苦。 警署内所有跟案子相关的部门和人员都在尽力,现阶段cid的胜利,是属于警队每一人的。 …… 离开警署的时候,o记派了一位师姐两名师兄过来,是专门负责保护证人陈国香的经验丰富好警察。 家怡拉着陈国香坐在b组办公室里,剪掉了陈国香一头长发,又修剪出刘海,使齐刘海和脸侧短发可以遮住其半张脸。 再换上身材与陈国香相仿的一位军装警师姐送过来的从里到外一套衣裳,陈国香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只见过她一两次面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来,就连她家人只怕也要看好几眼才敢相认。 将蛋糕交给陈国香拎,一群人呼啦啦离开警署。 这时候哪怕有媒体拍照,陈国香完美混在他们之间,也难以分辨其身份了。 这天晚上,家怡喝大了,站在凳子上唱歌: “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所有人仰起头看她,眼中映着星子,映着明月。 酒酣肉足,易家栋关灯,方镇岳点燃蛋糕上的蜡烛,在场所有人一齐吹灭蜡烛,一齐欢呼。 大口分食蛋糕,仿佛在发泄过去的辛苦和对鲁伟业这些度贩的愤怒,奶油甜腻、蛋糕松软、水果多汁鲜美,口中味越美,心绪便越畅快。 在这间还未重新开张的冰室里,大家不是严谨的警察,不是行走在刀尖上的探员,都只是喝点酒会面红耳赤、会变得更兴奋或更沉默的普通人。 笑时一脸笑纹,大叫时毫无形象。 这天大家离开时,迷迷糊糊的刘嘉明甚至丢了一只鞋在易记,坐上开走的出租车后,扒开车窗含糊的大喊“鞋!鞋!”,大家也不知道他乱叫什么,直到整理残局时陈国香在一张椅子脚下发现被压着的一只鞋,才恍然原来刘嘉明不是在乱叫,是在深情呼唤自己的皮鞋啊。 “你不用忙的,坐在椅子边休息下就好。”家怡笑着劝陈国香坐坐。 “以后我也要在这里工作,这些工作提前熟悉起来更好。”陈国香满不在乎地傻笑,挑最油腻的盘子收,捡最累的活干。 易家栋只得一边尴尬地笑,一边从陈国香手里抢着搬桌挪椅。 陈国香举着比她重好多的桌子,健步如飞,还要回头朝易家栋笑着说: “你看,我搬起来很轻松的!” 易家栋无奈地笑,仍是接过她手里的桌子。 待易记被打理干净后,易家栋安排着先带陈国香和师姐回家里书房打几天地铺,等易记整理好了,再住到易记后厨边上重现装修出的小屋。 o记两名男警官悄悄在远处盯梢保护,并不与一队人走在一处。易家怡则牵着陈国香的手,一边与师姐聊天一边跟家人往家里赶。 夜色迷人,报业们查收过新印的内容,如郭sir所愿,头条或副版上刊登着事件进度。 坏人们遍处鼠窜,而警署仍有许多警察在通宵达旦,策定着将恶人捉捕殆尽的计划。 陈国香穿上家如妹妹的旧睡衣,刷牙洗脸将自己打理的又香又干净,钻进被窝时眼睛仍睁得很大。 易家怡帮她们关灯时,笑称明早会有非常丰盛的早餐等着大家,好好睡觉,期待一下吧。 四周一旦变黑暗,感官反而更敏锐。 被子上清新的味道,身下褥子的柔软,被窝的温暖,身边女警察平稳的呼吸……一切都被放大。 两天时间,她被从泥潭中拽上岸,拥有了这样一个安眠之所。 香气入梦,梦中她双手揪紧棉被,师姐轻轻拍抚她肩膀安抚,仍不松手,仿佛落水人抱紧浮木。 直到梦里她游过大洋,爬上温暖又柔软的沙滩,才总算松开泛白的手指,渐渐安眠。 …… …… 同样的夜晚,徐少威在自己家前两站便下了叮当车。 甩了甩头发,甩去酒后的倦懒,他隐没在树影中,夜跑般一路小跑回家。 待穿过绿化不错的小区,他放缓步速,漫步绕过几栋楼。 在快到自己家楼下时,他忽然驻足,双目如鹰般盯住楼侧暗影。 黑暗静默几息,吐出两道身影。 那两人显然也瞧见了徐少威,一前一后朝他走来。 第207章 前尘 月亮明明很明亮,但它并不一定会招摇天地间每一人。 月越明,阴影也越浓黑,徐少威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两个人从阴影中走进月影下,站在路灯光里。 走在前面的人一直在嚼口香糖,头上染着一撮红毛。 徐少威曾经跟他们讲过,做这行就要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那才是聪明的。他们听过他的建议,却还是变不成聪明人。 “徐警官,晚上好啊。”先开口的反而是走在后面的毛寸头,他穿着件香江每个男人都有一件的黑色夹克,微微勾着头,双手插在兜里,让人无从判断兜里手中是否揣着什么凶器。 这个人聪明一些。 “说好了再也不见。”徐少威越过两人,想要擦肩而过便既再不相见。 两人专门来见他,怎么会让他这样走掉,便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后面。 “要过年了。”黑夹克跟着徐少威走进楼栋,跟徐少威一样歪头打量睡得迷迷糊糊的看更老人。 “兜里没有钱啊,怎么过年呐?”另一人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跟着走进电梯,站到徐少威另一边。 他打量电梯厢,又笑着评价:“你住的环境倒是很好的嘛。” 徐少威按下自家楼层键,并不讲话。 这时已经很晚了,没有其他邻居使用电梯,三人顺畅抵达目标楼层,徐少威一步踏出,另外两人便亦步亦趋跟上。 开门锁后,徐少威从鞋架上取下两双拖鞋丢在身后两人面前。 两人显然没有进屋换拖鞋的习惯,但看了眼徐少威的后脑勺,还是忍着不耐烦踢掉脚上的脏鞋子,趿拉上拖鞋。 徐少威只倒了两杯水,全部推到坐在餐桌边的两人面前。 “我说过只做一单,你们又来找我干什么?” “钱都花光了嘛,要过年了,总要吃点好的吧?”‘口香糖’转头打量过徐少威虽然空荡但十分整洁干净。冷色调的窗帘、冷色调的沙发、冷色调的一切……‘口香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你的钱倒好像还没花尽嘛。”黑夹克端起水一边喝一边也在打量四周。 徐少威摘手表的动作顿了下,转头道:“什么事,说吧。” “再干一票吧,最后一票。赚到了,我回元朗养老,他去福田找他的相好。你也能换个更好的地方住,对,再买辆好车。”黑夹克放下水杯。 “……我不做了。”徐少威站在桌边,双手插进裤兜,低头看两人。 “喂!没有你的枪和你的策划,我们俩恐怕成功不了。做兄弟呐,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啦。”‘口香糖’声音不自觉有些拔高。 “我说过,我不会再做。”徐少威声音不带情绪,只凉凉坚持。 “总不能看着兄弟没钱过年,受冻受饿吧?”黑夹克嘿嘿一笑。 “收手吧,现在警察盯得很严。像报业常提到的女警破案如神,很猛的,连劫王都死在她手里。最近度贩也被一锅端——”徐少威垂眸,似乎想到什么。 “你把他们干掉不就好了?你又不是没杀过警察。”黑夹克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仰起下巴鼓动道。 徐少威面色忽地一变,淡漠的眼神瞬间转寒。 “徐警官,你别忘记你做过什么啊。”‘口香糖’不怀好意道,“让你的警察同事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你啊…” “……”徐少威揣在兜里的手指搓了搓,挑眸望向两人,眼神似淬了毒,“好吧,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兄弟,就知道你可以!”黑夹克伸拳在桌上一锤,喜笑颜开,“没问题,这一单之后,我们绝对再不联络。” “我策划一下目标,跨年当夜11点,老地方,一起聊一下对策。” “没问题,不见不散。”黑夹克说罢站起身,“那这么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嗯。”徐少威点点头,看着两人自行走到门口,换鞋离开,他始终未动过一下。 门被从外面锁好,砰的一声。 徐少威仰起头,盯视房顶吊灯,盯到眼花,才闭上眼。 几分钟后他走到门口,嫌弃地捏起两双拖鞋丢进垃圾桶,连同那两个他们用过的杯子,一道丢弃。提起垃圾袋,抽紧收口,系死后丢到门外。 折回后,他好好洗了洗手,才去沐浴洗漱。 擦干短发,他穿着墨蓝色的毛拖鞋,裹着白色浴巾拐进卧室。 坐在床上静思了一会儿,徐少威手指摸向床板下方。指尖与那把藏起的枪只有几厘米远,另一手攥成拳,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弯腰伸臂将枪捞在手中。 摸了摸有些旧的枪身,上面斑驳着许多磕碰痕迹。 咔嚓卸下弹夹,里面还有两颗子弹。 轻抚过弹身,他又将枪托推回去。 抽出床头柜抽屉,仔细将枪口朝向床的反方向,小心将之放好。 将抽屉缓慢推回原位,他手掌压在床头柜上,又坐了好久,才拉灭床头灯。 深夜,他睡相很好,老实躺平在被窝里,双手置于小腹上,好像睡得很沉。实则却不然,梦里尽是破碎的痛苦、不甘、血腥和仇恨。 那是他从不曾对人言的记忆暗盒。 第208章 大调整 易家第二天的早饭不止震惊了陈国香,还震惊了师姐。 “这是你们日常早饭?不是为了待客专门做的?”师姐眉毛挑高,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敲桌。 “一家子四张嘴,不做这么多能吃饱吗?”易家栋理所当然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家兄弟姐妹5个,小时候午饭都没有这么丰盛过!”师姐瞪圆了眼睛:易大哥你要是这么说,我可要激动了啊! “我家兄弟姐妹更多,年夜饭都没这么丰盛的。”陈国香帮易家栋端上最后一叠煎饺,站在桌边,只觉琳琅满目,这也太幸福了吧? 转头看向易家俊和家如,怎么每天这样吃,两小只都没胖呢? 阿香说出这样苦的话,她自己却不觉得苦,还一脸高兴地打量家俊和家如的小肚子,反复确认过,的确不是小胖子。 她忍不住惋惜:这些好吃的都白吃了。 “你也坐吧。”易家栋帮阿香拉出椅子,示意她坐。 阿香却还是有些拘束,坚持等所有人都落座,屁股才真的贴上椅子。小时她作为丫头,连桌都不能上,即便长大了,在家里也要最后上桌,吃饭时好肉好食都不能跟爸爸哥哥弟弟们抢。 执筷后,夹菜时她总忍不住去看别人的脸色,见大家没有异样,才有下一步动作。 那份小心翼翼仿佛已经融入她骨髓。 家怡心里软趴趴的,想到阿香寄人篱下的心情,想给她夹点吃的照顾一下,却不想叫家俊抢了先。 小少年虽然年纪幼,却从小就很懂得观察身边的人,他瞧见阿香吃饭时拘谨的样子,没有想那么多,直接给阿香介绍起来: “这是我大哥最擅长的,酥皮春卷很好吃的,你尝尝。” 说罢又满眼期待地看着阿香,使得阿香不得不夹一块吃。 “好吃吗?”家俊殷切地问。 “好吃。”阿香忙道。 “那你再尝尝这个,蒸排骨,每天早上每人只有一块儿吃。我大哥说早上不吃肉,脑子不好使的。”家俊见阿香望过来,用力点头。 阿香便又夹了一块儿蒸排骨。 “好吃吗?”家俊照旧问。 “嗯嗯!”阿香一边咬下排骨,将瘦肉、肥肉和筋膜一起咀嚼,又有肉香,又觉多汁鲜美,真好吃。 “那你今天上午脑子一定会很好使啦。”家俊如法炮制,为阿香介绍易家栋的每一道菜,又问询好不好吃。 阿香就站在家俊的招呼下,成为第二个吃蒸排骨的人,成为第三个吃虾皇的人,甚至还来了个好扎实的鸡蛋肠粉……在这里,她不再是每道菜最后一个品尝者了。 上班前,家怡拍了拍家俊的头,叮嘱易大哥照顾好师姐和陈国香,这才整理好运动鞋,跑步出门。 昨夜无需熬夜,她睡得很好,今天有精神,就还是要锻炼一下身体。 到警署后,家怡冲了个热水澡才拐向办公室,便比以往晚了一些。 远远便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长腿靓仔。 男人难得打理过短发,使它们乖乖贴服在头上,没有四处乱飞。虽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他西装是敞着怀的,并没有公整系好扣子。西裤没有一点褶皱,但站姿到底野了一些。尖头皮鞋气势很足,倒让他显得更凶悍威风了。 男人是方镇岳,岳哥难得如此拘束自己,如此打扮自己。 家怡瞧着他模样,忍不住要笑,努力想要憋回去,终究是不能。 方镇岳本就不很自在,对上家怡的笑容,更加舒展不开手脚了。双手插在兜里嫌做作,垂在身侧又嫌呆傻,他眉毛不自觉皱起来,很是苦恼。 西装果然不适合他。 “岳哥今天好正式啊,是要给谁当伴郎吗?”家怡忍不住调侃。 刘嘉明的声音立即从办公室里传出:“看样子不止是当伴郎,简直是要当新郎啊。” “哈哈哈,岳哥好风骚啊,这个屁股……”三福站在公桌边端起一杯咖啡,超夸张的后仰探头,假意偷看岳哥的屁股。 “哇,三福你这样子会被岳哥杀掉吧。”九叔被逗得哈哈大笑。 方镇岳他就板着脸,终于忍不了,竖眉呵斥: “好了,都严肃点!严肃!” 虽然面色微红的有些可疑,但气势到底还在。 大家调侃完毕,到底还是不敢太过造次。刘嘉明亲自递了一杯咖啡给方镇岳,转头跟gary窃窃私语: “岳哥怎么一大早穿得想要去迎新娘一样,而且还一直站在b组办公室门口,不知道要干什么……” “像是有事。”九叔也凑头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家怡也小声赞同。 徐少威从门外拐进来,一边跟方镇岳打招呼,一边也忍不住多看了方镇岳两眼。 就在大家疑惑之际,黄警司终于到了。 他朝着方镇岳点点头,便利落朝着b组办公室内摆了摆手,在大家纷纷立正敬礼后,直截了当道: “今天起,ner督察调到e组做督察,b组接任管理的就是你们眼前这位方镇岳督察。 “许多人都说b组是一办公室刺头,希望你们能跟方督察好好相处。” 黄警司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自禁露出惊喜表情。 九叔直接猛拍起巴掌,家怡也兴奋地低呼了一声。 啊啊啊! 岳哥回来了。 只是……黄sir说的什么鬼话。 b组的刺头们再刺,能有岳哥刺吗?而且大家这个刺儿,还不都是岳哥教出来的吗? 黄sir这话讽刺谁呢? 大家目光立即落向方镇岳,果然岳哥表情不自然起来,有些责怪地瞟向黄sir。 “说的就是你!”黄警司朝着方镇岳哼了一声,才继续道:“以后这一组最大的就是你了,以前邱素珊还能拉着点你,以后为了捉个犯人,你怕不是要大闹天宫……” 黄警司叹口气,转头朝着易家怡点了点,“以后多盯着点你们岳哥,守点规矩。要是这一组连一个清醒的都没有,我就把方镇岳调走,再也不调回来了!” “yes,sir!” 满室异口同声的朗朗应答,孩子们的礼倒是敬得很标准。 黄警司点点头,乜一眼方镇岳,拍拍他肩膀,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走了。 待黄警司步出六步,忽然听后面b组办公室里一阵鬼哭狼嚎,显然是年轻人们在庆贺。 他啧一声摇头,忍不住感慨,方镇岳那样臭脾气又任意而为的人,倒还有几分人格魅力。 有几分他当年风采。 想到当年勇,黄警司脸上带笑,行不带风,背影都恢复了些年轻时的潇洒。 …… b组办公室里,大家鬼吼着唱歌欢迎方镇岳回归。 方镇岳听得头疼,一拍公桌道: “以后上午茶、下午茶照旧,有好事就出去吃好吃的。” “耶!” “w” “好耶” 欢呼声小些,方镇岳却将红包交给了刘嘉明:“不过现在可不能让易沙展帮我们订单了,嘉明,这钱先放你这里,每个月做好账,不要乱花。” “放心吧岳哥!”刘嘉明一把捞过红包,瞬间将之塞进外套内兜。 “行了,别闹腾了,耳鸣。”方镇岳心里虽然美,表面上却还要控制住这群哈士奇。制止了大家在警署里狼嚎后,他拍拍巴掌,转头对家怡道: “你继续安排工作,我去办公室里过一下手续。有事随时喊我。” “yes,sir.”家怡应声好洪亮。 “今晚欢送ner督察,我请。”方镇岳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家怡道:“大家都来。” “yes,sir!”家怡再次应声。 方镇岳瞧着她朝气蓬勃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嗤一声笑,就想去撞易家怡肩膀。忽然抬眸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五双眼睛在看自己,忙矜持住。 绷起表情,他朝着家怡点点头,意志力爆表地转头走进曾经邱素珊、ner,现在终于属于他的办公室。 直到关上办公室门,再无其他人看到,方镇岳才这朝着空气猛击一拳。 默默对自己道了一声: “耶!” …… 曾经的老战友、b组前任邱素珊督察,也完成了为其多日的闭关学习。 融入o记的第一天,她被送进【铲雪】专案组,进行案件熟悉工作。 而在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会议中,她从无数个或者以前接触过、或者自己完全不认识的o记同事口中,都听到了‘易家怡’这个名字。 待工作结束的那一刻,她捧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汇集整理过来的需要熟悉的文件,忍不住发出感慨: 自己出国进修、回国闭关,也不过一月时间。怎么全o记上到白眉鹰王,下到跑腿小弟,就全认识b组十一姐了呢? 第209章 包场【144w营养液加更】 在b组将跪尸案的所有资料送交律政署,并于接案的律师沟通过两轮后,已经是3天以后。 o记汤督察带着跟他熟悉任务的邱素珊来到cid-b办公室,找易家怡和方镇岳开会。 走进方镇岳办公室时,邱素珊本能往办公桌后面走,迈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那里已经不是她的位置,而是方镇岳的位置了。 四望四周,她曾经温馨的布置消失殆尽,方sir的风格是极简冷肃风,说白了就是空荡荡冷清清,除了必要文件柜和几把椅子外,基本上啥都没有。 连桌上摆的杯子,都只是个一次性咖啡纸杯。督察该有的保温杯配实木茶盘之类,他一样没备。 “鲁伟业的钱被转走了一半,技术科在寻找这笔钱的去处,但转钱的人好像早就规划好了一切,每一步安排的人都看似没问题,最后钱却合理蒸发。 “账上看是拿去进货,但估计不会有任何水果之类货物回流。” 汤宗礼将第一份资料递给家怡和方镇岳查看,接着又继续道: “王挺被盯梢了3天,在他家附近一个小巷里,把我们情报科的同事堵住了。” “啊!”家怡瞬间紧张地瞠目,王挺在所有招供的人口中都是一个低调又狠辣的人,这样一个人堵住我们情报科的同事,那还能有好结果吗? 众所周知,情报科被称为警队狗仔,他们力求记忆里高超、长相等外型普通,既能在跟踪时不被发现,又能最大限度的获取信息——战斗可一向不是他们的长项。 但王挺可是鲁伟业座前第一红棍,虽然案底里没有他杀人、重伤人的记录,但从其他人口供中描述,王挺可是很能打的! “没事没事。”汤宗礼见家怡露出担忧表情,忙继续道:“王挺堵我们,是为了悄悄跟我们表明,他愿意做污点证人。 “今天凌晨我已经悄悄见过王挺了,聊下来发现,他很懂法。 “他只帮鲁伟业做账,没有留下其他恶行证据。做污点证人后他可以免予起诉,不受任何刑事处罚。 “他自己知道这个状况,所以主动联系我们,并且答应了做我们诱饵,接触上游度品售卖方和其他想取代鲁伟业的团伙大佬,然后为我们做布局。 “刚才,我已经收到他的留言,准备3天后接触两个团伙的老大,到时候都会列名单给我们。并帮我们创造人赃并获的现场,供我们捉人捉证据。” “太好了!”家怡一拳顿在桌上。 香江律政署对污点证人制度描述很明确,英美普通法系区别于大陆法系,在此案严重且对香江公共安全有重大危险,加上普通侦查手段无法奏的时候,如果污点证人符合1、从犯可以提供入罪必须证据,且该证据无法从其他渠道获得;2、从犯应受出发远小于受指控的被告时,刑事检控专员可以向污点证人发出免予起诉书,帮他完全豁免罪责。 王挺正是完全了解这一点,才主动联系警方。 汤宗礼转头看着她笑笑,后生仔果然比他们这些老家伙更热血也更有激情。他们听到这些消息各个老狗一样臊眉耷眼,只有家怡有明确的情绪起伏。 年轻真好哇。 “我觉得……王挺大概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似的,能这么多年保护自己的羽毛,遇到这样的事后第一时间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这次的行动,简直像是在给他提供一个完美洗白的机会似的。”家怡转头看向其他人。 “这世上有自以为是的蠢人,应该也有格外低调内敛的聪明人,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方镇岳点了点头。 “王挺除了要豁免权外,他还要求我们为他在大陆创作另一个身份,在案件彻底结束后保他两年,之后再帮他安排回港后的合法居民身份。”汤宗礼点了点头,“我们同意了。” “明白。”家怡点了点头。 “关于鲁伟业的罪责文件,o记已经提交了他贩度的领一份证据给律政署。因为有了王挺,我们不需要鲁伟业这个污点证人,已经驳回了鲁伟业做污点证人的申请。到时法庭数罪并罚,他只怕难逃死刑惩罚。 “o记一举捉到的白先生等的罪告文件也已经提交律政署,会一一针对他们开庭审理,我们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请cid的同事们放心。” 汤宗礼非常郑重地朝方镇岳和家怡点头示意,确定对方接收到了自己的致敬之意,才继续道: “后续虽然可能还会有波折和危险,但在跪尸案这里应该已经可以彻底收案了。 “在此之前,非常感谢重案b组对o记的所有支援和帮助,这次任务能获得如此大的阶段性胜利,全赖b组探员的帮助,尤其是易沙展。 “我们o记总警司陈sir让我转告你,任务全线结束后召开全警队庆功大会,他一定会为b组的大家,和易沙展争取到最大的回馈。” “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家怡当即表态。 汤宗礼点头笑笑,并不答话。你做了你该做的,我们也一定要做我们该做的,这才叫义气。做人总不能你做到了你该做的,我们就觉得理所当然、躺着享受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邱素珊坐在边上,一边做记录,一边时不时看看汤宗礼和家怡。 汤sir在o记的大会上,敢于跟四五个意见相左的督察和警司对吵,办公桌边一向是讲话超大声的一位。但面对家怡时却温声细语,仿佛生怕自己声音过于洪亮会让家怡误会他不够尊重她似的。 短短时日,易家怡已经不是那个偷偷在办公室里画红圈,对警署内的许多规则都不甚了解,甜甜软软的小姑娘了。 现如今,她眉眼间英气愈浓,人也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会被长官们敬重的响亮亮沙展了。 来自易家怡的鼓舞加倍,邱素珊深吸一口气,进o记后与一群陌生督察相处、要应对更多凶徒和更大案件的畏难情绪减半,她坐直身体,眼神也变得坚毅许多。 接下来,双方又沟通了下后续庭审时间、公共关系科的发文节奏等细节。结束会议时,方镇岳和易家怡一齐送邱素珊和汤宗礼离开,走出办公室时,家怡悄悄塞了几块儿牛轧糖给: “我大哥昨天晚上做的,里面那颗形状不太好的,是我切出来的,尝尝。” “啊,多谢家怡。”邱素珊满脸惊喜,易家怡虽然已经不是以前的易家怡了,对她的亲切却还如故。 这世上有些事会不断变幻,有些情会不会。 看着家怡挑眉笑呵呵的样子,她真想照着对方满满胶原蛋白的面颊狠狠亲一口,可惜不能……那样太怪阿姨了,她尚且只敢想想。 汤宗礼听到邱素珊道谢,转头以眼神询问。 家怡对上他眼神,忽然想起什么般地道: “汤sir,明天我休息,还有,易记明天重新开张,全店八折,还有新品菜色可以抢先尝。 “对了,那个给我们当证人的陈国香,她好会做大陆东北菜,地锅鸡、地锅鱼、地锅排骨都好好吃!你没尝过吧?我大哥给她在厨房后面的院子里垒了个小灶,每顿饭只卖三锅,你一定要来尝啊!提前预定,给我打电话也行! “还有哇,螃蟹季可是最后一个月了,再不来吃,就要等明年了!” 家怡吐字如珠,活像电视广告里推销产品的兴奋女郎。 汤宗礼被她逗得哈哈笑,看她时的那份敬重里,又多了些私心的喜爱。 “明天中午我一定去,帮我订一份帝国鸡!” 被称作‘帝国’的鸡,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美味吧! “没问题!”家怡爽快竖起拇指,“明天中午,不见不散!” …… …… 常看香江电影的人都知道,香江人很喜欢拍吃饭戏。 大侠打架前要先吃肉喝酒,悍匪搏命前也要先去冰室来一碗面——武松打虎前要先吃饱肉喝饱酒,那些赴死之前不知是否能活着回来,自然也要先吃顿饱饭再走黄泉路。 蔡蓝先生前一个月陪被追杀的武打明星房龙出国避风头,一边避风头一边吃喝玩乐,一边还拍了部电影,最近风头已过,回港后想要补拍几场吃美味的镜头。 但走访过许多铺子,不是太接地气,就是太不接地气,一直未遇到心中喜欢的店。这几场戏又需要些特色菜,要表现出尝到些新鲜东西后、感慨‘人生总还有些美食未吃,我尚不舍得死’的豪迈来,蔡先生就嫌那些总在电影、电视里出现的食物过于普通日常了。 烦闷之余看新闻分散注意力,便看到铺天盖地的‘度贩落网’内容,其中一篇文章做了度贩鲁某业落网前后,以及警方根据犯罪心理学,一看到死尸就画出鲁某业侧写形象的内容。 蔡蓝一生热爱新鲜趣事,看到这样神奇如魔法般的探案之法,倍觉感兴趣,立时便想联系下警队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聊聊这侧写能力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然后便在文章中读到了cid-b组的易沙展。 蔡蓝不太浓重的眉毛一挑,瞬间想到易记。这位易沙展不就是易记易老板的妹妹嘛?他想了解这个情况,不如去易记走一趟,顺便还能再尝一尝美味。 想到便要行动,立时喊了助理ck去帮忙订蟹宴。 电话那头是个轻轻柔柔的声音,称最近易记装修,明日重新开业。 ck立即定了隔日中午的全蟹宴,轻柔女声应ok,转而又介绍称易记推出了个叫‘帝国鸡’‘帝国鱼’‘帝国大鹅’‘帝国排骨’的新菜品,每日只供应三桌,现已订出一桌,是否感兴趣。 ck一听这菜名字如此犀利,当即爽快点了‘帝国大鹅’。 轻柔女声开心应是,又问过他的电话、姓氏、来店时间等,帮他安排好了厨窗前最佳观赏位,据说这位置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老板对菜品做艺术和传承介绍等。 ck一听更感兴趣,虽不知这厨窗位到底是怎样,易记重新装修后又会有哪些变化,但已然搓手期待起来。 …… tvb训练班进修了一个月,终于有一天假期可放。 孙新上周在一部电视剧中客串了个厨师角色,假期当晚会在电视上播出,他兴高采烈整理行装,返程回‘家’。 本来要跟同学们一起坐叮当车,结果才出门就见到了那辆熟悉的大吉普。 他蹬蹬跑过去,才开口说“方sir你回国了”,便见坐在司机位上的居然是易家怡。 “家怡!”他兴奋扬眉,整个人显得比刚入学时开朗不止一星半点。 人果然是要进入社会经历锻炼。 “新仔上车,带你去兜风!”家怡酷酷一扬下巴,大拇指往后一指,示意他上车。 孙新朝着副驾上的方镇岳哈哈一笑,拉开后门便塌了上去,按下车窗按钮,车窗刷拉拉下滑,清新的风涌进来,好快活。 tvb训练班的同学们在车窗外朝他们心中靠山很硬的‘二代’新仔摆手道别,眼中尽是艳羡。 孙新心里暖洋洋的,双手扒住家怡的司机靠背,像个跟爸妈去海边玩的孩子一样开心,就差吐舌头摇尾巴了。 …… 晚上,o记开大会,连同配合任务的情报科、借调的ptu机动部队长官和ptu下属飞虎队两名队长等。 大会议室坐了满堂,白眉鹰王指点江山、环环部署。 待会议结束后,汤宗礼无意间提及明天中午他订了位,要去易记吃饭,不耽误明天晚上的行动。 白眉鹰王想起易记是家怡家的铺子,全蟹宴很好吃,立即提议道: “不如明天去尝尝全蟹宴,今年的河蟹也快吃不上了吧?” “是,这个月是最后的应季月了,再想吃就要明年了。”汤宗礼点头道。 “啊,我听说过,好像非常好吃,清朝皇帝最爱吃的,全香江只此一家?”ptu的同事忽然挑眉问。 “对啊,好美味的。”o记督察聂大勇立即接话,他也是吃过的人! 没吃过的几位长官和飞虎队队长立即开口问询:“我们能不能加入,一块去吃啊?” “那当然!大门朝天,就是要迎客的啊。”汤宗礼当即拍板,于是,一屋子长官纷纷约定明天中午携手共吃易记。 而且不仅他们要去,还要带着下属一块儿。 汤宗礼一算人数,大呼不得了,出了会议室就去给易记打电话。 包场! 必须包场! 不然可坐不下这么多熊一样的壮汉…… 第210章 开张大吉 九十年代这个快节奏的城市,想留住过往记忆和所谓的‘老’味道并不容易。 才一起吃过饭的一对夫妻,隔些日子再联络或许已是分居;前几天还是荒野的区,想去放风筝,再临却见荒野变大厦,田野小径已成柏油路;曾经日日去的老店,只病一场再去,就已成了咖啡厅…… 难得的是许久未来,这里不仅仍是‘老地方’,‘老’中又有了新,那些好的东西、好的味道还在,环境却变得更佳,入席也更宽敞了。 易记便如此。 蔡蓝走进新鲜出炉的‘新’易记,看到厨房和前堂之间隔着的那扇超大的通透大窗时,终于明白‘观赏位’的意思。 在许多大酒楼、日料店才讲究地展示后厨环境、注重大厨与客人的沟通的时代,易记这家老冰室,居然也学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大厨、新鲜美食、锅气与食客之间的距离。 站在亮堂的前堂打量那扇大窗时,一位靓妹绕出柜台,用不算太嘹亮的声音问: “请问有预定吗?” “蔡先生预订。”跟在蔡蓝身后的ck开口道。 “哦,请这边。”顶着一头蓬松短发,几乎将脸全遮住的少女,立即请两人入座在观赏烹饪的绝佳1号位,一边拿走桌上的【订位】牌,一边问:“请问介意拼桌吗?” 小桌虽小,但也可坐四人,蔡蓝和ck入座后,仍有两处空位。 “一会儿还有两位朋友来。”蔡蓝笑容满面,声音格外温柔。 这时家怡从后厨拎了茶出来,一见蔡蓝,立即招呼:“蔡先生,你来了!” “易沙展今天不上工?”蔡蓝笑着请易家怡入座。 家怡便也不客气,坐在蔡蓝对面笑答:“跪尸案破了,今天在警署的我休息,不过在易记跑堂的我继续上工。” “哈哈,恭喜破案,又为香江市民立一大功,了不起。”蔡蓝自然知道最近报刊频报的大新闻。 ck帮三人斟茶,家怡道谢后啜饮一口,蔡蓝又问:“之前才破了叉烧包案,眨眼又破案,到年终,警队要颁奖状给你了吧?” “不知道诶,有就收,没有就算,我都没所谓啦。”家怡在这一瞬倒显得有些憨憨。 蔡蓝看着她的眼神反而更亲切,大智不外露,才是真聪明嘛。 “对了,蔡先生,我前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为一个美食节目做嘉宾,就是那个大胃王比赛,还有日本人参加的那个。”家怡忽然想起来。 “是啊,为了拯救叉烧包的声誉,我们不得不举办了这么个吃叉烧包的大胃王比赛啦。民众们一看选手们肆无忌惮吃叉烧包,吃得那么香那么多,当然就忘记了上一段叉烧包带给他们的可怕记忆喽。这么一来,卖叉烧包的商贩又活了。 “你救人,我救叉烧包啊。” 蔡蓝说到这里,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哈哈哈。”家怡被他的说法逗笑,也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时阿香将菜单递给家怡,随即转身去后厨为蔡蓝烹饪‘帝国大鹅’。 家怡便充当点菜员,待她带着蔡澜点好的菜送入易家栋手中,易大厨立即取了早上新买的现杀大鹅,隔着玻璃窗展示给蔡先生看: “这是我早上为订菜的客人挑的新鲜放养肥鹅,香江惯常将鹅做成卤鹅、烧鹅,本店新推出的铁锅炖大鹅,烹饪方法却截然不同。” 这是易大厨的舞台,他挥刀快狠准,哆哆几下便将鹅块切好,又利落冲洗,沥水再摆盘,盘身微一倾斜,便展示给蔡先生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格外有美感。 ck忙着在边上拍照咔嚓咔嚓记录下充满大厨风范的易家栋。 蔡蓝兴味盎然地站起身,透过大窗前敞开的递菜口,观察正对着窗的超长灶台和后厨构造,目光追着易家栋,见他将剁好的鹅交给顶着一头蓬松短发的姑娘,又见那姑娘步出后厨,他挑眉问: “不在这里烹饪吗?” “后院有个土灶,阿——阿美说做这道菜不用土灶,做不出那个味道。”为了不让鲁伟业的手下找到,大家暂时都称阿香为阿美。 易家栋一边耐心作答,一边手脚利落地准备其他菜品。 同样戴着白色厨师帽的徒弟cra跟在他身边帮工,难得休假的豆腐仔也在边上切豆腐、备花椒和胡椒。 每个人的双手都在忙,上下翻飞,烹饪也是一项艺术,观赏起来原也这样有趣。 “我可以去看看吗?”蔡蓝立即提出参观土灶,这实在太好玩了。 左右现在时间早,包场的警察大队伍还没来,家怡便即点头,亲自带着蔡蓝和ck参观后厨,并来到小院看阿香烹饪。 阿香从身高够得到灶台起,就帮爸妈做饭给全家人吃了。虽然烹饪技术未必赶得上知名大厨,却足够熟练。 她这味地锅鸡、铁锅炖,在香江算得上独一份。加上前几日跟家怡商讨改进过菜谱和步骤,现如今也绝对上得了台面了。 “现在大厨多用煤气,还有用电的,各种古怪的器械层出不穷,但真正的锅气好味道,还得这一把老铁锅,配这样一个土灶啊。”蔡蓝嗅着炭香,忍不住感慨。 “是这样,不过想鲜肉入锅烹饪,而不是半成品入锅,每天就只能限量啦。”家怡一边帮阿香递东西,一边跟蔡蓝聊天。 “限量好哇,美食重质不重量。”蔡蓝认可道。 接下来,阿香又提及一些铁锅炖大鹅烹饪的细节之处,蔡蓝听得津津有味。 “一定要用葱姜料酒焯水的,这样才能去腥。之后呢还要再捞出过凉水,使肉质缩紧,口感会更好。” “鹅的肉质更有嚼劲,但其实没有鸭肉肥啊,为了出锅够香,就一定要多用油的,当然啦荤油最佳。” “肉沥干擦干后,一定要热油大火翻炒哇,这叫美拉德反应,会使肉有特殊的香味和色泽。” “炖煮鹅肉鸭肉,为了去掉它独特的腥味呢,料味盐味必须足。肉无油盐不香嘛……” “……之后还要用冰糖和老抽为菜品上色……” 蔡先生最喜欢关于美食的学问,总觉得看着别人如此严谨、虔诚地对待美食,是一种幸福。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帝国大鹅’的烹饪细节,便不再多做停留,放阿香大厨专心烹饪,转身回到前堂。 坐下后,正巧瞧见易家栋掀起蒸锅锅盖,呼一下热气冲天,红艳艳的河蟹在水蒸气中若隐若现。 这场景便是‘人间烟火气’的具象吧,实在很美。 食指大动,他忍不住转头往外看,焦急地盯起手表。客人未到,不便先开动,但他可不想为了等朋友,害热烫的河蟹变凉,那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好在当cra调好姜汁隔着玻璃上的送菜口递给家怡时,易记门外走进一对衣着低调、戴着墨镜的男女。 蔡蓝舒口气,朝着两人一招手,那两人便坐到了蔡先生对面。 当两人摘下墨镜,家怡和玻璃窗后的易家栋、cra、孙新都惊掉了下巴。 当红动作巨星房龙! 还有他现在的明星女朋友! … 家怡忍住尖叫的冲动,尽量平静地为四人上菜,眼睛却悄悄打量房龙及其女友——年轻时的真人诶,过生生的诶,来她家冰室吃螃蟹诶。 武打巨星大战河蟹诶! 房龙瞥见家怡看自己,还以为她会请他签名,家怡却在这时提出了请他和易家栋合影的请求。 “??”不是跟她合影,而是跟她哥哥? “!!”家怡用力点头。 女沙展心中没有追星,只有搞事业。家怡满脑袋想的都是:到时候把易大厨跟房龙的合影、易大厨跟蔡蓝先生的合影都洗成大照片,贴在墙上,这不比花钱买广告好用! 待房龙跟易大厨合过影,美味菜品便开始上桌: 清蒸河蟹、熟醉蟹、蟹黄豆腐、番鸭烧蟹、香辣蟹,又麻婆豆腐、虾皇、蒸鲮鱼…… 房龙虽吃过许多山珍海味,这样以‘河蟹’为主题的全宴却还是第一次吃。 当油香的蟹黄入口,鲜美直冲天灵盖,他夸张地露出享受表情,与方才家怡等人看到他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不赖啊!”房龙朝着蔡先生直点头,随即便展露豪爽本性,大口嗦蟹,大块吃肉起来。 食到尽兴,又点几杯女儿红——黄酒配蟹,更美了。 半饱时,房龙已觉满足,他这才有心情打量四周,便见这里环境不错,又兼顾了老冰室的风格,满墙食物照片、老桌椅等都港味十足。 “这里环境倒不错,蔡先生是准备将这里作为补镜头的食肆吗?” “嗯,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你也觉得不错?”蔡蓝问。 “很是不错,关键味道也赞。只怕电影上了,这里一火,想这么清静的来吃可就难了。”房龙挑眉。 “哈哈。”蔡蓝听出房龙话中‘我们的片子必火’的信心,也觉得高兴。转而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地左右四望,他们来了这么一会儿,怎么一桌其他客人也没有? 便招了家怡询问。 “哦,今天是蔡先生订了一桌,其他人订了其他所有桌,我们就先在门口立了个包场的牌子,先不招待散客了。”家怡笑答。 “原来如此,不过他们来的可够晚的。” “是的,一群吃饭很晚很不积极的人。”家怡跟着笑叹。 “不过倒是方便了我们。”蔡蓝爽朗道。 其他客人不来却占着位置,可不就是给他们提供了清静独占食肆的好环境嘛。 铺子里没其他人,房龙愈发自在,吃着吃着干脆歪在椅子上,一手捏酒杯一手捏鸭腿,吃得好不豪迈。 虽然这模样能增进同桌食客的食欲,大厨看了也觉备有成就感,但房龙的女朋友却有些担心他的形象。 “万一被狗仔看到,跑过来偷拍怎么办。你今天又没带保镖,也没带助理,可没有人帮你轰人。”女明星拐他一下,示意他要坐有坐相。 房龙却格外叛逆,他一摊手,才想说大不了自己亲自去轰。可话还没出口,忽然门外呼啦啦涌进一群壮汉。 只见这群人各个身高腿长、肌肉结实,并且还面有威色,眼神犀利,气势不凡。 眨眼睛五个人变十个人,十个人变二十个人,方才还空荡荡的食肆瞬间便填满。凛冽阳气弥漫四周,简直铮铮作响。 蔡蓝一桌忽然被如此多猛汉包围,生理性的起了反应:各个浑身汗毛倒竖。 直到蔡蓝认出最后走进来、却被请到最内隔壁桌的几人,才终于舒口气。 “郭督察!” “蔡先生!” 俨然一场认亲现场。 “真巧!又遇到了!” “是啊,真巧!” “全警队来聚餐?” “对呀,o记、ptu、pprb、b……的警员,在座都有啦。” 蔡蓝笑着又与郭sir寒暄几句,才回头悄声对房龙道: “不用怕狗仔了,全警队都出动来保护你喽” “噗!”房龙一口黄酒险些喷出。 他果然不愧是巨星了吗? 排场真可以的…… 这……已经能想到狗仔在食肆外偷拍后,明天会拟怎样劲爆的标题了! 啧啧,啧啧! 第211章 泼皮误闯阎王殿【2合1】 要吃有锅气的大陆东北菜,必须是豪爽的大锅。 放土豆白菜粉条玉米和鹅的叫铁锅炖大鹅,放土豆白菜粉条玉米和猪血肠、五花肉就叫杀猪菜;放土豆白菜粉条玉米豆角和排骨的,就叫东北一锅出;放土豆白菜粉条玉米豆角和小笨鸡的,就叫铁锅炖鸡…… 总之要放土豆白菜粉条玉米,或者还要加豆角一类,总是一端一小盆或者一大盆,什么都吃得到才叫丰收。东北很讲究丰收的,各种蔬菜沾大酱这道菜也惯常被北方人称为‘大丰收’。想象一下,深秋丰收时黄澄澄、绿油油满载食物的筐、卡车,还有农民幸福地笑起来时,沟壑条条的脸孔……印刻在骨髓里的喜悦会咕噜噜流淌出来。 一些地方菜的味型是甜,另一些是淡、鲜,东北菜就是咸——咸香过瘾,还有汤喝,还能用汤泡饭吃,丰盛又有营养。 三四个人来吃,别的菜都是用盘子装的,阿香那样一个瘦妹仔,却忽然端出盆来。一道菜就够一桌亲朋好友饱腹,又兼顾了经济实惠。 更何况,阿香总是很实在,每份菜的肉虽然是定量的,菜却要多放些,再多放些。只要易大哥不拦着,她就放到锅里冒尖儿才停手。 一盆端上来满满当当,这可真是太壮观了。 小圆桌边坐一圈儿壮汉,大厨看见他们总觉得犯愁,这要做多少食物才能喂饱啊? 可‘帝国鸡’往桌上一放,连壮汉也被镇住。 最见过世面的警司都要忘乎所以地叹一声: “呔!直接把锅端上来了。” “怪不得叫帝国鸡!” 彼时锅里的食物还热烫着咕咕冒泡,薄薄一层油膜被热泡顶开,啪一声炸飞无数油星在食物上,亮莹莹,香喷喷,真诱人。 铁盆边贴着玉米饼,一面焦香,一面金黄。 瞧着就吉利,九叔直叹招财,率先夹起玉米饼来了一口,让人无法抗拒的碳水啊!玉米面的甜味如此天然,香、糯、又有焦脆的一层皮,怎么这世间就有这么多美食,尝也尝不尽呢。 围桌的人齐齐伸筷子,壮汉疯抢,大块的鸡肉,面面的土豆块,入味的茄子…… 蔡蓝看着围绕热气腾腾大盆尽兴分食的食客,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帝国大鹅’不香了。原来人多围坐而食,气氛如此热烈。 ck对着那一桌人和‘帝国鸡’一通猛拍,无比艳羡,想着以后一定拉兄弟来吃,帝国鸡配啤酒,定然也要吃出冲锋陷阵般的气势来。 这易记真不得了,之前能搞到大陆川菜厨子,做出好美味的麻婆豆腐;能将河蟹变废为宝,做出清朝皇帝最爱御膳熟醉蟹;如今还能做出如此豪迈的东北风味‘帝国大鹅’‘帝国鸡’‘帝国鱼’……真是人才济济,让人惊喜连连啊。 …… 房龙原本在这店里坐得还不是很安稳,但如今被警察包围,忽然稳如老狗了。 既不担心有狗仔,也不怕有人骚扰,四周都是一群碍于长官在、就算想追星也努力矜持的警察,房龙简直从没这么自在过。 如警察们一般,他渐渐吃到上头,额角后颈全是汗,跟蔡蓝讲话也越来越自由,只觉欢畅快活。 四周气氛热烈,铺内铺外尽是杯盘碰撞和大快朵颐的声音,跟一群吃饭香的人一起吃饭,那感觉真像做-爱一样,酣畅过后简直有些慵懒。 于是越来越没坐相,逐渐瘫在椅子上,房龙干脆又点了靓茶和茶点,他是做好等警察们离开自己才离开的准备了。 …… b组和a组一道来聚餐的都坐在门外雨棚下,隔壁桌则分散坐着飞虎队的队长和16个队员。 大家块头都不小,为了坐得下,都挤挤挨挨在一起,因为食物好吃,居然也不甚介意。 家怡忙忙活活,时不时跑进跑出地帮大家端茶倒水上菜,始终喜笑盈盈的,与往日在警署里的样子有很大差别。 在警署里,面对案子时,她难免表情严肃冷峻,显露出雷厉风行的一面,有时也会看起来威严不好相处。 但私底下的她,却非常洒然地丢开‘威风警察’包袱,丝毫不担心因脸上挂着笑、显得过于活泼而被人看低,更不怕被人觉得她这样一个在自家铺子里打杂的后生女根本不像个雷厉风行的强悍女沙展。 白眉鹰王早习惯了观察他人,从坐下吃饭起,他目光就时不时追随易家怡。 待食客们肚中渐饱,家怡也没有那么忙,她会偶尔站在门外b组那一桌边与队友聊天,白眉鹰王的目光便定住。 好半晌,他忍不住想: 也许这就是真正有能力又内心坚定的人吧,不需要靠衣装威慑他人,也不需要靠装凶来让别人不敢欺辱自己。 她不虚张声势,有自信又够坦率,便可以这般放松做自己。 人活一生,到老了,忽然羡慕起她的洒然。 白眉鹰王悄悄观察家怡时,蔡蓝也同样在观察。 喜欢享受生活,追寻生活哲学和真谛的老人家,隐约也在家怡身上,品味到了‘真纯’的潇洒。 工作时就做最严谨专业的警察,私下里便是最自由自在的自己。 这不是甩袖舞剑昂头亮相的潇洒,而是从灵魂中投射到个性上的潇洒。 那是属于她本人,最纯粹的魅力。 人生最大的幸事,大概就是拼搏时的尽兴和灵魂的自由。 蔡蓝咀嚼了下这句话,忙掏出随身带的本子,将文字记录下来,又读一遍仍觉满意。活到他这个岁数,早已不想再给自己的个性理发化妆,做减法的年纪看到这样的后生女,甚得他意。 房龙见蔡蓝记东西,刚想开口问问写什么,难道是菜谱?忽然目光定在门外,便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只见近十个年轻仔晃晃悠悠行至易记门口,仰头看看招牌上的字迹,确认无误后,又往易记内墙壁上看看,果然瞧见贴有好几个大头照剪报—— 那个糊了吧唧的照片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位女警的,再看加粗大字的标题,没错了,就是警界新星、神枪手易沙展。 几个烂仔互相之间换了个眼神,便穿过几张满座客人的方桌、圆桌,依次踏进因坐满人而不太宽敞的堂屋。 为首的人二话不说,朝着身后人一挑下巴,一群人立即动手—— 走进堂屋的人伸手向后腰探去,外套一掀,把把唐刀刀柄亮出。利落拔刀,这几人便要朝客人们招呼过去——推翻桌子,砸墙砸窗砸场子,轰走客人,这是他们的目的。 而还在门外雨棚下的人,则立即拎高手中的桶,呼悠一下便往易记门外白色墙壁上泼——搞到易记门口红漆遍布,‘血淋淋’的可怕,也是他们的目的。 房龙瞳孔收缩,不敢置信地仰头,撑桌便要起身。这是来追杀他的,还是怎么回事? 可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易记堂屋原本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的警司和督察们齐齐转头——这场景,让房龙想到国外动物类节目中的画面:黑暗中,月光惨淡,狂野里剪影般黑色的起伏背影忽然回头,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朝向镜头。 接着,这些狼视的长官们再次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动作—— “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 上衣往上一撩,明晃晃的全是枪! 各个擦得油光锃亮,杀气外露,就缺靶子了。 …… 烂仔们唐刀刚举过头,还没来得及为彰显气势而啊啊大叫,就忽然变成被踩了尾巴的猫,噶一声梗住了。 干! 兄弟们不是都说将业叔捉起来的警察在这边开了个普普通通的冰室,叫易记吗? 这——你妈的!你管这叫普普通通的冰室? 每个客人都配枪的冰室? 救命! 警察! 快喊警察! 大家下一刻便默契地背对背,举着刀防备地后退。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他们这群衰仔了。 “哪条道上混的?有话好商量,不是冲你们来的。”为首的衰仔忙朗声解释。 坐的距离他们最近的配枪男人却压根儿没搭理他的解释,缓慢站起身。 衰仔们立即感觉头皮发麻——啊啊啊!他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 配枪男人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们,咔一下拨开枪套卡扣,动作从容、简直是慢条斯理地拔出枪,朝着衰仔们一举枪,便沉声道: “都蹲下。” 大概是因为吃得太酣畅,他讲话的声音都透着懒洋洋的餍足气息。 明明是拿着枪口对着别人的脑袋,在做着最凶残的威胁,姿态却如此慵怠。 后厨的易家栋、孙新等人全瞪大了眼睛,放下手头工作,探头迟疑着要不要出来拉个架什么的。但这架势——好像不需要他们做什么。 公共关系科的郭sir也站起身,向后一步挡在蔡蓝先生一桌前,哪怕只是公共关系科的督察,保护市民的本能却仍在。 衰仔们还在迟疑,桌椅碰撞声忽然此起彼伏,眨眼又站起来8个莽汉,各个掏出枪,将枪口怼了过来。 衰仔们进来的时候气势有多更,走路有多带风……此刻便有多卑微,蹲地抱头的姿势就有多窝囊。 不出5分钟,咔嚓咔嚓几声响,冲进来想要砸场子的烂仔们,就都获赠了一双‘银手镯’。 到这时,他们才知道:食屎啦!一屋子警官啊!!! …… 而在堂屋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彼时家怡正靠着易记外墙跟边上餐桌上吃饭的b组同僚们聊天,烂仔们进来的时候,她才想转头迎客,差点被泼了一脸红油漆——幸亏当警察以来每天跑步、锻炼,提升了运动神经,不然可就倒霉了。 一步跳开,再转头回来看时,那烂仔正准备泼第二下,后面两名拎桶的烂仔也走向另一面白墙准备泼—— 四周的b组探员、a组探员和隔壁几桌的飞虎队员们各个都是强兵悍将,反应速度超乎想象。 只一眨眼,那得手一次的‘油漆泼手’忽然手中一空,转头一望,自己的油漆桶不知怎么的居然就到了另一人手中。 他刚要仰头大骂推搡,下巴上忽然就遭了一拳,脑子嗡一声响,人差点厥过去。 待他再回过神,人已经被刚才锤自己的青年骑在了身下,仰头对上那人眼神时,他浑身一凛——有那么一秒钟,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边上忽然响起一声呼喝: “少威!” 下一刻,那高高挥起在自己头顶的拳头僵住,终于没能砸下来。 烂仔得救,迷迷糊糊被按住翻转,脸在地上摩擦摩擦,痛得他龇牙咧嘴直叫唤,下一瞬便觉被别在身后的双手一凉,被铐住了。 家怡见徐少威站起身了,这才舒口气,拍拍他肩膀,目光朝堂室内望去,见没有长官往她这边看,才舒口气。 拳头在徐少威后腰上怼了下,她皱眉呲牙威胁他不许乱来,见他乖乖站好、锋芒尽收,这才放松。 刚按住一名烂仔拷好的刘嘉明全程围观了易家怡呵斥徐少威不许咬人,暴躁吉娃娃徐警探瞬间变乖乖金毛。 星星眼,刘嘉明一步跨过来,爽朗一笑,忍不住大声道: “十一姐好帅啊!我也想当警察!” 见四周好多人望过来,家怡也照着刘嘉明后腰来了一小拳:“别闹!” 不过两句话间,再看四周——嘁哩喀喳!烂仔们全部拿下了! 飞虎队们不愧是ptu中的精英,警队中的飞天武将,吃起肉来够豪爽,捉起烂仔们也毫不留情——被飞虎队按住的烂仔们,各个手臂脱臼。 手段好犀利,简直各个都是警队秦小磊! …… 就在飞虎队将所有烂仔拎出易记,绑成一串押在街边,准备好好审讯一番时,才清净下来的堂室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有人好用力的拍了下桌子。 拍得好猛好大声。 所有人视线都朝易记屋内声音来源处望去,下一瞬,便见有些醉了的房龙满眼满脸的快慰,他站起身,胸腔里热血奔流。 警察! 这就是香江警察的速度和威力! 他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了香江警察的使命感和神圣感! 脑海中忽然浮现自己扮演警察时,说的最熟的那句话,一时情绪激荡,终于铿锵有力、正气十足地道出: “别动!你现在被拘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 …… o记吃饱饭,居然还守株待兔到鲁伟业麾下一堆连名姓都没的小瘪三。 这下剩余的散兵游勇也都被抓到了,莫名立功。 汤宗礼离开时,忍不住跟易家怡开玩笑:“明天我就去买六-合-彩!这个运气可不能浪费了。” 长官们离开时,也将绑成串的烂仔们牵走了,那场面,十足壮观,埃华街百年难得一遇,所有街坊都出来看警察牵人肉串游街。 还有的街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凑热闹的将家里臭鸡蛋、烂菜叶全找出来,用尽全身立即朝那些烂仔身上投掷——老大爷年轻时打棒球投球时,姿势都没这边标准。 这只在古装电视剧罪犯游街时才出现过的场景实在太难得,很快便引得前后左右七八条街上的住户都赶了过来,pprb的郭sir见造势造的也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要造成交通堵塞、踩踏事件了,这才忙安排警察一一将烂仔们载回警署。 八卦迅速在大爷大妈们口中传播,很快,全香江的人都知道了: “据说当时飞虎队有8个小队在易记便衣聚餐,那群不长眼的衰仔一冲进去,还没站稳脚跟,就全被打趴下了,哇那个场面哟,哭爹喊娘嘞……” “据说当时飞虎队正吃的菜是全蟹宴啊,现在可不叫什么蟹宴了,要叫‘一网打尽吉祥宴’,真的很邪的,吃这个宴啊,有‘旗开得胜’的好兆头。前天隔壁鱼头彪家的傻儿子也去吃了,昨天考试满分呐!以前考0分的傻细仔啦,好邪好犀利啊!” 散兵游勇,尽数擒缴。 警察食堂,一战成名! …… …… 警察大队吃饱喝足,带着他们的战利品离开后,蔡蓝先生也带着好友道别离开。 易家栋分别向房龙及其女朋友还有蔡先生及其助理递了家怡给他印的名片,并为使他们受惊吓二道歉。 蔡先生和房龙情绪都非常好,忙摆手道‘哪有哪有’。离开时,蔡先生专门向孙新讨了一小盒酸萝卜,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易记这下终于真的清静了,b组探员们都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桌椅归位,不小心撞烂的椅子清扫丢弃。 家怡一边忙活一边向大家道谢。 “这是帮你吗?我们这是在帮衣食父母易大厨啊。”gary笑着宽慰家怡,不想她觉得不好意思。 “强身健体,还可以晚点回办公室蹲班,开心。”刘嘉明伸了个懒腰,也跟着应和。 九叔悄悄从一直放在椅子边的布兜里托出一个小关公像,送到易家栋跟前,笑着道:“这下有二爷镇着,就算警察不来聚餐,也不怕了。” 大家忙先放下手上的工作请关公入铺,摆好关公像后又依次烧香拜拜。 待大家拜完关二爷,出来继续忙活时,便见徐少威居然没有进来走玄学流程,而是站在易记门外,盯着白墙上的红油漆泼洒痕迹发呆。 家怡才要上前问他想什么,徐少威忽然捡起倾倒的油漆桶。 拎上油漆桶,他驻足左右望了望,又揪了几团纸巾当做笔刷,走到狼藉白墙前,在白墙上泼洒的红色斑驳上重新勾勒。 以满墙并不算标致却野意盎然的仙客来,覆盖了血一样的红。 忙碌的大家逐渐都放下手头的活,围在四周欣赏起徐少威涂鸦。 几分钟后,他收笔回头,不期然对上易家栋、易家怡等人的眼神,有些不确定道: “仙客来,这花招财的,名字也起得好,吉利。” “深藏不露啊,你还会画画!”刘嘉明走过来,一把揽住徐少威肩膀。 “……”徐少威被搂住的瞬间身体一僵,却忍住了拂开对方的冲动,反而回应了对方的调侃:“会的多着呢。” “长见识了,了不起!”刘嘉明拍拍徐少威肩膀,又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画得真不赖啊。” “仙客来很好。而且这些都是易记的战绩徽章,很威风。”家怡看向大哥,易家栋也跟着点了头。 徐少威抿了抿唇,挑眸又瞧一眼易家怡,见她眼里的确有满意之色,这才放松,转身将油漆桶和纸团笔刷丢弃在垃圾桶边。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画糟糕的话,改日就来帮易记重新刷墙的准备,现在看来不用了。 从此,易记门外白墙上盛开起朵朵仙客来——朵朵绽放的花瓣上都写着: 内有恶犬!危险,别惹! …… 当晚,易记家人们一起记在易家的客厅中看tvb,原本对易家四兄妹来说已算宽敞的客厅,加上孙新、丁宝树、阿香、保护阿香的师姐和cra之后,忽然就变得拥簇了起来。 今晚,大家在方方正正的电视里,看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孙新。 那个做过发型、化过妆的厨师角色,是个骄傲又神采飞扬的人,与坐在边上那个看自己的表演会脸红到像快要窒息的孙新,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厨师嚣张跋扈,虽然没什么台词,却每个眼神、脸上每一寸皮肤都在表演‘我瞧不起你们所有人’的傲慢。 原来羞赧的豆腐仔在镜头前,不仅会显得更圆润一些,还会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曾经那个站在街边卖馒头的伶仃孩子,如今已长成了可以站在聚光灯中的茁壮少年,拥有了未来和希望。 当孙新的镜头结束,每个人都回过头,热切地看着孙新,大喊大叫: “啊啊啊!孙新哥上电视啦!” “孙新哥好帅啊!大明星!” 仿佛比孙新更骄傲、更高兴。 孙新幸福又害羞,苹果肌红得要滴血,眼睛润润的似要淌泪。 有家人为你高兴、与你分享成就与快乐……豆腐仔不是孤儿,是幸福的大明星。 …… …… 隔日,全香江报业都报道了埃华街上飞虎队擒拿贩度集团漏网之鱼的新闻。 各色爆炸性标题层出不穷,仿佛是比拼偏门才华的大比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得市民们津津有味。 娱乐至上。 与此同时,易记的全蟹宴也以‘旗开得胜’的好兆头被广泛传播。 一些竞品食肆开始研究大闸蟹的烹饪方法,也想跟风赚一笔。为了进货,甚至开启从大陆进货大闸蟹的先河。 一周后,报纸上出现了则来自家怡家乡的利好新闻——港商买河蟹,为大陆江南创收。 …… …… 9天后,曾大闹易记不成的衰仔们由于并未真的涉及到贩度,便全被以寻衅滋事、袭警等因由判刑事拘留。 杀鸡用了牛刀。 不仅这事成为坊间笑谈,那一天居然也成了这些被拘留的衰仔们人生中最有排面的一天。 坐牢时每天不干别的,就吹牛b。 “警察捉我那天,哇,你不不知道有多威风,了不得哦,出动了两位总警司,4个警司,16个督察,3个沙展,18个飞虎队……” 第212章 你答应我! 基于多重考虑,鲁伟业案的审讯提前,终审在律政署收到提案的9天后便既开庭。 这一天太阳很大,冬日的艳阳天总归有些难得,b组的探员们虽然不能去公园晒太阳玩耍,却可以去法庭里看鲁伟业伏法。 一路晴朗,家怡打开车窗嗅闻窗外凉爽的空气,明明是深冬,却觉仿佛置身春天。 快达法庭外时,天空忽然下起太阳雨。 每一滴雨水都被阳光照得亮晶晶,记者们顶着雨围在法庭拉的警戒线外,等着曾经那个叱咤地下组织的业叔出场。 当警察将鲁伟业拉至现场,所有媒体人皆蜂拥而上,一些被度品毁了家庭的民众激愤难当,哭喊咒骂,竭力想要冲向鲁伟业。他们伸展手臂,表情极怒,仿佛想要杀掉那个凶手。 格挡的警察终有疏忽,人群哗然冲至鲁伟业身前,瞬间将本就不高的他淹没。 无论曾经再如何叱咤风云,也终将倾覆在民意之下。 当警察再将民众推开时,鲁伟业正跪在地上,衣裳被撕烂,头发被揪掉几撮,有的地方头皮都被抠掉,鲜血顺着脸留下来。那张脸状况也很糟糕,被挠得条条道道,颧骨后脑都被打得青紫肿起。 家怡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朝东跪伏的鲁伟业。 曾经,他也是这样将王新秋绑缚杀害抛尸…… …… 庭审结果大快人心,可以想见,明天新闻头条都将由贩度集团首恶得到应有裁决占据。 家怡走出法院,仰头看天,好心情地迎接阳光和雨露。 这一案大开大合,b组探员们心情都很激荡。 方镇岳、ner还有九叔干脆载着大家去维港边吹海风,坐在海湾公园看太阳雨淋海面,直到雨停后天边挂起彩虹。 穿过步道走向停车场时,家怡悄悄走到徐少威身边,与其他人拉开些距离后,她才低声对他说: “徐少威,我接到投诉科的电话了,说你在取得制作龙头杖的工匠师傅口供时,使用了些不当手段。” “……”徐少威转头与她对视一眼,低头用脚尖剁了剁地。 “虽然最后因为工匠师傅提供证据不足,投诉不成立,但投诉科的督察说,可能性很大,让我跟你做私下沟通。”家怡一直看着他表情,轻声问:“你揍他了,对不对?” 徐少威转头又看她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小小声嘀咕了句:“抱歉。” “你答应我,从此以后绝不违反警队纪律。再使用武力前,一定三思而后行。除非必要,绝不使用极端手段。” 她眼神灼灼,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他看着她,目光闪烁着绕开她的脸。 她却很坚持,眼神微沉,脸上带了愠色,声音严厉道:“徐少威!” 你快说! 说你答应我! 徐少威仿佛是被她眼神震慑住,抿了抿唇,终于开口:“我向易沙展保证,以后一定遵照易沙展的叮嘱……三思而后行,能动脑不动拳头、不用枪。” “不违反警察内部条例。”家怡追加。 “不违反警察内部条例。”徐少威只得重复。 家怡又与他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他真的听进去她的话,对她做的承诺也并非敷衍,这才放过他。 “晚上到易记吃吧。”家怡说罢,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刚做过证人的阿香,喊道: “阿香,晚上做铁锅炖大鱼吗?” 阿香回头驻足,身条笔直,背着彩虹,立在雨后阳光下,微笑点头。 家怡比了个耶,转头接着对徐少威道:“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围着锅吃铁锅,我请客。” “好。”徐少威眼眸闪了闪,轻轻点头。 家怡终于扬起笑,拍拍他手臂,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阿香。 徐少威看着她背影,望向远处彩虹时,渐渐敛了笑容。 …… …… 庭审结束,王新秋的尸体终于可以被亲人接走了。 可是他没有亲人。 o记与王新秋对接的督察是汤宗礼,他亲自来到cid,与家怡一道去法医部办妥了尸体交接手续。 家怡又喊上b组所有同事,跟汤督察一起送王新秋最后一程。 因为王新秋生前一直是个光棍,九叔坚持给他烧个纸人。大家于是在王新秋火花前,一起帮他精挑细选了个老婆——最贵的一个纸扎女人。 家怡又自掏腰包给王新秋买了个别墅,其他人也尽了些心,买些纸钞、金元宝一类。 起火时,九叔念念叨叨: “在下面呢,组建个家庭,别为生计再拼死拼活啦,也别走上错路,过点幸福生活吧。” … 墓园里,汤宗礼将王新秋安排在骨灰箱柜中,住6楼——第六层的一个小格。 家怡郑重摆上鲜花,与其他人一道跟王新秋做最后的道别。 探员们从未与王新秋说过一句话,他们未曾与他真正认识。 但在跪尸案中,大家读到了王新秋尸体所说的话,为他奔波,帮他抓住了凶手。 夕阳西斜,昏黄的光横扫过城市,将家怡的影子拉向王新秋那一格上贴着的照片。 她微微抬手,仿佛与他握手,也似与他道别。 “鲁伟业要去下面见你了,我给你烧了几把□□,你在下面,自己再收拾他一顿吧。”家怡嘀咕一声,便转身拐出骨灰安置柜,一路朝着夕阳投来的方向,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 眨眼终于迎来平安夜,整个香江张灯结彩。 绿色的圣诞树,彩色的灯串,穿着圣诞老人装的路人…… 欢笑着穿街而过的年轻人们,正无忧无虑地啃着苹果,华服盛装去赴宴、去狂欢。 鲁伟业筹划的‘趁节日卖度品给年轻人,拓展最无防备的新客户群体’的阴谋未能实现,后生仔后生女们仍可安心party。 潜伏的恶魔伏法,有人守护了市民们的平安与幸福。 一个人的死亡,换来无数人的生。 这一晚,o记汤督察悄悄给王新秋烧了两个纸苹果。 王新秋无牵无挂,悄悄离开了,但也有人记着他来过。 第213章 阿香和王挺 庭审结束这天晚上,阿香将易记地板刷得好干净,墙角都要擦,仿佛要将易记打造成客人脱鞋进店都毫不违和的干净场所…… 家怡买了杂货回来,瞧见窗明几净一切如新的店铺,简直像回到家里似的,每天迎来送往的铺面,哪需要这么干净呢? 易家栋虽然跟阿香说不要这么干了,她只笑笑说不累,仍热火朝天的忙碌。 乡下来的姑娘,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力气和不怕吃苦的决心,她想留下,只能竭尽全力。 家怡隐约察觉到阿香的不安全感,隔日便带来了警队为她办理的合法居住证件给她。 月色照在阿香脸上,灌进她眸地,波光莹莹。在自己家里、父母身边最没有存在感,努力劳作渴望被认可却始终被无视的孩子,好像并不相信自己没有催促讨要,居然也能得偿所愿。 被人记挂,有人为她信守承诺…原来是这般…心里的酸意冲上眼睛,泪光里还含着久远记忆中所有自己落寞委屈的身影。 阿香一把抱住家怡,暖意烘面,她好像得到了幸福。 当晚,阿香亲自给易家人做了铁锅炖排骨。 家俊好爱吃,他甚至嚷嚷着要把铁锅炖跟家里每逢年节吃的盆菜并列为易家过节必备菜。 坐在桌边的阿香眼睛像星星一样,幸福的合不拢嘴。 家俊的话好像还隐含着另一层意思:逢年过节,阿香都要作为大厨,跟着易家一起过了。 是否在家俊心里,温柔又格外勤快的阿香姐姐,也已经是他的家人了呢? 或者,害羞的少年正是用这样的说法,间接地表达将阿香当成亲人的想法吗…… 这世上卸磨杀驴的事多,阿香却遇到了品格优秀的一家人。 家怡将一切看在眼里,坐在桌边忍不住回想起半个多月来发生的许多事。 在记人这件事上,阿香的确好强。 来过店里的人她都记得,会叫名字打招呼,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阿香会缝衣服,缝得很好。他们家柜子里的所有破洞衣裤都被她缝补好了,连窗帘上被家俊不小心划破的口子,都被阿香用绿色的线缝了片叶子。 阿香还会会织毛衣,织得非常漂亮,她抽易记不忙的时候和晚上回家的时间,超快速的给家如织了一件粉色有镂空草莓的毛衣,家如喜欢得每天穿。 每天家俊放学,阿香总是第一个迎过去接过家俊的书包,然后递一杯水给他。 家如来姨妈,没跟阿香说过,但阿香一眼就看出来,然后默默给家如冲生姜红糖水,再塞个暖水袋…隔一个小时还会收走家如的暖水袋,重新灌满热水再递给家如。 阿香来了不到一个月,便成了易家所有人的妈妈,所有人都依赖她,需要她。 这是阿香的厉害,别人需要她,没人能如她那样努力和细心,没人能像她一般做得那样好,她便不可替代,能留下来了。 虽然辛苦,但她挣来了自己要的生活,且安心从容。 这就是她想要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 现在警队派来保护阿香的师姐已经离开了,阿香暂时仍睡在易家书房。 晚上回家路上,家怡挽住阿香,一道漫步月光下。 看着前方嘻嘻哈哈的家人,家怡低声说: “谢谢你能爱他们。” 这是世上最珍贵的事。 …… 圣诞节当日,易家人都收到了易家栋和易家怡的礼物——赚钱的人都是大家长啦。 连阿香地铺枕头边也被悄悄放置了一双新袜子,里面有两个礼物。 易家栋送了只很漂亮的签字笔,她记账的时候可以用,是她为自己换取幸福的重要武器。 易家怡送了双运动鞋,保护阿香的双脚,使她能在未来路上健步如飞。 笔很趁手,鞋子格外合脚。 阿香盘膝坐在床边,抱着两样礼物泫然欲泣——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全新的礼物。 整座城市张灯结彩,热爱生活的市民们绝不错过任何节日。昨日的平安夜庆祝只是一个开始,现在又要庆祝圣诞,接下来还有元旦和新年……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中时,o记的【铲雪】行动进入尾声。 王挺与多方接触多日,于这一天布好天罗地网。 多个地区多个团伙,全部人赃并获。警方如天兵天将般忽然冲出,打了好多场漂亮仗。 29日晚,王挺在警方的暗中护送下,从码头坐船去大陆。避开广东,直达上海。 在码头送他的,除了警察,还有一个女人。 穿暗红色的旗袍,身姿窈窕。女人年纪不轻了,是王挺的情人。她虽面带风霜,但眉眼漂亮,颇有气质。 第二天方镇岳查了下,这个女人叫于连梅,十几岁跟父母来港打工,是个经历颇多的聪明女人。 她在油麻地、尖沙咀、旺角和铜锣湾共开了8家网吧,8家游戏厅,2家宾馆,1家美容院…… 家怡跟着算了笔帐,发现王挺将所有钱都放在了这个女人兜里。 在这个充满不信任的圈子里,居然有这样互相信任的事。 偏偏发生在背叛、欺骗了所有人的“赢家”王挺身上。 这世上真有可以这样托付信任的人吗? 第214章 元旦烟花 跨年夜,再度几个小时便是新一年。 但愿那时候所有灾厄都留在过去,未来只有新的希望和新的幸福。 徐少威租了一辆车,开着路过最繁华的街巷,看他人的嬉笑怒骂。 他人的热闹。 渐渐人少了,高楼大厦也不那么繁华崭新。 路过一处工地的时候,他油门踩的轻了些,目光可以清晰地打量工地的院墙——够高,可以阻挡一些阿嬷阿伯越墙去偷工地建材。但又不够高,无法阻挡他的矫健灵便。 水泥车正在轰隆隆翻搅,通宵达旦的建桥柱,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遍处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现在看来是脏乱工地的一隅,再过几天就成了明亮恢弘的大厦,就成了豪车驰骋于上的柏油路,显得这座城市很有生机。 徐少威却不管那些供闲人品咂的诗意,他只盯着那辆水泥车。 枪丢进去,搅裹进水泥中,做成桥柱,再也没有人找得到它——一把凶器恐怕能镇住这座风水宝地,使这桥建得顺利,几百年不塌倒。 就算被工人发现有异物在水泥中报了警,水泥浸渗到旧枪的所有缝隙,法证科的化验员们也定然一无所获。 念头走过,油门再踩,仍朝着目的地。 城市边缘的废弃唐楼曾被地产商看重,扬言要建造香江新富豪居所,屋舍推了一半,忽然资金链断裂,弃在那里几年了。 香江很繁华,但繁华中随处可见这样的疮疤。 这里是暗夜行者们的巢穴。 将车停在隐蔽处,徐少威习惯性地走在阴影中,绕过废区,抵达那处老地方。 他来的很早,另外两人过来还未到。 习惯性地检查过四周,确保一切安全,他看了看时间,找了个好位置,站定了如雕塑般等人。 ‘口香糖’依旧叼着他的口香糖,想模仿玩世不恭的太子爷,却把自己搞得生像个最直不起腰的无赖。 ‘黑夹克’仍穿着他的夹克,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黑夹克在前,口香糖在后。 徐少威像伺机而动的野兽,埋伏在暗处观察自己的猎物。 他没有动,直到两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他才笑着应声。 三人默契地走下台阶到已经无遮无拦露天的地下室中,坐在台阶上,打开手电筒。 在这个地下室里,哪怕他们用灯光,因为够低,哪怕有行人路过也很难发现,是个不错的隐蔽处。 徐少威的策略从来都是少生事端,所以他选择无人的地方,而不愿在任何留有他们痕迹的住所或生活区商讨事情。 拿出提前准备的纸张递给两人,“上面标有军装警的打卡点、打卡时间,和一些路线、需要注意事项等细节,你们看一下,背熟了喊我。” 两人早习惯了徐少威的作风,制定万无一失的计划,每个人背熟,直到他反复考他们,确定他们不会忘记了,才会烧掉那张计划纸,开启行动。 这一次拿到熟悉的策划纸,一切都按照之前的流程走,给了两人很大的安全感。 与徐少威点点头,口香糖朝着徐少威竖了个大拇指,两人随即拿着手电筒照亮策划纸张,认真熟悉起路线、目标店铺等所有图中被徐少威标注的信息。 徐少威则似无聊般闲逛上一层,缓步走到他们前方,仰头赏月,将自己的背部交给两人,再次让对方取信他。 随即,他才慢条斯理走向两人身后。 时间很快便到了23:58,虽然现在四周还静着,但徐少威知道,整座城市都在盯着钟表,一齐倒计时准备迎接阳历新年。 23:59…… 10、9、8、7……3、2、1! 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指向一处,徐少威再不迟疑,垂下左臂的瞬间,袖口下坠遮住他的名表,下一瞬,右手已拔出枪,对准还在低头背信息的两人后脑勺,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好似只有一声,实际上却是无数声鞭炮、烟花的齐鸣。 远处天空中烟花绽放,血红色的亮芒星星点点炸开,洒向整个天际。 “砰!” 第二声炸响紧随其后,新的烟花绽放,鞭炮声忽然变得密集,此起彼伏再分不清第三声、第四声…… 或许还有其他声音隐蔽在庆贺新年的热闹之中,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天空,在跨年的这一年,只有烟花、拥抱和kiss,没有其他。 徐少威也在仰头看烟花,那些璀璨的光点绽放在天际,绽放在心间。 …… 所有人都与家人团聚,所有人都在约会和party,往日本就冷清的荒海岸在这样热闹的日子更行冷清。 一叶小舟飘飘荡荡追着海岸线那一边的月亮,舟上坐着的男人缓慢却稳健的摇桨,直到他转头确认过小舟离岸的距离,才松开双桨。 第一具坠着巨石的尸体被推入海中,小舟瞬间上浮几寸。 第二具尸体也被推入海中,小舟摇摇晃晃再次上浮,海风吹过,它便乘风飘荡,格外轻盈。 徐少威坐在舟上,看着两具尸体逐渐沉入深海,渐渐被黑暗吞没。 仿佛看着自己的过去,也慢慢沉入海底。 第215章 特殊的现场 o记【铲雪】任务的收尾工作远比想象中更长,cid-b组都不得不配合o记做起任务报告。 公共关系科也忙得不可开交,警队重大功绩诶,舆论这一块儿必须做大做强。于是跪尸案之后紧随而至便是与跪尸案相关的警方重大缉-毒任务的大获全胜,必须头条!单日多个头条!多日多个头条! 层层叠加的欢庆不仅在市民之间,也在报业和警队之中。 元旦过后,大家仍沉浸在过节的气氛中难以自拔,心里脑中想的都是吃喝玩乐,哪还有工作的心。 但年前大多数人都开始进入半休假状态,警署却不能。 临近年关了,所有人都在筹备过年:买年货、带钱回家、结算年终奖金、收到工作尾款…… 坏人们也一样,他们也要想办法过个好年,自然将目光盯上那些出门买年货时兜里揣得鼓鼓囊囊的行人,还有那些忙碌一年终于收到卖命钱的苦命人…… 抢劫、偷窃、入室抢劫、因偷窃爆发的冲突等大小案件不断,年前的警署,比往日更忙,气色最好的茵姐在这样的时段,脸都是绿的——没办法,事情多起来,哪个位置上的警察都清闲不得。 重案组也同样忙开了,以前隔段时间才遇到些凶杀案,年前却能在同一天,一个组就接到两个凶杀案。 因为过年回婆家到底买什么年节礼,夫妻大打出手误杀的; 年底老板拖欠薪水,工人们上门讨薪爆发冲突,闹事被平息后发现老板已死亡的; 因为买年货而导致闹市街交通拥堵,怒路症后出现车祸,导致死亡后,死者家属坚称并非车祸那么简单,非要提高谋杀的…… 年前的凶杀案大多数都是家庭冲突,往日亲友遇到事,忽然都成了怨偶仇敌,甚至要拼个你死我活。 要么就是因为情绪而冲动杀人,连两个靓妹在金店抢一个限量款项链,都能引发两女男朋友大打出手,最后冲突升级,凶手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对面挨打的人忽然就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是凶手…… 元旦后第二天上班,上午家怡就处理了一个‘老汉酒后打老婆,挨打的妇人联合自己的儿媳将老汉砍死’的案子,回警署后才带着大家把材料整理好提交律政署,方镇岳就又来拍巴掌了。 “又有案子?”刘嘉明还心存侥幸心理,“还是到下午茶时间了?” “做梦吧,年前想有时间吃下午茶?”九叔在刘嘉明后脑勺上一撸,“走了。” 家怡已经站起身去穿大衣,转头便见一条胳膊从她头顶越过,隔着她拎走了件皮夹克。 转头对上徐少威舒展的眉眼,她挑眉问道:“心情不错?开年捡到钱夹子了?” “那倒没有,上个月工资发了嘛,现在兜里有钱,心情不错。”徐少威一开口便带了笑。 家怡一边穿呢子大衣,一边打量徐少威。 这家伙元旦复工后,通身气质仿佛都变了,比往日轻快,也比往日放松。 “怎么样?比以前做军装警收入多吧?”三福拍拍徐少威肩膀,转而又挑眉道:“大家都发了薪,一会儿我请大家下午茶。” “我请吧,让新人请。”徐少威难得开朗地主张什么。 三福挑眉才要说话,方镇岳就哼一声道:“都抢我的工作吗?嘉明,下午茶安排一下吧。别让大家空着手进犯罪现场。” “知道了,路上我保证给每位警官都买上咖啡和奶茶。”刘嘉明右手指朝天一探,当即帅气应声,仿佛花的钱是他的一样。 大家哈哈齐声向岳哥道谢。 “尖沙咀麽地道义峰苑1栋6层c单位,走吧。”方镇岳将呢子大衣往身上一披,便要锁办公室门。 哪知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大作,他犹豫几秒,还是折回去接了电话。 又是一次信息沟通会议,方镇岳五官皱起,虽然很想挂电话,终于还是记得自己已经是个督察,不是沙展了,忍痛捂住话筒,朝等在门口的家怡道: “你带队去吧。” “yes,sir!”家怡点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带队奔赴凶案现场。 大家坐上警察时,家怡才忽然想起什么般开口道:“岳哥好像不穿西装了诶。” “他穿西装浑身不舒服的嘛,要是能穿运动服来上工,岳哥肯定会那么穿啊。”九叔笑应,那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不过这件呢子风衣岳哥好中意,他穿着还挺潇洒的,肩宽腿长嘛,有范儿。我去年看岳哥穿,差点也没了一件同款啊。”gary道。 “我是不会买呢子大衣的,光那一件衣服就十斤重啊。我还是穿我的夹克吧。”三福抖了抖自己的外套。 “你是准备一辈子单身了,当然爱穿什么穿什么喽。人家岳哥还是想拥有配偶的,当然要打扮打扮了。嘿嘿……”刘嘉明说罢神秘兮兮道:“早上岳哥下车的时候,长呢子大衣一甩,那么一旋身,啪一下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我看到车库里投诉科的女督察一直盯着他看呢” “哈哈哈,岳哥的桃花运来喽”三福也跟着起哄。 只是大家哈哈笑间,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家怡。 便见女沙展含着笑,虽然好似在听他们讲话,却隐现若有所思神态。 众人瞎扯了一路,警车门一打开,下车时各个收敛起表情。 仿佛警车外有一层变脸结界,跨过结界便会收获一张冷峻面具,人人变成严肃警察。 走进小区,看街坊邻居看热闹的趋势,就知道1栋在哪里了。 徐少威和刘嘉明拨开围观的人群,家怡穿过两人中间,拉起警戒线,一边往胸口别警官证,一边朝2名等在这里的军装警点头示意: “cid-b组,沙展易家怡。” “易沙展。”其中一名军装警走到她跟前,带着她走进楼栋,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基本情况: “这是看更老伯白伯,死者是这栋楼住户家的孩子,白伯每天都能看到他,就最近一周没见人。” 家怡留下刘嘉明在这里跟白伯录口供。 上电梯后,军装警继续道: “发现尸体的是凶案现场对面的邻居,这栋楼是一梯3户,c单位和b单位相对,b单位住户出门倒垃圾时看到c单位门口有烧纸的痕迹,还有半个红色的东西,仔细打量后似乎是血脚印,就报警了。” “好的。”家怡点头。 “白伯称死者是个4岁的小男孩,叫韦小同,妈妈叫韦美霞,是个单亲家庭。”军装警想了想又道:“白伯还说,韦美霞是怀孕的时候搬进来的,之后一直在这里住了快5年。之前常会有一个中年男人来见她,西装革履的,梳着油头,成功人士的样子。但是最近一周多都没有来过。 “哦,还有,白伯说韦美霞昨天晚上22点多出门,之后他没有见韦美霞回来。” 家怡越听越觉得对方信息获取的角度和细致程度很不错,比以往接到报案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获得第一手简要信息的军装警要详细的多。 “你叫什么名字?”她忍不住挑眉问道。 “回!警号20447,梁书乐。”军装警一步跨出电梯,转头格外标准地朝家怡敬了个礼。 “做得不错。”家怡朝着他点点头,才转向敞开着门、由一个军装警站在门外守着的第一凶案现场。 法医部和法证科已经先到了,正在屋中勘察和检查。 家怡一队人同样穿上鞋套、戴上口罩和帽子,先后步入房间。 家怡左右四顾,只觉后脑勺一阵凉风,四周阴恻恻的,一步踏进屋,却像踏进鬼片之中。 房间窗户全部被红纸糊住,阳光打进来全变成阴惨惨的暗红色,映得警察们各个脸色古怪,眼神发绿。 正门口墙根处摆着一串燃灭的白蜡烛,烛泪张牙舞爪地伏地四溢。 法证科的阿杰正蹲在墙根处取证,那里摆着几个瓶瓶罐罐,瓶子里有头发和些奇怪的液体;罐子里是干涸的血迹,腥臭招惹蝇虫来此产卵,不同阶段的虫在罐地爬动…… 地上许多血脚印,即便是外行也看得出,留下脚印的人步态凌乱。 抬起头向前看,暗屋中没什么家具,墙面上贴满大大小小的符文,连白墙上也被用红色液体写下了一些扭曲难辨的字迹。 头顶密密麻麻全是符咒,黄符纸、白符纸、黑符纸,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密密匝匝被人贴在房顶,中间还穿插有一些奇怪的绳索和铃铛。 法医官和他的助手蹲在尸体前,将尸体挡住,但地上四漫的血迹仍让人得以想象死者的惨状…… 就在大家屏息打量四周时,里屋卧室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吓得gary一句粗□□出:“我艹!” 随即本能后退,直撞上身后的徐少威。 “!”家怡也被吓得心里一哆嗦,想要向后退,听到gary的粗口,又忽然被拉回些理智。 这世上没有鬼! 脑内大声朝自己吼叫过后,她一把拔出枪,保持枪口向上,避开血迹血脚印的同时,快步朝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 “什么事?” 第216章 魔童案【这章恐怖】 diane忙从卧室走出来,朝着家怡等人抱歉道: “sorry啊,刚才看到一个罐子,里面装着许多剪下来的指甲,检查的时候里面忽然爬出一只甲虫,我吓了一跳。” “呼……没事就好啦。”家怡这才收起枪,转头一看,便见gary几人各个举着枪一脸戒备。 一群惊弓之鸟忍不住自嘲哂笑,徐少威也稍微退后一步,退回家怡身后。 如果diane没有从卧室出来向大家解释情况,这会儿徐少威一定已经追到家怡身前护住她了。 “九叔,你带着gary采集一下街坊的口供吧。”家怡再次悄悄吐出一口气,转头对九叔道。 “ok,.”九叔和gary点头离开‘鬼屋’。 今天大光明哥没有来,diane姐如今已经晋升为科学鉴证主任,拥有独自带队勘察现场的能力了。 diane和家怡对视一眼,两个小小独当一面的女人颔首致意后便又各自继续各自的工作。 法证科之前已经勘察过现场,照片也全部拍过,阿杰想去撕下窗户上的红纸,家怡却制止了他,“案件侦缉结束前,现场先保留原样吧,多谢啦。” 屋子里的灯是普通住家的暖黄光,如果是正常居住,必然会觉得很温馨,但当下便显得昏暗阴森了,法医官和法证科的同事不得不将带来的所有冷光电筒打开,以确保工作中不会遗漏线索。 “十一姐,找到屋主的证件了,韦美霞,29岁……”在卧室跟diane一道勘察的三福拿着一叠东西走出来。 “三福哥,麻烦你打电话回警署调一下韦美霞的信息。”家怡开口道,“顺便调一下这里座机的通信记录。” “ok.”三福立即走向这间屋的座机,拨电话回警署。 待基本部署结束,家怡终于转头看向法医官许君豪,深吸一口气,她伸手入兜,捏住自己的小笔记本,随即跨步走向许sir和那具一直未来得及查看的小童尸体。 …… 人一生中到底要受多少苦难? 生病,被同学霸凌,被朋友欺骗,被男朋友辜负,被同事欺负,被上司打压,被商贩坑…… 总该有一处避风的港湾吧,父母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生我养我的父母啊,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终其一生最大的苦痛,都来源于父母? 家怡站在虚空中,看着心流影像中的场景,感受寒流涌入心房,顺血管蔓延全身。 4岁的小男孩韦小同被绑上手脚按在地上,骑在他身上的人,被他喊作妈妈。 小童口中一叠声的‘对不起’,哭得涕泪横流,却仍没能阻挡母亲的动作。 女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捏着符纸,点燃后看着它迅速燃烧。随即一把按住小童左手,使之压在一张符咒上,她口中念着‘乖’,却在小童惊恐眼神下将一枚一指长的长钉压在他掌心。 女人握起锤子,举起时微微犹豫,可转眸看到小童的脸,终于还是一咬牙,挥臂下锤。 皮肉被穿破的声音很细微,却在惊惧之下被放大,皮开骨裂仿佛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巨响,惊得女人啊啊大叫。 小童瞬间尖叫蹬腿,不住挣扎。女人骑压得更用力,并扯过一张布巾,塞住了小童的口。 布巾不大,不会使哭闹鼻塞的小童一时便梗住呼吸,却能降低他的音量,使他不至扰民。 小童哭声一低,女人立即连击两下长钉,使小童手掌下压着符咒,一起被死死钉入地板。 她咬着牙,像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哪怕再钉小童右手时仍有迟疑,却流着泪仍坚持挥锤。 不顾身下骨肉的痛楚和挣扎,她心里只有自己要做的事,如痴如狂、如魔怔般地实施那计划。 “叮!叮!”一声声锤击长钉的声音,在低低哭嚎中显得格外高亢。 每一声都让女人肩膀发颤,却从未能制止她的暴行。 长钉钉入地板,鲜血从掌心流出,染红符纸,后顺着钉孔渗入地板。 小童不断哭闹,口中咬着布巾想要吐掉,却始终不能,只得含着布巾含糊地哭: “妈妈……妈妈我错了……妈妈……呜呜……好疼啊,妈妈……” 他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但既然妈妈这样做,那一定是他做错事了吧。 但哪怕他求饶,哪怕他认错,这一次妈妈都没有停手。 将原本被养得白胖的小童钉入地板,即便女人松开他,他也动弹不得时,女人终于松口气。固定儿子这件事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衣衫和头发被汗水打湿,她瘫倒在一旁,看着被疼痛和恐惧折磨着的孩子。 最纯洁孩子的痛苦,是对恶神最慷慨的献祭。 女人瘫坐了一会儿,忽然捂脸嚎啕大哭起来,可转瞬又忽然变得坚毅,她站起身,双手握拳,对小童道: “妈妈是为了你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你才能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吃好的,穿的好的,有很多很多钱,做李家的少爷,出门有车坐……不被人戳脊梁骨,不被欺负……” 她呼吸渐渐急促,转身一把从桌上拿起另一根更粗更长的铁钉,和差不多大小的木钉,随即又跪回小童身边。 她用手指蘸了儿子的血,在小童额头、手臂、心口等处画过符咒,随即再次将目光落回小童脸上。 4岁的小男孩脸蛋嘟嘟的,婴儿肥使他显得格外可爱。 儿子像妈妈,小童五官肖想貌美的女人,是个即便狼狈哭喊仍很可爱漂亮的孩子。 她将孩子生得这样好,养得这样好…… “啊……啊……”女人忽然埋首抱住自己,崩溃大哭。 直到几分钟后,才抽噎着恢复些状况。 她骑在儿子身上,踟蹰、犹豫、苦痛、挣扎,面上表情时而狰狞仇恨,时而痛苦无助。她的状态如此危险,仿佛下一刻便会发疯。 可某些执念巩固了她的心,强大了她的意志,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没能放弃这场献祭,将那枚铁钉钉入了儿子的眉心—— 一下一下的锤钉,那小小暖暖的身体在自己胯-下-抽-搐、挣扎,渐渐没了动静,失去温度。 她眼中的光彩也渐渐流逝,只木讷讷地钉钉,又起身用力起出砸破坚硬头骨的铁钉,将木钉轻松钉入铁钉开疆拓土后留下的深长伤口。 仪式终于完成,女人失去所有力气,铁锤脱手,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似浑然未觉,只垂头如丧尸般对着儿子的尸体。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有鲜血还在向外流淌。 汩汩的红色江河渐渐汇聚成红色湖泊,它好像收摄了女人的心魄,她一步步后退,害怕鲜血碰到自己的脚。 待退到墙角,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痛苦终于完全战胜了她。 身体软倒在地,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喉咙中发出‘呵呵呃呃’的声音,声音渐小,人也渐渐不动了…… …… 凶案现场,看到这一切的家怡浑身发僵,齿寒心凉。 望着小童的尸体,她感到微微窒息。 转头穿过人群走向屋外,在楼梯转角处推开落满灰尘的小窗,顾不得尘土飞扬,她大口呼吸窗外新鲜的空气。 鼻息间彻底没有了血腥气,闭上眼努力回想美好的事情,几息后才觉好些。 三福和徐少威一齐因为担忧走到门口,皱眉打量家怡背影。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似乎在无声地沟通谁去安慰一下易沙展,最终三福凭借更开朗主动的个性获胜,率先迈步走下楼梯。 “……”徐少威站在原地,一路盯着三福的背影,直到他站在易家怡身边。 “怎么样?还好吗?”三福伸手帮她扇了扇风,声音压低,尽量放柔。 “没事……”家怡仰头朝三福艰难笑笑,又深呼吸几次,才点头道:“回去继续工作吧。” “你ok吗?不然你交代我和少威做也是一样。”三福拦了她一下。 “ok的,就是有点残忍……我会没事的。”家怡摆出爽快的笑容,反过来拍拍三福的肩膀,率先迈步上行,重回罪案现场。 许君豪做完了初步尸体检测,一边叮嘱助手和法证科的阿杰把钉住尸体手脚的长钉拔出,以便将尸体带走,一边站起身伸展了下腰身。 转头看见家怡,他迈步走到她跟前,先观察了下她表情,随即摘下手套,递了个酸梅糖给她。 家怡没有推拒,拆开后送入口中,让酸甜滋味冲淡胸口闷闷涩涩的感觉,才朝着许sir笑笑: “多谢许sir。” 许君豪朝她点点头,随即开口叙述起尸体状况: “凶手先钉住死者四肢,致使死者小便失禁……致命伤是额头的穿孔伤,加失血过多。死者喉咙充血,显然死前有奋力哭喊。 “死者身上暂时未发现其他虐待伤,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具体时间还要量过肝温,解剖后再确定。” “明白。辛苦许sir。”家怡点了点头。 许君豪转头见小童手脚上的长钉已被拔出,便安排人将尸体带走。 这时法证科也做完了第一次的现场勘察,diane走到家怡跟前,一边检查今天收取的所有证物,一边对家怡道: “房间内只有一个人的血脚印,包括其他灰尘脚印也是一样,根据脚印尺寸、脚印宽度、压力习惯等做推算,凶手身高大概在155c之间,标准体重,视觉上应该不胖不瘦。” “以看更老伯的口供‘死者是跟母亲韦美霞同住’做依据,室内的脚印应该都属于死者母亲。”家怡答道。 “是的,房屋内有男人的牙刷、手巾和拖鞋。牙刷和手巾都是干燥的,以这间屋的湿度来看,至少昨天是没有男性住在这里的,极有可能前天也没有。”diane又道。 “基本排除该男性的嫌疑?”家怡问。 diane严谨笑笑,她是这样觉得,但具体的判断还是要由cid来做,她并不敢随意下定夺。 家怡点点头,get了diane的意思。 “凶器都在现场,铁钉还插在死者额头,法医官会在尸检的时候□□送到法证部给我们化验。锤子就在现场放着,等回警署我们所有现场照片洗出来后,会跟化验报告一起送到b组办公室。 “今天内我会查一下凶手使用的铁钉和锤子是否有特殊之处,如果没有特殊之处,会让阿杰做一下附近五金铺子的走访,寻找一下凶器出处。”diane说罢又看向房屋四周的布置,咬了咬下唇,才叹气道: “凶手极可能是在进行某种邪-教-仪式,我会找一些专家问问。 “哦对了,十一,这些符纸的布置大概需要很长时间,凶手可能从前天,甚至更早之前就开始布置这间屋了。” “不是冲动杀人。”家怡道。 “嗯。”diane朝着家怡点头,继续道:“而且我们在卧室的床垫下、枕头下等处,都发现了护身符、小法器一类的东西,从褪色程度、褶皱程度等来看,都是旧屋,放置时间可能月余也有。” “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间屋的主人韦美霞一直都是个有某些信仰的人。”家怡再次做判断。 “嗯嗯。”diane笑着又点头,对家怡的理解能力和信息分析能力给予认可。 跟专业的人聊工作果然很舒服,之前diane去配合其他部门做现场勘察,与新警察沟通的时候,真的好多东西都要说得很透,对方才能理解。而且一些人的确不具备根据线索做延展推理的能力,果然还是要努力积累经验和学习知识啊。 “凶嫌基本可以锁定死者的母亲韦美霞……”徐少威毫不犹豫道,线索和证据积累到这个程度,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diane闭紧嘴并不作答。 “不会吧?”三福五官皱起,回头看了眼几步外血泊中拔去铁钉后露出的4个窟窿,当妈的用这样的方式杀死自己的4岁儿子? 家怡手摸了摸嘴巴和下巴,又以拳抵唇,眼神微垂,并未看向三福。 三福瞧见她这些掩饰情绪的小动作,就猜到家怡也是这样认为。他伸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摇头启唇想要说点什么,却无言以对。 阴恻恻的房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冷风从卫生间窗口卷入,穿堂而过,翻卷向屋门口。 隐有呜咽声伴风而走,让每个人后背都竖起一层汗毛。 第217章 绝望的女人【2合1】 家怡留下福陪法证科的同事们继续做勘察的收尾工作,自己则带着徐少威坐上电梯准备回警署。 步出大厦时,远远便听到吵闹声,家怡举目四望,捕捉到一名军装警扣住一名女子的手,勒令对方不许动,那名女子却挣扎的很厉害。四周围观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要上前去劝一劝。 家怡立即快步冲至,厉声问道:“什么事?” 捉住女人的人是军装警梁书乐,他转头看到易家怡,立即开口招呼:“易!”手中却并不放松,仍死死押住那女人的手臂,并大声道: “我看见她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才要过去询问,她转身就跑,喊她不许动,她反而跑得更快!形迹如此可疑,我就押住了她,准备带给长官问话。” 家怡点点头,弯腰低头去看始终蜷着身体、垂头掩面的女人。 军装警见那女人不肯抬头,便押着女人用了几分力,迫使对方直起腰、抬起头。 家怡看到女人面孔的瞬间门,心一下就定了。 “这是死者韦小同的母亲韦美霞,也是我们的嫌烦。”家怡说罢,转头对徐少威道:“带她回警署。” “小同没有死!”原本被押到易家怡面前后一直低头不动的韦美霞,听到‘死者’二字后,忽然反应激烈,她猛地抬起头,瞪住易家怡,又呼喝道:“小同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呆在我身边!” 家怡牙关紧要,压在胸口的愤怒和郁气爆发,想要狠狠给女人一巴掌。 但手臂刚动了一厘米,便急喘两下,强行顿住动作,终究没能挥出。 无论这个女人多么可恶,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行为多么可恨,警方也要查清事实、且将惩罚凶手的权力交给司法部门,而不是自行施加暴力于凶手。 她长呼长吸,巴掌握成拳,硬生生被它塞回裤兜。 徐少威已从军装警梁书乐手中接过韦美霞,给凶嫌戴上手铐后,徐少威推着韦美霞走向警车。 韦美霞一边走,一边仍回头不甘地对易家怡解释:“小同没有死!他就在我身边!就在我身边……” 家怡垂眸冷静了几息,这才恢复冷静,转头对站在边上的梁书乐道: “观察力不错,行动力也很好,多谢你,梁书乐警员。” “!”梁书乐瞬间门面皮涨红,不敢置信地挑眉瞠目,看着易家怡的表情仿佛正看着什么奇观异景般。 下一瞬,他双脚猛地合拢,挺拔立好,手臂唰一下抬起,朝着易家怡敬了个格外庄重的礼。 “是我应该做的,!” 他声音洪亮,使得场面显得有些正式。惹得四周看热闹的民众都闭了嘴,仿佛觉得这样正式的场合里聊八卦有伤大雅一般。 站在边上的另一名军装警斜眼看了看梁书乐,歪头转开面孔,悄悄撇嘴,嘀咕了句:“至于吗?” 家怡并没听到那名军装警的嘀咕,她拍拍梁书乐的肩膀,便大跨步走向警车。 梁书乐站在原地,望着易家怡的背影目不转睛,心中还在激荡着兴奋之情: 易记得我的名字!她记得我的名字! …… 警车上,韦美霞仍在念念叨叨说韦小同并没有死,请警察不要动小同的肉身,请警察放了她之类。 徐少威转眸横她一眼,两人对视,韦美霞似乎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威慑意味,终于闭了嘴,将脸扭向另一边,看向警车外,但某种焦躁不安情绪仍使她坐立难安,一直扭动不休。 抵达警署,将韦美霞暂时关在审讯室,家怡请一名军装警看着她,便带徐少威回了b组办公室。 路上徐少威忍不住问她:“十一姐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韦美霞?” “卧室床上有她的照片,照片上是个人,除了死者和韦美霞,还有一个男人。”家怡一边说一边走到白板前,“我已经让法证科的同事将照片取证了,或许对于我们判断作案动机等会有用。” “……”徐少威站在门口,看着家怡拔掉笔帽在白板上写字的背影,忍不住垮了下肩。 明明在犯罪现场,他是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学的,怎么最后还是漏掉了信息?果然是厕所也不能上,一点神不能分。 【所有血脚印属于同一人】 写完这一行,家怡转头对徐少威道:“你给大光明哥打电话,请他派个人过来做一下韦美霞的足迹采集、鞋底黏着物采集。” “yes,.”徐少威忙转身去打电话。 【凶器等物上只采集到一个人的血手印,基本确定指纹属于屋主】 diane主任对全屋指纹做了拍照、采集和比对,在现场就初步判断指纹应该属于屋主韦美霞了。 虽然在家里还发现了另一个更大些的指纹,但与凶器锤子上的指纹并不匹配。 【单亲妈妈,许久未来探望的孩子父亲】 这是韦美霞杀孩子的原因吗?分手?还是怎样呢? 转过头,家怡看了看徐少威,忽然道:“少威,我跟你去审讯韦美霞,全程你来问话,怎么样?” “……”刚挂断电话的徐少威微微怔愣,他才来跟了没几个案子,虽然一直在学习审讯技巧,但……他可以吗? “知道审讯目标吗?”家怡问。 “知道……与死者什么关系,是否杀人,死者死亡时间门凶嫌的行踪,是否有时间门证人……为何杀人,杀人动机是什么……”徐少威将其他人审讯时会问的基本问题罗列了一遍。 像易家怡那样的审讯逻辑,他暂时还做不到。但基本的审讯目标还是有思路的。 家怡点了点头,“这就可以,到时候注意情绪的把握和拿捏,也要注意观察你问这些问题时,韦美霞的反应。 “记住你问哪个问题的时候,她极力驳斥,情绪激动; “又是问哪些问题的时候,她表现得较配合,情绪稳定…… “包括当你拿捏不同情绪的时候,对方的反应分别是什么。 “我来记笔录,你来记这些凶嫌的反应等内容。 “明白为什么吗?” 徐少威点了点头,“仔细观察,等审讯结束后,做复盘。分析和学习为什么凶嫌在那种状况下、在被问及那些问题时,会有那样的反应。然后积累经验,使自己下一次审讯时,目的性更强,审讯技巧更佳。” 家怡微微一笑,左拳从兜里掏出放于肚脐前方,然后缓慢上升向下发方向,并在拳头徐徐上升之际,藏在拳头里的大拇指也徐徐冒头,渐渐变成一个高高竖起的大拇指。 当竖起的大拇指上升到下巴处时,家怡才点头道: “聪明警探徐少威!” 被夸奖的青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表演升起一样表演‘竖大拇指表示认同’,心里腾一把火烧起来,烧到脸上。 他忙转开头,伸手挠了挠鬓角,以挡住易家怡的视线。 “走吧。”家怡拍拍他背,青年如释重负,忙迈开大步走出办公室,仰头深吸一口气,待面部降温后,才慢下步速,仍是走在落后她半步的侧后方。 这个同行位置,看起来好像是警探为表对沙展的尊重,实际上却是个很好的隐藏自己,同时可以观察对方的好位置。 他能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看她。 而走在前方的女警大步向前,将完美的侧颜暴露,又不会时时发现身后视线不及的地方,正有人打量…… …… 审讯室里,韦美霞的精神状态并不十分稳定。 方镇岳忙完工作到审讯室外看审讯,站了一会儿便折回办公室打电话,请心理评估师来为韦美霞做心理评估,以确定其口供在庭审上是否有效,她又是否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另一边,福陪法证科的同事们做完现场勘察,回到警署后便联系问询韦美霞的资料调取进度,以及座机通讯调取情况。 茵姐带的文员女警挂了电话立即将韦美霞的一些居民资料送到b组办公室,亲手交给福,并请对方做签收签字。 福拿到资料看了一会儿,又收到韦美霞座机电话的呼入和呼出列表,查看后很快便发现其中一个号码频繁出现,是一个大哥大电话号码。 福立即拿着资料到审讯室,敲门请家怡临时出来后,沟通下一步工作。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号码应该是韦小同父亲的号码。你一边请资讯科的同事帮忙查询这个号码机主的资料,一边拨电话请对方来警署配合录口供吧。”家怡交代罢,拿着韦美霞的资料,再次折返审讯室。 韦美霞口中的故事,是一个被执念逼疯的绝望女人的故事。 韦美霞原本是个金店柜台小姐,在公子哥李同才给父母□□节金饰时结实,之后李同才展开追求,天真的年轻女人很快便沦陷。 两年恋爱中,李同才对她很好,给她买了屋,又帮她开了一家花店,赚不赚钱无所谓,只是让她有个事做,每天插插花,开心一下。 本来恋爱关系很稳定,可要走到结婚这一步时,却遇到了恋爱以来最大的障碍——婆婆王兰坚决不同意她进门,甚至闹到以死相逼。 李同才没办法,只好先暂停结婚进度,却也并不舍与韦美霞分手。两个不算很聪明的脑袋开始思考怎样才能让母亲王兰同意,最后想出‘母凭子贵’的办法。 很快韦美霞就如愿怀孕,在恋爱的第二年剩下一个男仔。 但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王兰仍不同意,甚至连见一下这个孙子的想法都没有。在王兰看来,一个韦美霞那样出身的女人生下李家的子嗣,不止不是好事,简直是李家的耻辱。 于是,接下来就是4年时间门的拉锯,李同才将韦美霞安置在义峰苑,每年都对她说,今年一定带她回家过年,可年复一年,如今韦小同都4岁了,却还是无法认祖归宗。 尤其年前韦美霞看到李同才跟公司里的一个女下属聊天,笑得好开心,她为此闹了好多次,李同才不仅不哄她,甚至还对她说出‘我真的累了’这种话。 韦美霞感觉到自己快要被抛弃,她一想到将来自己会被李同才狠心甩掉,要独自带儿子,就觉得恐惧得夜不能寐,时时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便会爆发恐惧症,动也不能动,只立在原地发寒颤。 两年前韦美霞曾带着儿子跟李同才一起去泰国出差,那时候她接触过一个大师,学到了一些东西。 虽然这两年没有再去过泰国,却一直有跟大师保持电话联系,时不时跟大师转账买一些符纸之类。之前只求家人健康,望自己能愿望成真。 可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起了不一样的念头,大师便教了她些不一样的手段…… 拿着口供步出审讯室的时候,易家怡和徐少威脸色都有些发青。 韦美霞被军装警带走,两人看着她的背影,一阵沉默。 回程路上,徐少威一直悄悄打量家怡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一个有易家栋、家如家俊那样亲人的年轻女孩子,哪怕再坚韧强大,只怕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亲情惨剧吧。 亲眼看到那样的凶案现场,听到韦美霞那样愚蠢的杀子理由,她会怎样想? 看着她往日常常曲起弧度的嘴唇绷成直线,他心情逐渐焦躁。 想要开口说着什么,可他没办法像刘嘉明那样妙语连珠,也做不到像方sir那样温柔低沉显得可靠…… 无数词句在脑海飞窜,好像难以找到合适的安慰。 踏上通往b组的走廊,眼看着就要进办公室,现在不讲话,人一多,他必然更说不出口了。 仓促间门忽然捕捉到什么,他胸口一紧,居然就说了出来:: “这世上本就没有‘做人父母的一定是好人’这种道理。” 家怡转头望他一眼,眼神有些怔忡。 徐少威胸口发紧发闷,脑中烦躁于怎么会想到自己,话语却像有自主意识,一串串的出口: “很小时,我老豆经商赚了好多钱。身边人都吃不起的东西,我可以每天都吃。 “同学们穿不起的衣服,我可以一天换一件。 “可是十二岁开始懂事时,老豆忽然破产,欠了一屁股债。我这个天之骄子忽然跌倒土里,不,是跌到粪坑。以前追随在我身边跟我做兄弟的人,忽然转变态度,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不被尊重、被瞧不起,是什么感受……连学校的老师都将我调到最末排,开始用言语刺激我的自尊……” 家怡微微皱起眉,不敢置信徐少威曾有这样的少年时代。 见他靠着走廊墙壁不再前行,她便并肩而立,专注听他讲话。 家怡果然有被分散了注意力,他舒口气,收回目光,干脆继续: “我十六岁就会在课余时间门赚钱了,十八岁毕业后去广东,每年回家,都会拿出所有钱钞票,跟老豆去还债。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一个自尊心最强的后生仔啊,在整个青春期都在体会什么叫羞耻。在刚步入青年阶段时,别人家指着鼻子说你们为什么欠了这么久……其他讨债的人呢,会在过年时上门,用最难听的话侮辱你。 “那时候这些情绪我都忍下了,为了不让老豆为难,我将钱放在抽屉里,而不是直接给他啊,就怕他伤到自尊心。我不想让他从我身上感受到羞辱,努力的维系他作为父亲的脸面。 “在外面因为不舍得花钱,曾被室友兄弟可怜。一起去买东西,室友说请我……虽然当面我道谢了,但…一米八的青年晚上偷偷藏在被窝里哭哇。羞耻,不是因为别人的可怜,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很弱啊……” 家怡忍不住伸出手,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的拳,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为轻拍他手臂。 徐少威陷入回忆,一时有些迷蒙,未回应她的安抚,只顿了几秒,便继续道: “可是后来有一年,回家后,我照例拿出外出赚的所有钱给老豆,想知道债还没还清,他含含糊糊说不明白。其实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老豆欠了多少钱,只知道很多,我要一直赚钱一直赚钱去帮他还。 “可是年前,我忽然发现他买了包50块的烟在那里抽……过年时,一家人一起吃饭,他要我给他和所有亲戚倒酒。因为他对我的态度,导致所有亲戚也并不尊重我,指使我端茶倒水,好像我只是个帮他博得面子的工具人,没有喜怒,没有自尊,没有感受。 “可能就是一个瞬间门,电光火石,你忽然明白,一个你深爱着,也以为他深爱你的人,其实根本不爱你,他甚至不止是自私而已,他是完完全全的不在乎你……” 徐少威转头,忽然发现易家怡眼眶居然红了。 是为他吗? 他微怔,随即不好意思地哂笑,本来是想安慰她,让她忘记死者韦小同的苦难,哪知道居然要惹哭她…… 总不可能,他的故事比韦小同更惨吧? 扯起唇角,他带着笑对她说: “没有伤心难过了,反而如释重负。 “,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一定爱孩子的父母。” 也许,一切都只是本能和利益考量而已。 徐少威露出一个自己已经释然的表情,继续道: “既然如此,眼下这个案子,也不过是一个绝望的女人,杀了另一个人类而已。 “哪怕另一个人类年纪很小,恰巧与这个凶手有血缘关系,它也不值得你更难过。” 见她仍拿那双水润的眼睛看自己,徐少威忽然想起少时偷偷流泪的自己。 那时他没有照镜子,但如果照了,大抵也会看到镜子里这样显得有些可怜的自己吧? 他第一次敢主动与她互动,学着福他们常做的动作,轻轻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家怡的肩膀,好似朋友一般。 默契地朝她点点头,徐少威收敛心神,继续聊回工作: “她应该没有疯……她只是坚信死者韦小同会以另一种形态保佑她嫁给李同才,然后当她婚内怀孕的时候,她会第二次把儿子生出来……” “……”家怡深吸一口气,情绪一波折,无处安放。 直勾勾盯了徐少威眼睛好一会儿,确定他果真不在为过去悲伤,才觉得情绪舒缓一些。 还好徐少威现在已经长大了,做了警察,挣脱了父亲带给他的阴影。 也还好,易家出事后,家栋哥没有在压力之下放纵恐惧,而是坚强地迎接了忽然担在肩上的一切辛劳。不然…那时易家怡和家如,以及只比韦小同大几岁的家俊,只怕…… 这世界每天都在发生悲惨事,有时想想,幸福的人之所以幸福,是否因为有人正为他遮挡风雨、奋力战斗呢? 两个深呼吸,学着像徐少威说的那样,不要自己脑内渲染悲伤情绪,劝告自己理性对待,接受这个世界的多样性,和它原本就没有那么美好的真实模样。 理性慢慢回笼,她朝徐少威点点头,在他仍有些担忧的眼神注视下,浅浅笑了笑,以使他放心。 “多谢你。”与他聊了几句,她胸口闷闷的感觉好多了。 徐少威点点头,同她一前一后走进b组办公室。 福恰巧冲出办公室,正欲去审讯室找易家怡,见到她回来,忙开口道: “正要找你,十一姐,韦美霞的男朋友李同才到了!” “少威,你跟福哥一起去审一下李同才吧。”家怡当即安排道。 “yes,.”福点点头,朝着徐少威一招手,便率先大步出了办公室。 可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易家怡: “韦美霞招了吗?” “招了。”家怡点头。 “啊,她为什么杀掉自己的孩子?”福想到那鬼屋一样的凶案现场,立即竖起眉。 “……” 家怡和徐少威对视一眼,眼神都变得晦暗难辨。 那个女人杀掉自己4岁的亲生骨肉,在孩子哭着说‘妈妈我疼’时仍狠心用铁钉钉孩子的小手小脚……只是因为…… 她要将孩子做成小鬼。 可以帮她得偿心愿的小鬼。 第218章 魔童案-结 “……” 审讯室里,李同才得知自己儿子惨死之后,始终双手抱头伏在审讯桌前,痛苦使他身体颤抖,却又哭不出声音。 三福带着徐少威耐心地等着李同才恢复理性,审讯室外,家怡站在小窗前,望着里面抱头忍痛的男人,有些走神。 方镇岳忙完手头工作便来审讯室找人,见到家怡形单影只立在审讯室外,莫名嗅到一丝脆弱感,心口抽紧,他走到她身边,低头盯着她望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怎么样了?” “岳哥。”她声音轻轻的,不知是怕惊动审讯室内痛苦的男人,还是自己。 “凶手已经招了?”他问,其实来之前他看过口供了,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的情况。 “嗯。”家怡点点头,“把相关人员的口供集全,基本上就可以整理文件准备结案了。” 这世上也有一些凶案并不难辨真凶,却同样是让人如鲠在喉的惨剧。 审讯室内的李同才忽然哽了一声,随即抬起头,用力抹了把脸,随即不等三福问询,便开了口: “……我本来是想带她回家的,我一直没有变心,也很疼小同……今年我爸妈本来松了口,是同意见美霞和小同,我这才答应美霞今年一定带她回家。 “可是……我听到母亲跟家里的阿姨聊天,说起要看看小同这个孙子,如果孩子好,就去母留子……如果小同被强行从美霞身边带走,我不敢想象美霞会多难受…… “我还想着将来娶美霞进门,想她跟我妈和平相处…就没告诉美霞我妈的打算…… “我每天都在跟家里冷战,想办法博弈出一个好结果…… “我跟女下属真的没什么……” 李同才说着说着,忽然再次一把捂住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呜咽: “早知道…… “是我没有照顾她们母子啊……呜呜……” 家怡用力闭上眼,一时竟不知该悲伤还是愤怒,原本在这个案子里,可以将愤怒寄托于这个男人,和那个犯浑的母亲,但现在忽然被一股茫然的悲恸揪住,她迷茫得闷住所有情绪,一下失去了寄情的方向。 攥在身侧的拳头忽然被抓住,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意笼罩住她,一时让她心跳暂停,悲伤暂停—— 仰起头,便对上方镇岳严肃的脸和温柔的眼睛。 他腮部微微鼓起,似乎因克制某种情绪而咬紧了牙关。他的眼睛幽深幽深,眉压得更低、更低,于是眼眸完全沉在阴影中,像一抹他人永远也看不透的深泉,里面荡着对她很重要、却无法看懂的波。 家怡一动不敢动,脑子里的悲愤和烦闷都消失,剩下的只有手——自己被岳哥轻轻握住的手。 她想要看清他的眼睛,却又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垂眸时目光落在他的衬衫扣子上,那颗扣子随着他胸膛的起伏而起伏,咚!咚咚!咚咚咚!扣子像一颗心脏,起伏间在她脑内奏响有节律的敲击,她的心脏也随之而动,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比安慰的词句更好用的方式,肌肤的碰触,温热、柔软的触感,或者粗糙、有力的掌握,都令人意乱神迷,再无暇他顾什么烦恼和惨剧。 只有那种力量和温度的交互,虏获人的全部神魂。 呼吸大概变得更热了,她好像看到自己吐出的气起了白雾,视野变得朦胧。 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方镇岳像触电般震动,手霍地张开,下一瞬,他将那只冒进的、不听自己掌控的、沾沾自喜又洋洋得意的左手送到唇边,隐约嗅到馨香,他脸孔猛然熏成胭脂色,又仓促将那只闯祸的手塞入裤兜,深深藏好。 家怡也忙敛目侧头,惊慌间不知所措,眼眸转动两下后,她慌不择路地向外走。 三福瞧见她,忙开口道:“十一姐,我们录好口供了。” “哦。”家怡背对着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悄悄摸了摸脸颊,好像也没有那么烫了,这才侧头道: “三福哥去法证科收一下资料,少威跑一趟法医部吧。整理好资料,可以提交律政署了。” “yes,.” “ok,十一姐。” 两人得令离开,将还坐在审讯室里的李同才交给了办理手续的军装警。 方镇岳靠在审讯室窗边,目送三福和徐少威离开,又目送易家怡背影转过门洞,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伸出双手揉了揉面孔,掌心有一丝甜,心口有一丝怅然。 转头再看审讯室内,李同才已经收了泪,正靠在椅背中发怔。 这世间情与爱……这世间情与爱! …… …… 【凶手先用长钉固定住死者手脚,然后以15的大铁钉穿透死者头骨眉心上方,再拔出铁钉,将木钉钉入铁钉穿过的孔洞……】 法医部的报告单收齐。 【犯罪现场血足迹与凶嫌韦美霞一致……凶器上的指纹与凶嫌韦美霞一致……】 法证科的化验单也已出具。 【……元月三号……警署接到报案……】 gary的侦破报告也书写完毕,易家怡审阅后签字,递交方镇岳。 凶手无可疑,犯罪现场重现完毕,凶手认罪…… 第二天早晨,所有文件整理好后,方镇岳将魔童案提交律政署,等待裁决。 当看到当天新闻后,李同才父亲大骂妻子愚蠢恶毒,并勒令以后家中诸事都不许她再插手。李同才木然面对父母吵闹,不发一言,只整理好行李,不顾母亲哭闹恳求,搬出了李家别墅。 韦美霞被转送监狱候审,自听说过李同才的想法后,韦美霞再没说一句话。真相让她身体里的恨、执念和怨全部被抽离,她像一株枯木,慢慢失去生机。 一切尘埃落定,b组办公室里,探员们处在对过往案子的悲叹,和忽然破案后无所事事的茫然中。 大家像游过一个案子又一个案子,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生死悲剧,仍未游到彼岸的冒险者,每一次游过一个岛,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倦怠。 “张爱玲《流言》里有个小故事,下大雨的时候呢,没带伞的人挨着有伞的人想要躲躲雨,结果虽然得以遮去一点点雨水,却因为雨水顺伞顶汇聚成更大的水流,哗哗全流到蹭伞人的头上脸上,反而搞得更狼狈难堪。”九叔忽然开腔,说的居然是张爱玲,“寓意呢就是说,穷人结交富人,没有好下场啊。不仅遮不住雨呢,反而还被浇了更多雨水,亏得很喽。” “九叔你涉猎够广的,居然连张爱玲都看!”刘嘉明骑在椅子上读报,一边考虑要不要去赌-马,一边搭话。 “够闲嘛……”九叔说着摆摆手,叹口气,“钱呐,不是什么好东西。人赚钱就是为了买自由、买幸福、买得到满足嘛。结果最后啊,被钱拴住了,时间、朋友和自我通通没有,自由更是完全葬送啊。什么幸福?为了点钱犯错的人有多少啊?那些为了赚钱买什么口红啊包包的后生女,学人家跑去做钟点啊,结果步入歧途,被捉到的时候各个涕泪横流,哪里有什么幸福可言啦?” 九叔身体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又道: “买就更不应该啦,物欲是无限的,越去买,越膨胀,到最后身体和灵魂都空了,人就废了。 “衣、食、住、行呢,其实很简单满足的,食物再贵,无非就是那几种,煎炒烹炸,不需要那么复杂那么贵,也能满足的。再向极限走,满足的不是基本了,是虚荣和贪婪啊。 “参不透呢,就要被物欲吞噬喽。” “……”徐少威坐在办公室最内角落,面前摊开着一本家怡推荐给他看的犯罪心理学书籍,他只看了几页,听着九叔的话,总觉再难集中注意力。 九叔又拍拍胸口,摇头收尾: “人活着,还是得向内去满足自己。情啊,梦想啊,追求啊……精神的满足,可比身体欲-望的满足,更能支撑一个人过完一辈子。” “九叔好有智慧。”家怡伏在桌案上,歪头看着九叔,笑容逐渐轻松。 听听大家说话,跟大家在一起聊聊工作、说说生活,会有虽然淡,却切实的幸福感。 这大概就是九叔说的‘情’带给人的精神满足吧。 “哈哈,好歹活了大半辈子喽。”九叔忍不住得意起来,长辈们难免喜欢给后生们做一做人生导师,如果讲得有道理,被认可,那也是一种精神满足哇。 家怡跳起来去公桌上端过茶壶,泡了杯养生茶给九叔,“九叔,喝茶。” “多谢十一姐!”九叔忙要站起身,又被家怡按坐回去,于是捏着茶笑得幸福。 没有案子的日子,宁静祥和得让人希望时间能凝固。 徐少威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抬起头,看着刘嘉明从椅子上跳起来也去讨茶喝,看着大家忙中取静的享受这片刻清闲,也与家怡一般,渴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幸福一刻。 但总有报警电话不放过警察。 b组办公室对面的督察办公室门忽然被打开,方镇岳沉稳的步声逼近。 所有人顿住手中动作,齐转头看向门口,大家五官皱起,各个都像在说:不会吧?不会又有案子吧,岳哥? 方镇岳如大家预期般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揣手,一手撑住门框,立定后沉沉目光扫过办公室,确定大家都在,便开口道: “出发吧,又有案子。” “不是吧……” “这些王八蛋就不能消停一天吗?” 哀声一片。 徐少威背后一紧,握着书签的手不自觉收紧,他盯住了方镇岳的眼睛,等着听对方简述案发位置和报案内容。 方镇岳似察觉到徐少威的眼神,眸子一挑,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徐少威脸上。 第219章 魔女案【150w营养液】 ‘避风塘’原本不是一家连锁店名,它曾经只是可以让市民在堤岸上纳凉的所在。 后来才发展成高档海上饮食娱乐场。 那里泊满大小船只,帆影风动,猎猎作响,是一座令岸上人好奇的海上九龙城寨。 铜锣湾避风塘里有一个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花花世界,那里有歌女献唱,有富豪一掷千金,也有从海上直接送来的最活蹦乱跳的海鲜。 清晨时,这里还在安睡,与夜晚的灯红酒绿截然不同,需要清洗的狼藉、暴露在阳光下的尘土与污迹…… 备菜的帮厨们与以往一样,挂着因熬夜而生的黑眼圈,打起精神去迎码头直接开过来运送车。 一筐一筐的鲜货被搬入后厨,用各种机巧的方法放置好,使之无损保鲜到被烹饪、入油锅。 海鲜沉甸甸的,搬时忍不住呦呵呦呵的叫,以便给自己打气助力。几个人一起呦呵,便显得格外热闹。 腥气弥漫,帮厨们只需要一嗅,便知食材很新鲜,腥便也不觉得难闻了。 准备结账前,一位帮厨照例在海鲜筐中随手拨弄,以确保其中没有滥竽充数的东西。 “咦?”帮厨忽然捏起一根东西,皱眉转着手腕端详。 大家因着他的‘咦’声而好奇地望过来,却见他忽地脸色大变,啊一声尖叫,将手中的东西丢回了海鲜筐。 卖海鲜的人害怕自己的海鲜被嫌弃,自认为绝没有滥竽充数,便即走过去要捡起那物看看是什么东西。 刚被吓到的帮厨忙大喊:“别拿别拿!那——那是个手指头……” 卖海鲜的伸出去的手猛地缩回身后,定睛一看,果然是根手指头—— 还是根指纹被磨损殆尽的粗长断指。 …… …… 今日香江最高温度19度,阳光明媚,不冷不热好舒服。 吴孝玉坐叮当车从油麻地到九龙,感受着这个世界从繁华紧致,到老旧琐碎。 近年开始,这座城忽然忍受不了九龙城寨的荒唐,于是动大刀开始拆城寨,建公园。 那些古怪的不知道通往谁家的木梯被砸烂,藏着不知多少窝老鼠的暗室被掏空,连不知埋了多久的干尸都见了太阳,可是老街坊谁也说不清那死人到底是谁…… 可拆除一座不知住着几代人的旧世界,并不那么容易。 大锤和推土车要从一个角做突破,一边推拆,一边斗争,偶尔被迫停工,又忽然大刀阔斧…拆了好久,也不过七七八八。仍有许多住户每日听着轰隆隆声逼近,照旧在城寨家中生儿育女,只要不拆到自己门前,生活照过。 吴孝玉出生在城寨,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穿过其他人家,才能到自己家里,偶尔遇到别人家的老汉刚上完厕所,看见她便用那只刚擦过屁股的右手捞摸她,跑回自己家了,仍能听到老汉猥琐的笑声。 那是你在家里放屁都能惊动邻居的地方,隔壁打孩子,四周会冒出几十个街坊劝架。 吴孝玉穿过被拆除废木堆砌的巷,避开木板上生锈的铁钉,回那个她早就想摆脱的猪圈一样的房子。 进组时看到七十多岁的外婆从外面端了一瓦罐水回屋,她忙过去帮忙,手捧住瓦罐,绕过曲折,避开杂物,将瓦罐放在炉灶上。 目光忽然落在瓦罐外侧她手捧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个暗红色的指纹。 外婆走过去,无知无觉的啪一声扭开炉火,蓝色的火焰腾起,瞬间将那抹暗红色的指纹烧成一团黑灰。 吴孝玉抿了抿唇,无视了外婆的唠叨,转身去再怎么打理仍难掩骚臭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认真清洗掉手上未洗干净的血迹。 入夜的九龙城寨未拆区,每天都有人在巷口烧纸钱。 今天吴孝玉也端了个小盆在烧纸元宝和地府大钞,还有一团沾了血的雨披和破了洞的胶皮手套,压在纸钱下,最先被烧成灰烬。 她抬起头远眺,以为可以看到油麻地的高楼大厦,视线却被横七竖八的房檐、屋宇遮挡,连星空也难看见。 可是她心里知道,那个方向,有好多好多百尺独栋。 可以独自拥有一栋屋,是她从小起日思夜想的事。出生起就有独立空间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她这样从小便跟几代人挤在几十尺空间中、像老鼠一样生活的孩子的渴望,能有多强烈。 那是血液燃烧般的渴望,是牙齿崩裂般的期待,是千军万马亦往矣的极端执念。 风卷起小盆中的纸灰碎片,遮住了她眼中还在燃烧的情绪。 夜深了,明天太阳升起时,就会有人发现那些尸体,然后报警。 发现吧,快快地发现吧…… …… …… b组探员们从办公室杀出去时,a组也恰巧出动,年关将近,人世间的所有矛盾好像都爆发了出来,cid难有歇脚喘息时。 油尖旺区的广东道上张灯结彩,新港中心、新太阳广场等组成的‘广东道协会’已经做好迎新年的准备,花车做好、彩灯遍地、红彤彤的装饰上了树也上了屋,只等吉时一到,便来一场比往年都更热闹有排面的花车巡游等活动。 警车穿过这些喜气洋洋的红,‘v5v5’地拉出一串不合时宜的鸣响。 伟丽金辉一期是个新建的社区,每一栋住宅楼都高耸入云,仿佛只要一栋大厦,就足以住下尖沙咀所有居民。 野心很大,价格也不菲。 年初时便卖到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数字,到年底又更涨涨涨,导致许多年初看房订房开始攒钱准备买房的人,好不容易攒到足够的数字,到年底来购楼时,发现数字变化,又买不起了—— 想要住旺屋的人好像追着胡萝卜的驴,食物就在眼前,但拉磨拉到死也永远追不到。 易家怡带着b组探员和法证科同事一起走进小区时,连保安的脸都是苦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吉屋变凶宅啊,要是这个社区楼市受影响呢,我的薪水也要降啊……” 保安给易家怡等人指过路,忍不住拉着探员直哀叹。 三福拍拍保安的肩膀,转身追上易家怡等人,顺着保安指点的方向没走多远,便见到那栋楼。 卖屋时伟丽金辉曾打过‘可以远眺维多利亚港’的招牌,如今仰头一看…或许真的可以。 “早上保洁阿姨来清理楼道的时候发现的,房屋门也没锁,b单元住户家里的菲佣就伏在大门口。屋内还有其他尸体,现场只有我穿着鞋套避开血迹进去过,检查过有四具尸体,没有幸存者…为了保护现场,我们赶来后没敢往里进,” 负责拉警戒线保护凶案现场的军装警一边向易家怡汇报,一边随行到电梯口。 “麻烦你拉一下警戒带,除了这栋楼的住户外,禁止进入。”家怡对军装警交代罢,又留下刘嘉明: “嘉明哥找看更阿伯录一下口供吧,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可疑人士出入。” … 电梯上行,所有人都沉默无言。 ‘叮’一声响,电梯门慢慢打开,斜对着的便是12层b单位。 b单位的房门距离电梯口只有六步,大家无需踏出电梯就能看到伏在门口的菲佣尸体——女死者扎着的马尾微乱,面朝下泡在血泊中。 守着这一层的军装警看见家怡等人后,目光扫过易家怡胸口挂着的证件牌,立即上前招呼: “易!” 易家怡并未回应,她目光直勾勾落定在尸体上,木然迈出电梯,顾不上从身后越过的法证科同事,以及站在身侧的队友,她已猝不及防被拉入一段心流影像—— 门铃声响,正坐在沙发上哄孩子的菲佣立即站起身,将婴儿放进婴儿车,小跑到门口,用并不很标准的粤语问: “哪一位啊?” “你好,邻近新年,这里有一份物业赠送的感恩礼品,感谢住户对物业的支持。”门外女声格外有礼貌。 菲佣大概听不太明白如此繁复的语句,微微迟疑了下,但似乎觉得门外女声没有什么威胁性,终于还是开了门。 门敞开,露出一位穿着雨衣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娇小的年轻女性访客。 来客对上菲佣,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她目光快速在菲佣身后扫了一眼,便忽然拔出藏在身后的长刀。 菲佣垂眸看到凶器,还未反应过来危机来临,来客已一把抓住菲佣肩膀,将长刀送进了菲佣肚子。 连刺三刀,每一刀都刺得那样用力果断,仿佛两人之间早有仇恨一般。 菲佣最后看见的是一只手,青筋暴凸地握着一把长匕首。鲜血顺着匕首快速低落,在门槛处洒下一串血花。 菲佣疼痛已极,眼中全是迷惘不解和痛苦,阖眼前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只在弥留之际,哽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室内忽然有脚步声近,人还未走进视野,声音已传出: “cassi,是谁呀?” 站在门口的访客胸口剧烈起伏,听到这声音霍地抬起头,牙关咬紧,双眼爆射出冷光,如嗜血的战士般冲向室内。 …… 身后电梯‘叮’一声响,家怡恍惚回神,正对上从电梯中走出来的刘嘉明。 “这栋楼年中才交房,第一批装修完成并入住的人只有不到10户,其他单位要么还未售出,要么正在装修,或者正规划装修。” 刘嘉明看到家怡,立即将自己采集到的信息汇报: “看更老伯说因为现在装修的人多,每天来来往往好些陌生人,他有一些会记,有一些就没登记。 “12层b单位的住户中,只有菲佣在上午出门去买了菜,之后就一直没有人出入。屋主是对年轻的小中产夫妻,因为妻子刚产子,家里还住着过来照顾的岳母。年轻丈夫是个销售,就职的公司是做海产加工销售的,经常去大陆以及邻国如日本之类出差,这几天就在出差中,所以没有在家。 “我已经联系物业去查住户的工作单位等信息了。 “哦,还有,这一单元是一梯两户的,12层a单位暂时还未售出,时常有房屋中介公司的销售经理带人来看房,来往人员也是比较杂的。” 家怡一边点头一边看法证科的同事在房屋门口拍照、做证物采集等工作,身后电梯再响,探员们齐回头,见是法医官许sir带着他的两位灵魂画师助手,便纷纷点头招呼。 “怎么样?”许君豪一边往内走,一边问。 “大光明哥在做门口部分的勘察,我们还没进到犯罪现场室内。”家怡简单答道。 “嗯。”许君豪走到门口,隔着正采集尸体附近几处血迹的法证科同事,打量尸体。 “这边都是滴落的点状血迹,而且大量血点聚集在这里,杀人后凶手曾在这里站立。”家怡站在许君豪身边,指了指门口尸体边的一簇血迹。 “是的。”大光明哥不用抬头,听声音就知道是家怡,点头后又指了指尸体边另一摊血迹,“这里的血量和溅血情况可以推断,这里就是该名受害者被杀的第一现场。凶手拔出刀后,血流如注,流落后飞溅。之后死者慢慢扶门委顿,所以这里留下几道拖抹血迹……” 大光明哥采集好证据,站起身后将几处不同形态的血迹一一介绍给许sir和易家怡等人。 “没有破门的痕迹,不排除熟人作案。”三福站在家怡身后,见法证科的化验员阿杰正在拓印门外扶手和墙壁等处的指纹,便开口道。 “门铃上的指纹被压抹了,好像是用胶质类的东西按压涂抹过,有胶皮物品压在油脂上后,会留下的特有痕迹。”阿杰转头对三福继续解释。 “凶手戴了胶皮手套。”三福皱起眉。 “极有可能。”阿杰点头。 大光明哥走进室内继续勘察,许sir则留在原地对门口的菲佣尸体做简单检查。 家怡则戴上鞋套、口罩等,跟着大光明哥踏入室内。 穿过门廊,右手边有一条通往卧室的小廊,另一具尸体便倒在这里。 “凶手共刺了死者3刀,死者有可能是痛晕过去后失血过多死亡,具体是否刺中重要器官,或有其他致命伤,要回解剖室做过解剖后才知道。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死前没有挣扎和搏斗,如果不是死的太快,就是…凶手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耳边传来许sir的声音,家怡站在门廊前,大光明哥一低头,她便看到了另一具尸体,眨眼陷入另一段心流影像—— 访客将长刀再次藏在身后,两步向前直直迎上女主人。 女主人穿着一身睡衣,产后的浮肿仿佛还没完全恢复,她素着一张面孔,挂着刚睡醒般的慵懒表情,看到忽然逼到近前的访客,挑眉问道: “你是谁啊?” 问话间,她注意到访客奇怪的穿着,明明没有下雨,怎么这人穿着雨披? 被陌生的怪人闯进家里的排斥情绪终于涌上来,她皱眉用不悦的语气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可她还未问完,访客的刀已经朝着她狠狠插了过来,这一次凶手仿佛有了经验,不再朝对方肚子招呼,而是猛抬起下刺,直直将刀插进了女主人胸口。 “啊——”女主人惊痛交加,一把握住访客手腕,身体软到下去时,也拽着访客弯下腰。 访客一直咬着牙的紧绷面孔上终于浮现几丝惊慌,可很快她又恢复理性,再次咬紧牙关,她抬起穿着鞋套的脚,朝着女主人的头脸和手臂猛踹几脚,直至女主人尖叫声越来越低,终于松开紧拽着她的双手,访客才停止踢踹。 她回拽右手,竟没能一下拔出匕首,便一脚踩在女主人胸口,双手并用‘噗’一声将匕首拔了出来。 女主人眼睛尚睁着,匕首从她胸口被拔出时,她身体抽搐了下。 还未死透的人张大了嘴巴,胸口再如何起伏,仍觉窒息,她眼睛渐渐上翻,捂住自己胸口的手已完全被鲜血染红。 访客抬起头,左前方厨房的玻璃门合着,里面一位年长女性正背对着客厅忙碌于灶台前。抽油烟机和烹饪的声音嗡嗡滋啦,掩盖了厨房外的一切。 访客盯着厨房里的背影好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婴儿哭泣声:“呱哇…哇…哇……” 访客那双冰冷的眼睛转向,落在婴儿车中因哭泣而涨红脸的婴儿。 …… “……两名死者死于同一把凶器,从刀口尺寸看,水果刀、西瓜刀一类的窄长刀。有较锋利的尖刺的锐器。”这是法医官许sir的声音。 “从血迹和尸体朝向来看,凶手是杀死门口的菲佣后,穿过玄关,在这里以这样的姿势杀死这名死者。”大光明哥站在女主人尸体边,指着从门口到这里的一串血滴,“死者拿着匕首,一路走到这里,血一路滴落到这里停止。” 大光明哥又指着尸体前方正采集凶手足迹线索的阿杰道: “阿杰正采集的这里,有好几滴血滴落,说明凶手在这里有短暂的驻足,所以这里的足迹应该能采集到更多的遗留物。” 阿杰抬起头,“没有鞋印,灰尘等状况也与其他地方相差不大,而且这里有灰尘被塑料袋之类的会起静电的东西吸走的痕迹……大光明哥,凶手很可能穿着鞋套,或者用塑料袋套住了鞋子。” 大光明哥点了点头,忽然见家怡绕开凶手留下的痕迹等,率先走向客厅。 女沙展表情肃穆,步速缓慢,小心翼翼走向染血的婴儿车。 “十一应该开始做侧写了,她眼神有些发怔,估计大脑在告诉运转。”许君豪顺着大光明哥的视线,看向家怡。 “是的,不知道她会根据现场的状况,推演出什么。”大光明哥望着家怡背影,忍不住有些期待。 …… 家怡站在婴儿车前,学着心流影像中凶手的样子,垂头对着婴儿,一动不动立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凶手在这片刻到底想到了什么,是否有踟蹰,是否想过收手……但几息之后,凶手张大嘴巴,牙齿却紧咬着,猛然举高匕首,随即闭目向下猛刺了两下。 家怡的右手随着心流影像中凶手的右手那般动作,耳边是心流影像中传出的‘噗噗’声,还有婴儿哭声戛然而止,之后哽咽般的喉音。 凶手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向后踉跄两步,忽然似杀疯了眼,亦或者被这瞬间自己的残忍激得肾上腺素飙升,她猛然大叫一声,不看一眼婴儿,转头转身便冲向厨房。 拉开门的瞬间,老妇人转头望过来,手上仍在做翻炒的动作,脸上挂着笑容,口中也在讲话: “不要急啦,很快就——” 话说到一半,妇人才看清来者并非自己女儿。 她翻炒的动作僵住,随着对面前陌生人的打量,她眼睛瞠大,惊惧得啊一声大叫,抄着手中的铁勺指向对方,眼睛则惊惧地看向访客身后的客厅和玄关。 当看到染血的婴儿车和倒在血泊中的女主人后,妇人无法自抑地啊啊大叫,双手也因为悲伤而剧烈颤抖起来。 她目眦欲裂,疯了般朝凶手猛挥铁勺。 可心神失守,想要奔向外孙和女儿查看的心情让她动作失了准头,凶手一把揪住她手里的铁铲,轻易将之夺过。 下一刻,凶手长刀刺下,刺穿了妇人脖子。妇人本能抓住匕首,奈何凶手忽然爆发出巨大力量,匕首割划过妇人虎口被凶手拔回,接着又劈头盖脸刺下…… 眼睛被刺破,喉管被刺穿,妇人仍挥舞着残破的双手胡乱抓挠,被厨房门阶绊倒后,她口中嚯嚯发声,在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前,仍竭力扒着地面,想要爬向亲人。 …… 方镇岳提交过接案报告,便驱车赶至。 当他踏进案发现场,穿过玄关时,便看到法证科同事正做现场勘察,法医官正做女主人的尸体检查,而探员们则正围在四周,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易家怡。 女警仿佛正沉浸在某种梦魇中,怔怔然站在厨房门口,右手空握,低头对着老妇人尸体,一步一步迟滞地后退。 她双眼盯着面前死尸,紧咬着牙关,脸上隐有疲惫、痛苦和疯狂之色,唇角向两边裂开,抽搐着似要向上拉扯。 方镇岳皱起眉,轻轻叹气。家怡大概正在根据犯罪现场的线索做脑内凶案重现。这样的侧写,必然会沉浸在凶杀过程中,要么想象自己是受害者,要么想象自己是凶手。 可无论如何,作为侧写师的探员,必然承受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在英国做类似工作的人,常常被精神疾病困扰。 想起家怡刚进警署时,邱素姗对她的担忧,和他曾做过的会保护属下的承诺…… “岳哥。”三福朝他走过来,开口招呼。 方镇岳点点头,转身对gary道:“大家都累了,去买点热饮给大家暖和暖和。” gary应声而去,方镇岳拢了把短发,走向家怡。 “怎么样?”方镇岳轻拍家怡肩膀,将她从凶手寒潭般阴冷的世界拉回。 阳光和静室入眼,回头便对上关心自己的岳哥的眼睛,和一众b组探员或关切或好奇的目光。 再转向另一边,发证科的同事正埋头苦干。 用力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她双眉已扬起,眸现英气: “没事。” …… 铜锣湾避风塘。 帮厨糊弄着安抚走海鲜卖家,盯着海鲜筐中那截被磨去指纹的断指,陷入踟蹰。 走到前台,拿起电话想要报警,可才拨了一个号码,他又犹豫了。 几分钟后,帮厨戴着处理海鲜用的胶皮手套,捏起那截断指,转身走到下水道边,毫不犹豫将之丢了进去。 “不报警吗?”其他帮助有些惊惧地问,一想起那是手指头,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诶。 “报什么警啊?不做生意了?想不想要老板给你包红包了?一出命案,年前年后都不要开店了,要是媒体一渲染,店还开不开了?”帮厨一边大叫晦气,一边去搬海鲜。 “这是有人死了,万一……” “什么万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做你的工吧!你不想赚钱,我还想赚呢。抓紧把海鲜做好保鲜处理,好去睡觉了。困死了!” “……” 第220章 十一姐的节奏【改】 晨光渐浓,置身在凶案之中,体会这世界最强烈的魔性,最凶猛的戾气,要怎样保持一颗心不堕入深渊? 凶案教会你最可怕的恶念,还要如何用善意和乐观揣度世事? 闭目深呼吸,攥拳又张开—— 她手中当时并没有匕首,面前也没有了正流逝的生命。 只有忽然劈肩的一拍,哇,岳哥的力气可真大,这些硬汉们习惯了互相之间门拍拍打打的力度,各个都是铁背熊腰,当然要好大力拍背打肩才有振奋效果。 她可是肉长的。 揉揉肩膀,她随岳哥走到内里凶手没碰过的沙发上稍作。 方镇岳叫她面色仍有些白,并不急着问她发现了什么,静静站在沙发边,一边看法证科的同事勘察,一边等她情绪恢复、体温回暖。 家怡看似也在观察法证科同事工作,脑内却在努力回想方才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一切。 【凶手画像】 当凶手站在女主人身边时,可以看出是比女主人矮一些的,那么等许sir给出女主人的身高后,她就能以此来判断凶手的身高。 凶手穿着雨披,鞋上套着鞋套,手上戴着胶皮手套,这些东西在她离开时一定会揣在兜里带走,如果东西已经被她烧掉,那有没有可能仍有血迹和线索留在凶手当天穿的衣服兜里呢——那个装过雨披等物的兜。 这是个寻找证据的方向,但也要在找到凶手后才可以。 那要怎样找到凶手呢? 从受害者们的反应来看,这家里没有人认识那个女人。 会是男主人认识的人吗?情妇因爱生恨,来出轨男人家里杀死碍事的原配及其家人? 那么要先从唯一幸存下来的男主人下手去查。 但是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凶手是个女人,只有她因为看了心流影像才知道凶手性别。 现在的状况来看,全家都被杀,只有男主人活着……家怡抿住唇,就算她让探员们去查男主人,估计探员们肯定会假象男主人是凶手的去查。 那么现在就要开始想办法,借法证科和许sir的口说出‘凶手是个女人’这一点。 怎么做到呢? 法证科的足迹、手掌印等,哪怕凶手是戴着手套和鞋套的,看不到指纹和鞋底纹,但大小尺寸是可以判断的。 还有,法医官许sir或许可以通过死者身上的伤口来反推出凶手劈刺时的力道,然后判断出这是属于女人的力气。 以及,从凶手举刀劈下的角度、戳刺的角度,许sir是可以判断出凶手的大概身高的,之前许sir曾在其他案子里使用过这种方法判断凶手身高,如【跪尸案】里判断凶手鲁伟业的身高就很准。 那么探员们可以根据这个身高来判断,除非特殊情况,不然凶手要么是个普通身高的女性,要么是个较其他男性矮小的男人——只要这家的男主人不是个矮小的男人,至少探员们可以初步判断直接凶手不是男主人。 又想了一会儿,家怡揉了揉额角,微微眯起眼。 “gary去买咖啡了,一会儿你喝点热咖啡,补补糖,肚子里暖一下再开工吧。”他声音沉沉,回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的她的样子,仍有些担心。 之前招她入组的时候,倒没看出她是那种豁出命去干活的工作狂。 “我好多了,岳哥。”家怡站起身,又喝一口他方才递过来的热水,才道:“岳哥有什么看法?” 方镇岳仔细审视她面色,确认她似乎状态回归得差不多了,这才道:“家里没有丢钱,没有凶手翻箱倒柜的痕迹。” “是的。”家怡点点头,立即明白过来自己因为看到心流影像,直接确认了凶手为杀人而来的明确目的,只想着如何抓到凶手,却忘记了正常探案的逻辑顺序。 这些日子b组探员们因为对她的信任,而事事跟着她的步调,却忽略了本该认真排除的选项。 演绎法是她依托心流影像,必须要用的方法。但案件侦缉的归纳法,更是她绝对要不断加强,不可以不认真学习的切实技能。 掏出本子,她面色瞬间门严肃起来,认真将岳哥的思路记录下来,并用此用力在笔记下划出波浪线,随即应和道: “基本排除入室抢劫这一作案动机。” 方镇岳叫她忽然斗志昂扬的样子,唇角悄悄挑了下。 女沙展又回归了她的战场,带着她好像永远也用不着的热情。 … 家怡跟法证科的大光明哥和diane沟通过,确认了凶手踩过血迹后留下的鞋套印记尺寸。 “大概是36码,这个脚寸就算在女人中都算小的。除非凶手是踩着另一双不趁脚的鞋子来杀人,不然是男人的可能性很低了。”diane又盯着血脚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家怡道: “看脚印的受力情况,与正常穿鞋戴鞋套时走路留下的痕迹是一致的。你看脚趾、脚掌和脚跟部分,鞋套内应该是双普通运动鞋。” “掌印也偏小。”阿杰刚采集了凶手推开厨房横拉玻璃门时留下的半个血手印,脑内还原过后,跟自己手掌比了下,比他的手小了好多。 许sir已经做了四具尸体的粗检,在将尸体带走时,家怡来问了许sir几个问题。 许君豪根据四具尸体的伤口位置和肉眼观察下的角度等信息,做了下判断,“只以现在的线索看的话,死者的身高大概在156c之间门,应该不会更高了。而且,我初步推断死者是比女主人矮的,女主人站立身高比躺平身高矮一点,那么站立身高大概在165c。” “许sir还厉害。”家怡是看到了凶手的,许sir可没看到,却能将凶手个死者之间门的身高差估得这么准,不愧是专业的! “都是基础知识罢了。”许sir不自觉又想撩头发,手往脑袋上凑了凑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手套,忙又将双手垂下了,这爱开屏的毛病怎么又犯了,可不能在工作场合得意忘形。 他清清喉咙,恢复认真状态,严肃问家怡: “还有其他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请许sir尽快出解剖报告吧!”家怡点头示意,态度十分礼貌。 “一定。”许君豪点头回礼,转身便招呼着助手和军装警,一起抬尸回署了。 家怡集齐了几个确切的科学线索,便既对方镇岳和b组探员们道: “凶手大概率是个身高在159左右,并不算高大的…女性。” “三福哥,你带嘉明再去找看更老伯聊天,问问看许sir刚才初步判断的死亡时间门‘昨天17点到20点之间门’,是否有这个身高的女性来访。如果有,对方来访的理由是什么,衣着打扮如何,长相如何,老伯是否能配合警方做凶手画像。”家怡转头将目光点过b组探员,眨眼睛便将探员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九叔带少威走访一下楼上楼下住户和装修工人们,看看有没有符合这个身高的女性人员,再询问一下他们是否在受害者们死亡时间门段看到过形貌特征与凶手相似的人。” 状态恢复的第一时间门,工作便开始推进了。 方镇岳抱胸站在屋内,一边打量现场和思考,一边时不时关注一下家怡。 看着她雷厉风行地安排工作,胸中有种舒适的快感。 那种大刀阔斧向前的节奏感,真让人舒服啊。 方镇岳和家怡又跟着法证科的同事做了一遍现场勘察,一遍根据现场线索去猜测案发时凶手的走位、动作、行为顺序,一遍推演凶手的想法。 “根据许sir的粗检,和我们做的现场勘察结果,基本上可以确定……”diane用白色粉笔,在刚才阿杰画好的菲佣尸体方位、轮廓示意线外写下‘1’,又在女主人的尸体轮廓示意线外写下‘2’,一边写一边继续道: “开门便杀了菲佣,没有挣扎,而且一切发生的很快,是不是说凶手杀人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凶手来此的目的就是杀人的,杀人动机不是现场生成的,是早前就有了。”家怡立即判断道: “早就有冤仇。 “但凶手到底是跟他们中的谁有仇呢?毫不犹豫的杀菲佣,又立即杀死女主人……” diane抬头与家怡对视几息,又朝着婴儿车和厨房方向看了看,随即走向婴儿车,在婴儿车边的地上写下数字‘3’,继续道: “女主人衣服上有少量菲佣的b型血,且血迹分析也验证了我们的推想。同理去判断第三个受害者,无疑是这个婴儿。 “总不可能婴儿也与凶手有仇。” “杀人动机……”家怡皱起眉,如果凶手真是男主人的情妇,或许就说得通了。 要杀掉情敌原配,自然不会留下原配生的儿子,原配的母亲肯定是也不留口的。 恰巧这时gary买了两大兜子咖啡回来,离开的时候他是算好了咖啡数量的,可现在往犯罪现场门口一站,发现该在这里等着喝咖啡的法医部同事已经走了,连b组的九叔等4人也消失无踪。 他抬头对上家怡的目光,才抬起手中袋子,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出来喝点咖啡回回血。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易家怡已经率先道: “gary哥,你回警署查一下这家男主人的档案,看看历往有没有案底。对了,回警署前先去物业把对方调的男主人工作单位等信息取走。哦,还有,跟物业人员采集一下口供,了解一下这家夫妻俩的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八卦之类。” gary举着咖啡,一脸懵逼。 怎么忽然之间门…就接到了一万个工作任务? 第221章 一根断指的历险记(1) 香江连下大雨,铜锣湾避风塘边积水严重。 雨停后,通渠工人赶来处理问题,抽水车轰隆隆吵了好久,才将积水抽走。 考察过水渠有下人作业的条件了,通渠工人才穿戴整齐准备进入水渠查找水渠堵塞的原因。 一边下渠,工人一边抱怨:“这边总是堵堵堵哇,什么臭鱼烂虾、内脏蟹壳啊都往下水道里丢,不仅堵哇,臭也臭死啦…” 下水渠脏污恶臭,工人一路弯腰走到管道交汇处,才看到了堵塞原因——许多塑料袋一类无法降解的东西缠绕在交汇口,被水泥中掏出的钢筋挂住,逐渐兜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当然就堵住喽。 他忍着恶劣的条件,将袋子一类东西全部清理了带出水渠。 往垃圾桶里丢弃这些垃圾时,一样东西忽然从袋子之间掉出。 工人未多想,弯腰捏起来便要往垃圾桶里塞。 忽然瞧见东西上端的指甲,他吓的啊一声将东西丢老远。 几步外准备水管给他冲洗的同事听到叫声,抬眼望过来,问道:“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 “……没事啊没事。”恢复几分理智的工人忽然想起些事,忙快步跑到那截断指边,忍着恶心和惊悚感,捏着它跑回垃圾桶,狠狠丢掷。 “那是个手指头吗?”另一个工人走近,也看清了他丢掉的东西。 “别管了,赶快给我冲冲,脱掉这身皮,好收工啦。” “不要报警的吗?” “报个屁啦!你不知道吗?新闻报道说有个人啊,好惨的,明明是发现尸体报警的人,结果被当成凶手判死刑的。” “怎么这样的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啦,快快收工回去饮茶啦。” 天阴阴,不知是否还要下雨。 潮湿的空气让海鲜档附近的空气隐隐腥臭,那节断指飘洋过海被捞起,被丢弃,被捞起,又被丢弃…如今被泡得苍白肿胀,静悄悄躺在垃圾桶中,与一众塑料瓶、垃圾袋为伍…不知是否还会继续流浪,亦或者从此沉寂。 …… …… 大雨停歇后,香江仍有些阴。 法医部的第一份报告出具,三福捏着报告一行一行念给大家听: “四名死者的死亡顺序得到法医部确认,菲佣是第一个受害者。女主人衣服上有菲佣的血迹,加上死亡时间的佐证,是第二个受害者。婴儿是第三个受害者,女主人母亲是第四个受害者。 “凶手是从进门开始杀人,一路杀到厨房,之后离开。” “对房屋的构造似乎是有些了解的,或者是对房屋内一共有几个人有所了解。”家怡说罢,在白板上补充了这则信息。 “四个人死于同一把凶器,巩固了凶手为一人的判断。 “凶器是一把长匕首,长约22c. “四名死者都是几刀毙命,法医许sir给出的说明是凶手的攻击都是以杀人为目的,只要死者受的伤达到致死的程度了,凶手就不再继续攻击了。” 三福继续道。 “没有泄愤的成分,可能得出无私仇的结论。”方镇岳抱胸站在门口,开口总结。 如今他的办公室长年敞着门,茵姐从仓库里给他找到一套旧桌椅,方镇岳高高兴兴地将旧桌椅搬到b组办公室。 原本b组办公室里装6套办公桌椅,现在变成7套了。 方镇岳一点不嫌弃老桌椅旧,每天悠哉悠哉地坐在b组办公室里跟着大家一起办公,只有需要提交一些重要传真和邮件时,还有需要跟人沟通谈话时,才会回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事情做完了,又跑出来,回到b组大家中间。 还是那个喜欢热闹的人,哪怕一直沉默不语,他也要置身在人群之中,孤独好像会要他的命。 方镇岳是大家遇到过的最不喜欢自己呆着的人。 “死亡时间在1月6日晚18点左右……” 法医报告出具后的当晚,死者家唯一幸存的男主人终于从日本赶了回来。 他得知家里出事的消息后,立即订票返程,落地后第一时间赶往警署。 忽逢大难的男人两鬓斑白,整个人落魄的不像是出差返程的商务,更像逃难过来的落魄大叔。 才三十左右的人,一夕之间老了近十岁似的。 审讯进行的很顺利,男主人虽然难掩悲伤,复仇的心切,所有问题都绞尽脑汁地详尽作答。 2个小时后,审讯结束,男主人被送离警署。 b组办公室内,大家传阅口供,反复通读,企图寻找其中的漏洞。 但一切都合情合理,男主人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没有外遇,这个工作强度别说外遇了,就是跟其他女人讲话的时间都没有吧?就算是坐飞机,恐怕都要想办法眯会儿觉,肯定累到连看一眼空姐的心情都无吧?”gary挠头。 “不在场证据是真实的。”家怡道,“三福,他提供的三个与女主人有过矛盾的女性,你打电话传唤一下。” “yes,sir.”三福立即出去打电话。 4个小时后,被传唤的三位女性先后来到警署配合警方做完口供。 其中两名有完美不在场证明,且审讯过程中基本就可以通过一些反应和回答,确认其并不具备充足的杀人动机。 最后一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身高过高,不符合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的关于凶手身高的科学论断,且同样不具备充足杀人动机。 隔日,法证科的犯罪现场勘察报告和证物化验单也被送到了家怡手中。 “死者死亡顺序跟法医部的结论一致。”家怡一边看报告单,一边共享给其他探员。 待法证科的报告读完,方镇岳靠坐着公桌,转头与家怡对视,眉头仍锁紧: “现在,凶手的身高、鞋码、手印尺寸、凶器,死者的死亡时间、顺序、死前行为轨迹等,还有根据法证科和法医部提供信息做的犯罪现场重现,都完成了,但寻找凶嫌方面,还是没有进展。” “看更老伯提供的凶嫌是凶案当晚出现过的‘戴鸭舌帽、说自己是装修设计师的可疑女人’,画师带着老伯画好的画像,给死者家男主人看过,也给上下楼等邻居、装修工人看过,大家全部没见过。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可她是谁呢?” 三福拿着画师根据看更老伯描述所绘制凶嫌画像,烦恼地道。 这幅画像家怡已经见过了,事实上画得并不太像。 不是画师的问题,实在是老伯的记忆和描述有误。 但也不能苛责老人家的记忆力,毕竟在凶案发生之前,谁也想不到偶然出现的人是凶手,看都没注意看,怎么会认真记忆对方的长相?不是所有人都有阿香那样的记忆力啊。 但即便画像不像,家怡也不能指点出来,只能烦恼地寻找突破之法。 现在一切证据线索都出来了,除了画像外,其他对于凶手的描述和判断基本都对,但他们找不到那个人。 案件侦缉工作忽然停滞,探员们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凶手是陌生人作案。”刘嘉明在办公室坐得屁股都麻了,干脆伏在办公桌上,一边跺脚一边道。 这是唯一可能性了。 “陌生人作案,大多发生在公园、商场、暗巷等公共场合,往往因为见色起意、抢劫、忽生冲突等突发状况。什么陌生人会专门跑去一个居民楼,坐电梯上到12层去杀害在家里准备吃晚饭的一家人呢?”家怡皱起眉。 现在他们缺乏最重要的作案动机。 在心流影像中,凶手没有开口,家怡只看得出受害者们不认识凶手,其他一切都是谜团。 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专门跑到这里杀死这样三个人? 这三个人有什么特殊的? 她们曾做过什么,使凶手起了杀心? “曾经跟这家人发生过冲突的人,我们都问过了。连跟楼下肉档讲价不成而发生冲突的肉档老板,我们都问过了。这些人要么压根儿不知道这家人的住处,要么就是完全没有作案时间的。”徐少威抖了抖手中几份口供,这几天他们几个探员将伟丽金辉方圆几里地都走遍了,走访地极其全面,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凶手好像是个隐身人,将自己彻底掩埋进人群中,任他们再怎样寻找,也摸不到一点线索。 怎么办? ——此刻b组探员每个人眼中都透露出这个信息,大家都迷惑。 这案子符合陌生人作案的特征,却又奇特的拥有绝对不符合陌生人作案的元素。 实在难住了所有人。 “先休息一下吧。”方镇岳忽然打破一室沉闷,挑起其他话题道: “最近案子太多了,重案组每个组都可以调一名军装警过来帮忙,如果你们有认识的觉得不错的军装警,可以报上来,我去打电话询问意愿。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去从警队那边提供的名单里去选人了。” 大家还有点沉浸在案子中,忽然跳向另一频道,全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方镇岳准备自己去选个帮手时,家怡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 “岳哥,上次魔童案,负责巡逻附近接到的一名警员表现不错,很细心,观察能力和逻辑能力都不错,警号我没记住,名字我记住了,叫梁书乐。” “ok.”方镇岳点点头,便出了办公室。 家怡坐在白板前的办公桌上,大脑又转回案子中。 “有谁在这三人死掉后,成为受益人呢?”许久之后,家怡小声喃喃。 …… …… 在凶案发生的第二天,【伟丽金辉灭门惨案】就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新闻一出,伟丽金辉所属的房地产企业的股票就跌停了。正在热销中的整个楼盘瞬间出现了大量卖房‘流单’‘悔单’的情况,原本热卖的房源瞬间成了凶宅,长势喜人的价格也眨眼跌破年初底价。 不仅已经买了伟丽金辉的住户们愁云惨淡,那些卖房经纪们也都成了苦瓜脸。 前几天还是买家们连番电话求他减价,如今成了他给所有买家们打电话告知‘降价好消息’却被连翻挂电话。 本来以为年前能卖掉几套房,拿到年底大红包,现在看来是要落空了。 这些房产经纪里最惨的还数拿着凶案对门a单位房源的王经理,别人卖房最多打个折,他这套房源只怕打对折都未必卖得出去了。 香江人最迷信,买到风水旺的屋之后都还要再布些旺自己的内饰呢,怎么会买凶宅? 只怕只能卖给不懂风水的鬼佬喽。 可如此一来,之前维护了一年的客户全部白维护,要重新找鬼佬客户重新维护起来,过去成本都打水漂不说,新成本又都是钱和时间啊…… 一想起这些就心疼,王经理不死心的仍给过去老客户们挨个打过电话。 果然如他所料,之前热情礼貌的客户们都避他如蛇蝎,显然是把他这个凶宅经纪也当成了晦气的一部分。 唉声叹气地翻看电话簿,发现翻到最后,才要放弃,忽然想起之前因为房价上涨买不起房,而哀求他想想办法的一位年轻女顾客。 对方虽然手套不宽裕,但的确表现出了对这套房非常强烈的兴趣。 抱着试试的想法,王经理播出了对方号码。 盲音响起,几秒后对方接听,王经理立即声音含笑道: “吴小姐,你好……” 第222章 一根断指的历险记(2) 这一天快收工时,梁书乐非常顺利地被方镇岳从a组督察章锋手里抢了过来。 回重案组时,章锋一路都在愤愤不平。 快到b组办公室时,章锋仍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混不在意的方镇岳骂骂咧咧: “强盗!方镇岳你就是个强盗!明明是我先在名单里看重的梁书乐!” 方镇岳理也不理章锋,带着一脸惊恐、仿佛犯了错的梁书乐拐向b组办公室。 眼看着就要跟章锋分道扬镳,梁书乐终于鼓足勇气,忽然驻足朝着章锋道: “章长官,sorry!不是方sir的错,是……是我想去b组。” “?”章锋转回头,一脸不爽地瞪着梁书乐,“什么意思啊?” “我……我之前跟b组的易沙展合作过,她对我有知遇之恩。也是因为她认可过我的能力,这次有借调重案组任务时,我才会报名。”梁书乐朝章锋行礼道:“sorry,sir,不是方sir的错。sorry,长官!” 青年一脸愧意,连声道歉。 章锋眉头皱得更紧,但被梁书乐这样一说,已然没有继续跟方镇岳发脾气的权利。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瞪方镇岳的眼神却更愤怒了。真是……输得彻彻底底! 方镇岳却收起了方才混不在意的死板表情,转而露出笑容。 章锋瞧着方镇岳这个变得得意的表情,更不高兴了,白一眼梁书乐,他甩袖离开。 梁书乐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章锋走进其办公室,才收回视线,对上方镇岳的眼睛,忙又道歉: “sorry,方sir.” 方镇岳双眉一样,拍了下梁书乐肩膀,“说得好。” “什么事?”家怡刚才正在办公室里跟徐少威和九叔,一条线索一条线索地讨论【伟丽金辉灭门案】,听到门外响动,走出来就见章督察气吼吼进了自己办公室,还好大力地摔门。 是岳哥又欺负a组的人了? 梁书乐一转头便见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易沙展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也不知她听到没有,窘得瞬间红了整张脸。 “没事。”方镇岳朝着梁书乐道:“呐,你点的人。” 家怡目光从方镇岳面上转向梁书乐,又从梁书乐脸上转回到岳哥面上,见两人都默契地不细说怎么气着的章锋督察,便也搁下不提,转而对梁书乐笑着道: “欢迎来到b组。” “……”梁书乐一下站直,手臂踟蹰了会儿,不知该不该举起来敬礼。 见易家怡走进办公室,笑着请他进门,这才歇了敬礼的心,有些拘束地走进办公室。 三福正站起身要出门,朝着岳哥几人点点头,走到门口又转头问梁书乐: “新来的,抽烟吗?” 抽出根烟,对着梁书乐摇了摇。 “不会。”梁书乐照实道。 “唉,想找个一块抽烟的人怎么这么难哦。”三福摇摇头,无奈出门。 坐在办公室里还在看文件的徐少威抬起头,目光浅浅扫过门口,只捕捉到三福一个背影。 “不抽好哇,像少威啦,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的,连六-合-彩都不沉迷啊,没有坏习惯,不用像我喽,这么大岁数,还要戒烟,唉。”九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破案受阻,苦闷又不能吸-烟,难受哇。 从耳朵上拿下夹着的小木棍,继续啃啃啃。 “不过九叔戒烟后,气色好很多啊。”家怡笑着接话。 “那是当然啦,胖10斤啊!”九叔拍了拍自己脸,又拍拍自己肚皮。人一开始戒烟,嘴巴里空,就开始胡吃海喝,眨眼睛吹气球一样胖起来。 本来体力就不行了,现在更加差劲。跟着其他探员们跑一天,脚后跟、膝盖、胯骨,没一个地方不疼的。 “过来这边坐吧,喝不喝奶茶?”刘嘉明请梁书乐先用岳哥的旧桌椅,递给他一杯奶茶,又体贴道: “不是把最旧最破的桌椅给你用哦,这可是方sir用的。” “多谢。”梁书乐站在桌边,想了想又朝着办公室里的人道:“我叫梁书乐。” “刘嘉明。” “林旺九,叫我九叔就行。”九叔转手又指向坐在那里有些发怔的徐少威:“这个不太爱讲话的叫徐少威。” “gary。”gary说罢又指着门口道:“刚才出去那个叫谭三福,你叫三福哥就行。” “好。”梁书乐见大家都这么和气,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面对一屋子严肃前辈的拘谨和怯意散去许多。 奶茶握在掌中,香甜气息涌入鼻息,他忍不住叼住吸管嗦了一口。 好香浓。 下午剩下的时间,大家一起在办公室将之前的所有线索捋了一遍,根据这些内容碰头脑风暴,猜作案动机。 “无差别杀人?” “之前在菜市场之类遇到,发生过冲突,但是没有其他人记得,然后跟踪到家里,将一家人都杀掉?” “会不会是暗恋男主人的人?等到男主人老婆孩子都死了,就可以再以陌生人的身份跟男主人巧遇,之后登堂入室做这个家的新女主人?”梁书乐也参与了进来,讲罢又担心自己说的太天马行空会被嘲笑。 好在大家并没有表现得异常,只有那个叫徐少威的探员时不时盯他几眼,对视时也不会转开目光,却一句话不说,显得有些莫名又阴郁。 “都记下来吧,今晚gary和嘉明哥去蹲点跟踪男主人吧,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人接触他。”家怡安排道。 全无推进方向的情况下,只能继续盯着这家人中的幸存者了。 一队人整装出发。 抵达易记时,gary和刘嘉明从阿香手里,接过易家栋提前给他们准备的便当,随即便开着九叔的车离开了。 其他人则涌进易记围桌而坐,开始点菜。 梁书乐坐在探员们中间,听着他们熟稔地报菜名,茫然地接受新事物。 “你有想吃的吗?”家怡问。 “哦,我都可以,.”梁书乐被点名,又拘谨起来。 “叫我十一就好。”家怡道。 “叫十一姐。”三福纠正。 “十一姐。”梁书乐点点头,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大家被他的呆样子逗笑,又惹得他脸红。 徐少威坐在对面,看着年轻的梁书乐,眼中说不出的羡慕。 为什么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会在初入警队时,遭遇如此不同的境遇。 抿唇垂眸,手指搓着面前的茶杯转圈,徐少威心里的羡慕渐渐变得浓烈,变得刺激,终于转成嫉妒,使他心口针刺一般的又痛又痒。 忽然有茶水如注灌入他搓着的茶杯,抬头便对上帮他倒茶的女人眸中。 胸口的刺痒又融成发麻的暖意。 “腊梅花茶,尝一尝。”家怡将茶杯放回桌上,示意他喝。 徐少威便听话地喝茶,脑子里再没了别的思绪,只剩茶香和花的清甜。 今晚喝汤,川贝枇杷膏炖鹧鸪,一人一碗浓汤,配一份叉烧饭,简单一顿,鲜美又饱足,还不至于给肠胃带来太大负担。 很快吃饱,大家站起身帮易家栋招呼客人,三福打个招呼就走,说是要赶在年前去相个亲。 九叔帮忙收过东西,瞧见一个人只点了份豆腐仔腌制的酸萝卜配一碗米饭,忍不住到后厨里小声跟易家栋嘀咕: “这样一碟酸萝卜能就两碗米饭,吃得这么便宜也要占一个餐位,吃大餐的人还要排队。你要都是这样吃酸萝卜就饭的客人,岂不是要亏惨啦? “不许客人这么点比较好啊。” 易家栋憨厚地笑笑,手上剁烧鸭的动作不停,照旧每一刀都切得利落,每两段肉都同样宽度。 “不能这么做的,易记开了好多年,以前多靠街坊照顾才开得下去。 “现在是有些好贵的食材,也能赚许多钱,但人不能忘本,餐厅食肆也不能忘。 “在易记呢,无论吃什么都是客人。 “这社会已经够多阶级和不公平了,比如啦,有钱人可以念最好的学校,拥有辉煌的未来,穷人呢,可以连书都读不起。有钱人啊,得癌症都死不了的,穷人连感冒都可能致命。还有哇,有钱人住豪屋,穷人就只能住唐楼劏房啦。 “至少,在饱肚子这件事上呢,人不能有贵贱。 “富人也能吃饱,穷人也能吃饱。富人吃山珍海味觉得满足,在易记嘛,穷人吃酸萝卜也可以觉得好吃,肚子里热烘烘沉甸甸地走出去,那就太好了。” “……”九叔抱着膀子站在边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会在某些时候觉得自己活得不如年轻人通透……大概就是这种时候吧。 怪不得易家怡常常给人一种放松又洒然的感觉,有这样的哥哥,很难不活得自由吧。金钱、贪欲都牵绊不住的人,灵魂是有翅膀的吧? 易家栋说完话,将刀插在边上的木菜板上,把切好摆好的烧鸭端起来要往窗口外递,便见阿香正扒着窗口眼巴巴望着他,连同帮忙收桌后端着脏碗碟送到后厨的家怡、徐少威和b组新来的探员梁书乐,各个都站在原地直勾勾看他。 脸上一紧,他尴尬地笑笑,“怎么了?” “大哥,还有什么醒世名言,再多说几句,我爱听。”家怡将脏碗碟往洗碗池中一放,转头满脸崇拜地看易家栋。 “师父,佩服。”cra也从边上的灶台边抬起头,超大声道。 玻璃窗外的阿香终于回神,伸手进玻璃窗的送菜口,接过易家栋递过来的菜,高高兴兴地去给客人上菜。 拥有这样的老板,当员工的人也会觉得幸福,做起事来都干劲满满呢。 “好了好了,你们别看着我了,我心里发慌,一会儿把菜做咸了可就要砸招牌了。”易家栋忙摆手轰人。 “易记的招牌是你,不会砸。”家怡幸福地站在边上,看着大哥教cra做饭,忙忙活活地热闹。 “你们最近办的案子怎么样了?”易家栋一边忙,一边分心跟家怡聊天。 “不太顺利,找不到凶嫌。”家怡道。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唉,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这家剩下的人可难过喽。”易家栋道。 “不止那家人难过,地产商也要哭着过年啦,房价跌得妈都不认识啊,今天新闻都说了,伟丽金辉完蛋喽,死人那栋楼的房价都要折半,挨着的楼上楼下和对门,估计只能三四折卖了,估计也难卖。灭门这么惨,怨气肯定很重的。”cra也跟着搭话。 “何止啊,整个社区价格都提不上去了,看看伟丽金辉的地产商要不要搞搞法事,请几个大师,花点钱改改风水,镇一下煞气怨气啦。”九叔对这种话题可是很感兴趣的,他还认识几位很灵的大师呢,要是让他去处理伟丽金辉这事呢,他肯定花钱去请那几位大师啦。 “可惜啊,就算是三折的价格,我也买不起。不然什么晦气不晦气,凶宅不凶宅的,两室一卫的伟丽金辉的豪屋诶,听说高层还能看到维多利亚湾呢。能住进去,就算是每天被鬼闹,哪怕减两年寿也要买啊!”cra说着又忍不住叹气,“穷人真的好惨,凶宅都没得住哦。” “胡说什么啊,当然是健康长寿更重要喽。”九叔道。 “哪怕是凶宅,肯定也卖得掉。像cra这样想法的人不会少。穷比见鬼更可怕。”徐少威走到洗碗池边,撸起袖子干脆刷起碗。 “哎,不要啦,好脏的,少威……”易家栋忙上前要阻止,见徐少威已经熟练地刷洗起来,只得不好意思地叹气,“你们一过来总是帮着干这干那的……” “小事情。”徐少威没有抬头,水流哗啦啦冲刷过手指和布满油污的碗碟,他拿着抹布,一手捏完推拉两下,碗碟转一个圈儿,就被擦洗干净。动作利落得胜过最擅长家务的主妇。 梁书乐见徐少威帮忙干活,便也去帮忙洗菜上菜。 连方镇岳也到柜台边,帮家俊做收银工作。 大家一边忙碌一边闲聊,好半晌后才发现易家怡一直没有讲话,看过去才发现她垂眸皱眉,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徐少威刷好碗,走到她身边拿过她身后挂着的布巾擦手,她才忽然抬起头,一把抓住徐少威手臂,挑眉道: “有没有可能……伟丽金辉灭门案的受益者,看中的不是幸存的男主人,而是会折价的、可以支付得起的凶宅?” “?”徐少威眉头逐渐压低。 “!”九叔先是皱眉,很快启唇哎呦了一声。 几秒钟后,家怡大步走出后厨,来到方镇岳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在热意从掌心传递过去时,她对上方镇岳垂目落下的眸光,“岳哥,我有了一个新思路!” …… …… 深夜,b组探员循着新思路开始了新的探案方向。 翌日晨,当大家迷迷糊糊醒来,准备继续奔赴未完成的、针对‘买凶宅人员’的挖掘工作时,捡废品的阿婆也赶在垃圾车之前,加急翻找昨晚漏掉的垃圾桶。 塑料瓶、旧报纸、易拉罐……拖拽着的蛇皮袋已满了半袋,可卖好多钞票。 阿婆脸上甚至挂起笑容,今天可比往日更富。 这笑容维系着、维系着,直到她从一个垃圾袋中掏塑料瓶时,一根已经开始腐烂的断指掉在她的布鞋上…… 第223章 警察的动力源泉 卖废品的阿婆报了警,断指终于被收容。 军装警围起警戒线,配合法证科勘察现场,断指则被收好送往法医部。 2天后,法证科和法医部关于断指,以及兜挂断指的塑料袋、发现断指的垃圾桶等线索的报告,被交到cid重案组警司黄sir的办公桌上。 黄警司暂压了这个案子。 现在cid每个组都有一到两个案子在办,忙到要借调军装警。 此案只发现了一根断指,是不是真有人死亡还不好说,只好先等等。待哪个组的案子先破了,探员们闲下来,再把这个案子安排过去吧…… …… …… 在b组侦办伟丽金辉灭门案时,伟丽金辉又发生了一起跳楼案。 一个炒房地产的男人借贷买了伟丽金辉三栋屋,准备年前将三栋豪屋一齐卖出,大赚一笔后不仅能还高-利-贷,还能大赚一笔好过年。 但赶在这时候伟丽金辉忽然出事,房价大跌,眼看着近一年都不可能恢复,哪怕地产商搞法式驱邪也毫无作用,被逼到绝望,一时想不开,干脆从自己借钱买的20楼‘观海豪屋’一跃而下。 关于伟丽金辉地段风水不好的传言尘嚣之上,甚至有沽名钓誉的大师专门上电视,指出伟丽金辉是凶煞之地。 伟丽金辉房价再降,地产商火烧屁股,又将压力转向警署——为什么cid还没有破案?市民缴税就是让公职人员拿着钱不办事的吗?伟丽金辉房价大跌、资本家钱包缩水、高利贷杠杆炒房的男人之所以自杀……全都怪警方没破案。 郭sir焦头烂额地压舆论,受访表明每一位警察都在尽力,绝没有疏忽职守。 各部门的电话蜂拥而至,方镇岳终于明白了之前邱素珊的压力——探员们能专心破案,也需要督察扛住外界的所有喧嚣,帮助探员们营造一个不被干扰的环境。 但即便他一人顶住领导和其他部门的施压,却也没办法让案子瞬间便破。 熬夜、焦虑、烦躁等各种情绪压在头上,方镇岳这样的硬汉嘴角也长了一圈儿水泡。 大家看着他的模样虽然未讲话,但易记送来的下午茶开始出现去火的梨汁、一块儿去吃饭时也不点辣菜了。 寻找到新的方向去寻找凶手后,九叔和三福带着gary、刘嘉明轮班去盯男主人刘立生。 方镇岳和家怡则带着徐少威和梁书乐轮班盯梢伟丽金辉6单元,观察所有进出的人,寻找符合警方侧写的人员。 蹲守到第三天,家怡带着梁书乐再次走访罢附近的经纪公司,询问过每个房产经纪人,近期是否有身高159左右的年轻女性想要买伟丽金辉的房屋,尤其是6单元房屋。 每个找到伟丽金辉6单元房源的房屋中介都称没有这样的人,问话时更是敷衍,好像害他们年底忽然卖不出伟丽金辉豪屋的人是警察似的。 梁书乐坐回方镇岳的大吉普时仍在愤愤不平,家怡拍拍他肩膀,做警察久了就会习惯这种事,原本就不是每个市民都会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的,态度不好算什么啊,不骗人搞事都算不错的了。 这会儿方镇岳回警署处理事情,家怡一人带着徐少威和梁书乐做枯燥的盯梢工作。 他们凭依的是看更老伯配合画师做出的凶手画像,但家怡并不完全以此为比照,她反复跟徐少威和梁书乐强调,画像只是辅助,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的关于凶手的身高、脚寸等信息,才是更可靠的凭据。哪怕遇到长得跟画像不像的,只要符合法医部和法证科提供线索总结的凶手侧写形象,那都要带走盘问。 这几天盯梢下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单元所有住户,包括所有装修师傅,连这单元住户的八卦都了解清楚了。 2楼夫妇整天吵架,9楼老人家喜欢他们家保姆,19楼的独身女人胸部是整的…… “哈……”梁书乐坐在车后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家怡转头看他一眼,笑道:“真正的cid工作,跟你想象中不太一样吧?” 徐少威从后视镜向后看,对上梁书乐恹恹的表情,问他:“想象中是不是cid的工作特别刺激?每天在房屋上跑酷捉凶徒,惩恶扬善激情澎湃的?” 梁书乐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地将想打的第二个哈欠憋回去,朝着两人傻笑了下。 三人百无聊赖,家怡只得随便扯个话题跟他们聊: “梁书乐,你买房了吗?” “没有啊,跟爸妈住在一起的,还好他们有屋哇,不然就惨了。我单身嘛,也申请不到已婚警察宿舍。”梁书乐叹口气,仰头看向家怡和徐少威: “易沙展和徐师兄买屋了吗?” “没有啊,我还跟家人一起租房的。”家怡摊手。 “我也是租屋。”徐少威虽然手里有足以买屋的钱,却不愿太出挑,做不符合自己收入水平的消费。 “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得起屋啊。”梁书乐仰头看向高高插入天空的伟丽金辉大厦,忽然道:“不然我去买一栋这里的屋了,这世上又不是真的有鬼。” “……”家怡也顺着梁书乐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大厦,再次想起cra的话,好多穷人啊,就算是折半的凶宅也买不起呢。 “诶?”梁书乐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徐少威,问道:“徐师兄是自己租屋吗?” 他和易沙展都还跟家人住一起呢,徐少威探员没说是跟家人一块儿租屋,所以居然是自己住吗? “嗯。”徐少威转头对上易家怡好奇的眼睛,浅浅笑了笑,才低声道:“跟父母闹翻了。” 当你全心全意向一个人付出,爱和金钱都一分不留地掏给对方,最后发现自己以为也爱自己的人,原来根本不具备爱他人的能力,只是自私又本能的动物……那之后就很难再跟对方相处了。 浓烈的爱会转成浓烈的恨,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家,他将自己从那个家里蒸发,也将那些血亲从自己的生活中剐去了。 “啊……我手里连存款也没的,现在租屋动不动就好几千块啊,总不能去住劏房……如果我跟父母闹翻,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诶。”梁书乐叹口气,看样子以后得攒些存款啊。 “……”徐少威垂眸陷入回忆,好半晌才忽然道:“人被逼急了,总会想到办法。” 易家怡拍拍徐少威手臂,一则安抚,一则提醒道:“刘立生走过来了。” 徐少威和梁书乐立即坐直身体,警惕地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刘立生。 虽然他们不是负责盯梢幸存的男主人刘立生的,但对这个人,大家仍有忌惮和怀疑。 在刘立生走到跟前时,家怡摇下车窗,仰头问道:“有事吗?刘先生?” 家怡已经做好了被刘立生质问什么的准备,为什么蹲守在这里肯定是不会告诉对方的,总之不是监视在监视他刘立生喽。还要严肃地请刘立生不要妨碍警方办事,即便发现了他们,也请刘立生装作不认识啊。 哪知刘立生一句也没问,而是直接提起手里的环保袋,将之递进车窗。 那张因为打击和寝食难安而变得枯瘦灰败的面孔上挑起虚弱的笑容,他声音低低道: “辛苦几位长官,里面是水果和面包,还有一些矿泉水……” “我们不能要。”家怡一怔,随即肃起面孔,忙要将东西推还给刘立生。 刘立生却摇头摆手,他退后两步,见左右无人,朝着家怡微微行了个礼,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车内静悄悄,所有人都望着刘立生的背影怔怔出神。 家怡捧着沉甸甸的环保袋,嘴唇抿成直线,双眉也压得低低。 好半晌,车内才响起一声叹息,不知是谁发出。 家怡透过后视镜向后看,只见梁书乐望着刘立生离开的方向,虽然极力克制,眼神却藏不住激动。 年轻的军装警像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打量,目光收回,一下在后视镜上对上易家怡。 他抿紧唇,眼睛水汪汪的,直视着家怡,满腔情绪想诉说,却又组织不成句子。 他心里想着要在cid一辈子,想要永远享受这份成就感。但哪一句话都显得过于肉麻,实难开口,终于只能望着她,不知她是否理解了他的眼神、他的情绪。 徐少威也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梁书乐的表情,他却未敢往梁书乐眼睛里望。 他早已感受过围绕在家怡身边的一切,b组探员们的正气和善良,易大哥的精神力量,还有……如眼下刘立生传递来的那种……人和人之间最干净关系所散发的动人气息。 可他不敢贪恋。 自己是站在黑暗中的人,越是对光渴望,立足阴影中,就越感受到痛苦的颤栗。 …… 家怡不知车厢内另两人各自揣着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她转手将环保袋放在一边,继续盯着六单元那扇紧闭的楼门,等待心流影像中那个身影。 可没多久,她又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环保袋。 几息后,她伸手打开袋子,朝内打量—— 几个橘子、一串香蕉、四个菠萝包和几瓶矿泉水静静躺着。 捏出3瓶矿泉水,无声递给徐少威和梁书乐各一瓶,随即拧开自己这瓶,仰颈大口咕咚了半瓶。 又丢给他们一人一个橘子,自己也剥了一个。 于是尊重和敬爱便有了实在的滋味,解渴,是橘子味。 第224章 捉凶 盯守就是一件干耗时间的工作,没有点耐心的人难免烦躁。 徐少威步出岳哥的吉普车去透气,家怡坐在司机位,仍望着那个门洞。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跟凶手比耐心,亦或者走错了方向,只是在徒然地浪费时间。 昨天她也去过法医部,跟许sir重新聊过尸体解剖的事,她也单独在解剖室,与冰库中的尸体相对了半个多小时。 没有新的收获。 陌生人来到受害者家里作案这类特殊刑事案件,一直是重案组最头疼的案件类型。 凶手有备而来,不在受害者社会关系中,凶器被带走销毁,没有能分辨凶手身份或长相的目击者,连画凶手画像后登报通缉都不能。 偌大香江,大海捞针。 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了。 家怡转头对梁书乐道:“阿乐,你可以收工了。” 自从近两年中频繁出现巡逻警和单独出动的警员出事状况,香江警校就开始扩招,今年起,警队也逐步落实无论蹲守还是巡逻,都至少两人同时行动。 如今虽仍有很多岗位还未来得及补人,但这个危险隐患已经开始被重视。 如果梁书乐离开,岳哥又在警署处理工作,现场蹲点的人就仅剩家怡和徐少威两人,没有人轮替,一旦有人上卫生间,那么就会出现仅留一人在现场的情况。 但梁书乐毕竟是军装警借调过来帮忙,没有义务跟着b组加班。 而且梁书乐跟着盯了一天,已经很疲乏了。 只是,家怡讲话后一直没听到梁书乐回应。抬头看向后视镜,便见梁书乐也正抬头望她。 “易沙展,我总是想起刘立生的背影。”梁书乐缓慢开口: “我愿意加班。” …… 徐少威在面墙的一棵树后伸了个懒腰,随即顺着步行道走向门口。 他双手插着兜,时而朝某个方向看看,时而低头盯自己脚尖,跺跺脚,再继续走。 像一个最普通的路人。 快走到社区大门口时,迎面走来两个人。 是伟丽金辉斜对街一家房屋经纪公司的销售经理,他身边走着一位穿件卡其色大众款中长风衣的年轻女人。 销售经理热情地阐述着接下来地产商会请最厉害的大师来做法事驱邪,还会为了避凶而做许多改风水的大变动,比如重修绿化带、改变儿童活动区的布局等等。 而走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低着头,脸上似仍有踟蹰之意。 徐少威两步迈出便与他们擦肩而过,眼眸微垂,他不自觉放慢了步速,随即在转角处回头,盯住了那穿卡其色风衣的女人。 目光下沉,落在女人的运动鞋上。 普通的款式,符合法证科对凶手所穿鞋款的描述。 再回想擦肩时对方耳朵跟自己肩膀的差距……应该就是159左右身高。 脚尖一旋,他大踏步折返。 …… 家怡别在腰间的bb-call滴滴作响,摘下来一看,是大哥易家栋发的: 【晚上想吃什么?】 家怡唇边一翘,转头问梁书乐:“想吃什么?” “叉烧包也行,菠萝包也行,汉堡包也行,随便吃吃就好了。”梁书乐还是有些客气的。 家怡想到b组那些狼每次点餐跟抢一样,忍不住觉得梁书乐好乖。 “知道了。”她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要跟大哥点个好吃点的便当,便拉开车门,将围巾高高裹起,上拉着遮住耳朵,感到暖和了,才下车关门,迈开大步走向社区门口。 小区门口就有士多店可以打电话了。 走了两步便见迎面走来两人,家怡一眼看见对方的脸,便下意识垂下头。 那张普通却冷静的脸,是她怎么也忘不掉的,反反复复观看心流影像,她早已将之印刻在脑海中,闭上眼就能看到对方杀人时冰冷的表情。 凶手身边的销售经理见过自己,家怡将脸埋进围巾中,微微皱起眉。 待与凶手擦肩时,家怡忽然掏出兜里的警官证,随即高举证件举到凶手面前,并大喝道:“警察,我们怀疑你与一桩凶案有关。” 家怡话音才落,徐少威便从步行道另一端跑了过来。 见家怡也盯住了那女人,徐少威肃容堵住来路。 另一边,梁书乐瞧见易家怡一手压在腰间枪上,一手掏出警官证,忙也跳下车,大马金刀地堵住了去路。 吴孝玉眼神静静扫过三人,藏在袖口里的手攥了攥拳,随即转头与销售经理对视一眼,做出迷惑的表情,无辜又惊慌地望向易家怡。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梁书乐抢着道出这句话,随即便上前以手铐锁住了吴孝玉。 “,我是良好市民,只是来买屋啊……”吴孝玉有些怕地低头看自己被铐住的手,再抬头时脸上已有了泪光。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我们完全没得生意做,你们才开心啊?”卖房销售好不容易说服了吴孝玉买凶宅啊,怎么这些警察偏要来挡他的财路啊? 买房销售气得跺脚,伸手就想去拉易家怡。 徐少威眉头一竖,一步插进销售经理和易家怡之间,他低头怒瞪销售经理,攥起拳,低声威胁: “是不是要袭警啊?” 销售经理对上徐少威的眼神,心里一咯噔,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将他也带上。”易家怡转过头,目光如炬,逼得销售经理气焰全消。 梁书乐押着吴孝玉,徐少威押着销售经理,一左一右将两人塞进后备箱,夹在中间。 “砰!砰!”两声,后座车门关紧,家怡坐上司机位,启动车辆,一脚油门便驶出伟丽金辉社区,直奔警署呼啸而去。 …… 1个半小时后,易家怡沉着脸站在审讯室外。 销售经理招供称吴孝玉的确是来买凶杀案发生的12层b单位对面的a单位,之前这一年中也多次带吴孝玉来看过几次房。 但他带来看那一间屋的客户不止吴孝玉一人,而且楼上楼下好几栋屋都看过。 吴孝玉是不是为了把吉屋变凶宅而杀死b单位全家,他完全不知道。 关于吴孝玉知不知晓b单位的男主人刘立生什么时间出差,销售经理也不了解。 在他的口供中,吴孝玉就是个普通客户了,还是不太有钱,原本就算勉强都未必买得起那间屋的人。 这份口供有些用,但只能证明吴孝玉有是凶手的嫌疑。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这口供可以佐证凶手作案动机。可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这份口供就毫无用途。 另一方面,吴孝玉称自己有时间证人。 她收工后回家,帮七十多岁的外婆端瓦罐回家煮汤,这期间公司里的同事们能证明她在,外婆也能证明她在。 被调回的三福立即又带着刘嘉明去了吴孝玉公司同事家里录口供,被吴孝玉点名的同事称其坐在吴孝玉斜角位置,吴孝玉的工位很偏,在一个支撑柱子后面,同事每天只能看到吴孝玉的肩膀。 那一天他好像是看到吴孝玉一直坐在那里的,似乎是穿一件黄色的毛衣,有点印象。 但具体到底有没有在,他也不是很确定。 小公司,连刷卡机也没有,大家都是上下班登记就好。 凶案发生当天,盯着大家考勤的老板没在,其他人根本无暇关注身边同事有没有迟到早退,好几个人自己当天都早退了的。 前台小姑娘只说当天吴孝玉有下班登记签名,后面标记的下班时间是准点,但到底是什么时候签的名,小姑娘也不太确定,事情太多,早不记得了。 这样一来,吴孝玉好像有时间证人,又好像没有。 虽然这样含糊的证词对吴孝玉未必有益,但对警方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相当于举证方没有证据。 要想告到吴孝玉,一堆含糊的‘可能’可是不行的。 gary和九叔又带了看更老伯来认人,几位身高差不多、发型差不多的师姐和吴孝玉站在一起,看更老伯盯着她们几个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确切地指出吴孝玉。 老伯总觉得这个也像,那个好像也有点像。 待送老伯离开警署,三福站在门口一拳捶在门框上,引得警署一层坐着的文职警察们各个抬头侧目。 九叔无奈地将三福拉回重案组,大家围在一起各个黑脸沉目。 抓到凶嫌了,处处都符合警方现在对凶手的侧写,鞋号ok,手寸ok,作案动机基本上也能圆得上。 可是凶手当日戴着胶皮手套和鞋套,没有确切的指纹、足迹等,现有的证据在法庭上是无法当做呈堂证供的。 方镇岳打了8个电话,加急申请下搜查令,家怡又带着法证科的同事去吴孝玉家搜证。 结果如大家猜测的一样,一无所获—— 这么多天了,胶皮手套、鞋套等肯定早烧掉了,衣柜里也没有沾血的衣服,凶案发生那天凶手上班穿的黄色毛衣挂在衣柜里,法医部的同事检查过,没有血迹反应。 “凶案发生当日,吴孝玉穿的外套就是今天穿的那件风衣,也没有血迹和血液反应。”diane摘下手套,站在吴孝玉房间门口,朝着易家怡摇头。 当然没有血液反应了,那天吴孝玉是穿着雨衣杀人的,塑料雨衣,跟胶皮手套等一起烧掉就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家怡站在唐楼外,扫视错综复杂的九龙城寨未拆楼屋和违章建筑。 就算凶手将凶器藏在这里了,如此繁复的建筑,任何地方都藏得下一把刀,就算警队真的愿意出动几百人来将这里搜得底朝天,只怕也未必找得到。 只怕一切还是要从吴孝玉身上下手,如何让她招供呢? 如何让她供出凶器在哪里…… 家怡在回警署的路上,一直皱着眉,沉思接下来的方案。 …… 一队人下车步出车库时,便瞧见局促地佝偻在警署门口的刘立生。 这个遭逢横祸的鳏夫像个失了两魄的游魂,微微摇摆着身体,时而低头盯视自己的鞋子,时而仰头四望。 警署门口的顶光打下来,使他脸上的凹陷和眼底的阴影更为突出……完完全全就是个守门的孤魂。 家怡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提速,小跑上台阶。 刘立生看到她,灰败的双眼恢复几分生气,立即抬步迎上来,“易沙展。” 易家怡抬臂一把抓住他肩膀,抬头肃目与他对视。 她的掌心很烫,烫得他微颤,于是又开口:“易沙展…” 家怡启唇想要说一句承诺,但踟蹰几秒,终于还是没有说。 回过头,她对gary道: “gary哥,你带刘先生去喝点热水。请我大哥送点夜宵来吧,你们跟刘先生一起垫垫肚子。” 说罢,家怡收回手,如一道风般与刘立生擦肩,凛冽地卷进警署,直奔审讯室—— 第225章 完美犯罪并不存在! 三福带着徐少威在对吴孝玉做审讯,那个冷静地杀死四个与她本毫无交集陌生人的凶手,此刻也冷静地面对三福的盘问。 “阿sir,我只是去买房而已,看房买房不犯法吧?” “我从小就开始攒钱啊,小学起卖废品,初中开始就在节假日打零工,新年压岁钱也存起来,毕业攒钱近十年,住在家里小时候睡到大的别人家放被褥的那个顶柜里,跟着家里人一起省吃俭用喽…阿sir,我现在当然有钱买伟岸金辉,从小就梦想可以住在远眺大海的房子里嘛,这有什么可疑?底层劳动者不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不要瞧不起人啦…” “什么叫我因为过去吃很多苦,明明年初能买得起房,年底凑够钱又突然买不起,就受不了啊?…呵,你会不会因为这种事杀人啊?不要编这么扯的理由污蔑良民啊。” “不要胡乱诈别人啊,我没有去杀过人,老伯怎么可能指认我啊?阿sir,话不能乱说的。我就算再蠢,也知道造谣是犯法的啊。” “阿sir,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 家怡盯着审讯室里滴水不漏的女人,转头沉思一会儿,抬头对方镇岳开口道: “岳哥,现在只有从凶器下手了。凶嫌家里没有符合凶器特征的匕首,那么凶嫌一定将它丢弃在什么地方了。” 一把那么长的匕首,总不可能烧掉的。 “我已经调动ptu和警犬队,沿凶案现场到凶险家里,凶险家中到公司,公司到凶案现场,三条线做全方位搜查,寻找符合凶器特征的匕首。所有下水道、河流、公园等。”方镇岳立即应道,并因提前想到并安排了此事,而露出得意表情。 他双眼灼灼望着她,似有期待。 家怡果然不负期望,微怔后立即点头道:“岳哥真靠谱!” 方镇岳微一抿唇,心情舒展开来。 “还有…岳哥,我们能不能也找吴孝玉儿时的玩伴,亲密的家人,和现在交好的朋友,问一下她的日常轨迹,常去的地方,使她感到安全的场所,周末休假之类最爱去散心的户外所在……再想办法把她这几天的行程,更详细的挖掘出来。”家怡说出自己的想法。 “ok,我去安排人对她周边一切做地毯式的问询和采证。你也让三福他们问一下她这几天的行程。”方镇岳点头应是,转身便要去安排落地。 家怡忽然又道:“岳哥。” 方镇岳旋足回首。 “凶手一定知道男主人刘立生不在家。”家怡没头没脑道。 站在边上一直没讲话的梁书乐看看家怡,又看看方镇岳,略显迷惑。 方镇岳仅稍作停顿,便道:“她一定查过刘立生其人。” “查过就一定有痕迹。”家怡点头。 “我安排人再审一下销售经理和物业,询问一下吴孝玉有没有试图了解过她12层a单位的邻居和上下楼情况。”方镇岳双目肃然,第一时间对家怡所说给予反应。 “她的工作中会用到电脑,现在网络可以查询一些企业之类的讯息,我们能不能再申请查一下吴孝玉公司中,她所使用的那台电脑的所有搜索记录?”家怡又问。 “我去吴孝玉的公司争取对方配合,再找科技组的专业人员,对吴孝玉电脑的历史做清查。”方镇岳将家怡的思路拆解成可以落地的具体行为,认真对待家怡提出的每一个想法。 梁书乐站在边上,感觉自己就像坐在方镇岳和易家怡驾驶的船上,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俩人已经摇着橹噌噌噌将船从大西洋划到北冰洋了。 两岸讨论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万重山了啊。 梁书乐眨巴着眼睛,一会儿看方镇岳,一会儿看易家怡,想要学习他们的思路,却发现自己不太跟得上他们的思路。想学习他们拆解目标为可执行方案的能力,却屡屡怀疑自己跳页……太难了。 “多谢岳哥!还有——”家怡想了想又道:“如果是站在吴孝玉的角度考虑,在她策划杀人之前,一定做过许多准备,不然不可能滴水不漏,而且显得如此冷静……那么,吴孝玉最近看的书,聊天的话题……” 她词穷地顿了下,方镇岳立即抢话: “放心,我亲自带法证科去吴孝玉家做二次勘察,我会努力想象自己是吴孝玉,假象‘自己’在明确要杀掉那栋楼里某个人的情况下,会做什么……她身边的一切蛛丝马迹都不回复昂过,我会竭尽全力带队寻找所有可能跟本案相关的线索。” “对…对!”家怡瞬间觉得自己卡顿了一下的思绪畅通了,仰起头对上方镇岳的眼睛。 两片相识两秒,忽而默契一笑。 如最相知的队友,他们同时抬起右手,掰手腕般用力一握,随即一分两队,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 方镇岳离开审讯室公共区后,易家怡又在吴孝玉的审讯室单向窗外站了一会儿,便带着梁书乐去了法医部。 九叔刚接到易家栋送过来的夜宵,给刘立生和其他一起加班的探员们分过,便带着几杯咖啡和小食过来找方镇岳和易家怡,却扑了个空。 给三福和徐少威分过咖啡和叉烧包,九叔走出审讯室,拎着食物在走廊站了一会儿,左右张望仍不见那两人身影,终于悻悻折返b组办公室。 有些人的脚步太快,想要追逐并不是易事。 …… …… 夜幕如稠,刘立生被九叔劝回。他直接在警署附近找了间宾馆入住,走在窗边,仍能看到远处的警署。 他彻夜未眠,也看到警署的灯彻夜不灭。 晨露潮寒,家怡、三福和梁书乐被其他人换下来,昏昏沉沉地回家补觉。 家如家俊起床上学时间,家怡摸回家,栽在床上昏昏沉沉似梦似醒。 迷蒙中感觉有人用温毛巾给她擦脸、擦手,暖呼呼的清爽,鼻息间嗅到隐约香气,终于入梦。 梦中,她重走了凶案发生的伟丽金辉6单元12层b单元无数次。 自己的身形与吴孝玉重叠,她用吴孝玉的眼睛看,用吴孝玉的脚走路,用吴孝玉的手握紧匕首,狠狠劈刺…… 菲佣和女主人都太意外了,完全没有反抗,所有没能伤到凶杀哪怕分毫。 她们的指甲里没有属于凶手的皮屑,也没有拽下凶手哪怕一两根头发。 婴儿外婆哪怕曾挥舞过炒勺想要攻击凶手,但看到染血的婴儿车和倒在血泊中还在抽搐的女儿后,悲痛压过其他情绪,轻易便被制服。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们到死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上一秒还是岁月静好,脑子里只有‘晚上吃什么呢?’‘头皮有点痒哦,该洗头啦’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会料到忽然会遭遇这般横祸? 这一切都在凶手预料之中吗? 毫无缚鸡之力的受害者,可以轻易达成的杀人目标。 梦中,家怡像是陷入了无限循环之中,一遍又一遍敲响b单位的房门,一遍又一遍地杀掉四个人…… 所有影像不断重复,强烈的‘想要找出些什么’的渴望让她陷在梦魇里无法挣脱。 直到,在不知道第几次杀掉女主人后,她叠在凶手的身体里,在婴儿与外婆之间迟疑,最终下定决心一定要落实自己的蓝图般,无论老幼、彻底抛却人性,大步走向婴儿车。 插下第一刀后,大概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她转开头望向厨房中的外婆,第二刀仍用力戳下,仿佛感受到柔软幼小身体给凶器带来的阻力。 情绪终究有些不稳,她快速抽到收回手臂,并大踏步走向厨房。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一直盯着婴儿和婴儿车,没有察觉到除了匕首插入血肉的阻力外,还有袖口在婴儿车上方遮棚边缘的擦刮—— 家怡霍地从床上弹起,双眼圆瞪,一把掀起被子跳下床。 由于昨天倒头便睡,她未来得及脱衣,如今便也不许重新穿衣,冲入卫生间草草刷了个牙,抹了把脸,用手指简单拢了两下短发,她便捞过大衣冲出家门。 一路猛蹬自行车,到警署时,面颊都被风吹得通红。 双足不停,她奔到法证科办公室。 法证科的同事还以为她是来取昨天二勘的报告,忙取了几份已出具的报告带给她。 家怡匆匆看过,见没有关于婴儿车的微量元素化验,又问了diane,得知婴儿车因为早就被带回警署,二勘并没有针对婴儿车做重检,家怡立即拉住diane的手,恳切道: “diane姐,能不能将婴儿车重新勘察一遍,再采集一次微量元素?” 她想了想,才又道: “当凶手挥刀时,手臂可能接触到的婴儿车的部位。这片区域中,婴儿车的所有尖锐部分,转角部分金属衔接之处,还有婴儿车上所有不属于受害者家属的头发、毛线等内容。” diane怔在原地,她现在还有一堆二勘采集到的证物未来得及化验……但见到易家怡褶皱的衣领和被风吹得红苹果一样的面颊,叹口气,diane点点头,保证道: “我立即去做婴儿车的微量元素采集和化验。” “多谢diane姐!”家怡双手用力握了下diane的手,随即走到法证科角落没有人坐的位置,显然是要在这里等的意思。 diane无奈,转头交代阿杰给易家怡倒杯水,随即放下手头所有工作,转去放置证物的房间找出婴儿车,拆去真空袋,不仅将婴儿车重检了一遍,连装婴儿车的大号真空袋内都又抹了一遍。 1个多小时后,diane带着其他一位化验员走出化验室,走到家怡身边时,见对方居然伏在桌上睡着了。 diane制止了想要叫醒家怡的阿杰,亲自带着阿杰到b组办公室,请方镇岳带着去见了吴孝玉。 在关押吴孝玉的□□室内床褥间,采集到了吴孝玉所穿大衣上掉落的毛绒。 之后又匆匆回到法证科。 见家怡仍在睡,想到家怡昨夜通宵,今天早上大概也只睡了不到3个小时,diane将自己的大衣拎过来为家怡披上,叮嘱办公室内所有人低些声音,关好门窗不要通风,不要吵醒易沙展,随即又扎进化验师。 经过化验和显微镜观察,diane终于出具了一份有力的科学报告—— 婴儿车遮阳棚的一角上挂着的毛绒,与凶嫌吴孝玉所穿大衣上的毛绒,成分一致度98,新旧程度、经日照褪色程度的一致度98,且在微量元素化验中,提取到一样的洗衣剂成分、芳香剂成分等。 拿到化验单后,diane转头看向陈光耀,脸上也洋溢着拨云见日的畅快成就感,“大光明哥,幸亏年初我们根据你的需求,顶着财务压力,更新了所有化验设备。 “也多谢你送我去英国特训,回港后带我参与香江大学的微量元素化验极限测试小组……如果不是咱们整个团队的微量元素化验能力都提升了……” diane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情绪潮涌。 “应该的,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陈光耀拍拍diane的肩膀,两人拿着化验单,一起走向法证科公共办公区角落无人使用的办公桌。 家怡伏在桌上,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微微下坠,露出她沉睡时轻颤的睫毛和面颊上晕染开的红潮。 熟睡中的干练女警,无防备得似婴儿一般。 diane转头与大光明哥对视一笑,随即轻轻拍了拍家怡的肩膀。 “易沙展……”diane声音格外轻柔。 家怡咕哝两声,才在diane的轻摇中转醒。 抬头时看到大光明哥和diane慈爱的笑容,她恍惚间脑内浮现出一句话: “爸爸妈妈,吵醒我有什么事啊?” 直到diane朝着她摇晃了下手里4张化验单,低声道:“你要我做的微量元素化验做好了,我们抓到凶手的破绽了,易沙展!” “……!”家怡双眼猛然聚焦,霍地站起身。 第226章 魔女案-结【152w液】 家怡喜欢在低层房屋中听雨。 高层只有风雨滂沱的呼啸哗哗声、雨洒玻璃的噼啪声,可在接近地面的地方,却能听到雨打在各种不一样事物上,演奏的层次感丰富的大型乐曲。 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打在金属上则更清脆,打在雨伞上又是另一种不同的频率。 能有心境什么都不想的坐在窗边听雨,是最浪漫的事。 家怡暂时没有那份浪漫,她踩着雨打房檐的节奏,快步奔回b组办公室。 今晨,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足以明确吴孝玉的凶嫌身份,迫于舆论,长官不得不签署了吴孝玉的保释文件,并放吴孝玉回家。 可现在,他们有了切实的证据,可以再次提审吴孝玉,并进行48小时关押,做熬鹰式审讯了。 …… …… 阴雨天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吴孝玉却觉得神清气爽,哪怕在警署睡了一夜。 但警方不得不接受她的保释,让她平安踏出警局,这就代表虽然警方出乎意料地发现了她的可疑,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抓她的证据。 她仍然是安全的。 回家吃了顿早饭,安抚过家人后,她便如常出门。 只是,她并没有去公司上班,而是转去房产经纪,以无辜市民的身份跟房屋销售一起骂了会儿警方胡乱抓人,便开始正式签署买房合同。 虽然后续还有手续要办,但销售经理给了她一把钥匙,允许她在正式交房前可以进屋丈量尺寸或带装修设计师进门看房。 金属钥匙摊在掌中,在她眼中如被艺术家精雕细琢的作品般漂亮,在掌中攥紧,她第一时间去请了尊关公像。 拎着装有关公像和香烛等物的袋子,她撑着伞悠哉地踩着水,穿过雨幕,来到她的新家。 电梯顺畅地上行到12层,踏出电梯厢时,雨伞一路滴雨滴,留下一串水点痕迹,使她想起在b单位杀人时,几乎一样的场景。 只是雨伞换成匕首,雨滴变成血滴。 钥匙插进a单位房门扭转时,吴孝玉转头看了眼隔壁。 咔嚓声响,门被打开,她收回目光,一步迈进玄关,房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快速踏步到窗边,俯瞰雨流如注,条条道道雨线将世界切割成无数条。 穿过高楼的缝隙,她隐约能看到远处雨雾中的海。 闭目,推开窗,任清凉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冷冽的空气涌入鼻腔,毛孔收缩,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再睁开眼,她笑容满面。 笑了一会儿,吴孝玉合上窗,走到玄关前,将关公像放在地上,蹲跪后点香参拜。 烟香袅袅而上,偶尔随风漂浮,画出朦朦胧胧的悠然曲线。 吴孝玉盘膝坐在地上,看烟气在屋中悠荡,津津有味。 …… …… 当三福再次走进审讯室,与吴孝玉面对面时,依然冷着脸,藏起情绪,只展现威严的样子。 吴孝玉却有了些微的不安,事情的发展,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前一刻她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下一刻竟又被招回审讯室… 她猜测警方不会全是蠢货,或许会查到她头上。但决然没想过警方会再次将她带到审讯室,这样两次审讯,集中嫌疑在她身上,太不寻常了。 但她明明将一切都藏得很好,血衣、血手套和鞋套都被烧成了灰,衣服上绝对没有一丁点血迹沾染,而且她认真洗过那身衣裳,连风衣也洗过了,就算有血迹也不可能还化验得出来。 凶器她也藏得很好,为什么警方还会怀疑她? 每年香江有那么多悬案、疑案、冤案,总不可能到她这里,就恰巧各个警探龙精虎猛,料事如神吧? 吴孝玉稳坐在审讯桌对面,这一次,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如果事态严重,那就请律师。反正买房的钱还省下许多,请了律师只怕也仍有剩。 想到这里,她又稳住心神,显露出不悦地瞪着警官谭三福,胸有成竹地不配合。 家怡站在审讯室小窗外,盯着吴孝玉。 那个在无辜生命面前格外冷血‘强大’的杀手,此刻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有一些凶手即便杀死的是仇人,也会承受巨大的道德谴责和痛苦,为什么吴孝玉杀的明明是无辜者,居然还能如此坦然无惧? 梁书乐有同样的感慨,并忍不住道了出来。 徐少威转头看一眼梁书乐,沉默了会儿幽幽道: “在你看来,吴孝玉是凶手,死者是受害者。 “可在吴孝玉眼中,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梁书乐不解地皱起眉。 徐少威又瞟他一眼,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迟疑了几秒,仍说: “她足够努力,学习,工作,拼尽全力,为什么仍然没有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越是敏感得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差异,越难以接受自己泣血拼搏后,血榨干了,没力气了,幸福却还是遥不可及,梦想中的栖息之地更加不可能得到。 “而另一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从出生起就轻易得到她触之不及的一切。并以高高在上的傲慢,鄙夷她的贫穷和窘迫。 “在她的世界里,她才是被打杀到无处可逃的卑微受害者。” 家怡听着徐少威的话,转头将目光落向他。 她第一次听到徐少威做凶手心理分析,这个一向少言的新警探,居然将吴孝玉分析得如此深入。 是啊,这样的吴孝玉怎么会愧疚和自责? 吴孝玉觉得都是社会欠她的,是社会逼她的。在她心里有一杆属于自己的大旗,风吹不动,将自己的精神世界撑得四平八稳。 家怡叹口气,转头绕到审讯室门口,推门入内。 梁书乐站在单向窗边,仍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她就不能买一栋便宜些的屋吗?深水埗有一些一室的公寓也很好啊,伟丽金辉变凶宅后折价的数额,也足以买一套深水埗的小屋了吧?她工作稳定,还可以去银行贷款的……” “凭什么?”徐少威眉头皱紧,看向梁书乐的目光带了几分寒意,“凭什么竭尽全力的人,只能住破屋老屋? “凭什么她不可以拥有一套看海的房子? “只差一点就能买到那套屋了,偏偏不行。地产商永远不会让你舒服买到屋的,他们总要压榨掉你钱包里最后一点钱。 “怎么?很穷啊?还是买不起吗?那去卖血啊!卖肾啊! “在有钱人眼里,你以为你就是人吗?别人管你是个有血有肉,也会痛苦会崩溃的人吗? “钱呐! “你出身不好啊,没有个有钱爸爸吗?活该你受苦啊。 “你只是个有价值可以压榨的牛马而已,被那些有钱人抓在手里,挤出水攥出尿,懂不懂?” 凭什么那些有钱人不榨干你最后一滴血就不收手,逼到你失去热情、感到绝望,不需要付出代价? “……”梁书乐目瞪口呆,只觉得面前的徐师兄太过愤世嫉俗,偏偏一时组织不出需要辩驳。 徐少威敛目垂眸,余光见身边没有其他人,易家怡也早已走进审讯室,悄悄吐出一口气。 懊恼地搓了搓眉心,他抱歉地对梁书乐道:“sorry,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梁书乐干咽了下,安静许久,默默抬起手,在徐少威背后轻轻拍了拍。 …… …… 走进审讯室,家怡站在门口,俯视吴孝玉。 被盘问的凶手抬起头,与家怡对视。 “即便找不到凶器,现在也一样可以判你谋杀罪成立。吴孝玉,无论如何,你谋杀了四个人这件事是无可辩驳的。”家怡靠着审讯室的门。 吴孝玉仰头相对,仍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 家怡顿了几秒,随即轻声道: “接下来两天,我们会轮流熬鹰一样熬你,除非你认罪,招出凶器被藏在哪里。 “然后你会被暂时□□候审,我们提交证据到律政署,在等待开庭之前,你都会遭狱警的白眼。因为你到最后都不认罪,是最顽固的不知悔改的恶人。连罪犯室友都会瞧不起你,还可能趁狱警不注意而欺负你,因为你这种证据确凿却仍不招供、不配合警方寻求从轻发配的人,在其他罪犯眼中就是道德低下的蠢货。 “人们对自己瞧不起的蠢货,总归不会很客气吧? “虽然其他犯人道德也未必高尚,但他们应该会很乐意于通过谴责你来彰显自己的高尚。 “你知不知道犯人们会用什么方式谴责你?” 警方不能严刑逼供,犯人之间不能斗殴,但总不会连瞧不起凶嫌都不可以吧? 家怡抱胸睨着吴孝玉,眼中冷冷的,便如当初吴孝玉杀人时一般。 “接下来的路,你自己选。 “配合警方,推进开庭的工作顺利些,你也早日解脱。从轻发落,在监狱里开始新生活,虽然失去自由,至少坦然些。 “或者死刑,也能在死前少受些身心折磨。” “……”吴孝玉表情沉重,却仍在几秒默然后,嘴硬道:“,我没有杀人。那些什么在婴儿车上发现我衣服上的毛线之类的证据,该不会是警方为了速速破案,而故意陷害我的吧?” “警察为了送你进监狱,冒着葬送自己事业和人生的风险,去陷害你?”家怡一挑唇,“你配吗?” 三福身体向椅子中一靠,轻蔑地嗤一声笑,吴孝玉眉心耸了耸。 “卖你屋的销售经理没对你讲吧?我们再次审讯过他,他道出你曾以‘买屋要倚富而居,必须了解邻居是否和睦、富贵’为由,跟他问过邻居都是做什么的。销售经理很清楚地记得,他跟你讲过b单位男主人所在公司,及其负责的内容。” 家怡已经看过昨天方镇岳带队采集到的多人口供,厚厚的一沓,岳哥竭尽全力在最短时间内拿到了最多的线索。 “你在半个月前相亲的男人,恰巧是刘立生的同事,你跟那人相处了7天,几乎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一起吃饭,直到得知对方会协同刘立生去日本出差,你才以双方不合适为由,至此切断了与对方的联系。 “你居然是刘立生同事曾经相亲失败的对象——这么刁钻的关系,你觉得警方摸不到吧? “可惜,警方不但摸到了,还采集到口供。王先生称,你的确对刘立生的信息表现出不合情理的关心。 “吴孝玉,在法庭上,王先生的这份口供,可以使你的作案动机更具说服力。” 说罢,家怡用力拍了下手中文件,发出‘啪’一声响。 吴孝玉不自觉随着那一声‘啪’抖了下肩,却仍努力维系原本的表情,压下情绪直视易家怡,不肯躲开视线。 “你公司中电脑痕迹中,显示你研究过匕首的使用,是否会出现刀插进肉里拔不出的情况,是否需要选择有血槽的刀具更方便刺杀。 “你还去图书馆查看过一些专业书籍,其中包括血液检测相关的内容。我猜你是想知道自己杀人时到底要把防护做到怎样的程度,才能逃脱法证科的化验吧? “可惜,你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迹也越多。 “你家和公司附近,有相关书籍的书店只有一家,由于该书店这类书并没有多少人看,所以那片区域在你之后几乎没有人去过。法证科的同事在书架和几本书上采集到了你的指纹……如果给化验员们足够多的时间,他们甚至可以通过每一页指纹的筛查,了解你具体看过那一页书。” 易家怡笑了笑,很开心地道: “这些证据,在法庭上可以说服陪审团:你在杀人前,有过非常详细的谋划。你杀人没有冲动的成分,你理性又冷血,是个必须要重罚的可怕凶手。” 吴孝玉双手不自觉捏住面前桌沿,牙齿咬住下唇,咬得嘴唇发白。 家怡挑眸看她一眼,翻开岳哥采集到的更多线索,有的采集到有用线索,她便冷静地介绍给吴孝玉,使之成为足以压垮对方的重锤。 也有一些是无效工作,没有采集到任何证据,家怡读过后,感受到岳哥带着大家马不停蹄工作的努力和辛劳,会觉得情绪澎湃,开口向吴孝玉施压时的语气便更硬更具威慑力。 一份份证据压向吴孝玉,终于使对方变得如坐针毡。 这样的凶手或许不会愧疚和痛苦,但至少她还会害怕。 …… …… 警署一楼会议室中,九叔推门走进去。 一直等候在此的刘立生急切起身,一步迎到门口,那双开始凹陷的眼睛略显浑浊,直盯着九叔的脸,问道: “她招了吗?” 九叔点头,将手中的热饮递到刘立生手中,示意对方坐下讲话。 刘立生怔怔接过奶茶,顺着九叔的安排坐在会议室圆桌边的椅子上。他怎么也没想到,杀死自己妻儿岳母的,会是一个自己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茫然地呆坐了好一会儿,又忽地抬头,追问: “她……她为什么?” 九叔干咽了下,后生仔们都不愿意来见受害者家属,各个一听说要来通知刘立生,跑得比狗都快。偏他这个老人家反应迟缓,落得这么个工作。 转开视线,他不愿再看刘立生饱经灾难的脸,迟疑几秒,才艰难道出吴孝玉杀害刘玉生三位至亲一位菲佣的原因。 刘玉生始终垂头听着,只肩膀越颤越厉害。 他垂在膝上的手攥成拳,越攥越紧。放在桌上握着奶茶的手终于也控制不得,咔一声收紧,将奶茶纸杯捏折,热奶茶洒了一手,烫得手背通红也毫无反应。 九叔哎呦一声,霍地起身,忙捞过一瓶矿泉水,倒在对方手上降温。 “刘先生,节哀——” 九叔戛然而止,捏着矿泉水瓶站在桌边,看着刘玉生再坐不住,一下从椅子上滑跌在地上。 九叔仰起头,眼睛盯看办公室棚顶的灯,忍住自己的情绪。 刘玉生靠着桌柱,他也想像九叔一样忍住,可他再也忍不住任何一丁点的悲痛了。 他捂住脸,嚎啕大哭。 双腿一边不受控制的颤抖,曾经西装革履的体面人,像动物一样发泄着他的崩溃与痛苦。 他不理解,他无法接受。 …… …… 审讯室内,经过持续多轮疲劳审讯,吴孝玉终于道出了她藏凶器的所在。 家怡立即安排三福出门带人去找凶器,审讯室内便只剩家怡和吴孝玉相对。 几息后,家怡绕桌走到吴孝玉身边,低头企图从吴孝玉脸上看到哪怕一丝悔意,但没有。 对方只有败寇的懊恼和恨。 家怡咬着牙关,又与吴孝玉对峙了十几秒,忽然俯身,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 “刘太太在被杀前,是不是问了菲佣一句‘cassi,是谁呀?’” 吴孝玉眉头忽地挑高,瞠目仰头瞪向家怡。 “你进门的时候,针对cassi的询问,是不是回答说‘你好,邻近新年,这里有一份物业赠送的感恩礼品,感谢住户对物业的支持’?”伏在吴孝玉耳边,家怡声音很低,低到审讯室内的摄录机根本录不到,但她也说得很慢,慢到吴孝玉足以听得清清楚楚。 心流影像中的一切,她反反复复看过太多遍了,连在梦里都会不断重复。 这句吴孝玉说过的话,和刘太太的那句疑问,她早已背熟。 哪怕一个字,一个语气,都不会复述错。 看着吴孝玉眼神从冷漠变得惊惧,家怡知道,一个不信鬼神的唯物主义者,信念已彻底被她击碎。 这正是她要的。 如果吴孝玉不会愧疚,至少也该害怕吧。 “想想接下来活着的日子,和漫长的死后的日子吧。”家怡最后留下一句。 抬头向吴孝玉肩膀盯了一眼,朝着对方肩膀位置点点头后,家怡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审讯室。 只留下吴孝玉一边不断伸手摸触自己肩膀,一边惊惧地在椅子上不断转身向身后望。 “带她去办监押候审手续吧。”家怡对站在门外的梁书乐道。 “她……”梁书乐指了指审讯室内忽然发癫的吴孝玉。 “她没事,精神正常得很,足以承担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责。”家怡深吸口气,两步跨出审讯室公共区。 拐回b组办公室后,她站在自己办公桌边,一把推开窗,任风雨铺面,不觉湿冷,只觉畅快。 …… …… 傍晚,下了好久的雨终于停了。 伟丽金辉6栋12层a单位空荡荡的房间,夕阳光晕横洒而入,照在小小关公像上。 光晕微闪,雕像眼睛处的金漆反光,仿佛关公闭上了眼。 第227章 西海岸双尸案 凶器落网,被完完整整地送进法证科化验室,确确实实的化验报告出具,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哪怕吴孝玉忽然反口翻供,也来不及。 刘嘉明写结案报告,三福和徐少威整理所有化验单,九叔带着gary装订全部口供等文件,按照易家怡的要求,一切工作都有条不紊地推进。 方镇岳拿到所有易家怡审核修正过的文件后,几乎不需要做什么补充,直接写上结案意见,提交律政署就ok了。 在听说a组提交给律政署的文件被打回,重补逻辑链和证据报告后,方镇岳专门制造了一次跟a组章锋督察的偶遇,少不了要感受下章督察的羡慕嫉妒,锦衣夜行是不可能的,炫耀这种事多少有点上瘾。 章督察倒也直接,你们b组不是强吗?方镇岳给的气也受了,不能白受,转头就送了游沙展和两名a组探员来b组学习。 如何整理文件,如何展示逻辑链,如何做文件和证据的标注提示,可惜了b组的探员们,没案子也不能完全清闲。 看着办公室里三福等人都被拉着教学,方镇岳黑脸:“……” “行了,回头请你们多吃几顿大餐。”章锋在b组办公室门口,笑着拍拍方镇岳肩膀。 “那也是应该的,在这学东西,整天不知道吃了我们多少上午茶、下午茶。”方镇岳叹口气,跟章锋回到他办公室,一起探讨起警署案件推进和各部门的配合流程去了——每年终大家都要做整队管理制度的复盘,留精去糟,在不断引进新技术、新的管理制度、新的办公器械等方面,香江警队不比一些先进经济企业差。 长官们走了,b组办公室里更热闹几分。 家怡不需要亲自跟a组探员讨论,b组其他已经将工作做熟了的探员们特别好为人师,尤其是面对a组游沙展这帮人,掐着腰摆足了老师架子,开心的不得了。 家怡则拉着梁书乐,埋头在岳哥搬过来的那套旧桌子前,时不时抬头问问b组探员们家门高度,门墙尺寸之类。 大家报过数,家怡立即拉尺子跟梁书乐量红纸,撕啦啦裁剪,然后铺开了,背一套招财纳福的春联,梁书乐将判官笔一样的超大毛笔饱蘸墨汁,随即大笔一挥,行云流水地写就一副对联。 再搭配上福字和横批,就算完成了。 今天早上得知梁书乐居然还有这一手绝活,家怡当即拍板,b组大家的春联,全由梁小将包圆。 连以后易记要写新菜招牌,也请梁警官上场,这一手好绝活可不能浪费了,换易记几顿奶茶,也算赚了外快呢。 梁书乐被大家包围着,a组和b组讨论报告格式的大家隔一会儿便过来围观一下梁书乐的泼墨艺术,又是谢又是赞的。 梁书乐全程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被红纸映衬的,还是幸福红晕。 大家的团圆乐活动持续了大半天,到傍晚律政署确定文件ok,cid-b的伟丽金辉灭门案就算结了。 还来不及欢呼,黄sir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偷得半日闲已是赚到,眨眼间新案子又来了。 …… 没有犯罪现场,没有完整的尸体,没有凶器……只有一根断指,一个发现断指的报警阿婆,一个发现断指的垃圾桶(如今也已经被雨淋过,被清理过不知多少次了)。 家怡拿着几份报告,与方镇岳大眼瞪小眼了会儿,才挠头地坐下看报告单。 法证科的报告单—— “现场被雨淋过,未发现特殊指纹,未发现符合凶器的切割器具……”三福接过家怡看过的勘察报告单,一边念一边皱眉。 “兜装断指的塑料袋上沾有淤泥和垃圾,淤泥中发现的苔藓是避光植物,生活在下水道、洞穴等潮湿不见光处。”徐少威接过另一份化验单,一边看一边念出: “垃圾中发现鱼虾海货的碎皮、碎壳、内脏等……” 家怡抬起头,抬步走到书架边抽出地图册看了起来,几分钟后转头道: “发现断指的垃圾桶边那条街上有好几家海鲜排挡,铜锣湾避风塘也在那里。” “可以从那边的海鲜排挡和避风塘查起。”方镇岳点点头,走到白板前记录了这一条方向。 随即,大家又埋头看起文件。 法医部的报告—— “断指切面凹凸不平,显示凶器不是锋利的刀具,而是某种钝器……”九叔看了看法医官许sir给的参考意见: “某种钝器快速撞击、切割,可以造成这样的切口。” 说着,九叔又拿起照片看了会儿,皱眉道: “车祸造成?那这车也开的太快了……” “或者某些工厂的大型机器?”gary抬头问。 “那范围就太大了,只靠这截断指,只怕要查到天荒地老。td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吧……”三福抬头插话。 “断指的指纹被磨去了,不像是不小心造成,断指其他部分没有伤痕,只有指纹处有非常粗糙的伤口。而且……”刘嘉明嘶一声道: “指纹是死后,或者从手上切断后,才磨去指纹的。” “如果人没有被杀,为什么要磨去指纹?这个被切断手指的人,多半是死了。”梁书乐坐在边上,一边听大家讨论线索和证据,一边专注思考,终于也跟上了大家的进度,插上了一句自觉很有道理的话。 家怡果然转头朝他望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梁书乐心中狂喜,忍着兴奋,腼腆地朝着家怡笑笑,待家怡低头继续看文件,他悄悄摸了摸脸。 转头想看看坐在身边的徐少威有没有看到易家怡赞同地朝自己点头,却见徐少威捏着一份文件,怔怔盯着九叔捏着的断指照片,脸色发白。 “法证科这里有份关于断指的报告,断指界面采集到一些海洋中才有的藻类元素。”家怡忽然捏着一份文件念道: “大光明哥对于断指切口的一些痕迹,给的参考意见是……藤虎边缘快速刮擦的痕迹……” “会有藤壶?还有藻类?总不可能是快艇载着人,快速撞击在附着有藤虎的海中石壁,把手指切割掉了吧?”九叔不敢置信地问。 “如果是撞击切割,手指头长在人身上,不可能这样切断,多半会骨折,可能还会撞擦掉皮肉,不可能这样完整地切下来……既然是切,我觉得还是有一个类似刀的东西的……”gary抬头一边说,一边举起右手做了个切的动作。 家怡抬起头,转目思索。 方镇岳也抱胸站定,皱眉转动脑筋。 几秒钟后,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一起急切地举起右手食指。 家怡嘴巴更快地抢答: “螺旋桨!” “宾果!”方镇岳扯唇而笑,手指一点表示认同。 “那么尸体的第一弃尸场所应该在某处海底,能行驶有螺旋桨的船,海底要有一定深度。同时会被带上岸,那么距离岸边大概也不会太远。”三福立即接话,虽然抢答比不了十一姐,但也要积极展现自己的智慧。 “因为某种原因,断指在被螺旋桨打断后,脱离了海底抛尸处,并被带上岸……”九叔抬头也望向在白板边写字的方镇岳,手指点着桌面道。 “又被什么人发现,之后丢弃在垃圾桶里。”gary笑着道。 “法证科的同事们,对于断指上发现的微量元素做了海洋比对,给出了几处有相同海草、藤壶的区域,都在九龙西海岸、蓝巴勒海峡下方。”刘嘉明道。 也因为推测尸体的第一抛尸地在九龙西的海岸边,才最终将这案子送到了西九龙重案组。 “发现断指的垃圾袋里的藻类和海鲜内脏,如果不是在某家海鲜店阴暗潮湿的厨房,那么就是丢弃海鲜内脏等垃圾的下水道……”三福道。 “那么从发现断指附近的所有海鲜店开始查吧,尤其是采买海鲜、处理海鲜、备菜的人,还有向那片区域售卖海鲜的渔民、件,她表明自己要去法医部看一下断指,再跟许sir聊一下,稍后再跟大家汇合。 “我申请海警配合,再调些ptu队员,做一下大光明哥圈出的海洋区域的海底打捞、排查工作吧。”方镇岳一合掌,笑着为家怡的工作做补充。 “ok!开工。”家怡站起身,大家于是接了任务,呼啦啦起身穿衣出门。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发现,徐少威从听到断指指纹被磨去、看过九叔手中断指的照片后,就再没有讲过一句话。 他动作迟滞,神思不属,穿上风衣后,完全忘记了戴上围巾。 一边系扣子,他一边走在队伍最后。 目光掠过大家后脑……那是人类最脆弱、最不设防的地方,一颗子弹就能轻松了解其性命…… 即将被发现的尸体,就是这样被了结的。 徐少威手脚冰冷,嘴唇微颤,望着那些一边穿过走廊,一边讨论工作的队友们。 他明明就跟在他们身后,恍惚间却觉自己像是正被某种力量吸走。 眼前人距离他好像越来越远,远到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远到他听不清他们讲的话,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所有人都面目模糊,成了一团团向前晃动的暗影。 第228章 一切顺利 在法医部,家怡呲着牙皱着脸,强忍着看完了许sir炫给她看的论文报告图解—— 《尸体腐烂时间和虫卵发育情况的关系》。 还要忍着后背发麻、汗毛倒竖的惊悚感,笑着夸许sir真厉害。 夸完了,家怡觉得自己也挺厉害的,以前的自己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有一天可以对着那样恶心又可怕的照片集和讲解文案,谈笑风生。 简直要脑内给自己建个‘家怡器官夸夸群’,大脑得夸夸心脏是颗大心脏,心脏也得夸夸大脑是个乐观坚强的大脑。 跟许sir学习到非常可怕但是有用的知识后,家怡简单记录了几项信息的笔记,然后便跟许sir来到解剖室。 断指被用超小号的透明密封袋装着,家怡装作仔细打量的样子,一眼沉进心流影像中。 有心流影像,也就是说这截断指的主人果然已经死了。 家怡抿唇集中注意力打量眼前景象,尽量先不去分神做分析。 因为尸体残肢太少,心流影像非常模糊,时长也很短。 黑暗中砰一声响,面目模糊的受害者头忽地向前一冲,下一瞬便自由落体地栽倒下去。现场环境很朦胧,但家怡还是看到受害者身边坐有另一人,在他中枪时霍然抬头。 家怡虽然看不清另一人的脸,但可以想象那人抬头时惊愕的表情。 受害者不止一人。 受害者的影像已经够朦胧了,背景的一切和站在几步外远处举枪的凶手,更加糊得想要分辨身形都难。 还不待家怡去打量凶手,心流影像已然结束,家怡不得不继续盯视断指,再次投入心流影像中。 这一次,她将注意力放在受害者身后,当一声似乎有回音般的古怪‘砰’响之后,凶手移动枪口,同时小小地向前走了半步。 心流影像再次结束,家怡抹了把额头,微微皱起眉,眯眼再次盯视断指—— 就这样反反复复不断重读心流影像,家怡不断尝试勾勒两名受害者和凶手的轮廓。虽然想要从这么短这么模糊的内容中提取有效信息很难,但她还是竭尽了全力。 十几分钟后,家怡才放下断指。感谢过许sir,家怡皱着眉沉思着离开。 步出法医部,她在转角处驻足,歪头回想心流影像中模糊的举枪凶徒,虽然看不清,但她心口莫名发紧,只觉得那身影……熟悉。 …… …… b组全员出动,两人一组在铜锣湾维园道上走访每一家海鲜档、食肆。 每个探员手里都一张断指的照片复印件,道出时间和垃圾桶位置,然后问询有没有哪位曾经看到过这截不知怎么从海里来到这条街的断指。 走进一间食肆,问过里面的所有工作人员,无功而出,悻悻然抖抖手里的照片,再伸个懒腰,叹口气,抱怨两句,又还是要拐进下一家。 如此往复,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知情人,或者到底能不能找到知情人,但工作必须做,且哪怕再枯燥,也绝不能轻慢,不可遗漏。 时间一分一秒被消耗,人生在寻觅中悄悄缩短。 徐少威冷眼看着同事们细心又负责地寻找线索,明明心中发寒,却还要在同组的谭三福望过来时,装作专注工作的样子。 即便已经努力遮掩,但在走出第4家食肆时,三福还是将手拍在他肩膀,询问: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你总是在走神。” 徐少威手插在裤兜里,左手腕和腰带之间卡着那个价值不菲的手表,右手腕微微向后靠,便会顶到枪套。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可能有点受凉。” 三福抬头看看天气,太阳虽然在头顶照着,但寒气的确不小,尤其这条街在海边,风不小。 两人穿过一段路,走进下一家食肆前,三福在一间茶饮小店前驻足,拉着徐少威的手腕便将他拐进小店。 搓着手蹭了会儿小店里的热乎气,买了两杯姜茶,各个双手捧着热纸杯,一边吹散纸杯上汩汩的热气,一边嘶嘶哈哈的小口啜饮。 先后脚步出小店,徐少威掌心热烫,抬头看一眼谭三福后脑勺,用力闭了下眼。 傍晚时,易家怡加入梁书乐和九叔的小队。 晚七点大家饿得考虑要不要汇合去吃饭时,刘嘉明和gary在排场最大的铜锣湾壹记避风塘的后厨,发现其中一位帮厨被问及断指时,虽然矢口否认见过,眼神却闪烁。 于是,gary和刘嘉明毫不犹豫地将那名帮厨带到壹记避风塘的1号包厢,连翻哄诈一通威吓,终于将胆小怕事的帮厨嘴巴撬开。 接着,这位小个子帮厨又供出其他一名在场帮厨,两位帮厨一回忆,便将那名卖海鲜给他们渔家号记了起来。 半个小时内,所有b组探员便都在壹记避风塘集齐。 “帮厨将断指丢进下水道,但前几天这边发生过雨后下水道堵塞的状况,曾请通渠工人来此作业。”gary介绍他和刘嘉明采集到的信息。 “嘉明哥联系下通渠公司,问一下断指发现前一天是哪位工人负责这边。”家怡交代罢,刘嘉明立即领命去打电话。 家怡回过头,想了想便道: “应该是通渠工人将堵塞下水道的东西取出后丢在垃圾桶,这根断指恰巧也在。大家觉得呢?” “应该是这样。”三福点了点头。 “我也这样觉得。”梁书乐也点了头。 大家讨论了一会儿,肚子都饿了,干脆就在壹记避风塘里凑合吃了顿海鲜。 鲜活的海货,哪怕只是过水焯一下,蘸蘸芥末酱油吃,都鲜甜美味得让人欲罢不能。壹记海鲜在这一条街上十分出名,生意好到爆,当天采买的新鲜海鲜根本放不到隔日,每天现买现做,新鲜保障,口碑保持着,生意越做越好。 家怡一队吃饱饭,通渠公司那边也有了回音。 兵分两路,九叔带三福和gary去码头找那天给壹记送货、将断指运送过来的渔家。家怡则带着刘嘉明、徐少威和梁书乐去见通渠工人。 虽然两队人都跨越多条街道,在晚风中奔波很辛苦,但好在采证工作都尚算顺利。 家怡一队人直接从通渠公司拿到当天负责的两名工人的住址,在见第一个工人时,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口供。 当天他们就是在壹记避风塘外堵塞的下水道中,不小心捞出的断指。 无疑就是壹记帮厨丢弃的那一根。 他们丢弃断指的位置,就是阿婆收捡废品时发现断指的地方。 这条线总算捋齐了。 易家怡又带队按原计划去见了另一名通渠工人,采证得到的口供与另一名通渠工人所说基本契合,工作完美完成。 一队人出门后,高高兴兴前往西环码头。 与九叔等人汇合后,得知九叔一队也拿到了运动断指渔家的口供。 该渔户人家以前是会自己开船出海捕鱼的,但近些年能捕鱼的家人身体不行,就改了行,开始给一些大型渔船做分销。 其实就是寻找靠谱的买家,然后帮忙定时定点运输。 渔户人于是将自己当天接货的船号等信息尽数告知易家怡,接着,在渔户人的带领下,易家怡带队在晚十点多见到了该出海船号的船长老渔夫。 渔民不出海的日子睡得都很早,家怡等人来见时,老渔夫已经准备睡了。见有警察上门,才又披衣来见。 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盘问,家怡等人基本掌握了这艘船在卸货前的所有路径。 离开码头后,家怡立即找了个电话亭给方镇岳打电话。 “岳哥,断指应该是被渔船的螺旋桨切断后,被海浪冲卷进船只兜鱼的渔网里,才被带回岸上。 “当天这艘船在卸货前,曾途径油麻地避风塘边的码头卸货……” 家怡一一道出渔船途径的所有地点,及其经纬数据。 得到更详细的渔船途径路线,方镇岳又同海上搜捕队做了搜捕路线修正。 因担心会有其他因素改变沉尸所在位置,搜捕队不做停歇,连夜加急搜捕海底沉尸。 这边拉灯作业,日夜不休。 易家怡那边却完成了任务,一队人披星戴月步行离开码头去停车场和巴士站。 一边走,大家一边闲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沉尸,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找到,估计就是虚惊一场。搞不好是哪个赌鬼年前赌疯了,输到内裤也没有哇,被人断了根手指头。”三福说着挥舞了下食指。 “但愿是这样,我们白跑白忙,也好过又有人死啊。”刘嘉明说着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最近报失踪案的不少,但我们总不能拿着一根断指,就让报案家属来认人吧?我估计要是我指头断了,我亲妈看见我手指头,也未必认得出是不是我的。”gary耸肩。 九叔立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明天早上抓紧去跟关公道歉,又胡说八道!” “嘿嘿。”gary笑着佯装掌自己的嘴。 九叔伸了个懒腰,摇头白一眼gary,转而忽然道: “那截断指啊,也不知是不是真如我们推测是沉尸被船桨切断的。” “老渔夫答应我们明天上午会将那艘船停舶在码头,不出海,配合我们法证科的同事去做勘察嘛。明天就知道喽。”家怡回头笑道。 她既然已经看到了心流影像,那边是一定有尸体了,明天上午岳哥那边估计就会有消息了。 “如果真如我们所料……”九叔啧一声,感慨道:“沉尸海底了,原本是很难被发现的嘛,过上一段时间被鱼吃干净了,想沉冤得雪都难啊。 “结果居然就这么巧,被船桨切断,又被卷入渔网,跟鱼啊虾啊之类海鲜一起被送到避风塘。 “被帮厨发现,都丢了,居然还能因为雨水泛滥、下水道拥堵,被通渠工人挖上来。” “是啊,被挖上来,通渠工人也嫌晦气,丢在垃圾桶里。如果没有阿婆收废品发现啊,说不定就跟其他垃圾一起被处理掉,那也石沉大海一样,无事发生喽……结果居然又被捡废品的阿婆发现,最后还是落到警察手里。”gary也跟着连啧两声。 “是冤魂不散啊,不找到凶手,鬼魂都死不瞑目啊。”九叔说着摇了摇头,朝着大家摆摆手,拐入车库去取车。 大家接着这个话茬仍在发散和闲聊,走在队伍最后的徐少威微垂着眸。他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梁书乐的后脚跟,忽前忽后地晃。 月华洒下来,朦朦胧胧柔润如玉,拉出的影子也灰蒙蒙模模糊糊。 徐少威一脚脚去踩梁书乐被月光拉出的影子,哪怕步伐已经迈得很大,却总是踩不到。 仿佛以网捕风,总是落空。 第229章 山崩海啸【154w液】 枪杀案件是非常特殊的杀人案件。 躺在床上,家怡越想越觉难以入眠。 虽然断指案如今进展顺利,但实际上大家对案件的全貌了解只触及冰山一角。 尸体还没发现,大家现在根本不知道受害者死因是遭受枪击。 虽然香江电影中枪械泛滥,□□随便上街,大黑星仿佛人手一把。但实际上香江的枪械管制也是非常严格的,多次大型扫-黑行动之后尤为如此。 即便仍有一些黑色渠道能搞到枪,也是极端少数情况。 正因为太难将枪带进境内,才会在大陆和香江等地发生凶徒从民兵、警察手中抢枪作案的恶性案件——从合法持枪者手中抢夺枪械,成了许多人看来唯一获得这种凶器的手段。 所以,断指案中的枪,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社团杀人?毕竟之前o记围剿度贩的任务中,就曾查剿一些枪械。 但即便如此,当时查剿的枪械大部分也并未真的开过火。 法医官许sir说没有尸体,所以很难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断指时间),但根据断指的腐烂程度、潮湿环境、海水环境、冬天气温等来判断,事发时间大概也就是半个月左右之前。 但全港似乎没有枪声类报警。 所以,死者是谁呢?为什么会被有枪的人杀死。 凶手又是谁呢?居然能拥有一把枪。 家怡又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逐渐困倦难当,终于揣着“希望岳哥带队的搜捕队能快快找到尸体”的愿望,渐渐沉入深眠。 …… …… 1月16日一大早,家怡比生物钟更早了半小时起床,心里记挂着岳哥昨晚的搜尸行动,一睁眼便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麻利起床吃饭,裹好围巾便出发,骑着她的小二轮风驰电掣去上班。 抵达警署后,家怡草草锁好车,便小跑奔向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摘围巾脱大衣。 进门后她甩手就挂好大衣,围巾往办公桌上一丢,便去敲岳哥办公室的门。 没人应,她在b组白板上留下【法医部】三个字,又马不停蹄去法医部。 一走进法医部公共办公区,便看到人头攒动,显然法医官许sir和他的助手及下属法医一大早就被叫过来开工。 透过解剖室小窗,果然瞧见了一脸疲惫的岳哥。 刚想推门进去,就被赶过来配合案件工作的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陈光耀喊住。 家怡回头笑道:“大光明哥,diane姐,你们也过来了。” “是,一大早就被喊过来了,还在法证科看到了需要化验的证物。”陈光耀点点头。 “听说是枪杀案,连枪械专家也被点名了,说是需要配合此案侦破。”diane拢了两下头发,一早急着赶过来,她妆也没来得及化,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倒是难得自在,可以随意揉眼睛,不用担心抹脏眼妆。 “啊,我才到,还不知情。”家怡说罢又问,“被送去法证科的证据多吗?” “两具尸体,其一的衣物、打火机等,东西不少,我已经安排化验员一次化验了,具体能得到什么线索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听说指纹和面部都被毁坏了,凶手有这样的反侦察能力,最终被留给我们的东西……估计不太乐观。”陈光耀耸肩。 “大光明哥知道好多。”家怡羡慕道。 “早上接到你们方sir的电话,哇被催着赶着来干活啊,总归要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喽。”陈光耀撇嘴叹气摇头,抱怨反应三连。 家怡哂笑。 这时法医部公共办公区又走进来两人,是习惯早起的九叔,和虽然话少、但对工作很上心的徐少 威。 一行五人于是一起敲门走进解剖室,与岳哥等人点头示意后,便依次走到岳哥身边或身后。 “怎么样?”大光明哥低声问方镇岳。 “还在解剖第一具尸体,死因确定就是后脑勺上的枪伤,一枪毙命,距离不算远,准头很足。死亡时间在元旦前后,因为尸体泡在海里,破坏比较严重了,隔得也比较远,只能确定一个比较宽的时间区间……”方镇岳低声道,虽然是回答大光明哥的问题,眼睛却看向易家怡、九叔和徐少威,显然也在说给自己组内探员们听。 九叔点头回应表示已听到,徐少威和家怡眼睛却始终望着解剖床上的尸体,并未给方镇岳任何反应。 “……”方镇岳微微皱起眉,盯着家怡看了两眼,又望向徐少威。 以前见多了家怡观察尸体时,脸色会变差,眼神中会有诸般情绪翻涌,却难得见到徐少威也如她一般面色肉眼可见的转白…… …… …… 在被拉入心流影像时,家怡脑中还在回想那个模糊,但有些熟悉的举枪剪影。 当一眼进入那个破旧废弃的唐楼区,忽然被远处炸开在天空的烟花晃了眼。眯目稍缓,家怡迫不及待去看受害者身后的举枪人。 极其标准的对等三角射击式,身体左右平衡,可以抵消后座力的略前倾站姿,双手与身体形成一个等三角形。双膝微屈,双脚分开,距离与肩同宽—— 这样的姿势,非经过长期专业的训练,都不可能本能一持枪便站得如此标准又自然。 男人手长脚长,修长又健美的倒三角身材,即便是静立时,仍给人以矫健之感。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普通休闲长裤,熟悉的持枪站姿,和握抢左手腕上熟悉的手表…… 利落的短发,独自呆着时沉寂冷漠的眼神,习惯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家怡记得自己总是调侃他表情太严肃了,像个老家伙,没点朝气。 在b组呆得久了,他好像渐少露出那么疏冷的表情,会主动跟大家讲话,偶尔调侃两句,以拳抵唇跟着大家一起笑。 大脑响起尖锐的嗡鸣,家怡一早来工作的热血忽然凉下来,胸口心跳好像停滞,身体四肢都失了温,嘴唇微颤,唯独眼圈却潮热起来。 脑内那个自己在无声地大叫,站在解剖室里的她却将嘴唇阖得严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家怡在火上烤、往冰湖里沉,可心流影像中的人却无动于衷,他直视前方,前所未有的坚毅,毫不犹豫再扣扳-机。 ‘砰’响第二声,炮竹和烟花同声爆炸,一切都破灭了,在天际光闪一瞬,便成了烟尘,四散不见。 凶手缓慢垂下手,也垂下眸,没有向前去确认受害者是否真的已死透,显然,他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 当然了,他是个神枪手嘛,远处快速移动的车辆也能一枪命中,历往履历中提及射击,成绩总是优异。邱素珊督察和岳哥选中他时,这一点也有加分。 家怡死死盯着凶手的脸,哪怕对方垂眸敛去了目光,她仍倔强地凝着他眼睛。 他答应了她的!他说以后不违反警察内部条例,不再冲动乱来的! 他明明答应了的…… 怎么会是你? 怎么可能是你…… 为什么是你! 徐少威! 徐少威! 烟花犹在天空绽放不休,徐少威垂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跨年夜的热闹都显得聒噪,将那抹静立着、褪了色的幽影,衬得更如鬼魅。 心流影像忽然消散,许sir轻轻提起刀,低声安排助手做后续收腔合胸工作。 家怡垂低头,咬紧牙关 ,攥紧双拳,浑身肌肉都在用力,致使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可也只能轻颤而已,她既不能哭,不能发声,要竭尽全力收拢起自己的所有情绪和异样。 哪怕她的世界山崩海啸。 第230章 福荣街枪杀案【10w收】 深水埗的小巷中,每一家小店都在竭尽所能侵占巷弄步行区的公共区域。 每个门面店铺都搭出长雨棚,无数个雨棚相连,使原本通天的小巷变成连绵不绝的密封隧道,人们穿梭其中,如一只只钻穴的蚁。 饭桌摆在店门口路上,食客围小桌坐着小马扎吃饭,路人拖着刚买的菜路过,胳膊肘怼在食客后脑勺上,正吃面的食客脸差点戳面碗里。 卖调料的摊子从铺内摆到铺外,但凡有个人穿巷走得快一点,撞一下调料摊,都会扬得满街花椒大料。 许多人被问及不满意香江什么,答案都是城市的社交距离在无限接近负数。 在密集的穿梭中,每两个人都在擦碰,使人烦躁。 穿破毛衣的孩子在燕窝糕摊前站了十几分钟,被来往路人撞得踉踉跄跄也不走。 他时不时砸吧砸吧嘴,仿佛在想象自己大口咀嚼、细细品尝燕窝糕,砸吧过嘴,用力深吸掉方圆一米所有燕窝糕的香气,便露出幸福的满足笑容。 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呜呜…… … 钱贵邦拎着大袋各种速食品,挠头皮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到擦肩路人的头,对方立即回头斥骂,钱贵邦忙道歉。 对方鄙夷地又骂一句,嫌弃地拍拍头上根本不存在的脏东西,才大步穿进人群,消失不见。 钱贵邦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胸中憋屈,却已经错过了回骂对方的最好时机。呸一声啐掉晦气,又走两步便看到了燕窝糕前意-淫吃糕的小孩。 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他手伸进兜里,居然想掏钱给孩子买个糕吃。可手指触到兜里的钞票,想到自己钱少到连钱包都不需要买,又起踟蹰。 卖糕事头看到钱贵邦跟小童一起站在摊档前,那么大个男人,挡路又挡客,立时赶道: “买不买啦?不买不要碍事啊。” 钱贵邦脸上一臊,忙抬步避走,几步后回头,见小童扒着摊档一动没动,只转头以目光追随。 原本小童没有表情,但钱贵邦却生出种恼羞成怒的窘迫,转头大步离开,再不停留。 七拐八拐,终于蹭回家楼下,踢开楼门口不知谁丢弃的酒瓶子,身后醉酒的路人又狠狠撞在他背上。踉跄转身,酒鬼及其怀中女人回头看他倒霉的样子,爆发出一阵莫名笑声。 钱贵邦嘀咕一句‘扑街啦’,回家踢掉鞋,将买来的东西随手丢在一边,迈开半步就到床上,瘫倒后才舒口气,屋门就被敲响。 几分钟后,钱贵邦被催房租的包租公烦得受不了,跌跌撞撞跑离房间,又在装满垃圾杂物的楼道里撞到胳膊,他终于怒起,一脚在那辆旧单车上狠狠踹去。 叮叮当当声响,心中微畅。 无处可去,只得无聊游荡。 偶然穿进一条隐蔽的暗巷,抬头看不到天,垃圾遍布,臭气熏天。 钱贵邦捂住口鼻,一边走一边用脚踢开挡路垃圾,几只小野猫被惊走,跑远后还不忘回头呲牙怪叫。 一个脚感奇怪的东西吸引到钱贵邦的注意,弯腰凑近才看清那物,居然是个玩具手-枪。 他笑一声,捡起玩具,用外套擦了擦手-枪上的脏污。 步出暗巷,拐过几道弯,踩上几级台阶,才有路灯光。光线下,玩具拥有非同一般的质感,掂了掂重量,钱贵邦心里忽生出种奇怪的感觉。 忽听到人声渐近,他手慢脚乱将“玩具”塞进裤兜,心跳如鼓。 …… 接下来几天,钱贵邦难得走进书店,看了一些相关书籍。又去录像店,看了两部枪-战片。 离开录像店时,他有点恍惚。 不小心撞到路人,当对方回头咒骂时,他攥紧了兜里的金属家伙。 路过燕窝糕铺摊,驻足被驱赶时,他没有窘迫地逃走,而是站在原地,冷着脸与卖糕事头对峙。直到对方嘀咕着“不买又不走…”避开他视线,钱贵邦才抬步离开。 每一步迈出,兜里沉甸甸的家伙都会来回晃荡。 回到租住处的小巷,放眼前方,脏兮兮的巷弄,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有新的酒鬼呕吐物和垃圾,住户老太们却并不嫌脏怕臭,仍在每个不下雨的日子将衣服晾在支出窗口几米的架子上,将本就不透光的巷子遮得更潮暗。 他一脚踏进去,走上放满杂物废品的楼梯,手掌压在扶手上,印下一个清晰手印。 想到包租公的唠叨和咒骂,他胸口忽然滚烫起来,不似以往的烦闷惧怕,竟有些期待…… 他攥紧兜里的枪,忽又转身,跑出楼道,跑出小巷。 破天荒的,他掏光兜囊,招了个鸡。 提裤子的时候,楼凤摸到他兜里的铁家伙,问他是什么。他身体里某种陌生的情绪忽然觉醒,人生中第一次对他人动粗。 一脚踹开楼凤,他不耐地嘟囔:“管你屁事!” 走出楼凤的蜗居,他穿过小巷,忽然觉得胸臆开阔,无穷郁气尽消,喉咙里逸出一串笑,巷边住户推窗骂他扰民,他便高仰起头大声回骂。 从没有过的畅快。 …… 元旦那天,他听到满城烟花炮竹声。 “砰!” “砰砰砰!” “呲……嘭!” 巨响混着炸开在头顶的火光,连天都难看到的深水埗逼仄棚屋下,居然能看到璀璨的烟花。 钱贵邦伏在笼口般的小窗前,仰头看楼间缝隙一线天上闪烁的光点,听到屋外包租公和其他租户聊天时对他不住口的抱怨,便忍不住想象,兜里那家伙压在包租公太阳穴上,如烟花炸响般砰的一声,脑花崩裂,再没人伸手跟他讨钱。 世界变得清静,他也一身轻松。 倒在笼屋中占了四分之三的单人床上,他第一次幻想自己拥有无上力量,得到财富、女人,豪屋豪车应有尽有。 …… 元旦后的一周内,住在福荣街的‘佝头邦’在士多店赊了5单,在小吉面铺赊了9单,买了8张彩-票,在龙福电玩赊了2单…… 大家都说,往日夹着尾巴生活的佝头邦好像变了个人,不仅走路会抬头看人了,还敢赊账了。 谁要是像以前那样骂着他催账,他骂人的话比最烂口的小阿飞还要难听。 佝头邦没有发财,短工有一单没一单地赚钱,还是那么穷。那为什么他忽然变了呢?不会是要发疯了吧? 无解。 他们没有人是佝头邦的朋友,甚至连佝头邦到底叫什么邦都忘记,只记得这是个在这片区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他微不足道到,大家对他变化的讨论也只就那几句,除了催债时骂他外,仍然没人关心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于是,连这个人越来越凶横,街坊们看在眼中,依然渐渐习惯,变得麻木。 后来,福荣街3栋的包租公忽然暴毙,那天来了好多警察。 听说是夜半忽然有人入室抢劫,还有人说听到了枪声……也可能只是大一些的撞击声。 是谁杀的呢? 谁都有可能,也可能谁都不是,就哪个大盗忽然路过兴起要抢钱吧。 那几天,福荣街上几乎每个人都被拉去警署问话,所有街坊邻居都在讨论这件事。 但一周后,大家好像又完全忘记了曾有一位包租公活在福荣街,人们应付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已够焦头烂额,哪有精力记着他人的事。 且很快,需要娱乐的街坊又有了新的关注点,比如斜对角老卤记的老板娘偷的汉子到底是哪个?比如大头赵的儿媳妇又生了,还是囡囡……比如狗头邦把赊的账都还上了。 大家惦记着这些新鲜事,却也完全忘记了狗头邦从前叫‘佝头邦’,忘记了前段时间才死掉了一个人,那人好像就是狗头邦的房东。 在警察查案的这段时间,死者的租户们全部被迫搬出,钱贵邦也换了个栖身处。 找到新的笼屋入住后,他忽然起了彻底搬家的念头。 欲-望忽然蓬勃生长,白天在街上乱逛时,他开始观察四周的一切,观察每个看起来有钱的人,观察那些金灿灿的金店,可以提取钱财的银行,还有那些住着有钱人孩子的学校…… …… …… 1月17日,负责福荣街枪杀案的e组督察ner带队出警署时,偶遇车祸。车上5人均有轻重程度不等的软组织挫伤和骨折,副驾上的沙展伤势最重,右小腿和右臂均骨折。 全员工伤,组内负责的两起凶案也不得不分摊向其他组。 其中一个案件被送到d组,福荣街枪杀案则分发到b组,因为b组也在负责一起枪杀案。 b组正负责的‘断指枪杀案’原本一切顺利,直到专业分析师确定杀死两具尸体的子弹,皆出自之前一起大劫案所用枪-支。 而这把枪,正是更早些的‘杀警案’中,受害者老警察遗失的配枪。 三起案子合并,光档案就看了整一天。看似是旧案被重提,又有了侦破的希望。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确认凶手为一人或同一团伙时,案子彻底陷入了停滞。 凶手留下了许多东西在死者身上,可警队针对这些东西做了全方位的化验和溯源推理,却发现全无所获。 这更巩固了警察们的判断: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凶手没有带走受害者的所有东西、衣物,因为凶手知道留下的那些东西对他无威胁。真正有威胁的,恐怕都被他拿走、销毁了。 探员们见过各种疑难案件,也多有无法侦破的悬案,经验丰富的大家感觉得出来,这次的凶手能脱逃,靠的不是‘陌生人犯案’等天生难破的条件,他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反侦察能力—— 他了解自己在做什么,了解警方需要什么,了解如何保护自己。 年底案多、人手严重不足,大家只得暂放一时无法推进的‘断指枪杀案’,开始从头熟悉起‘福荣街枪杀案’。 恰巧这日枪-械专家的报告出具,杀死福荣街包租公的枪是一把左轮。专家寻踪查迹,分析膛线、弹道、弹痕等,最终锁定该配枪与之前某案中一致,确定这把枪为o记前段时间破获的贩度集团中的谷叔所有。 三福和gary被派去详查,最终确认之前案子的确为谷叔所犯,后来在被o记捉捕时,□□遗落。 经此推断,该□□遗落后被人拾捡,并使用它杀死了福荣街6栋的包租公。 根据谷叔提供的信息,该枪处在满膛状态,也就是说六轮满载,暂时只发现使用掉了一颗,既杀死福荣街包租公,那么可能还剩有5颗。 探员们忽然多了些紧迫感,大家不知道到底是谁拿到那把枪,又是否会使用那把枪杀死更多人。 手有凶器,杀心自起。 那样一把可以无视强壮与否、地位高低的凶器流落在外,就如恶魔使者在人间,更可怕的罪恶可能正滋生,潜伏在暗处,等待时机。 第231章 温情不再【155w液】 中-国人讲究祖先崇拜,在这一整套体系里,有一套属于逝者的世界规则。 人死后受牛头马面引领,到阴间见判官,生前造业,死后承罚。你曾因恶言造谣伤害他人,还是曾离间他人不和,或者纵火伤人,还是虐杀动物……地狱19层,作恶人总有归处。 如果在阳间犯了罪,通过某些途径逃过惩罚,也有专管的地方,叫孽镜地狱,就在第四层。 阎王爷的本子上,全都明明白白记着,谁也别想撒谎蒙混。官爷在纸上一翻,就知来者从出生到死亡,做过的所有事。 家怡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册子,翻开来就能看到徐少威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所有事。 那么她就会明白为什么。 从16日得知事情的真相,到18号今天……过去的每一个清醒的时刻,家怡都在恍惚和清醒间颠沛流离。 诸般情绪你推我搡,再回过神,已经过去两天。 去医院见过ner督察和e组的其他探员,面对面沟通过‘福荣街枪杀案’查探过程中的细节,家怡带着徐少威和梁书乐折返警署。 路上徐少威开车,家怡坐在副驾位,始终转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警察想要向其他人隐藏自己的情绪容易,但回到警察圈子里,哪怕再如何遮掩,也难不露分毫。敏锐的警察们就像警犬,总能嗅到身边最亲密伙伴们一丝半点的不对劲。 家怡知道这一点,既然藏不住,便在没有外人时放肆地沉默。反正不会有人知道她拥有的能力,也没人会知道她已看到一切。 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往日最生机勃勃的人忽然成为最安静的人,九叔和大家都悄悄问过她,她都只是笑笑,被问得急了,就说‘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啦’。 大家半信半疑,总归不再问了。 ‘断指案’在发现尸体后,更名为‘海底双尸案’,又因为与当年的劫案与‘杀警案’合并。因为杀警和大劫案发生在九月,双尸案发生在1月,现在统称为‘九一案’。 案子最新的两个受害者身份不明,但从衣着、手指关节、保养情况、发质、肢体状况等多方信息可以判断,两人都不是有钱人。 指尖、牙齿都有吸烟留下的痕迹,同时身体器官状况显示两人均有酗酒、熬夜等多种糟糕习惯。 他们不仅没钱,还可能作息混乱,未必有稳定工作。 甚至其中一人的尸体上留有吸-毒-后的身体特征,显示该死者在死前一个月内是有吸-毒-行为的。 很可能两个都是烂仔。 可是,一个杀警察为了得到枪,抢劫为了得到钱,目的非常明确,绝非为情绪杀人的聪明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两个既无法提供金钱,也无法提供武器的烂人? 家怡跟方镇岳已经反复就凶手画像沟通过,凶手不像是一个会因为恨某些人、跟某些人起过争执,就会杀人的人。毕竟,如果凶手是一个如此无法克己的家伙,拥有如此力量的人,绝不可能在大劫案之后这么长时间内,不再犯案。 那么,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为什么要杀死两个无用之人? 凶手既然懂得隐藏自己,绝不做多余的事,为什么要如此‘多余’地忽然又杀了两个人? 家怡很想问问徐少威,因为她实在想不通。 她更想不通,这个她认识的朋友,怎么曾经会是那样的人? 有时她会悄悄打量他,他明明看起来与梁书乐、gary等都没什么区别,除了更内敛些,好像只是个普通的警察。虽冲动,但有正义感。虽看似淡漠,其实会悄悄照顾他人…… 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这是绝不可能开口的疑惑。 她也 会想,有没有可能,他就是隐藏在普通人之中,最狡猾可怕的魔鬼。 但—— 警车驶入车库,徐少威熄火拔钥匙,随即用手指敲敲家怡肩膀,在她转头时,将钥匙递给她。 家怡将钥匙揣回兜里,感受到他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脸上。 撇开头下车,三人步向警署。 “十一姐,我们是不是还要再去重现审一下受害者的房客、街坊和家属啊?”梁书乐回头问起关于‘福荣街枪杀案’的事。 “要的,一则比对一下这些人的回答是否与之前一致,再则我们也要亲自去见一下这些人。”家怡点点头。 回到b组办公室,刘嘉明点了早茶,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忙碌一早上,不补充点能量不行。 家怡从公桌上随手拿了杯咖啡,余光瞧见徐少威拿起一杯奶茶,见是红豆沙甜奶,便转手递给刘嘉明——徐少威记得大家的喜好,常会做一些不易被察觉的照顾人的小事。 饮一口咖啡,家怡转头看向窗外警署门口的歪脖树。 这样的人,会是将自己隐藏很深的恶魔吗? …… “枪是捡来的,那么谁都有可能了。距离谷叔丢枪已经太久,即便有些人在当时有印象,现在也难寻到线索。还是要从受害者包租公的社会关系来查,凶手会选择包租公,而不是其他人,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家怡站在白板前,提振精神,努力捋顺逻辑: “毕竟包租公并非这附近最有钱的人,也不是附近最容易下手的人。 “虽然房门有被撬开的痕迹,但有住户称没听到类似撬门的声音,也不排除熟人作案,伪造房门被撬的可能性。” “租客都是单身壮年男性,大多都在做短工,看起来都很可疑。”gary翻看e组提供的口供,没自己去审过,就会觉得各个都像坏人喽。 “受害者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动不动就跟受害者大吵大闹,好多街坊表示看到不止一次两人大打出手。当日其老婆称自己因为跟受害者吵架,回了娘家,结果娘家人给的证词含含糊糊。搞不好就是干掉自己老公,想要私吞家产呢。”九叔点了点自己都觉得受害者老婆的口供前言不搭后语,很可疑啊。 “我们分组重新见一下这些人,再采集一次口供。两两一组,凶手有枪,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觉得不够安全呢,就把人带回警署去审讯室录口供,知道吗?”家怡说罢,立即开始分组: “九叔带着嘉明哥去见受害者老婆,三福哥带着——” 家怡本想让三福哥带着徐少威,忽然想到之前‘杀警案’中凶手之所以杀死老警察,为的就是夺得警察的枪。现在那把老警察遗失枪中的子弹已用光,如果凶手还想继续抢劫作案,就需要新的枪,或者新的子弹。以前会从警察手里抢,接下来只怕也会选择这个方法…… 如果真如他们所查,徐少威不仅是‘海底双尸案’的凶手,还是‘杀警案’和银行劫案的始作俑者,那么……三福哥岂不是很危险。 抿了抿唇,家怡维持住表情,装作自若模样,继续道: “梁书乐去见南1屋租客。gary你去法证科找岳哥,然后跟他去见南2屋租客。 “少威,我们一起去见南3屋租客。 “这一轮口供采集结束,应该就到午饭时间了,我们吃过饭回办公室,再讨论下面的行动。” “yes,.”大家齐声应过,便依次起身出发。 徐少威在易家怡前面走到衣架边,拎过自己的风衣,顺便也取下家怡的呢子大衣和围脖,转头看见她走近,便展臂递给她。 “嗯。”家怡微笑接过,穿好大衣。围围巾时 ,徐少威已穿好风衣率先步出办公室,家怡看着他后脑,笑容瞬间淡去。 …… …… 在深水埗街巷上行走,家怡始终与徐少威并肩,或走在他右后侧—— 一个可以监视他的枪和行动的角度。 此刻再回想他的防备心、警惕性和紧绷冲动,好像都有了答案。 这几个月她每个休假都会带弟妹去练拳、打球、学习防身术,徐少威曾经教给她的如何与比自己高的人博弈的法子,她也始终勤练。还在偶然与秦晓磊闲聊提及强身健体方法时,听说秦晓磊在学习跆拳道、跆拳等几乎所有搏斗术,一番详聊后了解了许多适合女性学习的搏击、柔术等,有空的时候也会跟秦晓磊一起去上课。 现在脑中难免便浮现如果徐少威对她动手,欲夺她的枪,会使出怎样的招数,应对他的那些攻击,她又要如何反客为主。 他知道每一把枪的膛线都不同,了解开自己的枪会立即被发现,所以一定不会用枪,除非是抢她的枪杀她。 想到这里,她伸手压了下自己的枪套。忽然想起徐少威刚进b组时,会常紧张地摸枪套。 大概,那时候的他也如此刻的她一样,觉得自己正身处敌营,有非常强烈的危机感吧…… 目光落在徐少威的枪套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已经不会遇到点风吹草动,便摸枪警惕了。 “钱贵邦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询问过笼屋主人,徐少威退出房间。 “嗯。”家怡站在楼道转角,等徐少威率先迈步下楼,她才紧随其后。 拐过二楼时,徐少威微微驻足了一秒,忍住回头仰望家怡的冲动,他继续迈步,逐渐觉得步伐沉重,如坠着千金前行。 离开钱贵邦搬出受害者笼屋后留给警察的地址,家怡给方镇岳打了个电话。 今天多云,有风,卷得地上杂物翻滚。徐少威和家怡靠在电话亭边,无声地看着风卷着沙土转着旋儿攀墙而上,又忽然转向,卷起空纸袋噗啦啦在地上窜滚。 “叮铃铃铃…” 家怡一激灵,才转身去接电话,听方镇岳报线人提供的钱贵邦新地址时,她也始终以侧身对徐少威。 电话亭边,徐少威低头踢了踢脚边石子,慢慢转过身,将背留给了易家怡。 …… …… “钱贵邦嫌疑很大。”午饭后回到办公室,家怡在白板上钱贵邦的名字下打了一个横线。 “为什么?”徐少威疑惑问,他跟家怡一道去见钱贵邦,他只觉得这个人游手好闲,懦弱又亢奋,是许多底层衰仔都有的面目。却并未觉得他嫌疑多大。 “他的回答太顺畅了,而且描述自己所见所闻时,不像普通被盘问的人那样东拉西扯,断断续续,而是语气一致地平顺叙述。 “正常人不会去一直重复背诵自己身边真实发生的事,因为他们不需要为被审问做准备。“钱贵邦的反应,看似正常,实则很不寻常。” 家怡说罢,抬头对徐少威道: “这是我在做探员,跟着岳哥他们学习审讯时,不止岳哥,包括三福哥、九叔都提点过我的知识。 “有时候凶手为了掩饰罪行,做得越多,反而暴露的也越多。 “也许这些反应是因为钱贵邦被反复盘问过,害怕被怀疑,所以强化了自己的回答,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被警方关注到。 “以及,你没有注意钱贵邦发黄的脸色、干燥的嘴,还有右边明显小于左边的眼睛吗?” 家怡微微沉下脸,盯住徐少威。 刘嘉明等在办公室内的人都抬头看向家怡,只觉得她语气比以往更严厉了些。 徐少威抿住唇,没有回应。 “这世上最煎熬的事,就是行走在人群中,却要始终独自坚守一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脸上上火的反应,或许正是在这种煎熬中难抵压力和焦虑,显现出来的身体特征。 “这也符合ner督察他们对凶手是首次作案的侧写。” 家怡讲话时,始终盯着徐少威。 “明白了,.”徐少威沉默几秒,才点了点头。 “嗯。”家怡应声垂眸。 室内静了几息,家怡才又道:“大家休息下,我出去一趟。” 看着家怡离开办公室,刘嘉明才转头对徐少威道:“十一对你真好诶,事无巨细地教你。” 徐少威笑笑,想回一句什么,却只觉口中苦涩,难有什么好话说。 …… …… 上午易家怡见过钱贵邦,也扫过所有关联人的照片,独自来到法医部,便是想看一看包租公的尸体。 坐在解剖床边,许sir捧着一碟瓜子,一边嗑一边跟家怡聊这具尸体的解剖报告。 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吃能喝的人,大概只有许君豪一人了吧。 “许sir是怎么做到面对尸体这样坦然的呢?”家怡忍不住好奇? “我只是见尸体喽,即不问他生前事,也不知他家人怎样,只当是工作嘛。你们做不到我这样,不是因为你们精神脆弱啊,想一想啦,不仅要看尸体,还要了解死者的所有事,包括他身边亲朋好友啊,这样一来,你们当然没办法只把他们当尸体喽,各个都是曾经活过的人,如今却这样…谁也受不了。”许君豪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望着家怡认真道:“所以我只做我的事,对于不需要我知道的,从不多问。那些报纸上关于死者的报道呢,也不去看。断情绝义,少思少虑,无烦恼啦。” 家怡微微一笑,“许sir也是大哲学家。” 人有时候活得具体点,的确更容易成为烦恼绝缘体吧。 转头望向尸体,家怡嗅着许sir那边传来的瓜子香,转瞬沉进心流影像。 开枪的是钱贵邦,开大电视,用大棉被裹着消音。 杀人后慌得像火烧屁股的狗,仍然记得劈坏房门,将房子翻乱,没用的东西摔烂,搞得房间一团糟,很多线索都被破坏,这才匆匆逃走。 家怡回过神,回想案件至今拿到的所有线索,基本都与心流影像相符。 看了下时间,家怡回头道:“许sir,我回去工作了。” 许君豪点点头,在家怡离开时,塞了一把瓜子给她。 “?”家怡。 “心烦的时候嗑点吧,机械的无意义的动作,可以缓解焦虑。好吃的瓜子还能治愈坏心情,坚果嘛补一补啦。”许君豪说着挑了挑眉,眉毛顶到刘海,将原本垂顺的发丝拱得卷曲。 “thankyou,许sir.”家怡笑着摇了摇抓着瓜子的拳头,离开时步伐轻快许多。 …… …… 这天下午大家走访了列出的所有包租公社会关系中的可疑之人,又回办公室讨论出见过、采集过口供,觉得嫌疑最高的三个人。 b组探员共分4组,恰巧可以轮流盯梢这三人。由于家怡没有睡午觉,所以她和徐少威的小组最先回家休息。到晚上10点,再来换下岳哥小组去休息,等岳哥小组休息过4个小时,再来换其他人。 家怡骑着自行车离开时,笑着对徐少威说等睡饱了觉,回警署集合,再一起去替下岳哥小组。 可拐上回家的小路后,她却偷偷转向,直奔北边而去—— 她的目的地是荃湾警署。 徐少威曾被贬去荃湾警署,红磡村警署的老警察被杀案、 以及红磡区银行劫案,都是在徐少威在荃湾警署做军装警时发生的。 家怡想去徐少威呆过的所有地方了解一下,徐少威做军装警那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232章 分道扬镳 早听说荃湾警署荒凉不成样子,许多人也将一些人被调到荃湾警署给说成是去‘守水塘’。 恰巧荃湾警署边真的有水塘,倒也不至于像房龙的《警察故事》里说的一样,出警署门会踩到牛粪,整日接到的报案都是谁家牛丢了,谁家夫妻又吵架。 但也够清静的,四野没有喧嚣,没有车水马路,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万国来花销的灯红酒绿,但也是乡民人来人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这里比葵涌还远,在地图上不过一小指的距离,对于香江人来说却天涯海角的远。许多中环人一辈子也没来过这荒郊僻壤。 走进新建不算太久的警署,家怡想象曾经徐少威来时的寂寞。 与警署的接线员聊过,与曾经徐少威的领导聊过,家怡离开时,又在四周转了转。 徐少威早已与荃湾警署这些旧人没了联系,哪怕他离开这里并未太久。对于他来说,好像一切过往都是云烟,他没有老朋友,也不留恋过去,抬步往前走去,身后的一切都可以轻易甩脱。 家怡骗荃湾警署这些警察,说只是要秘密对徐少威做档案调查,内调一向是用来提拔人的,这些徐少威的旧同事们,还以为他出人头地了。 报纸上的确常登,说重案b组又破了案,徐少威就在这一组,大家也在报纸上,看到过照片背景中,有那个身材颀长的挺拔青年。 倒好像真的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家怡也不说破,只笑笑离开。 他们说徐少威工作很拼,非常努力,大家不敢闯的他敢闯,大家不爱做的他去做,只是几乎不参加同事们下班后的活动。一起喝酒聚餐通通不感兴趣,他的自由时间门,似乎都消耗在去码头或者坟地看海,就在蓝巴勒海峡北边一点喽。 家怡循着徐少威曾经的足迹,走过海湾,看海峡,遥望海峡另一边的青衣区——那里实则是个小岛,与新界南和西九龙都无接壤。 坐在码头,家怡想,那时候徐少威或许还未想到很多年后他会杀死两个人,丢弃在他远眺的顿巴勒海峡南边,但也许正因为他熟悉这条海岸线,了解那边的海峡和码头,才会将尸体抛在那边吧? 人们做的事,总归跟他的人生有些相关,只要肯去查,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海风吹过来时,会拂起短发,大概是因为有青衣岛挡着,因此风很柔,像情人的手。 那时徐少威常来海边坐,是因为有巨大的烦恼和痛苦吗? 现在,她也在这里,同样吹着海风,漫无目的地顺着海岸线往南走。 因为他,她也有了巨大的烦恼和痛苦。 …… …… 很多人觉得,孩子们的世界是无忧无语且天真无邪的,实际上,孩子的世界才更像丛林,哪怕有大人和规则管制着,在大人和规则看不到的地方,孩子们仍然可以放肆展现自己最原始的恶。 没有同情心,如同玩乐的残忍。 曾经家俊也如学校里的其他穷孩子一样,没什么新衣服穿,肘部、袖口、裆部等处还会打补丁。 大家会凑在一起,聊谁妈妈的补丁打的好、打的大。家俊没有妈妈,他大姐和大哥打补丁的手艺不怎么样,但他二姐很厉害,不仅补丁打得好,还常常用上时下正流行的动画明星图案做补丁,是以孩子们虽然会欺负最无依仗的孩子,对家俊却还有些忌惮,大都要跟他做朋友。 毕竟孩子是很懂得看人眼色的,家俊二姐会给他打出这样的补丁,就说明家俊有人疼有人爱有人管,这样的孩子就不那么好欺负,万一你欺负了他,隔日他二姐来揍人怎么办? 谁知道他二姐是不是个超能打的暴力女超人呢。 原本这样的孩子生态很稳定,可忽然有一天开始,家俊的气场变得不一样了。 家俊有了别人买不起的新棒球棒,穿上了最漂亮最新最干净的球鞋,每周会换好几件新衣裳,没有补丁,也没有起球。 那个灰扑扑的男孩子,忽然变得亮眼起来,笑容也变得更大,眼神也变得更亮,甚至敢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敢大声与人讲话,再也不是埋没在后排教室里的某某某。 甚至,最近重排座位,老师还因为家俊课上课下的优秀表现分,而将他往前提了两排。 一个关系稳固的狼群,关系忽然发生变化,即便不是末狼要当狼王,也还是会掀起风波。 这天放学,班级里两个坐末排的高大孩子,集结三名高年级男生,在校门口厮缠起易家俊。 一名将校服袖口撸高,露出里面黑色旧毛衣的男孩子,揪住家俊校服里白毛衣上的云朵凸起,一边拽一边问: “这是织出来的吗?你吹牛的吧?这是缝上去的吧?” “别揪我的毛衣啦!”家俊一把拍开对方的手,今天他穿的是新毛衣,阿香姐给他织的,毛衣上好多朵浅蓝色的云,毛衣是平整的,云朵却是凸起的,虽然不知道阿香姐如何做到,但这的确是一体的毛衣,那些云朵可不是像补丁一样后缝上去的! 现在他不仅有新毛衣穿,还是件白毛衣!学校里敢穿白色的孩子,要么是家里有保姆菲佣专门负责洗衣服,要么就是家里长辈有闲可以很好的照顾孩子,不然可不会给孩子穿这么不扛脏的衣服。 这已经够了不起,最了不起的是,家俊的毛衣是独一无二的。 阿香姐手织原创,全香江都没有第二件呢!毛衣袖口还缝有他的名字嘞,二姐易家如说只有超厉害的外国定制大牌,才会在衣服上绣有购买者的名字。 他易家俊可不是那种喜欢大牌的人,但独一无二的衣服,代表珍贵的爱。他很骄傲,很快活。 当家俊这件独一无二的衣服成为班级里的风云战衣时,孩子最直白的嫉妒也随之而来。 “揪一揪怎么啦?什么不得了的衣服嘛,还不让人碰啊?”另一个男孩子也走过来动手动脚。 家俊虽然学了些防身术,但到底个子矮,一人敌不住对方人多,撕扯间门有些左支右绌。 … 徐少威跟家怡在油麻地警署分道扬镳后并没有回家睡觉,而是去易记吃了顿饭。 家怡没有在易记,大概直接回家睡觉了,徐少威在易记门口的小桌上坐了好一会儿,人来人往,光跟他拼桌的人,就换了2波。 结账后离开,他又开始在附近悠荡,没有方向,乱走一通。 拐过一条街时,忽然人来人往全是个子不高的孩子,穿着一样的制服,抬头才发现是学校。 孩子们头一次这么晚放学,一边走一边抱怨好饿,又或者在聊今天考试的内容。 徐少威穿行过这些还未入社会的孩子,眼中透出羡慕。 快拐出这条街时,他忽然回头,微微皱起眉,思索那边被人纠缠的孩子是不是易家怡的弟弟。 孩子们似乎起了些冲突,那个叫易家俊的孩子一边板着脸反抗,一边被拽进小巷。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如果易沙展的弟弟出了事,她是不是就没有精力去关注‘91案’? 抿唇,他冷眼看着小少年隐入小巷,脑海中忽然浮现许多许多事。 忽然迈开大步,他也闪进小巷。 他答应过易沙展,不胡乱不冲动,却一件件事的胡来,一件件事的冲动。 如今连孩子也打了。 再踏出小巷时,只有徐少威,和他身后跟着的小少年。 少年还没长开,腿不长,小跑才跟得上。 “你别跟着我。”徐少威说。 “你不去我家吃饭吗?我们一起走。”家俊固执地跟着。 “你别跟你姐说。”徐少威又说,速度仍然没有放缓。 “你说哪个姐姐?”家俊问,仍旧小跑紧跟。 徐少威回头瞪人。 家俊闭上嘴,有些害怕,迟疑几秒,才小声说:“我知道了。” 徐少威又迈开大步,家俊坠在后面追问:“是因为警察不能打人吗?” “不,现在下班时间门,我不是警察,可以揍人。” “歪理。”家俊小声嘀咕。 “总之你别说。” “哦。” “你别再跟了,我不去易记。”在巴士站前,徐少威忽然停步,一下按住家俊肩膀,不许小少年再跟着他走。 “你不坐巴士吗?”家俊好像还是不想放过他。 “……”徐少威压低眉,想将他推上巴士,又忽然想起那几个大孩子挨揍时的表情,转而又道:“你明天找个理由,让你大哥,或者其他男性长辈来接你。” “我大哥很忙。”家俊摇了摇头。 “……”徐少威皱起眉。 “不过我可以找岳哥或者嘉明哥,他们跟我也很好的。”家俊忙道。 徐少威点点头,趁电车停在面前,恰敞开车门,在家俊后衣襟上一抓一提,便将少年丢上巴士,不待车门合上,已收手大步离开。 “……”家俊站在门边,目送着徐少威走远,直到巴士快速行驶向另一条道,再也看不到对方背影,才收回视线。 他扑了扑毛衣,将褶皱抚平,灰尘掸去,这才走到空位处坐。 再转头看向车窗外时,莫名惆怅,叹了一声好轻好轻的唉。 第233章 给个机会行不行 接连2天的忙碌,每天只能断断续续地轮休睡觉,每个人都在苦熬。 九叔年纪大了,尤其累。 家怡也没有好在哪里去,一个人一旦身心一起受累,就不仅是熬精力,还是耗心血了。 连干半年的后生女,哪怕遇到再大再可怕的案子,都依旧元气满满,干劲十足。 可最近两天,不仅黑眼圈出来了,连眼神都时常怅惘着失了神采。 实际上,家怡每个轮休睡觉的4小时,除了吃东西外,能睡着的时间其实很少。 第二次轮休时,她去了徐少威呆过的红磡村警署——在红磡村警署工作时,徐少威曾短暂跟过那位被杀死夺枪的老警察。 红磡村警署曾与徐少威共事的人,几乎全部对他满口抱怨。又说徐少威不通人情世故,又说徐少威难相处、讨人厌,还有的说徐少威曾经对那位死去的老警官不敬,说不仅没有履行做警察时宣誓的绝对听从长官命令,连尊老爱幼基本道德都做不到遵从。 只在跟一位文职女警沟通时,对方隐晦暗示,那时徐少威刚警校毕业不久,新加入团队后完全是个只知道干活的愣头青,不懂跟前辈们相处,很快便受到了身边同事的排挤和欺负。 倒没有打骂等直接欺辱,但笑里藏刀等小人行径实在不少。常常辱人自尊,连警署里几位大姐都要出言念叨老警察们几句…… 家怡得以躺在家里床上时,常常盯着床板胡思乱想,难以放松下心神。 如果你发现你很好的朋友是杀人犯…… 你怎么办? 你要贯彻自己警察的使命,可每每想到与他为敌,将他送进监狱,送上电椅……总难免感到茫然无措。 在这个时刻,家怡第一次希望自己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是个来自未来的年长智者。那样就不必这样纠结痛苦,而能瞬间想明白所有事情,快刀斩乱麻地一路向前呢? 擅长读书学习的人,在遇到难题时,第一反应大概也是在书中寻找答案。 于是在车内盯梢时,她会翻看自己带来的哲学书,《老子》《韩非子》《方法论……胡乱翻看,渴望在读哪一篇、哪一句时,得逢豁然开朗的时刻。 每当徐少威问她为什么看这些书时,她总是头也不抬地说:“学习做人。” 有时候做人最重要的不是开心,而是懂得如何选择。 …… 家怡在一边寻找两个案件的真相,一边问心找答案时,方镇岳也忙得焦头烂额。 他要顾着案子和下属,还要完成身为督察的工作。好不容易完成四个小时的盯梢,刚想静一静思考下案子,然后睡上一觉,哪知刚回办公室坐下,就被一个电话喊到办公室开会。 会,会,会! 整天就知道开会! 他烦得要命,却又不能不来,更加不能不全副精力去应对——因为今天的会议是讨论年中表彰大会的。 开这个会讨论另一个会怎么开,讲出来像绕口令一样,但事儿呢,的确就是这样一件事。 警队大会,围在圆桌边的,都是各个部门的总警司,外围才是警司和督察,方镇岳坐在长官群众,很容易泯没于众人。 为了让黄警司在发言时不要忘记他,他专门没有坐在黄sir背后,而是选择了黄sir对面o记白眉鹰王的身后。 挤开其他警司,他无视了其他人的眼神,在白眉鹰王和其右手边另一位总警司之间的空隙后方,正襟危坐,双目炯炯,始终盯着黄警司,使之想要忽略他都难。 开会时白眉鹰王就老觉得黄sir在看他,后来回头见到坐在自己右后方的方镇岳,才知道黄sir看的哪是自己啊,分明是后面那个表情跟门神一样的见习督察。 有这么一个存在感过高的人坐在身后,目光如炬,做得笔直如钟,连白眉鹰王都觉得介意起来。 方镇岳就这样大马金刀地坐着,就这样死盯着黄sir不松懈。 直到轮到西九龙重案组总警司黄sir发言,并认认真真将重案b组侦破的几桩凶杀案、配合公共关系科做的宣传、配合o记侦破重大特大案件等功劳,一条不落全部道出——方镇岳终于在椅子上松懈下来,甚至在会议中场休息时,悄悄换坐到最外围后排角落。 中场休息之后,黄sir抬头瞧不见方镇岳,还有些不习惯。放眼找了好半天,才在圆桌外圈众多警司和督察身后角落缝隙里,捕捉到方镇岳垂头打盹儿的半张脸。 黄sir悄悄叹口气,那小子估计早就困惨了,刚才那半天硬挺着不睡,还死瞪着自己,无非就是要确保自己组内那些后生们的功劳不能被落下,b组的成绩必须在年终表彰大会上得到应有的认可和展示嘛。 想到这里,黄sir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哪用方镇岳那臭小子那么防贼一样死盯啊?b组今年屡立奇功,尤其易家怡这个新探员表现超乎想象,这些事情他黄中城难道会忘记吗? 就他方镇岳是个护犊子的好长官吗? 他黄中城刚在警队里打出名号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黄头儿’诶 啧! …… …… b组针对福荣街枪杀案三个嫌疑人连续两天的跟踪盯梢,不能说毫无收获,只能说盯了跟没盯也差不多。 钱贵邦外的两个人,整天吃喝拉撒,过得就是最普通的一天又一天,许多行踪行为连记录的意义都没有。 钱贵邦也没好到哪去,他实在是个太游手好闲的人,基本上就是上午帮人做点事,赚到饭钱就不做事了,开始游街乱逛。 家怡不得不带上徐少威,要么装成朋友,要么装成情人,陪着狗头邦压马路。 两天里虽未收获有力证据,也未见他藏枪或取枪,但至少一直盯住了这个家伙,确保他不会持枪行凶作恶。 只不过这个案子要破,必须得找到凶器。 当初案子刚发生时,如果能立即发现有枪击案,并且警方马上跟进,使法证科的同事就所有嫌疑人做手指和身体衣服的检验,如果能找到火药残留,那么就可以立即锁定凶手。 或者在凶手未藏起枪时,堵住嫌疑人,想办法找到凶器,那也能锁定凶手。 但这个案子所有尽快找到凶手的机会都丧失了,现在只能靠本办法。 犯罪现场中,所有嫌疑人都留下了大量线索。生活在笼屋中的人太多太杂,整日出出进进,痕迹太多,也等于没有痕迹。 现在大家只有想办法寻找到凶器,以此作为突破口。 可排查搜捕过、警犬出动过,一直未在四周找到凶器,那就只能盯梢。 如果凶手就此罢手,再不去取那把枪,也不在用那把枪,就真的很难找到。 连续两个案子进入僵局,探员们各个垂头丧气。 家怡明知凶手在侧,却各个没有证据去捉,心里也很憋闷。更不要提其中以凶手还…… 但看着办公室里大家各据一隅发呆,家怡想起岳哥说过的话。 要做好探员,会探案、会捉凶,要把事做好。 而要当好沙展呢,就不止要做好一个探员喽,还要会带队、会用人,需要的时候,就也要懂得提振团队士气了。 家怡便踹了踹刘嘉明的椅子,小声让他打电话订易记的晚餐。 临近过年,大哥买了好些黑芝麻汤圆,阿香忽然想起北方年节会炸汤圆吃,便跟将方法告知大哥,准备将炸汤圆作为易记的新年新点心。 可是阿香的炸法实在太危险,总是噼里啪啦地溅油,阿香炸了一次,手上多了好几个油点子。大哥便想了好多种办法,要既保证汤圆外酥,又要保证汤圆完整且内里多汁,还要避开汤圆飞溅油星的阶段……终于在昨天晚上,搞出了一套完美法门。 是以,今天‘油炸汤圆’被冠以【易记黄金甜福圆】的名号,隆重上市。 嘉明哥打电话的工夫,家怡站在桌边,一边跟九叔聊天,一边将【易记黄金甜福圆】的吉利兆头和美味使劲儿渲染了一番—— “吃了易记的黄金甜福圆子,保证新的一年团团圆圆、幸福美满、黄金赚不完哦” “哇,一口下去,酥酥香香的,要开酥皮后,是黏糯的口感,再继续咬下去呢,经典就来了,甜甜的芝麻馅儿流出来。又要小心被烫到哇,又好吃得慢不下来呢。” 果然,家怡几句话就引得屋内一众丧男人们各个眼冒绿光,什么烦恼忧愁都忘光了,只等下班。 今天早上家怡就跟岳哥商量过,带大家又筛了一次跟踪对象,最后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游手好闲、欠包租公房租、且没有完美时间证人的钱贵邦,另一个就是利益牵扯更深,同样证词含糊的钱太太。 因为b组探员们轮流转了这么多天,太过疲惫,再跟下去也有些精力不济,但找其他探员或者军装警跟踪,也有诸多不便之处。 最后干脆商定,请岳哥养的靠谱线人,帮忙跟着两名嫌疑人,一旦发现对方有可疑行为,以及去可疑之处,立即call岳哥。 是以晚上下班,大家终于可以一起去吃个团圆饭。 准时准点,两辆车,8个人,直奔易记。 …… …… 走进易记,其他人先跟迎出来的阿香打招呼,方镇岳则直接走向柜台前帮忙看店的家俊。 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把,他先问:“是不是长高了?” 家俊还不待回答,玻璃罩里的易家栋已经抢先道:“总算每天不白吃白喝,比年初长高半掌啊。” “真不错!”方镇岳笑着夸夸,又忽然凑近家俊低声问:“怎么样?那几个衰仔又找你麻烦没有?” “没有了!”家俊也凑近方镇岳,小声答:“岳哥找来的那个人帮我拎书包,送我上巴士,那几个学长看到后,看到我都绕着走诶。” “当然了,那个帮你拎书包的人,在你们学校那一片名声很臭的。”方镇岳笑着拍拍他脑袋,总算放心了。 “在聊什么啊?叽叽咕咕的?”家怡坐在距离吧台不远的圆桌边,转头看方镇岳和家俊。 “男人的秘密喽。”方镇岳跟家俊挤了挤眼睛,笑着坐到家怡身边,朝阿香打了个招呼,便开始豪迈点餐。 点好菜,阿香去后厨报单,方镇岳见这会儿不太忙,便问家俊:“饿不饿?” “不饿的,刚才吃了一个蛋挞。” “过来吃。”方镇岳捞过来把小凳子,朝着家俊拍了拍。 家俊看看易家怡的表情,见大姐朝自己笑着点头,才噔噔噔跑过来,坐在了家怡和方镇岳中间。 “大姐,我们年终考试的数学成绩出来啦。”家俊忽然臊眉耷眼地看向家怡。 “这么快?老师效率好高哦。”家怡挑起眉,不问成绩,反而夸起老师来。 方镇岳见想炫成绩却被岔开的家俊呆住,忍俊不禁。 家怡也被逗笑,转而才问:“考得怎么样呀?” “数学96分。”家俊立即眉眼飞扬地比了个六,可是说炫出来了又有点忐忑,朋友跟爸妈炫耀得了98分,他家长拉着他很严肃地问为什么没有考100,那2分丢在哪里了,然后被家长按着做了一晚上错题题型练习… “哇~~怎么我弟弟这么聪明的啊?”家怡可不知道家俊小脑袋里想的那些心思,立即摆出高兴的样子,双手合十做惊喜状。 家俊被她演动画片一样夸张地夸奖,立即笑着红了脸,再如何早熟,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没有整天抱着变形金刚,却也依然童心满满。 “做错的几道题,我都跟阿树聊过了,他教我以后怎么应对,下次不会做错了。”家俊开心完,还是补充表明做错的部分已经想办法改进学会了。 家里又竖起大拇指:“这就更棒了,懂得复盘和改正错误。” 丁宝树正在帮忙上菜,路过听到夸奖,眨了下眼没吭声。 几分钟后,丁宝树上菜途中再次路过家怡身边,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下家怡后背。 家怡被撞后回头,却见小宝树已经步出铺子,走到门外雨棚下的桌边一样样摆盘上桌了。目光一垂,便见地上掉了件东西,似乎是宝树方才走过时遗落的。 家怡俯身捞起一看,是个百分试卷,上面署名写着丁宝树。 转头看看丁宝树忙碌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卷子,家怡忽然莞尔。那个傲娇倔强鬼也想被夸奖,偏偏不好意思跟她说喽。 控制了下表情,她在宝树折返后厨时喊住他,将试卷还给他,却故意什么都没说。 宝树道了声谢,挑眸特意与她对视一眼,见家怡淡笑着没有其他反应,只得接过试卷塞回裤兜,转身离开时才展露失落。 家怡望望他背影,转头对刘嘉明嘀咕了两句。 刘嘉明站起身,假装要上厕所,蹬蹬蹬跑了出去。几分钟后折回,朝着家怡比了个耶。 大家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每次来易记总要点一大桌美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都要吃到,还要配一些蔬菜,吃到完全满足。 大家吃到半饱时,易记开始上客,人一多起来,家俊和家怡不得不时不时起身去帮忙结账和招待客人,丁宝树、阿香、家如、cra和家栋哥更忙得不可开交。 便在食肆中吵吵嚷嚷、杯盘叮咚响时,这条街最西边的西点店服务生忽然走进来,四顾后问道: “哪位是丁宝树先生?” 正帮客人擦桌布筷的细瘦少年微微怔住,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带‘先生’二字,好奇转头,便见穿西点店特制围裙的青年拎着个双层蛋糕,站在铺门口。 “我叫丁宝树。”宝树怔怔道。 “这是你订的蛋糕,麻烦查收一下。”青年立即走上前,将蛋糕递到他手里。 宝树瞠大眼睛,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边接过蛋糕,一边疑惑道:“我没有订啊。” 茫然间,送货的青年已经转身离开,宝树回头去看易家栋,目光却扫见b组探员吃饭的圆桌上,所有人都在转头看他,各个挂着笑。 “是谁数学得了100分啊?”刘嘉明站起身,左手拿酒杯,右手拿筷子,用筷子在就酒杯上一敲,活像个古时候酒馆里的说书先生。 “丁宝树”九叔和家怡带头,齐声应答。 宝树瞬间血往天灵盖上涌,站在铺子过道,整个人无措僵立,瞠目结舌。 边上吃饭的其他食客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停箸抬头,看着丁宝树哈哈直笑。 冰室里不仅有了美食的香味,还有了蛋糕的甜。 家俊实在忍不了一向骄傲又倔强的丁宝树变成这般傻样,且站在那里呆个没完。他从椅子上起身,拉着丁宝树到圆桌边,无视宝树红得似要滴出血的面颊,笑呵呵地道: “虽然我没有得满分,能不能也蹭你一丫蛋糕吃啊?” “我也想蹭一丫。”家怡也跟着道。 “我也要!”刘嘉明等人立即一齐起哄。 连站在饮品窗口后的家如也探头举手,甚至坐在铺子门口的一位年轻女客都笑着道:“我有没有荣幸,分一口这个快乐啊?” 宝树胡乱点头,随即笨手笨脚地拆起蛋糕包装。 家怡坐在边上,看着他和家俊,难得漾出这些日子少见的无忧笑容。 由于丁宝树切蛋糕切得太小心翼翼也太慢了,方镇岳干脆起身代劳。 最大的一丫给宝树,然后是家俊家如这些孩子,之后再分成好多丫,连易记的陌生食客们也人手一小块。 宝树还专门留了一丫放进冰箱保鲜,那是要带回家给奶奶吃的。 坐在桌边吃完蛋糕,宝树不顾大家的挽留,仍旧起身跑去干活。 家怡吃了半块蛋糕,想喝点汤清清口,便抬头朝着圆桌对面的汤碗望去。想法才起,圆桌便被转动,几秒后,那碗汤被转到自己面前。 转眸看了眼身边刚将手指从圆桌上收回的徐少威,家怡嘴唇被拉成一条直线,沉默几秒,她并未盛汤,而是无视了面前汤碗,埋头继续吃起蛋糕。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家怡倔强地再没动过那碗汤。 饭后吃甜点喝茶,大家闲聊时提到家俊考试错的四道题,刘嘉明非说自己现在还会算,硬从账本上撕下一张空白纸,要算给大家看。 大家一边等,一边嘲笑刘嘉明,都说他个痴线根本就是在胡闹。 便在这时,徐少威忽然对坐在身边的家怡低声问: “年轻人还小,不懂事,难免行差踏错……几道题而已,能不能原谅?……再给个机会……”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家怡却听懂了。 她垂在桌上的手猛然攥紧,是他知道她在查他、在怀疑他了吗? 那他是否知道她已经非常确信凶手是他? 亦或者这只是一次试探?仅仅诈一下她而已? 如果他已经开始怀疑大家,那接下来他又会怎么做? 自首? 还是笃信她找不到证据,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做探员? 深吸一口气,她转头笑问:“什么再给一个机会啦?96分也不低喽,错几道题就错几道题喽,这又不是什么错了就不能回头的事。” 尽管装作若无其事地应答,但她眼中却漾不起一丝笑意,只好不去看他,故意撇开他的话题,起刘嘉明的哄。 “……”徐少威微垂了眸,不再开口。 几分钟后,刘嘉明果然做不出来,一边嘀咕自己明明会的,怎么又做错呢,一边被大家逗得满脸通红,几乎要翻脸。 九叔摆摆手,缓了几分笑意,轻咳两声,转开话题道: “也不知这两个案子,年前能不能侦破啊。” “好难啊,说不定要悬着两个案子跨年喽。”gary捏起茶喝了口,靠进椅子中叹气。 “也不一定啦,万一忽然得到个什么线索呢。昨天a组停了3周的案子,忽然有突破了。有个女的看到报纸登啊,过来说自己在凶案当天恰巧推窗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目击证人,呐,这样的好运也是会有的了。”三福乐观道。 大家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家怡忽然插话: “年前一定破。” 其他人微怔住,随即哈哈笑着应声。 “肯定破的啦,我们有信心。” “对嘛,不要一直讲丧气话啦,肯定会破!一定会破!” “加油哇!” 见大家忽然振奋起精神,家怡浅浅笑笑。 “……”徐少威盯住自己指甲,嘴唇因为用力抿紧,而微微泛白。 聚餐结束,今天岳哥安排了线人帮忙看着,大家不用盯梢,可以回家睡个囫囵觉。 家怡送所有人到门口,看着队友们依次离开,最后将目光落定在徐少威背影上,直到他转进其他巷道,一步踏进去,再也看不见了。 目光放空,找不到凝焦的点。 身周食客来往吵嚷的声音,变成轰隆隆闷雷,拉起乌云遮在头顶,掩去夕阳光辉。 潮凉的第一缕夜风裹住她脸上的汗,闷住所有毛孔。外界压过来的凉,内里发不出去的热,在皮肤上交战。 她霍地转身,穿过铺子,埋头在后厨洗手台。 扑啦啦冷水混着香皂泡,将面上的冷和热全部无情扫荡。 第234章 推心之言 易记准备在年前进一些酒水,将收银柜台后面的柜子摆满。 一方面大家吃饭的时候可以配些白酒、啤酒、红酒和特殊味道的饮料,补足奶茶等饮品之外的需求。 另一方面也能多赚些钱,并且丰富下搭配带来的特殊口感和享受。 但易家栋和家怡商量后,两人都不想单纯只为了赚钱而跟某个合作熟了的商家做单一产品的合作,那样就太没趣味了。 吃这一人生大欲,一定要有趣,易家栋也觉得做这一行不能只看钱和省力,还是要从中挖掘一些变化和乐趣才行。是以最终决定,要做多方面的尝试和筛选,并且跟大闸蟹、烤乳鸽等应季菜一样,每个月有不同的饮品提供,使来吃饭的一些注重享受的顾客,可以在易记一家就能尝到各种味道口感的饮品。 在这家小小的老字号食肆里,顾客应体会到更多的苦乐酸甜,就近便尝到多种多样的稀奇味道。 于是,易家栋跑了几个合作商办公室,买进许多各国特色名啤酒、名红酒、威士忌、朗姆等等。 当然,大多数的价格并不很贵,主打的仍然是口味好的亲民款。能使如警署警司、蔡蓝先生等高端时刻入得口,同时街坊邻居想开开荤,也能尝得起。 为了在众多品质的酒水中筛选出较不错的品类购买,易家栋开始发动所有人帮忙尝酒,其中也包括b组的探员们。 当然,在将酒递给大家时,家怡都会特殊叮嘱,上班前不可以喝。隔日要上班的话,前一天晚上也不要喝太多。 于是,探员们总算在工作之外,找到了些又有意义,又能解忧的事做,那就是免费喝酒,不,是帮易记品酒、出品鉴报告。 一大早,探员们进办公室后,聊的不是让人情绪do下去的案子,而是昨晚你尝了哪种酒,觉得怎么样? 如此,年前办公室里的气氛倒不错。 尤其当a组探员和b组探员在走廊遇到时,也能一起聊聊酒,连组外关系都和谐了——易家栋也请常来吃的a组探员们帮尝酒了。 家怡走进办公室,先收集大家对各类酒的反馈,然后才在所有人深呼吸做好准备之后,开始讨论工作。 不过,23日上午,家怡还有个特殊的任务。 每年年前,警署都会派一些人,去牺牲警察家去探望警察家属,送些年货,关心下牺牲同僚的亲人。 “今年我打了报告申请参加,少威陪我一起去吧。”家怡将今天上午的工作交代给三福哥,转头便朝徐少威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后,刘嘉明一边在三福的指示下整理两个未破枪击案的历往资料,一边闲聊道: “易记越办越好了,现在不仅有了自己的基础主打菜谱,还有特殊大厨的大陆风味菜谱,有每季的应季新菜,还有各种新主打饮品,眼看着连进口的酒水饮料都要上柜了,啧啧,家栋哥和家怡他们一家人,好会经营哦…我看再过一两年,易记就要成为大酒楼喽。” “我家就缺两个兄弟姐妹,不然也能搞一搞。”gary道。 “啊,这些资料也太多了,信息基本都捋过了,感觉没什么漏掉的了吧……”刘嘉明又忍不住一边抱怨,一边感慨: “好羡慕少威啊,是十一姐升沙展带的第一个探员呐。” “第一个从头亲手教的,感情总归不一样。”三福很淡定地道。 “我还是十一姐第一个嘉明哥呢。”刘嘉明嘀咕。 “做你的事喽,哪那么多废话。”九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刘嘉明终于沉默下来,但沉默了没一会儿,又抬头,拍了拍桌,吸引大家所有注意力后,笑嘻嘻道: “你们就是不说,其实也羡慕得要死吧?哈哈哈……” 嘉明哥笑声逐渐变态,很快便换来其他探员们的殴打,变成一串‘哎哎哎!’‘是不是被窝说中啦?’‘君子动口不动手哇……’的嚎叫。 …… …… 徐少威跟着家怡,在茵姐办公室门口堆积如山的物资中,拎走大米等年货,又跟着家怡下楼。 家怡开那辆b组获赠的专属警车,一边开一边问路。 明明不认路,还要当司机,徐少威想笑她,但最近几日里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徐少威知道她不想理自己,便抿起唇,将难得轻快的心情藏起。 磕磕绊绊地开了半个多小时,两人终于抵达九龙东一个普通社区的旧楼下。 徐少威跟在家怡身后,打量社区和楼梯间的情况,旧、破、没有电梯,显然这位殉职警察的家属过得并不算很好。 两人敲了几下门,屋内并无人应答,倒是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人步履沉重,快到眼前时仰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位警察,笑着打招呼到:“是重案组的易沙展和徐警官吧?” “你是?”家怡转头问。 “我就是李灿杰的太太。”女人满头银发并未刻意染黑,皮肤褶皱也放任伸展,年纪就写在脸上,大概已近60了。 徐少威听到‘李灿杰’三个字,之前还算轻松的心情瞬间凝重。他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易家怡,见她正笑着接过李太太手中拎着的东西,等李太太开门后,随李太太入内。 他皱眉跟进,转头果然瞧见门边供台上正中摆着的照片,便是他熟悉的那个老警察。 家怡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和帮李太太拎的东西一起放在桌上,李太太热情地请两人坐好,随即便拎起自己刚买的水果去厨房清洗,一边洗一边对小客厅中两人道: “刚才接到电话说你们要来嘛,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就专门跑下去买了点水果,也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啊。” “太麻烦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家怡站在桌边,如同徐少威一般,打量了下四周。 由于房屋狭小,多年积累的杂务已经难以全塞进柜子床底,又不舍得丢,只得整理过摆放在客厅角落、柜子上方等,使得这本就不大的陋室满满登登,显得更加臃塞。 小餐桌已经用太久了,一条腿断了一小截,只得用两块砖垫好。门口放着的拖鞋底都磨花了,脚后跟处那层布早被磨出洞,它却还不得退休。 徐少威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大米。 他视线转过来,家怡也望过来,两人视线在陋室漂浮着灰尘的空气中相交,无言,但心照不宣。 李太太端着刚洗好水灵灵的水果闪出厨房,本就拥挤的客厅更显局促。 见徐少威还站在那儿,李太太忙将水果放桌上,拉了椅子请徐少威坐。青年这才将大米放在门口,沉着面孔坐在桌边,只是李太太递给他的苹果,他始终下不去口。 屋子里漂浮着一股陈腐味道,李太太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温水,摆上刚买的瓜子,这才入座,坐定后,她又将湿手在衣服上擦干,才抬头有些尴尬地朝二人笑笑。 家怡捕捉到李太太布满皴裂的双手,李太太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好意思道:“偶尔给人洗洗衣服,可能有点洗衣粉过敏,也可能受潮受冻,不打紧的。” “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家怡目光又落在小柜子上摆着的相框,老李已经殉职多年,上面却仍摆着有他在的全家福。 另外还有几张照片,有小女童,有尴尬期少女,还有度过尴尬期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样子…那是一个女孩成长的缩影。 “前几年很难啦,不过主要也是心里难嘛。到这些年呢,也都习惯了。日子苦一点也一样过喽,现在女儿长大了,明年就要念大学,到时候我又更轻松。”李太太笑笑,说罢又热情招待: “吃点水果瓜子嘛。” “多谢。”家怡笑道。 “不用谢啦,该是我多谢你们嘛,专门过来看我。”李太太拢了两下自然卷的头发,手指拉拢时,头发就顺了,手一离开,头发就又卷回去。 三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房门传来钥匙响,李太太忙站起身,笑着对两人道:“孩子已经放假了,刚才出去买东西。” 她话音落,房门已被打开,一位少女拉门走进来。喊了声妈咪,瞧见家怡和徐少威,知道是来探望他们的警察,脸上立即飞起笑容,“两位警官好,我出去买了冰糕还有光酥饼,妈咪说你们要来,得买些东西招待,我就借你们的光,买了我自己最爱吃的东西。” 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 她说话间,已经踢掉小皮鞋,刷拉两下趿拉上那双被磨出毛边的拖鞋,只迈半步便到桌边,热情地将冰糕递给家怡和徐少威,又把光酥饼袋子摊开放在桌上请两人吃。 随即不等李太太介绍,小姑娘已经拉凳子坐在家怡和徐少威中间,看看徐少威,笑一笑,便落定目光在家怡脸上,高兴道: “易沙展,我在报纸上总是见到你,报纸把你拍得不够好看啊,你本人好漂亮。” “多谢。”家怡尝一口冰糕,笑吟吟看着小姑娘。 “真的嘛,我每次看报纸,都跟妈咪说长大了我也要当警察,妈咪总是不许,说当警察好危险。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爹地那么倒霉喽,碰上可怕的凶犯啊。”小姑娘自己也拿了个冰糕,撕掉纸包外皮,高兴地吃起来。 徐少威感觉到在小姑娘讲话时,易家怡将目光投过来,他转开视线,微垂了头,避开了她的打量。 “她叫李玉荷,总是咋咋呼呼的,两位警官别见怪啊。”李太太坐在对面,嘴上虽然这样说,眼神却满是对女儿的恋爱。 “叫我阿荷就行啦,我的同学还会叫我大荷啊,因为我嗓门大嘛。”李玉荷憨憨说罢,见徐少威并不吃冰糕,便伏桌歪头道:“警官大哥,你怎么不吃啊?很好吃的,我家附近就这家冰糕做得最好,我专门跑过去买的,你尝尝嘛。” 她想吃都要等过节啦,或者考试成绩特别好、得到嘉奖之类,妈咪才会买给她啊,这么好的东西,是一定好分享的。 “……”徐少威抬起头,艰难地朝她笑笑。 小姑娘却不放过,仍朝他用力点头,卖力安利。徐少威只得说自己早上吃太多,现在实在吃不下东西。 李玉荷这才替他感到遗憾地叹口气。 “爹地刚没的时候,每年过年之前,爹地的朋友也常来的,不过后来就不常来了。”李玉荷个性很外向善谈,她一进屋,便像裹着春风雨露一起进来了,哗啦啦地全是生机,“但警队每年都有警察来的,送些米呀,坚果呀,好多好吃的好用的。我们就能省好多钱,还能吃到好吃的。” “工作学习都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家怡循例问。 李玉荷嘿嘿一笑,“你们来看我们,是不是也很不好意思啊?之前几年来的警察,也好尴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问我们过得怎么样,哈哈。” “阿荷!”李太太立即发嗔制止女儿。 李玉荷不好意思笑笑,转而又道:“我们都挺好的,现在放假了,我也可以去打零工赚钱,等明年我念大学,还能做兼职,赚得更多。没什么困难,也没什么麻烦。” 四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李玉荷在讲话,从她在学校的趣事,到跟妈咪一起遇到的幸运的事,总归什么开心说什么,乐呵呵的气氛很好。 家怡和徐少威告辞后,李太太送到楼梯口,李玉荷更是穿上鞋,蹬蹬蹬跟在他们身边,一直送到他们坐上车离开。 家里从后视镜里看见李玉荷仍站在原地,时不时朝他们摆摆手,笑容阳光,身姿轻盈,仿佛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没了父亲的孩子,在逐渐衰败贫穷的单亲家庭中走过自己的少女时代。再也没有爹地的悲伤没能困住她的脚步,哪怕身处陋室,穿着破洞的鞋,她仍然笑得质朴而纯粹。 警察驶入大道,一路上家怡和徐少威谁都没有讲话,他们各自沉默在自己的心绪里。 直到警车驶进车库,熄火后,家怡才忽然说: “我藏了一沓钱在水果盘下。” “我看到了。”徐少威说,声音平平,仿佛没有情绪。但他的眼神和周身的气氛,却骗不了人。 “做错事不可怕,但做错事就要认。”家怡忽然说。 “……”徐少威快速地眨了眨眼,转开头。 “自首吧。” 第235章 特殊外八步态 家怡率先下车回了警署,徐少威在车里坐了好久好久,久到b组探员们午休出门吃饭,才与他汇合。 刘嘉明还问徐少威怎么了,家怡只说今天慰问的警察遗孀是徐少威的老同事,大概有些伤感。 傻嘉明哥还在感叹:“当警察真的是高危工作啊,我才好幸运,至今没开过一枪,未必是坏事喽。” “多练练枪吧,别用的时候生锈了。”三福拍拍刘嘉明肩膀,坐上岳哥的大吉普。 大家一道去吃饭,饭桌边,徐少威仍旧沉在自己的心事里。 九叔他们都当他在伤心难过,有的帮他夹菜,有的帮他倒茶,饭后离开时,岳哥还拍了拍徐少威的肩膀,以示安慰。 只是在岳哥的手掌离开徐少威肩膀上,他没有被安慰道,反而露出一个似乎更痛苦难抑的咬牙皱眉表情。 …… 饭后回程的路上,方镇岳带着家怡去会了会自己的线人。 根据线人线报,家怡做了详细记录,回到警署后召集大家开会。 手里的记号笔才拔下笔盖,办公室电话忽然响起来。 家怡走过去接起,应了几声便挂断,目光在办公室内扫视一圈儿,她开口道: “警署接到报案,说在唐楼区工地入口处,发现一辆轿车。 “经查是偷来的,法证科同事在车上发现大量指纹等偷盗者使用痕迹。 “报告出来后,其他部门同事怀疑跟我们的海底双尸案的两个受害者有关。” “哇!好运终于降临了!”刘嘉明啊一声叫,他手中已的文件都经看到快会背了,也没找到新的一点,太好了,总算有了新的方向,简直是救星。 海底双尸的面部、指纹和一些牙齿等都被凶手破坏了,几乎是警方想到什么,转头去查,就会发现凶手已处理掉线索。 真是处处碰壁,艰难得要命啊。 “……”家怡有些复杂地勾了勾唇角,轻声道:“跟法证科一起再去现场做一下二勘吧,我们也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方镇岳又给警犬队打了电话,随即一队人齐出发,与法证科和警犬队在唐楼废墟门口集合。 这片区域很大,要拆分好多组去寻找线索。 岳哥分组时,家怡看了看徐少威,主动提出自己呆着徐少威陪同法证科的同事做停在门口的汽车二勘。 方镇岳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她,以往家怡总是打头阵冲一线,这种寻找线索的事,应该是她会想要亲自去参与的,这次怎么反而选择留下来跟法证科的勘察工作? 心里虽觉古怪,但与家怡对视一眼后,他还是点头,她不说明,他也不问,干脆利落地带着其他探员分散开在整个唐楼废墟搜寻起来。 徐少威站在家怡身边,保护法证科同事的安全。家怡不断跟法证科的采集员沟通这个案子,试图寻找到新的线索采集角度。 他只沉默看着,时不时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缓解持续不断的压抑。 转头四望,已经看不到分散开的b组探员,他们会找到第一犯罪现场吧,那又怎样? 收回视线,diane正蹲在司机位外,用高光灯在座位下寻找是否有遗漏的线索。 那些东西对破案毫无用处,就算警队将两名死者查的清清楚楚,也摸不到他身上。自己是警察,最懂得警察办案的逻辑,哪怕易家怡是神探,破案很厉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都是徒劳! 徐少威想不通为什么她会怀疑他,也猜不透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不得不承认她的敏锐,但她不也找不到证据吗? 跺了跺脚,他低声道:“我去小便。” 家怡转头看他一眼,“我也想去,一起吧。” 徐少威眉毛微微皱了下,没吭声,已率先迈步。家怡跟在他身后,时刻紧绷防备,也做好了随时拔枪的准备。 她咬着牙,在只有他们俩时,表情恢复沉郁。 走出一段路,看不到唐楼废墟前的那辆车和其他同事,因为有家怡跟着,徐少威不能在路边随便找个隐蔽处方便,只得绕远顺小路去村舍借厕所。 两人拐上距离最近村舍的庇荫石阶路,徐少威咬紧牙关,霍地回头,恨恨瞪住易家怡。 女警在他停步时也瞬间驻足,她仰起头,以同样恨恨表情回瞪他。 两人对峙几秒,徐少威忽然痛苦地转开脸,他想要转身继续若无其事前行,心中情绪奔腾去无法遏制。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带着我留下来,不就是既怕我去搜找的时候破坏现场,又怕我留在车边会破坏车上线索吗?”徐少威忽然压抑着声调,怒极质问。 家怡仰头看着他,并不回答。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 如果他对她动手,哪怕她会陷入危险,也算是不打自招。 只要他不杀死她,她便有理由查他。 偏偏他什么都不做。 他没有自首。 在她经过无数次挣扎,终于决定将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时,他也没有灭口。 他什么都没做。 岳哥和邱素珊督察之所以会选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能打,枪法好,各项体能对抗都优秀。长官们要她发挥自己头脑的优势,帮她补足了战力不足的缺点。 她无论如何是打不过他的,拼抢那就是同归于尽的死局了。她知道自己很危险,晚上想到他可能会对她动手,也会害怕得瑟瑟发抖。 但她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自从他杀第一个人起,就已经注定她无论如何选择都已陷入可能被他杀死的危险之中。 她总不可能不去追查这个案子,无论有没有心流影像,无论是否表露自己已知道一切,他都有灭口她这个缕破奇案,又恰巧负责‘91案’的沙展。方镇岳也许不那么容易杀死,但她这个哪怕勤练体能仍因底子因素而不及他的女警,多容易下手啊。 没有证据,是他最不设防的队友,她无论怎样选择,都已经站在了他的枪口前。 但他什么都没做。 家怡恨恨瞪他,心里好想哭,想要那个被她信任、原本可以把后背托付的好队友,想要那个刚入队虽然排斥社交,但也在悄悄努力融入大家,跟他们一起吃下午茶,一起与罪犯周旋,会在她看过尸体时悄悄递一片橘皮,在追叉烧包案时不顾一切猛扑上去捉凶的徐少威。 她也才做了不到1年警察,尚未做足准备,面对这样复杂的状况。 她只想大哭着窝回自己安全的壳,偏偏不能哭,要硬着面孔,咬紧牙关,与他对峙。 哪怕再不想,再渴望逃避,仍要这样强逼着自己面对。 她对他还有什么好说? 她就是要防着他,不再敢走在他面前,不再敢让他单独跟其他队友共同做任务。 他答应过她的…… 现在她已经不再信任他。 最后只有徐少威去借卫生间,村民还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这位警官靓仔不找个树或者山坡解决,非要大老远跑到这里借厕所。 徐少威很快解决,步出木棚搭围的旱厕,他看到家怡在院门口,立在阳光中,影子投在木垛上,曲曲折折一条。 她背对着他,悄悄抬手在抹脸。 左边抹一下,右边抹一下。 他猛地转身,不敢再看。 弯腰在院落中小铁盆中洗手时,他胸膛剧烈起伏,某些情绪想要喷薄,偏只能死死压回胸口。眼中、心里,所有热流都被遏制。 他亲手将它们浇灭,双手,滴答滴答,是冬日深井打出来的最冰冷地下水。 …… …… 法证科有目的地二勘,仍然没能得到更多线索。 车上没有找到与枪有关的证物,也未在车座、方向盘等处发现枪-火燃烧后的物质,显然这辆车并非第一现场。 且两名死者应该是没有枪的,车虽然是偷的,但车后排发现了躺卧痕迹,两名死者应该是在车上过夜过,如果他们有枪,很大可能会在车上发现线索。 现在依然推测枪是属于凶手的,两名死者身上并不能找到关于凶器的证据。 在法证科勘察快结束时,跟岳哥一组的刘嘉明跑回来喊人。 他们发现了可能是第一凶案现场的地方,请法证科同事来做勘察。 死者偷来的汽车便继续交由军装警看守,法证科的diane带着阿杰,家怡带着徐少威,立即随刘嘉明赶赴唐楼废墟中心区。 方镇岳在这片区域发现了血迹,又循着血迹的方向找到一片残墙上的一个弹孔,法证科的同事立即就所有发现进行拍照留存,然后便开始深入勘察。 “这里的飞溅式血迹,与死者死因相符。这些暗色的可能是脑浆……” “凶手几乎同时击杀两人,也就是说先杀死一个,隔大概不超过1分钟,另一个人还来不及逃,也被杀死。所以这里的血迹是两团喷溅血痕,想象一下,如果这边不是凹凸不平的截图和残垣,而是一面垂直墙,这里会有标准的两团喷溅血迹,以及两颗弹孔……” “死前,他们就坐在这里。难道是凶手命令他们坐在这里的?可是既然已经要被枪决了,为什么不逃?难道凶手骗他们不会杀他们?” diane一边勘察,一边让阿杰拍照及笔录记下她指示和所说的一切。 时不时又转头与方镇岳和家怡探讨两句。 “不会,法证科同事根据车内留下的指纹判断出死者身份,两人都是有案底的累犯,这样不要命的凶徒很大可能判断的出凶手要杀人,左右都是死,总要放手一搏,或者逃跑试试的。”家怡立即否认,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两人似乎正低头看什么。 但刚才她已经跟着diane姐检查过,四周并没有类似纸张的东西,周边走一圈儿也未找到,很可能已经被徐少威带走了。 跟着diane姐走了一圈儿,家怡看见阿杰在废屋外一块儿已经干涸的泥地拍照,踏步走过去,便见两个不甚清晰的足迹。 “凶案发生之后,这里下过雨,所以鞋印不是很清晰了,但雨后这里又干涸,这一块儿足迹没有遭到其他破坏,轮廓等还是清晰的。”阿杰开口介绍道。 家怡点点头,目光盯死了这双足迹。 徐少威杀人这天穿的应该是平时不穿的鞋,所以现场的一些足迹并没有刻意破坏。 因为发现第一凶案现场太晚,这里被风吹雨打日晒,尤其是下雨,许多线索都被破坏了。 但为数不多的足迹……哪怕看不出鞋底纹等信息,可这个步寸,这个鞋码,还有……这个一只脚偏向前,一只脚外八的特殊步态…… 证据……这算不算? 第236章 徐少威,该做选择了 “根据步态,能找到凶手吗?”方镇岳也走到近前,转头问阿杰。 “很难,根据足迹已经很难锁定凶手了,更何况是步态。除非你们先找到嫌疑人,再去采集嫌疑人的步态痕迹做比对,这个证据想拿到,很不容易。”阿杰无奈地摊了摊手。 方镇岳和家怡都沉默下来。 阿杰看看他们,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说丧气话,忙又打起精神,笑道:“但也不是做不到。” “多谢。”方镇岳朝着阿杰点点头,阿杰便转身又去寻找其他线索拍照和采集。 “有什么发现?”见阿杰离开,方镇岳收回视线,看向家怡。 最近她是不是常常陷入自己的情绪和思绪中,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吗? 家怡抬起头,这世上最孤独的事,就是独自保守一个秘密。 当岳哥这样可靠的前辈开口问询时,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可以与人倾诉自己的发现,那些秘而不表的线索,那些闷烂在心里的情绪…… 嘴唇轻轻蠕动,她挑起唇角,弯了眼睛,轻声说:“没有,我再想想。” “嗯。”方镇岳又凝了她一会儿,才转开话题道: “凶□□法很好,能在短时间内连开两枪,枪枪打中死者后脑。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大多数就算拿到了凶器,也很难将它用得这样……游刃有余。” 他避开了‘用得好’这样的说法,改用了‘游刃有余’这个词。 “那样谨慎地磨掉凶手指纹和面目,显然是个谨慎的人。在第一层,他不想被警方查到两个死者的身份。”家怡接话点头。 梁书乐等探员见家怡和方镇岳在聊案子,立即也围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徐少威。 家怡扫视过几位探员,虽然知道徐少威在看自己,还是继续道: “另一层,他并未销毁受害者的车辆,和车辆中的指纹。 “首先,他不想在销毁受害者车辆以及车辆内的指纹等线索时,因为这多出来的一道行为,而留下更多痕迹给警方。 “虽然凶手磨去了尸体的脸和指纹,是想要阻碍警方探案的。但他更不想多此一举的因为做多余的事,而暴露自己。 “凶手显然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反侦察能力很强。他的所有行为,都一定经过了精细的算计,每一件事的得与失,都一定反复斟酌。 “磨去尸体的外帽特征和指纹,得大于失,所以他做。 “那么没有销毁受害者车辆,以及犯罪现场的血迹等信息,说明在凶手看来,销毁这些信息可能会暴露他更多,而收益则是不值得的。” 梁书乐瞪大着眼睛,飞速记录家怡的话,只觉得自己书写速度完全跟不上家怡的思维。 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就算很聪明了,也常常因为自己能发现一些其他军装警同事发现不了的事而沾沾自喜,进重案组支援的这几天,他才意识到,专业的探员的确更强,自己还未够班啊。 徐少威听着家怡的话,如果他不是凶手,此刻必然要赞一声的。 她每一句话都说对了,条条句句都是他的谋划。 他望着她年轻靓丽又坚毅的侧脸,人在欣赏一件至美事物时,总难免要笑的,他唇角也勾起,笑容却满满苦涩。 但他仍挂着这表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尽管因为她的词句而手脚冰冷,尽管楼宇间穿梭的风卷走他的体温。 愤怒过,悔恨过,诸般情绪难以自述,到这里,终于走到了头。 自首吗? 他怔怔然,嘴唇轻颤。 刘嘉明忽然走到他身边,展臂搭在他肩上,一边跺脚,一边听家怡和岳哥分析,偶尔还要念叨一句: “哇,这里风好劲啊,吹得我打哆嗦。” 感觉到刘嘉明手臂揽着自己的地方逐渐变暖,余光见对方明明身高不如自己,偏要装成大高个的样子来搂自己肩膀,某些念头又开始闪烁。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跟这两名死者的关系,恐怕很难查。”方镇岳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家怡点点头。 “再等等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方镇岳肃着面孔,转头看向法证科忙碌中的同事们。 凶手到底跟死者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杀死受害者呢? 是凶手找到的受害者,还是受害者找到的凶手? “回去我们还是照例,查一下两名受害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就算找不到死者和凶手之间的联系,说不定会有人见过凶手和死者在一起。” 家怡想了想,又道: “了解这两名死者,至少我们会许多事情会更有思路一点。 “再将海底双尸案之外的案子放在一起,死去的老警察、用到老警察配-枪的大劫案,这些案子中所有出现过的人都拉出来……” 家怡说到这里顿了下,她眼神闪烁,深吸一口气,将梗住喉咙的情绪赶走,才继续道: “一个人一个人的查,将案情一遍遍的重现,一遍遍的抽丝剥茧,寻找可能漏掉的线索……也许就会找到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大工程啊!”九叔感叹。 “我们不缺时间。”三福也露出坚毅表情。 大家都沉默下来,几分钟后,家怡转头对方镇岳道: “岳哥,留gary哥和嘉明哥在这里陪法证科的同事做现场勘察,我们回去继续查吧。” “ok.”方镇岳点点头,“gary,你们俩回程就坐法证科的车吧。” 说罢,方镇岳已转身率先大步走向唐楼废墟外,迈步时,他故意拿手指头拨弄兜里的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家怡听着那声音,忍不住使自己步伐跟随了那节奏,每一步都踩在钥匙咔啦咔啦的声响上。 忽然,她抬起头,转眸看一眼徐少威,进而对方镇岳道: “岳哥,我又想到一点。” “什么?”方镇岳慢下来。 “法医官许sir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元旦前后,你看,这附近虽然建筑并不密集,但刚才我去上过厕所,最近的村民住得也并不算十分远。如果凶手在这里开枪,那边的村民应该是听得到的。可是我问过,他们都说没有听到过枪声。”家怡仰头望着方镇岳,目光灼灼道: “我猜到凶手是怎样做到消音的了。” 徐少威抬起头。 “怎样做到的?”方镇岳挑眉。 “就像我踩着你钥匙的声音一样,凶手是在跨年夜烟花炮竹声响时开的枪。”家怡双眉压下,在这一刻,连她也忍不住感叹:多么缜密的安排啊。 如果不是她在心流影像里见到了—— 念头停顿,她表情僵住。 如果徐少威不是遇到了她…… …… …… 回到警署,方镇岳带着大家才摆开阵仗要顺着现有线索开查,他的bb-call忽然bbb叫个不停。 捏下传呼机看一眼,拿起话筒按照上面留言的号码拨通,简单讲过几句,他便皱起眉。 “线人不小心跟钱贵邦打了个照面,不能再跟下去了,我们先轮两个人去盯一下钱贵邦,等我找到其他线人补了,再替换回来继续查‘91案’吧。”方镇岳转头对探员们道。 家怡抬眸,查91案,徐少威一点用没有,甚至还……应该派他去跟钱贵邦,但她不可能放他跟其他探员一起。 而且,她知道钱贵邦就是杀死包租公的凶手,其他人不知道。现在大家也还怀疑包租公的太太是凶手,如果其他人来盯梢钱贵邦,只当成凶嫌来盯,不够重视,或许会遗漏重要线索。 念头转过,她果断道: “岳哥,我和少威去盯一下钱贵邦吧。” “……”方镇岳再次挑眉,方才家怡明显展现出非常强烈地想要侦破91案的渴望,怎么这会儿又忽然提出去盯梢钱贵邦? 这种盯梢工作,完全不需要家怡出动,她应该留下来,利用她聪明的大脑,在91案中寻找其他人可能会错漏的草蛇灰线…… 沉默了几秒,方镇岳转眸望一眼徐少威,虽然想不通,但还是惯性点头,尊重了家怡的提议。 …… 出发去线人提供的钱贵邦此刻所在地,家怡路上一直在思考。 之前大光明哥曾经录取过许多人的步态、足迹,以此分析不同人的足印差异,那会儿是九叔的细明之死案子刚破的时候。 而徐少威是下一个案子【施勳道赵东生被杀案】时才被邱素珊督察带到b组的,家怡还记得邱素珊将徐少威带过来,岳哥便将其安排给自己带。她带着徐少威在施勳道富人别墅间,一家一家敲门寻找目击证人、采集线索,她跟他讲要如何观察他人、如何挖掘显而易见的事情背后的线索……总之,徐少威进b组时,大光明哥采集步态足迹送棒棒糖的活动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等回警署时,她或许可以去法证科问问大光明哥。 另外……徐少威跟老警察被杀案的关联很容易想通,他曾做老警察的下属,那时候一定发生过许多令他痛苦的事。警察虽然是保护市民的工作,但警队几万警察,总归也会有良莠不齐的情况,这也是投诉科和廉政公署存在的意义。家怡在红磡村警署采集到一些线索,那位老警察生前恐怕并不是位温和慈爱好脾气的前辈领导。 而之后发生的大劫案也很明白,拿到了老警察的枪,手里又缺钱。 可是他跟那两个人…… 家怡忽然挑高眉,跟徐少威一起抢银行的人,不就恰巧是两个吗?! 转头望一眼徐少威,几乎脱口问他是不是那两名死者就是跟他一起抢银行的人? 闭紧唇,狠狠忍住。 沉默了一会儿,家怡又忍不住疑惑: 如果两名受害者就是跟徐少威一起抢银行的人,而这两人的社会关系又跟徐少威毫不相干,使徐少威丝毫不担心警察查到这两人头上。 那……徐少威是如何找到这两个人作为自己的伙伴,一起抢银行的呢? 总不可能路上随便找两个人,就敢拉伙出生入死吧? 持续思考着各种各样的疑点,家怡开着九叔的车抵达线人所说之处。 将车停在来福冰室外,家怡探头看了看,果然瞧见坐在窗口的钱贵邦。 熄火后,她静坐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思绪回归,翻出之前线人提供的关于钱贵邦之前的所有足迹和行为,开始一边翻看,一边盯梢。 徐少威坐在边上很安静,她便努力克制自己打量他的冲动,集中精力于面前的文件。 几分钟后,家怡忽然皱起眉,刷刷刷将手中文件摊开在面前,掏出兜里一直揣着的红色记号笔,在几条口供上画下横线。 几分钟后,她不敢置信地看一眼窗口坐着吃早茶的钱贵邦,又转头看向徐少威。 “怎么了?”一直在走神的徐少威收回思绪,他已难得见她如此与自己互动。 “你看。”家怡将手中文件展示给他,“这几天他游手好闲四处晃,这几个他经常徘徊的地点……这是银行,这里是金店,这个是玉器古董店,这个也是金店……” 徐少威皱起眉,抬头与她对视,“你怀疑他要抢银行?” 家怡皱起眉,沉沉道:“他是杀死包租公的嫌疑人……如果我们假定他就是凶手,而且有枪,又恰巧缺钱……你说!他会做什么?” 徐少威艰涩道:“抢银行或金店。” 家怡沉默了一会儿,抛开其他心思,探头四望,很快便发现来福冰室对面就有一家小金店! 转头又去看钱贵邦,家怡表情凝重下来。 方才刚停好车的时候,她还在想,幸好钱贵邦坐在窗口,不然还不方便他们监视呢。 此刻才明白,钱贵邦坐在窗口,根本就是为了方便观察对面的金店! 第237章 一品金店劫案 中国人讲究年年有余,渴望拥有余钱在手,自然更不能受穷过年。 眼看着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大家对钱的需求越来越紧迫。 钱贵邦已尝到金钱的滋味,美味的早茶不止是尝尝而已,还可以尽情吃到饱。女人,车、屋,也许都可以得到。 由奢入俭难,欲-望的盒子一旦打开,再想阖上便难了。 他这些日子已经走过许多条街,摸过底,了解过哪家店卖得好、赚钱多,哪家店安保系统较薄弱。 现在警察查得严,他每天都在担心被发现……等抢到钱,他就离开香江,去……去湾湾,或者去大陆生活! 再也不回来了。 钱贵邦看了看时间,心里默默算了算,便伸了个懒腰,转身去结账。 …… 家怡坐在车里,将所有文件收好,转头看向来福冰室二楼,钱贵邦已经起身要走了。 她眉头皱起,只怕对方现在就要去抢金店。 “我去打电话通知岳哥他们,你继续盯梢。”家怡一把扯下安全带,准备推门时,又转头道: “如果发现钱贵邦取枪,或者他掏出枪真的要动手了。抓到证据,立即动手捉凶。 “必要时可以将其击毙,但切忌不可伤到市民。” “yes,.”徐少威也解开安全带,虽然要继续盯梢,但也做好了随时下车动手的准备。 家怡拉开车门,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个人,现在还可以信任吗? 她将他带在身边监视,等待抓住他证据的时机,真的是对的吗? “但是如果钱贵邦没有拿枪,没有真的做出可以证明他是福荣街杀人案凶手的行为,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家怡一步迈出去,眼睛却仍盯着徐少威,“若有一定把握枪就在他身上,他可能会抢劫伤人,就以常规检查为由,请他配合搜身。但不要打人,不要做过激的行为,知道吗?” “yes,.”徐少威也转头望着她,表情郑重。 家怡跳下车,抿了抿唇,又看向他,“徐少威,我现在可以信你吗?” “……”徐少威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表情沉下来,几秒后,他一字一顿道:“我以自己的生命向你保证,易沙展,我会听你的话。” 家怡审视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诚意和坚决,这才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左右看路,小跑哒哒哒穿过马路,跑进对面的电话亭,打电话给b组办公室。 …… 遇到一个一心向阳又在胸膛里团了一捧火的人,就像在无垠的沙漠里,看到一面水花飞溅、无穷磅礴的瀑布。 那是对生的感动,甚至会撼动干涸的灵魂。 她是他见过最具生命力的人,给你无穷无尽的笑容和鼓舞,永远有力气去捍卫自己的初心。 徐少威虽是在监视钱贵邦,眼睛却总是不时看看站在电话亭里的家怡。 她让他知道自己的普通和无力。 这世上有他这样热血有限,很快便耗尽,很快便绝望,很快便走向愤怒和仇恨,成为那些负面情绪的傀儡。却也有易家怡这样,会在受伤、经历悲痛时哭泣,好像很易碎,却又在哭过之后恢复如初的心境,又带着笑和阳光继续上路。 那种在密林中狂奔,却不沾染泥污落叶的蓬勃力量……就像火焰之于飞蛾。 他原本该远离她,却像个蠢货,申请要进重案组,明明见识到她和其他人的厉害,偏贪恋着执意与他们共进退。 黑的就是黑的… 提交进重案组的申请前,他想过的,再试一次,如果这里也令他失望,就死心,不再做警察。 完全没有失望,却也还是要离开了…… 如果…… 如果当初做警察就能在油麻地警署,可以蹭茵姐的下午茶,可以每天早上在车库与易家怡相遇,道一声‘早,易’,然后在她大大的笑容里汲取足以消耗一整天的元气。可以像梁家乐一样,做军装警时就能在年前等重案组忙碌时被借调过来,尚懵懂便能参与到这样一群人的工作中,听易家怡耐心讲解,在方sir和易讨论案情时做笔记…… 太阳越来越炽烈,许多人终于开始上班,只是还带着早起的困乏和不设防。 钱贵邦已结好账,站在来福冰室门口,左右观望来往车辆。 徐少威坐直身体,表情逐渐冷肃。 …… 能在闹市之中走进幽巷,不因墙根处阿伯阿婆聊的八卦驻足,不被绚丽街道迷了眼,是最擅长独处的妙人。 在香江最不流行‘孤独’二字,这里人人喜欢热闹,每个家庭都最好是大家庭,几代同堂,每天暖烘烘一群人围桌吃晚饭,然后一起看同一部热剧,看狗血电视剧里大小姐相爱的男人居然是她亲哥哥、她不小心一夜情的对象竟然是亲生父亲…… 但做军装警的,要舍得下热闹,学会大隐于市的心境。 比如阿礼每天为了巡街时不无聊,总要带着种超脱的眼光,去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去想象他们的生活和他们正烦恼的事,但又不能为他们驻足,接下来该去巡的街必须要去,多个巡街打卡点必须按时按点到位登记。 如此一来,他像是每天都要穿梭在街道上的独行侠,与无数市民擦肩,却不与任何人相识。 他想象自己腰间配着长剑,长发飘飘,武功高强,有那个逆行闯天下的孤狼气质,很酷。 长官老是对他道歉,因为跟他一起巡街的老警察退休,警队一直缺人手,未能及时给他这组补上队友。 同时巡街必须两人,本就是今年才开始落实的政策,他习惯了做独行侠,常嫌之前那位老警察巡街拖拖拉拉,又喜欢动不动停下买街边小食……现在又恢复独行,他倒希望一直如此,不要有另一个聒噪鬼补位陪他。 但今天他实在清静不得,一直夜班的女朋友放假,他要上班没空配她,她居然来尾随自己巡街。 “你不要一直跟着我啦,太阳这么大,好不容易休息,你去逛街啊,或者回家睡觉看电视嘛,不都比在这里走路舒服?连平底鞋都没穿,晚上回去又要嚷嚷脚痛……”他一边巡街,一边回头,不认同地跟女朋友讲话。 “穿平底鞋怎么像约会?我这个月一直代班上夜班,白天你上工巡街,晚上我上工给病人打针巡床,搞得好像太阳和月亮似的,明明是一对啦,面也见不上一次。”ay不满地哼一声,转瞬又变高兴,笑着道: “现在很多恋人拍拖,流行压马路的嘛。我们现在不就像在拍拖一样?而且你还穿着制服,好靓仔啊。” 阿礼撇嘴,要笑不小的。 转头见她走在外面,便伸手拉了她一把,念叨:“走在里面啦,离车道远一点啊。” “知道啦,阿sir.”ay笑嘻嘻应声,看见路边有卖鱼丸,便跑过去买。 阿礼虽然嘴上念叨着让她不要跟,但见她买东西,还是不自觉减慢了速度。 ay买好鱼丸,忙跑过来跟上他,木签扎起一颗裹满酱汁的鱼丸,弯了眼睛问他:“吃不吃啊,sir?” 阿礼眼睛四处转转,见来往人虽多,却没有人在看他,转头盯了一眼她手中的鱼丸,飞速凑过去,弯腰张口,啊呜将鱼丸吞到口中。 慢慢咀嚼,还要在偶尔有人望过来时立即停止嘴巴动作,假装沉浸工作完全没有吃女市民喂给他的鱼丸。 待确定没人看了,才又快速嚼嚼嚼,哪怕味道再迷人,也还是保持严肃表情——当警察的嘛,必须严肃! 身边因为多了个女朋友,担心影响巡街速度,阿礼反而走得更快。女朋友心情好,也跟着他健步如飞,有时候倒比他走得更快,要站在前面嘲笑他短脚乌龟。 于是,这一天他们抵达来福冰室对面金店门口打卡点的时间,比往日提前了好多。 …… 家怡站在电话亭里,给b组打电话一直是等待音,呜…呜…呜…个不停。 只得又打电话给法证科,一名化验员接了电话,称b组探员并不在这里。 挂断电话,又拨给法医部,耳听着等待音,眼看着钱贵邦果真走进了金店,目光下移,徐少威拉开车门下车,假做路人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双手插兜在后面尾随钱贵邦走进金店。 家怡心急如焚,许sir接了电话,却仍没有b组人的消息。 街巷转角拐出一名军装警,大步走向一品金店,一边走一边四望。 家怡目光扫过对街,死盯着一品金店门窗。她想挂断电话喊茵姐帮忙看看,但时间紧急,实在等不得挂断一通电话,再去拨另一通了。 干脆恳请许sir帮忙安排人在警署找一下方镇岳,或者给方sir发个bb-call留言,来福冰室对面一品金店,钱贵邦可能想要抢金店,如今已走进金店。 请方sir决策。 许君豪记下家怡的话,答应立即联系方镇岳,替她转达。 家怡只匆匆道了声‘多谢’,便啪一声挂断电话,快步朝街对面跑去。 跑至九叔车边时,她听到了第一声枪响—— “砰!” 家怡心脏一缩,步速加快,直冲向一 第238章 我想当好警察【157w液】 人生如果不想随波逐流,就等于场豪赌,失败的人不胜枚举,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徐少威已经了然命运对自己的安排,选错抗争的手段,便没了抗争成功的机会。 原来钱贵邦不需要去取枪,在家怡和徐少威来盯梢前,他的凶器已经藏在夹克内。 当钱贵邦走到柜台前,没有在导购员的指示下欣赏柜台内金灿灿的首饰,而是紧张四望时,徐少威已警惕起来。 想到自己或许会猜错,万一钱贵邦没有掏枪抢劫,他冒然出动,很可能会被投诉……他已经不能再让易家怡失望。 于是抿唇,他皱眉盯紧钱贵邦,随时做好与之相对的准备。 这个时间金店里人并不太多,只两组老姐妹和一个单身女性在店里挑首饰。 “这个颜色会不会衬得我手好黑啊?” “不会,太太你的肤色这么白,怎么会有这种担心啊” “这个好贵哦,有没有便宜点的啦?” “怎么会贵啊?辛劳一年了太太,要买这样的犒劳自己才行嘛。” 客人和导购小姐哝哝细语,你来我往地拉锯,搭配室内喜气洋洋庆新春的歌曲,气氛祥和快活。 “先生,你是要给老人买,还是要给太太——”导购小姐虽然说了好几句话仍未得到钱贵邦的回应,却依旧耐心询问。 徐少威站在钱贵邦两步外,一边指了指一串金手链,一边关注钱贵邦的行动。 这时候如果出事,导购小姐可以立即蹲在柜台后藏起来,客人们就比较麻烦。他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将那些客人往门口引导一下,或者干脆去将钱贵邦控制住,如家怡所说,以保护市民为前提,宁可打草惊蛇,先拿常规巡查为由提出搜身要求,去探探钱贵邦的底… 正犹豫间,钱贵邦忽然探手向夹克内兜。 徐少威瞳孔收缩,立即也伸手向腰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徐少威已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抢劫!所有人不许动!”钱贵邦忽地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他将手-枪掏出,直制住柜台后还挂着笑容的导购小姐。 尖叫声炸响的瞬间,徐少威也掏出枪,以转角柜台为遮挡,徐少威马步蹲身,双手握枪,直指钱贵邦,并大喝道: “警察!不许动!” 钱贵邦以为一切都已算计清楚,万没料到会有警察在金店里,他一晃神间,迅速转枪口对向徐少威,惊慌开枪。 徐少威忙蹲身躲避,子弹打在柜台上。玻璃被击碎,碎片和金饰一齐炸溅向四周。徐少威双手举过头顶,挡开溅射下来的碎玻璃,同时蹲着身体向后退。 钱贵邦又慌又怒,肾上腺素飙升,转手猛地抓住一个吓得蹲身抱头的顾客,揪住对方头发、将枪口怼在顾客头上,他朝四周喝道: “谁都不许动!”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尖叫不休的女人向外走。他将女人拉在自己身前,防备着躲在柜台后的徐少威。 当拖拽人质走出柜台区后,他瞧见徐少威拉开柜台拉门向柜台后躲。想到抢劫失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一定,胸中怒火蓬起,他砰一声朝着徐少威躲避的柜台开了一枪。 柜台后没动静,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受伤,顾不上那么多,转身便向门外跑。 哪知他才迈一步,柜台侧方忽然爆出一声砰,徐少威似乎并未被穿透柜台的子弹打中,他在钱贵邦转头瞬间,探身射击。 子弹擦着钱贵邦耳朵射在墙壁上,吓得钱贵邦啊一声低呼,手上稍一松劲儿,他抓着的人质猛一步扑出金店,转身便往边上奔逃不见。 钱贵邦骇得瞠目,慌乱中,门口一名军装警忽地举枪闪进。 “不许动!”军装警枪口直指钱贵邦面容,双腿岔开将金店门堵死。 钱贵邦见从门口逃出已无望,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秒许间不及细想,亡命之徒在极端情况下已经感觉不到恐惧。面对枪口,他居然不仅不躲,反而霍地探臂,一把向军装警枪口抓去。 军装警阿礼巡街几年,从未开过一枪,更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朝着一个人的头颅射击,这样的事令他手指微颤,有了一霎的犹豫。 便在他犹豫的瞬间,钱贵邦一拳重重打飞了他手中的枪,拼死一搏状态下的重拳,力量大得出奇,连阿礼也被这一拳带得身子微偏。 金店外传来女人的尖叫:“阿礼——” 这时易家怡已冲到金店门口,在以门口墙壁为遮掩,探头看清店内情况后,她举起枪,毫不犹豫朝向钱贵邦肩膀,手指微动便要扣动扳机—— 可军装警阿礼身子一偏,家怡视线瞬间被遮,慌地偏开枪口,松开扳机。 便在这瞬间,她视线微转。 钱贵邦打飞阿礼的配枪,收拳便要去抓阿礼的衣领。 另一边,徐少威已蹲身从柜台后跑出,他捕捉到了钱贵邦的意图,想要开枪的念头一闪,意识到钱贵邦的枪正对着军装警,如果他开枪打钱贵邦,钱贵邦濒死之际必然扣动扳机,到时阿礼恐怕也活不成。 接着,他目光越过阿礼,看到了被堵在门外的易家怡。 目光微闪,只在一念间,他唇角忽地挑起。 下一刻,他猛地大喝一声吸引钱贵邦的注意,并在钱贵邦快速转眸看过来时,猛扑过去。 “啊!”家怡瞳孔骤缩,刹那惊惧炸起,她启唇高呼,声音却被两声枪响淹没。 她看到扑抱住凶徒的徐少威背部两下起伏,眼泪涌出,她不等泪水糊住视线,从军装警阿礼让出的空处闪进,在身体未站定的瞬间,便朝钱贵邦头部扣动了扳机—— 砰! 枪响的同时,家怡顾不上扳机复原,右手握抢再次开枪,击在徐少威下滑后露出的钱贵邦右臂膀。 枪声之后,钱贵邦右臂抽颤,随即他握着的那把枪啪啦两声掉在地上。 家怡上前一步将枪踢远,快速将自己配枪收拢进枪套,抬头朝柜台小姐们大喝:“叫救护车!报警!” 随即又对身后道:“持枪守住门口。” 军装警阿礼立即明白易家怡是怕凶徒有同伙,一边大声叫‘yes,.’一边抖颤着快速捡起自己的枪,并持枪朝天,守住了门口。 家怡眼泪已糊住眼睛,快速用袖口抹掉泪,她想要冷静,却有些无法自控。 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也正在打颤。 钱贵邦已经没了动静,徐少威却还在咳。 她颤着手扶住他手臂,缓慢将他扶着坐靠在墙边。 看到徐少威正面,她更加无法自控,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浑身发冷,她咬紧牙关,努力与耳鸣、心慌、浑身打颤等生理状态抗衡,抬起一手压住他胸口,又一手压住上方动脉。 抬头对上徐少威逐渐失神的眼睛,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舌头僵直发麻,根本说不出话。 电影里那些面对亲友遇害濒死,还能理性安排一切的剧情原来都是骗人的,人在极端情况下,能维持清醒已然很难。 忽然一只手搭在自己压住徐少威胸口、帮助徐少威止血的手上,这只手上沾满血,冰凉冰凉的,是徐少威的手。 她抬起头,与徐少威努力睁开的眼相对。 她颤着唇,舌头终于能动:“你别死!” 你还有事没跟我交代,你不能死! 徐少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笑,到 底没能笑出来。 他目光向门口,看到军装警阿礼站在那里、分毫无伤的背影,嘀咕般低声道:“我救了个警察……” “……”家怡咬紧牙关,这样才能不崩溃,才能忍住泪,才能稳稳蹲好、稳稳压住他伤口。 “刚当警察的时候……我帮到过好多人……别人看到孩子掉海里都不敢动啊,只有我,好勇的,噗一下跳下去了……收到好多市民送的锦旗……念警校时,我就得过银哨子奖了……当警察也很厉害……但是后来……” 徐少威忽然也红了眼圈儿,情绪起伏,他胸膛颤动,忍不住地咳。 咳出的都是血水,愈发讲不出话。 “我知道,你别讲话,马上救护车就到了。”家怡殷切望着他,求他听话,求他别乱动。 徐少威却摇摇头,他看到门外远处有人往这边冲,忽然抓紧家怡手腕,似乎怕极了: “如果嘉明他们知道了……如果他们……” 家怡身后忽然传来纷杂脚步声,回转头便见到方镇岳带队冲进来。 所有人看到徐少威的样子,面色都瞬间转白。 “让一下,救护车到了。”方镇岳转头拨开想要扑上来的刘嘉明几人,也拉起蹲在徐少威身边的家怡。 护士瞬间补上以更标准的手法帮助徐少威止血,救护医生们稳健地扶徐少威上担架,又在几位警察的帮助下将徐少威抬向救护车。 刘嘉明抬着担架,只两步间便已红了眼眶,抽噎哽咽难耐。 家怡手上衣服上全是徐少威的血,她踉踉跄跄在方镇岳搀扶下跟在担架后面,茫然看着躺在担架上面色唇色越来越白的徐少威。 担架被放上救护车,医生护士利落上车,便要关门离开。 九叔才要坐上唯一的陪护位,跟车去医院,徐少威忽然朝着门口,竭力嘶喊: “十一姐……十一姐……” 九叔转头,让开车门。 家怡快步跑至,一拉车门便蹬上车。 咔啦一下,医生拉上车门,救护车分秒不停地驶向医院。 家怡坐在徐少威身边,他转头四望,竟仿佛有些看不到她了,又颤巍巍竭力伸手,想要找到她。 家怡忙握住他手。 青年凝聚全身力气,用力握住她,握到手指颤抖、手腕颤抖……他竭力想要握紧、更握紧这捧温暖和柔软,仿佛怕极了失去它。 他张大嘴巴,却不是想要努力吸进空气,而是努力发出声音。 家怡凑近他,听到他一字一顿艰难说: “我、想、当、好、警、察……” 第239章 新拖鞋 方镇岳留在案发现场处理接下来的工作,b组其他探员们却多有些心不在焉。 法医部和法证科的同事抵达后,方镇岳干脆给九叔等人开了绿灯,准许他们去医院,他一个人在现场带一众军装警处理现场要完成的紧要工作,剩下的等大家从医院回来再说。 军装警阿礼站在门框边,作为现场目击证人加最先抵达现场的军装警,阿礼不得不留下配合方镇岳做口供等工作,但看着赶着去医院的探员们的背影,心中也格外惦记那个救了自己的cid探员。 站在边上女友看出他的想法,拍拍他肩膀道:“我代你去医院,如果有能帮上忙的,我会去做。” 说罢,阿礼的女友ay转身追上b组探员,简单说明后,坐上九叔的车,随大家一道去医院。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他虽然心里也惦记,但现场总要有人在,抿了抿唇,终于转身折回金店。 一一安排赶来支援的几名军装警有序工作:拉警戒带,配合公共关系科应对想往金店里钻的媒体人;给金店里的顾客和柜台小姐录口供…… “十一没有受伤吧?”许君豪一边站在边上等法证科采集证据,一边转头问方镇岳。 “十一没受伤,但另一名探员徐少威伤的很重。”方镇岳眉头皱紧,时不时看看时间,看看腰间的bb-call,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许君豪看了眼地上的喷溅血迹和流淌血迹,挑眸看了眼方镇岳,到底没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徐少威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匆忙间看了一眼,那个伤处,和这些流血量,只怕不乐观。 方镇岳一接触许君豪视线,不用他说什么,便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抿唇跺了跺脚,他焦躁地皱起眉。 当许君豪伏在尸体便做初步尸检,法证科开始在金店内做现场证物采集时,他烦闷地走到门外,双手插兜,背对着金店,将店内忙碌的法证科和法医部同事以及现场状况狼藉状况、通通挡住。 媒体人想拍照,只能拍到煞星一样堵在门口的他。 他也并不在意那些镜头,谁朝着他举相机,他就冷目扫过去,搞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媒体人们镜头都颤了。 方镇岳现在不仅担心徐少威的安危,还担心家怡的心情,还有那帮衰仔们的情绪。 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放心,仿佛放那群成年人去医院陪病人是多么叫人担心的事。 今日阳光明明很好,照在脸上竟只觉得恼人的晒。 待所有目击证人都做好了笔录,现场勘察完毕,钱贵邦的尸体被法医部收走,方镇岳看了看时间,快速收好尾,便也开上自己的吉普,疾驰向医院。 在等第二个红灯时,腰间bb-call忽然响起,方镇岳心跳猛地一窒。 眼睛仍盯着前方马路,他静坐了2秒,攥了攥拳,才有些迟滞地去掏挂在腰间的传呼机。 传呼机简讯是九叔发来的: 【他走了。】 方镇岳深吸口气,又默默将传呼机揣回兜里。 前方交通灯转绿,他一脚油门,超过几辆车,一路喇叭和油门,他最快速度抵达医院。匆匆将车停进停车场,便大步跑进医院。 咚咚咚快速步伐,正如他此刻心跳。 爬上抢救室楼梯,拐进抢救室的瞬间,他便听到哽咽和抽泣。 b组探员们听到脚步声,纷纷转过头来,各个红着眼睛,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哑着声音喊他: “岳哥……” “岳哥。” “岳哥…” 方镇岳快步走上去,手术室里的灯已经熄了,显然抢救结束,医 生们已经开始在里面处理病人遗体了。 走进兄弟们中间,他展开双臂。 大家纷纷靠过来,刘嘉明低头抵住方镇岳肩膀,用他的肩挡住自己流泪狼狈的面孔。 方镇岳右手轻拍刘嘉明肩膀,左臂环拢,将家怡揽进怀里,用力拢住她肩,感受到她压抑的轻颤,鼻子忽然也开始发酸。 三福左臂打在方镇岳肩膀,仰起头强忍泪水……、 当医生推着盖了白布的医护车出来时,抢着去缴费的ay已跑回来,她手里捏着各种单据,看着推过来的白布车,和探员们的脸色,微微怔住。 想到如果不是这位探员冲上去扑到凶手,现在冷冰冰孤零零躺在上面就会是自己男友,她心里抽紧,眼神更加悲伤。 被人以性命相救,和杀人性命一样,都是今生还不清的债。 由于其他探员们情绪都太过悲伤了,ay便担负起帮忙处理后续手续等工作的责任,尤其她又是护士,对于医院的各环节了若指掌,跑起手续来得心应手。 只是所有工作忙完,她仍要面对cid-b组的探员。 停尸间外的走廊里空气窒闷,这里只有阴冷和哭声,没有任何光明的东西。 ay看到最后到的那位长官端了2杯热水,一杯给沾了一身鲜血、击毙凶徒的女警,另一杯给了哭得最厉害的年轻男探员。 抿唇站了一会儿,她转身离开,几分钟后多带了一托盘温水,分发给所有探员。 温水入腹,情绪慢慢沉淀,大家终于停了抽泣和哽咽。 家怡身上、手上沾着的鲜血已经干涸,她顾不上身体的不适,静静闭目靠坐在阴冷的走廊长椅。 头靠着硬邦邦的墙壁,眼泪仍流出,被两排睫毛切割,顺面颊向下流淌,又汇聚成一汪。 心里空空的,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力哽咽,更无法像孩童般发泄式的痛哭。 大量的悲伤憋在心里,只能随泪水一滴滴慢慢流出身体。 手忽然被执起,温热的手掌托住她冰凉的手指,湿润微凉的布巾搭上手背,细细擦去上面凝固的血。 那双温热的手很有力,但动作很慢,似最温柔的母亲。 家怡颤了下睫,缓慢睁开眼,便见一向粗线条的岳哥正坐在她身边,垂头小心帮她擦赃污。 胸口梗住,好半晌,她才哑然道:“岳哥,我没有管好他,也没有护好他……呜……” 任铁汉也红了眼眶,他抓住她手,撇开头。 悲伤将所有人淹没,直至窒息。 …… ……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老旧的矮楼,曲折斑驳的楼道,邮政员转过最后一道弯,敲响破旧的铁门。 放假在家的李玉荷拉开门,签收包裹后对邮政员道了声‘多谢’才关门。 转身将沉甸甸的大包裹搬上桌,翻找单据查看邮寄人地址,发现居然是叫【助学】的匿名人。 疑惑地拆包,妈妈从厨房探头问:“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诶——”李玉荷话说一般,戛然而止。 纸壳箱内是一个大蛇皮袋,拉开拉链,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大面额港币…… 妈妈从厨房步出,探头往袋内看,惊愕地手中炒勺叮当当掉在地上。 李玉荷怔怔拎出蛇皮袋,捏起袋子下还有一个被压扁的小购物袋,她拎出来,抖来,朝里望去,便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双完好的粉红色新拖鞋。 李玉荷动了动脚趾,低头看看自己脚上已经穿了五六年的破拖鞋,又转回目光—— 新拖鞋的颜色好娇艳,像最富生命力的粉嫩花朵,正在袋中悄悄绽放。 第240章 【本卷完】鸣枪 有警察牺牲,整个警署的气氛都像阴天。 风吹不凉,阳光照不暖,办公室里闷闷的。 ‘福荣街枪-杀案’和‘一品金店抢劫案’合并,以钱贵邦在抢劫途中当场击毙为落点,终于在年前结案。 枪械被缴收,一品金店自发向保险公司讨钱…案件报告和资料整理完毕,提交归档。 事发当日没有一名市民受伤,更无市民死亡 只一名警察英勇牺牲,全市哗然,公共关系科借机宣传香江警察精神,风评分高涨。 徐少威的新闻上报炒热后,更多媒体人为博人眼球,挖掘起徐少威的过去。 父母在出国旅游时意外死亡、无兄弟姐妹、无妻儿,天煞孤星一样的人物。 甚至有媒体人挖出了徐少威在红磡村警署做警察时被人排挤,后来甚至被当时的上司老警察随便抓个小错处、贬到荃湾警署,这名媒体人很会挖热点,又找到曾经被徐少威救过的孩子,孩子们对徐少威曾经被排挤、被欺压、志气和梦想被践踏的红磡村警署时光抱不平,称警界内部不平事多、老警欺压践踏新警的事情比比皆是……该媒体人甚至采访到一位另一间警署也被前辈霸凌、还被当众扇过巴掌的年轻军装警。 事件一闹大,警方大长官们立即组成肃清小组,坚决禁止警队内部以上欺下、无缘由打压下属的行为。 同时,才因为舆论大好而被夸奖的公共关系科郭永耀督察,又忽然被骂。郭sir不得不扛着压力召开发布会,要将警署内部针对‘霸凌’等恶行的肃清行动宣传一番,同时针对一品金店抢劫案中警察英勇就义的事迹再做宣扬。 可郭永耀找到b组督察方镇岳,想请对方陪同一起开发布会时,却惨遭拒绝。 郭永耀不得不又找到家怡,反复劝说,恳请其陪同阐述案发详情。 家怡垂眸淡淡笑了笑,委婉道: “郭sir,当时现场除了我和徐少威以外,还有一名军装警,不如带他参加发布会吧。” “你是说徐少威救的那么军装警吗?”郭sir问。 “嗯。”家怡点点头。 于是,隔日上午,郭永耀带着‘肃清霸凌小组组长、投诉科警司’刘霁,以及参与了一品金店抢劫案另一名警察阿礼,共同坐在小桌后,一齐开告市民发布会。 茵姐的办公室里,小电视开着,正直播这场发布会: “……保护市民是香江警察应尽义务……” “……进警队时,我们就宣誓过……本人仅以至诚宣誓,忠诚依法,维护法纲,执行法纪,不畏惧,不徇私,正直,诚实……” 家怡将档案交给跟着茵姐做事的小文员女警阿雯,待对方一份文件一份文件的查阅登记后,她才签下字。 茵姐往家怡手心里塞了一把豆子,家怡塞了一颗入口,盯了会儿电视,便转身离开。 待她背影消失,茵姐才望向空荡荡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做文员好啊,虽无风光荣耀,但也无波无澜平静一声啊。”茵姐叹口气,转头对阿雯道: “安心在这间办公室里做吧,不要整日做梦啊。” 阿雯嘿嘿笑笑,却还是站在门内悄悄向外探头,偷看易家怡的背影,眼中满是希冀光彩: “可是易沙展好飒好靓,我好想像她那样。” …… …… 福荣街枪杀案结,b组手里就只剩‘91案’了。 但新线索虽然捋出两名受害者的身份,却一直难查出进一步的突破性线索。 家怡到法证科取第一犯罪现场的所有报告单,确认提取后,忍不住走进陈光耀办公室,与其沟通这些报告 。 在看到足迹分析报告单时,家怡似偶然想起般随意问道: “对了,大光明哥,之前你不是给我们所有人都做过足迹采集吗?还说要在香江大街小巷不定时做各类人群的足迹采集,比如医生的、护士的、建筑工人的、厨师的等等,这件工作有继续下去吗?” 因为徐少威已无亲人,b组队友代替他亲人去他家里帮他整理常用衣物等,与尸体一道火化。 家怡也参与了这项工作,去到徐少威家里时,她有留心他的鞋,未找到与犯罪第一现场留下足迹相符的鞋子。 在他家里,她未看到任何证据,却看到了他墙上认真裱好的各种荣誉证件、成绩单、徽章和锦旗…… “你是说那些采集到的足迹,用来与凶手留下的足迹做比对吗?”陈光耀想了想,道: “的确有在做,但数量并不多,恐怕不会找到与凶手匹配的。” “……”家怡忽然垂眸,盯着桌沿看了好半晌,直到陈光耀喊她名字,她才开口道: “比对试试吧。” “ok.”陈光耀点点头。 “多谢大光明哥。” 家怡嘴唇紧抿着离开法证科,接下来便是煎熬的等待,仿佛是在等待属于她的诊断书。 隔日,法证科的电话打过来,家怡冲到座机前一把接起。 “十一吗?我们做过的所有足迹都跟凶手的足迹比对过了,没有匹配道……” 大光明哥后面的话,家怡已听不到。 她转过身,靠在公桌上,垂下头,用力闭上眼。 垂在身侧那只手在轻颤,阳光打过来,也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颤巍巍的影子。 几分钟后,她挂断电话,仍静默立着,双肩垮下去,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般。 “十一姐,谁的电话啊?”gary抬起头看她一眼,问道。 “……没事。”家怡抬起头,淡淡笑笑, 转身撑在公桌上,她捞过一杯咖啡,食不知味地仰灌半杯,直到心脏因□□刺激而突突加速,她才转头望向窗外。 所有挣扎和痛苦,在这一瞬消散。 理性和感性终于不再天人交战,警察的职责和朋友的情感不再纠缠,一切都化作烟尘,彻底消散了。 阳光晃眼,家怡闭目,阳光照亮她脸上的点滴晶莹。 那些晶莹愈来愈多,连成串,无声砸落在公桌上,碎成一点一点。 …… …… 周休,徐少威大葬。 来的人并不多,b组探员,几位长官。 易记老友,还有被救的阿礼和他女友ay. 棺材入土时,所有探员们掏出配枪,枪口向天。 鸣枪下葬。 …… 傍晚大家各自归家,快到易记时路过小公园,家怡跟大哥他们道别,自己去公园静静。 其他人都听任了家怡的请求,虽对她担心,但也不敢打扰。 cra却不是那样个性的人,在快到易记时,她忽然随口诌了个理由,转身便跑了。 折回公园,她远远看着家怡独自坐在秋千上发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大步跑向家怡。 坐在家怡隔壁秋千上,cra什么都没说,只陪着她荡啊荡。 好半晌,家怡忽然转头问: “calra,当初赵美妮被杀,你的感受我大概懂了。” “那时候警方还怀疑我是凶手。”cra接话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家怡的表情,很是关心。 “是呢。”家怡苦笑一声,又忽然道:“如果我能——” cra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 不等家怡说完,就打断道: “别这样想。” 家怡转头望过来。 “当初我也总想,如果我能对美妮多关心些……但别这样想。”cra表情严肃,大嗓门的她将话说得掷地有声,吸引了家怡全副注意力。 “我这半生活得很尽兴。”cra忽然起头,将话题拉到了自己身上,“人不一定非要一直走对的路,只要热忱的活,努力的活,就好了。” 两架秋千并不同步,各自随着自己的节奏前后悠荡。 “我走过错路啊,那时候不懂事,很蠢的。 “那就挣脱出来,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喽。 “跌到尘埃里,像泥土一样活过的人呢,斩断过去,接下来,再怎样走哇,都是上坡路。” cra看着家怡,忽然笑笑: “你知道吗? “对接做房产经纪的王先生,每天来这里吃饭,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的,他喜欢我。 “那种眼神…怎么说呢?” 家怡挑起眉,被cra的故事吸引进去。 cra沉默几秒,着迷的回想: “王先生让我觉得……就好像我在切菜的时候啦、炒菜的时候啦、认真与家栋哥学东西的时候啦,是会发光的一样。 “他的眼神就给我这种感觉,仿佛认真做事的我很迷人很迷人啊。 “以前好多男人嘛,你知道的啦,他们眼神都黏糊糊的。yue “但是王先生的眼神呢,就不一样。他的眼神是干净的,很沉迷啊,有热度,又……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克制和小心翼翼似的… “我不一定跟他谈恋爱啦,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新的我。 “一个热情的、蓬勃的,迷人的我。 “我因为这段新路途,会觉得很爱自己。” “真好。”家怡由衷道,脸上也露出笑容。 “是啊,真好。”cra转头问家怡:“你工作的时候呢?有这样的感觉吗?” “……”家怡歪头,回想自己之前的工作。 “如果你没有帮我,家栋哥没有帮我,我就不会是站在玻璃罩后的灶台前的我,家怡……你想一想,感觉自己好犀利、好厉害啊的那种感觉。”cra又补充。 “……”家怡忽然笑笑,“有哇。” “要是有这种感觉,那就真的太好了。”cra立即爽朗地笑起来,“所以家怡,别顾虑那么多啦,也不要被眼前的坏心情和难搞的事拖住太久啊。” 热烈的往前跑吧,蓬勃的活着,别害怕犯错,也别怕不完美。 家怡抿起唇,那些暖融融的东西又回到她脸上。 cra看着她,只觉得这样的家怡真好,重新笑起来、暖起来了,真好哇。 她朝着家怡伸出手,家怡便顺势牵住她。 cra用力摇晃家怡的手,将自己身上那股莽撞向前的力量传递给家怡: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cra将家怡领回易记,阿香一看到家怡脸上复有了笑容,立即开心地迎上来。 见家怡头发被晚风吹乱,立即上前,在兜里掏摸一会儿,便捞出一把梳子。 按家怡在椅子上坐定,阿香几下将家怡短发梳顺,一边温柔梳理,一边念叨: “头发长长了,不如就留起来吧?我会梳好多发型的,各种麻花辫啦,回头也给你梳吧。” 家如立即跳出来,转头给家怡展示阿香帮她梳的鱼鳞辫子,一甩一甩的。 “好哇。”家怡点点头,微眯眼享受温柔手指为 自己梳理头发的感受,果然,阿香好像妈妈。 不过—— “阿香妈妈,怎么兜里掏一掏就有梳子啊?你是小叮当吗?”家怡转手拍了拍‘哆啦a梦’香的衣兜。 阿香腼腆一笑,坐在家怡身边,一样一样掏出兜里的东西: “不止有梳子,还有护手油,面纸,你给我卖的润唇膏,啊,钢笔,钞票,还有……这是家俊喜欢吃的糖果,这是家如给我的贴纸,这是家俊塞给我的奶片……” 家怡张大嘴,阿香妈妈真的好离谱啊! 她只听说新手妈妈的大背包里好多东西,第一次见未婚少女的兜里也装这么多…… 家怡探头向阿香的衣兜,夸张地向里面喊: “喂!家俊!你是不是也住在里面啊?出来吧……” “哈哈……”阿香被逗的笑,手忍不住搭在家怡肩膀轻轻揉捏。 家怡被捏的歪进阿香软乎乎香喷喷的怀抱,抬头便见到玻璃罩后灶台前的大哥也正望着这边,他眼里揣着担心和安心……胸腔里忽然满当当暖融融,原来家人这几天一直在担心她。 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事里,她一直没有看到他们的关切和忧虑。 热意传遍四肢百骸,她闭上眼,用力抱紧阿香,汲取更多温暖和爱。 家怡也忽然明白,徐少威临死前,道出‘如果嘉明他们知道……’这句时的眼神。 他原来不是恐惧忧虑‘大家知道真相’这件事,而是恐惧忧虑‘大家知道一切后可能会生出伤心、难过、失望…’吧。 …… 周休结束,家怡恢复上工。 走进警署,与所有迎面的人打招呼,各个都礼貌点头,道一声“易沙展,早”。 走进办公室,先来的九叔和岳哥正在办公室里下象棋。两人齐齐抬头与她打招呼,眼神里都透出探究和担忧。 家怡笑着扬起右手攥着的鲜花,“今天是郁金香日,这一束叫‘夏日浪漫’。” “好漂亮啊!”九叔立即捧场,在家怡笑着道‘当然啦’转身去插花时,他朝着方镇岳做出个‘舒一口气’的表情。 方镇岳笑笑,对家怡道: “下午全警队表彰大会,去金钟道警察总部,你要提前跟公共关系科请的化妆师碰头,到时候要上台的哦。” “啊,ok,sir.”家怡忙转头应道。 “明天晚上年终沙龙party,在明苑海鲜楼,好多大菜,有抽奖的,还可以喝酒。明天中午开始,大家一起空肚子哦”方镇岳说着拍了拍肚皮。 “知道了,sir!”家怡一听有大餐吃,还是免费的,还有抽奖,立即挑起眉。 “今天还发年终奖吧,岳哥?”九叔也跟着挑起眉,只不过他有更感兴趣的事。 “表彰大会之后啦,急什么啊,九叔。”方镇岳。 “要回家给老婆孩子包红包的嘛,你这种光棍不会懂的啦”九叔摇头撇嘴。 “喂!”方镇岳脸上一红。 “哈哈哈……”九叔哈哈哈一阵笑。 “什么事啊,这么好笑?”恰巧gary进门,转头便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方镇岳黑脸道。 “?”gary挠脸,“……” 家怡抿唇,转头继续插花,郁金香的眼色很清浅,饱和度不高,显得格外水嫩可爱。 欣赏着美美的鲜花,轻嗅一下。 买到喜欢的花就会傻笑,生活又回归正轨。 阳光洒进来,微微晃眼,转眸见一室衰仔们又在嘻嘻哈哈,好像一切都没变。 只是偶尔光晕轻闪,好像会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还坐在角落。 她 的思绪便停下一瞬,记得下次去给他烧点元宝香烛……不然他那样一个没有家、孤独离开的人,只怕要在下面再饿死一次。 插好鲜花,指尖轻拨过花茎,看花瓣花叶轻颤。 家怡微微弯起眼睛。 来生,做个从一而终的好人吧。 …… …… 方镇岳迎着光,凝着家怡的侧脸入了神。 九叔见他出神,也歪头看了眼家怡,随即唇角一勾,快速出手,趁方镇岳不备,将自己的‘马’往前挪了一步。 几分钟后,方镇岳丢兵弃甲,棋局大败。 九叔哈哈大笑,留下方镇岳独自坐在那里念叨‘不对吧?不对劲……’,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扬长而去。 第241章 年终表彰大会 下午要开表彰大会,上午家怡接到‘91案’合并案中‘杀警案’受害者老警察女儿李玉荷的电话。 中午她别过大家,坐叮当车去赴李玉荷的约。 两人约在易记,家怡想点大餐被李玉荷拒绝,最后两人一人一份叉烧饭,一边吃一边聊。 李玉荷提及有人给她寄了一大笔钱,匿名,但邮包上写着【助学】,可是那笔钱数额多到够她念完整个大学不说,还够她和妈咪好多好多年花销。 她问家怡,虽然警方的体恤金早就给过了,但也只能问问是不是又是警方的体恤金。 家怡抿住唇,表情瞬间淡下来。 李玉荷虽然年轻,却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她一看便知道家怡是晓得这笔钱来路的。挑高眉,她盯紧了家怡,开口询问: “易警官?” 易家怡嘴唇仿佛缝上,望着李玉荷,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李玉荷想了一会儿,又道: “我和妈咪的生活很简单,人际交往也不多,为什么会有钱? “如果说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年前你和徐警官来探望过我们。之前每年来的,都是同一位文职老警察了,我打电话给他,问过他是不是退休了,他说没有。 “他还说,来我们家送年货,是你专门打电话给警队行政,主动提出的。 “为什么呢?我们并不认识你,是因为你们正在办我爹地的案子吗?” 家怡吃惊于李玉荷的聪明和行动力,她微启唇,忽然觉得羞愧难耐。她带着李玉荷的杀父仇人去她家慰问,这行为本来好像没什么,可忽然被问到头上,才觉多么离谱。 “对不起。”家怡苦笑。 “……”李玉荷眨了眨眼,又说:“那个箱子我反反复复研究过,在箱底,我也看到了这三个字,‘对不起’。” 家怡并不知道徐少威做了这些事,作为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她攥着拳,面对着李玉荷,只觉坐立难安。 李玉荷眼睛眨了眨,“我看过报纸,易沙展是今年才进警队的。” “……”家怡抿唇。 “徐警官就不一样,他是个老警官,还跟我爹地共事过。”李玉荷垂眸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所有跟我爹地共事过的人,都挨过我爹地的欺负。大家表面上对我爹地笑呵呵,背地里都骂他,我小时候就撞见过。可是那个徐警官做过我爹地的下属,来家里时,面对我和妈咪,还有爹地的遗像,不仅没有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还……很古怪。” 家怡愕然瞠目。 “易沙展,小时候我有好衣服穿,妈咪也不用出去辛苦上班,外人看起来我们过得很好。可是爹地常常打妈咪和我。我想大概是要维持做父亲和丈夫的威严,他每天回家从来不会笑,永远冷着脸,无论是看电视,还是吃饭,我和妈咪都小心翼翼。 “我记得小时候,在爹地面前走过,我都会害怕。 “如果家里有明确的规定,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对爹地妈咪不恭敬,不可以大声吵闹,那也很好,我只要不做这些事,就不会挨打。可是我家里不是这样的,爹地从来没有明确的规定,他心情不好要打我,总能找到理由。虽然我很小,但我也能感觉得到,这一次挨打,到底是我做错了事,还是他心情不好。 “我很小就懂得如何跟长辈相处,所有长辈和老师都夸我乖巧,很喜欢我。这份乖巧,代价很大。因为常年在那样暴戾的父亲面前讨生活,我很懂得看人颜色,明白怎么跟有权力、有脾气的人相处。 “妈咪被打得最厉害的一次,像……钻到桌子底下,抱着自己哭。我只恨我不是个儿子,哪怕长大了,也无法抵挡爹地的拳脚,不能保护妈咪和自己。” 这个世界原来就是这么合理,那个在警署团队里胡作非为的人,在家里也未必就忽然成了个好丈夫、好父亲。 李玉荷抿了抿唇,她抬眸,直视家怡眼睛,开朗地笑起来: “爹地死后,我和妈咪虽然过得苦了点,却更快乐。家里再也没有□□,再也不会连从他面前走过都心惊胆战,我们再也不用害怕,再也没有挨过打。 “爹地死后很长时间,我都觉得是因为我常常在夜里许愿他死掉,才害死他……” 家怡愕然看着李玉荷,不敢相信对面坐着的是个还不足18岁的少女。 李玉荷仍旧笑得很温和,她想了想,才道: “我看到新闻了,徐警官殉职。 “易警官,我不是警察,没有那么非黑即白的是非观,我不恨他。 “我今天来,是为你来的。 “……我知道了这些事,这个秘密,连我妈咪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 说罢,她站起身,笑着朝易家怡摆了摆手: “多谢易沙展请客。” 随即便大步离开了易记。 家怡坐在桌边,望着门口,发了好久好久的呆。 …… …… 下午表彰大会,所有要登台的人都到齐了,挨个化妆,易家怡却久久未到。 方镇岳站在大会堂门口,叼着根烟却不点燃,靠着墙壁仿佛在跟几位长官聊天,目光却一直望着车道和叮当车站台。 所有人都看出他在等人。 距离大会开始倒计时,长官们都进了门,方镇岳的烟还完整地叼着,也依然站在门口。 家怡从叮当车上下来,看见方镇岳,立即一路小跑过来。 方镇岳抬起右臂,在家怡跑过来时,手掌搭上她后脑勺,兜着她进门。 他终于等到了翘首以盼的人。 …… 全员表彰,先进团队,只需要负责的长官上台。 cid-b拿到重案组破案金冠,方镇岳站在队伍里,转头朝着邱素珊点头致意,随即无论大家怎么催,他都不动。邱素珊接收到他‘绝不上台,要她这个带了大家多年的老长官上台’的意思。 抿唇无奈摇头,她大步走出o记督察队伍,在许多人眼光注视下,走上台,领取了b组的团队奖杯、获奖证书和奖金单。 下台后,她直奔cid-b团队所在位置,还未走近,b组过于活泼的衰仔们已经冲上去与她拥抱。这帮探员们压根儿就不懂得什么叫低调,大家明明都在台下站军姿,偏就他们这么闹。 邱素珊红着脸,草草与每个人拥抱,将奖金单塞给方镇岳,奖杯塞给家怡,获奖证书塞给九叔,便匆匆迈着威风步伐穿过人群,回到了o记所站的位置。 b组探员们兴奋探看奖金单,兴奋了一会儿,便在方镇岳和家怡的组织下恢复军姿站回原位。 在场的除了媒体,都是警察,哪怕茵姐几位嘀咕抱怨站得腰酸,也还是能像标枪一样直溜溜,更不要提体力好的探员和巡街军装警,各个威风凛凛。 在这个时候,你才会觉得往日瘫在办公室里的探员们,原来还有如此潇洒帅气的一面。 等啊等,终于等到单独上台的环节。 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奖励,一位又一位英勇警察上台。 大会堂被彩带、鲜花和荣誉装点,每个人仰头望着高台,都眼含向往。 轮到o记表彰时,警察们的目光都投向不远处o记所站的位置,今年o记最大的功劳莫过于将多条贩度链一网打尽,主持的警官一念出此事迹,站在会场的几万警察全都齐声鼓掌。 哗啦啦的声音回荡在会堂,声音震耳,几乎将会堂顶棚掀飞。 总警司白眉鹰王陈武杰当然要上台,又由他亲自念出几位在缉-毒-任务中立大功的警察,每一个名字念出,都有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在几万双手的鼓噪下哗啦啦奏鸣。 “汤宗礼督察……”白眉鹰王又念一名,又一阵掌声。 当汤宗礼上台,领取了他的奖章奖杯奖状和奖金后,白眉鹰王握了握话题,忽然展目望向别处。 之前他念人时,一直看着o记团队所站位置,这一次却转开视线。 众警察心生疑惑,顺着白眉鹰王的视线寻找,发现其看的方向居然是重案组方向。 黄警司似有所感,转头看向身后,目光很明确地找到b组。 下一瞬,白眉鹰王果然念道: “cid-b组的沙展,易家怡警官。” 会场静了一息,大家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o记的重大任务表彰,居然会点到cid。就算有其他部门配合,也不至于拿到大功劳吧? 可接着,大家便听到白眉鹰王念叨: “这次任务的一个重大突破口,便来自于深谙犯罪心理学的专家探员易家怡,为o记带来的新思路和新方向。 “在引入新策略后,易沙展带着cid-b组环环配合,提供大量重要证据和信息。并将跪尸案犯人作为突破口,与公共关系科等其他部门完美配合,逐步鲁伟业链条之下的几员大将。 “是警队不可多得的智囊警察,优秀新人警察。” 有时一个案子,越多人负责,越没人负责。 【铲雪】任务持续了大半年,慢慢大将都疲劳了,思维也固化了,始终按照念出制定的计划顺势推进,而没能时刻机敏地调整。 当易家怡这块他山之石忽然在死水般的团队中给以重击,在千层浪涛之下,团队终于再次兴奋起来,后续不断协调、不断重新策划执行方案,势如破竹。 陈武杰原本可以不给易家怡这个荣誉,但他需要用易家怡的存在,时刻提醒团队、鞭策团队,不能对长线任务掉以轻心,不能麻木执行任务。 另一方面,他也要给黄警司一个交代——o记欠cid好几个人情,势必要还一下的。 尤其…… 陈武杰目光放远,穿过人群,看到亭亭立在重案组探员中的那一朵霸王花,万绿丛中最为窈窕飒爽。 这样远的距离,他看不清她五官,但却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宝金银行大-劫-案时。街巷狼藉,ptu警员来往穿梭处理现场,她随方镇岳步出银行,虽然眼眶泛红显然哭过,但肩背舒展挺拔,虽面目娇媚,眉宇间却有清泉般澈洌,那种复杂甚至矛盾的特质杂糅在她身上,使人印象深刻。 尤其,他见过叶永乾的尸体,一枪毙命,枪法很稳很准,难以置信那是易家怡做警察以来开的第一枪,他就此断定,她是一个内心坚定如刃的女性。 于是他又走向她,甚至主动慰问,伸出右手向她展示自己的欣赏,他仔细打量她,发现年轻女警眼中有青春未熟的懵懂,更有面对人生的坚毅和勇敢。 唇角勾起笑容,陈武杰的白眉毛挑起,在这样的场合,他一扫往日沉戾凶悍气质,脸上难得露出几许慈祥。 他看到人群中的女沙展惊得昂起头,右手化拳抵住口,有趣的肢体语言透露出她的吃惊。 人生就是这样,会给努力的人意料之外的惊喜。 陈武杰缓缓念罢易家怡功绩,会场逐渐响起掌声,直至热烈。 警察们窃窃私语,有的对警队八卦和娱乐新闻不怎么关注,只看赛马和报纸上关于六-合-彩的新闻,尚不知道这位易家怡沙展就是之前大家聊起过的、今年中异军突起的黑马后生女警。 大家四望寻找易家怡的身影,直至看到一位穿着合身警服、面目姣好的年轻女警,昂首阔步迈向领奖台。 婀娜的身姿因利落的步伐而少了些女性的妩媚,更似一把凌厉的柳叶刀,穿过人群,直击高台。 b组探员们骄傲地使劲儿鼓掌,将巴掌拍得像鼓,掌心红肿了仍不罢休。他们各个面红耳赤,高仰着头,大声呼吼家怡的名字,倒好像比自己上台更高兴。 整个重案组的站区都喧哗亢奋得好像上阵杀敌一般,不止a组探员也跟着起哄,其他组也在嗨。o记的功劳簿上有他们cid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他们整个重案组的荣耀。 家怡穿过人群,听到尖啸吵闹,也忍不住回眸,看到cid兄弟姐妹们为她摇旗呐喊,家怡灿然一笑,如夏日朝阳。 她似只威风的小公鸡,一步一个台阶,上行至陈sir身边,极有力量感地敬了个礼,随即正步到汤宗礼等人身边,与o记最网 第242章 是她啊,易家怡! 家怡面色潮红,双眼明亮,在朝陈武杰敬礼后,与其他几位警官站在一处。 汤宗礼等人看着易家怡,眼中既有对她如此年轻便得殊荣的羡慕,又有长辈看优秀后辈的慈爱。 白眉鹰王陈sir念罢功劳簿,便有长官上台为大家颁发奖状、奖杯、奖章和奖金。 家怡一样样的接奖,一次次地道谢,荣耀令她浑身发热,脑子里却还在想:拿到奖金,要请b组探员们吃大餐,还有家人们。阿香他们从来没去过海洋公园,她有钱啦,可以请一大帮人一起去看企鹅…… … 这一环节终于结束,接下来便是cid的颁奖环节。 总警司黄中城上台,与o记白眉鹰王陈武杰擦肩交接。 家怡朝黄sir敬礼后也准备跟着o记的人一起下台,却被黄sir捞住,又给带回台上。 她挑眸茫然,黄sir该不会是要拉她做临时的主持人搭档吧?她就算已经敢当众讲话甚至做分享讲课,但在全警队几万警察面前毫无准备地主持颁奖? 面颊涨红到发紫,她紧张地笔直立在黄警司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一棵松树。 好在黄警司并没与她互动,独自笑着说了一段高大上的话,他才忽然转头面向家怡。 伸手示意,黄sir笑着如老父亲介绍自家有女初长成一般,向全警队介绍,他们cid今年风头最劲的黑马—— 在进cid前,她就帮助b组沙展方镇岳寻到重要线索,为不止一个案子提供信息。 接着,警队(当然也有他黄sir的功劳)破格任用这位文员女警为重案组探员,利用她过人的敏锐和逻辑思维能力,帮助警队侦破案件。 而在身为重案组探员的大半年里,她连翻侦破十几个杀人案件,其中甚至还有恶名昭彰的连环杀人案件、碎尸食人案件等等,更不要提她辅助o记所做出的贡献。 在过去的一年,她总是很早到达警队的人,又常常加班到深夜。 勤学努力,甚至拓宽自己的技能,自学掌握许多法证科、法医学和犯罪心理学等刑侦相关学科内容。 也许她不是破案最多的警察,也尚年轻稚嫩,但她所展现出的责任感、使命感、拼搏进取等精神,仍使她成为今年警队cid团队中的亮眼新星…… 黄sir辞藻华丽,语句夸张,将家怡过去大半年进入警队后的表现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家怡站在他身边,始终垂着眼,站姿越来越拘谨,脚趾抠地的力气大到快要抠穿地板。 她听着这些夸奖,心里多有羞愧。 面红耳赤不止因为害羞,也因为自觉不足以被黄sir如此夸赞,站在高台上受此殊荣。 相比方镇岳等长官前辈,她其实并没有真的那么强,需要学的也非常多。能屡破这么多案子,最应该被夸奖的是心流影像这项能力,而不是她本人。很多很多事,她都未能做到尽善尽美,也常常娇气畏难、想要逃避… 自己只是个普通青年,之所以那么努力,或许是因为拥有了一项特殊的异能、被拱上一个自己本不能胜任的位置,为了不令人失望,为了不露馅塌楼,她才不得不一直向前,不停地跑啊跑,不敢停步,不能回头。 她没有那么好。 抿紧唇,家怡忍着如芒在背的情绪中,仍如松而立。 以后她会更努力,会有一天,站在这位置,她只有骄傲,不再羞愧…… 同样的颁奖流程,家怡又走一遭。她总是笑得很腼腆,无法像身边站着的其他探员一样张开孔雀尾巴,笑得纯粹张扬。 但这并不妨碍她被全警队大大小小警察彻底记住。两个团队大佬的赏识,两场荣誉加身,她修长的身影已光明万丈,很难不成为焦点。 与公共关系科合作的直播媒体tvb全程同步这场盛大仪式,向全香江人民讲述今年为市民奔波、追寻正义的警察事迹,展示他们英姿飒爽的风采。 虽然为保护部分警察,偶尔不得不将镜头拉远,使观众无法看清部分警察面目。 但重案组警探们的脸却足够清晰,尤其那位站在一众黑熊、铁塔中修长靓丽的女警—— 这就是那位警队明星!那位神枪手靓警!那位接连侦破大小案件,屡屡上报的福星女探员! 好飒,好微风! 每一位观众都在瞪大双眼,努力欣赏。 此刻的易记自然在最大声量放直播,cra等人看得直尖叫: “啊啊,我们家怡好劲啊!我也想当女警察啦!” “不愧是我妹妹,哈哈哈哈哈哈……” “哇,威风啊!” “好犀利!总警司还专门跟她握手诶!只跟她握了手诶!” 阿香也仰头望着电视里的家怡,她想到了大陆常说的一句话‘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穿武装比红装更好看,更帅气潇洒! …… 易记等诸多店铺里,但凡挂着电视的,都在看这场直播,一则看看警察风姿,再则看看今年都发生过那些重大八卦。 而远在天水围,一对正围着一台老旧的小电视摘菜的老人,看到电视里的易家怡,立即惊叫起来: “啊,是那位负责我们女儿案件的女警。” “当初幸亏……”老人说着,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下次进城,我们再去一趟警署,给这几位警察,送些新鲜蔬菜吧。” “年前不就要去了吗?到时候挑一些卖相好的……” …… 城市的另一边,宝树正在家里陪奶奶一起看那台黑白电视。 他就站在电视前,随着镜头转动,手指追着家怡指点,“奶奶,就是这个女警察,她就是易家怡啦,把我领到易记的就是她,你看没看到啊?” “在看啦,在看啦……镜头转得太快了,我眼都花了……” “就是这个呀,看清没?你看她多威风!” “好靓女啦,是不是很年轻啊?” “但好劲的,她做警察好拼命,还会带我们去馆里打拳。” “真是个好人呐,你在易记要多做些事,知道吗?” “知道了哎……” …… 在tvb一个剧组场地,大家拍3场戏后休息时,也凑在一起看直播。 “这位女警好靓,比阿姐还靓几分呐。” “少来,这么远你都能看得清吗?” “哈哈哈,我看人一向很准的,就是糊成渣,我也分得出。” “她好厉害啊,听起来像是每天都在连轴转地破案,不如不要当警察,来当演员嘛。不那么危险,赚得也多点喽。” 一向少言的孙新忽然开口:“这位女神探是我家人。” “?”tvb训练班的同窗忽然挑起眉,大叫道:“啊!难道就是那个开大奔驰吉普来接你的靓妹仔?” 孙新挑起唇,神秘一笑,瞬间引得四周几位演员惊叫,尽是羡慕之声。 连这部剧的男主角都探头来问:“真是你家人啊,豆腐仔?” “当然啦!”孙新用力点头,满眼骄傲,“是我家人。” …… 而在会场中,家怡终于可以下台。 抱着许多东西,她缓慢走下台阶,穿过人群。 许多并不认识的警察在她擦肩时,会小声对她说:“犀利啦”“好巴闭啊!”“猴赛雷啊”“加油!” 家怡感受着同僚师兄弟师兄妹们的善意,只觉心潮澎湃,眼眶都因激动而泛红。 方镇岳远远便迎上来,接过她手里大小东西。 刘嘉明、三福等人也紧跟其后,为家怡服务。 家怡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大步走回cid-b组位置,看着同伴的后脑勺,她面上因各种情绪而激起的潮红终于渐渐恢复为常色。 年初时,她还只是个普通的考研女生,一眨眼大半年已过,她居然站在另一片土地上,过起另一种人生。 回想第一次触发心流影像时,她惊慌失措,不敢置信…… 几个月前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叶永乾枪下…… 慢慢的,她学会了与人相处,学会了如何探案,学会责任感,学会坚强…… 一个案子一个案子走过,居然已是年关将近。 时光荏苒……她拥有了伙伴,也失去过伙伴。穿云过海、跋涉千里,再回首才惊觉,自己已抵达一个曾经的自己不曾企及、不敢奢想的位置。 … 回到cid团队中,在四周警察同僚们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中,熟悉的兄弟们拥抱家怡,大声欢呼为她庆祝。 家怡也伸展手臂,拥抱战友,拍打他们结实的臂膀。 “过去大半年,多谢大家教我、带我、帮助我。”家怡情绪潮涌,大声表达。 兄弟们的手臂立即收得更紧,拍在她肩膀、背上的巴掌,也更加饱含情感。 当方镇岳将大家拨开,各自站好,家怡伸手按在胸口,仰头朝岳哥绽放阳光笑容,她郑重道: “初心仍在,被保护的很好。” 多谢…… 方镇岳莫名愉悦,放声朗笑,又探前一步,轻轻环拥了她一下,并拍拍她背。 收手退回自己位置时,他脸上带笑,眉眼飞扬,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 …… …… 隔日晚,警队尾牙,家怡抽中了一个电饭煲,正好cra带着阿香和孙新合租搬新家,还缺一些基础家电,这个电饭煲可以送给他们做乔迁礼物。 大圆桌边坐着不止一组人,家怡左手边是方镇岳,右手边是a组的游沙展。ab组同桌而食,真是老伙计聚会了。 游兆华拉着家怡不断提及之前案子里,她给a组提供的帮助,硬是要帮她倒酒。 方镇岳号召大家齐举杯,为过去一年的辛苦奔波,为过去一年见识的所有悲欢离合,也为那些寻到的和未寻到的真相。 家怡也跟着举杯,却悄悄转手将酒水倒在小凳子边,然后再甄一杯,才自饮。 方镇岳看到她的小动作,悄悄拍了拍她手臂。 当晚大家尽兴言欢,将过去的所有悲欢都与酒同饮。 告别过去,迎接未来,豁达的香江人最懂得及时行乐,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开心最重要喽。 晚上,家怡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奔cra和阿香他们合租的新家。 孙新的半年训练班学习已经结束了,也不再住训练班宿舍,但因为常有戏接,或跑龙套,或几句台词的小配角,在各个剧组间跑来跑去,常常夜不归宿或后半夜才到家。 家怡将电饭煲交给cra,转手又递给阿香一张支票。 这是阿香的好市民奖金,公共关系科郭sir今天终于办好了手续,为陈国香挺身作证给予表彰,既然家怡认识阿香,就不用阿香亲自到警署了。 4000元的年度奖金,对阿香来说简直是一笔让她想要痛哭流涕的巨额横财。 抱着家怡,阿香兴奋地啊啊直叫,一向稳重腼腆的靓妹终于也露出快活不自抑的开朗模样。 cra羡慕得流口水,为阿香和家怡各削了一个苹果,也跟着嘿嘿傻笑。 “你们新年春联买了吗?”家怡左右打量尚显冷清的老旧小屋。 “还没啦,好多东西要买,慢慢来喽。”cra很擅长照顾人,看房、租房、降价、购置东西等事情几乎全部大包大揽,虽然脾气火爆,喜欢管东管西,但有她在,大家都好安心。 “那春联你们不要买啦,我们组新来的梁书乐一手好书法,他最近在帮全cid探员写春联了,我也帮你们要一副。”家怡笑道。 “那能不能要三副啊,我们三个屋,一屋一副啦。”cra笑着问。 “要太多啦”阿香不好意思地锤了下cra。 “那算喽,大不了我送梁书乐警官半只烧鸭嘛。”cra耸耸肩。 三个女人又凑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家怡才道别离开。 直至她出门,孙新都还未归家。 家怡披星戴月穿过香江老旧的小巷,白天越是热闹的街市,深夜就越是冷清。 豆腐仔好拼啊…… 穿过街道,直到路过士多店,才看到两个站在门口碰头抽烟聊天的男女,和店内买东西的人。 一位中年开车停在店门外,掏出大哥大超大声地讲话,“老婆啊,你要买什么啦?我现在就在士多店了,你告诉我,我买给你嘛……” 门口抽烟的男女回头侧目,眼神全盯着中年人手里的大哥大电话,满满艳羡。 大哥大刚进入市场时要□□千港币才买得到,现在虽然便宜些了,却也要上千元,后续话费之类又要一直支付,实在不是普通上班族消费得起。 像中年人这样连帮老婆买点小东西,又不是讲几个亿的大生意,都要打个电话的行为,当然很威风啦。 这会儿要是人来人往的白天,只怕所有人都要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呢。 家怡一边回头看,一边怀念起后世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人的便捷生活。 要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哥大就好了…… 第243章 辞旧【158w液】 年终表彰大会和尾牙结束,警署里便一派迎春气象。 各大小办公室桌上都摆着市民送来的新年礼物,cid-b组办公室里也摆满年货——有从自家菜棚里摘的新鲜蔬菜,有米面腌腊,有锦旗和手书的感谢信…… 年关就在眼前,香江市中的人流忽然减少,许多人都回了乡下准备过年,元朗、荃湾、葵涌、天水围、大屿山、将军澳等等周边区域人潮回流,倒反而热闹起来。 小警署多了些调节纠纷的工作,大警署却忽地清闲下来。 家怡捧着一束花走进办公室,插好后看了下日程安排。 警队的春节日程表已经排好了,cid虽然平日忙着出生入死,好在不需要一直守岗值班。 站在挂历前,她立了好半晌,前面的日程上,有嘉明哥标记的尾牙时间,有岳哥标记的表彰大会时间。前面还有取报告单的日期提醒,还有参加葬礼的安排…… 捧着手里即将归档入库的资料,她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她将手捧的资料摊开,一份份的整理和查看。 或许有漏掉的内容,或许有未关注到的线索—— 少威将凶器丢弃在哪里了呢? 再没有指纹和足迹可供比对,连dna也将消失不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查一查的? 李玉荷收到的邮包寄件方未留下任何地址和来援线索,家怡想收取邮包做字迹比对,李玉荷却拒绝了她,并表示邮包已被涂抹并作为废纸壳卖掉。 手指压着文件,家怡眉头紧锁。 他就那样走了,什么话都没说。老警察真的是他杀的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和那两名烂仔又是怎样走到一起,如何协作的?他们在一起到底做过多少事?哪些是他亲手做的,哪些又是那两个烂仔做的?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91案? 太多疑惑总让她无法彻底释怀…… “明天就放假了,你还干嘛呢?”头顶忽然传来中音,似酒般醇厚。 “整理档案和报告单,一会儿要送去档案室了。”家怡抬头朝着方镇岳笑笑,便又继续埋头阅读。 心思全沉在文件里,大脑告诉运转,又是处在非常令她有安全感的环境里,致使家怡看了近半个小时报告,抬头才发现岳哥居然还站在身边。 两人对望愕然,瞳孔都缩了下。 家怡满眼疑惑,想半天不明白岳哥为什么一直站在身边,又用这样…晦涩的眼神看自己。 方镇岳则一直沉面低眸,眼神幽然如暗夜深潭。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引起的这场长久沉默,忽然如此,自然而然便延误了许久许久。 家怡在这几分钟里,想了许多许多,情绪也几番起伏不定,无数话头被她找到,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又将这些“求助”“倾诉”“疑问”等等全部淹没。 直到方镇岳终于伸手拍在她肩上,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和低沉声音结束这段沉默—— “放手吧,已经没有查的必要了。” “……”家怡心跳如鼓,想要开口问,却见他摇了摇头,便又将话全部咽回。 “记得你刚进b组时,我跟你说过什么?”方镇岳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是所有事都有始有终,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家怡绷紧了唇。 “放下执念吧…”方镇岳闭了闭眼,伸手搭在她头顶。表情虽严肃,轻压她头顶的手掌却温柔,“更重要的是继续向前。” 说罢,他似乎害怕她问出什么般,迟疑几秒,便忽地旋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门边。 家怡望着门口方向,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将来岳哥会不会再跟她提起今日的短暂交谈,向她说明一切。但她明白,至少短时间内,他们都会对今日所说讳莫如深。 双臂撑在桌上,她用力抹了一把脸。 …… …… 像是希望大家快速从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方镇岳在征求了家怡意见后,便向上打报告,通过了梁书乐提交的调动申请,在年前所有程序停滞前,超效将梁书乐调来了b组。 梁书乐的东西很多,书本笔还有电脑,他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后生仔称自己的解压和想事情时喜欢写书法,饱蘸墨汁的毛笔在废报纸上利落提勾、挥洒撇捺,就会觉得什么焦虑都没有了,思绪也能变得顺畅。 他的东西就这样替代了徐少威的东西,那张忽而冷寂的桌椅又变得温暖了。 办公室里的年货被大家一起分了,最后一天班,晚饭要一起去易记吃。 结果下车时,大家居然将刚拆分的粮油等年货全带了下来,走进易记,就全都搬进后厨——警署发的福利年货和市民送给b组的年礼,就这样全被大家转增给了易大厨。 “发财了!”易家栋夸张地大叫,一群人在狭小的后厨笑得嘎嘎响。 直到cra受不了拥簇,将所有人轰出去,厨房才终于又宽敞出来。 这顿饭大家吃得尤其尽兴,再相见就是年后了,剩下的时间,可都要留给各自家人们喽。 今年阿香也不回家,cra和孙新都没有什么家人了,是以都在易记过年。 晚上收工,大家忙忙活活一起在易记门里门外将春联贴了,接着阿香悄悄从后厨一个小筐里掏出一袋东西,仔细洗好后,端盘上桌。 原来是她拿到了自己第一个月的薪水,开心地买了自己以前从来舍得吃、没吃过的、长得好可爱的草莓。 阿香在桌边一坐下,便兴高采烈地请大家吃。看见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家吃得开心,她也开心地啃了一个。 草莓真的好甜好水润多汁,好好吃啊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水果! 家如一边吃,一边笑地甜甜。余光忽然扫见阿香袖口被磨破了个毛糙糙的洞,肘部也缝了补丁……尤其,那个补丁好像是店里用烂了要丢掉的抹布。 之前大姐给阿香姐买的衣服,阿香姐不舍得穿,总说要等过年才穿…… 晚上回家后,家如拿出自己每天放学在家做奶茶,从哥哥那里赚到的攒来矫正牙齿的钱,算计了下,准备明天去给阿香姐买件衣服。 家俊看到一姐在整理钞票,便问了一句。得知一姐要干嘛后,他也掏出自己从大哥那里赚到的零花钱,也要凑份子, 在书房读书的家怡听到弟妹聊天,悄悄拉开门,站在门口看着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商量明天去哪里、买什么。 暖光灯打在小却温馨的房间里,照得两颗小脑袋毛茸茸的……弟弟妹妹们真好哇。 她好像也因为时时能看到这些人性的善良,而感到幸福呢。 在这种时候,就会由衷地觉得,这份工作真好,可以赚钱养家,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且拥有强烈的意义感,让人的精神世界变得饱足。 这半年多,最珍贵的不是钱和荣誉,而是拥有了钱买不来的幸福生活、亲朋好友。 …… …… 除夕当日,方镇岳和三福赶着酒吧休业前的最后几分钟,赶到熟识的老板店里喝旧年最后一杯威士忌。 老板在边上整理酒吧卫生,将椅子收上桌,门口挂好休业日期通知牌……这一切都不影响方镇岳和三福饮酒,老板偶尔忙碌着路过,还会问上一句,要不要填酒。 三福跟方镇岳来这里喝酒,好像已经成了每年除夕的默契。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三福忽然回头道: “感觉家怡跟徐少威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是吗?”方镇岳喝酒的动作顿了下。 “有些事发生了,但是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三福好奇问:“岳哥那天晚上留在办公室看档案,又跑出去一趟,查了什么?” 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未解答,只挑眉说: “不是所有事都要知道的。” “你说,他们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三福忽然问。 “一定没有。” “是吗?” “不要胡思乱想。”方镇岳站起身,拍拍他肩膀,“回去跟家人过年吧,不用陪我。” “那你呢?” “我吗?四处转转,然后回家。”将钞票放在吧台上,方镇岳双手插进裤兜。 “今天我请。”三福将钱塞回方镇岳兜里,自己从钱包里掏出酒钱放在吧台上,随即又不放心地问:“真的吗?你会回家跟爸妈过年?”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你走不走啊?婆婆妈妈。”方镇岳仰起头,乜三福。 两人于是在酒吧门口分道扬镳。 方镇岳喝了酒,不能开车,干脆绕到边上海边,在堤岸边石板路上吹海风醒酒。 往日这里许多人散步,再大的风也有人来,或是情侣约会,或是锻炼身体。今天却没什么人,除夕嘛,大家都有家要顾,有事要做。 方镇岳拔了bb-call的电池,唯独这一天,他不愿被人找到。 站在栏杆前,冷风吹得耳朵微微刺痛,引发得头都有些痛了。 深吸一口气,他在海边不断往返,风彻底打透衣衫,皮肤都是冷的,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仍在可惜香江没有雪。 直到感觉酒醒,天也快黑了,方镇岳折回酒吧门外停车场。 酒吧已经关门歇业了,大家都要过个好年,忙碌一年,得休个大假。 他坐上车,想着便如往年一般,回山顶别墅,独自在空旷大屋的酒吧间里,独自坐一晚吧。 因为不想养成酗酒的毛病,他是无法使自己醉的。 便又要清醒地品味寂寞这老酒,听屋外炮竹喧嚣、热闹庆祝,年复一年地老去…… 脑中回想着过去每一年,他踩下油门,在拐上回家路的瞬间,忽然大力转动方向盘,调转车头,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244章 迎新 除夕当日,易记更忙了。 好多街坊自己懒得做饭,都来易记定年夜饭。盆菜一做一大锅,能养活一条街。易大厨从早开始忙活,虽然门口挂了【下午休息】的牌子,客人仍络绎不绝。 客订的盆菜全部搞定,易家栋才转头问阿香: “你们要吃饺子的吧?” “是的,过年吃好多天饺子。”阿香点了点头。 “豆腐仔也要吃饺子的,我们也包一些。”易家栋笑着说罢,不等阿香道谢,便转头问孩子们:“想吃什么馅儿的?” “虾仁!” “肉馅!” 大家七嘴八舌念叨一通,最后终于定了两种馅儿。 “宝树,你晚上要不要跟奶奶一起跨年?”易家栋转头问正帮忙洗菜的丁宝树。 “奶奶晚上天一黑就睡了,我明天陪她过初一就好。”宝树抬起头。 “那今天就在这边跟我们一起过吧。”易家栋点点头,转而又左右看,大声问:“cra呢?” “这儿呢!怎么?又什么事要做啊,那么多人在呢,非喊我做吗?”cra端着一盆杀好洗好的鱼从后院跑进来,笑着嚷嚷。 “是想跟你商量啊,今晚大家不如就在铺子里跨年啦,电视也有嘛,火盆端进来,大家围着包饺子电视跨年喽”易家栋忙解释。 cra哈哈笑着将超重的一盆鱼端上厨台,擦一把额角,爽朗道:“那当然了,难不成你还想抛下阿香我们,自己呆着家怡他们回家过年啊? “想都别想,就算你们回家呢,我们也得跟过去啊。” “肯定要一起过的嘛。”易家另一个小男子汉坐在阿香身边,一边教阿香写繁体字,一边抬头表达想法,“少一个都不行。” 大家正热火朝天的忙活,忽然有客来。 居然是邱素珊,家怡忙迎出去。邱素珊笑着跟易家所有人打招呼,随即将带来的年礼送上。是她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豆、奶酪、巧克力等食物,她知道家怡家里孩子多,这些甜食一定合他们的胃口。 坐了一会儿,邱素珊便道别,家怡塞了两袋大哥做的美味小食,邱素珊则悄悄将给家俊家如和宝树准备的红包塞给家怡,请其在新年钟声敲响后,代为交给孩子们。 家怡大声道谢,揣好红包,带着阿香将坐上车,启动车辆后从车窗朝她们摆手,才折回铺子。 结果没一会儿,大力士秦小磊又专程坐巴士进程,送了两大包他们家里老人种的土豆和白菜,跟大家嘻哈了一会儿,郑重向家怡道了谢,才又坐巴士回家去过年。 这期间九叔和九婶也跑过来一趟,他们硬是送了家如一个小金手链,送了家俊一个小金锁,给易家栋送了一套质量非常好的新厨具。 九婶拉着家怡称明天初一要回乡下拜年,不能跟他们相聚,所以除夕过来看看孩子们。 离开时依旧塞了几个红包,要家怡念初一的时候代为交给孩子们。 家怡想要推拒,九婶却拉着家怡说之前九叔的案子,多亏她帮忙,这是大恩,不是一两件小礼物能代替的,礼轻情意重,叫她不要嫌弃,更不要觉得负担。 九叔就坐在边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拽拽的样子——哪怕在家里的时候再怎么被太太嫌弃,在外面也要装起大爷的样子。 离开时,家怡又塞了些好吃的给九婶,九婶还要拒绝,九叔很有眼色地从后面帮太太将东西拎上,笑着挽住九婶手臂,朝着家怡摆摆手,然后低声道: “走啦走啦,家栋手艺很好的,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咱们带回去尝尝。” “就你嘴馋,也不问问人家过年够不够吃啊,就拿走这么多……”九婶转头忍不住抱怨。 “好了好了,是十一的心意嘛,拿都拿了,走啦。”九叔一边说,一边朝九婶使眼色,“小点声啊,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好像对我很凶似的……” 老夫老妻拌着嘴离开,家怡牵着家俊的手,忍俊不禁。 他们才要回屋,却见到两位不可思议的客人——居然是杀警案死去老警察的妻女。 李玉荷远远看见家怡和家俊,便热情地摆手,拎着大包小包蹬蹬跑过来。 “家怡姐。”李玉荷笑容依旧灿烂,她还低头拍了拍家俊的头。 家怡请两人进屋,向大家介绍过后,李太太便掏出所有礼物。 营养核桃饮料,凉茶饮料,牛奶,蒸糕,水果应有尽有,居然还有几套给家俊和家如他们看的书。 “我见你们铺子里有读书角,上面摆着好些书,我就买了些。”李玉荷不好意思地道。 今天她和李太太都穿了新衣裳,虽然不是豪奢款式,却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似之前那样灰突突地穷困。 “多谢。”家怡忙请他们吃水果瓜子,李太太便坐在桌边与阿香和cra聊天,得知两人都是因案子跟易家人熟识,立即露出遇到亲人般的惊喜表情,更与两人聊得兴起。 李玉荷则拉着家怡到角落讲悄悄话。 “还好,我不用独自保守一个秘密。”李玉荷拉着家怡的手,“多谢家怡姐。” “谢我做什么?”家怡摇头。 “你带徐警官来看我。”李玉荷一边吃瓜子,一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家怡表情看,“你还好吗?” “蛮好。有些不顺意、未清理的东西,跨过去,依然可以是新的一年。”家怡耸耸肩,“这就是人生。” 快乐还在,快乐仍在。 “那就好,我只担心你。”李玉荷压低眉,真诚道:“真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人。” “……”家怡垂眸想了想,也忽然道:“没想到另一个知道这秘密的人是你。” 李玉荷撑腮,抿唇听家怡讲话。 “准备考哪所大学?”家怡问。 “港大。” “想学什么?” “律师。” “那很好诶,不过要背很多东西,要看许多案例,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是呢,我想好了。法律是一把刀,普通人不能用,但律师可以。”李玉荷笑得很自信,“我好像不是很合群的人,没有那么大的道德负担,可以放手去用那把刀,然后赚钱。” “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我也这样想。”李玉荷望着家怡,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而且我认识沙展和警察,我不仅有刀,还有盾,我伞。以后谁也欺负不了我了,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喂!你再这样讲,我要干预你的青春了!什么恶女发言?!”家怡佯装板起面孔。 “你放心吧,我会做个好人。”李玉荷忙保证。 “一直you!”家怡指了指自己眼睛。 “知道啦。” 家怡又有点羡慕李玉荷,人难得活得这么自我和坦然。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忽然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李玉荷母女道别,家怡才帮忙摆好礼物,转头就见刘嘉明带着两兜子酒进门。 “怎么这么多?”家怡吃惊。 “我妈让我送过来的,过年你们喝,有的度数高,有的低。低度数的连家如都能喝,这边还有家俊能喝的椰奶。”刘嘉明将两兜子东西放桌上,又塞了一堆红包给家怡,请她初一将它们给家俊家如和宝树,随即就风风火火离开了,说他家人车停在路边,不能停太久。 家怡送走刘嘉明,晚些时候又接待了gary一家6口人,和过来送红包及两扇猪小排的三福哥…… 快到晚饭时间,街坊们也纷纷过来送食物,易家栋又将提前准备好的小食做回赠。 热热闹闹一大天,直到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年夜饭的所有前期准备终于忙里抽空地搞定了。 到这时候,全香江人都回家了,也不会再来什么客人,大家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开始迎接跨年夜。 家怡将小家俊派出去买牌,接着便围在一起打牌。 夜幕一拉,巷子里便开始有炮竹声,四周也隐隐飘荡着鞭炮燃烧的味道,属于新年的记忆之味。 家怡转头问大哥:“大哥,我买了小烟花,咱们再晚一点去院子里放怎么样?” “好啊!”回答的却是家俊和宝树,两个孩子几乎异口同声,果然对于小男孩来说,放炮拥有不可抵挡的魅力。 人为什么都那么喜欢玩火呢? 家怡笑着应声,又去后厨看发面进展如何。这时电视里忽然传来热闹的歌声,tvb和亚视都有跨年节目,孩子们两边调台不知该看什么。 晚上八点多,大家终于要开始吃年夜饭了。 易家栋和家怡一块儿将圆桌搬到中央,随即家怡笑道:“今天的河鲈鱼是我蒸的!大家来尝尝!” 年年有‘鱼’可是年夜饭必备大菜,家怡跟大哥商量了好半天才抢到这盘菜的烹饪权——当然也是因为蒸鱼最简单啦。 “让我尝尝大姐的手艺”家俊端了碗筷上桌,笑着道。 “肯定很好吃”家如应和。 家怡被哄得哈哈笑,忍不住摸了把站在身边的宝树头顶,摸的小少年脸蛋红扑扑的。 大家正端菜端碗叮叮当当地忙碌,忽然间门口多了个人。 阿香最先定住身形,怔怔往外看。 家怡几人见到阿香异样,才看向门外。 便见方镇岳双手各拎着水果等礼物站在门口,一身夜晚风霜,头发都被夜露打湿了,仿佛一路从山网 第245章 恭喜发财 “岳哥!”家怡啊一声叫,表情显然是惊喜,而非疑惑探究。她将所有好奇都藏起来,笑着走过去将他迎进门。 阿香转头与cra对视一眼,除夕夜不跟家人一块儿过,却忽然出现在易记门外,这十分不寻常。 但大家交换过眼神,便也都学着家怡的模样,笑着接过方镇岳带来的年货,帮方镇岳填碗筷,热闹的样子像他们早就约好一起跨年夜似的,没露出半点会令方镇岳尴尬的好奇。 一屋子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接受了他。 圆桌主位是易家栋坐的,他硬拉着方镇岳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要他陪自己喝酒。 方镇岳也不推辞,将自己带来的洋酒开瓶,主动给易家栋倒了一杯。 “度数高不高啊?”易家栋豪迈地嚷嚷要喝酒,真到举杯的时候又要去看这酒的度数。 “不高,慢慢喝,醉不了。就算醉了,我背你回家。”方镇岳大手一挥,砰一声跟易家栋碰杯。 围桌的女人和孩子们也笑着举杯,一桌异姓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却比一些同姓亲人还亲热。 大家碰杯喝酒,饮尽过往,展望未来,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团圆盆菜居中,四周有意味着年年有余的鱼、有意味着‘横财就手’的猪肘发菜、有意味着‘金银满屋’的煎堆…… 听着外面街上敲锣打鼓、人声鼎沸的热闹,易记内也笑声不断。 方镇岳身上的寒意早被热腾腾的美食美酒,和易记这融洽欢腾的气氛驱散。 酒过三巡,他脸红得像猴屁股,靠坐在椅子里,看自己被身边人夹满菜的饭碗,摸了摸肚皮。听家俊讲笑话,笑得像个孩子。 家怡用胳膊肘拐了下岳哥手臂,他眼睛虽然还看着家俊,却立即倾身低头过来听她讲话。 她便小声问:“你怎么不吃我给你夹的鱼啊?” “怎么了?”他终于转眸来看她,微醺的方督察红彤彤的面颊上泛着一层热汗,将汗毛浸湿。这样凑近来看,脸显得毛茸茸的。那双因酒精而略显迷蒙的眼睛也湿润润的,像个天真好奇的狗狗。 “是我做的”家怡也喝了几口酒,脸虽然没他红,但也粉扑扑的。 “我尝尝。”他立即坐直身体,捏了筷子低头认真吃鱼,细细咀嚼嫩嫩弹弹的鲈鱼肉,裹着汤汁又鲜又甜,直到咽下去了,他才转头朝她点点头,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般,用力点头,张嘴想答话,又怕大家吵闹声大,她会听不清,于是再次倾身探头,在她耳边说: “很美味。” 家怡高兴地嘿嘿一笑,苹果肌鼓起来,差点蹭上他嘴唇。 方镇岳眼眸忽然微垂,好在他尚有理智,知道自己正身处什么地方,干咽一口,他硬生生收回落在她眉眼面颊上的视线,将身体拉直,也拉开了跟她之间的距离。 月色悠然,有夜风起,轻轻地呼声,好像遗憾的叹息。 …… …… 圆桌边热气腾腾,热火朝天,阿香忽然起身说要吃蒜。 吃肉不吃蒜,等于没吃蒜。 大肉满桌,怎么能没有蒜。 “我去取。”家怡起身,旋步出门端起大哥种的大蒜,挖了两头。 一抬脑袋,忽然见到外墙上红油漆涂鸦的仙客来。 望了一会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仙客来下方又多了几朵小花。 正仔细打量,屋内忽然传来家俊的声音: “大姐,蒜嘞?” “来啦!”家怡应声回神,转眸向内探看,屋内暖黄色的光打过来。 她又立了几秒,迈步踏回铺屋,迎合着新年的气氛挂起笑,扬声道: “让我也尝尝肉配蒜是不是更香了” “我也要尝尝。”家俊应和,阿香姐要吃的方法,他也要试试。 蒜长得很好,一瓣一瓣白白胖胖。 家怡坐在桌边帮忙剥蒜时,转头小声问妹妹: “你有没有发现,外墙上多了几朵花啊?” “发现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画的。什么时候被谁画上去的都不知道,但是挺漂亮的,就那样喽。”家如也小声回,她剥好2瓣蒜,嗅嗅自己指尖,全是蒜味。 “不知道是什么花。”家怡嘀咕。 “是勿忘我啊。”家如捧着一把白白胖胖的大蒜往后厨走,准备去洗一洗蒜瓣,听到大姐的话,转头道。 “……”家怡。 …… …… 大家吃过一半了,易家栋从后厨端出热腾腾的年糕: “吃年糕啦,年年高哇,白银黄金年糕都有喔” 年糕上桌,易家怡又转头喊家俊: “给豆腐仔再打个电话啦,也不知道是被晚上人山人海的花市堵在路上,还是仍在剧组啊?” 家俊立即跑过去拨号到跨年剧组,找孙新。 “……大家都在,就缺你啦!几点拍完,都得回来!岳哥说了,如果你没车回不来,他去接你。”家俊好大声嚷嚷。 “方sir也在?” “对啊!” “我这就出发返程了,有剧组的同事也住那边,顺路。” “等你一起吃饺子啦,孙新哥!” “ok啦” 大家又吃了好久,孙新才赶回来。 他一进门,顾不得风尘仆仆,便坐到桌边,先来了一口鱼吃。 看他垫了肚子,易家栋便急着给他倒酒,他是喝不过方镇岳,但撂倒孙新还是很容易的。 总算,跨年前,大家都在。 饭后,大家又围在一起跟阿香学做包饺子。 家怡虽然最大声要擀饺子皮,方镇岳却从她手里捞过擀面杖,将最辛苦的活揽到了自己手里。 家怡便醉醺醺地托腮坐在他身边,看他很快跟豆腐仔学会怎么弄,然后越来越快速地嘎啦嘎啦擀饺子皮。 有节奏的重复画面,格外解压,也格外催眠,她头一点一点的,几乎睡着,迷迷糊糊间连饺子都没包上一个。 门外忽然传来或远或近的倒计时声: “10-9-8……” “啊啊啊!要跨年了!”家如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活泼地像只猴子。 “跨年而已啦”小家俊倒非要装作老成模样,慢条斯理地跟上家如。 家怡几人围着桌子,一边盯着始终一下一下拍巴掌,一边特别有气氛地大喊: “6、5、4、3——” “叮!” 新年钟声终于敲响,所有人一窝蜂冲出去,尖叫,放烟花,瞎起哄地蹦跳。 所有人都变回孩子,在跨年这一刹,你可以放纵自己的行为,仿佛回到童年,大喊大叫大笑,哪怕像个猴子一样,也没人笑你。 家怡被大家扰得一下清醒,便也拿着小呲花出去放,一边玩火,一边叮嘱大家注意安全。 因为大家晚上吃得实在太饱了,大多数今晚包的饺子都被易家栋冻了起来,只煮了十几个给大家当夜宵。 喝饺子汤时,家俊家如几人向方镇岳等长辈拜年,几个已经开始工作赚钱的成年人纷纷掏出红包。 家怡又将白天大家托她转交的一大把红包掏出来,仙女散钱…… 家俊家如和宝树这下可发大财了,抱着红包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小子。 “没结婚都是孩子呢。我也想要红包”家怡小声嘀咕。 “这屋里可都还没结婚。”易家栋拍拍她头顶。 “哈哈哈,还真是。”阿香捧腮,笑吟吟看着大家闹。 “不过,我们有礼物给你。”孙新忽然开口,说罢从背回来的包包里掏出一个盒子。 “?我吗?”家怡见孙新目光看的是自己,瞠目讶然。 “我们能来易记,能一起在这里跨年,最重要的纽带就是你。”cra坐到家怡身边,拉住家怡左手。 阿香点点头,握住了家怡右手。 “宝树年龄小,他的份我替他出了。”方镇岳拍拍宝树的头。 “你们都有份?”家怡不敢置信的环顾。 “我和二姐出的很少,大礼物要等我们长大了才有。”家俊点点头。 家怡抿唇抱住孙新递过来的盒子,“是什么啊?” “你拆开看看嘛。”易家栋挑了下头,示意她拆包。 礼物是大家年前就一起商量过的,方镇岳提前订了货,孙新回来时去取的。 家怡掂了掂,沉甸甸的,惊喜地抬头,大眼睛里盈满光芒。 迫不及待地拆包,当看到包装盒上漂亮的大哥大照片,家怡惊喜地尖叫出声。 快速掏出重量级的摩托罗拉大哥大,家怡将它握在手里,举到耳边,在众人目光下,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喉咙: “喂?” 家俊立即应道:“请问是易家怡女士吗?” “是啊,请问有什么事吗?”家怡歪头,笑吟吟问。 “你这边中了500万的六-合-彩啊,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快来领取一下啦,好多钱放在这里好占地方啊。”家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哈哈哈。”大家被逗得齐声笑。 家怡感动地捧着大哥大,目光转过每一个笑咪咪望着自己的人,转头便扑到阿香怀里。 好幸福啊。 这大概就是梦想成真的感觉吧…… 新年快乐! 新年真的好快乐。 …… 跨年结束,一大帮人一起去送宝树回家,浩浩荡荡穿街过巷,宝树说了不用送,尤其不用这么多人送,大家偏不同意,每个人都非要一块儿。 路上,家怡抱着自己的大哥大,时不时捧起来滴答滴滴答滴地按个不停,比后世买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还要兴奋。 女沙展微醺后傻乎乎的,还老是拉着家俊和家如,非要他们配合她假装给她打电话。她总是扮演不同的角色,一会儿是女明星被大导演约了演女主角,一会儿是女富豪被通知股票又涨了,又一会儿是亲亲超帅超棒老公给她打电话求她回家…… 到最后连家如和家俊都说得口干舌燥了,只有方镇岳还不厌其烦地陪家怡过家家。 月色真好哇,四周时不时响起炮竹声,或者吓大家一跳,或者莫名戳到大家笑点,一群人像傻子一样听到炮声也要一起笑。 送过家俊,大家折回的路上又送孙新、cra和阿香回家。 待所有人都送到了,易家栋以为要跟方镇岳道别,对方居然涩然请求借住,客厅地铺也行,书房地铺也行…… 易家栋愣了下,立即揽住方镇岳肩膀,爽朗道: “正好开年有一大堆好吃的可以一起吃,睡书房吧,之前阿香他们来借住,也是睡书房。你明天早饭想吃什么?可以先来一盘煎饺……” 方镇岳抿唇,眉眼慢慢舒展开。 家怡又在边上笑着掏出大哥大,在按键上滴答滴按个不停,随即拿起来,对着话筒道: “喂?岳哥,明早想吃什么呢?你看煎饺是要吃猪肉馅的呢?还是鲜虾馅呀?哦,你还在100米的大床上,没起床呢呀?那要不要请你那100个佣人,将饭菜端到你卧室呢?ok啊?好的好的,请稍等。那……” 方镇岳被她的话逗得笑不可仰,又莫名羞耻,捋了一把短发,在短发在夜风中乱七八糟飞扬时,又一把按住她头顶,恳请道: “够了够了,可以了可以了” “是吗?可以了吗?剧情里还有100个保镖没有出场呢……”家怡遗憾地收起大哥大。 “大姐当警察屈才了,应该去写小说诶。”家俊走在后面,小声跟二姐嘀咕。 “八点档剧场,应该请大姐来当编剧嘛。”家如用力点头。 “请孙新哥来当男主角喽。”阿香参与进来。 “然后拿最佳男主角奖和最佳编剧奖啊。”易家栋应声。 “还说我呢!你们也够敢想的!应该请你们当编剧团。”家怡回头不满反驳。 “哈…” “哈哈。” “哈哈哈……” …… …… 当晚,方镇岳便住在易家书房。 有好好的别墅不睡,偏偏跑到别人家来打地铺,但怎么就……这么幸福呢。 裹紧被子,他躺了会儿,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欣赏起书房,好多刑侦方面的书,这些应该都是家怡的。 好多都翻得起毛破损了……好用功,的确像是家怡的风格。 还有许多学生课本,应该是家如或者家俊的,还有个账册,那肯定是易大哥的了…… 走来走去地享受这小屋里满满登登的生活气息,他兴奋地像个在玩具屋里的孩子。 不舍得睡。 清醒着就忍不住喝水,过了一会儿有尿意,他推开门。 隔壁也传来开门声,抬眼便见家怡穿着睡衣慢悠悠走出来,挑眸忽然瞧见他,半梦半醒般朝他直接来了个翻手礼,还咕哝着汇报: “方sir,可不可以上厕所?” “ok,去吧……”方镇岳微囧道。 他目光先在她睡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上转一圈儿,又落向她嘴唇。熟睡过的家怡嘴唇红润润地,唇角还有可疑的亮光。该不会是口水…… “yes,sir!”家怡一本正经应声,挠挠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虽然睡迷糊了,好在还知道关门。 方镇岳站在门口排队等厕所,忽然脸上起了一层红意。 快速转身,一步跨回书房,直等卫生间响起冲水声,开关门声,接着是卧室关门声,他这才悄悄出门,悄悄去上厕所。 香江的小屋果然像大家所说一般,又小又不隔音,将所有人的社交距离都拉得更近。 这种忽然贴近的距离,让他体会到一种奇妙地暖甜羞窘,莫名其妙,但排山倒海。 这股热意、窘意,直到上完厕所回了房都还没退。 坐在小书房里,他翻来覆去反正睡不着,干脆找了本法医学书籍,埋头就着台灯认真阅读起来。 几个案例看过去,几张血腥照片看过去,他的心终于慢慢静下来。 也慢慢有了困意。 再次钻回被窝,方镇岳心如止水,舒展开四肢,大字躺平,嗅着清新花香型洗衣液的味道,意识渐沉黑甜乡…… 第二天,他睡了个好大的懒觉,没能吃上易家的早餐。 噫! 家俊又抚摸着饱饱的肚皮,赠送了可怜富豪方sir一个同情表情。 嘤…… 第246章 新界北灭门案 新年几天,方镇岳成了易家的新孩子。 本来易家是从大照顾到小,易家栋照顾家怡,家怡照顾家如,家如照顾家俊,依次排列。 但由于方镇岳还算是个客人,倒比家俊享受的照顾还多,成了顺位最末的‘小’皇帝。虽然重活累活干得最多,但宠爱却最盛。 搞得他很爽,恨不得天天过年。 初五早上放炮仗,点引线这个刺激工作,方镇岳跟家俊抢了半天,家俊差点没抢过他。 看着家俊兴冲冲跑过去点火,方镇岳才收敛了方才跟家俊争抢的架势,抱胸歪靠着外墙,站得很痞,笑得很暖。 “岳哥,你看《香江食堂》杂志新年刊了吗?”家怡忽然揣着手凑到方镇岳身边,在吵闹炮声中,大声喊问。 “没看啊,有什么新闻?”方镇岳也学着她的样子揣手,可是他手好大,伸进袖子里使袖子撑得好艰难,两个大包鼓着,完全没有家怡揣手入袖的坦然舒适。 他尴尬地跺了跺脚,在她视线被他脚吸引走后,抽出袖中双手,老老实实塞裤兜里了。 “易记上专栏了诶蔡蓝先生用了6页篇幅专门写易记诶,新年刊诶而且好多照片,开年后,我们生意肯定很好。”家怡笑得好嘚瑟,摇头晃脑呲着两排白牙,眼睛弯成两条线,跟偷了油吃的小耗子似的。 “这么开心?要发财了诶。”方镇岳拿肩膀撞她一下,撞地家怡一个趔趄。 “喂!”家怡又撞回来。 “对长官很不尊敬嘛!”方镇岳瞪眼睛。 “在我们家蹭吃蹭喝,还像充长官架子?”家怡装凶地昂起头,随即又拽拽地朝右侧狠狠来了个‘呸!’ “喂!”这回轮到方镇岳抗议。 家怡看着方镇岳吹胡子瞪眼就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见他抽手握拳,转身就跑。 回到易记,家怡掏出自己豪掷千金买下的10本杂志,爽快送给方镇岳一本,“拿去,回家摆在玻璃展示柜里,不客气。” “我看看。”方镇岳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一边看一边叫:“喔孙新和家栋哥照得怪好看的……怎么还有刘嘉明半个脑袋” “这里还有我呢,你看,我托着菜诶,哈哈哈……我多靓啊”家怡翻到后页。照片上她捧着菜准备上,当时是ck抢拍食材,也顺便拍了她。 “笑得好开心啊,像中了六-合-彩。”方镇岳盯着照片里家怡忽然被拍,又呆又快活的样子,能笑得这样有生命力,真让人羡慕。 他又翻看两张照片,杂志一合,直接塞衣服内兜里了,的确是要揣回家放在展示柜里,不过翻开的是哪一页,展示的是谁的照片,可就……嘿嘿。 易家栋要将杂志上那几页撕下来糊墙上,跟其他荣誉照片和奖状贴一起。 家怡嫌直接撕下来贴太死板了,要剪出个造型再贴。 于是方镇岳被临时抓壮丁,跟家怡一起坐在桌边剪纸,剪完了又因为他比较高,贴照片的工作也由他来做了。 “我干了这么多工作,怎么能叫蹭吃蹭喝呢?”方镇岳贴好彩色杂志剪报,拍拍结实,回头问。 “这点工作就匹配得上易记的食物吗?”cra在后厨抬起头,凑到窗口大声笑问。 “喔饭做得好吃,这么了不起的吗?”方镇岳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撇嘴问cra。 “民以食为天啊是‘天’诶!你说是不是很了不起呢?”cra歪脑袋挑眉,怪模怪样地问。 方镇岳转头看一眼欣赏墙上剪报的家怡,叹气道:“想辞职过来易记工作,做饭比干警察舒服多了。” “这个肌肉量…”易家栋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方镇岳手臂,点头认可道:“用来揉面剁肉馅倒是很合适。” “……”方镇岳仰起头,不知是该因为这句认可感到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他这么一迟疑,家栋和家怡相视而笑,随即便爆发成哈哈大笑。 方镇岳见他们笑成这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方镇岳想:好吃的食肆,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没有之一。 …… …… 假期总是很短暂,孙新是年后第一天就回剧组工作了,其他人就算能多放几天假,也不好意思放到元宵节,只好初六便开工。 警署也整顿复工,家怡却没有立即回b组,而是向方镇岳提交了参加机动部队为期12周训练的申请。 大多数女警在出更之后并不需要进行机动部队的训练,只有95年之后才开始落实ptu训练,现在尚未强制执行。 甚至早年因为女警稀缺,很多女警只在警校做几周培训便开始出更执勤。现在虽然规范许多,但女警像逃避ptu训练,只要不打申请,往往没有长官强制送你去特训。 方镇岳看着家怡的申请单,皱眉看了看她,有些担心地问: “ptu特训是男女同训的,对体能要求十分高,很多男警察要坚持下来都很吃力,你确定吗?” 他将秦小磊送去警校,原本是想着人无完人,既然家怡在体能和格斗方面弱一些,就由他和秦小磊来补足她的这一块儿。 他万没想到她会在入cid第二年主动提出特训申请,要知道许多女警在进cid后,不提调离申请或者辞职申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确定,岳哥。”家怡眼神坚定。 方镇岳开口又闭上,想起了家怡书房里那些翻看到起毛边的书籍。这孩子从进警署起,什么时候服过输,认过怂? 他挑唇一笑,点了头,“我帮你递交申请,安排特训排期。” “多谢岳哥。”家怡站起身。 “去准备一下吧。” 接下来的两天,方镇岳跑了两趟ptu训练营,又去药店书店等买了一堆东西。 《运动保健学》《大量运动后如何不痛》《跌打损伤急救》《肌肉劳损的处理二十法》《接触疲劳按摩手法》《冷敷和热敷的适用法则》…… 外伤喷剂、内伤喷剂、各种膏药、冰敷袋、保温杯、各种外揉药油、绷带、创口贴、碘伏…… 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还不够,他又去体育用品店,买了一堆流汗高需求群体的透气吸汗套装、毛巾、鞋垫、防扭绑脚等等运动用品。 甚至还买了几双袜子。 送家怡去特训时,方镇岳将这些东西塞给家怡,看得ptu教官目瞪口呆。 方镇岳还没走,家怡才拎着、背着大包小包转身,ptu教官bonnie就又损又贱地用方镇岳百分百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爹地对你真好。” “bonnie,我还听得到!”方镇岳双手插兜,眉头一皱。 bonnie回头,一副吃惊模样,“哎呦,方sir你还在哦?” “……”方镇岳。 bonnie爆发出哈哈大笑,当年方镇岳在ptu飞虎队的时候,bonnie跟过方镇岳几个月。虽然许久未共事,当年情还在,是以虽然方sir面冷,他也还敢开方sir玩笑。 站在大巴门外,bonnie示意了家怡的座位后,转头朝方镇岳道了声‘放心吧’,便又招呼其他学员上车。 家怡将行礼和方镇岳给她带的包裹塞进大巴下的行礼箱里,一手拉住扶手,登上台阶,转头朝方镇岳摆摆手,道了声‘岳哥再见’才上车。 方镇岳插兜站在车下,仰头看着家怡上车后坐到bonnie指点的位置。 除了家怡外,车上只有2名女警,家怡前后左右都是糙壮青年。 女沙展才坐下,他边上的男警察就笑着跟她打起招呼,家怡也笑着礼貌回应,一派友爱气象…… 方镇岳皱起眉,轻轻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 …… 不出十五都是年。 一些人恢复了工作,另一些却还在节里,仍在乡下与家人相聚。 上山捡柴、下山煮汤;去河里捞鱼蒸鲜鱼,进鸡圈里捉老母鸡炖汤,到鸭圈里捞鸭蛋腌咸…… 过年囤的肉呢,就今天做红烧肉、明天做煎肉排。 日日吃得肚饱,享得一年中难得的清闲。 韦麻子一家6口人也难得在‘上水’老家相聚,除了年关外,他们都要去深水埗租劏房、打工卖货赚钱养家。 八十年代一批工厂撤走后,他们的日子就变得更难一些,毕竟要养育两个孩子,光守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可没办法赚到足够送孩子出去好好读书的钱。 眨眼几年,女儿已经长得跟妈妈一般,面容虽然还稚嫩,但已有了两三分大人模样。 腌制的腊肉开炉烤制,热气腾腾顺风飘出几里地都是烧腊的香味,馋得村头老狗发出含着口水的嗡叫。 夫妻俩一边商量着明天去庙里烧香的事,一边蹲在水台边处理晚上要吃的菜肉。 热气腾腾的大锅,挂吊起来冒着烟的烧腊,切成一块一块准备入锅煎炸的鲜肉,拔毛后用喷枪烧去浮毛、将皮烧黑烧紧的大公鸡……各种食材布在小破院子的灶台附近,任谁看见这一幕都会知道,韦麻子家今晚必然能吃个丰盛大宴。 从西北边一路奔逃偷-渡来到半岛最北,顺着小村落摸到上水的瘦小男人也看到了他们的院子,看到了那些肉,也看到了蹲在门口水渠边清洗鸡下水的少女。 夜幕降临,有人潜进这屋,饱餐一顿残羹,将剩下的鸡架和烧腊用布包好塞进衣服里,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有很轻微的脚步声。 黑暗中,少女剪影显得尤为青稚可爱,她摸索着出来找水喝,毫无防备地步入怪兽巨口。 2天后,韦麻子一家6口尸体被发现横尸屋中。 13岁的大女儿死在厨房,被奸-杀; 7岁的小儿子、韦麻子夫妇都死于睡梦中。韦麻子躺在床上,一刀入凶,死得很快。韦麻子妻子脖子几乎完全被割断,只剩被切出深口的脊椎连着,垂在床头,仿佛随时会滚落。小儿子伏在床头,背后中了9刀; 两位老人觉轻,大概被扰醒了,但也未能敌得过凶手,皆死在小屋中。做现场尸检时,负责该案的法医官称凶手杀两位老人时大概已经很累了,下刀明显变轻。大概也因血勇降温,生起退意,草草几刀后便匆匆离开了。 韦家钱财被扫劫一空; 家里另外还丢了大概一把菜刀、一把水果刀,法证科和法医部联合出分析报告,初步推断该丢失的菜刀就是杀死韦家6口的凶器; 韦家当晚做的肉食和面食也被带走许多,可见凶手是为利为食物而来,杀死其全家人的原因大概是被大女儿发现,杀红眼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新界北cid-a组负责该案,周督查站在白板前时,忽然转头问ti沙展: “为什么他不仅带走凶器,还带了把水果刀?” “总不可能是为了切割腊肉和他带走的食物吧?” “带走菜刀可能是为了掩藏凶器,多带了一把细长利器,是为了什么?” “……” “……” 好半晌后,一名探员忽然皱起眉,问周督查: “有没有可能,他用过菜刀后,觉得不太顺手,所以又带走另一把形态不一样的利器。想下次作案用这个?” “……”周督查皱起眉。 “陌生人作案,为了食物和钱,那这些钱花完了,食物吃完之后呢?”ti问。 “再寻找其他食物和钱……” 6天后,粉岭又发生一桩灭门案。 一家八口死在熟睡中,其家中没有女儿,年轻主妇死前曾遭到强-奸。 家中钱财被席卷一空,储存的食物也被带走。 凶器被认定为一把窄长锐器。 第247章 快回来吧,易家怡【159w液】 方镇岳帮家怡准备了几乎所有东西,好多同学一起训练,没有准备跌打损伤药的,还要来跟家怡借,一来一往同学情谊就出来了,大家说起来都很羡慕家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长官帮忙安排一切。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岳哥唯独没有给她准备防晒霜,于是训练不出一周,不仅腰酸背痛,还黑了半个度。 有时候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忍不住捧脸叹息。 变了变了,气质全变了。 整个特种部队训练营里,除了本部训练的警察,其他都是出更不到3年的军装警,大多数都是有往其他部门调动,或者往上走一走的雄心的,是以各个拼命,想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表现自己。 这里是家怡来到香江后,感受到最没有香江人随心所欲、慵懒洒脱风格地方。 军营的气氛永远昂扬,没得躺平,天天都是拼命。 家怡是队伍里唯一的沙展,毕竟警校毕业3年内就能升到沙展的,至少这三年是绝无仅有的。 好多同窗都对她充满好奇,连同住的女警都动不动刨根问底挖她的故事。 一个过了年21岁的后生女,怎么就这么生猛?屡破奇案、生擒凶徒、一枪干掉劫王什么的……刻板印象之下,大家都觉得易家怡应该是个强壮、目光冷戾、黑灿灿一位精悍女霸王花,之前在表彰大会上,远远看去就是位修长如柏的高瘦女警,如今看来竟比报纸高糊黑白照片上靓得多,实在出乎意料。 加上本来以为易家怡这样年少有为、年轻成名的人,必然很傲慢。许多人也防备着她万一待人不客气,就拿她是女的、体力不足等来反击,总有办法不被欺负了。 哪知道这位易沙展不仅为人和气,还拥有超级灿烂甜美的笑容,那些架起来的硬壳全无用处,倒是对她的热情开朗无从招架,很是不好意思。 与其说家怡自来熟,不如说她个性底色天真乐观,哪怕已见识过丛林的残酷,但仍愿意信任他人的善。 在她眼里,好像其他人都是好脾气的朋友,那种自然洒脱的处事模式,很快便拉进了身边所有同学的关系。 而且虽然身为体力天生较弱的女性,她并不因为自己的弱势而要求特殊照顾,跟其他人一样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一样累得头发散乱、眼神涣散,一样训练完找个阴凉处便席地休息,累疯了躺着也不嫌脏…… 一起做体力特训的同窗,总是一块儿跑一块儿跳,一块因为累而大喊大叫,一块肾上腺素飙升,一块分泌多巴胺,一块蹲在房檐下咬冰棍……各个都是出生入死的姐妹兄弟,实在很特殊。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一起入伍当兵的人,情感特别深的原因。 方镇岳本来有点担心家怡不适应,借着易家栋关心妹妹托他帮忙问问的机会,给bonnie教官打电话询问。 家怡完全没问题,不仅如此…… “放心吧你,方sir,易沙展很快就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了。一群新学员啊,同吃同住,好得像要穿一条裤子啊。”bonnie啧啧两声,忍不住道: “易沙展呢,虽然话不多,但她好像天生就是有种能力嘛,吸引的大家都关注她。然后她一散热,一群人就都贴上来喽。暖和嘛~” “……”方镇岳忽然有点羡慕。 不知道入行10年的警察,能不能也如参加特种部队训练啊…… “最近报纸上每天登的案子,方sir了解吗?”bonnie忽然转移了话题。 “当然,怎么?你也在看?”方镇岳也肃了声音。 “最近在想调到一线,也在考虑向哪个组递交申请。”bonnie挠了挠头,“这个案子我看了报纸,新界北重案组那边也有朋友,我问了下情况……结果还是毫无头脑,我大概完全不适合做刑侦吧。” “你了解到什么情况?”方镇岳没搭bonnie的吐槽,直接关注到案子上。 bonnie倒也不拐方镇岳不关心他的事业规划,他了解方sir,这个人一旦遇到案子上的事,脑子里往往就关注不到别的了。 “已经灭了三家门,一共18口人; “这三家人没有什么瓜葛,初步、暂时排除寻仇等因素; “但不排除有更久远的纠葛,我们都知道,这世上也真的会出现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所以新界北cid也在查近20年上水、粉岭那边所有大事件,暂时没有头绪; “另外一部分探员认为就是陌生人作案,非常简单的如一切明面上信息展示的那样,入室偷盗,升级为入室抢劫,飞速变成入室杀人、抢劫、强-奸。新界北cid那边对凶手非常忌惮,觉得如此是这样的话,凶手恐怕还不会收手,受害者可能还会继续增加。因为凶手的犯罪手段和凶狠程度的进阶,甚至是在一夜之间连跨不止一阶。这种凶手,以几十年老经验的警探来判断,也认为凶手极其聪明,基本上不受什么道德限制,天生心狠手辣的凶徒; “有人判断说,这个案子恐怕要往半年、一年甚至两三年上去走。很有可能凶手做了几单后,忽然赚了笔大的,收手后隐藏在人群中,一生不再办案,我们再也捉不到……后面的事你明白了,无非是民众施压,警察-处-长那边压力太大,新界北cid一商量,找个死刑犯,这个罪也给他一按上……” bonnie冷哼一声,沉默几秒后又一声叹息。 他也没有什么好瞧不顺眼的,这种事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哪怕现在能测dna,能看指纹,还不是一堆悬案。 现在因为有一些冤案被翻案,许多民众要求取消死刑,以便案件如果查错,尚有补救机会…… “总之,在民众眼中,案子是会结的。” “陌生人办案一向很棘手,因为涉事人员多,光查这些人的社会关系,就会耗时许多天。要查一个不在一个地方停留的凶手,是非常难的。”方镇岳倒没有太多情绪流露,只公事公办地评价。 “对,对对。我那个朋友也提到了这一点,从几个受害者住处的距离来看,凶手是移动作案的,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哎,不愧是cid出来的信息,你一听就明白了。”bonnie挠挠头,又开始慨叹自己的职业规划,“看样子我果然不适合做刑侦。” “都是经验磨出来的。”方镇岳伸了个懒腰,最后提点道:“你要是想学刑侦,多跟你的新学生聊聊吧,比我敏锐,比我有潜力。而且侧写、犯罪心理学这方面都很强。” “你说易家怡?”bonnie挑眉。 “当然。” “……行啊,那我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她聊聊。” 两人也没再寒暄,果断道别就挂了电话,两个糙汉子,毫无客套话说。 从这天起,ptu训练营里的学员们便发现,每天晚上教官bonnie都会跟易家怡学员坐在一起,问题一问起来,就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几天后,大家都知道了,易家怡学员,已经反过来做了bonnie教官的老师。教起人来,头头是道,很了不起。 于是,跟易家怡同桌吃饭的人,逐天增加。 这一期训练开展一个月后,ptu长官来训练营视察时,便见到了这样奇异的一幕—— 一张可坐6人的长桌边,记着13个人,大家肩膀顶着肩膀吃饭,居然也不嫌挤。 要说是因为桌子紧张吗?明明其他饭桌都空着…… … … 新界北灭门案发生期间,西九龙重案b组也出了一个新案子。 一个渣男死在自己家里,头部钝器伤。 从犯罪现场情况判断,是熟人作案——没有破门痕迹,门口没有撕打痕迹,室内东西翻倒情况更像是凶手杀人后刻意为之。 但警方没有找到凶器,室内指纹众多,据邻居称他们家经常开party,这男人光女朋友就四五个,之外还有一个长相很漂亮的男朋友。 他还欠债,曾被债主上门泼漆砍门索债…… 总之就是社会关系复杂到令人咋舌,b组探员光是捋他的社会关系,就用了好几天。 查这些社会关系,又用了一个多星期。 查好后再一个一个的审,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走访和了解这些社会关系近期的经济状况、情感状况等等。 最后各个都看着可疑,各个都要查。 不断有新的东西送到法证科,不断有新的角度要去问法医部。 新的东西被证实无用,或有一点用,接着都是继续查…… 如此近一个月后,连方镇岳都有点坐不住了,想去训练营将家怡拉回来。 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认真回想过去大半年探案的效率到底有多高,破案速度到底有多快。 西九龙cid周会时,方镇岳自己都忍不住在会议上提及了最近的破案效率问题,表明家怡对b组的重要性。 也复盘反思,表示要帮助团队均衡成长,自己同样要努力加把劲。 黄警司倒是表现的很平常,往常就算没有家怡,b组的破案速度也不算慢。 天才难得,他可不会因为见识到家怡的敏锐性,就要求所有人都如此。只要尽力,有责任感,保持在一定的破案率之上,也就很好了。 “等易家怡特训回来,除了破案之外,多做分享会、沟通会吧,警队只有一个专家还不够,如果易家怡能培养出一群专家,一群神探,那就厉害了。” 会后,黄sir一边往外走,一边与方镇岳道。 “ok,sir.”方镇岳点了点头。 回到b组办公室后,他继续带队按部就班的做事。 穷举法,归纳法,仍是主力方法。 演绎法则作为辅助,不敢确定自己想法的情况下,绝不盲目揣测和断定案件方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家怡,大多数人的‘感觉’恐怕都没那么准。 为避免误导,避免‘选错方向’可能造成的耗费更多警力和时间,方镇岳努力压着情绪,保持着耐心,努力维持着团队里每个人的情绪和士气,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总算一个月零几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抓到了凶手。 一举破案的时刻,拿到凶手招认口供的时刻,b组所有探员都瘫在办公室椅子上,各个怔忡发了好久的呆。 他们太久没有耗时这么久地去破案了,光是走访,就磨掉一层鞋底,更不要提磨破的嘴皮子和加班脱的发…… 刘嘉明仰头看着办公室天花板,忍不住慨叹:“已经习惯了往常的破案速度,几乎忘记了没有十一姐之前大家是怎么办案的了……” “有十一在,是真不一样啊。”九叔也点了点头。 “以后十一在的时候,我要多记笔记,她看了什么,做了什么,站在什么地方,我全部要一一记下来,得好好学习下!”三福皱眉以拳击掌,下定决心道。 “我也来。”gary道。 “……”梁书乐坐在后面默默写本案复盘报告,听着前辈们讲话,莫名想起古代时,皇帝身边会有“修起居注”“监起居注”的官员,还有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 “不过十一姐何必非要去做特训啊,三个月诶,苦也苦死了。在咱们组内,还能让她受伤不成?”三福揉了揉肩膀,想她。 方镇岳站在门口,听着大家念叨,伸了个懒腰,走到公桌边,拨了下没精打采的鲜花,捏起一杯半温不热的咖啡,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 “大概……是她想要更好地保全你们所有人,不再让任何人受伤,不在让任何人脱队。” “……”三福坐起身,与方镇岳对视。 “……”九叔也看向岳哥,注意到岳哥用到了‘再’这个字,就是说之前有人受伤脱队…… gary和刘嘉明对看一眼,忽然齐齐看向梁书乐——阿乐坐的办公桌,原本是属于那个‘受伤’脱队的人。 大家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几分钟后,三福用力在桌上砸了一拳,起身道:“我去练1个小时的射-击。” “我也去!”gary和刘嘉明也跟着跳起来。 “我也——”梁书乐也起身,见那三人已经雷厉风行地出了办公室,他忙丢下手头东西,跟着跑了出去。 九叔站起身,看了看梁书乐写到一半的复盘报告,笑着走过去,拿起梁书乐的笔,帮他续写报告。 方镇岳看着九叔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警署门口那棵歪脖树。 年关一过,春意便来了。 不仅老树有了新姿态,风中也有了新气味,连体温都在升高。 哪怕昨晚站在寒风中,仍汩汩冒着热气,呼腾腾起白烟,火气旺的像行走中的蒸汽机。 感受一下潮热的掌心和胸腔里的燥意… 仿佛是春天在身体里苏醒了。 …… …… 训练营里,家怡正在蛙跳。 满头大汗,刘海全部黏湿粘在额头上,身上衣服都被打湿。 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连打了3个喷嚏。 边上跟她一起蛙跳的师妹转头笑笑,完成一个蛙跳后,呼哧带喘道:“有人想你啦。” 家怡虚弱笑笑,同样喘兮兮应:“是吗……” …… …… 距离家怡3个月训练期满还剩8天时,公共关系科的郭sir忽然找到方镇岳,问易家怡结束训练的日期,仿佛有事需要家怡参与。 距离家怡3个月训练期满还剩3天时,新界北灭门案最新受害者出现在九龙唐楼区。 西九龙重案组黄警司照到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和几个重案小组的督察,一起去新界北重案组办公室开大会。 会议进入到白热化时,香江警察副处长提议组建特殊案件小组,沟通小组成员的选择问题。 提案智囊团队时,副处长点了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的名。 以往国内外类似案件,许多都是悬案,大陆有许多,香江有许多,国外也同样不少。 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摄像头,dna库也尚未组建,指纹库仍不很智能,一个隐藏在暗处随机作案的陌生人,想要揪住他,警务副处长希望tannen这样拥有新技术的专家人员能给他一个奇迹。 tannen表示自己很愿意加入灭门案专案组,希望自己能给团队以助力。 就在副处长准备继续选人时,tannen居然再次开口: “长官,我想再点一位这方面的专才,邀请她也加入我们的专案组。” “有你这个专家还不够吗?”副处长挑眉。 “她虽然没有留学学习该专业的履历,但对香江本土犯罪心理学科有非常独到的见解。我这段时间几乎住在赤柱监狱去了解本土凶犯,也是受她启发。说不定这个智囊团需要她,胜过需要我。”tannen格外郑重道。 “哪个部门的?” “西九龙重案组,b组易家怡沙展。”tannen一字一顿道。 “我也提议。”方镇岳抬起头,点头投支持票。 “我也这样认为,长官。”黄警司在副处长望过来时,也点了头。 … 这一天,特训‘多关卡跑酷闯关加移动射击’的家怡汗流如注,喷嚏却打得更厉害了。 跟她一起狂奔跳跃的师妹都快喘不上气了,仍要上气不接下气地念叨:“有人…想你…了……” 家怡转头瞪师妹一样,皱脸,阿嚏! 第248章 猛兽出笼! 家怡离开训练营当天,恰巧是b组的新案子告破,大家整理过文件,难得清闲下来的日子。 刘嘉明问过岳哥怎么安排,听说岳哥去那边办事,顺便接家怡回来,然后如果大家有空,就一起在易记吃饭。 嘉明一听,立即表明要一块儿去,到时候家怡从训练营里出来,哗啦啦出来一群人接她,那多威风。兄弟们非要给他逞这个威风不可。 方镇岳一听,只得跟九叔一人一辆车,将探员们都装了进去。 路过易记的时候,刘嘉明买了近10杯咖啡,恰巧家如家俊周休,便也蹦跳着想跟去。 接亲……不对,是接人队伍不知不觉间再次壮大。 到了特种部队训练营时,居然遇到a组游兆华带团队来做周训,大家一碰头,干脆一起去接易家怡。 于是,当被晒黑许多的女沙展跟一群同窗浩浩荡荡走出来时,便见楼区外另一波人同样浩浩荡荡地或站在树下,或靠车而立。 在大家打望过去时,那些人也望过来,瞧到某个目标人物后,所有人都站直身体,或两手插兜跺跺脚,或仰起头露出笑容。 家怡身边变成黑炭脸的师妹拐了下家怡,低声道:“什么情况?搞得好像两帮人马约架诶……” “不对啊,像古-惑-仔来接出狱的老大。”另一个师弟探头纠正。 “看,那还有个少女和一个小少年。” “你这就不懂了吧?那肯定是少主人嘛。” “话事人继承人喽” “对嘛。”‘你终于开窍了’的眼神。 家怡挠挠脸,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一眼师弟妹们,砸吧下嘴,硬着头皮举起手朝着那群‘来接出狱大姐头’的‘小弟’们摆了摆—— 于是,身边所有同窗都瞪圆了眼睛看向易家怡。 啊? 啊? 啊!!! 原来是来接易大姐头的! … “哇!我几乎没认出来人,怎么黑这么多?”刘嘉明还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皮肤白白、长相最靓、身材最高挑的人。 直到家怡离队朝着他们走来,他才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挑高眉。 方镇岳站在树影下,也在打量进行了3个月特训的新鲜女沙展形象。 家怡原本随意垂在额头上的刘海被随意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紧致的额头——小麦色面孔上最黑亮的地方大概就是额头了。 一双细长的小剑眉好像变得更凌厉了些,没有刘海遮光,那双本就清澈明亮的眼睛更加璀璨。 整个人是黑了许多,但却更加健气阳光,散发着蓬勃炽烈到不可思议的光芒。 好像更吸引人了。 家怡走到近前时,三福抬起右手比了比,“怎么好像还长个子了呢?” “25都能窜一窜,我才21岁,长长个子不是很正常的嘛,谭警官。”家怡声音清亮,仰头讲话时,笑出两排小白牙。 女沙展的气质,好像也变得更具有危险性了。 以前是毛茸茸但会呲牙的智慧生物,现在好像是锋利的美女蛇。运动果然会改变人的气质吧,不知道回到cid,家怡会不会逐渐再白回来,犀利张扬的气质会不会再次变得内蕴收敛,但这细刀般的体魄,和在训练营里学到的一身本来,倒是绝不会消失。 九叔拍拍家怡手臂,点头道:“结实了。” “易大壮。”刘嘉明立即接话。 “刘大小眼!”家怡立即回嘴,训练营呆一遭不白呆,嘴更利了。 “!”刘嘉明一脸受了欺负的委屈相。 家怡被逗得好好大笑。 方镇岳看着他们闹,笑着拉开吉普车副驾车门,转头对家怡道: “易女侠,去兜风吗?” “兜!”家怡笑着举起右手,食指高高指天,跑过去一拉车门一猫腰,便敏捷地跳上车。 “哇,靓啊!”几步外也准备上车的游兆华立即赞了声。 家怡砰一声关了车门,头探出车窗,笑得很得意。 那当然靓喽,快速上车、开车追逐,也是特训内容之一嘛。 车队先后转向,载上大姐头,绝尘而去。 羡煞了一众训练营同学。 “好ol哦,我也想去cid。” “别想了,就算你有易家怡那么厉害,也没那种狗屎运遇到那样一群前辈探长啊。” …… …… 回程路上,方镇岳将易家栋帮家怡办好手续的大哥大递给家怡。 “纸条上有电话号码。” “多谢岳哥。”家怡立即将电话捧在手中,开机后听着超有年代感的噔噔噔开机音乐,家怡笑得像个傻子。 才准备将警队和易记的电话号码存起来,电话忽然响起来。 她眉毛一挑,转头看向岳哥。 方镇岳眼睛始终盯着路面,余光却扫到家怡的疑惑,立即开口道: “我将你的号码告诉了茵姐……现在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了。” 家怡立即接起来,“喂?” 才发出这一句,左手立即握拳,开心地直挥舞。 好爽啊,在九十年代的香江,也能打电话了呢! “家怡出来了?”黄sir笑着问。 “啊……黄sir!”家怡挠挠头,什么叫‘出来了’…… “下周准备个分享课,整理一下你去年的破案心得,自己拟一个课题,到时候我会把西九龙重案组的探员都集结过来听课。”黄sir笑了笑,格外慈祥道。 “啊!下周吗?”家怡挠挠头,转头看向方镇岳。 方镇岳居然不等她开口,就回答道:“今天周三。” “下周几啊,黄sir?”家怡惊奇于方sir居然知道她要问什么,瞪着眼睛盯着方镇岳,嘴巴却对着大哥大继续跟黄sir通话。 方镇岳也理解了她的表情,骄傲地一耸肩,一脚油门超了一辆车。 “下周五吧,够不够你准备啊?”黄sir问。 “ok,sir!”家怡想了想便应声。 “好,到时候见。”黄警司利落挂了电话。 于是,家怡回程路上一直在想黄sir交代的任务。 啊,好像毕业设计啊,连题目都要自己拟。 《犯罪心理学在香江的应用》? 《刑侦中的穷举法、归纳法和演绎法》? 《行为学和犯罪心理学的现实运用》? 好在没犯愁太久,他们便到了易记。 家怡立即甩脱烦恼,大步冲进铺子,在阿香惊喜地望过来时,她已经一个猛子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阿香,她超大力地将阿香抱到双脚离地。 “感觉到了吗?神力女超人易家怡。”放下阿香后,家怡退后一步,脸红扑扑地笑。 “感觉到了。”阿香歪头打量家怡,对方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便也染上自己的脸。柔婉的阿香面上于是也有了阳光笑容,同样露出两排牙齿。 “嘿嘿。”家怡转头又扑进后厨,与cra大力拥抱,互拍后背。 “怎么你也这么大力?”家怡挑眉。 “你颠几个月锅试试,身上肌肉长不长我不知道,麒麟臂是真的有哇。”cra攥拳展示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哈哈。”家怡又跳起来跟大哥撞了下肩膀,“大哥!” “黑了,瘦了。”易家栋却露出心疼表情,拍拍妹妹变硬的手臂和肩膀,笑着道:“倒是变得结实健康了不少。不过如果再胖一点呢,就更好了。” “结实的胖子吗?”家怡笑罢,转头看见在围裙上擦手的宝树,在对方伸出干燥的右手准备跟她相握时,家怡却微微弯腰,一把将宝树抱住。 小少年右手空落落僵举在半空,眼睛睁得大大,感受到拥抱的大力和温暖,脸刷一下红起来。手忙垂下,快速藏回兜里——才刚擦干的手掌心,又窜出一层潮汗。 松开宝树,家怡笑着在宝树身周比量了下,“真不错,养高了,也养胖了些,还养白了。” 一脸的满意。 “好像养猪哦…”宝树发窘地嘀咕。 “哈哈。”回家好兴奋,家怡实在忍不住一直笑。 到易家怡归家,大家才忽然想起,原来有她在的时候,易记是这样热闹欢快的啊。 一群人开开心心围桌吃饭,才吃了一半,公共关系科的郭永耀督察忽然带着两个公共关系科的下属走进易记。 大家打招呼的时候,郭sir朝着易家怡一抬下巴,“正好有事找你,明天晚上有空吧?” “……有吧,怎么了,郭sir?”家怡挑眉。 “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晚会,许多明星、富豪参加,是警队公共关系科和tvb联合筹办的。当晚筹集到的所有钱,都会用在给警队购置警车、警服等公共器具和设施,还会用于警校的师资投入。”郭永耀站在圆桌边,笑着介绍。 当然,筹款的十分之三会交由tvb拍一部警队宣传剧,主要用于警校招生、警队扩充。 进入九十年代后,香江警察年年缺人,天天叫着扩张,压力终于落到公共关系科,郭sir只好东奔西走,总算在年后,将这场慈善募捐party安排好了。 “啊?为什么我也要去?”家怡疑惑挑眉,怎么她才离开3个月,一回来就这么多奇怪的工作招她啊? “我跟黄警司沟通过,他点了你的名。更高层长官也同意请你参加,毕竟过去一年形象最好、公众知名度最高的警察就是你了。”郭永耀手指一摇,一副‘非你莫属’的表情。 “哦,那我要准备什么吗?”易家怡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参与过这样的场合啊。 “没有礼服?”郭永耀歪脑袋。 “……有校服。” “……”郭永耀就想着她能在晚会前回来就行,倒忘了这一茬。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坐在边上的方镇岳忽然道:“家怡有礼服的,明天晚上你派车来接就行。” “?”家怡错愕转头,便见方镇岳一副老神在在模样。不对啊,她明明没有礼服啊。难道明天去买?可是那种裙子,很贵吧?而且非得非常合身才行,就算买了,也没时间改礼服吧。 “你有。”坐在斜对面的阿香对上家怡疑惑,忽然神秘兮兮的歪头笑。 “?”家怡同样歪脑袋。 “方sir几天前就来过了,说你可能要参加个晚会,需要礼服。我帮你织过毛衣嘛,记得你的肩宽和……”阿香看了看家怡胸脯,家怡被阿香一看,见其他人也顺着阿香目光扫过来,忙含胸将圆鼓鼓软乎乎的胸-部藏起来。 阿香腼腆一笑,略过‘胸围’这个词,才继续道: “有了尺寸数据,岳哥就帮你订好裙子啦。我和家如还有cra一起帮你挑的款式哦” “可惜我们也不是有百分百权利哦,本来我和家如都更喜欢一条大露背的长礼服,好漂亮哦,家栋哥无论如何不同意。大家长当然说话最有分量喽,好可惜……”cra可是抱着给自己挑礼服般的心意去认真挑选诶,可惜了那个大露背! 家怡的背明明很美的! “不过幸亏没有选那个大露背。”家如接话道:“大姐晒黑咯,脖子和后背颜色不一样,也很尴尬嘛。” “可以抹粉嘛……” cra和家怡就这样自顾自聊了起来。 家怡笑眯眯看着大家聊,忽然幸福感涌上心头。 虽然在这里她没有爸爸妈妈了,但这一刻,她仿佛有了一群为她出嫁筹备操持的小爸小妈… 阳光健气笑容变得甜蜜,她仰头朝郭永耀道: “郭sir,我家人帮我买好礼服了诶,明天不见不散。” 第249章 慈善义拍宴会 礼服一直放在家里,被大哥好好保管,哪怕只放几天,也老是担心它受潮、褶皱,生怕它身上遭遇一丁点不测,会损害它贵重的价值、绚烂的美貌。 昨晚家怡就试穿过,今日又穿,便要步出自己的小窝,走进月色里,走进灯光下,走进人们的视线。 外表的美,是家如、cra和阿香的爱。但这柔软、顺滑的质感,穿在身上时不束缚动作的弹性,每做一个动作都察觉到的那种舒服,却是购买这款裙子之人的爱。 这层布料像爱人的手,能起到遮风保暖和蔽体的作用,同时又恰到好处的舒适,使你不至因它的美而受苦。 家怡闭上眼走动时,忽而便感到夜晚的风顺裙窜进,凉意抚摸皮肤,使燥意褪去。很快布料服帖,暖意便逼走了凉,又觉安心。 岳哥帮她选的晚会鞋,是平地的,她可以将鞋子藏在轻纱内,只露出闪烁着星光的鞋尖,淑女婉约。也可以健步如飞,露出修长的鞋身,飒爽靓丽。 本来因为从未参加过宴会,没穿过这样高调衣裙的家怡是很紧张的,挺直背脊会不好意思,走路也担心体态不够漂亮。 但礼服和鞋子太美太舒适,吸引走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慢慢适应,慢慢便忘记了那份忧虑。 披着浅色西装外套,拎着裙摆穿过社区步行道时,家如忍不住道:“大姐,你好像灰姑娘哦。” 这条路、这社区,都配不上大姐了。 在门口坐上郭sir的车,家怡与送自己出来的妹妹道别,抱紧裙摆层层叠叠的轻纱,她窝在椅座里,心情雀跃又忐忑地期待起自己参加的第一个晚会。 “今晚所有拍卖物品,都是tvb提供的,其中有女明星在电影中穿过的衣服、戴过的首饰、一些有标志性地小物件。还有男明星用过的假枪、穿过的西装,以及名片名剧中的一些很有纪念意义的道具……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会拍卖到很贵的价值。 “有的女明星可能会哄一些大富豪高价竞拍自己用过的东西之类,以彰显自己的人气和魅力等等。 “晚上可能会有各种状况,你不需要做什么,可以自由一些。自助餐我订得规格很高,可以尝一尝。” 公共关系科一起参加晚会的师姐ada一边跟家怡介绍晚会的流程,一边帮她消解紧张情绪,接着又道: “一些富豪可能会有点……嗯……你只要不揍人、不骂人,表现的冷漠一点没关系的哈。” “ok,ada姐。”家怡点头笑笑。 “对了,你也有一个东西在拍卖中。”郭sir忽然道。 家怡挑眉。 “你记得叶永乾吗?当年劫王很火的,警队捉了她几年也没捉到,你枪击杀掉他后,立即有导演要拍他的故事啊,说不定今年就能上映。富豪们最恨这种抢劫、绑架案的凶手啦,他们会对你杀劫王这件事很感兴趣。所以我们会拍卖你杀死劫王叶永乾的那颗子弹的弹壳,当然不是真的那一颗了,富豪们也知道的,走个仪式。”ada笑道。 “明白了。”家怡比了个ok的手势。 “等弹壳拍卖结束,那位购买者可能会过来给你敬酒啦,到时候礼貌饮一口就好。”ada又补充。 “ok”家怡点点头。说是这场晚会她不需要做什么,结果还是需要跟陌生人应酬的嘛。 不过想到最终拍卖下来的钱,会用于警队…就当工作喽。 因为不是明星,家怡到会场后,并没有如其他明星富豪般进场社交,而是躲在后台看热闹。 她明明也穿着晚礼服,如明星一般,却像个没见识的追星族,偷偷辨认自己认识的明星。 后世只看到他们年老后的样子,如今竟能如此近距离地瞧见他们如此年轻、如此鲜活地模样,家怡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能往返穿越,肯定要回去跟自己的同学朋友炫耀一下诶,跟这些大明星一起参加晚会诶。 偷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忙深呼吸,努力维持起矜持表情,总算觉得自己有点像模像样。 转而又忍不住笑,装模作样也够累的,想想当明星也不怎么好,一点都不自在。她连穿尖头平底鞋都嫌束缚,要是每天穿恨天高、化浓妆,真的也蛮辛苦。 自己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两个新晋小艺人路过后台幕帘,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你看到那个超级高大年轻的靓仔没有啊?宝石大王的小儿子诶,他们家有你一辈子都戴不完的珠宝首饰,可以把你整条手臂都戴满镯子,像穿上铠甲一样,威不威风啊?” “你傻不傻啊?哪有那样戴镯子的……不过他倒是很靓仔啦,比那些什么船王继承人啦、酒厂大亨的儿子啦,靓多了。” “今晚这些富豪会带儿子女儿来结交人脉,给下一代的未来铺路嘛,你也要机灵点啦,前辈提点过我啊,要是能帮忙拉拢这些太子哥们一块儿喝酒,就能入了富豪们的眼呐。说明什么知道吗?贤内助哇……” “那个宝石大王的小儿子,你不要跟我抢哦。” “呸,是你的喽?” “哎,他走过来了……” 两个人忽然就不叽叽喳喳了,家怡偷偷在帷幕后面看,便见两人瞬间抬头挺胸,将自己身材优势展现出来,腿长的探出一条长腿,腰细的侧腰一扭。 她看完了这个热闹,又去探头看他们说的靓仔,下一瞬便愣住。 朝着后台走来的人,宽肩腿长,往日穿常服还看不出来,穿上整套的西装,瞬间将身材优势展现殆尽。 平常随风乱舞的短发被用发胶收拾的老老实实,那张板起脸般冷肃的面孔,在暖光照射下也显得温柔了几分。 到这时她才想起来,香江到底有几个宝石大王她是不知道了,但岳哥的确就是一位宝石大王的小儿子诶。 正暗自嘀咕,幕帘忽然被拉开,偷看的小贼被捉了现行。 方镇岳一下对上家怡高挑着眉毛看热闹的活泼表情,五官也瞬间活了起来。他眉毛微挑,嘴角翘起,低声道: “猜到你肯定在这里躲着。” 探头朝她身边桌椅看看,又皱起眉,“居然没有先去拿一些糕点过来吃吗?” “还可以拿糕点来吃?”家怡眉毛一下飞到头顶,眼睛放出光芒。 方镇岳被逗笑,带着她便绕向后厨。 家怡跟方镇岳在后厨偷食时,才忍不住感慨:只是偷看明星的她,还是太老实了。 …… 晚会开始时,家怡终于不能再躲在后厨或者后台。 方镇岳朝着她架起臂弯,家怡便挽住他,微微昂起头,挺起胸膛,随他步出,走向圆桌边属于他们的位置。 由于他们晚到,许多人都忍不住朝两人望来。便见男的俊女的靓,两人眉宇间又有类似的正气,格外登对,又似乎有些陌生,便各自窃窃私语,询问起两人的来历。 ‘神枪手’‘福星女警’‘新晋霸王花’‘宝石大王的小儿子’‘cid的雌雄名探’‘罪恶克星’‘女神探’等词汇便在各桌间悄悄传开。 家怡坐下后,仍努力保持优雅笔挺的姿态,不能像在办公室里那样随意瘫,她感到很遗憾。 但藏在裙子里的双脚,还是忍不住悄悄脱离鞋子,获得了自由和舒展。 接下来的拍卖环节,基本上跟家怡没关系。 她既不需要劝服富豪拍下某样自己用过的东西,又不需要举牌子参与竞拍,便歪着脑袋跟坐在身边的ada聊八卦。 拍卖过半的时候,她就认识了在座的几乎所有人。警探的敏锐和锻炼过的记忆力使他一认清便难忘记,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岳哥的父亲原来没有亲自参加这场晚会诶。 家怡转头看向百无聊赖的方督察,总觉得……他可能是陪自己来的。 这样想会不会太自作多情? 她翘着二郎腿,开始没办法专心跟ada聊八卦,频频走神。直到拍卖会主持人忽然提到她的名字,她双眉一凛,终于找回神游的思绪。 “这位神枪手正在席上。”主持人忽然朝台下伸手。 追光灯立即下行,顺着主持人手指的方向,落在家怡面上。 女警皮肤已不若女星们那边白嫩,但浅小麦色的皮肤光洁健康,有种与白皙不一样的美感。 她微微昂着头,细颈线条明显,坐得笔直,凛神前望时,气势不自觉散发出来。面容虽稚嫩沉静,却也有些不容人随意靠近的威慑力。 许多人目光随着追光灯落在她光洁的额头、英气勃勃的修长剑眉、明亮清澈双眼、挺翘笔直的琼鼻、浅抿着的饱满菱唇,和舒展严谨的坐姿。 这位女沙展无疑很靓,五官精致,完全经得住细看推敲。那种被许多人看做乏味的一本正经,糅进她柔美明媚面容和纤柔有度身形中,竟生出一种全新的气质。 矛盾的元素原来可以碰撞出这样耀眼的美,使人挪不开视线。于是,大家目光胶着在她眉眼间,停留在她手臂和缓但结实的起伏线条上,久久地细观,品味从她身体里逐渐绽放出的特殊美感。 “……这位神枪手警探,一枪结束了劫王罪恶的一生,不仅救了队友的生命,为枉死的市民复仇,更使金店主、银行家们免除了提心吊胆的忧虑……”主持人说。 大家于是看向易家怡随意搭在腿上的那双手,明明修长纤细的一双柔荑,居然有这样的杀伤力。 “……她帮助o记抓住了戕害无数家庭和市民的毒-枭,在去年香江警队表彰大会上,得到了o记总警司的嘉奖认可,同时也是去年cid最受器重的警探,从去年起,许多人应该都记得她的名字……” 主持人历数家怡的功劳,将一个普通的警探,形容成了强大的守护香江正义的女超人。 在众人眼中,这位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的女警,便忽然强大起来。 原来定义一个人的,并非硬朗或娇柔的外表,而是她的灵魂。 富豪们被主持人鼓动得浑身热血奔腾,那颗明知是假的弹壳,被拍成至今为止最高价。 大家为的不是那一颗变形的小小金属,而是那种令人向往的精神。 财主们已经够有钱了,他们缺的就是文化和精神。 竞拍锤落桌时,120万港币入袋。 郭sir激动地朝家怡举杯,这贡献得算在家怡头上。多亏有这样‘故事值得被书写的人’存在,他们这些人,才有理由凑到钱嘛。 家怡举杯与郭sir相碰,转头又瞧见其他桌上有人朝她举杯示意。 她便也点头举杯,与这些陌生人示意过后,隔空碰杯,轻饮杯中酒。 表面上当然不动声色,当了这么久警察,这个能力她还是有了一点的。但血勇上头,却着实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雀跃激动便也在颊上红晕中暴露出来。 落杯后,下一个物品竞拍开始,她终于悄悄摸了摸自己脸,滚烫滚烫的,不好意思地呲牙吸了口凉气。 看样子这种大场面还是参加得太少了,不能像刺秦王的荆轲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勉强当当血勇刺客秦舞阳啦。 家怡左手边一直在注意她的方镇岳,和对面同样在关注家怡的郭sir都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不约而同忍俊不禁。 …… 拍卖压轴的,是一名当红女星在一部浪漫电影中结婚戏中佩戴过的珍珠项链。虽然是假的,但导演当时也是请作为朋友的珠宝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过的,样式非常漂亮。 经过几轮激烈竞拍后,几位富豪都没能为自己的女伴拍到那串项链,倒是被一位请侍应生代为举牌的匿名富豪拍了下来。 富豪们虽觉可惜,但毕竟只是个慈善竞拍,倒也不觉得多遗憾。 接下来便是自由用餐和跳舞的社交环节,对于许多来参加宴会的人来说,这个环节才是正餐。哪怕是富豪也需要结交新的人脉,不断扩充自己的财富帝国,自助餐桌一摆上,大家便摩拳擦掌起身。 虽然手里端着餐盘和酒杯,但他们眼睛看的却不是食物,而是那些走向食物的人。 哪些是对自己最有用的,那些不那么有用,他们很快便分析清楚,随即有目的性地出击。 但混在这群人中的家怡,却是真心去吃饭的。 她早跟后厨大师聊过了,现煎的牛排、刚出炉的帝王蟹腿是必须要吃的东西,她方才在后厨看着大师傅烹饪时,就已经开始馋了。 她独自端着盘子走过去时,郭sir见她落单,转头扫一眼四周,明星们大多数长袖善舞,见惯了这样的场合,身边总围着许多富豪。而那些富豪们许多都互相认识,也多是几个一群一边聊天一边走向食物。 郭永耀担心家怡被冷落了心里不舒服,就走过去对家怡道: “明星肯定比我们人气高,估计会更受主办方、富豪和媒体人的关注,你要是觉得冷清无聊,就多拿点东西吃。帝王蟹腿和牛排等食材都很好的,多吃些啊。” “没问题啊,郭sir”家怡笑着点头,她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人来跟她社交了,没有人打扰她吃,当然更好。 结果两人才简单聊了几句,就忽然被人打断。 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到近前,笑着对家怡道:“易沙展你好,我是莱盛橡胶公司的副总裁赵俊杰,不知道有没有幸请易沙展跳支舞呢?” 是橡胶大王的次子,他朝着会场另一边灯光昏暗的舞池示意了下,笑容可掬。 那边音乐悠扬,很适合跳舞。这边听来音乐声音就远很多,适合聊天用餐。 家怡想到ada曾经对自己讲过的话,她是可以拒绝的,不需要配合什么,便果断道: “不好意思啊,赵先生,我现在肚子好饿,想去吃点东西。” 赵俊杰怔住,在这种宴会上,他第一次遇到会拒绝他的人,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古怪的拒绝理由……肚子饿是什么鬼啊??? 郭sir替赵俊杰尴尬了下,忙笑着打圆场,几句话便将赵俊杰给带走了。 家怡抿唇一笑,转身便大步走向餐桌,层层叠叠的长纱裙摆在她身后飞扬,像身后追了一片闪着香槟色光泽的云。 几分钟后,郭sir终于应付完赵俊杰,再转头去找易家怡,便见那位他担心被冷落的女沙展被围在几位富二代和明星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当警察是什么感受,杀劫王的时候怕不怕……‘好劲啊’‘ol哦’‘太厉害了易警官’‘哇~’‘真的吗’‘你的肤色好漂亮哦’‘哇,真的是肱二头肌诶,有这样的肌肉穿晚礼服也很好看诶’一类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有的活泼些的年轻女星,甚至还摸到了家怡新练出的手臂肌肉…… 冷落?不存在的。 易家怡这样一位女警,在这样一群人里,实在太特殊,也太有趣太特殊了。 郭永耀挠挠头,转身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了。 担心易家怡的人气? 纯属多余。:,, 第250章 光一样鲜活灿烂 林丽婉是从宝岛到香江打拼的女明星, 之前她演的多是情感剧女主角。 常被夸演得缠绵,哭得漂亮。 但这些演法、这些用惯了的表情, 到了香江就不太好用。在这座格外接地气的城市里, 人不是文艺的,人是活灵活现到有时仿佛生活在丛林之中。 她在努力适应,想要在这里同样打拼出一片天地。 于是, 以往从不会接受这种社交晚会的她, 今天破了例。 看着同桌另外两位女演员如蝴蝶般笑着穿梭在酒桌之间,笑颜如花,与每一位富豪、制作人cial,被其他人记住, 得到一定找其演女主角的承诺,如鱼得水……她也好羡慕, 想要走进欢乐场, 融入灯红酒绿之中。 可想到主动凑上去被揩油, 可能被人觉得轻浮, 被利用而不被尊重……她就觉得坐立难安,抬不起屁股,开不了口。 就在林丽婉纠结难抉时, 忽然有侍应生从后台步出, 双手托着一个金灿灿的托盘,托盘里的东西被红布盖住, 显得格外庄重,这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正cial的红男绿女们转过头, 望着那金托盘穿过人群, 走向取食区。 难道是一盘菜? 大家视线如追光, 始终点亮在金托盘上, 直至…… 它最后停在一位身材高挑,挺背舒肩,笑容明媚的女人身上。 易家怡正跟现场煎烤牛排的厨师沟通煎牛排的窍门,口中‘醒牛肉’‘美拉德反应’‘厚切’‘肌红蛋白’等专业词汇不要钱一样往外冒,说得厨师如遇知己。 忽然被侍应生打断时,家怡和厨师都有些不悦,回头齐刷刷用不赞同的眼神瞪向侍应生。 打断他人的酣谈及畅吃是很不礼貌的诶。 “……”侍应生原本如明星般穿过人群,在众人视线中来到这里给易沙展送礼物,正觉志得意满,万没想到自己会被瞪。心里一紧,方才的得色全消,转瞬变得心虚,肩背都微微缩了起来,不敢再卖关子,忙笑着掀开红布,乖乖道: “晚上好,方才压轴竞拍的真爱珍珠项链,匿名购买者将它赠送给了易沙展,请你查收。” “喔!” “哇~” “好得意哦~” “羡慕……” 四周立即响起低呼和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嗅到浪漫气息,开始起哄: “戴上它,戴上它~” 林丽婉望着人群视线焦点中的易家怡,若有所思。 原本因为纠结而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和,想要起身而搭在桌上、握住酒杯的手也自然地垂在身侧。 侍应生与家怡相对,努力找回勇气,大声将方才经理教他的话复述: “最好的珠宝,送给为保护市民辛苦一年的易警官。” 坐在林丽婉身边的另一位男演员忍不住感叹,发出敬佩又向往的嘀咕。 转头与男演员对视,林丽婉忽而一笑,身边许多人常说的‘学习其他人的样子去社交’‘积累人脉搞好人际关系’‘多讨好富豪大佬们’一类话被她推出自己的大脑。 在这一刻她记起,自己并不是个商人,更不是交际花。 她是一个演员,以演技讲话,能与人交善、有能力社交则无可厚非,但既然无法做到那一步,便不该为此感到焦虑。 让自己做不到的事远离自己,坦然地为自己能做到的事而努力。不能社交决不能动摇自己‘演员事业’的根本。 心情一下变得明媚,林丽婉脸上所有不自信和焦躁的纹路都消失,整个人的气质都从容潇洒起来。 与她同桌、与她对视而笑的男演员微微一怔,他被林丽婉的笑容感染。忽然觉得,她方 才的一颦一笑,正符合他最近刚接的一个电影剧本中的女主角形象…… … … 家怡并不知道自己也能在无形中给他人影响,此刻仍在事件中心区域,听着大家起哄声中的她没有笑,反而微微耸起眉,露出警惕又犀利的表情。 无事献殷勤,匿名者她又不认识,几百万的礼物,她可不敢随便要。 忙摇头道:“不好意思,无由重礼不能收,请你将它还给匿名购买者吧。” 侍应生再次一愣,他想的是易沙展兴高采烈地接过礼物,然后半羞涩半炫耀地在众人面前展示项链,再将之戴上。 应对易沙展这个反应的方法……他没有准备啊。 场面一时很僵,站在几步外与tvb电视台派来参加的领导cial的郭永耀盯了家怡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易沙展可不是在说笑。 这样一来场面可就难堪了,他忙踏步走向家怡,在对方望过来时,笑道: “收下吧,家怡。” 家怡眨了眨眼,在郭sir走过来时,低声问:“是公共关系科准备好的环节吗?” 一切都是黑幕? “……”郭永耀抿了抿唇,眼神忽然转向,朝几步外正与一位富豪长辈对话的方镇岳望去。 两人视线相对,郭永耀砸吧了一下唇。 家怡目光快速顺着郭sir视线扫去,也看到了正与郭sir对视的方镇岳。 她垂眸收拢视线,几秒钟便有无数念头转过。 “是啊,咱们警队为了树立形象嘛,安排了这样的流程。”郭sir忙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小声道,“rry啊,之前忘记与你讲了。” “原来如此。”家怡点点头,终于抿唇一笑。 郭sir也跟着笑了。 家怡转头,朝侍应生点头,道谢后接过项链,拒绝了身边人帮忙她戴上的提议,自己捏着项链扣子,手指灵巧地系好,并将项链摆正,随即微微昂起下巴,对上来参加宴会的媒体人的镜头,任其拍照。 如果是提前安排好的流程,郭sir怎么可能会忘记告诉她? 他们在来时的车上可有许多时间聊这场宴会的流程,ada姐事无巨细的提点她要做什么,怎么会独独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环节? 显然只是托词而已。 家怡伸手摸了摸颈肩项链,感觉到四周人的视线渐渐从她身上离开。 转头朝煎牛排的厨师师傅笑笑,见之前她选的厚切牛排已经煎好,忙洒了些胡椒粉,请师傅帮忙切成一小条一小条。 等待间,她垂眸回味起郭sir与方镇岳对视时,岳哥脸上气急败坏又窘迫的神情。 郭sir在那个时刻,本能投向岳哥的求助视线…… “易沙展,你的牛排。”厨师切好了牛排,将温热的白瓷盘递给家怡。 家怡笑着接过,走到角落慢条斯理地品味牛排鲜香多汁又有嚼劲的特殊口感和美味。 一块焦香牛排肉入腹,她目光凝着瓷盘中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牛肉块,忽然抿唇挑起一个笑容。 隐秘的喜悦悄悄浮现,又快速被藏起。 她眼睛弯弯地,闭目忍笑。 睫毛因为闭眼的力量而轻颤,像最俏皮可爱的羽翼。 …… …… 家怡推拒了好几个富豪或富二代的搭讪,悄悄逃到自助餐取食区的最末尾,在绚烂灯光找不到的地方靠着一个空置的柜子,静静满足口舌之欲。 她面向几步外有一架孤独的钢琴,与她对望。 家怡忍不住歪头沉思—— 【这时一位女明星走过来搭讪,说:“怎么样?看那架钢琴 很漂亮吗?你们这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手指条子,从来没碰过吧?” 语气要多瞧不起人,就有多瞧不起人。 家怡斜睨对方一眼,唇角挑起一抹不可一世的笑容,冷嗤出声。 这不巧了嘛,上一世父母嫌带孩子好累,每周她休假都会将她送去兴趣班学钢琴。小时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将来可能会成为钢琴家,超沉浸地学琴,考级…… 睨视一眼那女明星,她迈着优雅的步子,骄傲地像天鹅般走向钢琴前,慢条斯理坐定,随即手指刷一下扫过琴键,忽起的琴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然后,一曲肖邦自她指尖逸出…… 瞧不起人的女明星瞬间惊得瞠目结舌,捏着红酒杯的手微微倾斜,酒液洒出都不自知,简直像是要当即纳头便拜似的。 嘴里只一个劲儿的呢喃:“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其他那些什么富豪啦、二代啦、制作人啦、男明星啦,各个投来诧异又仰慕的目光。还有大导演要来签名求合作…… 女明星们更是羡慕得歪头眯眼、启唇叹息…… 风头无两,全场哗然,她在掌声欢呼声中,亭亭起身,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一天,易家怡警官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家怡沉浸在想象中,左手反复在腰侧插摸,半天没找到裤兜可以插手…… 猛然回神,她哪有裤兜啊,她穿得裙子嘛。 又哪有什么全场哗然和掌声,那架钢琴更是仍孤独静立、无人问津。 漂亮的女明星从她面前走过,不仅没有冷嘲热讽,反而礼貌地朝她点头微笑,漂亮得不得了。 家怡发窘地回了个笑脸,还朝对方摇了摇酒杯,隔空与对方碰杯。 漂亮的女明星林丽婉幸福一笑,面颊浮现甜甜酒窝,大大方方饮一口酒,才款款离开。 家怡也叼着酒杯抿了一口,不好意思地憨笑。 想象太过了,肯定是前世狂霸酷叼拽的小白爽文看太多…… 但……也的确好快活,嘿嘿,嘿嘿…… … 方镇岳不耐烦地应酬完最后一位富豪长辈,绕开过来搭讪的人,目光开始在会场梭巡。 很快,他便瞧见一位着香槟色轻纱长礼服,毫无偶像包袱地歪靠在角落,一边细嚼慢咽美食、一边兴致勃勃地打量观察会场中人类行为的靓妹仔。 她就那样略显慵懒地站着,嘴巴嚼嚼停停,偶尔还会享受地微眯双眼。 正是易家怡。 初见时小女警眼中的懵懂不见了,现在的她即便只是在打发无聊时间,眉宇间依然有飒爽英气,只是随便站站,便如宝剑般亮眼。 家怡一头短发被阿香扎成两个小揪揪,然后又用一条暗红色的丝带分别缠绕两个揪揪,将它们绑束在一处,又系成一个标致的蝴蝶结。 简单的装饰,很配她利落的气质。 方镇岳捏着手中红酒,不自觉轻摇,却一直忘了喝。 他目光追着她每一个小动作,似蜂蜜追花、蛾追光。 易家怡似对他的目光有所觉般,忽然回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她眉毛高挑,随即便露出最明快灿烂的笑容。 凶悍的女沙展,也有纯真轻快的一面。 正走在窗边的方镇岳凝着她的笑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起来。 忽然一股风从外涌进,风灌进他袖口、裤管,涌了满身的春意,连被发胶固住的头发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飞扬。 易家怡放下空盘,站直身体后朝他走来。 脑后系发的发带被她不小心压在碟下也未发现,蝴蝶结被压拽,发带脱落,脑后两个被束缚的揪揪重 获自由。 她的笑容便与左右两边翘起的犄角相映成辉,女警飒气尽消,青春满溢。 方镇岳笑容忽地转浓,剑眉飞扬,牙齿也露了出来。 家怡终于发现自己发带丢了,下一瞬惊慌逃走,像魔法消失后的仙德瑞拉。 方镇岳走上去捡起发带,追上家怡,与她并肩快步逃离宴会,“去兜风吗?” 家怡转头,与方镇岳对视一眼,干脆也扯下扎起揪揪的皮套,随手抓散短发,使之恢复自由舒展。 随即,她快跑两步,超在他前面,转头仰面道: “好呀~” 接着便顶着毛茸茸短发、穿着最华丽的晚礼服,一头扎进春夜。 第251章 ‘香江狗贵\’ 这一次是真的兜风, 方镇岳在晚宴中拐走家怡,带她去看海。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 他转头问: “这次训练营回来, 好像变了许多。” “是吗?变怎样呢, 岳哥?”家怡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变得……好像一身轻松,更阳光也更潇洒了。”方镇岳努力措辞。 家怡想了想, 才道:“做运动真的会让人变得健康阳光,许多事都会忘掉,不开心也会变开心。” “运动的确很好。”方镇岳没有什么爱好, 就喜欢研究刑侦的事, 独自思考复盘,或者做运动。打网球、保龄球、跑步、打拳,这些事几乎占用了他全部空闲时间。 “训练营将我彻底从原本的生活中带离,可以抛开惯性的日常, 想许多事。”家怡拉了拉安全带,转头看向窗外香江夜景。 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带来最发达的绚烂霓虹大厦和最原始的底层建筑,当发达和落后同框,就成了怎么看也看不腻的赛博朋克风光。 一切看似美好的东西都有代价,警察这份充满荣誉感的高薪工作也是这样。 “我想,我们要将这一行做久, 一定要努力塑造自己的性情。要多开心一点, 多笑一笑,多去忘记, 多展望前方, 多关注粮食和蔬菜…这些具体的东西。” 必须做一个在世俗生活中充得到电的人类, 不然就会变得沉郁多思不快乐,这是敏感之人的宿命,因为眼中时间足够复杂多层,总难像cra那样走得大刀阔斧、潇洒轻快。 可‘敏感’‘多思’是警探必备的本质,她要利用它们去寻找真相,就要学会与它们共处。要努力变成一个拥有智慧的人,还想拥有快乐,保护好自己的‘初心’不被‘不开心’拖垮,她决心时刻提醒自己。 将生活和自己都掌握在手中,主动地塑造生活,塑造自己。 “不然就会变成九叔,喜欢发牢骚,看一切不顺眼。”方镇岳忽然调侃。 “然后有超深的眉心纹,撇嘴纹。”家怡立即做了个鬼脸。 两人默契发笑,气氛又变轻快。 “这样很好。”在下一个红灯路口,方镇岳单臂握着方向盘,缓慢松开油门,缓慢踩下刹车,发动机吵闹声变小后,他转头认真与她对方,给与认可。 今夜气温很舒服。 春意在夜色里,悄悄潜入这座小港城,暖了街巷和海湾。 下车时虽然并不会觉得很冷,方镇岳还是递了条小空调被给她。 家怡将之抖开,围起来恰巧可以裹好全身,暖烘烘的连海风也吹不透。 “岳哥好体贴啊,连被子都准备了。”她无心底戳向方镇岳敏感细腻的‘青年心’。 “……”别扭地撇开视线,他干巴巴道:“有时会睡在车里,就随车带了条被子。” “……哦。”家怡嗅了嗅被子,明明味道是全新的,样子也是全新的。 但这次她没有戳破岳哥的掩饰,而是拉高被子藏起笑容。 将自己裹成个粽子,她跟方镇岳走向沙滩。 选了个避风又开阔的干净处,方镇岳将野餐垫铺在地上,保温杯放在头顶。他们便躺在野餐垫上,仰头看天。 星空万里,银河尽收眼底。 人总是匆忙忙行走在这世上,看到的不脚前挡路的石头,就是金灿灿的黄金路标,难有这样的视角。什么世俗会牵绊你的东西都看不到,只有无垠广阔的远方。 耳边海浪声、风声,淹没车马声,人世间招惹你的东西都消失。巨浪磅礴冲击石桥墩子,这大自然的声音也冲击耳膜。 心中澎湃的只有海,眼中宁静的只有天。 她的世界忽然变得好 开阔。 “岳哥,多谢你。”家怡觉得安然,轻轻叹气。 身边却没有回应,转头才发现男人双眼阖着,浓长睫毛随着平缓的呼吸轻颤,胸膛起伏的节奏完全同频。 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于是四周又多了一种声音,他人安睡时和缓呼吸的声音。 …… 方镇岳从甜梦中醒转,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连忙道歉,发窘地坐在海边,时不时转头问她自己有没有打呼。 家怡反复发誓说真的没有打呼,他脸上窘迫的神情才消减。 家怡忍俊不禁,他于是又不放心: “真的没打呼吗?” “真的没有,哈哈哈……”收敛的笑声终于变成大笑。 方镇岳脸一红,看着她笑了几秒,忽然也忍不住笑起来。 在海边吹够了海风,两人终于返程。 快到她旺角租处时,方镇岳才开口: “明天早点来吧,不确定上午还是下午,应该会有个紧急会议。” “什么事啊?” “最近深水埗出的灭门案,已经被判定为与新界北连环灭门案,凶手是一人。已知的第一桩案子在3个月前,至今未破,凶手不仅持续作案,还逐渐逼近人口密集区。现在全港上下都在为此事恐慌和焦心,警队可能会成立专案组。” 方镇岳放缓车速,继续道: “tannen专家向大长官推荐了你,我和黄sir都表示了认同。 “明天开专案组立案会的话,有可能会喊上你,提前做个准备总不会错。” “明白了,sir!”家怡立即收起懒洋洋的表情,认真应答。 没想到在她闭关修炼的3个月里,居然出现了这样可怕的杀人恶魔。 回家后,家怡换下礼服和鞋子,洗澡吹干头发后,便翻出大哥堆放在门口准备当废纸卖掉的旧报纸,从中挑选出所有报道灭门案的内容,在书房一则新闻一则新闻地查看。 这3个月,接连不断的灭门案使全港市民人人自危。 许多住在村子里、唐楼区、低楼层、平房屋邨、丁屋的底层村民、市民都怕到晚上要几家人住到一起,打地铺、睡通铺,甚至还有的村长会组织安排青壮巡逻队。 一些做防盗窗、防盗门、安全门、安全窗的商户忽然生意兴隆,甚至有一些可恶的商人奉灭门案凶手为他们的财神爷,其铺面被市民泼大粪、丢垃圾…… 好多宠物店里的看门狗、大型犬销量激增,不少流浪犬被领养倒是一件善事。对治安感到痛心的媒体人们,讽刺地称之为“香江狗贵”事件。 …… 通读各种报道后,家怡将一些看起来特殊的信息标记出来,剪下后夹进笔记本。 隔日一早,跟家人吃过早饭,她便蹬着自行车去了警署。 彼时大多数警察都还没上班,她一头钻进茵姐办公室,不仅查看了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灭门案的信息,还将b组在这3个月内侦破案件的所有报告单都读了一遍。 b组这3个月办的案子基本上没什么问题,逻辑链非常顺,家怡又看到了岳哥脚踏实地、扎扎实实办案的步骤。 一边看一边记了些笔记,也思考了下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能不能做到如此稳妥,将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在效率最高的情况下还保证不冒进……于是又做了些简单的复盘。 撇开b组的案子不过多考虑,家怡又铺开自己的笔记本,一边看档案一边比对报纸上的信息做整理。 标记一些元素和节点,回头如果真的进了专案组,要立即去调取最新也最准备的信息。 通读过现阶段家怡能拿到的所有 资料,整理在本子上的信息基本上就是: 【凶手在3个月内作案7起,共杀害40人,幸存1名婴儿。】 【地点分别为新界北的上水开始,向南至粉岭1案,大埔1案。 第一案和第二案之间间隔6天,案2到案3间隔9天,到案3则间隔15天,凶手作案时间越来越长,因此警方推断下一案会更久,这是凶手的节奏。 结果案4马鞍山灭门案,与案3之间只间隔了3天。 在凶手于马鞍山作案后,新界北重案组的警探根据几桩案件的凶手作案轨迹推断,下一案件可能发生在向南的沙田或者向东的西贡。 结果凶手最终向南,在沙田办了1案。由此警方又推断凶手可能是在有意识地朝人口密集区转移。 新界南的葵涌1案,深水埗北的石硖尾村1案。】 【案1所用凶器为菜刀,案2使用的则是锐器,警方初步推断为从案1现场拿取的刀架上缺失的水果刀。案3到案7使用的全是钝器,推断为一把可以随身携带的轻便小锤。凶器未找到。】 家怡在本子里向自己提问,作为后续如果参与到此案的话,可以着重考虑一下: 1、前面3个案子,凶手作案间隔时长越来越长,为什么到案4之间,凶手忽然缩短了作案时间? 2、凶手向南走,是否真的有向人口密集处转移的主动性? 3、凶手选择作案人家的标准是什么?难道真的是纯随机? 4、凶手的移动工具是什么?真的是纯粹的步行? 5、案1和案2的凶器,凶手是否仍随身携带?(很可能已经丢弃,那么丢弃在哪里了呢?) 6、凶手为什么没杀死婴儿? 7、凶手下一次作案可能在哪个区域?能否预防? 8、是否存在可能的目击证人?这些证人可能在什么情况下见过凶手?如何找到这些证人,帮助证人们确定他们看到的哪个人是凶手? 9、凶手的画像如何?多大年纪?多高?是否有某些特殊的外貌、行为特征?他是否真的真的大陆偷渡客?如果来自大陆,是否会将粤语?一个讲广东话、粤语腔调奇怪或者不会讲粤语的人,在香江呆了六十多天,为什么一直没有人觉得可疑、进而报案? 10、…… 家怡坐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写下的诸多疑问。 关于第6点没有杀婴儿,她觉得凶手很可能认为没必要杀婴儿,而且可能凶手骨子里是认为孩子无辜。 那么是否可以判定,凶手是有基本的道德底线的,不是个纯粹的恶徒。 或者……他对这个世界有恨意,还是决定自己可以过得好,却没能得到幸福,因此报复性-发泄,自暴自弃地放任食欲、性-欲和暴-力-欲。 家怡咬着钢笔屁股,皱眉沉思。 等茵姐来到办公室,倒了杯红茶塞进她手里时,手中文件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且检查完毕、整理进了需要入档案室的纸箱中。 一口暖红茶入肚,整个肚子都热乎起来。 吹一口茶杯,白色的水蒸气飘荡开。 家怡暂时放下案子,头一歪,展臂拥了下坐在身边的茵姐,笑嘻嘻道: “好久没喝到茵姐的红茶了,还是这么好喝~” “是更好喝啊,我可是改进了配方哦。”茵姐眉毛挑起,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起泡茶经。 两个人热络地聊天间,半壶茶消失,面前的文件也都整理完毕。 家怡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与茵姐道别,步伐轻快地赶回b组办公室。 休假结束,开工了! 第252章 我有十几个问题想问 上午, 家怡在b组办公室跟大家做了下之前几个月的复盘,又到岳哥办公室跟他聊了下新界北灭门案的许多细节,也跟岳哥聊了下她记在本子里的十几个问题。 由于暂时还没成立专案组, 岳哥对案件的许多状况也不甚了解,加上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并不对案件妄加揣测, 家怡只好先按捺住好奇心, 等待专案组的成立和召唤。 中午大家在楼下一家食肆吃了顿便餐, 之后伏在桌上睡过午觉, 醒来后又看旧案案宗, 快到下午3点时,黄警司的电话终于打到方镇岳办公室。 挂了电话, 方镇岳捏上纸和笔,出门一步便踏进对面, 朝着早已久等的家怡一挑手指,便又带上了揣好纸笔的易沙展。 两人于是并肩昂首阔步, 十一路走向大会议室。 路上家怡走得很快, 又忍不住对岳哥道: “步行从上水到粉岭需要的时间, 应该是可以测出个大概的, 再跟凶手作案时间做比对,然后再去算粉岭道大埔的, 再算大埔到马鞍山……如果都差不多, 是不是可以估算凶手作案时间是根据他从上一个作案地点到下一个作案地点,步行需要的时间?” 方镇岳转头朝她笑笑, “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当然。”家怡点点头。 两人于是闲聊着案情, 一前一后走进大会议室。 今天主持会议的是香江警队-助理警务处长neil sir, 中年长官长了一张标准的方脸, 浓眉大眼,阔鼻厚唇,很丑,但目露锐光,也让人不敢随意轻视。 他下手坐着的是新界北cid的总警司、负责灭门案的几位督察,以及西九龙重案组总警司黄sir,和他手底下暂时没有案子在做的3位督察,其中就包括a组督察章锋。 方镇岳和家怡走进会议室后,动作几乎完全一致地简单扫视过所有人。 方镇岳向neil sir和黄sir打过招呼后,向大家介绍了下易家怡沙展。他话音落后,家怡立即一个利落地翻手礼。 在家怡跟着方镇岳入座时,四周所有人都转头面无表情地打量易家怡沙展。这位最年轻的女沙展,去年战功累累,在警队里也算小有名气了,如果这种‘灵气’能稳定个几年,把能力和声望都巩固住,那这个年纪这个走势干下去,她恐怕要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更有出息得多。 成名太早了,被期望的同时,当然也会有等量的审视。 她会不会江郎才尽,忽然有了天才之名,又忽然陨落?还是真的一直闯下去,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家怡淡然地接受一众长官们的打量,坐下后便摊开自己的笔记本,握着钢笔低头读自己的笔记,不搭理任何人,倒也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没一会儿工夫,专家tannen赶到,他进门与长官们招呼后,竟专门绕过长桌,坐到了家怡另一边,笑着与她窃窃私语了几句。 紧接着,负责这个案子的新界北重案组法医部和法证科的长官也到了。 当西九龙重案组的法医官许君豪走进来后,扫视一圈儿,见家怡身边的位置被tannen占了,只得坐到方镇岳身边。坐定后还探头绕过方镇岳,与家怡摆手打招呼。 家怡碍于在座长官太多,矜持地没有笑得太灿烂,只是朝许sir眨了眨眼睛,小小幅度地摆摆手。 方镇岳余光扫了眼左边的许君豪和右边的家怡,身体向前,支肘于桌,挡住了家怡和许君豪的小互作。 法证科陈光耀走进来时,虽然坐在了家怡对面,但也笑着跟她摆了摆手。 每个跟家怡熟悉的人,都像与好友打招呼般亲切,可以看出,他们对易家怡沙展不止是尊重的同僚,还有一些更亲切的情感 在。 坐在黄警司身边的neil sir便小声道:“你们的小沙展,人气很高嘛。” “名副其实的天才探员。”黄警司忙点头向长官夸奖易家怡,他西九龙重案组里有频频登报的明星天才警探,他与有荣焉,也算在长官门前露脸嘛。 “队伍里的新生代培养得很好啊。”neil sir又点了点头。 “多谢长官。”黄sir被夸奖,立即得意又矜持地抿唇笑。 坐在对面的新界北总警司欧祝豪瞥一眼黄sir的表情,转眸横一眼易家怡,几不可查地挑了下左边眉峰。 3:15分,所有人到齐,会议正式开始。 neil sir也没有废话,直接拍板表示今天就在这间会议室里,专案组成立,在座的所有人都隶属于专案组智囊团。 每位在座的督察所带的组,自动进入本专案组,并依次为每个重案小组编号,方镇岳带的西九龙重案b组为6号组。 数字很吉利,家怡很喜欢。 之后每次分派任务后,各小组组长(既该组督察)带队办理,之后在专案组汇报会上,仍只组长参加,由组长汇报进度。 由于第一桩灭门案发生在新界北,所以第一个负责本案,跟查时间最久,获得最全面信息的新界北重案组b组督察王杰旺督察,担任本智囊团主管,负责全组人员工作的安排、跟进、汇总和考察。 最终向本专案组的总负责人、香江警队助理警务处长neil sir汇报。 在此期间,本组内所有人只负责本案件,其他工作皆分派给其他同僚。 由于案件影响极坏,极大的损害了市民的人身、财产安全,且凶手仍活跃在人群中,随时可能继续作案,所有专案组人员必须竭尽全力协作破案。 “我定下45天内破案,大家有没有异议?”neil sir将专案组组建完毕,便开始给组员订deadle 长桌边所有人都没有吭声,家怡默默在本子上写下‘45’这个数字。 众人大眼瞪小眼几秒钟后,新界北总警司欧祝豪就坐不住了。这个案子是从新界北开始的,他侦办了3个月都没捉到凶手的尾巴,导致案子从新界北到新界南,又延伸到西九龙。凶手完全就是从他眼皮子底下被放走的,也正因为他没能尽快破案,才让凶手越来越猖狂,也越来越熟练…… 就算最后案子如期破了,他这个新界北cid总警司总归还是要吃挂落。 更何况,陌生人移动作案,本就难上加难,最后无法按时破案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大家一起背锅,他要背的责任也一定更重更大。 于是,双手撑在桌上,他转头看向neil sir,摆出苦涩表情,沉声道: “neil sir,我觉得45天难度太大了。” neil sir转头,摆出‘愿听其详’的表情。 “这几年各区重案组遇到的大案,难有45天内侦破的。”欧祝豪将手中的钢笔放下,开始细数历往: “当年葵涌灭门案,我们同样成立专案组,从87年4月立案到侦破、抓捕、审理,耗时一年多。 “雨夜屠夫案82年2月立案,8月18日才寻到凶手,还是因为照相馆店员发现照片有异,因而报警,警员一查之下,才发现与屠夫案相关,间接且偶然地破了案。这之间也耗时6个月之久。 “屯门色-魔案,从前一年4月24日立案到第二年8月捉凶,耗时一年零四个月,之所以破案,也是因为有被强-奸但未被杀害的受害者报案,警察才有机会通过这名受害者,与凶手产生联系。在凶手相约受害者看电影时,埋伏拘捕到凶手。” 一桩桩大案,侦破时长短 则几个月,长则几年。 一众与会的警官们,听着欧祝豪列举,各个面色沉重起来。 技术、警力等有限,警方在侦破一些大案、怪案、特殊案件时,的确常常觉得捉襟见肘。 这实在令人愤怒、羞愧,但的确是现状。 家怡记录下欧祝豪说的几件案子后,也皱眉抬起头,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未来,每年仍有许多悬案,更何况是现在呢。 这大概也是许多警察明明才步入中年,看起来却像老人一样苍老的原因吧,背着悬案举步维艰,身体和精神都太操劳了。 “neil sir,我们这个案子,兼具‘陌生人办案’‘受害者选择随机’‘作案地点随机’等多重高难元素…… “我们当然会尽全力,但时间还是要放宽一些。” 欧祝豪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和无力。 neil sir感同身受地皱眉,面色沉沉道: “公共关系科那边压力也很大,警队形象岌岌可危,他们需要一个时限,去向市民承诺,让市民们有一个期待,知道我们在竭力与时间赛跑,并且有决心在一定期限内将凶手捉到。” neil sir叹口气,无奈道: “我会再跟公共关系科谈一下,让他们做些其他方面的承诺,暂时不提时限。 “但你们这周内加快进度,最好在周五,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这是我们必须向市民做的交代。” “……ok,sir,我们会一齐商讨一个时间。”欧祝豪正襟危坐,眼中充满了对长官的感激。 只要诉过苦了,那么之前3个月没能破案这件事,也就变得情有可原,他心口上一直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轻了许多。 接下来的会议时间里,欧祝豪点名‘智囊团’主管,也就是新界北重案组最早接管该案的督察王杰旺,以及他的沙展hugo,一起将‘连环灭门案’的所有现况,做一下详尽汇报。 于是,一份份法证科的报告、法医部的报告,新界北cid探员们的逻辑链和大量线索、信息,一一共享向长桌边所有人。 连同各种报告单和文件复印件,也分别发放到众人手中。 家怡一一听下去,发现大体上的状况与自己之前收集信息总结出来的差不多。 许多新界北重案组探员的推断,也与家怡所想不谋而合。 可惜的是大部分她列出来的疑问,之前办理本案的探员们也并未能找到证据、得出确切答案,悬而未决的内容过多,不知有用还是无用的信息也过于庞杂。 信息共享到后半程时,家怡的眉心简直要拧成麻花。 这案子办了3个月,可是大多数证据、线索,都还无法连成线。它们各居一个山头冷漠地看着探员们焦头烂额,这实在是个很糟糕的状况。 怪不得欧祝豪不愿意接受neil sir的deadle,因为现在一团乱麻里根本找不到一根线头。一个超级大案还处在初侦阶段,侦破时间,当然看起来遥遥无期喽。 真是令人绝望的认知。 在听共享的过程中,不止家怡t到现状,西九龙重案组的总警司黄sir也忍不住咬牙。 他转过头去看新界北重案组的总警司欧祝豪时,眼神不自觉带了一丝不认同。 欧祝豪恰巧抬头,正碰上黄sir视线,瞬间接收到对方眼中的信息:你们新界北怎么搞的?案子简直办得一塌糊涂! “……” 欧祝豪一口气梗在喉咙口,面色一沉,眼刀子凉飕飕射回去。接着又不屑地将目光扫了下西九龙的几位督察沙展,意思很明显是:别瞧不起人,你们西九龙这些人,也未必就是什么神探。 “……凶手作案完全是为了钞票、女人和食物,可以判断他没办法在香江做工赚取收益,这也与我们之前‘凶手是外来偷-渡客,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证明’相契合。 “自从第二起灭门案后,新界所有巴士、计程车载客都需要查看身份证明,且在各个路口和重要活动区域,都设有关卡检查司机、路人、乘客等身份证明,未发现可疑人士。 “以此判断,凶手靠步行一路向南。 “这与凶手每次作案间隔,以及作案地点距离等信息相符。 “唯独在案3大埔灭门案,和案4马鞍山灭门案之间,只相距3天。 “警方怀疑凶手坐船到马鞍山,或者通过偷船等方式到马鞍山,是以我们一直在两岸寻找可能曾经载过凶手的船只,以及船只遭窃的人家。” 做汇报的新界北hugo沙展说罢,捏起矿泉水灌了一口。 这时家怡抬起头,转头先看了眼方镇岳,低声问:“我可以插话,提问吗?” “问吧。”方镇岳漫不经心道,在他看来,这里与b组办公室也没什么差别,想问就问,想聊就聊,专案组就应该这样。 家怡便抬起头,礼貌道: “hugo沙展,在这个点上,我想问一个问题。” 长桌边大部分人都抬起头,与hugo一齐望向易家怡。 “请问。”hugo转头看了眼长官们,见没人有异议,便点了头。 “案3大埔灭门案里,受害者家丢失物品单有吗?”家怡有了一个猜想,但她需要证实。 “因为我们只能通过法证科对现场的勘察,去判断受害者家可能丢失了什么东西。或者通过受害者家的亲戚、街坊口供来做判断,所以许多结论并不确定。”hugo在手中文件里翻了翻,找到他们通过口供和报告单整合出的案3失窃物品表单,探身前递。 家怡翻看后,皱起眉,可惜表单上并没有她想的那样东西,看样子只能再去案3受害者家看一看,或者通过心流影像,或者去案3附近做一下走访…… “易家怡,你在找什么?”黄警司见她皱眉,干脆开口问她想法。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样的反应,黄sir未必问询。 但这个人是易家怡,那个办案总有奇招的易家怡。既然她摆出困惑的样子,又提出具体的需求,肯定是有了什么想法。 哪怕还只是一个念头而已,他也想听一听。 “哦,是这样的黄sir。” 家怡看着面前的本子,又与身边的方镇岳和tannen对视一眼,这才鼓起勇气,朗声道: “从凶手多次办案的细节可以看出,凶手有一个习惯,就是从上一个案子中受害者家里,搜刮一些东西,不仅填饱肚子、装满钱包,还会寻找趁手的作案工具。 “包括深水埗的石硖尾灭门案现场没有发现指纹,我们也推断凶手可能在上一家人中,偷到了胶皮手套等可疑遮掩指纹的东西。 “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凶手在案3人家,或者案3受害者家到案4受害者家之间的住户人家里,偷到了某种作案工具呢? “比如自行车,比如摩托,比如汽车,然后凭借这个偷到的交通工具,在3天内从大埔到马鞍山。 “如果凶手从案3人家中偷到交通工具,那么至少警方可以节省人力,不需要再去查船只失窃案和可能载过凶手的船只人家。 “如果凶手是从两个案子地点之间的某个人家里偷了交通工具,那么不止可以节省人力,还可能发现新的目击证人,或者找到新的思路和方向。 “当然,现阶段我还只是猜想。” “啊……我们倒是查过案3受害者家的交通工具,确 认过的确没有丢失的。不过路途之中是否有其他人家丢失交通工具,这个我们倒没有想到。”hugo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啪一声拔掉笔帽,在手边的笔记本上做下记录,随即转头道: “这个很好查,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请我们组的探员查一下大埔灭门案受害者家附近,到马鞍山灭门案受害者家之间的所有交通工具失窃案。” hugo起身与长官们打了下招呼,便匆匆出了会议室。 汇报人一离开,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hugo的督察拿起hugo放下的文件,准备继续做汇报。 但在他开口之前,忍不住先望了望易家怡,眼神中多了之前打量时没有的好奇。 才接触这个案子,她立即便构建起逻辑链,有了自己的想法。 的确有两把刷子。 而长桌neil sir左手边的黄警司,也忍不住欣赏地朝着家怡点了点头,随即不忘转脸朝欧祝豪挑眉: 说不准,我们西九龙还真的有神探啊。 “……”欧祝豪警司。 磨牙,不甘心,但暂时无力反驳。 第253章 连环灭门案专案组 在hugo打电话回来之前,都由专案1组的组长王杰旺(新界北cid-b督察)来做案情介绍。 家怡开口提问后再次发出疑问的便是方镇岳。 当王杰旺表示新界北cid对凶手的侧写是穷凶极恶的外省人,来到这里很可能是逃难或者是外省犯罪逃逸人员,这个尝试跟大陆警方沟通寻找线索时,方镇岳抬起头,沉声道: “王sir,如果判定这个人是外来人口,一个不讲粤语的人为什么一直没被发现? “是否可以判断他是广东人? “或者有没有其他线索可以给出答案,他到底通过什么方式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他可以完全靠步行,走在荒野里不被发现。 “但他既然拿到钞票,肯定会去买东西。到深水埗这种人口密集到摩肩擦踵的地方呢? “一个言行奇怪的外来人口,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时期,怎么可能将自己藏得很好?” 方镇岳放下手中钢笔,转头与黄sir几位长官对视一眼,继续道: “如果是我,看到一个这样古怪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就怀疑是凶手,当下就报警了。” 世人都知道,香江市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报警,隔壁大妈在自家门口放个屁,都要找警察过来评评理,让对方因为‘恶意毁坏自家门前空气质量’向自己道歉。 如果凶手是个穷凶极恶的形象,他是怎么说服香江市民看见他还不报警的? “……”王杰旺皱起眉,这个问题他还没办法回答。 大长官neilsir转头看向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你觉得呢?其他人对凶手的画像,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tannen想了想,才道:“根据现有所有信息来推断,凶手应该是个在女性面前极度缺乏认同的外形很糟糕的男性。他可能长得非常没有男人味,比如矮小。也可能非常丑陋,或者上了些年纪仍然难以与女性产生正常的交往关系。同时……” tanne说着说着,就不自觉转头看向家怡。 有她在场,他讲话都觉得不那么有底气了,要看看她的表情,了解下她的态度才行。 见家怡只是低头盯着本子,并没有露出不认同的表情,他才放心地继续讲: “他应该是一种‘性弑杀者’,食欲虽然是一项很重要的因素,但他选择的每个人家都有合适的年轻女性,这才应该是他挑选受害者家庭的核心因素。 “家家都有钞票,家家都有食物,只有这些受害者家里有较美貌年轻的女性。 “所以他没有去选择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而是选择了现今出现的这些受害者。 “我们公共关系科与媒体沟通时,应该警示市民,家里有年轻女性的,尤其要注意安全。 “在此基础上,我们采集口供、做走访时,应该关注大家有没有见过一个看起来可疑的丑陋、矮小的人。 “而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看起来很凶悍的人。” tannen说罢,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起来。 人家外国留学回来的专家,开口先抛出个‘性弑杀者’这种专业词汇,他们就算有异议,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而且,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的样子。 neilsir才准备带头夸tannen两句,甚至鼓个掌鼓励一下之类,就听tannen再次开口。 只见tannen专家戳了下眼镜,一通发言后不仅没有得意表情,反而转头非常认真、渴望交流和认同地问易家怡: “易沙展,你觉得呢?” 家怡没想到tannen会忽然问自己,从本子上抬起头,想了想才说: “我在想,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口吃,或者装成是哑巴,或者耳聋之类?” “啊?”tannen被家怡天外飞来的一问给完全问住,这个思路跑得太快了,他根本还没想到。 家怡脑子完全在自己想的事里,几乎忘记了现在正在大会议室里,干脆将自己的本子推到tannen面前,指着上面自己画的脑图道: “刚才岳哥提的问题,我之前也一直在疑惑,今天早上骑自行车来上工的路上都还在想呢。 “根据凶手的作案路线,和他连饭都吃不上的状况来看,的确很像外来人口。 “那么他这样一个生面孔,语言又可能不通,或者就算会粤语,听语调、看神态也分辨得出啦。 “那他怎么糊弄大家呢? “t-sir,你想一下,如果我是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矮小穷苦人,讲话口吃,满脸苦相,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智力缺陷,这样的人,你会忌惮我,觉得我是个凶手,而报警让警察查我、捉我吗?” “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可能会施舍你些吃的。如果我脾气不好,或者不太善良,可能会轰走你,再骂你一顿。”tannen认真想了想,道。 “对啊,所以我认同你的侧写,凶手很可能看起来并不容易激起人的防备。另一方面,他可能还看起来有些可怜。”家怡说罢,垂眉笑道:“当然,现阶段只是猜测而已,我要再多了解些信息,才能更深入地跟你谈。” “明白了。”tannen忙点头。 neilsir也早忘了要夸奖tannen的事,反而转手又拍了拍左手边的西九龙重案组总警司黄sir,很显然是在认同黄sir对年轻警察的培养和重视了,这是在夸易家怡啊。 “那接下来新界北重案组的同僚们,在做走访和采集口供时,麻烦寻找一下口吃,或者装作是聋哑人的可怜男性吧。”方镇岳立即开口,请其他人将易家怡的推想落地。 “没问题。”王杰旺立即伸手比了个‘ok’。 欧祝豪转头看一眼黄警司,只觉得人家西九龙的确很不错,便对自家新界北重案组的督察沙展们很不满了。 他转过头,朝着坐在自己这一排的警官满冷眼扫去,大家立即感受到压力。 于是在接下来的沟通会议中,新界北的警察们想尽办法积极表现,问问题的,提思路的,搅得会议场面十分活跃。 西九龙这边也不甘示弱,同样热烈发言,各抒己见。 黄警司和欧祝豪更是坐直了身体,眼神带电,滋啦滋啦交锋。 neilsir乐见其成,总归对案子是好事,他要的就是大家的这种工作态度。 一想到激励大家兴奋起来的那个人,好像是此刻正一边记笔记,一边在思考时做挠头小动作的女沙展,瞬间也如黄警司一般,对这认真积极的后生女警越看越顺眼了。 看到neilsir对着西九龙的沙展露出欣赏表情,新界北一种警官更加坐不住,发言越来越踊跃,密集度越来越高。 家怡坐在大会议室里,与另一位女督察对视,齐齐露出了个苦笑表情。 她们算是见识到男人们的好胜心了,这求表现的样子,虽然努力低调内敛,但与小学生举手抢着回答问题差别也不算很大。 又坐了一会儿,家怡发现自己连想听王杰旺督察通顺连贯地介绍案情都做不到了。 皱眉抬头,见对面新界北又一位督察要就王杰旺的介绍发表意见——这根本不是在正常讨论案情了,简直像官场套话大会。 家怡是在忍无可忍,既然你们这么夸赞,那我可就不低调了啊。 于是,抢在对面‘发表高见’之前,家怡率先开口。 也别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打断王sir了,咱们干脆一股脑把疑问都推出去讨论了吧。 于是,她就着王杰旺的话头,一举连提十几个问题。 顺着自己笔记本上昨晚列的疑问,一个一个的念。 起初,刚才没能抢先发言的督察还抱胸有些不甘。渐渐听到她提到第四个问题,他终于放下抱胸的双臂,表情不自然地抽了下,庆幸自己刚才没随随便便没话找话。 既然开了口,家怡干脆一边提问,一边帮整个专案组捋思路—— 从受害者之间异同点,到凶手的外貌、身高、特征等可能画像; 从凶器‘锐器菜刀’到‘钝器小锤子’的演变,体现了凶手逐渐被激发了‘发泄欲’,渐渐从一个只图满足食-欲和性-欲,演变到连‘暴力欲’也要宣泄。可见凶手的胃口在变大,‘自我强大’的认知也在膨胀; 从凶手多个作案地点的分析,进而专业概括为‘地理画像’。以此推断犯罪现场为‘无组织犯罪现场’,具有‘自发性犯罪’‘被害者被锁定为陌生人’‘将被害者去人格化’‘犯罪现场凌乱’‘很少谈话’‘尸体留在第一现场’‘被害者死后被性-侵’‘具备相当反侦察能力’‘远离熟悉区域和熟悉的人’等特征。他可能会害怕警方在他原本做过案的地方多加巡逻,自己会被抓住。由此分析,凶手的下一个作案区域,是不是可能会跟石硖尾有一定距离呢?从码头坐船到香港岛(中环、铜锣湾等地)是比较难的,所有船只都需要他出具证件,那他有没有可能继续向南到红磡、油麻地、尖沙咀等地,或者向西去葵涌,向东去九龙湾或将军澳呢? 家怡从历往官场破案的思路出发,不去管庞杂的信息和线索,只提取最核心的破案思路,去向王杰旺提问,提取最核心的几个问题。 方镇岳听到第三个问题时,便起身去会议室白板上,根据她提出的问题,一二三四地列出家怡的脑图。 再根据王杰旺的回答,在脑图外圈标记核心信息,暂时觉得无用的信息则暂不记录。 一众与会者很快便被两个毫不拘束,有助理处长在场仍敢放肆抢走主动权、话语权的督察和沙展吸引了注意力,视线一会儿落在方镇岳的笔尖,一会儿落在发问的家怡脸上。 neilsir也观察了会儿方镇岳和易家怡,忍不住想,果然是什么督察教出什么沙展。一个不在意权威,不理流程和官-场气氛的家伙,教出的也是‘无法无天’却又专注的孩子。 虽然能力看起来是很强,但有这样的下属,当长官的恐怕不会很舒服。动不动就被忤逆一下、被抢话…还能不发脾气、对这些后生们欣赏且提拔,这得是多宽广的胸怀,多刚正不阿的长官呢。 neilsir再看向西九龙重案组黄警司时,眼中终于带了些纯粹的敬佩。 “?”黄警司。 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今天总是夸我、欣赏我、认同我,怎么还露出这种……心疼又感慨的表情呢? 什么意思啊? 第254章 石硖尾灭门案 黄警司低调笑笑,悄悄咂摸起neilsir的意思,好半晌没想明白。 一转念,反正肯定是喜欢,是好事,倒也没必要将长官的所有心思都想透。便也淡然,抬头继续听家怡和王杰旺对话,时不时也在本子上做些记录,偶尔还会转头问问tannen的想法,或也提出一些可能性。 这种集中注意力的、高强度的头脑风暴,他倒是也好久没经历了呢。 以前干一线时,总是嫌累,现在嘛……居然很享受。 仿佛也找到年轻时的热血岁月,一朝回春呢。 终于,半个小时后,家怡的十几个问题一一捋顺,有的果真从王杰旺或其他新界北经手此案的督察那里得到了答案,有的则仍空悬着,成为接下来要去查的内容。 而在这个她提问的过程,王杰旺居然也被她牵着将后续一些较重要的信息都一一道了出来。 等家怡问完时,他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剩下的大家手里都有复印件,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了。 喝一口水,王杰旺抬头再次凝视易家怡,好奇问: “你提前做了功课吗?” “是的。”家怡点头,如实道:“方sir提前跟我讲有可能参与到这个案子,就看了些报道和资料。” “……”王杰旺点了点头。 这样主动看资料,还能看得这么全的,显然是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了。 眼前这位女沙展,并不是将办案当做‘一份工’而已,看样子,她是真的热爱这份工吧。 “不是刚回来吗?”黄sir忽然挑眉,昨天被拉去参加慈善晚会,今天就来上班,哪有空看资料,查档案啊? “昨晚和今早看的。” “这么短时间内…”黄sir一挑唇,转头跟neil感慨道:“学习能力很棒啊。” neil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多谢黄sir.”家怡忙谦逊到。 她可是九年义务教育训练出来的做题家诶,学习、看资料什么的…最会了!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王杰旺放下文件,转头相问,又将话题拉回案子。 众人互相看看,问题都被后生女问过了…… 王杰旺于是将话棒交给西九龙a组督察章锋,深水埗石硖尾灭门案是章督察负责的。 章锋于是开始介绍发生在西九龙的这最近一桩案,其间西九龙法证科的陈光耀和法医官许君豪也发言补充了些信息。 待他们一讲完,案子的基础信息也就说尽了。 “剩下的就麻烦大家会后看一下发给大家的资料复印件吧。”章锋放下手中文件。 “ok.”专案组主管王杰旺点点头,接话道:“大家先熟悉下案子,我们明天上午会再开一个电话会议,到时候大家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新思路都可以说一下。 “然后我会安排每个小组的工作任务,加紧时间开展对凶手信息的挖掘和捉捕。” “好。” “ok。” 大家纷纷表态。 neilsir便也站起身,“那今天就这样了。” 大家纷纷起立,敬礼目送neil离开后,才依次整理本子和笔,陆续离开。 王杰旺抱上资料,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绕到长桌对面,主动向家怡伸出手: “欢迎你加入专案组。” “希望合作顺利。”家怡用力握了下对方手掌,短暂交锋,也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意。 “早就听说易沙展很有能耐,接下来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王杰旺收回手,微微昂起头,满眼欣赏地朝易家怡点头示意,才转身离开。 迈出几步后,王杰旺的沙展也是他的军师hugo忍不住凑近他小声嘀咕: “sir,你这个措辞和语气,好像挑衅一样。仿佛在说她实际上没什么能耐,你要看她挺热闹似的。冷嘲热讽的……” “啊,是吗?” 王杰旺步伐一窒,皱眉转头嘀咕: “好像是有一点那个意思…像在说‘怎样?那么多人说你强,我倒要见识见识’……” 脸色微黑,王杰旺一边往外走,一边懊恼: “我没有那个意思啊…我还挺欣赏她的…怎么又得罪人了呢……” …… 听了王杰旺的‘宣言’,家怡也有点犯嘀咕: “岳哥,咱们是不是太高调了?” 方镇岳很想说‘把【咱们】这个词换成【我】…’。 拍拍她肩膀,他一如既往地混不在意:“低调又怎样?高调点又怎样?谁在乎他们怎么想。” 家怡忍俊不禁,果然不愧是你,方镇岳! “正常讨论案情而已,不算高调。”方镇岳再次追加,在他看来他们已经很客气了,只是聊案子而已,可一点没有跟其他人冷嘲热讽的争锋。 以前他跟a组的沙展游兆华一起办案,他将游兆华……呵,不提也罢。毕竟他现在收敛了,早已不是当年锋芒毕露的毛头仔。 “那就好。” 家怡才安下心来,就听到走至会议室门口的黄警司拍着新界北欧警司的肩膀,笑着说: “我们重案组最年轻、经验最不丰富的沙展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有我们西九龙重案组的加入,说不定可以在3天内破案哦” “没有人能做得到。”欧祝豪拨开黄警司的手,一脸不满地严肃道。 “哈哈哈,可说不准……”黄警司一耸肩,好不得意。 “……”方镇岳。 “……”易家怡。 “这才叫高调,你那根本不算什么。”方镇岳嘀咕。 “……”家怡。 黄中城和欧祝豪拌了几句嘴,便转头喊方镇岳去谈一下团队填人的事宜。 方sir前脚才从家怡身边离开,家怡后脚便转头笑着对许君豪道: “许sir,我想去看看石硖尾灭门案的所有尸体,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啦。”许君豪立即爽快答应,并笑着走到跟前,“前几天我朋友从伦敦给我带了好多巧克力,分了不少给同事们,可惜你不在。不过你猜怎么着?嘿嘿嘿……” 一边卖关子,许君豪一边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并不等家怡猜测,他已迫不及待道出: “我给你留了几块儿,冻在冰柜里,绝对保鲜。” “我好爱吃巧克力,多谢许sir!”家怡瞬间眉飞色舞起来,但转念想到他说冻在冰柜里,又立即警惕地问: “许sir,不会是冻在解剖室的冰柜里吧?” 许君豪脸上还挂着的笑容忽然一僵,转头看向家怡,弱弱道: “冰柜我们每周都清洗消毒,很干净的……” “……”家怡。 许sir,再干净,那也是装尸体的冰柜啊!!! 前面方镇岳正跟黄警司聊给b组再增加一员探员的事,忽然瞧见易家怡跟许君豪聊得很开心似的,眉头一耸,他毫不犹豫抛下黄警司,果断留下一句: “黄sir,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脚尖一旋,便大步跟上走另一条路的男女。 “。。。”黄中城转头看向方镇岳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 …… 许sir的巧克力,家怡还是收下了。 但顶着许君豪期待视线的压力,她还是没能在解剖室里吃这个巧克力。 放存过尸体的冰柜都能忍,但在解剖室吃巧克力,她真的做不到啊。 论生猛,还得是许sir。 果然,人呢,就是头发越长越不好惹。 捧着笔记本,家怡装作想要看着尸体听一下许sir介绍解剖报告的样子,神魂却一眼扎进几具尸体交错而出的心流影像。 … 这天夜里很黑,窗外亮起路灯,可是石硖尾这户人家追了当下的流行,买了那种防辐射、防紫外线的蓝色玻璃,镶在窗上,不仅白天要遮挡阳光,使屋子变得暗洞洞,连夜晚也会遮挡月色和路灯光,使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那时香江许多底层人家的房门都是用的旧锁,哪怕卖锁的人说已经比以前多了些防盗装置,但用一把铁钥匙仍可以随便插插就捣开门。 凶手大概是最擅长偷盗的人,一根铁发夹,一根细铁丝,在门上鼓捣一会儿,便将两层门都轻松打开。 他进门时很熟练了,甚至很小声地关好门,才踏进屋。 城市里的人家虽然好密集,但没有鸡鸣狗吠,四四方方小小屋子将人关起来,倒更让凶手有安全感。他走进屋子摸索着研究屋室时,格外的慢条斯理,不急不缓。 大概也因为这样的事他做得多了,早已不觉得恐惧。 深水埗石硖尾的屋邨各间都很狭小,虽好过以前的棚屋,却也如鸽子笼一般令人窒息。 但这却方便了凶手,他不需要东奔西走,就轻易找到住在家里的6口人。 一个在沙发上,一锤子锤塌脑壳,人连尖叫也无,就离开了人世。 凶手未停留,才转身就到了一间屋门口,推开发现是小小的卫生间。再推开第一间门,便是主卧,一步迈进去,膝盖就顶到床,挪两下一摸索便找到三个圆脑袋,一人一锤,如果有人挣扎想叫,就扯上被子捂住头,再来一锤。 他经验已经很丰富了,人被锐器刺杀,如果没能一下致命,或许还能扑腾一下。 但钝器砸头,就算一时没能死掉,人也砸晕了,总归不具备什么威胁,就像上岸的鱼一样,扑腾不了几下子。 他关上卧室门,打开灯,见这间小屋里的确再没生人,便关了灯出门,又将这屋关好了。 绕过有月光照进的厨房,他顿了下,先走进去,拉开厨房找到一个冷面包,撕开包装吃两口,比馒头轩软,比馒头甜,就是不太顶饱,他于是又拿出许多剩菜肉食,又从冷冻柜里拿出一块儿生牛肉,放在水池里缓好。 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出厨房,走向房里最后一间屋。 小侧卧里老两口大概才哄睡孩子,尚未进入深眠。 有人走进,老太太拉了下被子,低声问:“仔仔睡着了,怎么又来看?别又吵醒他呀。” 凶手立即循着声朝着人头方向锤了第一下,但循声显然不如摸到头再砸那么有准头,一锤砸在木枝床头上,发出一声顿响。 老太太骇得哎呦一声,忙转身一把拉开灯。 凶手被灯晃得闭了下眼,锤子却仍盲目向前狠狠锤下。 老太太才转头看过来,一锤便砸得她额角凹陷,捂住头倒下去,她才看到手中的血,人便栽倒下去。 凶手适应了亮光,回手又在拿起老花镜要戴的老头脑袋上锤了一下。 只要一锤砸死了人,他便不再多锤一下。 他只为杀人,不为泄愤。 确定两个老人死透,他转头走到婴儿车前,低头看了会儿婴儿。 小baby果然睡得很沉,灯亮了,三声顿响也没能吵醒。 凶手在身侧衣服上擦了把脏手,轻轻摸了摸婴儿肉嘟嘟的面颊。 小baby大概被他指腹粗糙的茧子磨得不太舒服,咕哝两声,凶手忙抽回手,又忍不住低头看着小baby傻笑了一会儿,似乎很喜欢孩子。 但这时他肚子咕噜噜叫,只好关灯关门步出这屋,走去厨房在锅里放了水和盐,把牛肉丢进去,没有章法地炖煮。 牛肉要煮好久,他又吃了一片面包,转出去到客厅沙发上寻找第一个被杀害的少女。 女孩子还未死透,偶尔喉咙里咕噜一声,发出被血液呛住般的古怪声音。 凶手走到她跟前,似乎对她当下温暖、柔软,又乖巧不会挣扎大叫的状态很满意,蹲在她身边先摸了摸她,亲了亲她,又开心地看着她笑了一会儿,才伸手去脱她衣裳。 少女睡前似乎才哭过,眼角面颊尚有泪痕,长睫毛也泅在泪水中…… 大概因为来亲戚家借宿,夜晚降临后好想爸爸妈妈。 第255章 失窃的自行车 从心流影像中挣脱,家怡迅速趁自己还没有忘记细节,而提笔记录。 笔画超多的繁体字被她写得龙飞凤舞,为图快,也就没办法顾及工整了。 凶手身高的确较低,人瘦瘦的。 长相倒是不特别丑,外貌看起来也没有特别让女性厌恶的缺陷。 反而,他长得非常…朴实。宽额浓眉,阔鼻厚唇,丢进人堆里立即就会隐身的普通长相,但向下撇的双眉和习惯性的表情,构建了一张苦相脸。加上人有些上年纪,皱纹密布,竟有一种一辈子在乡下种地、寡言却勤劳的老实汉子模样。 当他抬起头目光投来时,没有凶戾弑杀和阴险,倒仿佛怀揣了一生坎坷故事想要向人倾诉。 标记下他五官特征后,家怡又转头问许君豪少女死者的身高。 “156.”许君豪道,说罢忍不住皱起眉。 如果是别人问,他可能会觉得说不定是随便问的,但如果是家怡问,那多半是有深意的。 难道有办法从受害者的身高推断凶手信息? 可怕这位受害者死时是躺着的,这也没办法根据伤口位置和伤口角度等判断凶手身高啊。 难道可以……? 因为对家怡的信任和钦佩,许君豪对自己的专业能力,都开始产生怀疑。 家怡的确是在估算凶手的身高,却不是依靠科学。 她忍着恶心。再次沉入少女死者的心流影像,强制自己观看凶手伤害死者的过程,不断比对凶手的身长。 直到某个他静止的动作使家怡大概确定凶手比死者高出大概一拳左右,便立即闭眼,停止了心流影像中的一切。 少女拳头宽的身高差,大概是一米六三左右。 凶手曾站在明亮的厨房里,站得很直,去一趟犯罪现场的话,应该可以再次确定一下这个身高数据。 在本子上记录下身高、外貌特征后,家怡便要离开。 许君豪忙喊住她,追问:“所以,为什么要问受害者身高?” 家怡怔住,眼神闪烁了下,才答道: “我想整理下所有被强-奸的受害者的身高,看看凶手是否有比较明确的对受害者外型的偏好。” “哦,明白了。如果有的话,那么请这部分人特别注意就可以了。其他市民就能正常生活,不必整日害怕自己成为连环杀人魔的下一个目标。”许君豪点点头,一脸解谜后的爽朗模样。 家怡挠挠头,跟许sir道拜拜后,忙快步跟方镇岳走了。 骗人实在太不好意思了,尤其是许sir还很好骗的样子。 … 回到b组办公室,根据中环法医官rick哥曾经教给她的判断年龄方法,家怡对着电脑看了无数张中年男性照片。 半个小时后,大概判断凶手的年龄最接近45岁左右外貌特征。 在本子上写下数字‘45’后,家怡又回忆了好一会凶手的样子: 当他表情放松时,皱纹被熨平,原本皱纹夹藏起的皮肤是偏白的。 人在做表情时会产生皮肤褶皱,这些褶皱中间的皮肤因为被挤压在一起,反而晒不到太阳。时间久了,褶皱外的皮肤被晒黑,褶皱内就会留下浅色的、原本肤色的皱纹。 也就是说,凶手曾长时间在户外暴晒。 暴晒会导致人比原本的样子更苍老,那么他很可能比45岁年轻。 也就是四十岁左右。 在本子上更新了年龄信息后,家怡又补充标记了之前在大会上就提及的内容。 (一)在大埔和马鞍山之间是否有人丢自行车?是什么样子的自行车?当时是否有人看到偷盗者的样子?登报发布自行车照片(类似的款式、颜色和新旧程度),请市民帮忙举报,如果近段时间有可疑人士骑着这样的自行车,请立即报警; 写罢第一个需要搞清楚的问题后,家怡闭目继续回想。 1、凶手掌心和手指都有很厚的茧子,在抚摸婴儿的时候,他弄得婴儿不舒服,收回手后,有一个抚摸茧子的动作。 家怡当时有注意到,男人手指腹、指根处、户口、手掌都有很厚的茧子。 而且指甲非常粗厚,许多指甲都变形了,像一颗泛黄的石头镶嵌在指头上。 2、凶手脸上皱纹很多,皮肤很黑,皮肤褶皱内却偏白,可见日常暴晒,这可能跟他的工作有关。 【结合指甲和面部特征,以及表情来判断的话,凶手之前的职业有没有可能是农民?】 如果凶手真如新界北重案组推测那般是从内地逃逸过来的,第一站是上水,那么就很可能是从深圳罗湖区跑过来的,因为上水就在罗湖区正下方。 所以,凶手很大可能是个广东人。 想到这里,家怡在本子上写下第二个需要请专案组帮忙确定的事: (二)联系大陆警方,问询罗湖区附近是否有人犯罪逃逸。 大概率是个农民,身高一米六三左右,年龄在40岁左右,头发大概一指长,皮肤黝黑。 但要怎样证明凶手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呢? 当然最好是凶手偷自行车时被人看到过,然后找画师帮目击证人做画像。 但如果没有目击证人…… 嗯……可以问一下法医官,根据伤口的严重程度,应该能证明凶手的力气很大,至少可以粗略推断凶手是做体力活的男性。 身高的话就有些麻烦,法证科同事根据凶手的足迹推断出的凶手身高是一米七左右,因为凶手有一双不同寻常的大脚。 在这个基础上,想要反驳法证科的论证是很难的。 毕竟不止是新界北法证科同事得出这样的结论,大光明哥算出来的身高也是一米七,发证学科针对脚印判断身高的公式是一样的嘛。 这个算法不排除特例,但要证明这个凶手恰巧是特例,得有其他思路和方法才行。 家怡忍不住抓头发。 想了好一会儿,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时而记录,时而划掉,很是苦恼。 第二个问题放下后,家怡继续思考。 如果凶手会使用从上一个人家里拿到的东西去下一家的话,那么如果将所有他曾经拿走的东西都列出来,分析他会去哪里使用这些东西,是不是就有机会抓到凶手? 比如拿了钱,是不是就可以去受害者家附近排查可以花钱买食物的场所…… 但这个排查量太大了,没有凶手的明确描述或画像,即便见过凶手的人恐怕也无法确定…… 家怡提笔,再次于笔记本上写下第三条接下来要做的事: (三)搜集寻找所有凶杀在受害者家里拿走的东西,以此推测—— a、凶杀接下来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去使用那些东西; b、是否拿走了衣服,那么这些衣服是什么颜色的,什么样子的,以此锁定凶手; 这个可以依靠法证科同事们根据犯罪现场的痕检,以及探员们针对受害者亲朋好友街坊们的举证口供,来判断。 如果这两种方法,都无法补全凶手拿走的东西,或者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被凶手拿走的话。 家怡还可以根据心流影像,来引导法证科的同事来有目标、有针对性地勘察。在她的提示下,应该能补全一部分凶手拿走的东西。 抬起头,家怡见岳哥正跟团队里所有人介绍这件案子,并将材料复印件分发给大家阅读熟悉。 她站起来,开口道:“岳哥,我们去一趟凶案现场吧。” “好,我给陈光耀打个电话,让他陪我们跑一趟。”方镇岳说罢走到公桌边打电话,一边等接通,一边又吩咐三福: “你带大家梳理一下案件,在白板上列重要信息,等我们回来。” “yes,sir.”三福应声,立即垂头思考起从哪一份文件开始梳理,怎么安排大家一边围读文件一边讨论。 这边方镇岳的电话一打通,约好人,当即出发。 家怡带着她的笔记本,陈光耀带着自己的现场勘察百宝工具箱,方镇岳开上他的飞机吉普,一脚油门便到了石硖尾。 曾经住着尽是街坊熟面孔的棚屋早已改造成鸽子笼般的居屋方楼,曾经只能容纳几百人的区域,现在可以容纳成千上万。 向外辐射吸纳了大量在深水埗、旺角等地做工的市民,人口流动大,致使原本人口简单的区域,如今变得鱼龙混杂。 岳哥停车的时候,家怡腰间大哥大忽然响起音乐,吓得她一激灵。 前世天天揣着手机,初来时不习惯没有手机的生活。如今已经习惯了腰间只别着个传呼机,忽然换成大哥大,居然也不习惯了…… 人真是超级懂得适应环境的生物。 “喂?”家怡接起电话,准备下车的动作停顿。 “易沙展,我是新界北重案b组督察,也就是灭门案专案组1组组长王杰旺。”王sir生怕家怡不记得他是谁,将自己的介绍说得老长。 家怡听着这么长的前缀名头,忍俊不禁,“王sir你好,是不是自行车失窃情况查出结果了?” “是的,你的猜测恐怕是对的。大埔灭门案受害者家南边几百米处的街坊,在案发隔日报了自行车失窃,凶手很可能杀人后并未离开,而是藏匿在受害者家附近,之后看着我们警方到场后,才趁乱偷盗了自行车离开。”王杰旺懊恼道,他们总是比凶手慢一步。 这种凶手在明,他们在暗的感觉,实在太不爽了。 “那辆自行车的照片有吗?”家怡忍不住问。 “那到没有。”王杰旺说罢想了想又道:“是一辆凤凰牌黑色男士自行车,从广东那边偷买过来的上海自行车。车铃刚买没多久就被人偷了。还有,因为原装的车座坏掉了,失主将一辆大二八的车后座换上去继续用的……对了,车座是棕色的。” “失窃时有人见过那辆窃贼吗?或者路上有没有人看到骑着这样自行车的人?”家怡立即挑起眉,声量都提高了许多。 “我这就派人去走访,看看能不能找到见过凶手的目击证人。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还有,王sir能不能找人将这辆自行车画出来,或者有没有其他人拥有这样的自行车,拍张照片,请公共关系科的同事登报,悬赏寻找这辆失窃自行车?”这通电话接近尾声,家怡终于跳下车,一边讲电话,一边啪一声关上车门。 “没问题。”王杰旺想了想,便爽快应下。 “多谢王sir。”家怡笑道。 “更应该多谢你啊,思路很对,怪不得去年年终表彰大会大出风头。”王杰旺哈哈大笑。 接着,家怡隔着听筒听到对面有人小声提醒王杰旺:“老大,不要这样说啊,好像你很嫉妒易沙展去年的风光似的。‘大出风头’这个词,不是什么褒义词啦……” 电话里,王杰旺听到这句小声提醒,笑声一梗。 家怡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却也想象得到王杰旺表情面红耳赤的尴尬模样,忙笑着道: “我只是胡乱猜猜而已,王sir将事情办得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有了进展,才是真的厉害啊。” “不不,还是你厉害,呵呵,嘿嘿……”王杰旺抓耳挠腮,语拙地不肯再多说话,夸完了便只是尴尬地笑。 “那行,祝王sir接下来一切顺利,我也去办事了。”家怡笑着与王杰旺道别,总算结束了王sir的无措和窘迫。 转回头,便见方镇岳站在几步外,正皱眉打量四周街道和楼宇。大光明哥也站在岳哥身边,学着岳哥的样子东张西望。 家怡忙大步走到两人身边,左巴掌拍岳哥肩膀,右巴掌拍大光明哥肩膀,两人齐齐回头时,她爽朗道: “let’sgo!” 第256章 完善凶手画像 守在凶案现场的军装警与几位长官打过招呼,便退到一边,继续守着禁止围观市民和媒体人靠近。 陈光耀站在门前向方镇岳和家怡介绍: “这里都是宿舍一样一间间的小屋,每个屋都只有一个厅,房间都要自己间隔,走廊那边有一个公共浴室。这家人自己间隔成两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客厅这样的格局,每间屋都很小,隔音效果也不好。 “凶手不是暴力撬锁。” 陈光耀手指又指了指门锁: “保存完好,凶手有可能偷到了钥匙,要不然呢,就是很懂用一些小工具开锁了。” 方镇岳蹲身看了看钥匙孔,摸了摸钥匙孔边缘,随即很有经验地道: “凶手用两根铁丝之类的东西,将门撬开的。” “确定吗?”陈光耀挑眉。 “确定,我可以演示给你。”方镇岳开始在兜里摸索。 “……不用了。”陈光耀伸手制止,表情古怪。 这种技术,连他这种法证科专家都不懂……他们都说方镇岳是个办案不择手段的‘能人’,现在看来是的,连撬门都会。 方镇岳点点头,既然对方不想看他表演,只好从善如流地将手揣在兜里,不掏出来了。 家怡乜一眼岳哥,忍住笑。 她方才还想着要怎么证明凶手是用工具开锁进门的呢,岳哥倒是帮了她的忙。 陈光耀带着大家往房间里走时,方镇岳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公共关系科督察郭sir: “郭sir,明天登报时可以提醒市民,尤其家里有年轻女性的,不管楼层高低,晚上睡前在家门口顶一张桌,一把椅,或者其他报警器具,可以在凶手夜晚推门后发出巨大响动,或者使凶手即便撬开门也推不开门,以此防备凶手悄悄撬门开锁入室行凶。 “还有,一些犬类面对陌生人入户并不一定会汪汪叫,有的可能睡得比主人还沉。所以即便养狗了,也要注意防范。” “ok,还有其他需要嘱咐的吗?”郭sir道谢后又问。 “暂时还没有比较完整的凶手画像,等进一步有了可以提醒市民,或者通告市民的信息,我再给你打电话。”方镇岳说罢,便挂了电话。 陈光耀转头扫他一眼,在其将大哥大揣回兜里前看清,方镇岳用的是跟家怡一模一样品牌款式的大哥大。 家怡翻出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有简单画出心流影像中的凶案现场,左右观望四周,与本子上基本一致。 凶手作案时并不惊慌,慢条斯理格外从容。 也许是因为在香江杀了太多人,走到现在已经习惯。当初那种害怕被抓到,害怕失败被反杀的恐惧和慌张,可能在反复作案的过程中,通过积累经验、改进杀人手法等一点点变成从容。 如果凶手在办第一案上水灭门案时就如此从容,那么或许可能说明他在来香江之前,就已经杀过不止一个人了。现在家怡只看过石硖尾案的心流影像,暂时对凶手的心态等还很难做评判。 走进厨房,家怡看到用过的炉灶和桌台,陈光耀道:“厨房有煮肉和进食的痕迹,我检查过厨房的指纹,煤气灶等处都留下了凶手的指纹。” “凶手在杀人后,还在这里烹饪和进食。”方镇岳接话。 “应该是的。”陈光耀点头。 家怡没有接两人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厨房桌案另一边。 凶手在吃饭后用袋子装走了剩下的食物,还拿走了桌上一个用来‘出门时给婴儿携带奶水’的保温杯。 “大光明哥,水壶上有凶手的指纹吗?”家怡指了指煮过边上的空水壶。 “也有。”陈光耀点头。 “他立即烧水,立即喝的话……”家怡左顾右盼,疑惑问:“好像没有水杯被拿出来使用的痕迹?” “是的。”陈光耀点了点头。 “大光明哥,咱们法证科什么时候能出具一份【石硖尾案中遗失物】的列表呢?”家怡追问。 陈光耀叹口气,“已经在做了,不过这户人家不像之前那些住在村落、丁屋中的受害者,他们很少邀请街坊来家里做客,毕竟附近住户流动性太高,大多数都来不及相处成朋友。我们能用来判断受害者家里遗失物的佐证信息,太少了。” 像之前案1中厨房有一个刀架,上面有4个孔,家里却只剩两把刀。 加上每家每户基本上都需要菜刀,法证科到案1现场后,发现他们家里居然没有菜刀。 所以基本上可以推断,凶手偷走了菜刀。 与此同时,受害者的亲戚街坊还表示,他们来做客的时候,受害者常常会削苹果、切水果给他们吃,用的是一把细长的水果刀。 而这把刀也遗失了,再回过头去看四个孔的刀架,基本上就可以断定: 受害者家里有4把刀,其中菜刀和水果刀很可能被凶手偷走了。 接下来案2发生,受害者的致命伤口都由锐器造成,法医官检查伤口后,模拟出的刀具,基本与案1中遗失的水果刀一致。 这样也就更加佐证了案1中关于‘两把刀为遗失物’的判断。 但在陈光耀负责的石硖尾灭门案中,并没有这样明显的可作为凶器的东西遗失,其他日常东西丢失的话,他们基本上是发现不了的。 衣物丢失等,更加难以判断。 所以他就算出具这样的遗失物列表文件,也只能阐述金钱、财务、食物等东西的遗失而已。 “那大光明哥,你说这边有没有可能…曾经这里有一个他用来装水的杯具呢?不然他烧的一壶开水去了哪里啊?”家怡转头看看,挑眸疑惑地望向陈光耀: “总不可能他直接用这个烧水壶喝水啊。” 陈光耀微微皱起眉,转身出了厨房。 各个房间里出现的被具等他都带着法证科团队检查过指纹了,没有找到有凶手指纹的被子。 他又在四处找了一圈儿,都没有找到像是凶手拿来喝水后带到其他房间的其他盛水器具。 嘶声抽一口冷气,他转头问家怡: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拿走了一个杯子?” “某种盛水的器具,而且很可能是耐高温的。”家怡指了指厨房的烧水壶,“毕竟凶手专门烧过水。既然他从受害者家拿食物,那么拿点热水也很正常。” “是的。”陈光耀点点头。 凶手不方便去饭店吃饭、不敢过于暴露在人前的话,很可能就是随便买些便利食品食用。 虽然现在已经六月了,但每天只吃冷食喝冷水的确很难受,带一壶热水走,至少好几天肚子里能热乎些,晚上即便露宿在外,喝点热水也会暖和点。 “一个保温水壶,尺寸往往不会太小,一般是不能完全装进裤兜里的,如果随手拿着或者揣在兜里露出一点……如果我们能知道这个保温水壶的颜色和样式,或许也能在寻找凶手时又多一个线索。”家怡一边想一边道。 陈光耀点点头,转眸与方镇岳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戴好胶皮手套,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期望可以找到一些有保温水壶的照片,或者曾经购买保温水壶时的□□或者包装。 家怡溜达出厨房,状似东张西望地走进曾经住老人和婴儿的房间,低头盯一眼婴儿车,的确是与那个水壶同色系:蓝色白色相间。 婴儿车边上专门设有一个圆圈,是可以将保温水壶放进去卡住的槽。 转身走到门口,她问陈光耀: “大光明哥,你看这辆婴儿车上有一个好像是放水杯的槽。” 陈光耀立即踏步过来,蹲身仔细检查过后,也认同家怡的看法:这里原本应该就是装水壶的。 站起身,他四处张望过,一眼便在老人床侧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的纸壳箱,里面塞着许多老人收集的塑料袋、纸袋子等可再利用的东西。 他将长纸壳箱立起来,便在上面看到了婴儿车组装完毕后的彩色照片——这就是婴儿车的包装纸壳箱。 照片上婴儿车侧面塞着一个暖水壶,蓝白相间,边上连水壶尺寸和容量都有标记。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家怡,满眼惊喜和认同,顾不上夸夸家怡,他捏起胸前挂着的相机,对着婴儿车照片拍了张照。 “很可能就是它。”陈光耀点头。 家怡笑着折回厨房,拍拍还在翻箱倒柜的岳哥,笑着道:“可能找到了。” 说罢,家怡忽然又像无意间发现什么般,指着厨房桌台上某处,转头再次喊陈光耀: “大光明哥,你看,这里好像有一个圆形的痕迹。” 陈光耀走到近前,发现果然在家怡所指之处,有一个油渍圈儿。 厨师炒菜的时候,会飞溅出油渍,虽然有擦拭痕迹,但仍留有隐约可见的圈痕。圈内圈外泾渭分明,圈外有许多油渍,圈内却干干净净。 显然之前有个圆形的东西被放置在这里,挡住了油渍飞溅。 陈光耀忙去自己的小箱子里取出尺子,辆了下圆圈直径,转头惊喜道:“与婴儿车配套的保温水壶杯底尺寸完全一致!” 他又左右看看,捏起各种调味盒等观看,发现果然这些盒子下都是干净的。如果将调味盒等拿走,就会像拿走保温水壶一样,在桌案上留下方形痕迹。 “我回去后立即打印照片,出报告。”陈光耀收起尺子,转头对家怡郑重道。 来这一趟之前,他就是陪着方镇岳和易家怡过来,介绍一下凶案现场,配合做做简单的凶案重现而已。 原本自己那个发怔百宝箱都不想带的,觉得已经做过非常认真详细的勘察了,这么段时间内再来,应该也没什么证物好提取、没什么新线索好勘察的。 哪知道……又有新发现! 还是非常有意义的核心线索。 “太好了,这样一来,针对凶手的画像,就越发清晰了。”家怡在心流影像中看到,凶手没有拿受害者家里的背包,大概是害怕这样的东西与他通身体力劳动者的形象不符,会被人发现。所以凶手只拿了一个不透明的结实大塑料袋,用它装锤子、食物等物。 那个水壶有些装不进袋子,凶手就抹了些灰尘,让蓝白相间的眼色变黯淡些,然后随手塞进裤兜,走动时会露出半个水壶脑袋在上面。 虽然其实很不起眼,但如果有意观察,还是能立即发现他兜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大东西的。 回头警方在各个路口设卡,密集游街时,如果恰巧与凶手狭路相逢,看到对方符合‘头发长度’‘携带物’等信息,再过去做一下证件检查,对方立即就会露馅—— 军装警将有很大概率捉住凶手。 “大光明哥好厉害!”有所突破,家怡心情大好。 感恩陈光耀帮忙将她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信息,转化成科学依据,忙竖大拇指给与认可。 陈光耀脸露得意之色,转而又赧然,摆手后对着家怡不住口地道: “还是家怡脑子快!这样的线索,就不能只靠法证科的专业来发现,还得有聪明的大脑啊!我就知道,跟你来做现场勘察,肯定还会有新发现!啧啧,果然……” 其实他来之前还真没想着会有新发现,但这不妨碍他此刻心服口服地大放彩虹屁。 家怡也被夸得脸颊泛红,两个人一通寒暄对夸,方镇岳抱胸站在边上,忍俊不禁。 正这时,陈光耀腰间的bb-call忽然滴滴响,他捏起来看,便见上面写着一排字: 【现场所有头发比对结果已出】 “怎么?”方镇岳见陈光耀左顾右盼,开口问道。 “现场发现的所有头发都做过比对了,应该是已经能确定哪些是受害者的,哪些不属于受害者、可能属于凶手。我给办公室打个电话问一下具体情况……这家人好像没有座机电话啊。”陈光耀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楼下好像有个公共电话亭——” “不用,用我的吧。” “用我的电话,大光明哥。” 家怡和方镇岳几乎同时开口,同时掏出自己兜里的移动电话。 下一瞬,两台一模一样的大哥大出现在陈sir面前。 “……”陈光耀。 怎么?用情侣电话很了不起吗? 凶手的年龄 ‘闺-房之乐’这么丰富多…… 现在已经确定的关于凶手的画像有: 1、外来男性(可能来自广东省深圳); 2、一辆失窃的自行车; 3、一个失窃的婴儿用保温水壶。 陈光耀用方镇岳的大哥大给办公室打过电话后,转头又跟家怡和方sir确定了疑似凶手的头发: “长度的头发,头发粗糙,沾有灰尘等杂质,dna检测的话需要时间比较久,但现有信息都与之前新界北法证科提供的信息一致——基本可以确定是凶手的头发了。”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极可能是发长的短发男性。”方镇岳点头。 “是的,在现场发现的短发中有少量白发,如果不是少白头的话,应该就是有些年纪的人。”陈光耀再次补充。 “我给许sir打个电话。”家怡忽然说。 “?”陈光耀挑眉,不明白为什么忽然给法医官许君豪打电话。 “?”方镇岳也投来疑惑目光。 电话响了几声后,对面接通。 一听到家怡的声音,许君豪立即声音带笑道:“是家怡啊,怎么样?什么事啊?” 许君豪的亲切纯粹是白给瞎子看了,家怡压根儿没有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聊工作: “许sir,我们通过尸体解剖,能确定凶手的年纪吗?” 她这问题一出口,不仅对面的许君豪怔住,连站在她身边的大光明哥和方镇岳都愕然挑起眉。 之前许君豪提到过,凶手杀人时,受害者都是躺着的,关于凶手身高等信息都无法评判,又怎么可能通过尸体状况判断得出凶手年纪呢? 难道通过凶手使用菜刀的老练程度判断其是否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厨师?还是通过他使用锤子的手法,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年纪? 比如年长者的握锤法和年轻人的握锤法不同? 方镇岳和陈光耀的想象力很快便飞向天际,揣着好奇和胡思乱想,他们靠近家怡,一起听电话对面许君豪的回答: “不能……吧?” 被家怡这样问,专业的许sir再次不自信了。 问问题的是家怡诶,他这个法医官是没办法判断的,难道家怡可以? 大光明哥和方镇岳也产生了类似的疑惑,对视一眼后,齐齐盯向家怡,满眼期待。 “我有一个思路,但不知道在科学层面是否成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家怡继续道。 “嗯,你说。”许君豪的声音已经完全没了亲切之类的情绪,只焦急地想要知道家怡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年轻力壮的男性,和年长的男性、年幼的男性,虽然会有特例,但大体上,力量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有没有一种研究,是针对受害者伤情程度,判断凶手的力量,进而推算凶手的外形特征、肌肉情况……乃至于年纪区间呢?”家怡问。 “这个倒是有的,但是它的区间非常模糊,而且特例可能也不少,所以我们很少将之应用于法医学,太容易误导刑侦工作了。”许君豪评判道。 “这个我明白,我们就讨论一下正常情况好不好?以你根据凶手下锤的力量看,凶手大概是个怎样的人?”家怡追问。 “那……凶手下锤力量很大,基本上只要对准了受害者头部,不需要锤第一下,就可致死了。之前根据之前几桩案子受害者的伤情比对,我能得出结论是凶手越来越知道自己用锤子击打人类头部哪个部位,最为致命。也就是凶手的杀人手法在精进,但年纪的话……应该是个青壮年。老年人力量减退,不仅很难一锤砸得那么深,将头骨击碎到那种程度……毕竟人类头骨非常坚硬。 “啊……你这样一说,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思路。” 许君豪忽然道。 “许sir快说说。”家怡声音里充满了如获至宝的欣喜,这极大地鼓励了许君豪。 他忙道:“一个老年人,恐怕也没有一夜杀死五六个人的力量,更何况杀人后还要多次强-奸女性受害者。” 性-爱本身也是非常耗费体力的行为,尤其是在女性不配合的情况下。 这些都可以作证,凶手极大可能不是个老年人。 “青壮年的话,就包含青年,和中年两个区间,对吗?男性往往发育比较晚,排除一些早熟大力神童的特例,凶手应该在17岁到…50岁之间,许sir同意吗?”家怡问。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许君豪认真思考了下,觉得这个推断百分之十都是合理的,才应下来。 “ok,但是刚才大光明哥收到法证科同事的电话,称比对了多桩灭门案中发现的受害者之外的头发。 “由于同样发质粗糙、同样不属于受害者,同样在左右长度,每一桩灭门案都有,基本可以判断,这就是凶手的头发。 “虽然量不多,但也足够得出一些结论。 “第一个是凶手是头发长左右的男性,第一个就是,这些头发中有一定量的白发。 “那么除非凶手少白头,不然我们基本可以排除掉少年和青年这两个区间,判断凶手为中年人。” 家怡语速不快,显然正一边讲,一边捋顺自己的思路。 电话对面的许君豪和家怡身边的方镇岳、大光明哥都在认真倾听,大光明哥甚至听到一半掏出本子,做了些记录。 针对家怡的推测,他是可以专门根据现场发现的‘头发’证物,做出更好的分析文件的。家怡的话,给了他大量灵感,使他工作热情高涨,字字句句泉涌过八车道那么宽的大脑空间,刷刷刷全部记录在了笔记本中。 “那么至少要排除许多特例情况了,少白头这一点就有点常见……”许君豪有些为难道。 “没关系,许sir,我们现在不是为了画出一个完美的凶手画像,现阶段也还没到要将凶手画像准备到百分之九十才行的状况。我们现在最核心的一点,是拼凑出一个视觉画像,登报缉凶,同时警惕市民。 “那么只要可以明确,凶手看起来像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就可以了。 “哪怕是少白头,他只要有白头发,又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奔波,总归看起来落魄又沧桑,对吗?” 家怡将大哥大举在耳侧,讲到这些时,双眼如星熠熠生辉,整个人焕发着别样光彩。 陈光耀和方镇岳就站在家怡身边,看着这样的她,都感受到了鼓舞,心潮澎湃。 方镇岳不等家怡挂断电话向他交代,便已掏出自己兜里的大哥大,主动给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打电话。 介绍罢凶手短发这个特征后,又大体估算了凶手的外貌年龄。 “这么快,就又有了新的信息,不愧是重案b组啊,方sir,啧啧。”郭永耀那边环境嘈杂,大概是在跟媒体人开会,商讨如何登报警示市民的同时请市民帮忙缉凶。 警方信息又填一笔,对警队声誉将有提升。总算在连环杀人案不断发生、市民天天嘲讽怒斥警队不作为的当下,小小地扳回一点脸面吧。 “对了,还有一个信息。”方镇岳挑眸看了眼家怡,眼神灼灼而专注,像诗人欣赏晴空满月。 “什么?”郭永耀催促。 “一会儿法证科的陈sir会发一些照片给你,凶手不仅可能骑着一辆老旧的大陆过来的凤凰自行车,还可能揣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婴儿车配套保温水壶。这两样东西的照片,一个由新界北重案组提供,一个由西九龙重案组法证科陈sir提供给你。”方镇岳语速和缓低沉,每句话的尾音都会有微微的金属鸣音,是高大强壮男性胸腔震动带来的特殊音色。 “连这都能发现?你们是已经找到目击证人了吗?”郭sir那边的嘈杂背景音变小,他似乎走出了会议室,终于可以放肆地发出惊叹。 “不,全靠犯罪现场勘察和尸体解剖等推断。” “……太劲爆了!简直精彩!我跟媒体那边聊聊,给你们出个专访吧。这种手段一宣传出去,怎么也能震慑一帮烂仔不敢胡乱作恶了。”郭sir的工作脑开始借题发挥。 “不是我想到的,是易家怡。”方镇岳抿唇,脸上笑容复杂,既饱含与有荣焉的喜悦,也有自叹不如的无奈。 警队大多数都是像他一样按部就班办案的警探,他算其中佼佼者。 而能这样迅速推进案情向前,快速完善凶手画像、快速逼近凶手的探员……大概只有易家怡这个怪咖。 常规优秀探员常有,怪咖天才探员嘛…… “喔,这孩子越来越出挑喽。”郭sir啧一声,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愉悦的声音已然暴露他的想法:在这个‘经济最发达’兼备‘思想最传统’的绚烂城市里,在这个女性才开始在职场冒头的时代,在这个缺少传奇女性的时代,女沙展的故事,当然比方sir的故事会更吸引眼球啦。 易家怡的强大,郭sir乐见其成,举双手双脚鼓掌哦 方镇岳到底是敏锐的超级警探,‘闻音知雅意’,光听郭sir放屁,就已猜到其打算拉个什么粑粑。 忍不住轻嗤:“便宜了你。” 警队传奇女将的诞生,真是公共关系科的大救星、大福星啊。 “哈哈哈,有这样犀利的沙展,是香江警队的好运气啊。”郭sir忙打哈哈。 随口又与郭sir应承两句,方镇岳便挂断电话转头看向易家怡。 女沙展恰巧也挂断了与法医官的电话,两人目光相碰,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继续吧,十一姐,还有什么招式,不吝指教地全部展示出来吧。”方镇岳朝着她一拱手,声音爽朗。 家怡赧然抿唇,拱手回道:“承让。” “-。-”大光明哥。 怎样?当着他的面,就演起来了?‘闺-房之乐’这么丰富多彩的吗? 全军突击【2合1】 这些信息难道是无…… 隔日,专案组成立的消息被刊登。 同时,香江大小报纸都刊登出了凶手的粗略画像,请大家遇到这样的可疑男士,请打电话给警方,并保护好自己。 针对如何防备凶手夜晚入室行凶,警方也根据凶手作案形式,给出了更多防范方案。 市民们光从这个宣传力度来看,就已感受到专案组成立后,香江警队对这个案子重视度提升的程度。 早晨,易家四兄妹出门时,还要专门挪开堵在门口的超重大柜子——得四个人合力才推得开的重物,绝对是凶手推不动的阻挡物。 易家已经算很认真在防范凶手,阿香他们因为是两个弱女子加一个常常很晚归家或夜宿剧组的孙新,更加危险。于是家怡鼓动大哥给她们买了报警器装在房门口,晚上开起来,一旦有人入内,立即警铃大作。与此同时,枕头底下放了匕首,并且要搂着棒球棍睡。 甚至,家怡已经开始跟cra谋划养一只大型犬…… 不止市民人人自危,连警察家属也害怕得很。 …… 六月的香江已逐步入夏,警署上班时间门也恢复了超低温度冷气空调轰轰吹的传统。 清晨的警署冷清清的,空调才开,尚未感觉到冷。 但家怡一踏入警署,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寒颤。现在保持健身锻炼的她虽然比以前体热,但跟那群热血愣头青比还是差很多。 于是,裹着空调毯喝冰咖啡,成了她最新养成的古怪习惯。 上午十点半,专案组会开第一次任务讨论大会。 家怡走进办公室时脑子里都在想如何筹备资料,会上说什么,会后如何去新界北找法医官看看所有受害者的尸体。结果一走进门,便看到方镇岳正坐在按摩椅里,一边看手中材料,一边享受机械按摩。 “岳哥早”家怡笑容迎着朝阳,整个人都绽放了。 方镇岳在她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了,目光始终追着她,点点头,低声道句‘早’,慢条斯理收起手中资料,他问: “现在赶到新界北重案组,应该正好能赶上十点半的专案组大会。要不要直接开车去新界北重案组,面对面跟他们参加完会议,再跟他们的法医官去看看尸体,或者跟他们法证科的同事将所有犯罪现场走一遍?” “!”家怡眼睛瞪大,“岳哥,你简直是我的肚子里的……知己!” 幸亏她脑子快,在‘蛔虫’二字吐出来之前,改成了‘知己’。 方镇岳瞟她一眼,从按摩椅上跳起,关掉电影后,他一摇手中钥匙,迈开大步便走。 家怡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温开水,捞上自己的空调毯,再捏上方镇岳早上来时代买的冰咖啡,颠颠儿小跑跟在方镇岳身后,坐上飞机大吉普,嗖一下直奔新界北重案组。 路上她想着会议上要说的话,会议后要做的事,居然渐渐打起盹儿来。 再一睁眼便到了新界北,是岳哥的车速越来越快了呢?还是她睡了太久…… 揉了揉眼睛,家怡找回工作的状态,迈开大步走进新界重案组地盘。 办公室里没有了见面必然会温馨招呼的熟面孔,只有好奇或打量的目光,和一些小声嘀咕:“好像是表彰大会上那个去年常登报的沙展……” 在一位女警员的引领下,方镇岳和家怡走进重案组大会议室。 王杰旺转头看到两人,立即笑着起身与他们招呼,请他们入座。 时间门刚好,屁股才坐稳,会议便开始了。 新界和九龙两边的办公室里,各自介绍了都有哪些探员在场,之后王杰旺作为智囊团主管,开门见山地推进起会议。 大家先依次分享昨天到现在的一些最新状况,很有默契和礼貌地轮流发言。 “昨天是专案组成立后,第一次整合案情做登报沟通。考虑到凶手会避着警方,我们能出动的便衣有限,而凶手的活动区域不设限,所以关于凶手最新的画像,仍决策登出,用市民的眼睛盯凶繁体字,看到了报纸上的信息,改变外型】,和【市民对凶手毫无防备’‘使凶手毫无心理负担地推进下一起案件’‘警力不足,未能及时捕捉到凶手】之间门,我们决定还是偏向后面的选择,向公众提示凶手可能的画像。 “报纸早晨刊登,至今为止接到案件相关的电话共二百多起,其中筛选出五十多起可能的确为有效线索的电话,支援部队已分拆人手,针对这五十多起报案电话跟进查证。下午之前会有一部分查证信息,反馈道我这里,届时会第一时间门分享给诸位。” 王杰旺捏着手里第一份文件,向大家宣讲。 “在这里,要感谢西九龙重案组b组,也就是专案6组方镇岳督察和易家怡沙展提供的思路。”坐在王杰旺身边的hugo转头看了眼王杰旺,见他完全没有准备再多说点什么,忙笑着补充了一句。 “好说。”方镇岳不客气地点点头。 “都是根据大家辛苦查出来的东西做规整而已,不足为道。”家怡笑着扮演那个谦虚的角色。 王杰旺抬头看看家怡,又看看方镇岳,立即得出结论:西九龙重案b组的情商担当,看样子也不是督察方sir诶。 “虽然诸多报案都由支援组负责查证,但其中一个电话因为内容尤为核心,所以我直接接手跟进了。 “是在1个小时前,一个住在粉岭的中年妇人报案,称前阵子她家里丢过一些食物。当时因为没有丢钱,他们还以为是附近的野猫野狗偷的,并没有报案。 “当时大概是上水灭门案发生后第四天,也就是案1和案2之间门。 “不过当时有一个特殊状况,就是家里多了一把旧菜刀。妇人以为是家里老人从旧货集市上淘来的破东西,就随手丢到一边,既没有使用,也没有管。今天看到报纸,忽然想起来第一起上水案中丢失的菜刀,又想起之前报纸提到凶手杀人是为了偷吃的和钱财……因此报案。 “我亲自带法证科的钱sir去取回菜刀,并在其家里拍了些照片,做了些现场勘察。” 照片还没取出,王杰旺干脆徒手在白板上画出了现场房屋格局图。 虽然画得很抽象,但大体也可以看得出,这间门房因为造在偏村子边缘区域,占地比较大,放食物的厨房和卧室有一段距离。 王杰旺点了点厨房,“菜刀上的血迹采集、指纹采集,已经确定正是凶手杀害上水村一家人所用的菜刀,跟上水灭门案家里的刀架比对,也契合。 “也就是说,凶手在粉岭这家偷走食物后,直接离开。 “食物大概正好够他吃两天,没有钱没有食物后,他才又做下粉岭灭门案。” “看起来……凶手在上水做下第一案,之所以杀人,很可能是因为偷盗食物时,恰巧碰到了这户人家中的小女儿,才起了歹意。”新界北一名沙展开口道。 “案1发现的第一个受害者,死在厨房门口,是被凶手徒手掐死的。这一行为,很可能是偶然发生。”另一名跟进案3大埔灭门案的督察接话。 “是的,如果这里是他第一次杀人,那么这个偶然撞见他偷东西的小女孩,就是他杀害并强-奸的第一人。” “偶然被撞破,惊慌中杀人,杀人后情绪激动,荷尔蒙、肾上腺素等激素水平忽然改变,刺激之下,凶心起,冲动灭门。”新界北的法医官孙安祖根据自己的专业做出推断分析。 “这几桩案子资料我都看了,很可能跟孙sir说的一致。当然,凶手原本就是个情绪起伏较大,不善于控制自己脾气的人。而被小女孩撞见偷盗,正是刺激他杀人的爆发点,恐惧、羞耻、愤怒,诸多情绪上头,他失去控制后做下这一案。”电话对面的专家tannen也插言。 “所以,在这个时候,凶手还未蜕变成‘连环杀人犯’,在案子2发生之前,他去粉岭那户人家偷食物的时候,可能还处在担心自己杀人被发现的疲惫、慌张、害怕被警察发现的阶段。所以他只想偷到食物,然后继续南逃想办法。可是香江做事都需要身份证件,案子发生之后风声更紧,他想找工作很难,所有人对陌生人都持警惕状态,偷到食物后他发现仍然没有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时距离案发已经有了四五天,饥饿战胜杀人后的恐惧,眼看着军装警来来往往北上去查上水案,媒体人也往上水跑,却一直没有任何思路,他的胆子就大了。” 家怡也抬起头,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些紧张感在饥饿的压迫下,被缩小到极限。很可能,饥饿也使他对这个社会和他人仇恨、愤怒更胜,血-腥的欲-望飙升,他干脆化被动为主动。 “有规划地选择了第二户人家,一个有年轻女性的、可以满足他食-欲和性-欲两大需求的人家。” “是的,所以在案1和案2之间门偷食物、丢下菜刀这个行为,是他从冲动型杀人犯变成连环杀人犯的一个过度。”方镇岳接话点题。 王杰旺于是在白板上,标注了这个关键时期。 “可是,根据这个,我们能得到什么有益的启示呢?”一位沙展转头看看刚才发言的大家,又看看王杰旺。 于是,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沉默。 是啊,推导出这些,对捉到凶手和破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信息难道是无用信息吗? 近十分钟的会中沉思时间门之后,在王杰旺准备放弃讨论这个话题、考虑推进下一进程时,家怡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 “启示是有的。” 所有人都朝着家怡望过来,大多数人只知道易家怡有些能力,但对她到底怎么个‘强’法,为什么能在去年成为年终被两大部门大佬认可的优秀探员,其实还是比较茫然的。 人们对没见过的事物,往往要么过于崇拜信任,要么不服、不以为然。 在场的都是有些成就和能力的警探,自然不会对易家怡有‘完美仰视’情绪。经上一次会议,他们见过她的积极和机灵,但到底有多专业、多天才……还是要用审视和好奇的目光好好观察一下的。 家怡朝着望过来的所有人微微扯了下唇,随即声音洪亮,吐字清晰道: “凶手从一个莽莽撞撞的偶然凶手,变成了一个主动寻找目标的必然连环杀人犯,就代表他的思维从无序,变成了有序。 “既然有序,那么我们就可以摸索到这个‘秩序’,也许就能想凶手之所想,进而先凶手一步,拦截到他。” 在未抓到凶手之前,一切关于凶手的分析和画像都是有意义的,因为警方处在盲区,不知道哪一点可能是最重要的那灵光一下,所以必须搜集全部线索。 如果武断的觉得哪些信息和分析是没有用的,很可能因为疏忽而错过重要线索。 这是岳哥在她如海绵般学习做探员的方法时,曾教过她的穷举法。不要偷懒回避任何一次思考,哪怕细小。 要养成‘不因线索小而不顾及’的习惯,才能成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厉害探员。 “嗯,有道理。”王杰旺点点头,转眼瞪了下‘质疑大家做这种讨论、自己不好好思考、直接开口反问’的沙展,随即转头较虚心地问: “易沙展有没有什么想法?” hugo又开始抓耳挠腮。 人家易沙展阐述这种讨论有意义,可没说自己就有想法。王sir这样点名发问,如果人家易沙展答不上来,王sir这行为岂不像是在嘲讽易家怡明明什么都没想到还敢大放厥词…… 王sir这不是当众打易家怡的脸嘛! 唉,王sir啊,不要点人家易沙展的名字,直接问大家有没有什么灵感,不就可以了吗? hugo低低叹气。 王杰旺督察,1个月得罪1个人是不会满足的,王sir的目标,是一天得罪一个吧? 大家都表情古怪地看向王sir,又隐晦起去看易家怡脸色。 哪知,想象中被问得面红耳赤的表情并未出现在易家怡面上,相反,女沙展一派坦然,仿佛压根儿没意识到王杰旺这么问有什么问题。 家怡认真地点点头:“我是这样想的,凶手在新界北选受害者的时候,选择的是家里门锁比较好开、家里有女性有食物有钱的,而且大多数都是较村落边缘区域的人家。 “我看到王sir和其他办理新界北连环杀人案的长官们给出的判断——” 她拿着文件,念出新界北重案组提供的文件: “【凶手的目标是:满足性-欲、食-欲。排除掉的是新版防盗门、养狗家庭、青壮年特别多的家庭……】 “虽然这个结论非常准确,但有没有可能发生变化呢?” 家怡如在b组办公室跟大家一起讨论案情般,一边聊,一边顺着自己的思路发问。 但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没有默契,只好奇看她,没人接话。 这时有方sir在身边就显得很重要了,他非常自然地接话: “你是说凶手从新界北到西九龙,【目标】和【排除项】发生了变化?” 家怡立即竖起大拇指,做出非常惊喜的表情: “没错!方sir说的正是我想的。” “……” “……” 一桌子探员望着方镇岳和易家怡聊案子的样子,都有些傻眼。 刑侦会议,不都是死气沉沉,苦脸皱眉,低气压的吗?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讨论案情的时候,气氛这么融洽的小组。尤其,方督察被夸后那矜持点头的样子,简直比孔雀开屏还炫……不!重案组的工作氛围不可能这样充满活力! “凶手是从新界北的上水,顺新界东面区域,一路向南,在这个过程中,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们刚才其实已经点出了,凶手杀人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性-欲、食欲、活下去的(躲开警察、躲开青壮年)。但是一个人要活下去,基础的衣食住行四项都要满足。 “王sir昨天找到的自行车,是‘行’; “偷食物、偷钱,都是‘食’; “至于‘衣’,我们暂时还没有手段判断凶手是否偷走了受害者的衣物。但至少可以确定,凶手肯定是有衣服穿的,这个很容易解决,偷就行了,或者一直穿自己原本的衣服。 “还有一点我们不能忽略,就是‘住’。凶手从3月杀到6月,他需要遮风挡雨的地方,新界有许多荒野环境,可以供他躲避的废屋也不少,他总归能找到这样的住处。 “可是到了深水埗,人员密集度非常高,小巷角落的屋棚都是有拾荒老人等主人的,他想找个住处,很难不被注意。从石硖尾灭门案发生后,警方就开始戒-严,白天由军装警巡逻,晚上由ptu负责夜班,公园、桥下、废区都会加强巡逻,以搜捕无业无身份的可疑人士。 “凶手想再像以前一样,找到一个室外的、不属于任何人的、稳定又隐蔽的住处,其实很难。 “除非他在这边有亲人,不然就要烦心自己住处问题,不然很快就会因为睡眠不足等原因精神恍惚、情绪崩溃,不需要我们捉他,他自己就会露出马脚了。” “哦,我明白了。”王杰旺忽然一拍巴掌。 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hugo也转头望向王sir:哟,王督察被易沙展驯化得好快啊,这么快就‘方督察化’了。 瞧,方镇岳想接话,都没能抢得过王sir呢。 “王sir说说。”家怡立即兴致勃勃道。 “凶手在深水埗选择受害者时,有没有可能选择那种……自由职业者?就是不需要每天上班,即便消失一段时间门也不会立即被人发现的这种人?”王杰旺说着,忍不住皱起眉,想象了下,便继续道: “来到深水埗后,他整日无所事事,拿着偷到的钱买些方便食品,一边物色下一户人家。 “旺角这种办公区肯定不行……” 王杰旺翻出深水埗地图,盯着看起来: “一些家里蹲、作者啊、画师啊、摄影师、狗仔之类……好像并不是很容易寻找。” 家怡很有耐心地看着王杰旺一边皱眉思索一边嘀咕,并未打断他,说出自己的答案。 “一些商铺,临时在门外贴上张近期家里有事,请假返乡的告示,短时间门内也不会被发现。最好是食肆,且家里有年轻女性的,食物充足……”王杰旺抬起头,皱眉道: “我们是不是得发出一份特殊的针对食肆等地铺的示警通告?或者加派人手便衣盯梢一些不那么知名的家族式的小食肆?” “我觉得王sir说得非常对!”家怡立即竖起大拇指,转而又道: “王sir,或许我们还可以缩小一些范围。” “你说。”王杰旺专注地抬头看向她。 他们有来有往地推进讨论,气氛融洽到不得了。 连其他警探们也纷纷将手里的地图抖得簌簌响,企图看出一些凶手的游荡路线,或找到凶手的下一个作案目标。 “啊!我知道了!”方才质疑‘大家对凶手心理内容讨论是否有意义’的沙展忽然大声道。 在吸引到所有人目光后,他才伸着手指,急切又兴奋地道: “自行车!是骑自行车可以抵达的地方!或者至少是骑自行车从石硖尾向南,很顺路就会路过的地方、很容易抵达的地方。” “巡逻的时候,可以尝试到食肆、小便利店这种卖食物的铺子四周寻找自行车,如果找到了,那么就能锁定凶手,如果在附近盯梢到凶手的目标,甚至可以捉现行,哪怕他把自己指纹磨掉了,至少也不至于在审讯阶段为难。” 电话对面游兆华沙展也忍不住大声快速道。 “可以优先搜找汽车高速路以外、不通行自行车的路以外路段上,开设的食肆和便利店。搜找的时候可以顺便提示这些食肆、小便利店的老板,如果发现符合凶手侧写的男子,立即报案。”电话对面的西九龙cid-a组督察章锋也补充道。 “一些移动摊贩也要顾到,凶手也可能跟踪他们回家。”家怡补充。 “我这就去调动人手,将这个工作落地。”因为凶手当下很可能就在西九龙深水埗、油麻地等地寻找下一更目标,是以负责那一区块儿的西九龙重案组章锋督察抢先领了任务。 方镇岳对着电话道:“章sir,缺人手的话,可以将b组的探员也调动起来。” “ok,多谢方sir.”章锋说罢,电话对面便传来一阵窸窣声,显然章锋已经雷厉风行地去执行了。 一时间门,电话两边的警官们,都嗅到了一丝热血冲劲儿。 沉默的2分钟过去后,几位长官不约而同看向易家怡。目光里含着的内容,已然与她刚进门时打量审视的意味截然不同了。 这世上是有一些人,如战鼓般,天生具备鼓舞士气、调动兵将的能力的。 新界北6起灭门案 美味的激情和少年活…… 新界的空气似乎是比九龙好一些, 难得这边警署尚未开空调,敞着窗,清新的初夏气息涌进来。风吹拂窗外的枝条, 绿色仿佛要被送入窗内, 递到人面前。 味觉和温度会刺激人的记忆, 回想起曾经度假时的感受。 家怡现在当然不是在度假,但陌生环境和陌生人带来的刺激, 也隐隐令她兴奋。 会议进入后半程,专案2组被派去跟内地警方沟通,尝试查找凶手身份。如果凶手真的是内地在逃罪犯,能取得他的照片等信息, 那么通缉捉捕工作将有重大突破。 专案3组和4组则负责在前6起案件犯罪现场附近走访采集口供, 寻找目击证人和线索。 专案5组是西九龙章锋督察带的西九龙cida组团队, 已经带队去寻找食肆等可凶手住宿等多种需求要素的场所。 王杰旺准备给方镇岳和易家怡交代任务时,家怡率先开口, 请求先跟新界北法医官见过尸体,再跟新界北法证科同事去看过犯罪现场,再领任务。 电话对面的tannen听说家怡要去看尸体和犯罪现场,立即因为自己没在新界感到扼腕, 他断言家怡要去根据尸体伤口和犯罪现场情况,尝试做凶案重现、罪案侧写了。 家怡笑笑, 乐见有人帮她找理由, 只对着电话对面的tannen称他如果现在赶过来, 说不能还能一块儿做一下犯罪现场模拟之类。 “我开车可没有方sir那么快”tannen哀怨叹息。 王sir应下家怡的请求后, 立即将会议拉回正题,规划专案7组跟进所有报案电话,随时可以提交调动申请, 香江警队机动部队一直待命 会议结束后,各小组带人开始执行工作,方镇岳和家怡则跟法医官打过招呼,同行去解剖室。 王杰旺本来想回到白板前再带着hu将案件从头捋一遍,但看着易家怡的背影,莫名就改变了主意,带着hu跟上方镇岳二人,要一起去解剖室,看看易家怡是怎样做侧写的。 往法医部走时,跟法证科的钱sir也顺路,大家于是一道穿过走廊,一边走一边闲聊。 法医官孙安祖跟hu居然在聊时尚 “现在卖女士服装的多,男人想买两套衣裳可就不那么容易喽。要么太贵,要么款式什么的都谈不上,啧。” “钱sir倒是很省事,每天就那么几件棕色、咖啡色的衣服裤子换着穿,不觉得腻烦,也是种快活啊。”hu笑应,转头看见家怡好奇望过来,便又好心解释道 “钱sir五行缺金,人家给他算过的嘛,土生金,穿黄色啦、棕色啦、咖啡色最好啦,利财利运啊。” “喔,原来如此。”家怡转头看向法证科的钱培壤,果然是一件棕色衬衫配一条深咖色西裤,连搭的皮鞋都是酱色的,看样子缺金缺的不少啊。 “你注意到钱sir的名字没有啊钱培壤,土字旁的培,土字旁的壤,后改的名字啊。改好之后呢,立即升做高级化验师,坐独立办公室啊,厉害不厉害”hu怕家怡无聊,很热情地向她传播新界北重案组的八卦。 家怡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左右张望,见法医官孙sir穿一件红色衬衫,好奇问“孙sir是不是命中缺火呢” “并不是,我就是单纯喜欢红色喽。”孙安祖忍俊不禁。 方镇岳走在边上,看着瞬间跟大家打成一片的家怡,忍不住也有些羡慕。 这大概是个最不会觉得寂寞的人吧,开朗又快乐,吸引着身边人靠近真好啊。 大家边聊边走进法医部,孙sir喊上助手后,又带几人去解剖室。 在几桩案件都被确定为连环杀手共同所为后,就全部被带到钱培壤这里统一解剖和出报告了。 这些日子一来,钱培壤忙到脚打后脑勺,在他的工作报告里,甚至写下此案为职业生涯至今最大工作量案件的文字。 到这几天专案组成立,他的工作才进入尾声,如今带家怡来看尸体,到也可以作为一个总结式的工作,于是一边给易家怡等人宣讲伤口细节、伤口显示出的凶手下刀动作等等时,也要求助手将他说的话录音,之后转成报告,统一提交。 钱培壤是从第一桩案子上水灭门案的尸体开始介绍的,家怡便也根据钱培壤的顺序,随受害者被杀顺序,被拉入一个又一个的心流影像。 昏暗的上水邨屋里,家怡看到凶手狼吞虎咽的偷食受害者家中的残羹冷炙,通身落魄悲惨,眼神中许多惊惧和紧张。 他每吃两口,便回头望一望厨房门口,惊弓之鸟一般,害怕忽然出现、逮住他的家主人。 当他撞见起夜喝水的小女孩时,他眼中的恐惧未见得比小女孩少。 慌张中,他将小女孩按在墙上,死死压住她口鼻,在这个过程中,小女孩不断挣扎,在他脸上、手臂上、脖子上纷纷留下抠挠伤。 待小女孩再不动弹时,他也已狼狈不堪这就是为什么受害者小女孩指甲中发现许多凶手皮肤组织。 在这之后,凶手将小女孩抱到厨房,放置在餐桌上。 盯着小女孩看了好久,忽然俯下去撕扯女孩的衣裳。 但动作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自己投食被女孩撞破的境况。迟疑了几分钟,他拔出厨房刀架里的菜刀,转身再次摸进黑暗中 几分钟后,他再回到厨房小女孩尸体边时,这间屋中已没有人会再打扰他,他也不必再害怕有人撞破他的行迹、对他不利。 之后,他在黑暗中为所欲为,直到兽欲得到满足,才离开。 走时,手脚匆忙地简单擦拭了厨房桌案等自己摸过的地方,用布巾裹着菜刀、将之插在腰间带离,并多带了一把男性一掌长的水果刀。 家怡在本子上记下自己看到的一些核心信息,并标记上初犯二字。 她基本可以确定,在来香江之前,凶手也许曾错手或意外杀伤人,但他绝不是个天生的杀手。很可能在此之前,他就是个普通人,哪怕脾气暴躁,性格中有缺陷,但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杀人犯。但因为某个契机,他终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在凶手杀死上水这家人时,家怡看到凶手用菜刀杀第一个人时,凶器狠狠剁进受害者脖颈,想要拔出时,却遇到了困难。粘稠的血液瞬间裹住菜刀,人体肌肉收缩,造成张力,刀被楔进肉里,凶手连拔两下都未能拔出,受害者已痛醒,提拳便朝凶手反击,骇得凶手面色惨白,几乎要弃刀逃走。 最后一下子,凶手使出全部力气,终于拔出菜刀,一个趔趄后,又凶狠地冲前狠劈。 这就是为什么上水这家人中的妻子,死状格外凄惨,脖子几乎完全被切断的原因。 在第一案中,凶手就完成了第一次的进阶。 不好用的凶器,变成好用一点的凶器。 法医官收起案1的6具尸体后,又去提案2的8具尸体。 王杰旺看着法医官孙sir指挥助手工作,转头对易家怡和方镇岳道 “凶手的皮肤组织等留在了小女孩指甲里,但是我们现在还找不到嫌疑人,有了这些证据,也无计可施。凶手的指纹同样未找到匹配的,2组就算带着指纹去内地,也未必有收获。这个凶手要在大陆有案底,才可能匹配的到指纹,以凶手现在的状况来看,说不定还没在内地被拘捕就逃过来了。” “棘手。”方镇岳点评。 “是的。”王杰旺应声后,孙法医已取出下一具尸体。 家怡于是再次被拉入心流影像之中,在这一案中,家怡看到的仍是有些慌张的凶手,但这一次,他进门后没有直奔厨房,而是直接拐进了卧室。 将室内所有人杀光后,他才去偷食物、搜刮钱财、强奸女性。 在这一案中,凶手杀死了比第一案更多的人,拔匕首仍使他觉得疲惫。 在搜刮受害者家时,他开始有意寻找新的凶器,之后他找到了一把男主人的工具锤,很小很趁手,只要击打头部,杀伤力比锐器更大,他很满意,于是丢下匕首,带走了这把小锤子。 在案2之后,凶手超高速地成长为真正的杀手。 这个人已经被食欲和兽欲变成了丛林中的野兽,他不再惧怕鲜血,不再害怕尸体,如一个从未听过鬼神故事、毫无道德底线的动物,杀杀杀,吃吃吃,发泄发泄发泄 离开犯罪现场时,他站在夜色里,回头看那间他才肆意妄为过的屋,缓慢挺直胸膛,直勾勾欣赏了好久那场所,才转身潜伏进黑暗之中。 在这里,他觉醒了掌控他人生死的杀人者的快感,他开始自觉强大,开始享受。 恐惧也许还能偶尔使他摇摆,但已经无法阻挡他迈入深渊的步伐了。 解剖室好像越来越冷,方镇岳几人通过法医官的简单讲解,看着尸体上呈现出的伤口,间接看到凶手的暴行,看到凶手的进化。 家怡则亲眼看着那个长相憨厚的人,眼神逐渐改变,动作逐渐利落,杀人时属于人类的皱眉、眼神躲避等表情也渐渐消失 在案3中,凶手开始掌控更多他可以规划了杀人步骤,先杀死男人和老人,使年轻的女主人活到最后。 他绑住她,点亮床头昏暗的小灯,让她看到他,在她还活着时对她施暴,满足后才杀死她。 虽然这个过程她很不配合,因为挣扎激烈,还曾弄痛他,但这一点点的变化,让他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惧怕,在她的哭泣中获得了嘉奖。 于是,在案4中,他不仅将自己看中的女性留在最后,还在困住她后,小力地在她头上锤了一下,使她既活着,又晕头转向地无力挣扎、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他越来越像一个恶魔,也越来越游刃有余。 一案又一案,一场又一场的心流影像,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类变成尸体 家怡切实地感受到齿寒,这世上最吓人的恐怖片,也不及此。 从解剖室离开,家怡在王杰旺的办公室里坐了好久,小口小口喝尽一整杯热巧克力,才感到四肢不在那么僵硬,后脑勺上发僵发麻的感觉也褪去。 方镇岳已经跟法证科的钱培壤约好了从上水第一个犯罪现场开始,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去做现场重现。 走进王杰旺的办公室,他看一眼家怡,还是有些担心地问了句 “你ok吗如果情绪不适,我们再约明天。” “走吧。”家怡搓了搓空纸杯,深吸口气,站起身。 凶手潜伏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他又盯上了谁的亲人、谁的朋友,又会在什么时候下手。 对待这样的连环杀手,时间就真的是生命 警队必须争分夺秒,家怡没有安抚情绪的时间。她必须跑起来,要跑得比凶手快才行。 “你们先去车库,我整理下,跟你们一起去。”王杰旺看了眼面色仍有些发白的易家怡,面上不由自主露出敬佩神情,拎起车钥匙,他与方镇岳和家怡打过招呼,便去找hu安排工作,好全心配家怡他们去做案情重现。 王杰旺在警队干了很多年,大家都是做一份工作,案子发生在他组里了,那就去做。如果案子要一群人做,往往很难有谁会一肩扛地将它当成是自己的责任,除非长官点了名,由某个人单独承担。 像他们这个专案组智囊团,nei sir点名让他王杰旺做主管,那么他就有这个责任,其他人哪怕也在智囊团,却不会将这案子完完全全看成是自己的,更不会投入全副身心应对。 毕竟最后案子破了,最大的功臣是主管王杰旺,案子破不了,最大的锅也在他王杰旺这里。其他人都只是群众,隐身在群众之中,哪怕是很精锐的探员,也难免会有些许滥竽充数的状态。 这是人性,王杰旺不会因此感到不开心,他已习惯这个社会。 但易家怡沙展这个人莫名有种使命感。 那种在一群人一起搞的案子里仍强烈的主人翁精神,给王杰旺带来颇深感触。 热情。 那是对待生命,对待工作的热情。 刚进入警队的时候,王杰旺也曾有过,但慢慢的好像就被时间吞噬,不再记得那种感受,也拾不回那种激情了。 但与易家怡共事,他再次品尝到那种积极热血,忽然忆起年轻岁月美味的激情和少年活力啊。 与方镇岳和易家怡相约车库见,王杰旺交代了下工作,转进楼道时,恰巧遇到法证科的钱培壤。 “你不带着那个装着许多工具的百宝箱吗”王杰旺注意到钱培壤只带了个小包。 “不是就跟西九龙过来的那两个警官做一下犯罪现场重现,描述一下现场痕迹之类的吗又不是去做勘察。”钱培壤不以为然。 王杰旺不置可否,跟着钱培壤走过十几阶楼梯,忽然又慢下步子,提醒道 “钱sir,你还是带上百宝箱吧,万一用得上,省却往返来取,反正也不重喽。” “”钱培壤转头,疑惑挑眉。 “易沙展还是挺厉害的,我见犯罪心理学专家一直很尊重她。西九龙重案组的法医官和高级化验师都对她很客气,听说西九龙的大光明哥但凡跟易家怡出现场,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会带百宝箱,好像是她对许多东西很灵敏,会有不一样的视角和想法,很邪门的。”王杰旺好心提醒,作为这个案子的智囊团主管,他的上心程度当然也不比易家怡逊色。 “”钱培壤犹豫了下,有些不确定道“她是很厉害没错了,这个夸赞由你说出来很正常啊,你们都是重案组的警探嘛。但我是化验师,跟她职业不同,专业不同。她的专业总不可能跨界吧所有现场我都不止勘察一次,还要再带着装备,再勘察一次吗” 就算你们重案组的破案心切,也不能往死里折腾化验师吧 “就算探员有一些法证科没有的角度,咱们跑现场都跑了不止两趟了,她还能发现什么啊我实在是想不出。” 这时两人已走到警署门口,恰巧方镇岳开车载着易家怡停到警署门口。 钱培壤正对上车窗内的易家怡,便本能地抿直嘴唇,矜持一笑。 家怡却很热情,从车上跳下,主动伸手与钱培壤相握,非常诚恳道 “钱sir,你提交的化验单和报告单我都读过了,非常详尽,角度犀利,分析到位。这次辛苦你再陪我们跑一趟了。” 钱培壤右手被家怡握着摇了摇,只觉对方笑容亲切,手掌温暖又有力。 在家怡收回手后,他竟因为之前趁她不在时对她评价多有不客气,而略显羞赧。 拢了拢自己的五官,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亲切一些,自然一些,他才低声道 “应该的,那个” 他回头看了眼王杰旺,抿了抿唇,还是道 “我忘了带提箱,稍等我2分钟。” 说罢,钱培壤转身便回了自己办公室,不仅提上他的法证百宝箱,还带了个助手。 王杰旺将车停在钱培壤面前,笑着一挑头,示意他们上车。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发,直奔犯罪现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新线索+1+1… 前途一片大好,王s…… 一群人先在警署对面吃了顿简餐才出发。 车窗开着, 晌午温热的风吹进车内,打个璇儿又窜出去,却将卷进来的落英留在家怡膝上。 生活在香江维多利亚湾南边两边闹市区, 你会忘记香江原本也是一座自然风光无限美好的海港城。 来来往往全是车流、全是封住天光的高楼大厦, 人与人摩肩擦踵,呼吸着汽车尾气,难免忘记忽视香江半岛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其实是山是树是郊野。 新界北总区警察总部在大埔,从警署去到案1发生地上水,要穿过八仙岭郊野公园和林村郊野公园, 再北上穿过粉岭到上水。 一路上有人口非常稀疏、看起来格外破旧的小村落,更多的则是未雕琢的绿意。 只有在这路上, 你才会知道, 春天早已在你身边烂漫绽放好多时日。嗅着泥土和草木的香气, 你才会察觉, 初夏已至,热意卷土重来,又到了可以穿轻便如花朵般的裙子, 踏青看海的季节。 伏在岳哥大吉普车窗边, 更高的视野使她可以看到更远的风光,在压力最大的工作状态下,身体和情绪却不由自主放松, 被那满野的绿色治愈。 人在大埔,虽然不能骑单车游海滨公园, 却也坐着岳哥的副驾,吹到了海风。 从绿色中回到城市颜色里时,家怡想,我又有力气看尸体了, 如果现在回新界北警署,可以将几十场心流影像反复再看个三四遍 揣着重新回到身体里的力量,家怡走进犯罪现场。 余光扫见身后的王杰旺等人,她犹豫两秒,悄悄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 站直身体后,她假装房间门内没有开灯,做摸索状,一步踏出去,小心翼翼地借昏暗月光打量房间门。 钱培壤等人还不熟悉家怡的工作习惯,跟着家怡走了两步,才发现方镇岳停在原地没有跟。 他们对看一眼,又顺着方镇岳郑重的目光打量易家怡,隐约明白过来女沙展是在做模拟侧写,便也在沉默中退后一步,观察着表情格外认真严肃的易家怡。 想象着易沙展在做一件非常专业,且其他人都不会的事,立即觉得肃然起敬,哪怕家怡演得很蹩脚,也只有不明觉厉之感。 渐渐的,他们表情也如方镇岳般严肃下来,目光炯炯,不敢错过易家怡任何一个小动作。 家怡走了两步,像完全看不清四周一样,随意地向左迈了一小步。 下一刻她便顿住,因为这家玄关前四五步后,左手边的柜子下原本放着的小桌子被搬走了,只留下地上四个桌腿印子,和与桌子同宽的置物架。 因为桌子不在了,于是人可以走过去。但凸出来的置物架却会让不熟悉这里环境的人,在黑暗中撞到头。 家怡当然看到了那个置物架,是以并未真的撞在上面。 但心流影像中,凶手是没有看到这个置物架的,而且他当时在这里撞了下额头。 假装歪头盯着置物架思考,又装模作样低头打量地上空地处曾经放过桌子留下的痕迹,又歪头思考 1分钟后,家怡觉得戏够了,足以说服身后那些探员和化验师了,才转头装作不确定地问 “钱sir,这个凸出来的置物架,法证科的同事做过采集吗” “”钱培壤被问住,嗫喏着回答不上来。 因为法证科的大家来时天是亮的,就算不够亮也会开灯。一走进门就能看到玄关左侧这里凸出来的置物柜,虽然觉得有些碍事,但看见了,自然也就绕过了不会撞上。 凶手杀人不是在玄关和客厅这边,整个这部分的区域并非勘察核心区,他们拍摄了地上的脚印,蹲下采集过地上留下的细小东西,检查过门上、墙上的指纹勘察的非常用心,但这个置物架,还真的没有勘察过。 好像也没什么勘察的必要吧 家怡一看钱培壤的表情,就知道法证科没有勘察这里,她也的确没有在新界北法证科出具的报告里看到关于这个位置的信息采集报告。 “因为凶手是夜晚摸黑进来的嘛,而且他还不熟悉房间门内的情况我方才呢,模拟了一下凶手走进来时的情况,好像很容易撞到这个凸起的柜子诶。所以,如果真的撞到了,这里是不是会留下凶手的皮屑或者油脂痕迹呢就像指纹那样。” 家怡伸手指向凸出来的柜子,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有可能。”钱培壤听罢家怡几句话,瞬间门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再看那凸出来的柜子,只觉得羞愧又疑惑他们一帮人做勘察啊,怎么居然会错漏那里呢 从助手那里接过百宝箱,在地上摊开,找出小刷子、化学药剂、胶带等工具后,他走到凸出的柜子前,仰起头高举着手,小心翼翼地寻找信息。 几分钟后,他垂下发酸的双手甩了甩,然后回头看向已走进客厅,一边继续模拟凶手一边时不时回头关注他的易家怡。 情绪复杂地深吸一口气,他大声道 “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了。” “真的吗”家怡其实压根儿没有在继续模拟凶手,她根本就一直在等钱培壤的结果。这会儿听到钱sir的肯定答复,总算放下心来。 这么长时间门过去了,居然还能采集到,没有被破坏,没有被时间门淹没,真是太好了 一众人立即围到钱培壤身边,他忍着酸痛再次举高双手,在凸出的置物架柜面上喷了些不知什么东西,上面立即有些痕迹显现。 “这些都是凶手面部油脂,他面部撞在这里时留下的,就像刚才易沙展说的那样 “因为线索是在房间门内,我们一直关着门窗,所以虽然历时3个月,仍保留下来了。 “你们看,这个弧度和起伏,显然撞在这里的是他的额头。他头发应该已经非常脏,因此虽然有几缕垂在额头,但并没有遮住额头,而且头发上也有油脂,这几道是他头发留下的印子,这里是他的额头” “凶手是个抬头纹很重的人。”王杰旺立即抢答。 “凶手在第一次作案时,应该是很紧张的,我想了想,他当时的表情有可能是皱着眉的,但绝不该是挑高眉头挤出抬头纹的这种表情。”家怡做了个皱眉的表情,又做了个挑高眉头的表情。 “挑眉头时会出现抬头纹,但这个表情嘛很像是好奇、疑惑,或者吃惊时候会做的表情啊。”钱培壤的助手化验师道。 “是的。”家怡打了个响指,表示认同,又补充结论“所以,凶手很可能是个不挑眉时,额头同样皱纹密布的人。” “画像更丰富了”王杰旺猛一拍巴掌,忙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做下记录,想着晚些时候要打电话给公共关系科,还要打报告汇报给nei sir。 每天都有进度,这感觉真是痛快啊。 刚才吃的时候,专案2组那边联系的内地警方终于给了反馈,说是根据香江警方给出的侧写形象,觉得可能有个人很符合凶手形象。但那边也要再深入了解一下那名内地农民的情况,才能给香江警方以确切答复。 也就是说,即便凶手真的来自内地,即便内地超预期配合香江警方,大家也还是要等一些时间门。可是谁也不知道凶手下次作案到底会是在10天后,还是就在明天。又到底要等内地多久,才能拿到真正较确切的信息。 总之,在等待的阶段,凶手画像还是要专案组自己搞。 并且,要尽快搞。 在这种情况下,易家怡的才能就愈发显得弥足珍贵,万分有用了 “还有”家怡忽然后退一步,看着钱培壤继续采集痕迹的样子,做出思索表情。 方镇岳转头看向她,在她望过来时,笑着道“我知道了。” 王杰旺看看易家怡,又看看方镇岳,挑起眉,露出了个挤出三条抬头纹的疑惑表情。 又走到易家怡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去打量钱培壤,但还是没看懂。 什么啊 方sir怎么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啊 王杰旺看着易家怡和方镇岳纷纷露出了然又得意的智慧表情,瞬间门觉得自己不那么拥有智慧了。 这感觉令他皱起眉,抬头纹果然消失,化成川字形状的眉心纹。 “还有什么啊ada易,不要话说一半嘛。”王杰旺终于忍不住,于是放下身为聪明督察的矜持,不耻下问。 方镇岳与家怡挑眉互动,随即帮家怡道出 “凶手走进来的时候,不可能是踩着高跷进来,也不可能是蹲着进来的。就算是蹑手蹑脚,现实生活中的这种形态,最多前探头,微微佝偻。” 方镇岳做出个贼头贼脑的动作,佝头微蜷。 他那么高大威风一个警探,哪怕做出这样的动作,竟也只觉得滑稽,而不显得猥琐。 “哦,可以根据那个印子,算出凶手的精确身高”王杰旺恍然大悟,不自觉抬高了音量。 hu微微汗颜,又忍不住觉得王sir有点不矜持。 就是,有点丢人的意思 方镇岳朝着王杰旺点点头,露出个总算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才继续道 “但跟站直的样子,相差往往不会超过4。 “而且,人在走进屋子后,很可能站姿已经比较正常了。 “之前法证科的同事,根据凶手足印判断出的凶手身高,是一米七左右。” 方镇岳走到钱培壤助手身边,问道 “借用一下尺子。” 助手立即取出尺子,配合方镇岳量凶手撞在柜子上留下印子的额顶高度。 “162。”家怡急切念出尺寸,双眉瞬间门舒展。 与她看到凶手后丈量比对的身高基本一致。 看过全部尸体的心流影像后,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些看到的画面,如何落实到报告单上,成为切实的线索、证据和凶手画像。 总算这个方法有效 她欣慰地微微挑起唇角,转头对钱培壤道 “这个身高尺寸,跟凶手的真实身高相差应该不超过4的话,那么凶手很可能有一双大脚。” “是的,他的身高应该是在162左右,而非170左右。”钱培壤想了想,便认同了家怡的话,将自己之前推测的凶手身高彻底推翻。 “多谢钱sir”家怡感动于钱培壤知错能改,态度非常公正平和,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任何想要维护自己原本推测的拉扯。 跟这样不情绪化的职业者合作,真的舒服。 “你谢我做什么啊该我谢你才对嘛。”钱培壤采集下柜面上的油脂,手臂再次垂下休息时,转过头望着家怡,语声格外真诚。 现在改正,总好过最后抓住了凶手才被证明算错凶手身高吧那才丢人呢 “回头是不是得请易沙展吃饭啊,钱sir”王杰旺在本子上又记下凶手身高,两项新侧写到手,他现在心情很明亮。 只觉得易沙展再这样一鼓作气下去,简直能将凶手的素描肖像都画出来了。 前途一片大好,王sir春风得意啊。 “我果然是命中缺金,钞票都请客了,当然缺金喽。”钱培壤揉了揉手臂,笑应一声,才又转头举臂继续工作。 家怡将凶手的身高信息道出,来上水犯罪现场的目的已然达成,整个人都放松许多,转身便又循着之前看到的心流影像,走进凶手杀第一个人时的厨房现场。 而在玄关客厅处,王杰旺见方镇岳和易家怡都走入厨房,才小声得意地对钱培壤道 “怎么样之前要你带百宝箱,没有错吧” hu才转身,朝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的方向迈出去一步,只这么一刹没盯住王杰旺,居然就听到自家督察又开始耍贱了 回过头,果然瞧见钱培壤面露尴尬,狠狠瞪了眼王杰旺,才低斥道“打人不打脸啊,王sir。是我漏掉了没错,但这么奇怪的地方,也情有可原呐,你不也没发现吗” “嘿嘿。”王杰旺却混不在意,他是做警探的,勘察有漏,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嘛。 但看出易家怡不同寻常,劝诫钱sir要认真严肃对待、必须带百宝箱,这可是很有识人之能哦。 而且在他的好言相劝下,钱sir才不至于因为没有带百宝箱,而再狼狈地折回大埔总部,可是给钱sir包住了大大的脸面,又帮钱sir省却好多往返奔波的时间门、精力和汽油钱诶。 不仅有看人的能力呢,还是个超级大好人呢。 “”钱培壤默默磨牙。 hu一抹脸,拽上王杰旺就往厨房走,“走吧,sir,走吧走吧” “”王杰旺依依不舍,不解地挑眉看hu。他还在等钱sir向他道谢呢,干嘛拉他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261章 新目标 大家一起做复勘的速度, 远比想象中要慢得多,本来以为一下午至少能勘察过四五个犯罪现场,但接近傍晚时, 第三个大埔的现场都还未勘察完。 钱培壤从一开始的不甚在意,逐渐改变态度, 甚至将易家怡当成了一个历练成长的契机。全程绑着她陪自己做复勘,处处都要问家怡的视角、看法。 很快,王杰旺和方镇岳意识到, 钱培壤原来是在学习易家怡看待现场的逻辑——用凶手的眼睛看到的一切, 从凶手的思路考虑到的行为痕迹。 见钱培壤如海绵一般学习, 王杰旺也丢开了东张西望的心思, 专注跟在钱培壤和易家怡身边。 再厉害的警探, 也只能从假想的角度去考虑事情, 根据经验和行为学等去分析凶手的行为和视角。 很少有人像易家怡这样完全从凶手的角度出发,先想象凶手的步调, 再根据法证科勘察到的凶手痕迹,推演凶手的行为。 然后根据推演出的凶手行为,假想凶手看到的想到的…… 如此循环, 将‘侧写’‘演绎法’与‘归纳法’‘法证科学’‘法医学’完全揉成一个圈,相辅相成, 互补成完整的【凶手想法】【凶手行为】【凶手逻辑方向】… 家怡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找到凶手撞额头的地方,以推导出凶手的身高。万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被钱培壤当成了超高水平的侧写能力。 她虽然感到羞窘,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专家’了, 整个下午被钱培壤用钦佩的眼神看得简直浑身发麻。 救命啊, 她简直快编不下去了…… 不知第几次摆手表示自己也只是在做很平常的揣测后, 钱培壤哈哈笑着拍拍她肩膀: “不必害羞啊, 厉害呢,就是厉害啦。你放心,我是很开明的,不会因为你年轻,就嫉妒你或者看清你啦。三人行必有我师嘛,更何况你真的很有天份呐,有没有考虑改行来法证科呢?不必出去跑,也不用跟凶手搏斗,很安全的。” “法证科的工作我胜任不了的。”家怡忙摆手。 “谁说的!” 钱培壤很不认同地瞪她,一副‘娇嗔’模样: “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呢,能将所有可以取得的信息和线索都用上,是很难的。 “四周其实有许多工具摆在面前,很多时候能力的差异,就在于一些人能将所有工具用上,用明白。 “而另一些人却只能看到和使用一部分工具,或者完全看不到、也不会使用任何工具。 “你呢,易沙展,你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你真的能将自己学到的、想到的东西,都化成工具,这样的人才,放到哪里都很缺少。 “如果你来法证科,我绝对双手欢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就找我,没问题的。” “做cid探员蛮好的。”家怡不好意思地再次拒绝。 “你的思考模式真的很特别,我觉得可以成为法证科另辟蹊径的新未来啊。考虑考虑喽~”钱培壤还不放弃,甚至观望了下家怡的脸,一本正经道:“我看你的面向,很适合做法证科啊,真的。” 家怡没想到在其他人眼中,拿着异能胡编乱造的自己,无意中居然向其他人展示了另一条学习和成长的路,还能变相帮助钱sir他们的进步,只能无力招架地尬笑。 钱培壤见游说无望,只好遗憾叹气,一脸失去很多的可怜模样。 接下来,家怡继续陪着钱培壤做勘察,她看到凶手在大埔和葵涌受害者家里都洗过一次澡,各偷取过一次受害者家里的衣服。 但苦于一个人家里丢了衣服,除了衣服主人外,别人真的好难判断。 就算家怡能捋顺逻辑说出‘凶手从这里拿走了些 衣物’,但也没办法证明凶手拿走的就是蓝色的衣服和灰色的裤子——这种事大概只有神婆能通过问米,请鬼上身才说得出口喽。 遗憾,她只是个警探,并非神婆。 一下午的发证勘察,只得出了凶手额头皱纹沟壑纵横,以及凶手身高两项侧写。 凶手衣服颜色等家怡同样很想说出来的信息却一直没能找到可以论证的线索,她忍不住遗憾地叹气。 但看着王杰旺因为新得到的两条线索,高兴地春光满面,回想一下正常刑侦进度,心境也就平和了下来。 有些事情急不来。 大埔犯罪现场勘察过后,一行人干脆回到新界北警署。 钱培壤马不停蹄回到办公室,将下午的收获变成报告。这些东西一旦落实到文字上,提交上去后,就可以作为切实的证据,无论是公共关系科还是专案组调取使用,都是可以的了。 钱sir写报告的工夫,家怡跑去法医部找法医官孙sir,又去看尸体。 王杰旺、hugo和方镇岳三人等钱培壤和家怡等人忙完了一起吃晚饭,案件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三人难得忙里偷闲,在警署门口的台阶上排排坐。 前方远处一片田野,风吹拂过草木,绿浪起波。 三个人起初还在聊工作,聊着聊着居然就聊到了情商。 见王杰旺居然真的在因为自己‘情商低’而苦恼,方镇岳忍不住吐槽:“干嘛要那么高的情商?我这么努力让自己拥有实打实的能力,出生入死就是要尊重和自由哇。 “我有在审讯、侦缉时够用的智力就好了啊。 “很多事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里是警署,又不是商场!” 槽罢,方镇岳转头上下打量了下王杰旺,认真道: “你这样很好,靠能力拼个洒脱,这才是真的懂活着。” “你情商很高吗,方sir?”王杰旺挑眉,大家都是混不吝,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啦。 方镇岳混不在意地摇头: “我们没有害人心,也懂得相当的处事之法,待人之道。 “有分寸,讲礼貌,还迷信个狗屁的高情商?” 他双臂往膝盖上一耷拉,理直气壮道: “我觉得我蛮好。” “因为真的很羡慕易沙展,她有能力,又那么招人喜欢,让人欣赏。”王杰旺忍不住道,老是被hugo提醒才知道自己得罪人,也很苦恼的啊。 “她靠的不是情商,也不是不说错话。”方镇岳乍然听到王杰旺提及家怡,怔了下,才忽而轻笑。 “那靠的是什么?”王杰旺挑眉,难道是天生亲和力?人美心善? “同理心呐。”方镇岳方才跟王sir讨论情商时,语气明明很漫不经心,这会儿却不自觉柔和起来:“努力想象他人的喜怒哀乐,理解他人的需求的能力。还有……敢于舍己从人的魄力。” “用了\"魄力\"这样厉害的词啊。”坐在边上一直没插言的hugo忍不住感叹。 “的确是魄力啊。”方镇岳忽然陷入沉默。 直到王杰旺和hugo齐齐转头看过来,他才语气缓慢道: “放弃自己欲望的满足,去迁就别人,可是有违本能的。毕竟,这是个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可以剥夺他人生命的世界。她愿意舍弃自己享乐的时间,愿意自己多辛苦一点、多付出一些、多吃一点亏,去满足你的舒适,这样还不需要魄力?” 王杰旺陷入回想,进而嘬了下嘴。 是啊,自己跟朋友约一起吃饭的时候呢,连选一个到底是距离你更近,还是距离我更近的食肆,都要计较一下。 舍己从人 这个词,可不就是这么需要魄力去完成的嘛。 “所以,做个差不多的好人,别管什么情商不情商的了。”方镇岳拍了拍王杰旺的肩膀,看得出十一的好,王sir也算是个有点眼光的人吧。 “方sir,今晚我得请你吃顿好的吧?”王杰旺忽然感受到方sir的欣赏,又听对方一通劝诫,感觉自己似乎又潇洒了一点,再次挂起笑容。 “老子金玉良言说给你听啊,只让你请一顿饭,算便宜你了。”方镇岳冷脸睨向王杰旺。 “哈哈哈哈哈…”王杰旺拍拍方镇岳,心情欢畅。 西九龙重案b组,大概是个很了不得的风水宝地,竟出妙人。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夕阳光照过来,为绿野洒了一件金裳,他们的脸也泛起金光,不做表情的时候,简直像三尊金佛。 王杰旺转头看方镇岳,发现对方就算脸泛金光,还是不掩英俊,有些酸地摸了摸自己颧凸颌方的脸。 忽然见方镇岳鬓边一缕金光闪烁,话不过脑子便倒了出来: “方sir,你都长白头发了诶。” “?”方镇岳转头,立即摸了摸鬓角,“真的吗?” “……啊。”王杰旺点了点头。 四周一下静了几秒,方镇岳忽然站起身,折进新界北警署总部,开始四处找镜子……那皱着眉头的样子,好似很在意…… 王杰旺目光追着方镇岳背影,直到看不到。 转回头,他静静和hugo坐了一会儿,才悄悄回头,跟hugo视线对上,然后弱弱问:“我是不是不该说?” “这个……好像是的…”hugo苦笑。 “……”王杰旺,同款苦笑。 …… …… 三个月的逍遥法外,难免令人产生一些错觉。 好像这种‘逍遥法外’会是一种持续状态,仿佛掌有了某种无限权力,强大穿梭人流中,各个都是猎物,各个都可能是臣服在自己锤下的弱者。 这种感觉一旦日复一日的出现,一个人难免会产生自负情绪,眼中也绽放出不一样的光。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落魄,皱纹满面,皮肤粗糙、短发脏乱,但他的眼神和气势已经与这身皮囊不相称。 他眼中有野兽的贪婪和野蛮,气质里有令人怯步的凶戾。 拐进一家士多店,他装作哑巴的样子,嗯嗯啊啊地支吾,顺利买到自己想吃的便利食物,又未暴露自己不会讲地道粤语的本质。 出了士多店,撕开塑料袋,大口咬下一半面包,大口咀嚼,面包碎屑掉落,他伸脚在地上一碾。 前方走过一位军装警,手里拿着个名单,眼睛左右观望,仿佛在人群中寻找这谁。 咀嚼面包的动作放缓,他目光躲躲闪闪地偷瞄那军装警。 这时有人从士多店中步出,与他擦肩时,回头多看了他好几眼。 今天不知怎地,竟总是觉得四周似乎无数双眼睛在打量自己,给人一种无所遁形般的感觉。 这3个月逐渐建立起来的安全感,好像也变得岌岌可危。 身边每一双陌生的眼睛,都拥有了令他不安的魔力。他莫名又产生随时会暴露或已有人知道了他、正在寻找他的慌张感受……真是见了鬼。 随手将塑料袋丢入垃圾桶,一转身拐进一条巷,眨眼消失在人群。 二十几分钟后,他骑着自行车穿出一条小巷,将车锁在角落不起眼处,一步踏出小巷,便又成了下工人潮中的一个。 兜里的钞票已经越来越少,饿肚子的危机即将出现,他寻找猎物的需求变得急迫起来。 于是每经过一个移动摊位或者食肆,他都会转头打量,在脑内分析对 方是否符合自己捕猎的条件。 这时,远处一家格外热闹的食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照片上的字他并不识得,但在这条街上,该食肆的照片最炫最亮眼。由于客人太多,桌子甚至摆出铺子,在门口张了五六张桌,仍有人要拼桌和排队。 门口招呼客人的是位格外漂亮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五官立体,且难得的白皙。 有人排队的饮料窗口前站着的,是位青春洋溢的少女,见人先弯了眉眼,释放着快乐开朗的气息。 连食肆内玻璃窗里正颠勺的女厨师,也都是位艳丽美人。 食肆中的香味飘出,十几岁的少年端着两盘菜从他身边走过,食物香气掠过鼻间,令他动容,揣在兜里的手指不自觉快速搓揉起来。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另外两个人的交谈声: “我用我家的蛋挞,换你的炸芋角好不好?” 转过头,便见一个清秀的少年,正与一个小女孩交谈。 少年手中捧着三个蛋挞,小女孩儿手里则捏着两个炸芋角,其中一个已经被她咬了一口。 目光微转,少年和小女孩身边摆着一辆移动摊位,一对年轻夫妇正围着摊位劳作。 年轻丈夫麻利地切料作馅研磨芋泥,再上粉,放入打了许多孔洞的钢盘之上,摆满后递给戴着特制防溅油手套的年轻妻子手中,妻子接过芋角钢盘放入油锅,滋啦啦冒出无数金色泡泡,炸芋角的香气也漫溢。 一钢盘芋角炸好,迅速被过路人采购一空。年轻妻子抽空转头,见小女儿要用自己的1个炸芋角跟对面易记家的‘少年掌柜’换3个蛋挞,忙笑着将新炸的芋角留下两个,拉住转身便要走的少年,给他补了两个炸芋角。 “多谢……”少年本是馋孩子的炸芋角,硬要跟人家换,结果又多获赠两个,瞬间不好意思起来。 “拿去吃吧,我们在这里摆摊位,还是借了你们家冰室的人气呐。”年轻女人长了一双不笑也弯弯的小眼睛,虽然五官单拿出来都不算很漂亮,拼凑到一起却格外亲和清秀。 少年再次道谢,蹬蹬蹬跑回易记。 年轻妻子看着他将炸芋角分给里面跑堂的小靓仔和招呼客人的白净靓妹,才笑着收回视线,接过丈夫递过来的钢盘,继续炸芋角。 小女儿忽然凑到她跟前,踮脚伸臂,竭尽全力将自己手里的一只蛋挞递给她。 年轻妻子哎呦一声,一边顾着手里正炸着的芋角,一边忙低头啊呜一声将女儿递过来的蛋挞纳入口中,还玩笑地轻咬了下女儿的手指。 “啊啊,阿妈咬人啦。”小女孩儿声音带有些奶气,哇哇叫十分可爱,逗得妈妈眼睛都要笑成月牙。 她费力地嚼蛋挞,只觉酥脆软糯香甜等多种口感多种美好味道充溢在口腔,虽然刘海因为疲累而寒湿黏在额角,虽然因为油炸烹饪而面皮泛了油光,整个人却仍因绽出的幸福笑容而显得漂亮。 女孩儿又拿出另一个蛋挞,踮脚去喂爸爸。 几步外个子不高、额头布满沟壑皱纹的中年男人,目光却未追随小女孩儿,更未看那位年轻丈夫。 他只将眼睛黏在那位年轻妻子身上,毒蛇般阴冷的视线,顺年轻妻子面庞,蜿蜒而下…终于,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瞄一眼远处挂钟上的时间,他开始了等待…… 第262章 夜黑风高 大埔, 在宋代被称为“大步”,有大步向前,逃脱野兽的意思, 进而引申为“趋吉避凶”的好兆头。 更考究些,在岭南“步”也有渡头、码头的意思,大埔东临大海,被称为“大步”也可以解释为“大码头”的意思, 很贴切。 王杰旺带着大家去吃饭, 钱sir和王sir在路上就抢着要拥有买单权。钱培壤要请家怡, 王杰旺要请岳哥,各有各的坚持。 家怡倒无所谓,她今夜只做食客,便抽这难得休息大脑的时间,给自己放空。 路过大埔文武庙的时候,她甚至发着呆嘀咕了句“这里好热闹”。 王sir便转头抽空跟她介绍说此处渊源,还叹息一句“文武庙保了附近食肆生意兴隆, 却没挡得住恶鬼在大埔行凶。” 家怡恰巧看到庙门上【永佑太和】四字, 忍不住沉默。 神明难佑之处, 只得我们自己努力保护自己了。 说是吃饭的时候一定要专心,结果也未能真如愿。 用餐全程,王杰旺一直在接电话。 一会儿是2组汇报内地最新沟通进度,一会儿是ptu部队汇报今晚的巡逻分组表, 一会儿是今天所有关于凶手行踪等报案的处理…… 各小组好像都有收获, 但这些新线索新信息又一时无法成为新进度。 “有人说看到穿绿衣服的,也有人说看到像凶手的人穿的是蓝色衣服……”王杰旺挠头, “明天可以一起分析一下看见穿绿衣服的市民, 和看见凶手穿蓝衣服的市民, 分别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再细分析一下市民们的口供,看看到底哪个更可信。” “王sir准备定多长的破案时限?”钱培壤一边吃墨西哥烤肉,一边问王杰旺。 “距离跟neil sir汇报时限还有3天呢,根据明后天的案件侦缉进度,再考虑吧。这个案子……”王杰旺一边说一边看向方镇岳,“不得再办上两个月?” 光每天不断增加的市民举报口供,就得分析比对好长时间。凶手居无定所,他们就只能根据凶手画像去做全市通缉,什么时候能碰上凶手还说不准。 万一凶手在香江真的有亲朋,那就更麻烦了。 真躲上一两个月,他们还捉个屁啊。 “嗯,到时候再看吧。”方镇岳随口说罢,转头去看家怡,想知道对于‘什么时候能破案’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哪知女沙展正一边嚼肉一边望着窗外发呆。 “在想什么?”他忽然凑近,低声问。 “岳哥你看,大埔其实挺好的。东临大海,西临四个郊野公园组成的山林公园,靠山面水的,风水多好。”家怡忽然转头跟方镇岳头碰头,小声道:“现在大埔的房子也很便宜,我听说背风靠近沙田和马鞍山的港湾区域正在建别墅,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够买别墅的钱。” “知道吗?新界北连环灭门案有100万港币的凶手通缉花红,是香江首富陈先生出的悬赏。而且真的提供到凶手行踪,也会有10万元港币的花红奖赏。”方镇岳给她倒了一杯果酒,“如果是专案组破案捉凶,就由neil sir根据专案组每个人的贡献来分这笔钱。除此之外,还会有团队奖金给到每一个专案组探员。” “真的吗?”家怡眼睛一下睁圆,仿佛是‘见钱眼开’的具象版。 “当然~喂!香江警察可是很赚钱的工作啊。”方镇岳一本正经道。 家怡被哄得扯唇憨笑,眼睛弯弯,品一口果酒,甜甜的带来一点点微醺感受,飘飘然地居然有点快活。 “那也付不了别墅首付吧?”家怡托腮,“想要大别野……” “说不定今年做完,就可以了呢。”方镇岳见她喝光杯中 酒后又探手去拿果酒,低声问:“醉没醉?” “没有,很清醒,可以跟大家回去加班,分析市民提供的所有线索。”家怡保证。 “那就再喝半杯吧,不要贪杯。”方镇岳拿起果酒瓶帮她倒了半杯。 家怡举杯与他相碰,“借岳哥吉言,祝新的一年,我能攒够付别墅首付的钱。” “你一定能。”方镇岳手撑腮,半靠在椅子上,于昏暗灯光下,举杯迎向她。 轻轻的碰杯,叮一声响,家怡眯着眼浅酌一口。 这样的环境里,每个人的脸都是迷蒙的,看不清细微的表情,便觉得熟悉之人也变得神秘。 朦胧中的岳哥五官对比度下降,那种犀利凛冽的气质也变得柔和慵懒,当他仰起头喝酒时,光影强化了他的下颌线、喉结和锁骨。 因为坐得近,视觉冲击扑面而来,借着酒气,家怡面色可以放肆陀红,无需遮掩。 反应变迟钝,她多凝了他一会儿,并未立即收拢视线。 方镇岳放下酒杯,无意间转眸便对上她微醺时半眯眼的模样,忽然间白日里的英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艳色点缀下的性感。 不知何时起,曾经清秀稚嫩的年轻女人,已悄悄蜕变,有了女性的妩媚,无师自通了这样搔挠人心的神情和眼神。 心跳忽如擂鼓,方镇岳靠近她的那只手变得躁动不堪,它距离她的手只有一掌距离,轻轻左移,便可握到梦寐以求的温柔。 只是,他不知那是温柔乡,亦或者是温柔陷阱。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美好,他已经拥有了最好的友情,是否还能得到更多? 最勇敢的人也失却了冒进的勇气。 他还不确定她的心思,便像个隔着玻璃窗,日日凝望最珍贵展品的穷小子,怕自己支付不起这宝贝,便也会自我安慰的说只要站在这里看看便好。 胆小而不自知。 当在白日里捉凶杀贼不在话下的猎手,忽然因为情-爱而生了胆怯之心,眉眼间便不自觉蒙上脆弱和忧郁。 他拥有最强硬的外壳,受伤很快会痊愈,哪怕留下伤疤,也还是会爽朗地笑。 但胸腔里那颗心,与任何人都一样的脆弱。 当爱上一个人,也就将伤害它的权利完全交付,他小心翼翼欣赏她、维护她、教导她,也追随她。却还不敢剥开外壳,将那颗脆弱递交给她。 他悄无生息地品味日常中每一时刻里微妙的甜意,一碗葡萄、一个笑容、一声‘岳哥’,或者只是共处一室、抬眸就看得到她,都支撑着他的爱意,日益渐浓。 春天已经逐渐过去,盛夏将热烈席卷而来。 方镇岳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也无法阻挡,但笨拙的他还蜷缩在铠甲里,只敢看着。 但看着她时,他也觉得幸福,那种自觉‘只有我才欣赏到最美好的她’‘只有我懂她的全部优秀’的感受,不仅让他沾沾自喜,甚至几杯酒下肚,会狂妄地想要得意大笑。 好像这样,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感情进境。 好在这些隐秘的心思只得自己知道,要是让九叔他们识破,怕不是再无颜相见了。 方镇岳又饮一杯,坐在家怡身边,也觉悠然自得,是世上难得的幸福时光了。 饭后,虽然大家都饮了些酒,好在大脑都还很机敏,尚可工作。 方镇岳和家怡今夜已决定留宿大埔酒店,明天继续下一程复勘工作,今晚便与王杰旺几人商定,饭后直接去方镇岳定的酒店豪华间舒舒服服地开会。 因为酒店很近,无需开车,一众人般直接步行穿过夜色。 家怡大步走在方镇岳身边,伸手往外套兜里插时,忽然蹭进一个温热的兜里,手背与另一个热如火炉的手 背擦蹭。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因为跟岳哥走得近,她居然将自己的手插进了岳哥的衣兜里。 果然是有点醉了吗? 抬起头,她并不甚在意地道歉,抽出自己的手,插回自己的衣兜。 夜风吹过,初夏夜晚的海风还是有些凉意,所有人都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方镇岳插在衣兜里的手攥成拳,步速不自觉加快,转头望向另一边。 暧昧的风拂过他睫毛、面颊和下唇,搔得他微痒,胡须里也钻过细小的风束,使他不得不低头,伸手轻轻揉了下人中处的皮肤。 青茬磨过手指皮肤,痒意转移,又忽而窜进心口。 于是,唇角、眉峰和眼睛都微微颤。几番挣扎,面部神经终于挣脱主人的抑制,眉也飞扬、眼也弯翘,唇角更是要勾向耳根。 暧昧的喜悦在夜里,是藏不住的。 …… …… 深水埗的小街小巷错综复杂,骑楼遍布,走进来便如踏进迷宫,除非一直跟着向导,不然便要迷失在市井之间。 这座不夜城被成为亚洲四小龙并非浪得虚名,它的繁华也表现在,即便凌晨时分,人们仍在忙着花天酒地、不分昼夜地拉动着香江gdp。 因为这些消费的人还醒着,努力积攒财富的劳动者们便也不得睡,一个又一个炸芋角,换来一个又一个硬币、一张又一张钞票。 忙碌到深夜,孩子在移动摊位的车斗里蜷缩着睡熟了,年轻夫妻兜囊中也变得沉甸甸、满当当。 在这样的时刻里,他们还醒着、还在劳作,觊觎他们财富、食物和其他价值的凶徒便也不得不陪着熬夜。 满脸皱纹、面相‘憨厚’的男人潜伏在黑夜中,尾随着他们的移动摊位,等待着那个连凌晨1点了,却还未到来的‘夜深人静’‘夜黑风高’好‘吉时’。 直到凌晨两点半,疲惫的小夫妻终于拖着移动车位返程。 穿过庙街,穿过热闹的旺角区域,穿过深水埗步行街,远离闹事、远离漂亮的大厦,他们渐渐走进静谧的穷人住的区。 两个人交换着推车,疲惫让他们无力交谈,更无暇顾一顾身后是否有人在跟。 将移动摊位锁在楼下,一人拎着大包小包,另一人抱着沉睡中哼哼唧唧的小女儿。 绕行破旧狭窄堆满杂物的楼道,伴着对方的踏步声,上行到5楼,开锁,关门,开灯……终于回到那个可以让他们放松下来,感到安全的窝。 而在楼下暗影中,豺狼仰头盯着楼道里昏暗闪烁的声控灯一路向上,待五楼某一单位的窗内亮起灯光,他才转头锁好自行车,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拿出一把小锤子,提在掌中。 上弦月已朝天际落去,他耐心潜伏,在那一单位灯光暗下后,仍又多等了半个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他并不无聊。 脑海里反反复复想象着自己如何一锤杀死那位年轻丈夫,又要如何对待那位年轻妻子……还有那个小女孩。 或许,他不需要立时便杀掉那对母女,在年轻丈夫尸体腐烂前,他可以在这单位里住上一阵子。 没有人知道,这对年轻夫妻独居的这处邨屋、房门内上演着怎样的人间惨剧,他可以有相当长的一段安稳日子过。 有屋遮风避雨,可以睡柔软的床铺,还有漂亮年轻的女人…… 揣着这样的心思,等待的乏味与困倦,也变得甘甜。 远处不知哪家养的小狗忽然吠叫一声,引得别家小狗也跟着吠了两声。 待它们都安静下来,四周仅剩猫鼠偶尔穿过街道发出的响动,男人终于走出黑暗,悄悄潜入漏洞,直到走上5楼,也未吵亮任何一个声控灯。 耗时几 分钟,轻松开了外层向外拉的铁网门。 又过几分钟,随着一声微弱的咔吧声,内层向屋内推的门也被开了锁。 男人眉宇间露出喜色,伸手便轻轻去推门。 可是,预期中被轻易推开的门并未移动分毫。 男人微微皱起眉,拧了下门把,确定门锁的确已经被打开。 可是为什么门却推不动? 他不敢置信地停了几秒,又以肩膀顶门,用力向内施力。 门似乎有一点点被移动,可开出的那一点点细缝,连手指都插不进去。 胸腔里忽然涌起火焰,他又更用力地去顶门,屋内某些抵住门的东西,在巨力施加之下,终于有了挪动的倾向,可它动得并不顺滑,沉重的物体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锐嚓啦声。 五楼走廊里的声控灯霍地亮起,正顶门的男人被暴露在亮光下,无所遁形。 他心口一紧,浑身汗毛倒竖而起,惊惧中仰头望向吊灯时,目眦惊惧表情被光亮照得分明,脸上许多皱眉沟壑被拉平整,只留下条条道道白色皱纹线,便如戴了古怪面具的恶鬼一般。 久未品尝到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心跳如雷,耳中炸起山崩海啸般的轰鸣,他仿佛听到屋内有声响,不及多想,一把推上门,转身便一路大步逃窜向下,惊得每一层声控灯尽皆大亮,在二楼拐向一楼时,甚至踩空楼梯,狠狠摔滚而下。 兜里的锤子撞击在楼梯上,发出乒乓声响,也撞在他胯骨处,酸痛难当。 四周所有街坊仿佛都被惊醒,响起许多人声,狗吠声也此起彼伏。 男人像过街的老鼠,又像见光的吸血鬼,连滚带爬地冲出楼栋,忍着痛,拖着伤腿,狼狈躲回黑暗中。 推着自行车,他甚至不敢回头,颤栗地竭力握稳车把,快速逃窜。 夜风吹过,他才发现自己的汗居然打湿了衣衫,冷得他发颤。 直到逃离出好几条街,他才气喘吁吁停下。 愤怒和恐惧折磨得他浑身不自抑地颤,月光下,他面色惨白,身体再次蜷缩佝偻。连杀几十人的胆气被吓得殆尽。 恶魔好似又被打回了原型。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今天一直感觉有许多眼睛在打量自己一般,那样让人不安? 为什么明明开锁很顺利,却没能推开门? 肚子里忽然响起咕噜噜饥饿带来的尖啸,他猛地蹲身,抱住头,无声地怒吼。 “废物……废物……废物……” …… 而在二十多公里外的大埔,家怡睡在温暖又柔软的被窝里。 梦中,她捉到了凶手。 像巨人一样大的自己,将那个像虫子一样小的恶魔踩在脚下,当他是烟蒂一般,狠狠地碾,狠狠地碾…… 第263章 好市民值得被信任 “我没有哭,我是在…… 在香江九龙东的土瓜湾牛棚区,有一群非主流艺术家盘踞此地,改牛棚为艺术村。 他们反对人类精英化,讨厌宏大叙事,更愿意窝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做孤僻的自我。 他们中间有雕刻家,有行为艺术家,有画家,还有歌唱家、音乐家……多得是一辈子可能都无法依靠自己的艺术赚一分港币,但却孜孜不倦地坚守阵地,摆弄他们的爱好和梦想。 在新界北灭门案使市民们无法安居乐业时,不知是哪一位艺术家最初提议,他们忽然团结起来,要做一件有趣的行为艺术。 于是他们组建了小型话剧团,个人便成一个演艺小组,由他们中最有文采的人,编写剧本和台词,将凶手如何形态,如何作案表演出来。 他们必备的演员是一名163高的男性,额头上画满皱纹沟壑,拿着一把小锤子,揣一个蓝白相间的婴儿车配套保温水壶,推一架旧凤凰牌自行车。 台词会说清楚他的犯罪动机,要吃的、要钞票、要靓妹。 还会在演绎的最后,告诫市民,晚上入睡要确认门窗锁死,要用巨物顶住门窗,要做防盗窗,光养狗是不够的哦~ 艺术家们尽量演绎得夸张搞笑,使凶手更像个可悲又可怕的小丑,以吸引市民们的观看。 你可能会在红磡地铁口看到他们的表演,可能在公园入口处看到,也可能在任何街角小广场看到…… 而另一些玩乐器、搞音乐的年轻人同样不甘示弱,他们将警方对凶手的画像侧写,和对市民的警示,全部编进歌词,谱了朗朗上口的乐曲,带着乐器上街,在闹市、在巴士站台边、在广场上,直接唱给大家听。 歌词描述了一个恶鬼降世,只要香江人同心协力,即可杀死鬼怪,还世界清明的故事。 由于孙新在tvb训练班里的一位同学在进tvb之前也是牛棚艺术家,在没戏拍的这几天里,干脆拉着孙新以‘锻炼自己胆量’为由,一块儿去唱歌。 孙新对许多事兴趣不高,对这件事却十分感兴趣。家怡是捉凶手的警探,他是帮忙的好市民,这认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跟家人在做同一件事,有种别样的亲密体验。 在跟家怡通话时,他戏称为‘亲子活动’,引得家怡一串银铃笑声。 …… 深水埗通州街公园门口正在唱歌的几个靓仔边围了几圈市民,他们跟着哼唱歌曲,想象着自己英勇捉到新界北连环灭门案的凶手,拿到一百万的花红。 唱歌的年轻靓仔,美好的嗓音,与坏人搏斗的英勇……灿烂在阳光下,冲淡杀人恶魔给深水埗带来的阴影。 那骑着自行车的人快速穿过人群,不敢驻足,畏畏缩缩地想要遮掩自己的面孔。 他们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 他要丢掉车把上挂着的水壶,要把自行车推进河流,偷一顶帽子,佝偻起身形,使自己变得更矮小…… 当穿过深水埗小巷时,一位年轻女人推开院门,将一碗清水泼在路上。 水溅在他自行车上,女人忙叠声道歉,他却不敢停留,头也未回。 阿香盯住那人背影,目光快速在他车把上的水壶和所骑自行车上掠过,随即毫不犹豫转身,大步跑到座机前,唰唰转圈拨号,在忙音停下的第一瞬间,急迫地大声道: “家怡,我可能看到凶手了,不会错!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橡树街,向松树街去了。” …… 正与钱培壤等人在葵涌第六起灭门案犯罪现场做复勘的家怡接到阿香电话,第一瞬间便转头对方镇岳喊道: “岳哥,立即给警署打电话,调动军装警堵人!凶手顺松树街向塘尾道方向去了,骑自行车。” 方镇岳在听到她说打电话的瞬间,便已掏出大哥大拨通了黄sir电话。家怡话音才落,黄sir已接起电话,方镇岳立即向黄sir通报,在电话里便听到总警司黄sir步出办公室,朝着大办公区里的警察喊话分派任务。 随即便是一阵对讲机调动人手的对话声,在松树街、塘尾道、上海街等附近街道巡逻的军装警,全数朝松树街和塘尾道方向聚拢。 方镇岳听到黄sir大喊:“凶手身上带有锤子等凶器,必要时候可开枪,切勿伤及市民。 “附近交警也调度过来,凶手骑着自行车…… “给机动部队打电话,松树街东西南北方向两条街区域所有通道封锁,离开本区域的所有男女皆要求出示身份证件……” 这时家怡又举着大哥大,一边听阿香讲话,一边转述给方镇岳: “凶手穿墨绿色polo衫,黑色阿迪达斯运动裤,黑色纯色无标运动鞋。” 方镇岳便又依样转述给黄sir,黄sir则立即向下传达,1分钟内便将凶手所有信息传递到接收了围堵任务的全部军装警耳中。 家怡又转头对王杰旺道:“王sir,给正在深水埗的章锋督察打电话,派所有在深水埗的专案组成员去松树街。” 王杰旺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易家怡更像专案组智囊团主管’的问题,更因为这几日与家怡相处过程中积累下的信任,而未及多言,转头便用受害者家里的座机打电话。 不出10分钟,所有能调动起来的人皆已行动起来。 雷霆任务,全员出击。 直到所有安排都下达完毕,黄sir喘过一口气,才问方镇岳: “消息可信吗?” 方镇岳转头看向易家怡,家怡凑近方sir的大哥大,直接对着电话对面的黄警司道: “黄sir,你记得龙头杖杀人案中,记忆力超群的供出凶手业叔许多信息的大陆女孩陈国香吗?她还得了去年的好市民奖!刚才她看到凶手骑着自行车从橡树街路过,我相信她,绝不会记错,也绝不会看错。” 整个传递链中,黄sir相信方镇岳,方镇岳相信家怡,因此才能如此迅捷快速地推进追捕。 与此同时,电话对面尚未挂机的阿香,也听到了家怡的那句话。 她握着话筒,垂眸敛目。 易家栋从她身边走过,惊诧地看着阿香,一边时不时地向铺子外看,嘴里嘀咕‘凶手居然就从我们店铺后面路过了?天啊……’一边转头看阿香,待对方终于微微抬起头时,易家栋皱起眉,有些担心地问: “你怎么哭了?” 阿香啊一声惊呼,伸手去摸脸,才发现自己面颊滚烫,眼眶湿润。 她忙灿然挑唇,“我没有哭,我是在笑呢。” …… 由于深水埗并不大,街道密集,红灯众多,是以凶手想迅速逃离,并不可能。 黄sir下令包围的区域,在20分钟内,凶手绝对逃不出去——这是个很有经验的好决定。 松树街东北边就是旺角警署,西北边是深水埗警署,南边是油麻地警署,交警开道,警察和机动部队到位得十分快。 包围圈在20分钟内便建成,除非凶手真的插了翅膀,不然绝不可能在逃出这区域。 警戒线拉成,几步一个岗位地圈围,到这时香江市民们才意识到,本市的警察真的好多。 一直以来,警察对抗恶人,最有效也最常用的手段,都是以多‘欺’少,此时呼啦啦军装警和便衣涌进深水埗,这些日子里从大家身边溜走的【安全感】,忽然全回来了。 章锋在接到王杰旺的电话,放下手头对各大食肆和移动摊位的走访工作,奔赴松树街时,心里还在犯嘀咕。 只是听一位市民的内部报警电话,就如此兴师动众,万一没有找到凶手,警队岂不是要丢大人? 要知道,在连环灭门案不断发生的这三个多月里,这可是警队第一次大规模行动。媒体人已蜂拥而来,若此行动竹篮打水一场空,媒体又得知一切行动只依托于一个市民的电话……到时候会怎么报道,简直不敢想。 揣着不安,章锋带着西九龙cid-a和cid-b两组探员,一起穿过警戒线,分派tony去易记给报警的陈国香录口供,其他人则分3组向三个方向搜查。 在这次行动中,不止章锋心里不安稳,王杰旺和黄警司都有点发慌。 但捉捕的毕竟是个已杀死40人的超级罪犯,且距离石硖尾灭门案已有多日,现在凶手很可能已快花光抢来的钞票,距离下次作案或许非常接近了——即便很冒险,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更何况事已至此…… 到了这个时候,葵涌灭门案现场的王杰旺几人都已呆不住了,钱培壤看出他们心思早飞去深水埗,便干脆道: “这里也勘察的差不多了,不然你们先赶去深水埗松树街,我这边勘察完,再给你们打电话?” “好。”王杰旺立即应声,转身便走。 钱培壤却又喊住他们,指着犯罪现场卧室衣柜道:“这家男主人有许多polo衫,且墨绿色、墨蓝色、黑色等暗色居多,安安你们的心,那通电话里说的穿绿色polo衫的人,很可能的确是凶手。” “多谢。”王杰旺忽然被钱培壤感动,站定后认真道过谢,才转身带方镇岳几人离开。 钱培壤砸吧了下嘴,望着他们几人背影,忽然有点想当探员了。 他们冲出门去,奔赴现场时,飞扬的头发和潇洒的背影,还挺令人热血沸腾的…… … … 围堵捉捕第27分钟,在必发道上,三名军装警发现了被丢弃在垃圾桶里的蓝白相间婴儿车配套保温水壶; 在第35分钟,刘嘉明和gary的二人搜捕小组,在合桃街找到了被丢弃在巷中、压在一个装垃圾的大蛇皮袋下的凤凰牌自行车。 法证科同事飞速赶至,章锋等人也抵达现场。 大光明哥带着阿杰现场采集指纹并做比对,几分钟后,他站起身,对章锋道:“确定是凶手偷走的那辆自行车,上面有许多属于凶手的指纹。” 章锋插在裤兜里的手掏出,在裤侧擦了擦掌心的潮汗。 紧张地等待总算换来好的结果,他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在方镇岳等人抵达现场之前,章锋便将这消息传递回镇守办公室做指挥的黄警司,以及还在路上的易家怡。 “易沙展,那位报案的陈女士,今年说不定又要得好市民奖啊。怪不得你那么信任她,果然没有看错!” 若凶手在新界作案多起未能被捕,如今才来深水埗就被捉,他们真个西九龙重案组,都将大有面子。 那样一个恶徒即将落网,胸腔里的血都沸了,章锋实在难掩激动,讲电话的声音都高了一个度。 “阿香值得再一个好市民奖,她看见之后立即打电话,而且非常聪明地将凶手离开的方向清晰道出,连凶手穿的衣服颜色等都记得清清楚楚哦。”家怡语气中难掩骄傲,阿香本就很厉害啊。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搜捕了。”章sir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家怡坐在副驾上,握着大哥大,转头与方镇岳对视眨眼。 怎么总觉得……章sir的措辞有点傲娇呢?:,, 第264章 圈瓮 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连环灭门案专案组忽然开始在深水埗围捕凶手,媒体人纷纷涌过来,倒是可以进警戒圈,但这不是抢劫案,军装警们都找不到凶手,媒体人们又要怎么找? 找不到凶手,这些记者们便追着军装警跑,惹得警方烦不胜烦,空出手来便给公共关系科打电话,请他们约束下媒体人。 郭sir办公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不止有投诉媒体干扰公务的,还有媒体人询问情况的。 事发突然,郭永耀对此事也一无所知,接了几个电话应付过去,干脆便不再接电话,转头便对下属下达了将事情打听清楚的任务。 “问谁呢,郭sir?专案组的智囊团主管王督察吗?还是西九龙重案组负责这案子、作为此次围捉任务主力的a组督察章锋?还是直接打给黄sir啊?”下属接到任务,忍不住有些踟蹰。 这个案子牵连的人太多了,他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事主’身份呢。 “肯定不能打给黄sir啊!”郭永耀皱眉,遇到什么事就给大长官打电话,大长官们每天就什么别的事都不要做了。 至于打给谁…… 郭永耀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豁然开朗,果断道:“打给易家怡沙展!她有大哥大,而且……我有预感,这种关键行动,她不可能不知道!” 十分钟后,下属跟易家怡沟通过始末,回来汇报。 话末,忍不住拍郭sir马屁: “老大,果然如你所料啊,这事儿易沙展不仅知道,还是她牵头发起的呢。” “哈哈,搞公共关系的,如果这点事都搞不清楚找谁,这个督察不如给你做喽。”郭永耀难掩得意,自我吹嘘一句后,忙喊人开会,决策哪些信息向媒体通告,哪些信息要有所保留…… 待会议结束,他折回办公室,终于敢接媒体人的电话了。 一边与报社领导沟通此次围捉事宜,他一边随手翻看桌上的旧报纸,竟从电脑机箱上摸出一份去年年中的日月报。 封面上登的是一张易家怡出更做文员时拍的证件照,黑白照十分模糊,但仍看得出五官清秀。 照片边登的字是【油麻地福星女警】,他忍不住有些出神。 才过去不到1年吗?怎么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似的…… 手指抠了抠【福星】二字,他忍不住笑,如今可早不是【福星】而已,是【救星】喽! …… …… 专案组的人不是在搜捕,就是在打电话。 王杰旺安排好一切,立即给neil处长打电话汇报工作进度,表示有人看到了凶手,专案组已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对凶手再开围堵捉捕。 neilsir有些发怔,他脑子里还在想,自己让他们45天内破案,他们都说做不到。万一王杰旺跟他说要再三个月才能捉到凶手,他该怎么办? 之前3个月,凶手杀死了40人,毁掉了7个家庭。 接下来如果又要几个月才能捉到凶手,那市民和警队一号长官会不会想‘你这样定时间,就是要在未来再舍弃掉40位活生生的市民喽?’,媒体恐怕不会给一句好话…… 怎么……忽然间就开始捉捕了? 距离专案组成立时这帮家伙说45天破不了案,不才过了3天而已吗? “市民打电话举报凶手的?”neilsir砸吧了下嘴,点点头,对着电话又道:“居然能这样明确地锁定凶手?” “专案组通报的凶手画像中,蓝白相间的保温水壶,有棕色车座和拼接后座的凤凰牌自行车,163身高,额头皱纹沟壑纵横……这些具体且明确的信息,起了很大作用。”王杰旺一项一项地讲,声音不自觉地慢慢便低。 “不错,专案组效率很高嘛。这些都是法证科配合你们做的画像?还是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分析出的?”neil又问。 王杰旺有一瞬间冒出想要吞掉功劳的念头,但转瞬便将之压下,虽然艰涩,还是如实汇报: “……自行车是专案组成立会议上,易家怡提出设想,我去安排寻找失窃自行车,进而找到的。其他线索……是易家怡沙展和方镇岳督察来新界北,请求我带着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钱培壤去犯罪现场做复勘时,易家怡沙展通过对凶手心理分析,一点点带着钱培壤勘察到的线索。” “西九龙重案组的那位女沙展?去年表彰大会上,o记陈sir和cid黄sir都点名的那位易家怡?”neil回想了下,脑海中便勾勒出一个年轻却双眼灵动的女警形象。 “是的,sir” “大功劳都让给西九龙重案组了,王督察。”neil轻哼一声,看样子专案组成立得很对啊。 王杰旺哽了下,很想说‘如果给我们些时间,易沙展发现的内容,我们一定也能发现的’,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在没有易家怡的情况下,专案组做常规侦缉工作,流程很可能是这样的: 顺着凶手的轨迹,继续做往来市民的证件盘查,继续搜寻大埔到马鞍山的船只偷盗情况汇总,根据画像寻找170左右身高的男性……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走许多弯路,虽然很可能也会在排查过程中想到自行车这个交通工具,但会由谁提出、又在哪个时间段提出,其实是不确定的。 另一方面,他们会倾向于等待内地提供的凶嫌信息——在完全抹黑的情况下,鲜有人能自信自己能通过想象,真的找准凶手的逻辑,顺藤摸瓜摸到凶手的线索。那么根据对凶手来源地的推断,去寻找凶手的身份,几乎是大家能选的唯一确切出路。 内地称会提供,一到两个与香江警方描绘的凶手形象相近的逃犯。但内地在根据香江连环灭门案现状筛选在逃罪犯名单,也需要时间。 等拿到这份名单,根据名单去缉拿逃犯,大概至少一周时间吧,谁知道这期间,凶手会不会再次作案? 更何况,香江警方给内地提供的凶手信息,一定会包含法证科根据凶手足迹推断出的170左右身高,那么就是说……内地反馈回香江的嫌疑人名单,很可能与真正的凶手完全不符。 王杰旺推想了下没有易家怡这个怪咖天才,他们最可能会在接下来几个月里做的事、面对的困境,就感到一阵阵绝望。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许多凶杀案的凶手,最终并非由专案组、重案组抓获,而是在某些扫黄活动和其他案件发生时,偶然捕捉到。 在错综复杂的案件中,干扰项实在太多了,要从千丝万缕信息线索中做排除法、选择题,并不是件易事。 又想到当下正是处在连环杀手行凶密集期……时间就是生命,易沙展的超高速优势,真的太珍贵了。 终于,他将所有用来‘辩解’的话都咽回去,说出口的全是对易家怡的认可和感谢: “是的,幸亏西九龙重案组优秀探员的加入,不然我们恐怕无法这么快有进展。尤其是在黑暗中发现那些细微却重要线索的易家怡沙展,真的难得。” “行了……你也不赖啦,团队整合得很好。再接再厉吧,争取尽快捉住人。现在只是找到自行车和保温水壶可还不够,明白吗?”neil道。 “知道了,sir!”王杰旺忙大声表态。 挂断电话后,王杰旺深吸一口气,步出会议室,喊上hugo等人,当即出发,前往松树街。以专案组智囊团主管的身份和权力,确保所有工作调度没有问题。 …… 几百人搜查到入夜,令人沮丧的是仍未找到凶手。 一般凶手作案时间在凌晨两三点,夜晚最静,人们入眠最深的时刻。如果今天晚上警队一直找不到凶手,他就很可能潜入到某个单位里,杀人后潜伏起来。 包围圈内的街道是深水埗人口最密集的街道,这些社区也是住户最多的社区。 一家一户的排查,恐怕都要耗时一周以上,如果凶手在排查过程中,从某一户人家转移到已经排查过的人家,警察因为那户人家已经排查过,便不会再进行排查,凶手岂不是又逃掉…… 看似警方将凶手困在瓮中,可还有一种可能,是警方将凶手圈在了乐园里…… “再没有其他可靠的报警电话了吗?”王杰旺抬头问在座专案组成员。 “没有了。”方镇岳抬起头,果断回答道。 专案组专门列出了一队人在警署里负责处理报警电话,关于凶手穿墨绿色衣服等最新信息,已经尽量通过社区公布下去了,但要市民通过报纸等看到确切的信息,还要明天报纸上市才行。 现阶段有一些市民知道了凶手的最新画像,有一些还不知道。 报警电话筛选过后,如阿香的电话那样准确又可信的,至今还未出现。 “凶手可能变了装,藏在了某些隐秘的地方。”章锋督察道。 “深水埗可以躲人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我们就算有透视眼,要在这么大的区域里找到凶手,也要好几天才行。更何况凶手恐怕并不会蹲在一个地方一直不动。”游兆华接话。 “现在警戒线圈起来的区域,已经是很精准的小圈子了,不能再缩了。”王杰旺皱起眉。 “王sir,这是警戒圈内所有社区管理委员会提交上来的住户单位情况表格,只能做到相对准确,可能有一些住户情况未更新,但……暂时只能这样。”谭三福将他一下午收集整理下的所有登记本都摆在了会议桌上,一沓又一沓,让家怡想到了行政办公室里茵姐永远也规整不完的那些档案…… “这么多?”hugo五官都抽紧了,光看过这些东西,也要一群人干上至少一个小时吧?若要挨家挨户搜查…… “我们可以上门询问,但不能强制搜查。”王杰旺也看向那些住户登记表,这么多住户,挨家敲门,这个工作量…… “这里还有所有社区居民委员会里对该社区住户比较了解的阿伯阿嬷的电话,如果我们需要精确的信息,还要拉着他们一起开会,才能真正系统地了解这些社区。”三福又道出了一句令所有人感到绝望的话。 “如果今晚不能捉到人,明天上午住户要大批量涌出警戒圈去上工,到时候我们要挨个查每一辆离开的车辆和市民证件,工作量大不说,还会极大影响市民们的正常生活。”耽误市民的时间,很可能会招致举报和闹事等恶件发生…… 王杰旺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长皱纹、长白发,乃至脱发了…… 就在大家一句又一句地就丧气现状进行深入讨论时,家怡忽然插话道: “凶手现在不止要躲避,更紧要的是他还可能要挨饿了。如果我是凶手……” 所有人都停下了话头,齐齐朝家怡望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原本在这间办公室里该是最人微言轻的后生女,忽然成了所有人都要重点关注的人物。 甚至,在某几位人心里,她俨然已成了主心骨般的存在。 王杰旺灼灼目光定在家怡身上,等她发言的几秒里,他连背脊都拉直了。 “我在躲避的时候,可能会考虑潜入到某个目标家里。一则躲开警察,一则也要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家怡一句话将所有人从讨论此刻凶嫌状况的惯性思维中拉出。 “是的,现在天黑了……换成凶手的思路的话,正是趁着时候摸进目标家里的好时机。”因为整理了住户资料而有资格加入智囊团会议的三福,习惯性地顺着十一姐思路发言。 “对的!”王杰旺也被从自己的思路中掉头,开始用‘如果我是凶手’的思路思考起来。 在思考之前又闪过一个念头:是我们这帮老家伙太在意得失,太害怕背锅,太纠结于责任和困境了,反而不如脑子里没有那些压力、只有案子的年轻人纯粹。 怪不得明明想通后也不觉得多难的事,总是易家怡最先想通,最先领会…… “现在大家还没有入睡,他很可能还没有开始行动。”hugo道。 “凶手一定会趁现在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不如我们也出动大量便衣,潜伏起来开始等待?” “选几个好位置,征用一些市民的窗口吧。” 办公室里众人高效讨论后,很快便有了执行策略。 王杰旺立即开始安排分组分区蹲点潜伏监视。 在王sir的安排即将被领命执行时,hugo忽然转头问:“王sir,凶手如果还想作案,但是大家房屋门内都根据警方提醒而顶了重物,凶手在过去的几天里,说不定已经失败过,那他要怎么改进作案手法呢?” 他也学会了易家怡的逻辑方法,一切以凶手视角去做推演。 “撬门不行,走窗户?”王杰旺微微皱起眉。 “很有可能。”hugo嘶一口气,沉声道:“王sir,或许我们可以重点盯梢下所有没安装防盗窗的人家。” “ok” “让指纹组的人跟着一起,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根据窗口的指纹做比对,方便敲门入室搜捕。”方镇岳肃容补充。 “是的。”王杰旺立即点头,又做2项补充。 “yes,sir” 所有小组领命起身,步出警署,投身入夜。 而在办公室里,易家怡仍歪着头,目光怔怔地望着手中捧着的咖啡杯。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错过,却一时难以捕捉…… 不知是谁嫌室内气闷,打开了窗,夜晚裹挟着湿露和汽车排放物的气息涌进来,家怡终于抬起头,转望向窗外夜景。 目光中,车灯闪烁,如列阵而来的巨兽红眼。它们巡视人群,发出刺耳啸鸣,将诅咒般的信息传递进不安市民的心: 这一晚,不会平静,不会平静……:,, 第265章 危情6小时 深水埗,便衣警察比市民还…… 这一夜的深水埗,有一个区域中,便衣比市民还多。 大家四处搜寻没有安装防盗窗的单位,上门敲门问询是否有可疑人士在周围游荡,并请住户注意安全。 而那些家里是做食肆、移动摊位卖东西,社会关系连接不紧密,就算被杀也不会第一时间被发现的人家,则会有便衣潜伏在附近偷偷盯梢。 市区里人与人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但反而如果有街坊全家离世,若没有公司找上门说员工多日旷工,街坊邻居可能并不会发现这家人是被灭门,而不是什么回老家之类。 大家心的距离远了,互相不那么了解,便也没有了庇护作用。 城市作为新的城寨,防野兽,却防不住同类了。 往日热闹的深水埗街道,今天难得的人丁冷落,大家都早早回家,生怕在街道遇到杀人狂。 虽然爱看热闹,但这种事不吉利的,还是要躲一躲。 一些条件允许的人家,干脆商量过后,几家人住到一起,在这个警察圈地围剿凶手的夜晚,安排值班表轮流守夜,以确保绝对平安地度过此夜。 家怡也给大哥和孙新打了电话,孙新当即带着合租的cra和阿香奔赴易家,今天家怡不回家,她的床可以给阿香和cra挤一挤,孙新则睡在书房。 两个男人决定分头守夜,前半夜易家栋守,后半夜孙新守,以确保一屋子人的安全。 挂断电话,家怡又坐回办公桌边,紧皱着眉头,不断翻看面前的住户信息。 这些文件档案里记录了住户的家庭电话,一个单位里住户数量和家庭身份,夫妻工作情况,租客还是房主,子女情况等信息。 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些信息里有对她有用的东西,但她就是捋不顺思绪,找不到这个灵感。 烦躁的挠头,责任感在这个时刻全化成压力,使她难以克制的心慌。 抬起头,钟表指针指向八点三十八分,凶手一般在凌晨两三点作案,那么如果凶手今天会作案的话,距离那个时间,就只剩六个小时左右。 诺大的区域,无数社区,无数住户,警方真的能在凌晨2点前找到凶手吗? 更何况,王sir还在纠结如果深夜了他们仍要继续追捕搜查,很可能被投诉扰民。 说不定不仅捉不到凶手,还会被长官训斥,市民们的愤怒最后很可能转向警方…… 家怡用力抹了把脸,站起来在会议桌边踱步,大脑仍在飞速思索,将今天会议上提到的内容全部回忆一遍,连同心流影像也努力回想…… 不知过了多久,家怡仍忽然歪头,刷刷刷在本子上记录:如果凶手不是走窗,还是要走门呢? 静静沉思了十几分钟,始终一动不动的家怡忽然抬起头,眼珠轻晃,显然是在高速思索中。 方镇岳抬头看着她,却不敢打扰。 家怡这时想起自己大学时曾尝试过出去租房独居,但因为预算有限,只能租那种一栋房子分隔成三户人家的假独栋,而且还是低楼层。 由于跟陌生人住得很近,附近租户又多是打工人,流动性很大,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好像从来不梳头的青年住在她隔壁,那个人总是眼神涣散、没睡醒的样子,常给她带来不安感。 那会儿每天晚上放学回到租处,她都担心在她不在家的时候,会有坏人潜入到家里,像电影中那样藏在衣柜里或者床底下,趁她睡觉的时候杀她、强-奸她,于是总要查看过所有柜子和床底下等可以藏人的地方,再反锁门才觉得安心…… 猛吸一口气,家怡眸光凝住,望向方镇岳: “岳哥,凶手有没有可能趁白天受害者不在家的时候,潜入到受害者家里,藏在床底下或者衣柜中,等受害者入睡后,再出来行凶?” 这样的话,就算受害者家里有防盗窗,睡前在门前顶个冰箱,不也无济于事吗? 方镇岳猛吸一口冷气,霍地站起身。 “不能家家户户的搜……”难道不仅要在附近没有防盗窗的人家窗口摸一遍指纹,连附近所有人家的门口也要摸一遍指纹吗? “能不能大喇叭过街广播?就一直念【凶手现在可能正在市民家衣柜、床下潜伏,等你入睡后行凶。请市民拿着武器,有防备地检查衣柜等所有可以藏人的所在。】还有,也念一下【请家里没有装防盗窗的住户,查看家中是否有凶徒潜入,在窗口做好防范布置,多摆放阻隔凶手潜入的器具】这样行不行?”家怡挑眉出主意道。 “干脆挨家挨户敲门吧。”方镇岳沉思了一会儿,果断下决定。 “那……假设…凶手已经找到了他的目标。我们之前想的不就是家里做自由职业的,开食肆、移动商贩等……同时还有一个条件要满足,就是白天家里没人,使凶手有可乘之机。”家怡一把拍在面前的几沓文件上。 “凶手在被围困状况下,可能已经顾不上自己之前选定的目标,甚至顾不上筛选目标了。他太需要一个临时藏身处——”方镇岳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家怡的考量,“那我们优先从之前侧写的目标家庭出发。” “好!多谢岳哥。”家怡感激道。 方镇岳拍拍家怡,转身便出了办公室。 如今b组探员都被派出去执行搜捕任务,警队里能调动的人都被调动走了。他干脆给茵姐打电话,将文职人员全部调回加班,其他部门不参与今夜搜捕任务的,也全来帮忙做筛选。 半个小时后,b组办公室里便坐满了人,茵姐带着大家,没人几份档案文件,从中优先筛选出那种死在家里可能一周左右都不会有人发现的社会关系不紧密的人家,将地址、电话等信息提取出来交给茵姐整合。 方镇岳带着家怡出门,带着他们在等待茵姐到岗前,自己筛选出来的10户人家名单,先去走访这几户。 待这几户人家查访完,再打电话给茵姐,茵姐会将她整合出来的最新名单交给方镇岳和家怡,两人再继续按照名单去做查访,如此合作。 市区的夜晚比大埔的夜晚更温暖,哪怕有风,也没什么寒意,但家怡从岳哥的吉普车上走下来时,还是紧了紧衣襟。 方镇岳给王杰旺打电话告知了自己和家怡的新东西,王sir立即提出这行动的冒失之处。 但方镇岳已做好准备,哪怕明天被人投诉扰民,也不过挨两句黄sir的训,好过又多死一家人。 “我调机动部队一个小组,配合我们一起做查访。”方镇岳挂了王杰旺的电话后,又再次拨号。 等待对方接通时,家怡抱胸转头,仰脸开口: “岳哥加油!被投诉的话,责任我与你共担!” 她目光坚定,小剑眉飞扬。 一辆车驶过街道,照亮了远处街角一家店铺边挂着的圆盘钟表,时间显示为21:40。 …… …… 为了让明天不会被投诉,家怡在路过一个炸芋角摊位时,买了好些炸芋角,拎了一兜子好多份。 路过卖炒坚果的移动摊位时,又买了好多份炒坚果。 每敲开一家门,家怡都会将带来的炸芋角或者炒坚果送给对方,取得对方的理解和好感后,才进入公事公办环节:询问家中情况,确认他们有每天晚上做好防盗、防闯入措施。然后,再请住户将家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检查一遍。 如果住户觉得不想让陌生警察进门,可以自己拿着匕首和防身工具,自己做检查,一则要确保凶手不会忽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挟持人质,二则是确保家中任何区域都没有藏人。 做好这些检查,家怡又会礼貌与住户道别,并说一两句祝好的吉祥话。 而整个过程,方镇岳都像煞神一样站在家怡身后。 是以虽然有些住户觉得大晚上的被人敲门,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很烦,十分不愿意配合警方检查,但一则没人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二则看到笑脸人身后的刀子脸煞星,就算好意思打笑脸人,多少也有点不敢。 是以跑过好几家,倒没有与任何市民发生冲突。 只是……凶手也尚未捉到。 待时间指针指向22点30时,家怡的心开始惴惴。 “岳哥,是不是我猜错了?”家怡手里攥着名单,低头看看上面被划掉的住户名,和剩下的几个还没有查访的住户,忍不住不安地转头问方镇岳。 这次完全是她猜的,没有心流影像做后盾,会不会完全是错误的呢? 一想到因为自己走错路、没能真的揣测到凶手的选择,如果真的导致今晚有人遇害……她就觉得手指发颤。 那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方镇岳转头看她一眼,月色下女沙展的面色有些黯淡。 他伸手摸了下她后脑勺,“查案就是这样,有时很枯燥,就算我们心里揣着热血,也很可能会被消耗。别灰心……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他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楼牌号,伸手指向某一处,“就是那栋了。” 话音落,人已经大步朝那栋楼去了。 家怡目光追随岳哥背影,人高马大的督察身姿挺拔,走起路来正应和那些形容器宇轩昂的成语:昂首阔步,龙行虎步…… 总之,很果断利落。 他是坚定不犹疑的。 家怡感受到那股‘气’,受到鼓舞,便也昂起头,大步追随。 心无旁骛地继续尽人事。 …… …… 由于今夜深水埗悠荡闲逛的人流减少,卖炸芋角的年轻夫妇干脆也提前收工。 今晚可以回家好好洗个澡,还能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看tvb的晚间节目,也算难得的清闲时光了。 由于丈夫后脑勺很扁,又很能吃苦,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就都喊他‘扁头陀’,意为变脑壳的苦行僧。这外号一叫便是二十几年,如今结了婚,连他老婆也被称为‘扁头婆’。 扁头夫妇一回家便先后洗去一身油污,扁头陀帮老婆吹干头发,又去给女儿吹头发。 扁头婆就去煮鸡蛋,之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节目,一边笑一边吃剥了皮的白鸡蛋,香香热热嫩嫩的,虽然这夜宵不豪华,却也带给他们十足幸福感。 小女儿刚洗了澡很兴奋,不想睡觉,又看不进去大人看的节目,便捏着鸡蛋在家里疯跑消耗精力。 在转回小卧室时,她跳上床,光着脚在柔软的被子上跳来跳去。 鸡蛋黄不小心掉在被子上,她又忙扑倒,撅着屁股在被子上小心翼翼地捻起鸡蛋黄。蛋黄被捻起时,全粘在了指腹上,她干脆盘腿坐在床脚,嗦手指上的蛋黄。 目光随意落在某处,却忽然定住。 衣柜关得严严,看似毫无破绽,但昨天爸爸妈妈随手堆在地上的脏衣服上方,却掉了一条绸带。 如果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可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这家人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将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或者家主就是有随手丢衣服的习惯,有脏衣服有绸带都没很正常嘛。 但小女孩却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唯一一条小公主裙的腰带,妈妈总是将那条裙子和腰带一起宝贝对挂在衣柜最左边。 她只有周末或者过节的时候才能穿那条裙……可是,它的腰带怎么会跟爸爸妈妈的脏衣服丢在一起呢?她昨天明明没有穿那条裙。 一口吞掉剩余鸡蛋,小女孩跳下床,腮帮鼓鼓地,仰起脸,踮起脚,伸长手臂,毫无防备地去抓衣柜门……:,, 第266章 蓄势 【4名狙击手已出动,预计15分…… 几十家符合条件的住户走访完,仍未有任何关于凶手的新线索。 耳中塞着的对讲耳机中不时传来其他小组的进度,一样暂无收获。 家怡手中又一份名单上的所有住户查访完,便找了个亮堂的小酒吧,走进去一边打电话一边借用酒吧的桌子,记录茵姐说的地址和电话。 方镇岳站在酒吧外可以看到家怡的地方等她,巧遇带队巡街、查岗桥下、公园等处的章峰。 “没有收获?”章峰捏出两支烟,递一支给方镇岳。 “暂时没有。”方镇岳捏住烟,直接夹在耳朵上,没有要抽的意思。 “听说易家怡一提出新想法,你就跟着出来了?” “不然呢?” “驭下不能这么万事都顺着的,方sir。”章峰语重心长。 方镇岳疑惑转头,脸上带着质疑。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懂不懂啊?你不诉苦,不给别人心理压力,问题还没出现,就帮她解决了,她怎么知道你的重要性?你要先拒绝她的主张,表明这样做很有难度。等她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再表明你历尽千辛万苦,帮她争取到认同,然后再接纳她的建议带她出来,她才会知道方镇岳督察的厉害,被你牢牢拿捏住嘛。”章峰手里捏上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一边讲,一边转头看向几步外巷子口休息着的下属探员们。 “……”方镇岳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有没有可能易沙展的猜测错了呢?虽然她很天才,但也不一定所有想法都对啊。”章峰见他不接茬,转而又问工作事。 “也许,但不试过怎么知道不对?你平时办案不做排除法的吗?还是你现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章峰被梗住,心里有了点气,一时口不择言:“方sir,你是个督察啊,怎么处处跟在易家怡身后办事啊?像不像个男人呐?” 酒吧门口,家怡手刚将门拉开四分之一,乍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僵住。 她面色瞬间涨红,眼含怒意。 在她心里十分尊重憧憬真正有能力的方镇岳,更何况他是带自己入门如师如父的人,她最不能听到这些心里敬爱的人受侮辱,更何况是因为自己…… 尤其,章sir这话根本就是在挑拨离间,本来岳哥很尊重她、带她好,从来不因为什么男人女人上级下级这些事压她,万一…… 她望着岳哥的背影,看不到他表情,心里又焦急又冒火,忽然听岳哥冷笑一声,用他那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说: “章峰,你是来玩过家家的吗?” 语气里满满的嘲讽和傲慢。 章峰脸色一红,恨得磨牙。 方镇岳就是有这种一个表情、一句话,轻描淡写便惹怒他人的能力。 “我觉得她对,我就认同追随。我觉得她强,那么就敬佩她,夸奖她。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懂吗?”方镇岳不再掩饰自己对他人的瞧不起,凉凉道: “我像不像督察,恐怕不需要别人讲。老子想强就强,想弱就弱,没人有资格轻判我的选择。” 许多人是不是不会写【堂堂正正】四个字? 家怡站在酒吧门内,忍不住抿唇,焦虑的表情也从脸上消失。 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岳哥。 章峰被堵得说不出话啦,又意识到原本就是自己言辞过激,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以虽然非常不快,也只好强忍着不与方镇岳交锋,以避免冲突升级。 方镇岳斜睨他一眼,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却仍不放过章峰,伸了个懒腰后继续道: “你以为我是个傻-逼吗?收拾起那些心思,照照镜子吧。我这样想做什么酒做什么,不怕别人看不起,才叫自由、潇洒、自信和强大。” 夸人的词不要钱一样往自己身上揽,随即又随性一笑: “你恐怕从来没体会过吧?” 章峰才要开口忽然目光微偏,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酒吧门口的易家怡。他抿住唇,白一眼方镇岳,转身拂袖而去。 方镇岳转过头,与家怡目光对上,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道: “拿到新的住户名单了?” 家怡点头,扬了扬手里记录地址信息的纸张。 “走吧~”他挑挑眉。 “嗯!”家怡点头,大步走到方镇岳身边,将自己在酒吧买的无酒精气泡饮料递给方镇岳。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拐向下一家住户时,他们一起握着饮料杯仰颈。 气泡在口腔中沸腾,凉爽又快意。 家怡悄悄借着月色看方镇岳的侧脸,眨了眨眼。 真是……爽翻了! …… …… 从鸦兰街拐进新天地街的时候,家怡就期望着凶手千万不要是潜伏在砵兰街。 那里才是鱼龙混杂,最糟糕的地方。 如果警方在那边行动,搞不好一些人会以为警方是借着捉连环凶手的名头在扫-黄或者跟某些社团对着干。闹起事来都有可能,那事情就复杂了…… 从砵兰街方向收回视线时,家怡看到了街角一家店边立着的钟表上的时间,已经00:12了。 她跺了跺脚,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名单。 茵姐他们还在继续与档案作战,大家都在忙,可是距离那个危险的时间段越来越近…… 方镇岳回头看她一眼,“走吧,做事,别多想。” “嗯。” 两个人于是闪进小巷,这边的路灯有限,亮得还不太认真,有的呼扇,有的昏沉沉直接罢工。 路两边的所有地铺都熄了灯,后面的社区里大部分人家窗口内也都黯淡了,市民们大多已入睡,这时候开始才是真的扰民。 “岳哥,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如果真的有人投诉,黄sir责怪下来,我一个人承担,好不好?”她实在不愿他人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受责难。 “既然是一个组的,就什么事都一起扛。”他戳了戳她脑壳,“少想些有的没的。” 从她手里拎着的炸芋角里捏了一颗,虽然已经不酥了,也凉得透透,但还是丢入口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嚼。 “岳哥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一下这些炒坚果?”至少坚果凉了也是好吃的。 “走吧。”他笑笑,按照她手里的地址,大步拐进社区。 这边大多数都是穷人,出入几乎没有人检查身份。 有保安的,也多是老人家,这会儿早躲起来睡觉了。更多的是连保安和看更老人都无,所有人都可以大摇大摆来去自如。 远处有便衣警察在巡逻,两人朝着他们扬了扬手,便走向一栋楼。 那楼里只有3楼和5楼两个单位还亮着灯,他们看了看门牌号,幸运的是他们的目标好像还未睡。 又是没有电梯的单元,今晚实在走了好多路,说了好多话。 一前一后沉默前行,走到顶楼时虽然有些腿酸,好在都没有喘。 家怡照旧挂起笑脸去敲门,屋内立即有响动,两人却还是等了好半晌才有人来开门。 大概是屋内人准备睡觉,已然换上轻薄家居服,不方便见人,所以乒乒乓乓换好衣裳才来开门吧。 应门的是位年轻人男人,穿着虽然很旧却洗得很干净的睡衣,他没有开外层的防盗门,而是防备的在门内打量易家怡和方镇岳。 “你好王先生,我们是西九龙重案组的警探,这是我们的证件。” 家怡笑着拿出证件,与冷着面孔的方镇岳一起展示给对方。 男主人却仍然没有开防盗门的打算,依然僵硬地站在门内,手死死抓着门把手,瞪着二人不讲话。 家怡只好又笑着讲明自己的来意,并表示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打开门让他们进门帮住户检查家里是否潜入恶人。如果不方便的话,也请住户自行做过检查。 男主人抿唇迟疑了下,随即沉声道:“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检查过所有柜子、床下了,确认很安全。” 说罢便要关门。 家怡忙又再次强调这件事很重要,请一定不要敷衍了事。 男主人也再次表明他们的确检查过了,就是没问题,随即便关了门。 家怡微微皱起眉,总觉得有些怪,但转念又想,这么晚了被打扰,终于遇到一个不配合的也很正常,这世上本来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心里又有些叹息,看样子明天真的会被投诉呢。 只是……家怡皱起眉,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 压下心中情绪,她转头欲与岳哥下楼,却见对方一脸肃容,双目含了冰霜,仍盯着面前已关紧的门。 他悄悄上前,伸手摸了摸门锁,仿佛在那里摸到了并非钥匙留下的一些新出现的划痕,转而又低头细看。 随即转头对上家怡疑惑的目光,非常非常小声道:“有问题。” 家怡方才也感觉到了不对,但她在这方面经验不甚丰富,尚且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亦或者只是因为对方态度不好,所以自己多想了? 而方镇岳却已经立即判断出来了: “凶手恐怕绑架了男主人的家人,挟持威逼他不许露出马脚。” 方镇岳凑在家怡耳边说罢,便走出两步,示意家怡到几步外的地方交流,避免凶手正耳贴内门偷听屋外动静。 家怡瞠目盯住那扇门,心跳忽然加速,开始认真回想方才男主人的反应。 “我们之前敲门的人家,即便家里没事,也都很紧张,生怕自己家里有坏人,一定要求我们进门帮忙查一查,才肯放我们走。就算不愿意外人入内的,也要等他们自行检查后,再请我们离开。而且,大多数市民都会跟我们打听事态进展,凶手什么时候能被抓住啊之类。因为大家都很紧张自己的安全问题,这是人之常情。”方镇岳小声解释。 “我明白了,这家男主人不仅不关心这些,还表现得很怕我们会进去的样子。而且他表情木讷,其实是因为紧张。”家怡立即小声应答。 “没错!”方镇岳点点头。 “那岳哥,我们爬窗闯进去吗?还是请飞虎队从楼顶跳窗冲进去救人?”家怡攥紧拳头,这些行动她在特种部队训练的时候,都表现良好,现在应该也能做到。只是身边没有绳索之类,可能需要爬管道,又是深夜,什么都看不清……危险系数就高很多了。 “先调狙击手!再调飞虎队!你现在就去敲对面的门,再去楼下敲门,故意搞得很大声,凶手很紧张,怕弄出动静吸引我们闯进去,一时半会就不会下杀手。” “明白了!”家怡面目肃然,看着岳哥悄声下楼,待其拐过4楼,她才敲响对面房门。 这户人家已经入睡,家怡敲了好半晌,才有男主人骂骂咧咧地来开门。 家怡为了拖延时间,只得耐着性子,不胜其烦地做繁复盘查,哪怕面前的中年大叔已经气得开始挠头,她仍挂着笑容,翻来覆去的胡乱扯问。 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对讲耳机中传来的声音—— 【飞虎队c小组立即赶往鸦兰街新填地街,在2单元楼下潜伏待命——】 【4名狙击手已出动,预计15分钟内就位——】 【飞虎队b小组上顶楼,随时待命——】 【……】 家怡心跳越来越快,眼前被她盘问的大叔一家也全被吵醒了,换两位老人和主妇过来与她周旋,中年大叔听话地拿了刀和锅盖,开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检查,床底下等处也不放过。 家怡督促大叔一定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地方,声音洪亮,确保对门屋内人绝对听得清楚。目光则穿过房间客厅,看向小阳台。 眼神微闪,她忽然小声问:“你们家的窗台,是否与对面人家相连?” 在主妇要回答时,家怡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对方小声。 中年妇人眉毛忽然挑高,方才的不耐脸瞬间化成八卦脸,朝着家怡挤眉弄眼地做了好几个怪表情,才小声道:“是的,ada,什么事啊?是不是对门有什么事啊?” 这时方镇岳已打完所有电话,跟王杰旺等人沟通好后续安排,小声折返。 他走到家怡身边时,她拉了把他袖口,方镇岳立即低头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家怡讲话时吐出的热气暖热了他耳廓,而她讲的内容,更使他热血沸腾: “岳哥,这两户的窗台是相连着的,凶手如果挟持人质在客厅,或者正挟持着人质贴在门口防备我们、偷听我们在干什么的话,那我们悄悄通过窗台潜进去……”:,, 第267章 砰!砰! 蛇缩后仰,收臂落地。 b单位的主妇跟两位老人在门口继续大声自问自答,做出警官仍在门口盘问的假象。 而在这家屋内阳台处,方镇岳和易家怡正在打量地形,做估算和规划。 “阿sir,对门邻居家我进去过的,他们在这里有个推拉门的。以前如果双方都开着门,对面家里发出什么声音,我们都听得到。现在什么都听不见,肯定是那个门正关着啊,你们就算绕外围跳过去了,也要再撞开门,不一样打草惊蛇吗?到时候万一凶手拿着凶器,手那么一抖,一条人命啊。” 方才还对易家怡的盘问和逼着检查房屋搞得烦不胜烦的中年大叔,转眼变成热心市民,拉着方镇岳和易家怡回到客厅,小小声地给他们将对面房屋格局,讲话逻辑通顺,像模像样的。 “而且阳台正对着客厅,我们跳过去的第一时间也许不会被凶手发现,但如果等我们先后跳过去,恐怕已经被凶手发现了。”家怡开口道。 他们只能选一个人跳过去先动手,另一个再跳过去帮忙,没办法等两人都过去再一起动手的了。 “而且,岳哥你看,这边要跳过去,一定要踩着这些砖片,拉着这个管道。老楼屋很破旧了,你的体重恐怕难以承受。” 家怡又补充,她面目肃然,意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还是等狙击手吧。”方镇岳看了眼阳台外,这边的路灯太暗,今晚又没有明亮月光。 抹黑翻越太危险了,又要放易家怡独自去应对凶徒,他难以放心。 “但是狙击手还要15分钟左右才能到,连飞虎队都要再等10分钟左右。我们现在不知道对面房间内到底什么情况,万一门口假装是警察查访的声音无法阻挡凶手,出现了什么意外,使他暴起伤人……明明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却还是出事的话,我们都会懊恼后悔。” 家怡眉心锁着,仰头定定望着方镇岳,争取他的支持。 方镇岳牙关紧咬着,终于攥拳道:“你先做好翻越准备,然后由李先生去敲对面的门,吸引凶手的注意力。你趁这个时间翻越,待跳过去后,若果真看到凶手,角度允许的话,不要犹豫立即撞门开枪,速度一定要快,明白吗?如果做不到,我们宁可等狙击手。” “……”家怡脑内过了一下这个流程,反复思索每一个环节,认真判断过,才抬起头,“ok!” “……好吧。”方镇岳这才转头看向李先生,“你ok吗?” “我可以的,阿sir!”李先生先是热血上头地点头,随即又问:“凶手没有枪吧?” “应该是没有的。”方镇岳直视李先生,他要百分百确定对方不是在说大话。 李先生回视方镇岳,又想了会儿,才攥紧拳,“我可以。” “事后无论成败,只要你做到了你该做的,我送你一份大礼。”方镇岳郑重道。 “哈哈,没问题啦,阿sir,警民合作嘛。”李先生人生中难得有这样的时刻,只觉这将成为自己会对子孙反复讲述的高光时刻,涨红着脸再次点头。 方镇岳于是沉声接过b单位老太太递过来的长绳,拽了下确定结实,才认真绑在易家怡腰间,“你跳过去,站稳了再拽开绳结。这样拽,知道吗?” “知道了。”家怡看着方镇岳耸着眉,蹲身格外认真地为她系绳结,低声道:“岳哥,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镇岳仰起头,与她对望了几秒,才站起身,举拳与她相击,随即两人走到阳台处,做好准备后转头与李先生点头。 李先生从两位警官眼中看到了尊敬,普通人一生都在普通地活,这样被人尊敬、被人仰仗,又是如此生死攸关的场面,热血沸腾,肾上腺素飙升,他不再恐惧和紧张,将母亲递过来的擀面杖插在后腰,转身走出房间,站定在对面门前,深吸口气后,敲门,并按照方镇岳教他的话,依样画葫芦道: “你好,王先生,这里有一个警方专线号码,请你记一下。麻烦你开下门。” 他声音居然很稳,很低沉,既没有暴露出他的紧张,也真在努力学习方镇岳的声音和语调。 而就在他敲门的那瞬间,方镇岳已经抓着家怡的手臂,用力将她举上阳台水泥外墙,并双手护着她绕出阳台窗,看着她贴窗缓行,面目坚毅,专注而果敢。 下一瞬,家怡轻盈一跳,他探头望着她在隔壁阳台玻璃窗外很短的一截水泥外墙处落定,双手抓紧了管道未脱手,屏住的一口气才吐出,又憋闷地大口呼吸。 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视线,看着她小心绕过玻璃窗,没有被发现,没有遇到危险。 他的心却还是始终提着,双手发冷,难得地感到紧张害怕。 直到家怡终于从对面阳台窗口一猫腰无声跳蹲在对面阳台内,他才终于感到心落定一大半。 在家怡将绳索从腰间解下,系在阳台内铁栅栏上,他这才一抬身坐上阳台窗,确认那根绳在自己腰间系得很牢,随即小心翼翼地站在水泥外墙上。 不再去关注家怡的动向,他要紧随其后快速跳过去,好能更快地接应她。 暗蒙蒙的月光下,一群人从远处街道上穿过,快速朝这边而来。 远远的,他们仰起头,好像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矫健跳跃,动作行云流水。 …… 家怡抓紧上方管道,咬牙使自己不去看身后万丈黑暗,抓住盯望阳台情况,看准开着的窗内一处空地,猛地一腾身,双腿前身,蛇缩后仰,收臂落地。 一系列轻巧动作,刘畅完成,她仍不敢大口呼吸,快速蹲身,转眸望见边上的洗衣机后,猫身挪到洗衣机后,才探头向屋内看。 只见客厅内男主人正在凶手的指挥下,白着面孔用自己的睡衣腰带去绑老婆的双手,又用老婆的腰带绑老婆的脚。 而凶手则正站在房门边,背靠着墙,听着敲门声焦虑地咬牙发狠,低声催促男主人快些、再快些。 凶手怀里果然挟持着一个小女孩儿,她的嘴被凶手捂着,哭得眼泪鼻涕满脸。小女孩大概因为哭泣鼻塞而有些呼吸不畅,面孔涨得通红,双腿不断踢蹬,力气却似越来越弱了。 屋内凶手于她心流影像中看到的正是同一人,那些重复播放的可怕影响再次浮现面前,愤怒盈满心房,家怡胸腔里仅剩的一点恐惧也消失。 她咬紧牙关,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静。 抬眸望了眼面前的门,在分秒间判断如何砸门,若一下未砸开又如何—— 目光忽地落在门把手上,家怡右手咔吧一声拨开枪套卡扣,下一瞬已将手-枪握在掌中。 手指轻轻推开保险,她缓慢起身,在极短时间内,她已将屋内环境分析了一遍,并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所有动作,包括站位等全部计算。连凶手可能有的反应,她该有的应对,也做了简单排演。 接着,便不再迟疑,猛然起身,一把压住门把,猛力一推。 阳台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家怡人已经一步闪进客厅。 当所有人懵懂地朝她这边望来时,家怡双脚已站稳,手臂拉直,双手握抢,枪口直直指向凶手—— 是在极大精神压力下,警探近距离面对凶手,最本能也最快速会摆出的能快速使身体平衡、稳稳射击的对等三角射击式。 家怡知道,这时最大的变数,也是警方不敢贸然硬闯的原因,就是怕凶手受刺激后,会伤到人质。 之所以这次要调狙击手,便是为了无声无息地、在不刺激到凶手的情况下,将其击毙。 即便是狙击手,在这样的黑暗情况下,如果不能一击致命,那么这项狙击任务不仅没能立功,还会成为刺激凶手的‘元凶’。 所以家怡必须快,必须狠。 双脚才站定,屋内几双投来的视线尚未聚焦,他们还处在懵懂完全不知发生什么的状况下,家怡已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她没有心软,也没有纠结,枪口直指凶手太阳穴。 “砰!”一声巨响,子弹飞射而出。 家怡却并未松懈,她仍保持着射击姿势,面部肌肉绷紧,双目中迸射出锐芒。手指快速动作甚至出现虚影,下一瞬,她已再次开枪,射的是凶手肩膀。 要快! 还要万无一失! 两颗子弹只间隔了几秒钟,距离小女孩的头很远,显示着家怡在射击前,已考虑过人质的安全。 连射两枪,一枪为毙命,另一枪补射则为防备如果凶手没能在第一时间死亡,她要他失去握刀挥刀的能力——至少,绝对要保证人质的安全。 家怡先后射出的两枪,几乎在同时击中凶手。 人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一枪先射中,扁头陀夫妇惊声尖叫,只看到一位持枪仙女忽然天降,举枪-射-击,下一瞬凶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两下,那把握在凶手掌中、逼在女儿颈边的匕首便叮当当落了地。 下一瞬,屋外敲门声停下,家怡仍握紧手指枪,考虑是否还需要继续补枪。 而她身后有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扑出,帮她解决了眼前难题—— 方镇岳冲出后动作格外娴熟地掌控住凶手双手,以自己重量压住对方,使其跪伏在地。 “咔咔!”两声,无论凶手死活,双手已被扣住,绝无再翻盘伤人的机会。 家怡心口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松懈,身体一软,向后趔趄两步,幸而靠住阳台门,总算站住了。 一直很稳的手终于开始轻颤,她缓慢地将手-枪插回枪-套,咔吧一声锁好卡扣。 男主人扁头陀终于回过神,一步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女儿抱紧怀里,一手轻拍安抚,一手柔和地捂住女儿双眼。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危机解除,仰起脸,望着易家怡,竟不受控制地抽噎起来。虽是这家的顶梁柱,虽之前一直努力压抑恐惧想要保护妻儿,在这一瞬间,终于暴露出自己的害怕,变回一个软弱普通人。 家怡却没办法与他一般松弛过度地痛苦,相反,她脸上不受控制地绽放笑容。 面前一家三口,一个不少,都好好地活着。 深吸一口气,她上前一步,蹲身扶起女主人扁头婆,解开捆绑她手脚的睡衣腰带。 看着扁头婆转身扑进丈夫怀里,一家三口抱作一团,两位家长一边哄‘囡囡不哭’,一边自己却哭得比孩子还厉害。 家怡却笑出八颗白牙,乍看之下,仿佛是个别人哭得越凶她越开心的女恶人,但细看细打量,才会发现她这笑容充满了舒展开来的昂扬正气。 她唇色还苍白着,面颊和耳廓还涨红着,揣在兜里的手指轻颤,方才跳窗的恐高和担心自己失误的压力都爆发,耳鸣眼花,却还是笑容很大。 捉到了! 她捉到了他! 这个害她看了40场心流影像的畜生! …… 这一夜所有行动终点的房间大门终于被打开,几位警官防备地冲入,他们已接到方镇岳的通报:凶手已被擒获,生命垂危。 闯入时,他们以为会看到凶手瘫倒在地的枪战现场,却没想到,最先入眼的居然是鹤立在厅中阳台前的女沙展。 她那灿烂耀目的笑容,使所有人感受到了‘终于抓到他’的痛快和喜悦。 具象的‘成就感’和‘胜利’,原来就是这样灿烂的笑容。 令人动容,感染地所有人都在瞬间放松下来,只觉郁气尽消,振奋异常。 “易沙展!”王杰旺更是激动地喊出她名字,又转头失语地只能对着已站起身的方镇岳呲牙。 “你可以对neilsir说了,破案时限,就定在3日内。”方镇岳忽然开口。 下一瞬,所有在场警官都红了面孔,热血上头,情难自抑。 门外,站在所有警官身后,探头探脑想要看热闹的李先生,终于在警官们全走进捉凶现场后,得以在人缝间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并不算高大的黑脸男人跪伏在地,头脸贴在瓷砖上,双目已灰败无神。他面前还有一截甘蔗段儿,被人踩得汁水飞溅,纤维软烂。:,, 第268章 【本卷完】深水埗,晚安 “…符合警方…… 嘈杂的房间里,扁头陀终于哭掉了所有恐惧和不安,他有些茫然地抬头,随即看见站在一边抱臂等待警方流程推进的易家怡。 下一刻,他拉着老婆便朝着易家怡跪了下去,“易警官——” 家怡正在发呆,忽见这场面大惊失色。 幸而站在扁头陀另一边等着录口供的hugo拉了扁头陀一把,才没真的叫他们跪成功。 “别这样,是我应该做的。”家怡挂起一个和善的笑容,真诚安抚。 扁头陀抹干眼泪,看着方才冷冽威武的女神将,这会居然露出如此温柔表情,甚至还有点腼腆害羞。 他心里一阵阵感动,将女儿递给老婆,起身给所有人倒水喝,专门端了满满一杯给易家怡: “ada,喝点水吧。” 水杯底躺着两颗冰糖,正缓慢释放甜蜜,可以帮女警官补充能量。 “多谢。” “哎,哎,是多谢你多谢你。”扁头陀忙摆手,拘束地以一双炽烈感激眼神望着她。 而坐在沙发上,抱着孩子的扁头婆望过来的目光,如出一辙。 三福见扁头夫妇俩情绪稳定下来了,便朝家怡点点头,坐到扁头夫妇身边,开始做笔录。 王杰旺将大部分警察都赶出房间,请他们到楼下等。 另一方面安排狙击手解散收工,请发证科同事和法医部同事来做现场勘察等。 方镇岳和家怡也分别做了行动报告,由章峰记录。 大家再回转头时,扁头陀的审问已进尾声—— “昨天晚上家门口好像就有异响,好多人后半夜被吵醒,但是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我们醒来发现没事,就又去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凶手就来我们家蹲点啊。因为早上搬开重物的时候,房门锁得好好的,门口也没什么不对劲……哪知道……幸亏易沙展救命,不然我们一家三口……” 扁头婆抱着孩子坐在边上,一边轻拍孩子的背,让囡囡张口呼吸,不要哭,一边低声对孩子讲: “不要怕,这是叔叔阿姨们的过家家,那位装死的叔叔扮演坏人,那位大姐姐和英俊叔叔扮演好人。现在好人获胜,捉住坏人了,就像前两天你看的动画片,记得吗?” “to猫捉到jerry鼠了。”小女孩眨了眨眼。 “嗯,囡囡真聪明。” 方镇岳百忙之中转头看了眼扁头婆,因对方称呼易家怡为“姐姐”却见他作“叔叔”而颇有微词。 家怡却感受到母亲对孩子的保护和爱,心里暖暖的,便走过去将晚上买了好多、剩下未发光的炒坚果送给了小女孩。 “你好勇敢,好乖~” 随即学着岳哥摸她后脑勺的动作,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 … 十几分钟后,不仅法证科和法医部的同事们到岗,连公共关系科的督察郭sir和警队的友人媒体也到了。 记者、摄影师们在楼下警戒线外不断拍照,采访被枪声惊醒的街坊。 这片老楼社区从未有过的热闹,闪烁的红□□照亮四周,将破旧的楼区环境映照如光污染夜店。 由于来围观的市民过多,警方不得不用大喇叭疏散人群,扰得四周吵闹如集市。于是又有更多人被吵醒、被吸引,纷纷下楼打听到底发生什么。 人声鼎沸,狗吠不停。 而在现场中,警官们还在努力排除外界干扰项,努力专注: “指纹比对契合度百分之十,确认此人的确连环灭门案凶手本人。” “他腰间别着的就是作案凶器,掉落的匕首是主家人的水果刀。” “足迹比对确认,契合度百分之八十。” “死者额头皱纹沟壑纵横,躺卧身长164……符合警方对凶手的侧写。” 大光明哥又让阿杰拍了许多照片,这才退到一边与王杰旺汇报沟通。 法医官许sir接手,做出凶手已死亡的判断,便在地上画出白色轮廓线示意尸体姿势和位置,随即安排助手将尸体收入尸袋,趁尸僵出现之前,将之带回警署。 确定死者身份是凶手无疑,凶手落网被击毙,王杰旺终于抹了吧汗,拿起对讲机,一层层将【收工】的指令下达。 全军出击,披星戴月地忙碌。此次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捉捕任务,终于大捷落幕。 抬起头,室内圆盘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正是夜半一点五十三分。 在死神行动之前,他们抢回了三条人命。 …… …… 深水埗多条街区圈围的警界线撤去,警车回笼,警察终于可以卷着疲惫回家休息。 今夜也许难眠,但成功带来的幸福,也许会为长梦加一味甜蜜。 王杰旺无需再考虑明天早晨做离开人群筛查,不必担心给市民带来不便、遭到投诉。 甚至不需再定制死线抗压办案,因为事情已解决,一切皆大欢喜。 所有收尾工作结束,王杰旺又安抚了下受害者,这才带队准备离开。 家怡悄悄伸了个懒腰,想着总算可以回家睡个安稳觉了。那种被死亡和时间压迫着的感受,太累人,她现在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大脑急需休息。 结果才跟着大部队往下走,就又被公共关系科的郭sir拉住。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带到事发单位对面的李先生家,配合几家报业记者,拍摄照片。 李先生今晚帮到方镇岳和家怡的忙,现在又带着家人配合郭sir摆拍。 在照片中,他们扮演被凶手挟持的受害者,抱头蹲在房间角落。 而家怡则站在阳台前的客厅角落,举枪肃目,供记者们摆拍。 当方镇岳找到失踪人口易家怡时,女沙展已经被要求着站到灯光下,摆过好几个姿势了。 人在状态差的时候,拒绝的词句都组织不明白,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才完成超危险的任务,又被拉来拍照,简直是十足的被压榨。 家怡皱着眉被要求背部需挺得更直时,方镇岳闯进房间,朝着记者们摆摆手,在郭永耀准备开口解释前打断: “有后续收尾任务要做,失陪。” 随即,威武女沙展便被飓风卷走,洒然离开了众人视线。 还在浮夸地表演抱头害怕状的李先生站起身,收了郭永耀递过来的红包后,送别了一众媒体人和警察。 门关上的一刻,他还在回味今晚这跌宕起伏的几小时。 许多人家已重整入睡,李先生却睡不着。 直到躺在被窝里时,仍在没话找话地跟老婆闲谈: “哎,那个方督察闯进来带走ada易的那个场面啊…你回想一下我们看过的电影和八点档泡沫剧啊,像不像是男主角忽然闯进婚礼现场,公然抢婚的戏码?” “噗——不过那个方督察说如果你帮忙敲门、吸引凶手注意力,会给你大礼嘛,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啊。” “那就是说说而已啦。不过好市民奖是不是有机会争取一下呐。” “说不定明天你会上报诶,可惜该理发了又没理发。早就叫你去把头发剪一剪的嘛……” “很邋遢吗?也还好吧……” 灯光渐淡,深水埗也终于沉沉睡去。 今夜的死亡阴影和枪声好像之前一场大梦,醒来后一切如常。对许多人来说,连环杀人案也将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而已,好像又变得离自己很远。 … 家怡被岳哥送回家,受准明天上午在家睡个懒觉,休假半日。 上楼敲门时,屋内人很警惕,听到家怡声音才放下心。 于是在一阵叮叮当当推门等声响过后,穿着睡衣守夜的孙新才拉开门。 客厅灯光大亮,易家栋、家如家俊还有cra和阿香全部从卧室步出,朝家怡围过来。 家怡迷迷糊糊坐在客厅桌边,左手接过阿香递来的热牛奶,右肩被家如轻捏轻拍,头顶被大哥揉了揉…只觉众星捧月,幸福无限。 待跟大家简单说了下今晚发生的事,cra大惊小怪地低叫,一屋子人又是给家怡准备夜宵,又是帮她找好换洗衣服、推她去洗热水澡。 连洗好澡出来,都有家俊小朋友孝顺地帮姐姐吹头发。 半个钟头后,家怡几乎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地被伺候进被窝。 改睡女生屋地铺的阿香甚至还帮她掖了掖被子,盘坐在床边地面,伏在床头,一下一下拍哄家怡入睡。 耳听着阿香轻柔的催眠曲,家怡渐渐入眠,脑中最后的念头里没有凶杀案也没有危险的任务和成败,只有软软的小思绪:【啊~被大家照顾的感觉…好像我还是个小宝宝……】 “睡~吧~睡~~吧~我亲爱滴宝贝~~” 于是,家怡睡熟了,家如睡熟了,cra也睡熟了。 阿香这才轻手轻脚钻回被窝,因为宠爱他人而获得幸福感的她,也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这座城市,终得安眠。 …… …… 第二日天刚亮,事发单位对面b座的好市民李先生快手快脚洗漱,脑中尽想着上班的时候要好好跟同事们炫耀一下,昨晚捉连环杀人凶手时,自己可是跟另外两个神探警官合力捉凶! 虽然不像刘阿斗一样说得出“当年在长坂坡,我与赵子龙将军,面对曹操百万大军,杀得七进七出,赵将军还落后我一个身位”这种话,但捉凶三人中他李某人便是其一,绝对是事实啊! 心里正美,忽听有人敲门。 老婆出去开门,瞬间发出啊啊大叫,他骇得叼着牙刷便跑出去。 只见房门大开,门口几位搬运工人推着一个全新的大冰箱,朝着他们道: “方警官的谢礼,麻烦查收一下!” 李先生和太太对视一眼,既惊喜,又愕然。 待他们上前签收时,工人又让出身位,示意后面还有: “一台彩电,一架新洗衣机,哦,还有一个新空调,你先签收货物。我们这就给你们安装,之后再做使用无问题的签字…” 李先生瞠目结舌,牙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哇塞!方警官是说真的!!!:,, 第269章 西九龙神探 哈哈哈哈哈,迎来热情的夏…… 许多看似很小的事,会在人心里刻上一辈子。许多关乎生死的大事,人们却能好像眨眼便忘了。 扁头陀仍旧一大早起床,将今天要卖的芋头蒸好,满满一大锅,恰巧是他们卖一天的量。 昨晚他们才经历了一场大劫,好险一家人全部惨死。他们没有细想那可能发生的悲剧会有多惨,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仍旧努力生活,努力赚钱,日子还是朝前,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的那般过。 可是他们又好像记得,夫妻俩忽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念头涌上来,一拍即合,放下蒸好的芋头,给小女儿穿上那条最漂亮的公主裙,牵上小女儿的手,拿出卖了好多炸芋角、辛苦赚了好久才攒起来的一笔钱,去维多利亚湾南边的香江岛,买3张海洋公园的票,在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欢庆劫后余生。 摸海星,与海豹合影,看整点或半点在某个位置准时开场的表演,吃冰淇淋,晒着太阳走去企鹅馆…… 从死亡到游乐场要跨越多少故事? 超预期快速的十七个小时四十分钟三十二秒营救,换来的到底是多少条人命? 当子弹以478米每秒的速度破空终结凶手罪恶的一生,拯救出人质时,滚落在地的弹壳是否还是8g? 再次英勇击毙凶手的易家怡,一觉醒来,又还是昨天的易家怡吗? 不是了。 昨天,报业上即便刊登易沙展,也只多使用【警界霸王花】【福星女警】【神枪手】【靓绝西九龙】之类词汇,但在今天起,报业称她为: 【神勇霸王警】 【女警侠】 【破案如神易超人】 以及,【西九龙神探】! 易家怡持-枪-击-毙凶手的摆拍照片出现在街头巷尾,虽然拍照时的易神探因为困倦而双目缺少神采,但反而多了种冷酷超然的气质,飒到所有买报纸的女孩子都在为她尖叫。 其中就包括易家如: “啊啊啊啊!我大姐酷毙了!” 吵得家怡睡不安稳。 这天起,市民再不用将柜子沙发等重物搬来搬去地挡门,不必再为防盗窗而纠结,不会被噩梦惊醒,不用因为自家狗狗见到陌生人只知道摇尾巴、不知道吠叫示警而怒其不争。 所有人都自由了,狗狗也可以松口气,不必见到陌生人便横眉冷对,大家又恢复了放松,又喜笑颜开可以继续以‘开心’为人生最重要目标。 阿嬷阿伯麻将桌上的话题,从连环凶手可能会在哪里出现,变成了那个女警真的好犀利,听说不仅是她击毙了凶手啊,连围剿捉凶的任务也是她挑起的呐。 什么什么?连那些凶手画像,也是她推理出来的 啧啧! 那个女警已然不再是一位单纯的警察,在几天之内,她被舆论和传言披上几乎神性的轻纱。 “她料事如神!” “她缝案必破!” “她英勇得像女战神!女超人!” “她从五楼阳台这头跳到那头,其实是飞过去的,所以格外轻盈,凶手根本没听到一点动静!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关于易家怡的传言越来越浮夸,各种讨论甚嚣尘上,全围绕着那个忽然变‘传奇’的年轻女警探。 无论你坐巴士,还是港铁,无论你逛街还是去吃饭,身边总有人在讨论易沙展、女神探。 易家怡去年经手过的案子也被翻出来,媒体人不吝笔墨,大肆书写,只为将这个不那么普通的女警塑造得更传奇,卖报卖报,易家怡已经是报业媒体人的财富密码。 当电视台采访此案专案组智囊团主管王督察时,他说:“从第一起案子发生,所有警察便开始废寝忘食的工作……多亏了易沙展,专案组才能一天一个大进展,在3天内破案。” 他语气专门强调了‘3天’,以向全港市民讨功劳。 但更多的观众听到的是‘易家怡’三个字,果然吧,果然是那位女沙展。 当一家人晚饭后坐在电视前,孩子会缠着妈妈:“妈咪,我想再看一遍那个警官讲的故事,就是那个女神探如何推理出凶手拿走了蓝白相间保温水壶的故事……” 在各种与易家怡相关、与连环凶杀案相关的采访节目收视率居高不下的同时,去年易家怡当街击杀劫王叶永乾的视频也再次被一些媒体拿出来播放。 “就是这位女神枪手,她再次发挥了自己的射击神技,在连环凶杀案凶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他击毙。好劲!我的血液都滚烫了!好犀利!” 人们喜欢传奇故事,人们创造传奇故事。 在凶手被击毙后的第5天,内地根据香江提供的凶手照片,确认了该名男子的身份。 他叫林宝强,在广东老家与同乡发生争执后误杀同乡,凶器是路边的钝器石块……之后林宝强便开始了逃难生活。 42岁,农民,始终未婚,父母早在他二十几岁时便相继病逝。 家怡关于他年龄的侧写也中了,王杰旺每每提起此事,都会沉思许久。 在他们眼中,至少在这案子对他们的影响正盛的阶段,易家怡这位女探员,的确有些不得了的天份在身上,也如九叔说得那般,好似是有点邪门的。 当然不是不好的邪门,这种敏锐的天赋,用在探案上是很好的。 更是令人羡慕,也令人敬佩的。 … 凶手被击毙的第9天,陈富豪提供的100万分红被拆分,易家怡沙展一人便拿60万,neilsir亲点的分法,即便是在私下,或许有人会酸易沙展两句,但对于这次的功劳分配,却绝无一人有异议。 6月家怡的薪水,包括60万的分红、连环灭门案告破后西九龙重案组的破案红包,以及工资,到手高达83万之多。 她幸福得要昏厥,距离拥有自己的房子,好像又近了一步呢。 灭门案文件整合等各种手续,在凶手被击毙半个月后才全部搞定。 公共关系科就整个案件回顾,再开发布会。 会场选定在西九龙重案组最亮堂的大会议室里,能到的媒体人都到了,有人录像、有人拍照,有人奋笔疾书做发布会报道记录…… 家怡变长些许的短发被梳得整整齐齐,又以发蜡粘得服服帖帖,戴上警帽,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一丝不苟。 有些肌肉的肩背手臂已然可以撑起女警制服,当她笔挺坐定,更显得英气勃勃,不愧为靓绝西九龙的霸王花。 录像机的镜头忍不住对准易家怡,哪怕讲话的是她身边的郭永耀督察。 照相机和众人的目光也如是,总不自觉地转向易家怡,不止因为她的漂亮、帅气,更因为她身上发生的故事,使人们对她好奇。 她看起来并不像大多数强悍警官那般鹰视狼顾,但她做的事却比那些看起来凶悍的警官更不得了。 易家怡沙展身上好像有许多矛盾项,人们刻板印象里娇美靓丽的女性,不该在凌晨跳窗救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击毙凶徒,使人质小女孩分毫无伤。 青城日报的主笔聂威言望着面前的女沙展,忍不住写下这样的文字: 【在这一刻,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和证明,大家看到她,便接收到了许多信息: 她穿裙子也好,穿裤子也好; 她看起来柔弱也好,晒黑些显得干练也好; 她化妆也好,清汤寡水像个假小子也好; 她剪短发也好,留长发也好…… 易家怡就是易家怡,是那个灵魂闪闪发光的强大女性。】 距离上次上电视已经半年多,再次与郭永耀并肩而坐,今天的易家怡不再是拘谨的福星新女警了。 连郭sir也要客气地请她先入座,再没人轻慢地窃窃私语。 方镇岳抱胸站在媒体人座椅侧方,也如其他人般看着易家怡,看着他的千里良驹。 明天,易家怡坐在桌后的照片将再一次出现在各大小报纸头条中,成为人们社交时最热门的话题中心。 家栋哥会拥有更多可以贴上易记墙壁的剪报,贴到贴不下,要筛选着贴。 一些夸奖得文笔不足的文章,将失去上墙资格。:,, 第270章 快乐王子【2合1】 名气是很令人着迷…… 名气是很令人着迷的东西,但也有的时候,名气会将人引向失控的方向。 家怡悄悄收藏了所有写她的报纸,也看过了所有文章和采访点评等节目,小小地骄傲得意了一番,享受过虚荣的快乐后,便开始努力让自己沉静。 学着苦行僧的样子,她开始回避连环灭门案带来的夸赞与仰慕,不在接任何跟此案有关的话题,除非是复盘案件的。 无论外界怎样说,她终究只是个警察,被舆论捧德太高,她怕会摔跤。 于是拒绝了郭永耀督察关于许多谈话综艺的邀约等曝光,将变长的头发扎起个小揪揪,照旧套着t恤或披一件舒适的衬衫,搭着运动裤或牛仔裤,自由自在仍如过往一般。 上班下班,休假在易记打杂或去逛街泡书局。 凶手伏诛后,深水埗、旺角等地也逐渐恢复了热闹。 清晨家怡照旧先洗漱后出门跑步,回来后跟家人一道吃早饭。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不同之处,除了家俊在卫生间里呆太长时间之外。 家如已经吃掉一个蛋挞,一个菠萝包,家俊居然还在卫生间里哗啦啦冲水。 “他是在洗澡吗?”家怡疑惑问。 “不是啊,家俊进去卫生间的时候,没有带换洗衣物啊。而且要赶着去上学呢,洗什么澡呀?”家如夹了一筷子孙新之前做好的酸萝卜存货,漫不经心地道。 “家俊,再不出来吃饭就要吃到喽。”家怡趁卫生间内水声停止,高声喊道。 “哦。”里面立即传来少年闷闷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家俊才开门步出,脸洗得红彤彤的,刘海和衣襟都被打湿了,表情也怏怏的。 “怎么了?拉肚子吗?”家怡问。 “没有。”家俊摇摇头,坐在桌边,开始默默吃饭。 “身体不舒服吗?”易家栋也忍不住关心起来。 “没有。”家俊再次摇头。 一顿饭吃下来,家俊什么都没说,只道自己正常洗漱而已。 送家如和家俊出门后,家怡又跟大哥聊了两句,也还是没搞清楚小少年到底为什么在卫生间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而且还不止今天一天…… “晚上我让阿香问问他。”家栋想了想,决定出动最近几个月来家俊最亲近的‘阿香姐’。 “ok”家怡点点头,这才拎上包包,拿上自行车钥匙,蹬蹬蹬出门。 自从连环灭门案之后,重案组忽然轻松了许多。 不知是大案告破果真扬了警队威风,使许多恶人闻风丧胆、暂时蛰伏,还是仅仅巧合。 大家乐得清闲,做了许多学习规划,各种分享课、枪-械特训、集中拉链等活动逐步开展,虽然没有案件,探员们的工作日常却依旧充实。 今天b组的计划是跟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一起去赤柱监狱,做审讯模拟和采访观察。 只是一队人还未出门,公共关系科的郭sir就上了门。 看着对方亲自造访,家怡跟方镇岳对视一眼,默契地察觉到郭sir此来所图非小。 于是大家先在办公室里等,家怡则跟郭永耀到小办公室开会。 郭永耀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会儿才斟酌开口: “旺角那边呢有一个鑫海商圈,你们都知道的吧?” “鑫海大厦。”家怡答。 “对的。” “为了表达对警队\捉住凶手,使市民又敢夜晚出来逛街消费\的感谢,当然,其实也是为了蹭热度免费宣传自己的商圈集团,鑫海大厦的老板想给咱们西九龙重案组送个锦旗,再请舞狮团队热闹一下,去去晦气。” 郭sir讲得很详细,家怡耐心听着,脸上满满都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的疑惑表情。 “鑫海大厦的老板还请设计师射击了一套鑫海集团品牌首饰新品,白金项链,挂件是个镶钻的和平鸽叼着一把黄金小手-枪……”郭永耀比划了下。 “?”家怡挑眉,难以想象那得多奇怪啊。 这个年代的香江人最喜欢‘金碧辉煌’‘金灿灿’‘红红火火’这种看起来吉祥又热闹的配色,是很喜庆啦,但真的有够土。 有时候眼睛真的会被吵到。 哂笑一声,郭永耀舔了舔嘴唇,终于道出需求: “对方是希望将他们新品项链送一个给你,然后请你参加舞狮活动。他来警署送锦旗的时候,希望接锦旗的人是你。” “啊……”家怡挠了挠头,这些事真的很令她困扰,“可是郭sir我是重案组探员啊,并不很想一直做这些事。” 之前偶尔参加发布会,配合宣传拍一两次照当然ok,她很乐意于配合帮忙的。 但最近这事也实在太多了,她要是不拒绝,自己简直不像是个警察,甚至快变成一个整天拿通告的明星了。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她的本职工作到底是探员。 现在整天跟着东奔西跑好像很好玩,还能出名,很风光,很有面子。 但这些时间如果用来学习和工作,她的能力就会大大提升。东奔西跑的拍摄、刷脸,却是纯粹对自己的消耗。 这样算来,配合郭sir工作,真的有点不务正业,耽误时间、影响学习、工作和未来。 要是撼动了她赖以生存的技术,那就为时晚矣了。 人最应该防备的就是这种一次两次三次……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实际上温水煮青蛙,渐渐腐蚀掉毅力、决心和梦想的东拉西扯的小事情诶! “这样,你先听我讲完,辛苦一下。”郭永耀搓了搓手,又继续道: “那个项链是真白金加黄金加碎钻的,很值钱的。到时候就直接送给你本人,走我这边的流程,你可以接受的。 “你先别急着拒绝——” 见家怡又皱着眉开口欲拒绝,郭sir加快了语速: “另一方面,公共关系科这边,我跟铃木汽车驻香江总部负责人聊了下合作。 “想请对方赠送10辆铃木车给警队,然后我请媒体那边帮忙宣传一下,一则说铃木是通过捐赠警车的行为,来感谢香江警队为保护市民安全做出的杰出贡献。 “宣传之下,舆论导向就是‘香江警队做出了杰出贡献’,我们还能有10辆警车可以补充这方面的不足。 “而铃木呢,它也有的赚,销量肯定会提升的嘛。 “双赢喽。 “铃木方是同意了,但……他们有一个需求,就是希望10辆中的一辆能由西九龙女神探易家怡本人日常使用。” 要买宣传,当然得选讨论度最高、人气最旺的易沙展下手喽。 家怡挠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垂眸陷入沉思:天气越来越热,室外也越来越晒了,如果有辆小汽车,就能每天坐在空调车中上下班,不用出着大汗顶着大太阳来回……是很想要啦,但……她现在也有些钱了,真需要车,其实可以自己买一辆的。 老是开警队的车,好像占公家便宜似的,总归还是不太舒服。 “你先别拒绝,你回去考虑考虑嘛。”郭永耀担心她一口回绝,让这事没有回旋余地,“这也是为警队口碑做好事,帮警队争取一批警察物资嘛,是好事。你想一想,明天,或者后天再答复我。你要是怕黄sir他们不同意,我可以帮你去跟黄sir谈。” 黄sir肯定不会拒绝的,郭永耀歪着头审视家怡的表情,脑子里全是说服她的辞藻。 “我还是跟方sir商量一下吧。”家怡抿了抿唇,看看时间,暂时先应付住了郭sir。 几分钟后,家怡坐在岳哥的车上,与大部队一起去赤柱监狱。 一边吹春风看风景,她一边将郭sir的话转述给了岳哥。 “天天使唤我们cid的人给他做宣传,又不给你开两份薪水喽,他郭永耀想得倒是美。女明星参加剪彩活动露脸、帮忙做宣传、拍广告可是都要收大笔费用的!啧……”方镇岳嗤一声,手按着方向盘一个平转,汽车转向左边车道,“你不用管了,我去帮你跟郭sir谈。” “啊,多谢岳哥。”家怡歪头欲问问岳哥怎么想的,转念又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大所谓,真的帮郭sir些忙也不是不行,毕竟这几天没什么案子。 无论如何好像都无所谓,加之相信岳哥的选择,便不再放心上,随岳哥去处置。 心思一转,就全放在了春景和接下来到赤柱监狱后要如何观察罪犯、了解罪犯的事上。 到傍晚,今天的犯罪心理学交流课终于结束,大家不仅与罪犯做了些与往日审讯时不一样的沟通,更在沟通之后针对凶手的行为模式等做了激烈的讨论,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尤其是新人梁书乐,笔记记到飞起,手腕都酸了。 从赤柱回到西九龙时,天色已经黑了。 一众人准备收拾下东西就收工去吃饭,方镇岳却表示自己要先出去一趟,大家可以先去饭店,他晚些到。 拐上公共关系科办公室,郭永耀正一边翻阅媒体文案,一边等他。 拉过椅子坐下,方镇岳接过郭sir递过来的茶杯,浅酌一口,便开门见山道: “郭sir,你说的那个鑫海大厦的新品上市剪彩活动,还有铃木汽车的那个合作,还是选别人吧。 “剪彩活动我知道的,小时候跟我爹去玩过。一群人站在那里给拍照录像喽,流程又臭又长,各个都傻站着,像机器人一样朝每个镜头微笑,再僵硬地按规矩办事嘛。 “cid也要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探员就要有探员的威风样子,在红绸子红花后面像个娃娃一样,太傻了,易家怡不乐意,你推拒了吧。” “方sir——”郭永耀脸色一苦,人家点名了要易家怡露面,无论是送锦旗、送投资呢,还是送车,都是奔着易家怡的人气啊。 如果家怡拒绝了,那这事多半就办不成。 他是想趁机多搞些业绩的,年底一拿出这些事迹一看,郭sir为香江警队的声誉做了这么多事,还谋到了许多实打实的福利,多威风。 他为了这些新闻也跑了好多趟,跟铃木香江大区的老总谈的嘴皮子都磨破了……易沙展不参与,可就难搞了…… “还有,铃木那个也算了,说什么请易家怡开车啊?不还是警队的车?我们做人呢,最怕占别人便宜。整天开公家的车,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自己没钱买车,整日就蹭警车私用吗? “再说了,这次案子破的顺利,比neilsir预期的45天都提前了42天啊!多大的功劳!西九龙重案组多大的功劳,到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好好宣扬一番了。我也很感激易沙展的付出,让cid-b组跟着一起脸上有光,所以我准备自掏腰包给易沙展买一辆奔驰,作为嘉奖。” 方镇岳说得很淡然,就好像准备送的不是奔驰车,而只是一个水杯一样。 郭永耀脸色一僵,以‘赠车免费开’为诱饵组织起来的说辞全被咽了回去。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还可能有假。但谁都知道方镇岳视金钱如粪土,对下属极其大方,就算给下属买房,郭永耀也不会吃惊。 人家要给的可是奔驰,这么一比,铃木车好像也就没那么大的诱惑力了。 更何况方镇岳是真的赠车,铃木的合作就只是把公家的车给易家怡开而已——更何况这还是铃木在免费请易家怡这个警界明星,说白了其实还是品牌在占家怡的便宜。 郭永耀砸吧了下嘴,表情变得苦涩。 面对方镇岳的一通说辞,他只觉得词穷。 大家毕竟不属于同部门,郭sir也不能强求人家开这个车。 他倒是可以找黄sir谈,让黄警司向下施压,但那岂不是显得他郭永耀很无能。再说了,黄警司最后向着谁还不一定呢…… 现在全警队都知道易家怡干将已然是黄警司的心头好,是整个西九龙重案组的骄傲了啊。 “……”方镇岳见郭永耀没话讲,便又笑着喝了口茶,身体向后靠,挑眉叹口气,“真的,你也替十一想一想嘛,铃木要家怡一定开它的车,那怎么合适么?公家车我们可不方便天天开。” “……”郭永耀苦笑,拿起茶杯饮一口,之前觉得清香的茶,现在品起来只觉得苦涩。 他面前摆着的文案就是准备提交给报业的【警方获赠10辆轿车】的措辞:安全、省油又不塞车的铃木,帮助易沙展更快抵达凶案现场、更快抓住坏人。好马需配好骑手,唯有铃木配神探! 这……岂不是全白忙活了? 憋闷好一会儿,眼看着方镇岳都要告辞了,郭永耀忽然挑眸,抬头肃然道: “方sir,你看这样行不行?” “什么?”方镇岳挑眸,漫不经心的样子。 “剪彩是很累很烦的啦,所以只请易沙展戴着那个新品项链,出来露个脸,憨笑有点傻的话,那个…威风地微笑一下就好。”郭永耀歪头凝视方镇岳,神情殷切,语气真诚。 方镇岳听着郭sir‘威风地微笑’措辞,差点没笑出声。还好他够专业,懂得隐忍。 “嗯?” 他不露声色地点点头,显得不怎么热情。 郭永耀只好继续道: “那个项链还是老样子,送给易沙展本人。露脸之后就可以走了,其他环节全不用参加,只…只占用5分钟时间,你看行不行?” “嗯……”方镇岳手指轻点桌面,并不看郭永耀,好像仍旧不怎么动心。 郭永耀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下定决心般又道: “我跟铃木要10辆车充公嘛,这样,给易沙展开的那辆车,我直接录在易沙展名下,作为她私家车。然后这辆车的车保、用油等,还是跟其他9辆车一样,走公账报销。毕竟易沙展开这辆车,才能换来铃木的资助,这也是易沙展在为警队做贡献,是易沙展应得的嘛。而且请易沙展心无旁骛地上工,破更多的案子,也是警队所需要的……” 方镇岳听到这里,终于缓慢抬起头,只是仍做出思考的样子,嘴里还在嘀咕: “本来是想请十一开奔驰的……” “这个真的没办法,我现在能谈下来的也只有铃木了。下次,下次如果易沙展又破大案,我再去找奔驰谈,你看这样行不行呢?方sir?”郭永耀难得地诚恳又礼貌,语气简直是在请求了。 方镇岳只好勉为其难道:“既然不太占用易沙展的工作时间,又的确对警队有好处……那好吧,我去帮你找十一谈谈,替你劝劝她喽。” “……”郭永耀只觉方镇岳实在难搞,擦了把汗,他还得真诚地向方镇岳道谢:“多谢啊!” 离开郭sir办公室,十分钟后方镇岳便开着他的大吉普抵达了易记。 不能借这次的功劳,合情合理赠送同款吉普给家怡,他还是有点遗憾的。想一想两个人开一样的车,那画面……多…… 不过这样也算还不错,走进易记,他大步坐到家怡给他留的空位上,先吃了口刚被端上来的透明皮净云吞,嘶嘶哈哈地忍着烫,眯眼细品纯粹的馅鲜和面香。 待热云吞下肚,肠胃温暖了,他才转头道: “十一姐,你有车了,警队赠送的私家车,是帮助警队超预期破案、为保护市民冒生死风险的酬劳,你应得的。” “???”家怡瞠目,随即脸上显出红晕,“我的?私家车?易家怡有车了?” 方镇岳笑得跟家怡一样灿烂,朝着她点头,他肯定道:“易家怡有车了!” 于是一周后,在公共关系科帮忙办理手续和一系列流程的见证下,家怡意外地得到了自己第一辆小轿车! 在人均工资不足千元的90年代大陆,铃木奥拓是顶流的存在,它曾是一代人忘不掉的心头好。 二代奥拓【快乐王子】,超有质感的铁灰色,方方正正的敦实车型,虽然在后世眼光来看又呆又土,但在这个时代,却是酷炫的代言词。 拿到车钥匙的那天,家怡载着阿香从深水埗到维多利亚港,从繁杂闹市到开阔的海湾。 阿香坐在副驾,敞开窗,吹着海风,激动到迎风流泪。她还从没坐过这样的车,更没坐过副驾驶,遑论被带着兜风了。那得花费多少油钱啊……但真的……好幸福!好爽啊~ 从此以后,她可以偶尔有空的时候去接送弟弟妹妹,家如再也不需要羡慕其他同学有车车。大哥想买特别重的菜品等,也不用担心难以捎带回家的问题,现在他们有车了,后备箱能装下大哥想买的所有食材。 她还可以开着车去帮豆腐仔买豆腐,s秋名山车神,尝试下疯狂漂移会不会把豆腐摇烂,哈哈。 入夏后,她开着车上班,不用担心被晒成黑炭。 也不会在走进警署时汗流浃背地狼狈。 第一天开车上班,还可以上演超炫超幸福场面: “早啊,ada易~”某师妹。 “是啊,我开车来的。”家怡。 “ada易来得好早,喝不喝咖啡啊?”接线员小姐姐。 “是啊,我开车来的~新车~铃木奥拓,快乐王子哦~”家怡。 光是想想,就会快活地想要满床打滚呢。 家如也的确快活地打了好多个滚。 在家怡开着车带一家人去公园野餐归来后,家如幸福地滚倒在床上,一边讲今天过得好开心,一边又忍不住流起眼泪。 家怡递了张纸巾给她,小姑娘盘腿坐在床铺上,一边哽咽地擦泪,一边嘤嘤呢喃: “一年前怎么也想不到……呜呜……我们会有轿车……可以不为吃穿烦恼,还能去野餐……呜呜呜……” 家怡被兜得发笑,搂着妹妹哄她: “等你可以学车了,快乐王子也给你开啊。” “好啊,大姐!”家如超快答应,转而又开始呜呜呜。 “哈哈哈。”家怡抱着妹妹,莫名笑得前仰后合。 拿到车的第二天,家怡配合公共关系科拍了两张穿着制服,表情肃穆凛冽,坐在车里,假装要出警的照片。 隔日,鑫海大厦的首饰品牌新季新品上市,不仅在自己大厦前倾了舞狮子,更请了一队狮子舞到了油麻地警署。 大厦董事长亲自拿着锦旗递给易家怡沙展,感谢香江警察保护市民,使大家安居乐业,又能充满安全感地在夜幕之下仍敢逛商场购物。 鑫海大厦的副总看到易家怡,欣赏她又靓又犀利,疯狂放电,还想约家怡出去吃饭。 好在方镇岳跟郭sir早已约好,只占用她5分钟而已,是以拍过几张照片后,家怡便推拒了所有应酬,戴着大富大贵大黄大白的镶钻金项链逃回b组办公室。 隔日,家怡戴着鑫海大厦品牌首饰新品、接过锦旗的照片,和家怡坐在铃木车上准备出警的照片就在各大报纸上宣传开了。 神探的热度还在,当周的双休日,鑫海大厦的‘土豪鸽枪’项链就卖了几千条,简直是爆款中的爆款。 人们都说是神探戴的项链,保平安呢。 当月,铃木的销量也一夜飙升,人人都开【快乐王子】,像正义神探易沙展一样真威风。 大家仰慕神探女警,便也纷纷效仿正派偶像,要像易沙展一样,开着【快乐王子】,案案成功,单单大胜! 开【快乐王子】,奔赴人生巅峰! 铃木见势,干脆又买了好多报业头条,请专门的文案大师写了好多轰轰烈烈的广告词,其中甚至有一条来自当红作词家……偶然间成就了该年度现象级的宣传案例。 当月,【快乐王子】以爆三倍的销量,向世人展示了——投资正义,比投资任何其他事业都更正确! …… 而在报纸上一边疯狂书写正义,一边大肆卖广告时,家怡转手将项链重新包好,赠送给了阿香。 连同一整套全教育课本、各种本子、英雄牌钢笔等超过可爱文具,还有好多好多课外书等等等等。 像最宠爱的孩子开学了,家怡倾囊赠送了自己的爱、尊敬和支持。 “10万港币是陈富豪给的花红,这项链和书本文具,才是我送的谢礼。”家怡带着大哥和弟弟妹妹一起将大包小包送到阿香租处,坐在阿香身边,诚恳地向她道谢。 如果不是阿香记住了关于凶手的所有侧写信息,在看到凶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家怡,明确告知凶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家怡就算知道再多凶手的信息,也如要为无米之炊的巧妇。 阿香看着这些礼物,高兴地捂着脸大笑,面目涨红,眼眶湿润,幸福地给了家怡一个好大的拥抱。 在父母身边时,她只能偷看哥哥的字典和书本,用哥哥留给她的报纸练字……或者总是要看家俊和家如的书本及作业。 现在,她也有自己的书本了。 属于她的! 可以写上她名字的、有hellokitty、樱桃小丸子、花仙子等图案的本子。 手里攥着一个樱花色的钢笔,她喜欢得将钢笔贴在面颊上,蹭蹭。 又拔掉钢笔帽,小心翼翼地抚摸笔尖。 都好可爱,好喜欢…… 这是她在自己家里,与自己的血亲们一起,从父母兄妹那里,也未得到过的关爱和重视。 她再也无法克制,为自己忽然得到的财富,不止是金钱,更是珍贵的感情,哭得超大声,哭得直打嗝…… 呜呜呜……哇…… 阿香哭得太认真。 乃至温柔妈妈的形象,在这一晚,彻底离她远去了。:,, 第271章 家俊为什么那样? 台风天看海难道很正…… 7月初,天气越来越热了,大概因为天气热了,连坏人都没状态做坏事。 三四号忽然有个大升温,简直比夏天最热的时候还要热,人都要烤化了似的,整个警队都在热气腾腾的天气里没精打采。空调开到最大,对于家怡这样的人来说,就是出门化成水,进警署又冻成冰。 真是冰火两重天的体感,要不是每天努力强身健体,抵抗力强大,只怕早感冒生病了。 热天气持续了一周左右,香江又迎来台风天。 大风大雨大浪,吹扑得整座小渔村东倒西歪,靓妹仔们连穿裙出门都不敢,毕竟,裙子是用来遮腿遮内-裤的,可不是用来被台风吹起来遮头又遮脸啊。 台风最靠近香江的日子,家如的学校都休了课,家俊居然还是背着书包出门。 家怡要开车送他,他又不同意。 看着小少年穿着雨披在大雨中被吹得东倒西歪,家怡心里直忐忑,忍到要上工时终于还是不放心,给学校打了电话问能不能请假。校方却表示很奇怪,今天明明为保学生安全,休假在家的啊。 家怡脑子简直要炸开,小家俊今天根本没课,那台风天跑出去干嘛? 难道是不知道今天学校不上课吗?还是忘记了? 她于是开着车顺上学的路去找他,根本没看到人不说,车还差点被一个歪倒的垃圾桶翻滚着砸到。 心里突突的跳,家怡给岳哥打电话请了半天的假,开着车在深水埗四处找人,急得快要报警,中午才接到家如的电话,家俊回家了。 从车库赶回来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家怡,看到了同样湿漉漉的小少年。 两人洗过热水澡时,家栋哥也从易记赶了回来,三堂会审。 家俊却仍像个锯嘴的葫芦,只讲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去看台风天的海,于是自己一个人跑去码头看浪。 台风天看怒海。 “……”家怡气得额角一阵阵的抽痛,最后家栋哥教育了家俊几句,家俊才向哥哥姐姐们道歉,讲自己以后一定不做这样令他们担心的事了。 道歉后又拉着家怡的手,凑到她身边挨挨蹭蹭的坐着,虽然不讲话,却也融化了家怡的心。 一家人于是在台风天里躲在家中,围桌吃火锅。 外面狂风呼啸,家里暖洋洋的很宁静。 只是家怡每每看向家俊,心里总觉得很古怪。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在家俊保证自己以后不再让他们担心时,表情好似很悲伤似的。 他明明是去看海却说是去上学,说了谎又令家人担心……家俊一向很懂事,愧疚应该是有的,可为什么会悲伤? 他又没真的因为台风天看海而受伤。 她虽然为找他奔波了一上午,焦心又害怕,但到底没真的遇到什么倒霉事,他也好好的回来了啊…… 揣着这样的心思,家怡开始观察小家俊。 第二天台风小一些,全港各处都开始复工,家怡也如常上班,手里还拎着一捧湿漉漉的玫瑰。 没有案子,大家就一起去档案室读旧案宗。 方镇岳看十年前五年前的悬案,其他人读老探员的案件报告,学习其他探员的侦缉逻辑。 档案室里的空调有些不给力,对于方镇岳几人来说有些热,家怡却觉得正好。 刘嘉明坐了一会儿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拿读过的档案当扇子扇风。 中间,他甚至还流了鼻血,跑去卫生间洗了半天鼻子,各种止鼻血的方法都涌上了,才在鼻孔里塞着个象牙般的卫生纸卷,恹恹地回到档案室。他实在很想回b组办公室啊,吹着空调喝着重回市场的易冰乐,那多逍遥。 但抬眼瞧见家怡专注地阅读,时不时记笔记思考,又扇了会风,干脆也沉静下来,专注看文件、记笔记、思考、对比复盘自己的逻辑和工作,整合所看到的进行学习和提升。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中午大家一了楼下的面和馄饨。老板人很好,带着侄子将餐点送进b组办公室,不用探员们顶着太阳过马路去吃。 大家一边喝热汤,一边吹空调,随便找个话题就能聊得很开心。 今天的午餐话题是古怪的易家俊。 “哪有人台风天去看海?又不是疯了,被风一吹,浪卷走了,尸体都不找到。”gary话才说完,就被九叔拍了下后脑勺。 “会不会讲话啊?抓紧吃面,吃完了去跟关二爷道歉、上香。”九叔白他一眼。 “嘿嘿,知道了,九叔。”gary缩颈傻笑一声,又继续吃面。 “是很奇怪,以前家俊从来不会说谎的,又是为了台风天看海,这就更古怪了。”家怡咽下一颗馄饨,双眉忍不住颦起。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青春期做过的怪事才多呢。迎风撒尿啦,去海边把自己埋进沙里、喘不上气了体会濒死感啊,还有,跟朋友约起来去那种小铺子偷东西,当时我偷的可多了,哈哈哈……呃——”刘嘉明正得意地狂笑,后脑勺就被方镇岳拍了下。 “这是警察该得意的事吗?”方镇岳瞪他。 “哈哈。”九叔翘着二郎腿,吃罢饭一边提牙一边幸灾乐祸地看刘嘉明。 “青少年期的男生真的会做很多奇怪的事吗?”家怡歪头,认真询问。 “会啊,不过要看是什么怪事喽。”三福也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的青春期,“穿那种戴兜帽的卫衣,永远戴着兜帽遮住眉毛眼睛,觉得自己全世界最酷。留猫王的发型,穿的像个嬉皮士,随便走在路上与人对视,都要露出个我要跟全世界为敌的表情~” 三福说罢,做了个自认为超冷酷的杀手表情。 “……” “……” “哈哈哈……” “我表弟前阵子进入青春期,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梅克尔杰克逊。”梁书乐站起身,有模有样地跳了两步。 “很正啊,阿乐!”刘嘉明忍不住赞叹。 “以后年终文艺表演,就靠你了。”方镇岳也笑着应。 梁书乐嘿嘿笑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鬓角,又乖乖坐回桌边。 “家俊都怪在哪里了?除了台风天看海,还有吗?”方镇岳拿出办案的认真劲儿,转头问起细节。 “台风天看海还不够怪?”刘嘉明挑眉。 “有没有可能是失恋了?”gary也歪头认真猜测。 “不知道家栋哥有没有给家俊做男人之间的交流啊。”梁书乐挑眉,“就是……男生青春期的时候,早上会……” 说着,梁书乐平伸出食指,做了个抬起的动作,隐晦地表演‘晨-勃’。 “喂!” “哎哎哎!” 方镇岳和刘嘉明几个立即不乐意地制止,边上还坐着女士呢,怎么能聊这个嘛。 “没事,大家正常讨论啦。”家怡忙朝着岳哥和嘉明哥摆摆手,表示自己ok 刘嘉明见她果然没事,这才嘶一声,也跟着梁书乐道:“会不会是梦-遗了,家俊不懂,以为自己十几岁了还在尿床?” “我回头问问大哥,让大哥跟家俊聊聊这些。”家怡点点头,转而又去回答方才岳哥关于‘都有哪些怪’的问题: “1、台风天看海; “2、第一次撒谎; “3、经常早上在卫生间呆很久,一直哗啦啦用水,又不是洗澡,用的也是洗脸台的水龙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4、有时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偶尔眼神会很悲伤似的……所以我才有些担心啊。” 家怡又想了想,在本子上记下这几条后,低头兀自嘀咕: “晚上下班回家,我再问我家如和大哥,还有阿香和cra。对了,还有宝树,他跟家俊年龄相仿,说不定会知道。” “如果需要我们去跟家俊谈谈的话,你随时开口。”方镇岳爽快道。 “好的!多谢大家。”家怡站起身,一边收自己的碗筷,一边道。 “应该的嘛,家俊也是我们的弟弟。”刘嘉明将自己的碗罗在家怡的碗上,一起收走。 下午一群人又去射-击练习室做移动靶射击练习,然后回办公室跟岳哥一起读旧悬案的文件,寻找是否有新的突破口。 收工后,家怡回到易记,便开始悄悄跟所有人询问家俊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很快,她居然就收集到了一堆线索。 看着本子上记在的多条疑点,家怡眉心皱得更紧了。 不对劲! 家俊身上绝对有事发生—— 【1把辛辛苦苦存的钱交给家如姐了; 2把自己的笔记、最爱的故事书,都送给了阿香; 3把自己的冠军弹珠送给宝树; 4每天早上都会在卫生间里呆很久,水一直哗啦啦冲。倒不是嫌他浪费水啦,可是这行为太古怪了,他以前洗漱最快啦; 5常常闷闷不乐,一脸深沉,偶尔露出悲伤表情。就算早熟,也没有过这么暮气沉沉的时候啊; 6台风天看海,第一次撒谎; 7豆腐仔甚至看到家俊一边吃最爱的蛋挞,一边偷偷流眼泪……】 家怡表情沉重,双眉压得低低,一双眼都遮了乌云。 到底,家俊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第272章 【充气屋杀人案】 有人的青春期烦恼是同学们都变声了, 我却还没有。 也有人烦恼的是同学篮球打得很好,因而很受学校里女仔们喜欢,我却打得不甚好, 是不是该选择另一魅力方向,写些诗之类…… 王伟亚的青春期却在为妻儿生计而发愁, 17岁便当爸爸,如今19岁的他,有个20岁的太太和2岁的儿子。 小时候, 他的父亲不负责任,动不动便地丢下他和残疾妈妈几个月,最悲惨的时候,他饿到像野猫野狗一样翻垃圾桶,找到最干净的面包要先分给妈妈吃。 四五岁时, 爸爸回来了,带好多吃的给他,他觉得自己最爱爸爸,因为跟爸爸在一起能吃饱,跟妈妈在一起却总是挨饿。再长大些后, 他才知道别人的爸爸都是一直在妈妈和孩子身边的, 偶尔带回食物的爸爸并不是个好爸爸。 又有几年,爸爸心情好像格外的不好, 在家里呆超过1个月, 他就会打妈妈。不很长打他,只在格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才抽他两下。 他觉得爸爸爱他总归还是胜过爱妈妈,甚至会因此觉得一点点的幸福。他说不定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更长大一些, 他会因为少时自己那些天真可耻的妄念感到愤恨和痛苦, 恨不能以头撞墙, 使自己清醒一点。 他就这样长大,像个泥潭里爬出来的猪狗,竟也念了几年学,认些字,懂了些道理,还有女仔喜欢他。 当女朋友说怀孕的时候,他决心做一个有责任感、不消失、不打骂孩子的爸爸。 因此当女朋友表示想要生下孩子时,他承担下责任,与她订婚,带她看医生,赚钱,陪她一起熬夜喂宝宝喝夜奶。 儿子渐渐长大,像他一样好看,又有老婆一样大的圆眼睛。 他想给孩子和老婆更好的生活,可他年纪太轻了,又什么都不会。 认识女朋友时,他辍学在超市里做工。搬运、整理等等都是体力工,谁都能做,赚不到太多钱。 现在他准备去学车,改行做司机的话,人家说跟车行跑一年就能买到自己的车。别人做大车司机,甚至可以养得起两个老婆,他想养一个老婆一个儿子,肯定能养得更好。 今天本来是要去练车的,可是儿子爷爷答应了今天带儿子去玩充气屋,却因为临时约人打麻将,而反悔。 他最恨父亲的自私,食言,他绝不想做那样的父亲,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如自己一样在谎言中长大。 而且好不容易才租订到的充气玩具屋,儿子已经想玩很久了…… 拿上保温水壶,戴上老婆洗好的水果和速食饼干,帮儿子穿好鞋子,他便准备出门。 “台风才走,听说还会有别的台风过来,这几天都可能有雨。”老婆看着外面的大风天很犹豫,“不然还是改天吧,充气屋就算订了,也可以退的,我打电话跟店老板说说喽……” “既然这么大的风,你干嘛答应儿子和我老豆说今天许他们去玩充气屋?”王伟亚眉头皱得很厉害,他心里也很耐烦陪孩子去玩,但老婆今天要去一家化妆品店铺面试,只好他去。 “是你老豆非要今天带坤仔去玩,我怎么反驳长辈啊?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你老豆断绝父子关系?”王张淑玉听到丈夫抱怨,立即转了脸色,略显暴躁道: “他食言啊,关我什么事,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坤仔念着要玩充气屋念了两个月了,你之前也没做事,为什么不带他去玩?我老豆开口说他带坤仔去玩的时候,你根本就很开心可以得半天清闲吧?现在又都怪别人了?”王伟亚火气上来,也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怎样?我每天带着坤仔在家里,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啊,我想偷闲半天不可以吗?王伟亚?坤仔 要玩,我就要陪。我想出去散散心啊,春天都过去了,我一朵花都没看到,我很爱逛公园啊,我也念了几个月啊!你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当初就不要让我生啊!” “如果不是你要生,我会想要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啊?” “所以只有我想要喽?你根本不想要吧?恨不得坤仔根本不存在,你才自由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我拖累了你啊?王伟亚!” 王伟亚微微皱起眉,叹气摆手,“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要是不想做事,就不要去面试了,今天去逛公园吧,我们走了。” 说罢,他牵过一直站在边上满脸无措的儿子,将之抱在怀里,转身便出了门。 一步踏出室外,风瞬间便吹乱了父子俩的短发,王伟亚擦了擦儿子额头的汗,把自己的外套敞开兜住儿子,这才骑摩托去可以租借充气屋的海边公园。 香江人好像见惯了台风天,只要不狂风骤雨,就还能出门散步和玩耍。 尤其家里有个坐不住的孩子时,除非老天下刀子,不然就还是要带孩子出来放风的。 不算很大的深水埗海滨公园里不止王伟亚父子俩,当充气屋被王伟亚拖到海边的小树林间,将充气屋四角绑固在树干上,坤仔立即钻进充气屋,很快便玩疯起来,忘记了爸爸妈妈吵架带给他的不安。 不一会儿工夫,在附近玩耍的陌生孩子也被吸引来,经过王伟亚准许后,兴冲冲钻进充气屋,与坤仔一起玩起来。 王伟亚脖子上挂着给坤仔准备的吃的喝的,靠在不远处另一棵树上,盯了会儿充气屋,便将视线转向小树林边的海滩。 一些年轻人在海边逐浪,笑闹着奔驰而过。 他们每个人脸上挂着的都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开心得肆无忌惮。没有疲惫、没有厌倦、没有压力和焦虑…… 他忽然回想起老婆的话,‘你根本不想要儿子吧?恨不得坤仔根本不存在吧?’。 如果没有儿子,他现在会在干嘛? 会跟那些年轻人一样自由自在吗?他也才19岁啊…… 脑子里又忽然想起身边一些朋友的话,说老婆阿玉根本就是把他当小乌龟,坤仔是阿玉在外面跟野男人生的,人家野男人不愿意养孩子,阿玉才找他当冤大头。 烦躁地挠了挠头,他蹲身靠着树坐下,眼皮沉沉地,心也有些烦。 最近这段时间又要学车又要打两份工,他睡觉的时间都很少,真的好想睡,好累…… …… 7月2日,台风天没有把热浪卷走,反而卷来了让人喘不上气的闷热天气。一大早,市民们便觉得胸闷闷的,空气中流淌着昨晚被丢弃还未被清理的垃圾发酵的味道,使才从梦中清醒的大脑更加浆糊一样了。 阿甘伯打着哈欠将报摊摆好,没精打采地接过送包车司机递过来的一沓沓报纸,分别摆放在摊位上。 来往行人照旧驻足买报,硬币丢进阿甘伯的钱匣子里,自行取走每日必看的那份报。 随即左手捂脸打哈欠擦眼泪,右手捏着报纸举到眼前,一边读报一边走已经走过无数遍的巷弄小路,既不会撞到电线杆也不会与行人擦碰,实在也是种异能。 今天的报纸终于又有了劲爆的社会新闻,许久未躁动的罪恶细胞,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居然又活跃起来了。 报纸头条赫然以加粗大字写着: 【亲生父亲弑子:玩具充气屋化身凶器!】 后面小字补充则是: 【年轻的王姓父亲,台风天带2岁儿子到海边玩充气屋,竟亲手扯掉捆定之麻绳,充气屋被大风卷进海中,致使2岁儿子淹死,另一名同玩充气屋的5岁小童肺炎入院……】 …… 西 九龙重案b组又有了新案子。 王伟亚在警署呆了一夜,如刚被带进来时一般,只木讷讷地坐着,一声不吭。 清晨家怡将登了【充气屋杀人案】的报纸丢在桌上,与岳哥和b组探员们简单沟通过后,便与被安排过来一起办案的专家tannen一道走向审讯室。 王伟业再次被提审,他好像一夜未睡,眼底青黑,双眼中不满了血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干尸,没有生气。 三福哥和刘嘉明磨破嘴皮子,问得口干舌燥,也未能使王伟业开口讲一句话。 直到三福哥将今天的一份刊登了‘打码双眼的年幼死者坤仔日常照片’的报纸推到王伟业面前,王伟业眼珠才动了动。 他迟缓地拉过报纸,低头艰难地阅读。 家怡站在审讯室外,跟tannen一起审视王伟亚的表情,对一直不配合、不开口的凶嫌做心理分析。 某一个瞬间,王伟亚露出的表情,居然与家俊在前几天某个早上被问及为什么在卫生间里洗漱那么久时,流露出的表情重叠。 家怡皱起眉,转头问tannen,“你看到王伟亚刚才那个……好像很悲伤的表情了吗?” “是的,看到了。”tannen点了点头。 “你觉得…那表示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家怡问。 “……”tannen转头看了看家怡,又将目光投向王伟亚,思索了下,又做了几番斟酌,才谨慎道:“大概是感到绝望吧。” “……”家怡。 …… …… 变化中的香江日新月异,忽然一座大厦拔地而起,忽然一批新风尚席卷整座城市,忽然有了大哥大,忽然有了电脑,忽然积攒起财富…… 太快了,家怡也会害怕,因为一直朝前看,而遗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家俊的异常,tannen的分析,让家怡心惊肉跳。 上午大家仍旧没能从凶嫌王伟亚口中问出什么信息,中午探员们准备一起去吃饭时再聊聊,家怡却心事重重地告假,趁午休时间赶回家,到大哥和小弟住的男生屋里寻找蛛丝马迹。 房间仍旧很洁净,因为大哥工作忙,这间屋总是由家俊打理。小书桌很公整,几乎一尘不染。书本都按照身高和颜色排列,阅读的痕迹很重,显然家俊有很认真地读它们。 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觉得这里毕竟是弟弟的小空间,这里无论有什么都是他的隐私,终于还是放弃了搜索,决定还是跟家俊好好谈谈。 手指拨过小书架,她转过身,目光又忽然回转,落在书架下一个小本子压着的信纸一角。踟蹰许久,纠结半晌,终于还是推了下信纸上压着的本子。于是露出信纸最上方的两个字: 【遗书】。 家怡只觉得眼前一黑。 难道被校园暴力? 早恋失恋? 青春期烦恼会使人想要去死吗…… 少年家俊的烦恼到底是什么? 第273章 我杀死了我的儿子 下午回到警署后, 家怡便准备去法医部看一下【充气屋杀人案】死者小男孩的尸体。但凶嫌的妻子等人恰巧被传召到警署,家怡只得先带着人去做审讯笔录。 目击证人刘女士是个很善谈的大姐,即便是坐在审讯室里, 她也丝毫不紧张,不等刘嘉明开口询问, 她已滔滔不绝: “看见那个后生仔,我就知道有问题啦。 “那么大的风,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出来,一脸的心事重重啊,哪有带宝宝玩的爸爸啊, 是那种表情嘛。 “幸亏我孙女想玩的时候呢, 我有先见之明啊,没让她去, 不然谁知道现在怎样啦。 “我就转头的工夫,再回头看,就瞧见怎么着, 那个后生仔解开绳子用力甩手喽, 充气屋瞬间就被风卷起来了。他见我看到了他做的事,又心虚嘛, 就假装跟着追。那么年轻的后生, 怎么可能连个充气屋都追不上哦, 还不是装样子喽。小孩子才可怜呐,先是被风卷到天上去, 又狠狠摔在海上, 被充气屋压住……被捞上来的时候, 早没气啦。” “你确定他是在解绳子?那充气屋有四个角拴着树, 你一转头的工夫, 他就把四个角的绳子都解开了?”刘嘉明皱眉,这案子里诸多疑点,总是令人心里不安。 “那还有假?他早就准备要杀掉孩子嘛,你没看报纸说啊?他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小孩喽,才十几岁啊,懂什么嘛,心里肯定是想着自己的自由最重要。”大姐恶狠狠地道,仿佛她跟凶嫌王伟亚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有没有可能因为风大,你并没有看得很清楚?比如其实凶嫌只是在追绳子,或者做其他动作?”刘嘉明再次追问。 “阿sir,你这是质疑我喽?我也是百忙之中专门跑过来配合警方做事诶。”大姐有些不乐意了。 “女士,妨碍公务最高可判7年,你要对自己的口供负责任的。警方很感谢你的配合,但也要确保你所说全部属实。”家怡坐在嘉明哥身边一字一顿道,虽然说的是很严肃的话,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以展示自己绝不是在凶人,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大姐眨了眨眼睛,向后靠坐在椅子里,歪头想了会儿,才声音略低地道:“那我当时看到的就是那样喽,你这样吓唬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啦。” “你看到凶嫌解绳子,甩绳子,对吗?”家怡看着口供上记录的文字,抬头追问,态度格外严谨。 “……是吧。” 又10分钟后,刘嘉明送走了大姐,折返时问家怡: “十一姐,你觉得怎样?” “……”家怡抿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隔壁就是王伟亚的妻子对吗?” “是的。” “我们审过王张淑玉再考虑看看吧。”家怡说罢转身走进另一间审讯室。 岳哥正带gary做审讯,王张淑玉脸色很差,坐在对面一直揪着手帕,时不时便擦一擦眼泪。 她双眼红肿,嘴唇惨白,鼻子红红的布满血丝,这些日子显然没少落泪哭泣,大概睡得也不甚好。 家怡站在岳哥身边,看着岳哥做审讯。 “……我们离开前才吵了架,我说他就是不想要孩子也不想要我,后悔让我生下坤仔……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做……”王太太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他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就是每天都不太有精神……他要做三份工,又要学车,回到家的时候,还要帮我带坤仔,有时候公公来家里,不是跟我们讨钱,就是不知从哪里弄到钱、买些我们并不太用得到的东西送过来,阿伟就会很不开心,好几天闷闷不乐。他跟公公的关系很不好,只要跟公公见面,就会变得怪怪的,有时候还会迁怒我、发脾气。这次也是公 公要带坤仔去玩的,结果又爽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那么不喜欢坤仔,我可以自己养的,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啊……呜呜……” gary递了杯热水给王太太。 “多谢。”王太太喝了口水,捏着帕子的手改为捧水杯,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阿伟好像没有跟什么人打架过,也没有暴力倾向,我见过他以前上学时的朋友,都说阿伟很喜欢读书,爱打球,不是那种混赖阿飞……但是他常常自己闷着,我也不能知道他所有的想法喽……他……他以前很疼坤仔的……坤仔也很爱爸爸……只是养坤仔和我太累了吗?我已经要出去找工了啊……呜呜……” 送走王太太后,几人又轮番审问了几位王伟亚的同事和家人,那位王太太口中的公公倒是一直未见到。 “你怎么看?”折返b组办公室时,岳哥问家怡。 “现在还证据不足。”家怡摇头,“目击证人的口供经不得推敲,我和嘉明哥审讯时,多问两句,她就表现出了犹豫。这种口供……除非有更有力的证据证明凶嫌确实是凶手,不然我不想采用这份口供。” “嗯。”方镇岳点点头,“法医官的报告我看了,尸体全身浮肿,面目肿胀,口鼻见蕈样泡沫液体,双眼球睑结膜苍白,双手洗衣妇样褶皱改变。双肺饱满肿胀,高度水中……确认死因为淹溺,毒检和尸体其他方面检查无异状,没有殴打伤等……在此之前,王伟亚夫妇都将死者养得很好。” “……”家怡点了点头,与岳哥走进b组办公室,相对坐下后同其他探员们一起阅读文件、讨论案情。 “大光明哥检查过充气屋,绳索没有割断磨损痕迹,上部破损是石子木枝等刮伤,报告单上的分析结论是在被风卷上天后碰撞割破,漏气后落入海浪里,压卷住先掉入海中的小童,使之无法挣脱出来,或间接导致死者溺毙。”方镇岳放下法证科的报告,也皱起双眉。 “怎么听都像是意外。”刘嘉明说出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那位目击证人的证词很立不住脚。 而现在之所以暂时认定为故意杀人,都是因为那位目击证人的证词而已。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凶嫌一直不开口。王伟亚不申辩,不提供自己无罪的口供,这也是个问题。 “暂时根据法证科和法医部的报告,是无法给凶嫌定罪的。”家怡拍了拍文件,思索了一会儿,便起身与岳哥几人道出自己要去法医部看下尸体。 岳哥点了头,喊梁书乐跟着她一道去,有什么事可以帮着跑跑腿,也能记一下笔记、多跟易家怡学些东西。 家怡于是便带着梁书乐去往法医部解剖室,路上梁书乐主动问了些家怡对于口供的判断,她只答说现在信息还太少,作为谨慎的警探,不能过早轻率地下结论,还要再多看看、多想一想。 到解剖室的时候,许sir正有其他尸体要解剖。 家怡不打扰他,只请他安排助手,把他们案子里小男孩尸体拉出来给她看看就好。 法医官助手拉出铁床,将尸体抬到距离许sir的解剖床远远的地方,尽职尽责地给家怡介绍尸体上的痕迹。 “……这些是尸体死后留下的伤痕,所以才……” 伴着法医助手的介绍声,家怡被拉入一段心流影像。 充气屋内红红绿绿的,阳光照进来,置身其内仿佛在童话世界游玩。 死者在充气屋内的气床上蹦跳,丝毫没有因为充气屋被风吹得左摇右摆而觉得害怕。 四周都是死者和另一个大些的孩子的笑声,小充气屋入口外昏沉沉的,昭示着山雨欲来。 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立在入口方向几步外,他靠着一棵树席地而坐,垂头 闭目,被风吹得头发纷乱、身体轻晃。 一个激灵之下,他被惊醒,用力睁眼,打了个哈欠,随即抬头看看充气屋方向,之后动了动身体,便又闭上眼。 正是王伟亚。 耳边都是孩子玩闹的声音,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要在孩子们吵闹的间隙才能听到风的呼号和海浪的咆哮。 家怡认真地看、认真地听。 在自然的声音和孩子的声音之间,隐约听到一些刺啦啦的古怪声音,随着充气屋摇摆的动作而发出的均匀声响: “刺啦啦,刺啦啦,刺啦啦……” 就在她努力分辨这声音源自何处时,忽然在一阵风吹来时,整个充气屋被掀翻。 小孩子的尖叫伴随着刷拉拉充气屋刮擦树木的声音,几乎是在家怡透过充气屋入口看到王伟亚惊跳起来的瞬间,充气屋便被掀飞上天。 巨大的充气装置像羽毛一样轻易被大风扬高,根本不给王伟亚抓住绳索或充气屋一角的时间,已经飞到超过人手可触及的高度。 随着一阵天翻地覆的旋转,充气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翻卷冲向大海。 大一些的小童被甩落在浅滩,死者坤仔就没那么幸运,他身体更轻,恐惧使他一边大喊‘爹地’一边抓紧了充气屋,于是被吹向更远的海面。 直到他被翻卷到头晕目眩,双手再也抓不住充气屋,才被摔落向海面。接着充气屋被刮破,在坤仔于怒浪中扑腾时,劈头盖脸罩住他。 呛咳,呼救和绝望,都被黑暗遮卷。 坤仔的世界很快便归于黑暗,无论海滩上的亲人如何竭力奔来,也已来不及…… …… 家怡深吸一口气,从心流影像中抽离。 “……从尸体可以看出,死者父母待他很疼爱。养得白白胖胖的……从他的指甲长度、形状,头发长度和发质情况,还有……等蛛丝马迹可以看出,照顾孩子的人是非常用心且细心的,能将小孩子关注到这个程度,绝对是很爱的。当然也可能是死者母亲照顾的成果,但……ada易,我跟着许sir一起解剖这具尸体的时候也在想,如果家里父亲不爱他,甚至想要杀死他,这样的情况下,家庭氛围会怎样?真的还能有一个母亲可以全身心好好照顾宝宝的环境吗?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不留下啊?” 法医助手还在介绍尸体,一边也将自己的粗浅想法勇敢表达。 家怡转头看了眼对方,法医助手立即羞赧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说说,可能很傻,也不知道对不对,是不是有点聒噪?” 说着,他又忙做出个用拉链拉上嘴巴的动作。 家怡却微笑点头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好,有想法,且有逻辑,我会认真考虑。养出这样孩子的家庭氛围,或许的确是真心疼爱孩子的父母才营造的出来的。” “啊……多谢ada易!”法医助手受宠若惊,整个人立直了,显出几分手足无措。 “麻烦你带我们看尸体。”家怡表示自己已经了解到足够多情况,道谢后便带着梁书乐告辞离开。 看着易家怡的背影,法医助手激动地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许君豪那边的解剖工作恰巧中场休息,转头看助手这小动作,忍不住问:“肖想ada易啊?” “不是,许sir,嘿嘿……不是啦,不过……ada易明明是个出名的神探,却那么平易近人。还会夸我诶。”助手将坤仔尸体推回冷柜,转头有些幸福地道。 “那当然,易沙展可不是那种有了名气就变傲慢的人。”许君豪朝着助手挑挑眉,“下次再有ada易的案子,我带着你一起去现场,带着你解剖,怎么样?” “好啊。”助手立即点头,表示绝对同意 。 许君豪点点头,伸了个懒腰,表示肩背好酸。助手忙脱掉一次性手套,帮法医官捶背。 在某些时刻,‘同易家怡一起工作’居然可以成为一种奖励诶。 许君豪歪头细品,兀自笑了笑。 …… …… 易家怡带着梁书乐折返b组办公室,脑中想着要如何跟王伟亚聊聊,怎样请那位说是王伟亚故意解开绳索掀飞充气屋的目击证人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见所言。 可才进门,迎上来的三福哥就笑着对她道: “十一姐,拿到凶嫌王伟业的口供了,他招了。” “what?”家怡怔了下,“他开口了?” 开口澄清自己无辜吗? “是的,开口了。承认是他解开充气屋的绳索,将充气屋掀进海里的啊。” 家怡像是忽然听不懂粤语般皱眉,不敢置信地反问: “什么?” 第274章 破案的希望 家怡无法理解王伟亚的行为, 拿着口红,绕开三福直奔审讯室, 再次提审凶嫌。 王伟亚如之前一般呆滞, 在家怡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一遍时,他只抬眼睛扫了她一瞬,便低着头, 毫无感情地将之前的口红又叙述了一遍: “…我早就受不了了,不止想杀掉…杀掉坤仔, 还想杀掉阿玉啊!他们都在吸我的血, 所以我…我看风很大嘛…我就想…如果坤仔死了该多好!我就…把绳子都扯开,趁风大,掀翻充气屋…” 王伟亚的声音逐渐变得颤抖,他仿佛是在克制, 可这样的反应搭配着这样话, 却又显得像是因甩脱累赘而兴奋。 家怡过强的同理心面对他这样的反应, 只觉仿佛两股气在胸腔里冲突争斗, 谁也打不赢谁, 作为战场的胸腔却已经一片狼藉。 “王伟亚,你真的做了这些吗?”家怡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却像最尖锐的武器, 欲撬开藏在王伟亚心中的真相之门。 他动作迟滞地抬头,双眉因为方才做出的凶恶表情而高高挑起, 这会儿也来不及压低。而那双眼睛对上易家怡,仿佛意识到对方已识破自己的谎言, 他的世界忽而失重, 蒙上迷雾, 乌云压顶,进而在眸底浇淋倾盆大雨,压得他自己,和与他对视的家怡皆透不过气。 两个人对视许久,家怡用力闭了下眼,表情逐渐变得悲伤。 她忽然明白了王伟亚为什么这样做。 当悲伤超过他能承受的极限,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 …… 在办公室呆了许久,家怡又去法医部看尸体,她不断在本子上做记录,离开前,她在自己写下的【有规律的嘶啦啦声响是什么】字样下画了两条线。 又翻看了两遍法证科大光明哥的报告单,家怡带上梁书乐直奔法证科。 陈光耀正带着团队做其他案子的化验,见家怡赶过来,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迎过来:“十一你怎么来了?” “大光明哥,我想看一下【充气屋杀人案】现场采集到的证物,包括那个坏掉的充气屋。”家怡道。 “好啊,不过这个案子凶手不是自己招认了吗?”陈光耀喊阿杰带家怡去看证物,一边忍不住发问。 梁书乐注意到,虽然陈sir不理解十一姐的行为,但还是本能地配合她的需求。 从中体会到这些长官们对十一姐的尊重,他转头看一眼家怡,忍不住正了正色,整个人更认真严肃了几分。 “不是凶嫌招认了,就能顺势结案的。”家怡跟上阿杰,只留下一句:“我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和所有疑点。” 陈光耀看着家怡的背影,转头对diana道:“十一是天生的探员。” “胜过常人的好奇心很重要。”diana想了想,总结道。 “好奇心啊…还有刨根问底的决心呐。”陈光耀不服输地挑眉。 “哈哈,还是大光明哥犀利。”diana转头看他,因他的好胜心而好笑,细品又觉得很有道理。 另一边,证物室柜架边,阿杰戴着手套取下几件证物和几张照片,到另一间化验室一一展示给易家怡看: “十一姐,是报告单哪一部分有问题吗?” 家怡低头看了看阿杰拍下的被绑过的树干部分照片,显示有一部分树干树皮上被绳索留下了上下刮擦的痕迹。 再检查充气屋时,家怡皱眉回想了下自己在心流影像中听到的声音,又拿起那几张照片查看树干部分留下的刮擦痕迹。 如果那声音是绳索摩擦树干的声音,应该就很合理了。 当时那些刮擦的痕迹是伴随着孩子的跳跃出现的,有没有可能是…大风将充气屋抬高,孩子蹦跳时又将充气屋拽压回去,这样一个向上的力,一个向下的力反复摩擦拉扯充气屋…… 可是如果王伟亚认真系好了绳索,这样的摩擦和大风,真的 能把充气屋掀翻吗? 她一边想着要如何好好研究一下充气屋这种东西,一边戴着手套拉出证物袋中已经坏掉的一大滩充气屋\尸体\。 手指牵出绑绳的瞬间,家怡皱起眉。 树干上有留下绑绳拉扯的痕迹,但奇怪的是这个充气屋在大风中被划破坏掉,绑绳居然还十分完好。 于是将四面四个绑绳都翻出来查看,全部都是完好的,再仔细查看绑绳和充气屋的缝口处,她眉头瞬间皱起。 这时阿杰正在介绍这个充气屋的损毁程度等,恰巧提及: “…对了,充气屋的商家打电话给受害者母亲王太太,要求其赔偿充气屋。今天王太太还提交过提取证物的申请,说是案件定性后希望尽快取回充气屋,这个东西还挺贵的,虽然破了,但还给充气屋商家的话,商家或许还有办法修复再使用,王太太就可以少赔着钱。王太太也太可怜了,儿子被丈夫害死了,她还要赔偿\凶器\损毁的钱。好像这个坏掉的充气屋被作为证物扣押的时间,王太太都要按照租借来交钱的。多扣押一天,就要多交一天的租借费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商家找王太太来向我们施压,要求取回充气屋?”家怡忽地打断阿杰。 “也不能算施压吧……站在商家的角度也挺倒霉啊,他们好好的做生意,产品却被人拿来当凶器,还损失了一个充气屋,好多天不能租借,少赚了好多钱。可能就是合规正常的流程?”阿杰挠挠头,有点被家怡严肃的表情吓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前比自己还年轻的女沙展身上,已经有了会令许多人感到紧张和压力的气势。 “不。”家怡摆了摆手,眼睛盯着面前的充气屋发了会儿呆,再抬头时便严厉道:“无论如何留好这个充气屋,任何人都不许提走。在这个案子庭审结束前,它必须一直在这里。” “可是我们如果做了报告,拍过照片——”阿杰有些迟疑。 “这是重要证物,任何人允许它被提走,都要担责任——冤枉一个人,害死一个人的责任。”家怡语气加重。 “啊,我明白了。那十一姐,我一会儿跟大光明哥讲一下。”阿杰忍不住又挠了挠头。 “多谢你,我亲自去跟大光明哥讲。”家怡说罢,转身便朝化验师外走。 梁书乐又朝阿杰点点头,忙快步跟上易家怡,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思索家怡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充气屋上有足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证据? …… 与大光明哥沟通过无论如何要保留那个证物到最后,随即家怡便折回B组办公室。 思索接下来怎么做时,方镇岳从对面办公室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好还热乎着的文件,递给家怡道: “我查了下,国外也有许多类似案件。 “这些是关于各地充气屋造成意外的报道,其中以米国的意外居多,那边地处大平原,龙卷风都常有,成年人在充气屋里被卷走的案例也有每年十几起。大多数死亡和重伤都来自高空坠落和飞卷时的撞击。” 家怡接过文件,阅读上面的报道,“岳哥也觉得并非是凶嫌王伟亚故意杀人?” “王伟亚的口供和他的神情,目击证人的态度,王伟亚夫妇的朋友和同事对他们家庭日常状况的描述……处处都透着不自然。作案动机不够说服力,作案手法也具有相当大的不可控性,这样的凶杀案在重案组是很难成立的。”方镇岳以现实经验和专业细节为依据,认同了家怡的看法。 “岳哥,我怀疑整个案件也并非意外。”家怡搓了搓手指,大脑还在努力思索,想要想清楚整个事件,便着急又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方镇岳抱胸看看她,又看看跟在她身边的梁书乐,拍巴掌将所有或看资料或整理口供的探员都召集过来,然后才问家怡: “你发现了什么?” 家怡终于回过神,她转身走到白板前,将之前写在上面的字迹全部擦光,随即开始在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 【目击证人】 【凶嫌年轻承压艰难的动机】 【凶嫌口供】 写罢,她转头道:“根据这3项,我们或许可以判定凶嫌杀人属实,但其实每一项也都并不很能经得住推敲。 “也许上庭的话,陪审团有一定几率投票选定凶嫌有罪。 “但作为负责这个案子的警探,我们必须对所有证据反复推敲,确保它的真实性和准确性。 “因此,另一种可能性我也要考虑。” 说罢,家怡又在白板另一边写上: 【台风天】 【充气屋】 【绑绳】 写罢,她对上大家好奇的眼神,继续道: “台风天是意外,因为绑绳没绑紧,或被风吹拽坏、拽开的情况下,导致充气屋松脱,甚至被风吹走,也说得过去。 “这种事之前在香江虽然没有先例,但这东西进入香江时间不久,加上今年才进入台风频发的季节,之前没有这么大的风。所以在此之前没出现类似意外,现在集齐了各项因素偶然发生,也合情合理。 “以此推断,我们可以判定它是意外。” “好像也很合理。”九叔点了点头,“审讯时我认真读了王伟亚的档案,也观察过这个人,总觉得他不像是会杀死自己儿子的人。” 虽然警探不能靠感受和感情探案,但老警察的第六感,有时还是很准的。 “是的。”家怡点点头,可转身又在白板上【绑绳】下方画了两道线,“可是,我在检查证物时,发现这个坏掉的充气屋的绑绳并没有被拽坏,甚至没有刮擦损坏一些的痕迹。 “我仔细看了下,虽然还不能判断那个绑绳的材质,但它好像跟以往我们常用到的尼龙绳不太一样。它很硬,也很滑,所以很不容易坏。但这样的绳子柔韧度弱,摩擦力低,即便很用力绑住东西,也很容易因为它本身质地硬而造成回弹松脱,更何况不断有外力拽拉的情况下。” “啊!是这个绑绳本身就有问题?”三福眉头一皱,瞬间来了一股火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黑心商家害人了啊! “我已经请大光明哥帮忙重做充气屋的检测,以确定绑绳的材质。而且,我怀疑这四根绑绳是商家在原本摩擦力大的绑绳损毁后,自己缝上的不符合安全规定的绑绳。大光明哥答应会在1到2天内给我出绑绳的报告,他明天应该还会去走访其他充气屋店,以做综合的了解和判断。” 家怡又指了指梁书乐,“阿乐会跟进这项报告,明天陪同大光明哥一起去各大租借售卖充气屋的店铺做走访查探。” 梁书乐被点名,忙半站起身朝大家拘谨地点头。 来B组这么久,他还有点没完全融入到大家之中。 “三福哥,麻烦你带着嘉明哥一起查一下王伟亚租借的这家充气屋商铺,各方面证件是否齐备,法人是谁等等信息。还要再做一下此案中充气屋的租借经手人……”家怡想了想,又继续下令。 “ok,madam.”三福比了个ok,随即站起身。 “九叔,能不能请你与法医部接洽一下,也请许sir出一个死者坤仔的检查报告,内容大概就是从尸体可以看出的,以往孩子父母对孩子的照顾如何。比如将孩子照顾得很好,连指甲都修整得非常棒,事无巨细等细节。 “还有就是再去王伟亚家里做一下家访,记录一下他们的生活环境,妻子张淑玉平时跟王伟亚的关系如何,王伟亚将家里照顾的如何,他赚来的钱都是如何分配的,哪些给妻子,哪些给孩子,由都是由谁分配的。还有……” 家怡还在想,九叔已经站起身,接话道: “我明白了,十一 姐,我们要了解一下王伟亚和孩子以及妻子的关系如何,通过生活中的所有细节来了解最真实的情况。以此侧面了解王伟亚这个人,再针对这些信息,去判断杀人动机成立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没错,多谢九叔,完全是这个意思。”家怡自从见过王伟亚后一直揪紧的双眉,第一次舒展开。 九叔拍拍gary肩膀,又朝着家怡点点头,“十一姐,我带着gary去查。” “没问题。”家怡点头。 “我去将当天在海滩的所有登记在侧的市民再走访一遍,以另一个视角,去跟他们做沟通,探讨一下凶嫌王伟亚并非凶手,并没有解绑绳动作的可能性。”方镇岳靠在门口,主动领取了自己的任务。 “多谢岳哥,我与你一道去。”家怡见大家都被安排出去了,立即自己请缨。 “ok,不过今天已经到收工时间了,阿乐和三福他们要查的铺子多半也准备收工了,天一黑,谁还要玩充气屋?不如我们现在去吃饭,饭后其他人收工,九叔带着gary,我和你,分两队去做走访,如何?”方镇岳示意了下时间,朝家怡问询。 家怡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要收工的时间,舒一口气,笑着点了头。 一队人于是呼啦啦出门,九叔和三福走在最后,溜溜达达地晃。 “你说……”九叔忽然凑到三福身边,在对方被吸引注意力看过来时,挑眉道:“岳哥是不是有点惧内?” “怕老婆啊?”三福嘀咕着回应一句,忽然抹唇笑了起来。 家怡恰巧转头看到,便好奇问:“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三福尬了下,忙收拾笑容,转移话题地问: “对了,家俊的事怎样了?有没有搞清楚情况啊?” 家怡双肩又垮下来,“我准备今晚跟家俊聊聊了,不过又怕这种事会让他觉得没面子,万一真是梦-遗之类的……你们男人青春期的时候,是不是对这些事都很敏感啊?” “那是当然啦,谁要是连这种事都不懂,可是会被嘲笑很久的。”三福立即不乐观地摇头,进而道:“不如找家栋哥,或者岳哥,哪个男性长辈跟家俊关系好的那种嘛,旁敲侧击的聊一聊喽。千万别直接问家俊是不是不知道青春期身体的这些变化啊,那要是恼羞成怒了,说不定会进入叛逆期,很难搞的。就……讲讲自己青春期变化的故事,当笑话一样,好像很随意聊天那样说出来,试探着看看家俊的反应,在旁敲侧击地一点点说明白喽。” “对,就是要这样,又把事情讲清楚了,又让家俊觉得你不是故意讲给他听。这样最好啦,既保全了家俊的面子,又将男人之间的话题说清楚了嘛。等他自己解决了这些事,人也就爽朗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自嘲着把这段时间的事讲出来呢。”九叔认同,“别让他觉得羞耻就好啦。” 家怡受教地点头,下一瞬便抬头望向方镇岳,眸子闪闪发光,满满地请求。 “……”方镇岳哪做过这种事,他成长的阶段也不流行家长和孩子做男人间的沟通啊,他都是根据课上老师讲的生理健康课内容,和一些男孩子间偷偷传阅的古怪书籍上看到的……但……与家怡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他终于还是挠头地应了下来,“我吃完饭的时候喊家俊带我去买点小食,路上跟他聊聊吧。” “岳哥真好~不过我猜有可能不是青春期烦恼那么简单……”家怡还是有点担心。 “安心,我们一点点疏导一点点聊,总会搞清楚的。” “好的…多谢岳哥!”家怡双手合十,开心地道谢罢,转身走向自己的小轿车,潇洒开门,潇洒跨进驾驶位,利落地关门、系安全带、启动。 方镇岳目光扫见她单手拉转方向盘,专注看路,非常流畅地将车驶出车位,心里痒痒的,有点被帅到。 “岳哥,不开车吗?”三福站在后排车门外探头看方镇岳,笑容 里挂着几分了然和狡黠:“要是不走,我可去蹭十一姐的车喽~” “……”方镇岳面上一红,大力开车,一猫腰坐进驾驶座,嗡一声启动吉普,车身猛地向后窜动,吓得三福后跳一步,他才觉得扳回一局,满意地帮三福开了后排门,似笑非笑地转头道: “上车吧。” 第275章 少年家俊的烦恼 一群人到了易记后便热热闹闹地点菜入座, 每个人都摆出期待晚饭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闲聊, 但实际上大家的眼睛都在偷瞧家俊。 往日这小靓仔虽然喜欢装大人、扮深沉, 但的确没有这么郁郁。 真可怜呐,如果真是第一次梦-遗被当成尿床……那可能要自我羞耻一辈子了吧…… 家栋哥了解到方镇岳要跟家俊谈谈的计划后,考虑到可能第一次聊下来未必能得到效果, 便自告奋勇打头炮,先由他跟家俊聊一次, 探探底, 如果未搞定,再使出方sir这个神探杀手锏。 刘嘉明听后,立即踊跃表示自己愿意配合。 于是在探员们坐稳当后,易家栋以铺子里酒水不多了为由, 喊上家俊帮忙去后面小卖部买些酒水救今晚的急。 刘嘉明忙默契地表示自己跟着去帮忙当苦力。 三人于是托着三辆运货用的简易小板车, 穿过社区拐向小巷里的酒水批发铺子。 路上家俊一直不讲话, 甚至还会眷恋地打量四周街景, 刘嘉明就算是B组里比较吃顿的, 这会儿也看出家俊神情的不对劲了。 “家栋哥你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啊?”刘嘉明琢磨了下,便以这趟出发买酒的目标为话题,引起话头。 “第一次啊……好像是中8毕业那年,同学们聚会的时候喝了两瓶酒。”家栋认真回想, 答得格外仔细,他也在想如何将话题引到家俊可能困扰的事上。 “我第一次喝酒是在14岁的时候, 大概就是跟家俊差不多大。跟两个朋友偷偷去买酒,还专门请一位大叔代买啊。两个人像做什么大事一样, 总觉得喝酒之前就是大人了, 很厉害。结果喝得醉醺醺, 直线都不会走,回家被我阿妈好一通骂。惨的是第二天我梦-遗啊,哈哈哈……所有男人长大过程中都会经历的事嘛,我当时还以为是宿醉导致的什么病症,吓得要死,唉,小时候真有趣,很多事没见过,第一次经历总是觉得很刺激。现在……啧!” 刘嘉明耸了耸肩,一副倦怠的样子: “现在就是无趣的大人世界了,羡慕家俊啊。” 说的过程就一直在看家俊的表情,说完了更是直接看向家俊。 小少年脸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刘嘉明干脆撞了下家俊的肩膀,笑着状似闲谈地问: “怎样啊,小少年,你老实讲,有没有晨-勃过?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小-鸡-鸡立起来啊?还有梦-遗嘛,就是睡着的时候口口~” 家俊乜一眼刘嘉明,勉强扯了扯唇,摆出一副陪小朋友聊无聊话题的表情,淡然道: “都有过啦,去年就第一次晨-勃啦,今年过年后就第一次梦-遗喽。这些东西学校课上都有讲啦,我还是我们同学中比较早经历的呢。宝树比我大一岁,都比我晚啊,他第一次梦-遗吓得要命,还是我给他讲要怎么处理呢。” “啊……这么劲?”刘嘉明挠挠脸,看样子不是因为青春期发育遇到的这些状况而困扰喽? 那是因为什么? “不过可惜,没能成为我们班最早变声的一批。但也没什么啦,还有人十六七岁才变声、长高,我大哥大姐都很高挑,二姐也属于比身边大多数人高些的,我不急喽。”家俊讲得有理有据,显然对这些事十分了解,说不定还比他们这些成年人更了解原理什么的嘞。 刘嘉明和家栋对视一眼,先后流露出疑虑。 “这些本来我应该跟你先讲的,这几年太忙,错过了你的好多事。”家栋看着弟弟小大人一样,心里莫名有些愧疚。 许多人都说他又当哥哥又当爸爸,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其实还是错过了许多事,忽略了许多弟弟妹妹们的成长时刻啊。 “这有什么错过的,大哥也是自己搞清楚这些嘛,每个人不都是这样长大喽。”家俊混不在意,显得很豁达爽朗 的样子。 刘嘉明仔细打量家俊,实在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因为些鸡毛蒜皮小事就搞到写遗书地步的孩子。 易家四兄妹都是很坚强的人,从泥土里生长出的野草般,风吹雨打之下仍有勃勃生机。 可这样一来,这事儿好像变得更加复杂了呢。 能另这样一个孩子感到绝望的事,是什么事? 刘嘉明本来是很乐观的,觉得肯定是小孩子的烦恼而已,此刻也不免担忧起来。 大家又闲聊了些青春期时的事,家俊偶尔也会参与一两句,可对挖掘家俊悲伤的秘密却毫无作用了。 三人托着三辆小车,满载酒水饮料回归,将一些酒摆上墙柜时,易家栋朝着家怡和方镇岳摇了摇头。 刘嘉明入座后,小声与家怡讲了家俊的表现和发言,就如向长官转述口供一般详细。 家怡于是又跟方镇岳碰头聊了两句,这时宝树端菜归来,路过家怡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十一姐,家俊好像也不是失恋。” “怎么?”家怡立即挑眉问询。 “我今天放学跟家俊一道回来的嘛,就跟他聊了我们班级里早恋的同学喽,我还说那个同学失恋的时候要死要活呢,结果没过几天就又有新女朋友啦。”宝树表情格外认真,“然后家俊就一副很不屑地表情,撇嘴说……” 宝树回忆了下,转头见柜台那边帮忙收银的家俊并未朝这边看,便做出小大人模样,像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一般,说: “早恋好蠢的,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只图一时快活嘛,没有格局,早晚要吃苦头的~” 宝树学得太像,乃至于所有人都呆了几秒。 刘嘉明最先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道:“宝树,将来接豆腐仔的衣钵,去当演员吧。” “我才不要。”宝树瞬间变回自己的表情,摆手道:“我要经商,赚好多钱。” “风险也好大的。”刘嘉明立即接话。 “……”宝树看一眼刘嘉明,抬手压了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然后低头继续跟家怡道: “家俊不是那种嘴硬的人,他那样讲,就是真的不认同早恋的。所以肯定不是失恋啊。” 家怡长长叹出一口气。 “但是他学习成绩也很稳定,我又专门问了一遍,绝对确认。”宝树也像个大人,说这话时音调专门放低了些,像是学着方镇岳的样子在安慰人。 “多谢宝树,金牌小密探!”家怡笑着回应,做出轻松模样,不想让小孩子也跟自己一起担心。 “嗯,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就跟我讲,我再去问。”宝树瞬间挺起胸膛。 晚饭后,方镇岳喊上家俊一起去买冰淇淋请大家吃,家俊走在方镇岳身边,时不时望一望方镇岳的肩膀和长腿,欣赏过后,又忍不住偷偷叹气。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却还是被方镇岳捕捉到。 在家俊有一次打量方镇岳手臂时,方sir忽地转眸,一下抓住家俊的眼神,在对方面色瞬间涨红时,开口问: “老是看我做什么?” “……”家俊嗫喏半晌,才有些别扭道:“长大后,也想变成岳哥这样的男子汉,高高大大的,很威风。” “会的,你看家栋哥也长得很高很结实啊。”方镇岳顺着家俊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在说什么?” “什么?”家俊挑起眉头,好奇问。 “好可惜哦,无法长成岳哥那样风流倜傥的大人了~”方镇岳模仿家俊讲话的语调。 “什么嘛。”家俊快速掩饰了下眼神,似乎担心方镇岳识破,又干巴巴地笑笑。 “我小的时候也总是担心自己长大后无法变成自己渴望变成的样子。”方镇岳注意着家俊的样子,进而又道:“甚至在青春期时还没开始长身高的时候,因为害怕身边同学欺负我,而整天摆出很酷很凶的表情, 以示自己很不好欺负。” 如果家俊是被同学欺负,这时候应该会有兴趣接话,至少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表情。 方镇岳仔细观察,却见家俊与方才没什么,只忧伤地转开视线,完全诠释了‘全世界都不懂我痛苦’的那种孤独又中二的气质。 如果也不是被校园暴力,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来回路上,方镇岳套了半天话,结果经验丰富的老探员也没能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家怡得知他们猜测的所有可能居然都被排除,简直要疯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家怡干脆像对待大人一样,在路上约了家俊去酒吧坐坐。 小少年被吓得双目圆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也够明显了:大姐你在做什么疯事情? “这个时间了,甜品店、咖啡店什么的都关门啦,凑合一下去酒吧吧,我们都点没有酒精的饮品喽。”家怡歪头望着家俊,“好不好?” 显得格外尊重弟弟的意见。 易家栋和家如其实也很想跟着,但大家商量过,因为担心人太多家俊心理压力会大,所以还是请家怡单独跟家俊谈好了。 家俊看看大哥和二姐,想了想便点偷答允下来。 一路上跟着大姐去附近的清吧,他一直在想大姐想跟他谈什么,再回忆起之前宝树、大哥、嘉明哥和岳哥的反应,他隐约已经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坐在酒吧里,他好奇地打量过四周的一切,家怡也代劳点好两人的饮料,等待时他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大姐,我没有失恋,也不是因为青春期身体变化……” 家怡一口气绷住,望了他一会儿,又将那口气吐出。 家俊从小就早熟,也许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那就开诚布公地谈吧。 “大姐其实不想什么事都问、什么事都管,我和大哥想法很一致,都希望你和家如能舒展自由地成长。我们也不想因为比你们早入社会,就摆出什么都比你们懂的样子,事事去管,事事过问……但是,家俊,大姐最近实在是太担心了,你——” 她想说自己看到了他的遗书,又担心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写了遗书,忙强忍住,转而道: “我好怕你有什么不开心、被人欺负,或者遇到什么大困难啊。 “你知道的,我们都很爱你,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我百分百愿意帮你的,哪怕事情很难,也说出来嘛,大家一起解决。” “可是大姐才工作,虽然现在有了些存款,但我知道的,那都是大姐搏命才赚来的。”家俊难过地垂下眼。 家怡心口一下揪紧,她抓住小少年的手,不允许对方挣脱,直到家俊抬眼与她对视,她才说: “我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才那么拼命,不是为了赚这个钱才拼命的。所以你不要把我拼不拼命和那些钱画上等号啊。如果只是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就完全不是问题啊,大不了以后你赚钱了还给我嘛。” “可是我怕我无法长大,也等不得赚钱的那一天啊。白白花掉你和大哥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我不想那样。”家俊却倔强地摇头。 “你怎么能这样想啊?家人永远最重要啦,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跟你比的,家俊!”家怡看着他的样子,愈发地焦急。 她是相信自己就算现在手里存的钞票全花掉,将来也还能再赚更多。 如果家俊出了什么事,只是为了省钱就要去死,她会懊悔一辈子啊! 在这一刻,家怡隐约间更能理解【充气屋杀人案】中凶嫌王伟亚生无可恋的绝望了,那种没能救自己爱着的家人的感觉,光是想一想就很可怕啊。 “我每天看着大姐早起出去跑步,一身汗地回来。每天晚上读书读到好玩,有时候我起夜去小解啊,还看到书房亮着灯……在报纸上看到你从五楼窗上跳过去,还有杀叶永乾那次的录像带,劫王差点就朝你开枪的 ……大姐拿这些钱买铺,好不容易又有了些钱,我想你买自己的屋。” 家俊见她又要讲话,摇头制止,继续道: “大哥也很不容易,养大我们三个,拖到要被所有人背后说是大龄光棍。 “每天早起贪黑地做事,整日接触大量古古怪怪的人,时常遇到不礼貌不尊重人的烂仔,他还是要笑呵呵地应对。我每次看到都要气死了…… “大哥的钞票赚得也好难,不知道吸了多少油烟,手总是被烫得一圈圈圆疤,脸上常蒙着油气,明明也很靓仔…… “大哥好不容易存起些钱,现在也有铺了,再不找老婆就要老了……我也不能拿大哥的钱。” 在诉说这些的小少年仿佛一朝长大,有了成年人的气势,和为晚辈考虑般的宽厚成熟。 他望过来的眼神里,甚至含着一丝悲悯,是对她和易家栋这两个支撑易家的成年人的同情与心疼。 家怡还没问出原由,却已经被家俊的眼神逼出泪来。 她抹一把脸,实在再也绷不住,忍住哽咽,急切地问: “所以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事需要钱?” 家俊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抬起头,与家怡对望一眼,很温柔地递了张纸巾给大姐,随即长长叹一口气。 仿佛还想要继续藏着这秘密,独自扛起一切。 但家怡的眼神实在太热切,她攥着他手的力道也加大,甚至有些轻颤,家俊终于垂下肩膀: “我看了好几部韩国电视剧了,症状完全一样。 “怕自己搞错,我又去问过枫树街大强诊所的大强叔了,虽然我没有讲是谁生病,但他也说这症状很可疑,认真跟我讲要有这些症状的那个人去大医院好好看看才行,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的……大姐……” 他抬起头,“我去图书馆看过了,跟书上的症状也一样,现在这种病没得治的。即便是维系的过程也很艰难,不止我痛苦,家底更是要全部被掏空。所以我不想治了,虽然我很小,但也希望自己在做什么,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的选择,让我有尊严地——” “等等!”家怡收回手,坐直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家俊,“什么症状?什么病?” “……好吧。”家俊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1、身上常常出现淤痕,点状出血; “2、运动后气喘、头晕,贫血; “3、血管很容易破裂,不容易愈合,一周要有三四天早上流鼻血,甚至在学校也会流鼻血; “4、牙龈肿胀,淋巴肿大。” 说着,家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转头让家怡也摸。 家怡果然摸到了小疙瘩,她眨着眼,努力消化他的话,忍住千头万绪继续倾听。 “还有,5、头痛……”家俊说着揉了揉耳朵上方,表示就是这里疼。 家怡砸吧了下嘴,“所以你觉得自己得了血癌?” 家俊似乎很怕那个词,用力闭眼,沉痛地忍耐了一会儿,才声音又低又哑地说:“是的,大姐,又叫白血病的。” 第276章 那些永不消弭的创伤 “可是……”家怡也摸了摸自己脖子, 随即将脖子伸向家俊,“你摸摸,这里是淋巴结啊, 每个人的淋巴结都长得不一样, 可能有些发炎, 或者一些无所谓的状况导致,就是会有一些不对称、又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淋巴结啊。这种病不是大强叔随口说是就是的啊, 要去医院化验才知道!” “?”家俊挑眸看她,也真的摸了摸。 虽然摸到了,但他还是苦笑,“大姐, 你不用安慰我了,也不用劝我去医院。我早就有预感了。” “预感什么?”家怡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朋友说的这些症状……好像就只有流鼻血毕竟确切,其他的也太摸不到边了吧? 这简直就像后世的‘百度问诊, 癌症起步’嘛。 她身上也经常莫名其妙出现根本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磕碰的淤青, 也会因为没睡好觉或者被风吹到而头痛,吃东西上火了会牙龈肿痛,早上起床起急了或者蹲下忽然站起来都会头晕…… 虽然全部症状在同一时期集齐是有些巧合, 但也有过的啦。 这……不会一整个就是乌龙吧? “明天上午请假,我带你去医院。”家怡越琢磨表情就越怪,她猛一口灌下冰饮, 当即拍板,“如果真如你所说是这个病,我们一定尊重你。但首先确认了再说。” “可是大姐——”家俊脸上透出几分慌乱, 开口便想拒绝。 家怡一下明白过来, 他其实很害怕。 讳疾忌医, 有时候就是因为太怕是这种病,才完全不敢去医院看,同时又在每天等待着大病将自己推倒…… 她穿越前身边有过这样的同学,重度抑郁,坚持自己有病,哪怕去了十几家不同的医院,做过无数次检查,大小医生都说她身体健康,她仍坚信自己得了绝症,只是医生还没发现而已。无法克制地用这种想法折磨自己,哪怕理智也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却仍无法控制…… 于是看着小弟的样子,又心疼起来。 结账离开,姐弟俩并肩回家。 她不断东拉西扯些话题,哪家店的甜点好吃,哪里在建迪士尼超好玩……家俊怏怏地应她,整个人心事重重。 他一直在逃避,不想面对。 回家后,家俊去洗漱时,家栋哥和家如都担忧地望过来,家怡只说明天去医院做体检。 这一夜易家人都有些没睡好,隔日一大早家栋哥便起床给大家做早饭,吃好饭后家栋哥拍拍巴掌,果断道: “刚刚我给家如和家俊的班主任都打了电话,请假半天。我也休业半天,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医院,都陪着你,不用怕。” 家俊今早没有流鼻血,但面色仍有些白,眼底也有点青色,显然他昨晚也没睡好。 望着哥哥姐姐们关心的眼神,他扁了扁嘴,终于不那么像个小大人了。 于是四口人坐上家怡的小轿车,成为油麻地医院第一波看病的病人。 抽血化验、做各类检查、问诊等等,一个小时后就忙活完,下午下班前就能拿到血检报告。 其他病也许还很难判断,这个病一看各项指标就有数了。 一家四口于是又到医院边很好的饭店吃了顿大餐,家怡餐后打电话问了下情况,王伟亚仍坚持认罪口供,九叔、三福哥和岳哥拆分去做昨天安排的任务,忙完一上午也还处在推进状态,等明天她上班时再一起对所有成果进行讨论。 下午易家栋带着弟弟妹妹到游戏城打电动、玩柏青哥,虽然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忐忑,但难得的一家人出来玩的时光,嗨起来时也能忘掉烦恼和恐惧。 到傍晚时,医院的报告终于出了。 医生看着急匆匆赶回来,各个表情紧张地四兄妹,笑着道: “所有指标都正常,易家俊对吧?很健康。 “春天干燥嘛,青春期男孩子长身体,是不是常吃肉, 蔬菜水果吃得少了啊? “热气啊,流鼻血很正常的。 “补补钙,多吃些虾米一类东西。 “偶尔吃一点动物内脏,多吃些蔬菜瓜果,还有哇,每天多喝水,尤其是春夏季喽……” 医生事无巨细地叮嘱,易家人完全傻眼。 在医生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家如第一个忍不住,哈一声抱住弟弟,随即仰头大笑起来,活像个小疯子。 她甚至还抱着弟弟蹦跳了两下,下巴差点撞穿家俊的脑壳。 医生看着他们一家人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 离开医院,家怡第一时间接到岳哥的电话,对面刘嘉明几人都在,七嘴八舌都在问家俊检查结果怎么样。 得知只是虚惊一场后,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倒没有嘲笑小家俊大惊小怪的,即便是笑得,也是因为放下心后的开怀。 岳哥提议家栋哥干脆也别回去开业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避风塘炒蟹。 家怡当即做了易家的主,小轿车于是直奔油麻地避风塘而去。 到饭店时,岳哥几人已经在了,九叔还将阿香、Clara和宝树也接了过来,难得今天孙新没行程,竟也在座。 各个看到小家俊都站起身与他拥抱,欢迎他快乐地回到大家身边。 谁都没有提及家俊写的遗书和这些日子的长吁短叹及处理后事般的馈赠,只笑呵呵地像给小朋友过生日般请家俊担任点菜员,今天大家都依他,他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家俊全程红着脸,也不知道是羞赧还是劫后余生的兴奋,但总算,双眼有神了,那副想要蹦跳又要努力装大人的别扭模样也回来了。 家怡开心地多吃了一只螃蟹,饭毕时肚子溜圆,坐车都弯不下腰了。 饭后九叔又顺路送孙新他们回家,其他人都各回各家。 家怡却开着车,载着大家去了海边,有车的便捷在这一刻体现出来,想看海就看海,可以不管时间的自由自在。 站在港湾里看维多利亚湾上漂亮的大船和船上的霓虹,看远处天海相连的深蓝幕布。 家怡与弟弟并肩,走在最后,再次问起: “家俊之前为什么预感自己会得绝症?” 家俊脸红了下,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搞了这么大个乌龙,闹得所有人替自己担心,他好像个傻瓜。 “我也说不好,但现在生活太美好了,像做梦一样,我总觉得好不真实,有时候又担心真的是做梦,梦醒了又回到很穷的时候,大哥为了赚钱每天即便努力维持笑容,还是会在躺上床时叹气。告诉你个秘密啊,我之前有一次半夜从梦里醒来,听到大哥裹在被子里哭啊……” 家俊声音有些慢,又低低的,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家怡脸上笑容渐渐收拢,轻轻拉住家俊的手。 弟弟好小的时候就没了爸爸妈妈,那时候大概正是他才开始记事,才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认识世界。 原本的幸福忽然被一场灾难摧毁,失去父母,辛苦地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那时候他小,许多人以为他不懂,可能他的确说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创伤,但这些痕迹深深印刻在他心里,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了一些形状。 “这也算一种ptsd。”家怡拉着他坐在海边堤岸上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看着海,低声说。 “那是什么?”家俊问。 “创伤后遗症。以前参加战争的人,看了太多死人。昨天还跟自己一起聊天的战友,眨眼就被炸弹炸成碎片。自己也时时刻刻处在对死亡的恐惧中,难以安睡,有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这样参加战争的人,即便和平后回到城市,仍会有睡不好觉,夜夜做噩梦,无法正常生活,甚至开始酗酒,精神崩溃……” “可是我睡得着觉。” “你不是战争后遗症,但也是一种创伤后遗症,只不过 这个创伤是来自于童年的灾难。”家怡忽然想起【充气屋杀人案】中的凶嫌王伟亚。 其实王伟亚也是受害者,他失去了儿子,是位可怜的年轻父亲。 再回顾王伟亚的那些信息,他父亲对他的影响,引发的他坚持要好好照顾坤仔的执念,乃至疲惫到坐着都能睡着…… 明明才十几岁,还是做孩子的年纪,却忽然要当父亲。承担那些艰难的责任,明明难以胜任,也咬牙挺住。 当自己竭尽全力去做的事失败,他那么努力摆脱父亲对自己的影响,想要成为跟父亲截然不同的人,最终的结果却比父亲更糟糕一万倍…… 王伟亚也是ptsd的受害者,童年的创伤和失去儿子的痛苦,以及杂糅着各种负面情绪的可怕负疚感,摧毁了他的求生欲望。 “大姐是说爸妈车祸吗?”家俊抿了抿唇,转头轻声问。 “嗯。”家怡点了点头。 “那大哥和你,还有二姐,也有ptsd吗?”家俊问。 “……”家怡看向前面扶着围栏说说笑笑的家栋哥和家如,又想到不知去了哪里的原本的易家怡……没有回答。 “流鼻血这件事诱发了你心里的不安,因为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会被突然降临的灾难打断。你现在也很幸福,所以潜意识里大概一直在忧虑失去这一切,这种不安爆发起来,因此即便【流鼻血等症状是绝症】这件事在他人看来也许很好笑,但处在童年创伤中的你,无法战胜这念头,甚至觉得这样幸福的时刻被死亡打断,才与你记忆中发生的事重合……显得合理。” 快乐之后就要来大灾难了……有这样想法的家俊,内心其实是脆弱的。哪怕他平时看起来像个大人一样懂事,哪怕他很独立,从不叫哥哥姐姐担心。 家怡挪了挪,紧挨着家俊坐好,展开右臂,将弟弟卷进自己怀里。 “不会有灾难的,家俊,否极泰来,只要我们努力,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担心,我们都在。”她的声音很柔,却拥有最强烈的说服力。 家俊感到自己的心被安抚,头埋在大姐颈窝,忽然就有点想哭。 原来他闹的笑话并不可笑,大姐完完全全理解他遇到的所有困难,甚至在他不懂得这是怎么回事时,她已经帮他解答,安抚了还在萌芽期的创伤。 … 易家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家如肩上,转头看到家怡搂着家俊、低头为家俊擦眼泪。 月色很柔,他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夜风卷着赶在夏季之前来到香江的热浪,吹拂过他短发。 轻拢了下乱发,他目光又扫过弟弟妹妹的头发,心想:大家都该理发了,下次抽出空来呢,要一起去好好修剪一下…… …… 一家四口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洗漱时家俊困得东倒西歪。 家如在卫生间门口排队,家俊洗好澡推门出来,憨憨地朝二姐笑笑。 家如抱着自己的睡衣,拉开浴室门,又忽然转头,小声问: “哎,家俊。” 小少年转过头,用力地挑眉,却仍没能将困倦的双眼大睁开,只得半睁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二姐: “?” “那个……你是不是因为最爱二姐,所以才把钱都留给我啊?”家如笑嘻嘻地问,脸蛋红扑扑的。 “啊……因为二姐在家里最穷啊。” “……”家如。 想要家暴了。 …… 夜里,家如又悄悄爬出被窝,从自己的小盒子里掏出家俊留给她的钞票,一张张拉平整,随即偷偷塞进了家俊放在客厅的书包内兜。 第277章 B,是一整个团队!【2合1】 安眠一夜, 第二天清晨家俊又流鼻血了,但他没有再躲起来,而是仰着脸, 像展示战利品般只给家人。 家栋自动认定他是在撒娇, 于是拉着家俊帮他洗脸,按照医生的嘱咐为他止血。 家如立即递上一大杯温水, 跑步归来的家怡则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几颗交给家俊, 另几颗归自己。 易家俊再也不是那个全世界最忧郁的少年了, 在关爱中成长,他连叛逆期都不知道该叛逆什么。 生活又恢复如常,易家人回归到自己的位置。 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生活却是再也回不到原位了。 出门路上, 家怡透过车窗买了两份报纸, 才发现铺天盖地都是【充气屋杀人案】凶嫌王伟亚的报道—— 《伦理悲剧,亲父杀子》 《弑子人魔,独家专访》… … 因为重案组的侦缉工作还在进行中, 所以虽然有了凶嫌口供,仍并未提告律政司。 合规拘留的48小时已过,王伟亚暂被释放, 不能离境, 但可以回家可以见人了。 他没有回那个和阿玉及坤仔的家, 而是回了出生和成长的屋邨。 在那个狭小脏乱, 甚至有些酸臭难闻的昏暗空间里, 他没有拒绝闻风而来的记者的采访。 镜头拍下他麻木的样子, 记者的录音笔记录下他毫无感情的叙述。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 用词却极端而邪恶。 在他的描述里, 他毫无人性地规划并实施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在这些新闻覆盖整座城市时,他为自己的死亡铺好了路。 只要开庭,任何一个陪审团成员都会倾向于给他最严厉的惩罚。 在这个还没有取消死刑的年份,他将如愿将生命停在19岁的初夏。 如果努力追赶,或许在奈何桥上,还能牵到坤仔的手。 … 早晨上班路上,九叔专门绕路穿过王伟亚和太太住的社区外。 在靠近王伟亚住处的楼下方,有几位老人坐在那里晒太阳。 九叔便将车停在巷子边,走过来蹲在一群老人中间,跟着大家闲聊起来。 老警察自有一套打进市民内部的方法,九叔很快就跟这些街坊混熟了,从麻将到美食,从当今时-政到蔬菜涨价…聊了好半晌,终于被九叔拉到最近这社区里的八卦,也是现在报纸头条的新闻。 表明了身份,九叔也透露了自己对这个案子的怀疑,称总觉得阿伟认罪有古怪之处,但自己又想不明白。 老人家们退出这个社会最有话语权的位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退休不工作,又没有了对子女的支配权,渐渐成为失语社群。如今忽听警察对这案子充满困扰,又如此虚心求教,瞬间来了表现一下自己的兴致,一改昨天的拘谨戒备,侃侃而谈: “…阿伟那个人吗?他杀没杀坤仔我是不知道的啦,但他人很好的,一直很努力跟街坊相处,谁遇到什么困难如果找到他,他都不懂得拒绝的,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啦,就是想求别人一句‘你真好啊’‘多谢你啊’,搞得自己很辛苦。” 阿伯摇摇头,又抽一口烟,吐出的烟气很大,味道很冲。 他砸吧一下嘴,习惯性地抽了抽鼻子,继续道: “大家都说阿伟回家再累呢,第一件事也总是抱坤仔,看到别人家的细路(小孩)有什么啊,他就也很想给坤仔买。各种节日呢,总是会带着坤仔出去玩啦,常常为了陪坤仔和太太要请别人替工,之后又要连轴转地补还给别人,他倒是好像也很开心,但街坊都替他辛苦哦。 “其实一直以来大家对他评价都很高的,他太太也总是夸他啦…” “他打过坤仔吗?”九叔见阿伯烟尽,利落地从兜里掏出一支递过去。 “打肯定是打过的嘛,棍棒底下出孝子 啊,你看看现在谁家不打孩子。不过我只见他打过一次坤仔屁股了,因为坤仔不听妈妈的话,在公园里荡秋千,怎样都不肯回家,那次不仅挨打啊,还被罚站呢,哈哈…不过那次坤仔好像也把王太太气哭了,后来就是母子俩一起哭…说起来,王太太好像也才20岁,都还是孩子啦。” 九叔一边听一边记口供,最后又请阿伯签字,又请其他市民做口供见证也签了字,这才离开。 路上,他回想今天早上看到的报纸,又去考量家怡的观点,和方才听到的内容……只觉做警察真的难免有左右摇摆的时候,舆论常常影响人的判断,要想摒弃掉所有杂音,寻找真相,实属不易。 得到一个结论后,坚持自己的判断,就更难喽。 …… 而在警署门口,走出车库转过来的家怡,便面临了是明确坚持自己想法,亦或者含混过关的选择。 记者一大早便堵在警署门口,瞧见家怡这个负责【充气屋杀人案】的\老熟人\瞬间蜂蛹而来。 易警官没有热点曝光,他们都想找点事采访采访女神探呢,更何况现在正热的伦理惨案正是她所在的组负责。 被一群记者堵了路,家怡有些烦恼地踟蹰。 “请问为什么放弑子杀手回家?” “警方有一直监视他吗?” “万一他把自己的太太也杀了怎么办?” “madam,证据确凿为什么放人?” “易警官是否做了错误的决定?会不神探荣誉扫地?” “放灭绝人性的凶手自由,请问市民的安全问题怎么办?” “madam……” 家怡推开一个怼到自己下巴的麦克风,朗声道: “案件还在查探中,请大家不要称呼凶嫌王伟亚为弑子杀手。另外,案件侦缉有新进度后,公共关系科会向大家公布案件真实评价,请大家联系公共关系科就好。” 说罢,她又报出公共关系科的热线电话,随即推开两位记者,努力穿出人群。 “可是madam易,你口中的凶嫌自己都认了罪。他接受采访的录像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啊——”又一位记者不死心地挤到家怡面前,是一位年轻但很有拼劲儿的女记者。 家怡按着对方的肩膀推开她,抿唇道: “之前每个被抓住的真凶在没有确切证据前,也都称自己绝对无辜。 “如果凶嫌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警方之前是不是也应该放走那些凶手呢? “警方办案讲究证据确凿,我们要排除所有不确定的干扰项,寻找最确切的真相。所以请大家相信警方。” “即便凶手已经认罪吗?”女记者仰起头,只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心火热,对方看过来的眼睛也像烧着火。 “。”家怡与女记者对视几秒,虽然未再接话,却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女记者抿了抿唇,终于让开一条路。她背后有人想推开她再挤到易家怡面前,她本能般用背部顶了一下后面的人,帮madam易格出一个出口。 家怡感激地朝她点点头,随即便大步流星里闪进警署。 望着易警官的背影,许多记者叽叽喳喳的还想跟其他来上班的警官了解一下情况,可是不知道谁忽然说了句“她是想帮一个自己也认罪了的男人澄清啊……”,这句话忽然就启迪了大家,一群来自于不同报社的记者就这样凑到一块聊起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再也没了采访其他警官的兴致。 “连凶嫌本人都不在乎真相了,她还要查……” “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吗?” “好像是这样诶,你们说易沙展能不能赌赢?” “这谁知道啊,我们得到的信息又不一致,万一警方是发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信息呢。” “哎,有没有兴趣开盘啊?赌女神探是继续正确呢,还是搞错了?” “哈哈,你们报社一向搞假消息,你肯定赌输啦……” 就在大家聊得兴起时,一位记者忽然发现之前站在自己身边的女记者悄悄跑走了。 他琢磨了下,立即大喊道: “不好,她肯定是去采访凶嫌了!” “凶嫌肯定是知道真相的,他一定比警方知道的还多!不能让她抢先!快!追上她!” 这一声之后,媒体人们呼啦啦全跑向他们的车,或自行车。 原来拥挤的警署门口,于是就只剩下叼着木天蓼的九叔。 如果是熟悉九叔声音的人,就会发现,方才喊‘追上她’的人根本不是什么记者,而是他林旺九警官! …… 家怡走进办公室时,时间还很早,按理说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还未到警署。 哪知推开门,居然就瞧见了三福哥和刘嘉明,一个歪在自己办公桌上呼呼大睡,另一个躺在按摩椅里闭着眼睛享受。 瞧见家怡进来,正做按摩的三福揉了揉眼睛,指着家怡困惑望着的几大箱东西,哑着嗓子道: “昨天晚上我们一直盯梢监视租给王伟亚充气屋的商家,到半夜的时候,忽然一群人搬着这些东西出门,想要将它们拉走,我们就出动直接将它们扣下了,那几个人也分别按着做了笔录。” 他一副昨晚根本没睡好的样子,从按摩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公桌边,拿起上面的一沓口供递给家怡: “十一姐,这家商铺之前进的一批充气屋,因为香江风大的关系,多在使用小几个月的时候绑绳就出现不同程度的磨损。老板觉得充气屋好好的,如果只是因为四根绑绳损毁就重新进货太浪费,就安排团队找了个小缝纫团队,将所有绑绳磨损的充气屋全部换了结实的绑绳。 “首先做这个决定的老板就很成问题啦,更不要提后来落实这件事的人,只找结实的绑绳嘛,就是为了省事,不然过几天绑绳又坏掉,他说不定还会被老板骂喽……结果就是,这些绑绳除非绑得死死的,如果没有防备,就很容易松脱。 “承接租借的服务人员说他们一般都会叮嘱客户,一定要多绑几环,之前都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啦之类的……但我昨天晚上问过相关部门了,就算他们服务人员有口头上的叮嘱,这样随意更换危险品的组件的行为,依然是不合法的。” 虽然他昨天晚上被相关部门的同事吐槽了几句扰清梦什么的,但把事情搞明白了还是很开心的。 “王伟亚的口供中完全没有提及服务人员提醒的事,我猜测可能是服务人员在坤仔母亲张淑玉打电话租借充气屋的时候,曾经提醒过,但张淑玉也表示自己不记得有这样的提醒。” 刘嘉明这会儿也醒了,他抹一把嘴角可疑的液体,同样哑着嗓子介绍昨天熬夜搞到的成果: “可能是张淑玉完全忘记了有人在电话里提醒她这种事; “也可能是张淑玉记得,但是因为王伟亚带着坤仔出门的时候,夫妻俩吵了架,她一时就没记起来要提醒丈夫,事后她可能想起了这件事,但因为有目击证人看到了丈夫解开绳子、且丈夫也认罪了,所以她就隐藏了这个看似‘无用’的信息。 “或者,事后她记起了这件事,但担心是因为自己忘记了提醒丈夫,才导致这悲剧。想要推卸责任,所以绝不承认曾有服务人员在电话里提醒过她……” 刘嘉明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挠挠头,叹气道: “反正从张淑玉那边可能已经问不出更多了,我和三福哥要来了租借记录,所有租借人的电话上面都有,回头我会一个一个的打电话问过去,看看是不是每个人都曾被提醒过。又都是在预定租借时提醒,还是取充气屋的时候才提醒。” 这个搞清楚后,可以更加搞清楚凶嫌王伟亚的作案动机是否成立,可以更好地揣摩凶嫌心理。 但无论如何,商家肯定 是重责。 “我给商业罪案调查科打过电话了,他们上工的时候会来取走这些商品,在这个案件里,他们会作为重要证据提供方。”三福挠了挠头,提了提几个装着充气屋的纸壳箱,里面的充气屋大多数他都检查过了,全是重新缝上硬绑绳的坏产品。 “哦,对了,当时我们去盯梢的时候,还碰上了一个叫聂威言的记者,好像是青橙日报的主笔记者。他配合我们取证,帮忙拍照,也跟着做了笔录。因为如果这案件牵扯到商家资本之类,会变得复杂。凶嫌又已经认罪,还搞得人尽皆知,万一商家反咬一口说是我们警队搞事,也很麻烦。所以我和三福哥专门请那个聂威言帮我们拍了照片,整个收缴过程都拍下来了,背景是街口的立钟还有路牌,时间、地点俱全。” 刘嘉明也走到家怡身边,一边毫无形象可言地打哈欠,一边洋洋得意地邀功: “是不是很周到啊?” 家怡没想到他们两人熬大夜居然有这么多成果,简直感动,看看纸壳箱里的充气屋,又看看两位探员,她展开手臂,即便自己是三人里最矮的,仍轻拢了下两人的肩膀。 三福感受到被夸奖被认同,也跟着哈哈大笑,转头见公桌上空荡荡,又去戳刘嘉明:“打电话叫些咖啡早点啦,肚子饿啊。” “知道了,sir.”刘嘉明玩笑着应声,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想,现在有梁家乐这个后生了嘛,他应该可以将这个点单订餐的工作交给阿乐喽。 “我和gary也拿到了许多口供。”门口忽然传来九叔的声音,他扬了扬手里昨天晚上跟gary一起做和今早才补的笔录,“基本上所有口供都指向王伟亚是很爱坤仔的,是位好父亲好丈夫,没有暴力倾向,情绪控制能力较强。在事发前的一个月内,王伟亚没有出现奇怪行为,一切都很正常,会抱怨辛苦,吐槽未来不知道能不能过上好生活,但也仍然很有干劲。 “提供口供的人,有王伟亚的同事、前同事、街坊长辈、街坊同辈、街坊中的女士等等,基本上已经很全面了。” “啊……”家怡接过九叔递过来的笔录文件,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潦草,却都分辨得清楚,显然九叔和gary都做得很认真。 这时走廊里又传来岳哥独属的脚步声,所有在办公室里的探员们都能想象出岳哥昂首阔步的样子。 站在门口的家怡和九叔于是探头去望,果然瞧见方镇岳背着晨光,威风凛凛地走过来。 他手里……居然也有一份文件。 “怎么?都在列阵欢迎我呢?”方镇岳唇角扯起笑容,行至门口时顺手将手里的文件塞到了家怡手里,动作格外轻描淡写。 家怡低头一看,都是事发当日海滩边散步玩耍等人的口供。 这些人从不同角度回忆当时的状况,虽然许多人记忆很模糊,或者太远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却都认真回答了岳哥的问题。 【……好像是充气屋飞起半边了吧,那位父亲才站起来的吧,但之前有没有解开绳索或者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到的时候,充气屋已经飞起来了啊,那个男人是在追的啊…谁知道是不是表演呢……】 【……我是不相信那个目击证人说的啦,那天那么大风,到后来充气屋飞起来的时候,我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海滩上的沙子灌了我一嘴,回家洗头发的时候里面全是沙。什么人能在那种状况下,那么清楚地看到案发过程啊?胡诌的吧?哗众取宠喽……】 【……我是站在那个目击证人后面的嘛,警察来录口供的时候我也在啊,那个目击证人信誓旦旦的说看到了凶手动手,我反正是没有看到的……就像阿sir说的喽,那个动作也有可能是在伸手抓绑绳啊。后来警方来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死了,那位父亲跪坐在沙滩上,衣服头发都被海浪打湿了,人像失魂一样抱紧孩子啊……我也 是当母亲的人,那个表情啊,我反正呢,不觉得他是凶手的了。真不敢想象,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唉,大概也就是那个表情啦……】 前天家怡才发布了这些任务,她才请了一天假,大家居然就已经查到如此程度。 行动力未免太过超群! 每个队友都各自安排好执行方式和时间,雷厉风行地推进。 眨眼间,进度拉满…… 都是能干的人啊! “好厉害!”家怡抬起头看向大家,眼中有钦佩,有激动。 “十一姐也很犀利啊,看得很准啊,觉得王伟亚是清白的,又明确地给我们安排了任务。怎么样啊,一查下来,还真的是不一样。”九叔喝了一大口水,靠着桌子反过来夸奖家怡。 “还是大家更厉害,如果是我做,恐怕难以这么快。更何况大家还加班通宵……”家怡看向三福和刘嘉明眼底的青色,呜呜呜,有这样的团队,有这样的队友,复何求啊! “不不不,如果没有十一姐看准方向,我们很可能无法这么肯定地推进另一种可能性。说不定一个疏忽,就顺着王伟亚的口供,给他定罪了呢?十一姐才真犀利啊!”方镇岳从自己办公室拿出保温杯,专门跑到B组大办公室来倒热水喝,倚在烧水壶边,配合着水壶呜呜呜的声音,大声回应易家怡的夸奖。 “多亏了你们采集到如此多证据嘛,不然我光动嘴,难道靠推测和怀疑,能说服法官和陪审团吗?”家怡脸上已扬起笑容。 “没有你的头脑,再多工作如果是错误的,也毫无意义嘛!”三福眼睛弯起来,玩味地看向大家。 终于,所有人都忍耐不住,互相打望,看见一张张笑容,随即便齐声爆发出笑声。 梁书乐刚从法证科那边回来,手里拿着大光明哥昨天加急搞出来的绑绳成分和实用性等内容的分析报告,才进门就见前辈们凑在一起笑得给外开朗。 他挠挠头,疑惑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明所以,一脸呆相。 家怡勉强收住笑,接过梁书乐手里的法证科报告,读了两眼,便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拍拍梁书乐,将B组互相吹捧环节最后一夸贡献给了梁书乐: “第一时间拿到报告了,阿乐真棒!” B组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一起落在梁书乐身上,大家笑够了,各自散开继续去忙,留下梁书乐被鼓励被夸奖被拍肩后,幸福地站在门口,翘着嘴角回味。 几分钟后,方镇岳带着家怡离开警署去见王伟亚,三福等人或与商业罪案调查科对接沟通工作推进,或打电话给黑心商家租借名单上的前顾客打电话问询租借时是否有人提醒绑绳需要系死事宜…… 这时,昨晚熬夜采集口供,今天踩点上工的gary终于抵达办公室。 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接过刘嘉明递过来的咖啡,一边揉着有些杂乱的短发,一边询问岳哥和十一姐去了哪里的gary,并不知道,自己完全错过了被夸奖的时机。 B组所有人都被夸了,梁书乐到现在都还面颊红扑扑的……唯独是他,唯独他gary,没有夸奖。 唯独漏掉了他~~~ …… 半个多小时后,易家怡和方镇岳来到了王伟亚出生和成长的破旧屋邨。 街坊们各个满脸八卦好奇地打量这对靓女靓仔,猜测他们是警察还是记者。 方镇岳率先挤进黑洞洞的门洞和走廊,释放威压,黑着脸一个一个地将挤在王家屋内屋外的记者全赶出门洞,这才喊家怡进屋与王伟亚沟通。 坤仔的夜夜自从案发至今一直未现身,他没有BB-call更没有大哥大,几个月不回家,消失无踪也是常有的事。 王母坐在轮椅上,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对于这一切都毫无主张。她那张远超年龄的苍老面孔上,盛满怯懦和茫然,连悲伤都很少。 王 伟亚将自己关在堆满杂物的小屋里,昨天他已挥霍了仅剩的力气,向那些记者讲述了自己的‘兽行’,报纸上已经刊登了他说的一切,添油加醋…… 已经够了吧? 他可以去死了吧? 所以,他觉得今天已不需要再积蓄力量应付那些媒体人,便如缩回壳子里的蜗牛,栽倒在杂物中,任凭母亲拉开门请他见客,任凭那些记者堵在门口问他问题,甚至不礼貌地推他拉他、想吸引他的注意,他都如死肉般毫无反应。 家怡蹲坐在小屋门口,忍着打喷嚏的冲动,在酸臭和脏乱中,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说起来,19岁的年纪,在后世都还可称为上年吧。 王伟亚却像个行将就木的干尸…… 在屋子忽然清静下来,家怡坐在王伟亚身边时,他只转了下眼珠,扫她一眼便又转开视线。 家怡没在意他的冷漠反应,而是将包里揣着的文件一一拿出,啪啪啪超大声地摆在面前地上。 每拍一份文件,她就大声报一下文件内容: “这是街坊邻居们的口供。” “这是充气屋商家的员工口供。” “这是充气屋绑绳的分析报告。” “这是……” 一份,两份,三份……直到家怡面前地上文件罗成小山,彰显着警方对这件事的重视,为了还王伟业清白做出的努力、付出的辛劳…… 王伟业终于再次转动眼珠。 他目光停留在那些文件上,好半晌没挪动。 许久后,他大概终于明白过来这些文件是什么,这些内容意味着什么,他灰暗暗的目光忽然上挑,落在易家怡脸上。 这屋邨的窗太久未擦,赃污早已结在玻璃上再也擦不掉了。 却仍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光透进来,落在年轻警官脸上。 毛茸茸的光线像一张会发光的轻纱,罩着这位女神探的面容。王伟亚蜷缩着身体,目光仰视她,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神女。 第278章 齐肩共担 初夏的香江已经很热, 大家在空调房里都嫌难过,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酸臭窒闷的环境里。 家怡却靠着门框,抱膝挨着王伟亚坐得很安稳, 让人怀疑她的嗅觉是不是已经失灵。 “阿伟,你吃过几种火锅?”家怡开口询问, 好像是跟好友坐在飘着樱花和茶香的木制小楼,靠着窗对饮闲聊。 王伟亚在看到家怡面前一大沓证据文件时,已经爬着坐起身,此刻正盘膝垂头垂肩地呆坐。听到家怡的话,他抬起头,迟疑了会儿, 才嗫喏开口: “鸡汤火锅, 还有蘸沙茶酱的牛肉火锅。” “你知不知道国内有多少种火锅啊?”家怡笑着问。 “多少种?”他迷茫地反问, 不明白这个话题跟儿子死掉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麻辣牛油火锅,鲜辣的牛油锅底,所有食材在里面滚一圈,都会香辣无比, 让你吃得龇牙咧嘴又欲罢不能; “还有老北京铜锅火锅,炭火在锅中心的装置里燃烧,四圈锅中盛着鲜浓的羊汤, 汤面飘着几颗枸杞、葱段、红枣等, 薄薄的羔羊肉片在翻滚的白汤里一涮, 饱蘸芝麻酱,闭着眼睛吃,哇, 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还有椰子鸡火锅, 用椰汁, 搭配小小的文昌鸡,鸡肉嫩嫩弹弹的,油脂和肌肉的比例非常精妙…蘸碟要用甜酱油、小柠檬和沙姜,可以压住肉的腥味,又能放大鸡肉的鲜,还不会压住椰汁的甜味,我也好喜欢吃; “…… “还有一种火锅,我敢打赌你没吃过。酸菜白肉火锅,其实还有酸菜烤肉的,都是用发酵的酸味压住油腻等味道,中和之后,尝起来又开胃又鲜爽。白肉要切的薄薄的,这样才不会口感太腻,在酸汤锅里涮过,卷着蒜汁吃,啊……我这周一定要吃到酸菜白肉火锅!” 家怡一样一样如数家珍,说得自己大流口水,王伟亚眼神也闪动起来。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美好的料理是最能激发人类生之向往的东西。 家怡停顿下来后,与王伟亚对视半晌,才开口道: “这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可以尝试,在这座大型游乐场里,你遭受了巨大的创伤,我知道你不想活了。可是你还太年轻了,人生其实还很长,我希望你想一想那些美好的事物,重新拾起生的热情,和对真相的渴望。” “真相……就算查明了又怎样?坤仔已经死了。”王伟亚的声音干巴巴的,但至少他开了口。 “也许坤仔的灵魂仍在你身边,等待着你重新开始。当你第二个孩子准备出世时,他就可以投胎继续做你的孩子了。”家怡知道这个年代的香江人很迷信的,果然她话音一落,王伟亚就抬起头,朝着四周望了望,好像真的在寻找坤仔的灵魂。 家怡在王伟亚招认罪名后看到他时,就知道他已经放弃了一切。故意把自己杀人的过程描述的极其凶残,想要一个解脱。他需要被骂,被攻击,然后死刑,以此救赎自己的伤痛,惩罚自己的人生……他无法背负愧疚活下去。 可是…… 那不是他的错啊。 在王伟亚抿着唇找不回语言,想要从颓丧等死的状态中脱离,却又因而被更强烈的痛和绝望攻击,想要再次摧毁希望、重回那个只要无光就不会觉得痛苦的状态里时,家怡再次露出轻松的表情,忽然意味不明地笑笑,随即将目光投向边上,回忆般道: “我有个弟弟,今年14岁,比你小5岁,但他好像跟你有过类似的精神状态。” “?”王伟亚的注意力终于从痛苦中拔出,落在家怡的话上。 家怡于是笑着讲出弟弟的糗事,只因为上火嘛,就以为自己得了绝症,一本正经地交代自己的后世,等待死亡的降临。 在她的描述中,王伟亚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懂事少年,蹩脚地努力变成熟,想要成为一个为家人考虑、不 拖家人后腿的好孩子…… 家怡见他情绪有松动,于是又讲述起自己对家俊说的那些关于‘ptsd创伤后遗症’的部分,她的语气格外柔和,真实的情感往往最能打动人,王伟亚的肩膀不自觉舒展了些,背脊也不像方才那般佝偻。 因为是听他人的故事,所以不会如故事中的人一样的痛苦或害怕,而只会读出些启示,甚至在别人的故事里鼓起勇气。 待家俊的故事告一段落,家怡才缓缓说: “人们儿时或青春期遇到的挫折,可能会伴随他的一生,影响他的性情,和人生的重大抉择。 “因那些我们没办法选择和逃避的创伤而变成恶魔的人,是最卑微的懦夫。但你绝不是懦夫,你一直在勇敢地与过去对抗,咬着牙做好自己面对的每一件事,努力承担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一个勇士并不会被又一次挑战打垮,他只会变得更强大。” 王伟亚仰起头,鼻孔舒张,嘴唇轻颤。 他在忍耐胸口忽然涌起的海潮,那些过往的记忆裹挟着童年从未被遗忘的痛楚,潮涌而出,想要喷薄,想要宣泄。 他忍耐着,还在忍耐…… 童年的痛苦,原来会化成真正的灾难,在你以为已经长大,已经脱离他人掌控,可以改变和选择自己人生时,给你致命一击。 曾经让你痛苦的父母,永远不会离开你…… 再坚强的人,也曾受此磋磨,因而显得软弱。 “阿伟,那不是你的错。”家怡声音格外诚恳。 王伟亚眼眶瞬间湿濡,胸腔里的海浪化成眼泪,在面上画出河流,割裂麻木的面具。泪水冲刷过的皮肤下露出那个真实的少年人,倔强、热烈、坚韧。 “你也是受害者。 “不是只有死去的坤仔和在哭泣的张淑玉才是受害者,你也是啊。” 家怡从兜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王伟亚: “你是位很好的父亲,即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像坤仔那样常有那么快乐幸福的笑容在脸上。 “你已尽全力证明自己是个好父亲了。 “我见过那种失手打死自己孩子的父亲,在被捕时没有为孩子痛哭,只是大声为自己辩驳,称自己是个好人,是为孩子好。他甚至会说孩子是他生的,他打死了又有什么不行…但是你因此痛苦,甚至想要以死惩罚自己。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有同情心,有责任感,这样的人不应该含冤赴死。” 一直守在门口挡住门外记者、关注着屋内响动的方镇岳微微仰起头,无声地叹息。 “事情做得多的人,就是会偶尔出问题。只有什么事都不做的人,才不会做错。 “你才19岁,还有很长的未来,会有更多的孩子。 “坚强起来,一起找到真相吧。” “事情的真相?”王伟亚抹了下眼泪。 “我检查过事发时坤仔玩的充气屋,其他探员去其他租借充气屋的商家,研究和了解了正常的充气屋。警方已经确定坤仔玩的充气屋所用绑绳的摩擦力程度不过检,这可能才是导致悲剧的核心因素。”家怡抽出几分文件,在他面前晃了晃。 “充气屋的绳子…”他呢喃,视线抬高,追着家怡的手晃动。 “是的。第一,商家的充气屋商品不达标;第二,商家很可能没有告知大风天使用该充气屋的风险。更多的报告和证据很快便可拿到,其他充气屋商家也向警方提供了这种商品的各部分用料等质检标准…你愿意做这案子的事主吗?” “要我告充气屋商家吗?”王伟亚终于完全抬眸,有些胆怯地与家怡对视。 “可以警方公诉,但我希望由你来做这件事。打赢官司,自己迈过这个坎儿。一起让导致悲剧的充气屋黑心商家付出代价,拯救更多可能被充气屋坑害的家庭和孩子。”家怡定定望着王伟亚,仿佛诱惑亚当的蛇般,摇了摇手里的 众多证据,在他心里点燃希望,灌注热血,又在前方未来立好目标,等待他去采摘。 “……madam,我愿意!”王伟亚攥紧双手,讲这话时,他含着呜咽,声音破碎,逐渐嚎啕。但这几个字他念得很大声,那样用力,好像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鼓励自己,又好像在宣誓。 …… 离开王伟亚这个酸臭的出生地时,家怡和方镇岳两个人的小队,扩张成了个三人小队。 方镇岳护着王伟亚,推开人群,家怡抱胸跟在两人身后,面色坚毅,眼神却温柔。 有记者拍下了这张照片,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虚化成前景,跟在后面修长靓丽的女警成为照片的聚焦点。 他们身后是脏乱黯淡的屋舍,面向却是开阔的、被阳光照亮的前庭。有从外涌来的风扬起女沙展已经长长、被束起时遗落的发丝。 她面上好像有女性的柔媚,眼神中似乎有悲悯,但她舒展的肩膀、笔挺的背脊和无表情时仍飞扬的小剑眉,在靓丽女性的特质中糅进英气。 复杂的美,复杂的表情,完全被记录在这张照片中,成为这名记者很长一段时间最珍爱得意的作品。 …… …… 三人回到警署,公共关系科的郭sir登门,苦着脸,语言含蓄地埋怨B组这回终于捅了篓子,不立即起诉、反而放掉已经招供的凶嫌,全港市民都要破口大骂警方胡来。 但被责备的方镇岳并没有愤怒,也没有为此忧虑。 现在,局面已经完全扭转,彻底地改变。 明天的报纸将会铺天盖地报道最新动向,没有人还会记起昨日对警队的不满,只会慨叹世事无常和挖掘真相过程中的曲折去坎坷。 在郭永耀面前,凶嫌王伟亚已并肩与警探们站在一起。 正如警探们从未放弃他、从未放弃真相、始终与他站在一起那般。 他们将把绝望留给真正的黑心恶徒,拾起曾经被丢弃的希望。 共同还本案以真相。 第279章 【本案结】一起救救那个可怜人吧 “啪嗒!” “啪嗒!” “啪嗒!” 一份份报纸被丢在办公桌上, 上面极端的字句吸引着全港市民的眼球: 【“爹地为何杀我?”问米婆与鬼对话,曝光杀子案真相!】 【西九龙女诸葛称案件另有隐情,真相反转反转再反转!竟然指向‘它’?】 【年仅19岁的弑子魔父, 原来有这样悲惨的过往!惨惨惨!】 【毒父王先生到底是否无辜?本报独家揭秘】 【毒父街坊王婆婆称:他真的好劲好有力气,曾经到我房间——】 这沓报纸中的内容, 有的完全无视真相,简直像在写小说;有的离谱到像在写艳-情段落,无耻至极;有的虽然根据真实状态发散,但也令人蹙眉。 郭永耀翻开它们一一阅读,又将它们并成一沓,狠狠摔在一边。 不知道是否易家怡探员天生招火体质, 但凡跟她相关的案子, 好似总要在媒体圈子里闹上一阵。 这就苦了他郭永耀啊, 大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案情到底发展如何,心里没底,面对这些报道真的会焦心。 在案件发展不明确的情况下,他又不敢贸然表态, 只能静观其变。 转头望向窗外明朗的天光时,他莫名感到心慌,仿佛台风从未离开, 又将卷土重来。 …… 将王伟亚从绝望中拉出来后, B组的探员开始朝着两个方向努力: 1、寻找王伟亚无辜的证据, 核心点在于那位在口供中信誓旦旦称看见了王伟亚解绳索的女性证人; 2、收集齐所有关于充气屋黑心商家无视客人安全,擅自更换绑绳的证据,其中甚至包括充气屋进货厂商针对这产品危险性和责任分析的报告; 要做就做到万无一失, 这是方镇岳在家怡进团队初期时, 就告诉过她的。 香江法律规定, 如果庭审公诉方败诉,下次即便可以再次提告,也不能以同样的罪名提告了。 所以,或许不那么充分的证据也足以治被告的罪,但警方必须做好完全准备! 又一整天的证据收集,在夜晚降临,大家忽然意识到可以收工,有些饥饿时,抬起头发现B组办公室里人坐得满满当当的,每个人都在整理口供、资料和报告单,捋逻辑、顺思路,生怕在这些证据中还有漏洞。 互望过几眼,家怡笑起来,“我们先去吃饭吧。” 方镇岳也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招呼大家道:“去吃顿肉,把王伟亚也带上,给他提提劲。” 一众人于是浩浩荡荡出发,一边考虑着晚上吃什么,一边考虑着饭后回来还要整理哪些东西。 这一晚的夜空很美很美,天际被风吹得很清朗,所有赃空气都被台风暴雨洗刷,一切都很干净,远眺仿佛能看透整片宇宙星辰。 大家忙忙碌碌,一夜安眠,却不想第二天的舆论场,居然再次转了向。 陪审团制度使舆论拥有一定力量,那些掌握话语权的通道便也可化身商场,贩卖广告位的同时,甚至可以贩卖舆论,贩卖真相。 在一些人眼中,金钱胜过一切。 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用他们使肮脏手段赚来的钱,收买肮脏的心,向民众传递虚假的真相,彻彻底底地扭曲事实。 那些口舌,比利剑更利,比炮火更具杀伤性。 它们挖掘了王伟亚的父亲,一个游荡在许多女人之间,靠钻有钱妇人裙底活到现在的男人,长了一张好皮囊,里子却散发着恶臭。 这样的男人的种能是什么好东西?两代王先生,一个是臭鸭子,一个是杀人犯。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前者只是对自己的妻儿不管不顾而已,后者可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还有报业挖掘了王伟亚中2时偷东西被学校对面的小铺子老板抓住,那肚子滚圆的老板信 誓旦旦地称王伟亚就是个从根子里就坏掉的王八蛋兔崽子,少时偷窃,长大杀人,这都是必然的事嘛。 还有自称是王伟亚女同学的人,说这位杀害亲生儿子的王先生上学时曾经偷偷藏在女厕所做坏事。 甚至有一个小报事无巨细地报道了王太太张某玉跟多名男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孩子长相与王伟亚大相径庭,孩子绝对是那些张某玉出轨的男性中某一位的,不是王伟亚的亲生骨肉!这也正是王伟亚要杀死孩子的原因——没有男人辛辛苦苦当乌龟,还能心平气和。 他们不了解王伟亚,也不在意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了钞票,这些攥稿人们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将他人最深沉的痛苦当做玩笑,随意编排成文,刊登给那些同样不了解王伟亚的人看。 一日之计,好似全香江的人都开始对王伟亚心生恶意。 那个鸭子生的小乌龟,应该判他死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能无辜的? 那个小偷!可恶!我的钱包就被这样的人偷走了!他们都该下地狱。 同样是清晨,同样面前办公桌上摆满报纸,这一回,郭永耀脸色就不止是迟疑了,他简直脸色铁青。 抱着这些报纸,他亲自蹬蹬蹬下楼,走进B组办公室后,直奔家怡面前,将报纸一股脑丢在桌上。 “这怎么办?别人出动舆论了,你看看这些信息,各个都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全地指证王伟亚是个垃圾啊。”郭永耀口渴地要命,转头从B组公桌上捞了杯咖啡,灌上一口才觉得有些力气,揉了把头发,他有些无助地看向易家怡。 只见易警官脸色同样不好看,眉宇间起愠色,双目中升腾了火焰。 几分钟后,易家怡终于在郭sir的咖啡喝掉半杯时,抬起头。她唇角挂起一丝冷意,凉飕飕地说: “郭sir,你之前不是说好多大报纸想给我做专访,天天给你打电话求你找我说情吗?” 卖充气屋的黑心商家想搞舆论战,那他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这群有点臭钱就不当人的王八蛋,。也不看看站在敌方阵营里的那个人姓甚名谁! “我答应了,尽现今天,能安排几家报业,你看吧。”家怡站直身体,手压着桌上的一沓报纸,点了点道:“但这些垃圾报业就算了。” “真的吗?”郭永耀转了转眼睛,随即道:“你要在采访中表态吗?这个案子还没开庭,可不能做确定的判断。” 作为公共关系科的督察,郭永耀当然很希望大红人女沙展能站出来做警队形象担当,好好帮他做一下警队宣传,但这种违反规定的事,他可不会让易家怡任性妄为。 警察可以有自己的立场,但不能在正规媒体采访时做这方面的表达。 她一旦出现在舆论中,代表的就不是她个人,而是整个香江警队了。 “你放心吧,郭sir,我只实事求是讲现在可以对外宣布的信息。违规的话,我一句都不会说的。”她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不敢开口的小女警啦,如今跟着郭sir出入过好多场合,连发布会都参与过两次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已然清楚了。 “但我有一个要求。”家怡又补充。 “你说。”郭永耀点头,掏出本子,做好了认真记录的准备。 只要易家怡愿意,什么要求他都能帮她协调。开年以来,易家怡的故事热了这么长时间,仍未平息,她在大众面前仍太具有神秘感。太多人想更深入地了解这个过于年轻的女警察的故事,她为什么做警察,个性如何,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最爱吃的食物又是什么……以及,怎样做才能像她一样呢? “我希望每一个采访我的媒体方,也都能一起采访一下认识王伟亚的人,然后如实地记录那些人描绘中的王伟亚。倒不是要曝光这位凶嫌,只是让那些骂他的人知道他真实的模样。”家怡并不想打舆论战,那 就像打嘴仗一样,没有意义。 但对方既然出了这样的脏招,她也不怕与之斗上一斗。 很多人心怀正义,理直气壮,以为自己没有错,就不会有事。 偏偏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掌握权利的人,并不具备事事明辨是非的能力。 有些申辩总要自己去争去喊,有些道理必须要讲,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懒惰。 就像岳-飞,他一点造-反的心都没有,身正不怕影子斜,因而格外坦荡。却未想到人性之恶之蠢。 如果是面对自己的事,家怡也许会想想就算了,懒得耗费时间去与人辨是非。但这是工作上的事,是案子上的事,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较真又强悍,丝毫不让。 说定之后,郭sir去安排专访的事,家怡则给王伟亚打了个电话,请他在家里等待,不要过多看那些报纸,也丝毫不要觉得害怕。 有警方在,要相信正义是跟无辜者站一边的,他们不会输。 B组的其他探员也被家怡安排了任务,大家开始有序地做案件的最后梳理,决心今晚要将所有资料整理好,明天就拉着商业罪案调查科一起递交律政署,起诉黑心商家。 家怡这一整天都坐在郭sir给她安排的采访室里,见一个又一个媒体人,耐心地受访,时不时还要配合着拍一些照。 而这些媒体人在采访罢易家怡后,又会被方镇岳带到那些王伟亚相关的人面前,或被载去王伟亚住处附近,采访那些热心街坊,或被拉去王伟亚工作的地方,采访热心的工友…… 这一整天下来,记者们录下了许多采访,记录了许多灵感字句,拍摄了好多采访影像和照片。 他们拥有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关于【充气屋杀人案】的稿子,一个是关于易沙展专访的稿子。 为了这个稿子够特别,这些记者还会针对王伟亚去做更多新奇角度的追根问底,有人跑到王伟亚母亲居住的臭屋,拿到了王伟亚儿时照片,拍摄了已经褪色的书本笔记。 也有的为了将易家怡的传奇上填入更接地气的细节,顿顿吃易记,观察易家人的状态,体会易家怡沙展生活中的氛围,接触易家怡的亲人和朋友,侧面去勾勒易家怡这个有血有肉的人。 隔日,【充气屋杀人案】被递交律政署,成功立案,开始推进法律程序。 各大报纸也开启了各显神通的大战——他们有的靠独家,有的靠文笔犀利、文风有趣,有的靠照片够多,有的角度独特…… 诋毁凶嫌的文章也还在层出不穷,传递真相的报业同样不甘人下。 前面几天,市民只觉得如置身在罗生门,针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每份报纸都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描述,好像每一个故事都是真的,又好像都不是真的。 可一日又一日,报业的厮杀逐渐有了高低。 那些编造的假话,哪怕再吸引人眼球、再极端爆炸,到底缺乏真实内容支撑,变得越来越悬浮,越来越匮乏。逐渐显出无故事可写,无内容可编。 而那些真实的报道却越来越丰满,构建在真相中的文字,即便很简单,也显得质朴,不会令人觉得乏味。那些【杀子狂魔】儿时的故事,青春期的故事,念书时的故事,工作后的故事,甚至恋爱的故事,都那么多细节,有的甚至很细碎,却显得真实。 其中最动人的是一篇写王先生和王太太相识恋爱的故事,一直哭着诉说‘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为什么要杀死坤仔’的女人渐渐回过神来,她擦掉眼泪,收拾好头发,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坚强地见了一个又一个警官和记者,打起精神,认真回忆过往,努力叙述事实。 渐渐的,她开始相信王伟亚,她意识到自己的男人不是那样的杀人恶魔。 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决心勇敢地挺起胸膛,保护自己的男人。 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因为这次的苦难,因为 这些无法磨灭的记忆,她已没办法再跟他走下去,但至少,她不想看着他落入愧疚和恶意的深渊。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救回儿子了,还可以积蓄力量,拉男人一把。 一周过去,两周过去,易家怡的报道被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关于王伟亚的报道中。 清晨,家怡捏着报纸,站在郭永耀办公室门口,倚着门框和阳光,微笑读报。 郭sir递过来一杯茶,调侃这个拉着他并肩作战了好多天的易沙展:“怎么自己不如王先生红,还能这么高兴?” “真实动人的故事,当然比虚假的仙女更有魅力啦。”家怡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她只是个工作努力一点点普通人而已,不可能比身负悲剧色彩的王先生迷人。 这是家怡早就预料到的,既然舆论非要打压那个可怜人,非要将那个已经在泥潭里挣扎的青少年按到泥潭底部,那她就偏要试一试,将他捧高。 他仍然是个小人物,却是努力想要抓住希望的、最最牵动人心的小人物。 他点亮了香江市民的同情心,激发了大家的慈悲,使每个与他不相干的人,都拥有了共同的渴望——还他清白吧,不要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再遭受更多磨难了。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如王伟亚一般,使那么多人在同一段时间里,拥有如此统一的愿望。 大家对黄金档电视剧中女主角命运的关心,都远不如对王伟亚命运的关心。 ‘真实’二字,原来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好故事了。 全香江市民,都沉浸在这个故事里,日日追更,无法自拔。 开庭的这一天早上,连同与刑侦毫不相干的公共关系科也出动去往法院。 而留在郭sir办公室桌上的今日最新报纸,头条文章标题又大又粗,好醒目—— 《在悲惨的火焰中,点燃希望的火种》! …… 在法院里,家怡看到了黑心商家抵死不认的法人,积极配合警方的前台租借服务人员,还有一直很含糊、心存侥幸心理的决策更换绑绳的经理。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怯怯的表情,灰败的脸色彰显着他们心里其实知道大势已去。 证据俱全,证人多到使本案庭审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舆论层面被告同样毫无胜算,陪审团看多了不同角度、不同论点的报道和故事,决定摒弃掉所有影响,只看庭审过程中合法的证据证词,进行纯粹的理性判断。 庭审时,王伟亚坐在小板凳上,拘谨地蜷缩着。 他本就自然卷的短发被理得很清爽,遗传了父亲和母亲的俊秀长相,在悲伤和焦虑的折磨下,更显出种惹人叹息的可怜相。 当法槌敲响桌面,被告黑心商家彻底败北,全场响起一阵声音一致的喧哗。 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青橙日报的主笔聂威言在身边人喧哗起身、又被警卫制止时,始终稳坐。 他正埋头在本子上记录: 【这场官司,好像是集合了全香江市民的力量,那些正义、热心肠和悲悯良善的情感汇聚成大浪,打得恶人溃不成军。 在案件落锤的时刻,我反思了舆论的力量,作为可操纵舆论的笔者,感受到更大的责任和压力。 也警醒每一个阅读和倾听的人,要小心那些操纵人心的句子,要保留绝对独立和清醒的判断力。要成为鼓动风帆的东风,而非戳破风帆的刀。 这场舆论战的胜利,是正义的胜利,是强大的舆论保护弱小的胜利,是富贵不能淫的一定要坚持真理和真相的胜利……】 当他将灵感句子全部记录好,抬起笔时,感受到身边有人走过,带起小股清新的风。那股清新的味道和余光扫件的昂扬步态好像有些熟悉,他于是转头,便瞧见与同事探员有说有笑,开朗如花朵的女警。 原来是她,在采访时,他嗅到过那种气息,清新,拥有某种精神能量,能使与 她相处的人感到轻松、感到愉悦、感到好似也拥有了同样的蓬勃生机。 是易家怡沙展。 他不自觉端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拍下她的背影。 女警迎着室外的太阳,背对着他。周身镶嵌了金色的光芒,勾勒出她窈窕而富有力量的身体线条。 “好正。”放下相机时,他轻声呢喃。只是望着她,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室外热烈的日照,和清爽的海风。 …… 在记者们的簇拥下,王伟亚洗尽冤屈,看着害死儿子的黑心商家伏法。 迎进阳光中,他好像得到了救赎。 自由,他重新获得了自由。 走进蓝天下,看到楼宇背后辽阔的海面,他身体里的某根弦忽然断了,再回过神时,已是泪流满面。 泪中有苦痛,却也有了彻底释放的、格外用力的笑。 他捏着烟的手轻颤,擦泪时不小心将烟灰抖到了面上,灰头土脸。 活着,活着…… 第280章 食肆里的生命力 有人拍下法庭门口王伟亚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 家怡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也许这样的王伟亚不很帅,也不够潇洒, 但却很有生命力。 那种用力抓住希望, 竭力活下去的样子, 是生命生长的模样,很动人。 家怡也想拍下这样的照片, 也许在很多年后, 自己遇到挫折,或觉得倦怠时,可以拿出来看一看,激励一下那个时候的自己。 转念她又挥开了这个想法, 很迷信地呸呸呸吐掉晦气,并默默期待, 自己永远不要遇到挫折,永远不要失去现在的冲劲儿和生命力。 不过……如果王伟亚这个样子出现在某份报纸头条照片上,她还是会悄悄收藏。 转头见岳哥正站在几步外跟郭sir讲话, 像是意识到她正在看他, 方镇岳将视线从郭sir脸上转向家怡,随即在阳光中, 毫不吝啬情绪价值地朝着她一挑头, 那个爽朗潇洒的笑容便被阳光染成金色。 真好看。 这世上不光只有龙喜欢闪闪发光的漂亮事物, 家怡也如是。 “收工了,明天给你休假。”方镇岳爽快地朝着家怡一扬手。 “哎!方sir, 我刚请你帮我说服家怡再做一次——”郭sir根本来不及阻止方镇岳, 急得想喊住方镇岳, 他刚刚正跟方sir聊公共关系科宣传的事呢,这次舆论战大获全胜,他可是倾尽全力在协助Cid啊,这时候给他点甜头,请Cid-B组的明星沙展一起开发布会,好好宣扬一下警方在这个案子中起到的作用,不为过吧? 怎么方sir理都不理自己,直接给易沙展放假了? 他这不是有事相求,还想请易家怡来公共关系科加个班吗? 但眼瞧着家怡乐呵呵地答应,事情已无可挽回,他苦涩地砸吧了下嘴,看看很勇于拒绝人的方镇岳,和无事一身轻的易家怡,长叹口气。 哎,两个拔吊无情的家伙! 方镇岳和易家怡好似感知度郭sir的腹诽般,齐齐回头朝他望来。 就这一眼,郭永耀督察居然感到巨大的压力,他嗫喏了下,好险岔气。等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两个后生仔震慑住时,那两人已经笑呵呵并肩走向车库了。 “……”郭永耀。 阳光好大,他的心却是凉的。 哼! …… …… 回到易记,居然又遇到蔡蓝先生来吃晚饭。 原来是大哥今天天刚明时去海边淘货,买到了超大超新鲜的螃蟹和大虾。虾大到超过大哥的拳头,蟹肥美又有力、挥舞着大钳子想跟人类一拼高下……大哥于是很高兴,热情地给蔡蓝先生打电话说有好货,来食啊~ 蔡蓝先生居然就爽快地应了,晚上提前收工后乐颠颠地赶至,有肉的脸上挂着笑容,小眼睛完成两条线。 家怡好喜欢香江名人的这份心态,大家都是人生食客,吃喝拉撒,尽是俗人。 所以你能看到大明星去买菜,也能看到影帝影后在路边素颜吃大排档。遍地烟火气的城市,你我他都无例外地活地真实。 “蔡先生,今天我又破了一案,请你喝易冰乐。”家怡爽朗地打招呼。 “晚上喽,我可不敢喝咖啡。易沙展能不能请我喝果汁?我看你妹妹做了好多杯,一直好犹豫会不会太甜……”蔡蓝先生笑吟吟地指了指饮品通道上站着的易家如。 小妹妹手里正在摇一杯果奶,不笑垂眸用力摇,活像个调酒师,脱糖版的家如还挺酷的。 “酸奶牛油果吗?那可是我们这个月的新品,冰沙酸奶配牛油果酱,超棒的,一定要请先生尝尝。”家怡见蔡蓝先生对面还坐着一位正埋头与螃蟹奋战的先生,又爽快道: “我给你来两杯,蔡先生和朋友都尝尝我们独一无二的创新饮品。” “你们倒是常常有新品。”蔡蓝先生也不推辞,很开心 地与她闲聊。 “香江可是最海纳百川的城市了,咱们小小食肆也要传承城市精神,不断革新才行啊。”家怡骄傲地说罢,转身便去跟家如点甜饮。 牛油果打成泥状,混在加够糖的甜奶中,用力摇匀,使甜味和奶味完全浸透牛油果泥,掩盖住牛油果特殊的青涩,只保留它特殊的果香。 再将冰沙酸奶搅入,帅气地插入吸管,砰砰两杯牛油果绿色的可爱夏日饮品便出现在家怡面前。 “多谢家如女士,晚些时候给你结账。”家怡朝着妹妹挑了下眉。 “ok啊~”家如站在柜台后居高临下地朝着姐姐做鬼脸,并拽拽地比了个ok手势。 家怡捏着杯子边缘走回餐桌边,将两杯饮品分别放在蔡先生和他对面的朋友面前,一边请他们品尝,一边介绍: “牛油果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有抗氧化的作用,喝了可以永葆年轻!还可以促进血红蛋白合成,补铁补血。还有助于降低血液粘稠度,保护心血管,是最健康最棒的水果。 “酸奶呢,还能培养胃里的健康菌群,养胃健胃。 “冰沙则可以解暑,蔡先生,你说我们这个易记酸奶牛油果冰沙是不是超级正呢?” 蔡蓝一本正经地咬住吸管,吸一口后歪头细品几秒,又砸吧了下嘴,随即竖起大拇指,“嗯,果真好喝!” “蔡先生不用担心太甜,这个饮品很健康的,甜度也是认真校准过,绝对好喝又不会太甜。”家怡被夸奖后幸福地歪头笑笑,露出孩子气的表情。 蔡蓝哈哈大笑,点头又喝一口,随即对面前的朋友道:“查生,你也快尝尝。” “唔,嗯嗯。”对面的男人终于跟一大个蟹钳奋战完毕,擦了下嘴上的油才抬起头,仰头对家怡和蔡蓝温和笑笑,才捏起杯子喝冰沙。 家怡听到蔡蓝称呼这人为‘查生’时,瞳孔就收缩起来,再对上这人的脸,好险原地起跳。 如果说对酷爱吃喝玩乐的蔡蓝先生只是喜欢,那对这位查先生可就是敬佩崇拜了!谁还不是看他的武侠小说长大的呢! 查先生诶,《日月报》的创刊人诶!武侠之父诶! 忍住自己的冲动,家怡努力装得还像个正常人,哪怕她的脑内已经开始烧水壶尖叫。但表明上,女沙展的面子还是维持住了的。 又与两位先生做了简单招呼,她便不再过多打扰,颠颠儿回到方镇岳身边,坐下时不自觉哼起歌。 方镇岳转头看了眼蔡蓝先生和另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笑问:“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家怡立即低头,将脑袋藏在方镇岳胸前,偷偷看一眼蔡蓝和查先生都没有往这边看,才贼兮兮地道: “那可是武侠大师查先生诶!日月报都是他的呢!我可爱看他的小说了,倒背如流,他每个角色的经典剧情我都记得诶!” 说到兴奋处,她还摇晃了下拳头。 “那个查先生?”方镇岳不敢置信地转头,他对八卦和许多新闻都不太关心,综艺也看得很少,对这位查先生的长相居然毫无印象。 像家怡一般,方镇岳也微微缩头,悄悄转脸偷窥。 那位先生看起来倒是很文雅的,不见侠气,也没有英武之相。啧一声,果然人不可貌相。 “岳哥,你也是他的读者吗?”家怡抬头,仔细打量岳哥的表情。 “怎么?就你会看小说啊~”方镇岳不服气地道。 “那你最喜欢他哪个女性角色?”家怡挑眉,猜测是小龙女还是王语嫣,亦或者是双儿…… “霍青桐。”方镇岳却这样答。 “……”家怡。 两人对视几秒,家怡慢慢坐直身体,挺起胸膛,脸上的笑容减淡,眉眼却多了些更浓郁的情绪。 方镇岳莫名脸热,“怎么了?” “没什么,岳哥真好。”家怡歪头。 “啊?…什 么好啊?嘿…”他装作随性地笑,声音却有些高低不稳,显得有点窘。 却很可爱。 “霍青桐很好,我也最喜欢她。”家怡挠了挠头,翠羽黄衫霍青桐,那么骄傲、那么自由的大漠奇女子,“可惜她很冷门,许多人不熟悉她,也很少有人爱她。” “那些人懂个屁。”方镇岳随性道。 “噗!”家怡被逗笑,这回答果然很岳哥。他就是这样了,别人的观感如何,他常常不在意。 她也羡慕他的那份率性而为和洒脱,多自在啊。 …… 蔡蓝先生有大螃蟹和大肥虾吃,最最亲爱的妹妹和B组探员们当然也有的。 装满大螃蟹的超大盘子被端上来的时候,刘嘉明激动地发出狗叫声,逗得大家一通哈哈哈。 阿香招待好客人,收好两位客人的单,终于有了几分钟的闲暇。她立即从桌案下掏出厚厚一封文件包,递给易家怡: “十一,这是从大陆邮来的邮件,今天刚到。” 家怡一手捏着蟹腿,另一手在餐纸上擦擦,接过文件包,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回忆了会儿才啊一声叫。 “怎么?”方镇岳叼着一根蟹腿,转头含糊地问。 “吴珊荣!岳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性碎尸案中活下来的小姑娘?就是那个帮老婆婆捡橘子,结果老婆婆是凶手的母亲,配合凶手将小姑娘绑走囚-禁-虐-待……后来活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家怡蟹腿都放下,立即擦干净手,抖开信封。 发现里面装了厚厚的几张超漂亮的大陆年版邮票,是送给家怡的礼物。 另外两张信,字迹工整,语句平和简单,读起来很让人舒服。 家怡看了一会儿便确定,吴珊荣过得应该还不算很差。 果然,在吴珊荣的描述中,她还会做噩梦,会怕黑,害怕封闭的空间,害怕比自己高大强壮的男性,害怕别人没有笑容地看自己……但生活还是在变好。 她交到了新的朋友,普通话已经能讲得很好了,简体字也学得很快。 家怡且读且笑,到信件的末尾,吴珊荣专门提到了丁宝树。 她问,丁宝树过得还好吗?她很感谢丁宝树陪她聊天,跟她推心置腹地交谈,帮助她走出最艰难的几个小时。 并称赠送的那片金叶子,是给丁宝树的。 家怡这才发现,在邮票中间,还夹着一张薄薄的金叶子。虽然很薄,却做得很漂亮,有金灿灿的光芒,显得很富贵。 她高兴地转头便朝着后厨大喊,不一会儿工夫宝树便炸着手从后厨跑了出来。 他不明所以地一边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一边接过信件。 读着读着,他仰起头,眼睛中有惊喜之色,青涩古板的面孔上也露出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纯粹愉悦笑容。 在这一刻,宝树通过家怡之手,在随手帮助过一个陌生人后,突如其来地体会到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快乐。 帮助别人的快乐。 “是送给你的哦~金叶子诶,金子做的!”家怡将金叶子塞给宝树,小少年一手捏信,一手捏金叶子,傻傻憨憨地站在原地。 坐在隔壁桌背对着他们的客人这会儿都转过头来,有比较熟悉的街坊便询问怎么回事。 家怡兴致勃勃地将宝树帮助吴珊荣、鼓励吴珊荣走上法庭、勇敢指认凶手的故事讲给大家,瞬间引得一帮人齐声夸赞丁宝树这细仔好棒、好懂事、好犀利。 夸得宝树满脸通红,站在那里更无措了。 家怡看着他哈哈大笑,趁机塞了个蟹腿在嘴里。 隔壁桌的蔡蓝先生和查先生也被这个故事吸引了,他们将宝树喊到跟前,认真跟宝树聊了好几句天。 坐在另一桌上的一位客人居然也是熟人,正是青橙日报的聂威言。他见到《日月报》的查先生认认真真跟宝树聊天,就知道对方可能会在报纸上刊登 这个可以感动香江人的小小人物帮助小人物的故事。 他开朗地搭话: “查先生,我也会写这个故事。我是青橙日报的聂威言主笔。” 查先生听到这话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聂威言,立即道:“我知道你,你的文章我读过,文笔犀利,视角独到。你有没有兴趣跳槽来我的报社?” 他不仅不介意聂威言的话,竟反而挖起人来。 “啊……”聂威言本来是想快意表态,万没想到查先生是这样的反应。 蔡蓝先生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为聂威言解围:“查先生是这样的,喜欢人才。你要写就写,看看是你这个人才写得更好,还是查先生写得更好。不过,我倒也有点想写,这样甘甜有营养的真实故事,搭配甘甜有营养的牛油果冰沙,健康加健康,我很有灵感。” 蔡蓝先生念叨两句,忍不住又跟查先生说:“查生,不如这个稿子我来写,在我的专栏里。你不要跟我抢,我来跟聂小友比试比试笔头功夫。” 聂威言见两位先生这么和气,倒为自己的张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惹得两位老先生哈哈大笑。 饭罢,查先生抢着结了账。 家怡双手合十请求查先生给她签个名,又羞赧地表明想要合照。 查先生很爽快,不仅跟家怡合照,还跟易家栋也合了张照,并表示允许易记打印出照片贴在墙上。 他这样说时,还指了指已经贴在墙上的蔡蓝和易家栋的照片。 大家一派和气地笑谈,家怡余光扫见坐在桌边,投注目光的方镇岳。 她从那双漂亮又似乎很淡然的眼睛里,居然读到了‘眼巴巴’,她怔了下,随即便拉着岳哥也跟查先生求了张合照。 于是,查先生站在中间,家怡和岳哥一左一右,如金童玉女般默契朝中间的查先生歪头,拍下了格外和谐可爱的一张合照。 …… 查先生和蔡蓝先生走了,聂威言的饭却才吃到一半。与家怡等探员点头示意后,他又转回头,继续埋头吃自己的简餐。 一边吃,他一边思考这稿子要如何立意,如何措辞。 险些将面吃尽鼻孔里,却仍呆呆地呢喃: “我们原本都是普通人,因为做了些与众不同寻常的事,而变得非比寻常。那些事,大概跟‘梦想’‘星火’‘追求’‘救赎’等等相关……” 易沙展也只是个普通人,但因为她一个人的行为影响到许多人、温暖到许多人、帮助到许多人,为那些人的生命点亮星火,因而,她已然不再普通了。 那些‘意义’,使她的灵魂有了温度,变得闪亮。 聂威言转头看到方镇岳偶尔抬眸望易家怡时的眼神,仿佛读懂对方藏在心里正悄悄诉说的情话:我真钟意你啊,易家怡,我真钟意你…… 于是,他又有了更多灵感,脑内疯狂遣词造句起来: 【大家都爱她,想要变成她,想要亲近她,想要做她的朋友,追随她的脚步……哪怕只是模仿她的发型和衣着,好像也沾到了她灵魂的香气。】 【易家怡的存在,证明了‘道德’和‘善良’存在的意义。那些质疑‘做好人有什么用,总是被欺负’‘当好人就是蠢啊,被骗又被压榨,好惨啊’的声音忽然变得有力量,舍弃那些抱怨,变得坚强。做好人还是有用的,虽然可能会吃些小亏,但好人的立场或许也会吸引想要压榨你价值的坏人,但最后会留下同样的好人,使善良的灵魂最终团聚。】 【我们需要这样有血有肉的传奇故事,不要那种虚伪的假大空。我们知道易家怡做好警察不仅是为了造福大众,她也想赚更多钱,也有过上更好生活的追求,世俗、沾染了烟火气、有与大家一样的劣性本能,但我们仍然爱她。甚过爱任何一个虚假的人设和形象。】 【哪怕在泥潭里打滚,当仰起头对上太阳时,面上也可以是笑脸。】 【行走在这个世俗世界,我们都可以不凡,‘仁义礼智信’也许并没有那么迂腐。】 聂主笔与易沙展有关的又一篇专稿,已初具模型。 …… 深夜,一灯如豆。 聂威言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忽然想搞一个大新闻: 如果…如果我在报纸上曝光说不仅大家都喜欢易神探,连她的长官方镇岳督察也在暗恋易沙展…… “嘿嘿嘿…嘿嘿嘿嘿…” 小书房里忽然爆发出诡异的笑声。 可过了一会儿,聂威言又止住了笑声,反而换成一脸愁容。 唉,只怕就算自己写了这样的内容,也很难成为爆炸的大新闻吧。 他觉得,以方sir的家力,很可能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地一口气买掉全港所有刊登了他文章的青橙日报,然后烧个干净吧… 那可不行,写了这么多,如果因为这一句就被集中烧掉,就太可惜了。 第281章 案件上门 一周后, 聂威言的专稿登上青城日报,虽然不是头版头条,却也颇占篇幅。 他不仅讲了吴珊荣坚强重启人生的故事,赞扬了另一位凶杀案受害者丁宝树的善良举动, 也提及了在这个过程中, 香江警探及时救人, 和易家怡用心安排的一切。 如今的香江重案组,不仅是保护市民的力量机构, 更是有人情味的力量机构! 接着, 他又提到了在易记工作的每一个人,他们的人生故事,和其间天然拥有鼓舞人心力量的元素。 那里好像是坚强温柔的人类社群的小小缩影。 日月报的查老先生看到了这篇报道,赞叹了下聂威言的才气和哲学思考角度, 并立即给老友蔡蓝打电话。 蔡先生立即道:“就写好了,很快的。” 3天后, 日月报中蔡蓝先生的专栏部分,刊登了名为《人间好滋味》的文章,它叙述了易记玻璃墙后, 易大厨沐浴焚香、每一步骤都灌注真诚的烹饪画面。 他称, 用餐也是一种文化,做美食也是一种哲学理念的输出。 从选菜、备菜、用火、用料、用具到规划时间, 以保证菜品色香味营养俱全的工作, 看似油烟熏天、十分简单, 实际上很像值得细细体会的人生。 ——人生尽在苦辣酸甜之中啊! 因是在这样的食肆之中,诞生了一群食□□念齐全, 却有血有肉的可爱人。 他们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快速奔跑, 又不吝于停下来拉一把路边跌倒的过客。 于是, 一条单薄的人生路,变得宽阔。平面的人生路,变得立体巍峨。 这时偶尔在停步回首或四望,就会发现,沿途风光早已不同! 家怡读这篇报道的时候,在清晨熹微的光照下,坐在还未开始上客的易记中堂,开心得前仰后合。 文笔真好! 写得真棒! “大哥!我要把这篇文章贴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家怡笑够了,回头朝着大哥嚷嚷。 现在好多全港闻味而来的食客,易记越来越红火了! 好歹也算网红店了吧,哈哈! “贴!你要贴到脑门上,我也不拦你啊!”易家栋笑得同样开心。 这时踩着朝阳来上工的阿香和Clara踏进门,Clara大嗓门地问: “什么贴脑门上啊?” 易家栋和家怡两兄妹听到这问题,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笑声。 在这家充满人生百味的食肆里,太阳才刚刚升起,许多市民还在睡梦中时,已充满了欢声笑语。 …… …… 初入夏的时候,家怡还会买几件薄薄的纱裙,或者可爱的小半袖。 但随着夏季愈深,她反而将这些纱裙半袖都送给了为靓不怕麻烦的家如,自己则每天穿长袖衬衫。 无他,办公室里的空调越来越变-态,室外40c,室内10c,30c的温差,外套穿脱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所以干脆搞一件透气舒适的长袖,车内空调,下车直奔办公室,实在需要外勤,热了就把袖子撸上来,也可以接受。 真是会把人冻感冒的香江夏天! 盛夏的易记,又是易冰乐咖啡和奶茶会排长队的易记了。 有时候那队伍会转进小巷那么长,人们为了喝这一口冰饮,要忍耐在夏日潮热街头排好半天队的煎熬…但!还是要喝。 偶尔有几个外地来客,看到队伍也忍不住要排,直到尝到的那一刻,才知道值得诶。 每天放学帮大哥做饮品的家如都忙到飞起,一个月下来,小臂肌肉都变结实了。 当然,自己的钱包也丰满了很多。 虽然还是易家最穷孩子,但在同龄学生间,却是快乐小富婆。 她终于攒够钱去牙医专科搞了副牙套,要将自己过于活泼的两颗门牙往回收 一收。 “你想整牙怎么不跟我讲啊?大姐资助你喽~”家怡好奇地看妹妹戴的牙箍,脑子莫名想到最近办的案子…… 受害者被渣男友和小三合力谋杀,然后在排楼里将受害者放进浴缸,倒了一堆化学药剂,以为可以像化尸粉一样将尸体融掉。结果当然失败,反而搞得整片住户区都一股又臭又怪的可怕味道。 有住户报警后,那对奸夫□□立马现形。只是浴缸里的尸体被腐蚀的面目全非,难以分辨面容和指纹等,连身形都变得模糊了、牙齿都脱落了,只能根据骨骼等来分辨。 当时面对尸体,凶手二人还在分辨,说根本不知道是谁,还硬着头皮说什么很少去三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尸体云云……简直当警察都是傻子啊! 后来,法医官根据受害者的牙套,和牙套上的信息,找到了配这副牙套的牙医,才确定下受害者身份…… 家怡干咽一口,甩甩头,还是不要把这些可怕的事与家人联想起来吧! “我可以自己赚钱嘛,就用自己的喽~”家如很自然道。 “家如好厉害啊,这么小就能自己赚钱买单自己的美丽啦~”Clara将刚出炉的叉烧递出玻璃门,笑着夸了句。 小半年下来,Clara越来越强,跟着大哥学厨,每天认真做笔记,甚至把一手钢笔字都练得更工整了。 如今很多不那么忙的时候,Clara甚至会把易师父推到前堂坐着休息,她一个人在后面掌厨忙活。 每每独立完成工作后,她都会推开分割厨房和前堂的玻璃罩,一边擦玻璃上的蒸汽和油点子,一边问客人自己做得好不好吃,哪里可以再改进一下啊? 她这份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好的样子,有时会将家怡也迷住。 专心工作的女人也很美。 “-v-”在家怡的轻松休息日,她看着别人忙忙碌碌。 刚侦破牙套女尸案的疲惫转淡,精神世界又充满了电。 …… …… 剧组里,家里小有产业的阿辉实在太欣赏一起拍戏的豆腐仔了,又会做饭,性格又好,会照顾人又不抢戏惹事,于是外拍戏休息时,一边捞起古装袍子,露出两条毛腿扇着风,啃着冰棍,对豆腐仔说: “哎,你住得也太远了,还跟两个女人合租,多不方便啊。” “还好啦,室友都是很好的人。而且房子挺舒服的。”孙新并不很在意,脑子里一直在想刚才跑龙套的角色,想象着一个小人物的一生,和电影里的境遇。 “很小啊。不如你来跟我住吧,豆腐仔?我的房子很大的,就我们两个人住啊,很爽的。”无聊可以一起打牌看电影玩游戏,多有趣。 “不了,你住的豪宅,我哪付得起房租啊。”孙新抬起头,笑着拒绝。 “不用你付钱啊,你偶尔帮我整理下房间,做两顿饭吃就当抵房租喽。我自己住很无聊的~”这是实话啊,一个人住真的很冷清的。 “……”孙新垂眸,陷入思索。 阿辉心中升起期待,搓手望着豆腐仔。 “还是不要了,你什么时候想吃麻婆豆腐之类,我去你家玩,做给你吃啊。或者你来我住的地方吃,我住处附近的易记啊,我家人开的店,你来这里吃,可以尝到更多呢。”孙新挑起眉,思绪终于完全从刚才拍的戏里出来,笑对眼前的新朋友。 阿辉看着豆腐仔的眼睛,心里只觉感动又佩服。 感动的是豆腐仔替他考虑的真诚,敬佩的是豆腐仔不占人便宜的自尊自立。 在剧组的最后十几天,他逢人便说豆腐仔为人好讲义气,是难得的道德高尚的人。 搞到男主角和编导都听说了这事,快杀青时,男主和编导又一起撺起另一部电影的组,缺一个长相优秀但对演技需求没有那么高的男3号角色,不约而同居然都想起了孙新。 加之孙 新又在蔡蓝先生的专栏上露过头,在市民中有些人气,便就一起喊来孙新,几番沟通试戏后,签成了孙新第一部出演男3号大角色的电影。 阿辉为了帮孙新庆祝,在前部剧杀青后,陪孙新去易记吃饭,称自己请客。 当他走进易记,看到跟孙新合租的Clara和阿香都是靓妹仔,又尝到易记的美味时……他忽然开始怀疑:豆腐仔根本不是不想占他便宜才拒绝跟他合住吧?! 人家完全是因为跟Clara和阿香合租更快乐,住在易记附近常常来吃来玩更开心吧…… 饭后,阿辉擦了擦嘴,凑到Clara跟前,忍不住歪头问也在后厨忙活的豆腐仔: “哎,你们住的单位,还有没有房间啊?我也想租。” “哈哈哈,厕所你住不住啊,阿辉?”Clara开朗地挑眉,一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两条线。 “嘿嘿…”阿辉。 “……”豆腐仔。 易记有时候是有些魅力的,好多人吃完饭还不想走,愿意在座位不紧张的时候,在这里吃花生尝酒。 阿辉也学着米伯他们的样子,点了清酒、花生和小食,一边喝,一边看易记的人忙活、看客人来来往往,与好友闲聊。 在看到贴在墙壁上多不胜数的易警官剪报时,阿辉忍不住神秘兮兮地凑近孙新,低声道: “我住的那片区域,有两个帮-会据说要火-拼了!” “现在还有帮-会啊?”孙新有些惊讶地挑眉。 “有哇~就算洗白了,红棍、白纸扇之类的呢,也都还在的嘛。这些人又不是一下子都死了,对不对?”阿辉挑眉睁大眼,继续道: “私底下的势力还在,不过就是做事收敛了,不做违法的生意而已啦。不过,牌面下的生意,谁知道是什么呢。” “有没有报警啊?”孙新立即坐直了身体。 “报什么警啊!万一被帮-会知道,吃不了,兜着走的。到时候闹大了,反正警察都会知道喽。”阿辉耸耸肩,“不过你是不是可以跟你家易警官说说啊?唉,还是算了,她是Cid嘛,管特大罪案凶杀案的,又不是o记反-黑-组喽。” “你直接报警嘛,警察接警后,归谁管就会安排给谁的部门。你不想暴露自己,也可以跟警方说的,请他们不要登门来找你,不就没事了。警察一定会解决问题的。”孙新捏起一颗花生,将之送入口中,随即一本正经地看着阿辉。 阿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探臂,勒住孙新的脖子,亲热地摇了摇,随即调侃道: “哎呦~豆腐仔~不愧是警察家属啊哈哈~” 两人又笑了两句,阿辉才认真起来: “我回去就报警。” “在这里也可以哦。”孙新指了指易记桌上的电话。 报警这种事,宜早不宜晚嘛。 第282章 八卦 在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里, 有许多许多阴暗巢穴。 九龙城还未拆净,工期拖拖延延要再许多年才可能完成。于是一些穷苦人仍蜗居此处,如地鼠般生活。另一些邪祟与他们为邻,时时念叨着‘我屌你老母’‘全家铲’‘扑街啊’, 穿巷过桥楼, 教坏小朋友。 住在九龙城寨附近的住户最近却发现了些古怪的事, 之前那些跟着社团洗白后开始整天不见人员的烂仔们,忽然开始白天晚上的凑到某些人的住处, 既不一起乱来、也不会吵吵嚷嚷, 只偶尔发出些叫骂声,又会很快安静下来……仿佛在密谋什么一般。 这些人不闹腾也不偷鸡摸狗,住户们却不仅没觉得安全,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仿佛有阴云在头顶罩着, 总有一天要有雷暴大雨倾盆而下。 只有一些胆子大、跟这些烂仔或小头目之流有些交往的人,才从中打听出一些细枝末节。 好似是年前在o记铲雪大扫-荡时急流勇退洗白的两个中小型社团发生了些龃龉, 大概是谁杀了谁儿子,谁搞了谁女人之类的事。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开始火拼,谁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啊。 于是一些喜欢晚上串门的住户全都改了习惯, 整天窝在家里看八点档, 身居安全所在时,甚至开始期待起两边人怎么还不大火拼啊, 也许能伏在窗口, 看一场热闹呢。 警方这边也开始有了动静, 除了孙新的朋友阿辉外,还有许多人报警, 这些热线最后全部转向o记。 任务再次压下来, 好不容易稍歇的团队又忙碌起来, 查事由、打探事态发展,整日惶惶担心那两个前社团真的打起来,偏偏派人去问过了,两方的回答都是“大家好得很、并没有冲突打算…”,要么就是“大家现在都做正当生意了,哪还有什么打打杀杀啊,阿sir~”,o记只得想办法动用线人等力量,按部就班地排查、搜证、顺着线索耗时耗力地干活。 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走,真像一头头在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炽阳的老黄牛啊。 哞~哞~ …… 不止他们查到了些什么,方镇岳也从线人处得到些线索,他在带着团队从大帽山拉练返程路上,呼哧带喘地八卦给大家听。 “听说是前猿帮的人干掉了前和义会的儿子,一边要为儿子复仇,另一边说对方就是找茬要抢地盘,都在蠢蠢欲动啊。”方镇岳面颊也因为慢跑和气温而泛红。 头发被汗水打湿,垂在额角,随着他的跑动颠颠儿的颤。 “我前天跟线人吃夜宵,他说人好像真的不是前猿帮的龙头派人杀的啊。”九叔抹一把汗,掐着腰只得快走。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他当然说不是他杀的喽,两个前社团几乎同时洗白,又都做了服务行业。一个做保洁和维修呢,另一个做安保,站稳脚后又都觊觎对方拢入囊中的行当,搞不好真的是前猿帮的龙头故意搞事情,想要一点点把前和义会的接班人全都干掉呢。”三福撩起t恤擦脸上的汗,露出形状好看的腹肌。 “哇,三福哥耍流氓啦!”刘嘉明笑着捂脸。 家怡回头看一眼,一边擦汗一边欣赏了下三福哥的腹肌,又摸摸自己的小腹,居然也硬邦邦的好像有了腹肌诶。 她忙撩起t恤低头看了一眼。 “喂!” “哎!” “易家怡!” 男士们纷纷抗议。 “哈哈哈,做什么啦?没在游泳馆和沙滩上看到过猛女腹肌吗?”家怡回头爽朗地笑,脸上汗涔涔地泛着红。 方镇岳挡住其他队友的视线,自己却低头看了眼,点头道:“果真有了些腹肌,不赖嘛,易沙展。” “啊啊啊,岳哥干嘛挡住我们啊?你自己怎么就在看呐?”刘嘉明笑闹着作势探头也要看。 “怎么?我每天积 德行善,看到什么都是我应得的。”方镇岳笑着一挺身,再次挡住了刘嘉明的视线。 家怡笑出两排小白牙,已然将衣服压好。 被他们这么一逗,明明没什么也搞得她不好意思起来了。 方镇岳嘴角抿了抿,方才话说得爽朗,脸色却红窘异常,心也跟着突突突跳,明明就是普普通地随便开两句玩笑而已,哪知道自己的反应活像个小孩子,又是脸红,又是心慌……捉最凶残的凶手,也没这么紧张的。 好不丢脸! 于是撇开头,努力深呼吸,想要变回威武倜傥的方督察,偏偏又一股幸福感涌上来,隐秘而甘甜。 那抹羞窘紧张,就这样变成垂眸时掩不住的笑意,沉淀成胸腔里的美酒,甘醇可口。 原来默默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止有患得患失,也可以有如此醉人时刻。 “不过说起来,o记现在好像还没把事情来龙去脉全搞清楚吧?”gary从后面赶上来,继续聊警署八卦。 “快了吧。”方镇岳想了想道,见其他人都很累了,便也放缓速度,给大家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个事可太危险了,o记接手的早,如果查了半天最后还是让两边人打了起来,甚至出现了伤亡,那可就难看了。”九叔摇摇头,显然在这个案子里,他不是很看好o记。 “是有点难。”方镇岳点点头。 “感觉要么o记跟某一方产生巨大冲突,要么就是两方冲突难以压制。还有可能就是两边始终不配合,最后突然当街冲突,死伤惨重,甚至波及市民。”三福就更悲观了。 “那就惨了,o记岂不是天天瞎跑累的要死,最后还被长官、市民和媒体一起骂?”gary吃惊,“扑街了啊。” “最怕你说的第三种啊,多死一个人,警方都难受。扫-黑这么久,还能出这种事,就是说别人完全没把警方放在眼里喽,无能喔。”九叔摇头。 这时一直跟在家怡身边小跑,没参与话题的梁书乐忽然插话道: “我前天去法医部跟法医官请教问题,听说前猿帮和前和义会这个事,o记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尸体呢。” “???这也太惨了吧?”九叔大叹。 “不是吧?” “果然是扑街了。” “完蛋啊。” 大家看向消息也很灵通的梁书乐,纷纷哀叹出声。 “我顺便又去跟法证科的阿威打听了下,好像第一凶案现场也没见到。”梁书乐受到鼓舞,再次追加。 “哇!” “啧啧。” “真是惨呐……” “这样下去,现场日积月累地彻底被破坏,万一他们再把尸体也火花埋了,不就完全失去侦破案件的可能性了吗?”家怡皱眉,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喘,一边把五官拧到了一起。 “o记估计准备要开始新一轮扫-黑活动了吧,到时候震慑一下两帮人,说不定就不会闹起来了。”九叔挠挠头,又开口安慰。 “可是那个死掉的人呢?”梁书乐也停下来,一边大口呼吸一边转头问大家。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死的真是和义会的太子吗?还是什么别的人?死因为何?作案动机为何?凶器又是什么?”家怡摘下腰间挂着的水壶,问罢喝了一口。 众人大眼瞪小眼,表情抽紧,但转而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家怡明白过来大家的意思,也忍不住摇头苦笑。果真是干一行就会染上一行的职业病啊。 刘嘉明从后面追上来,忍不住扶住一棵树看着大家笑。 他扫视一圈儿红脸猴子,最后将目光落在状态最好的岳哥面上。 “岳哥,你怎么一点也不喘啊?”刘嘉明苦着脸,喘得像头牛。 “嘉明仔,你要加强锻炼了。”方镇岳甩手便在刘嘉明肚子上拍了下,拍得嘉明嗷嗷叫 。 擦一把额角的汗,家怡将水壶揣回挂在腰间的袋子里,转头对岳哥道:“打道回府吧?” “go!”方镇岳点头。 于是,一队人浩浩荡荡跑回停车场,一路过山道、转盘旋路、进市区,很快便回到警署。 几个男人汗腺发达,各个酸臭酸臭的,家怡混在其中也成了条酸味鱼。 边聊边笑地走近整理室时,方镇岳回头调侃地瞪向家怡。 “?”家怡挑高眉,不明所以。 方镇岳笑着指了指前方门上方挂着的牌牌,赫然写着【mAn】。 家怡脸一红,哎呦一声忙转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女性整理室。 真是的,跟着这帮臭男人混迹久了,时常会模糊掉性别这种东西啊。 家怡洗干净自己,吹干机头发,转回B组办公室,才裹上自己的空调毯,准备读一读档案文件,就见九叔站在办公室窗口处,探头往外看,一副发现什么大新闻的样子。 “看什么啊,九叔?”家怡揉了揉短发,清清爽爽地伸了个懒腰。 “哎,你猜怎么着?”九叔指了指窗外车库方向,“说曹操曹操就到啦,我看到o记的车诶。” “他们来干嘛啊?”刘嘉明也立即挤到窗口向外看,果实瞧见几个o记的人过来。 有督察,有沙展,还有小兵……咦?好像还有个熟面孔诶! “好像也没有带尸体,看样子不是来找法医官许sir的。”三福也凑到窗口。 “还来了不少人诶,这么大张旗鼓,又各个一脸严肃……”九叔已经好奇地快把脑袋探出窗口啦。 “哎!”三福忽地转过头来,佯装在跟办公室里的人闲聊。 “嚯!”刘嘉明直接蹲身,把自己藏了起来。 “……”九叔反应没有那么快,就被楼下一位o记督察的视线逮了个正着,他尴尬地愣了下,才苦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 打过招呼后,九叔踹了刘嘉明和三福各一脚。两个王八蛋躲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拉一下他这个老人家! 两个年轻仔被九叔责怪都反而纷纷大笑,气得九叔无奈摇头。 可几分钟后,九叔忽然挠了挠头,对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家怡道: “我忽然有点预感,他们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走廊里一串脚步声响起,哒哒哒声逐渐靠近…… 第283章 故人相见 几个小时前, 当方镇岳还带着队伍在山上拉练时,维多利亚湾南边的香江岛湾仔区o记总部中, 正在开大会。 聊完其他事宜, 便留剩下的人集中讨论前猿帮和前和义会的火-拼危机。 白眉鹰王陈武杰给这次的任务起名叫【猴义斗】案,很明了好记,就是‘猿帮’和‘和义会’的斗争喽。 “把所有信息都捋一遍吧。”陈武杰手指点了点桌面, 示意大家开始一个一个的汇报自己得到的线索和证据。 “这件事的起源就是前和义会,现在的【和义公司】太子爷钟传涛被人杀死丢弃在九龙城寨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由于开年暂时没有其他大案立案, 是以汤宗礼也跟着这个案子做调查工作。 “警队狗仔(刑事情报科)跟踪了和义公司董事长钟大志好多天了,只看到他们每天照常上班下班,望远镜监视有发现他们时常开会, 但暂时还没办法断定他们的开会内容。”被调来o记的前Cid督察邱素珊也在这个案子中, 同样配合调查工作。 “至今还没能找到了解这件事的线人?”白眉鹰王皱了皱他的白眉毛。 “没有。”邱素珊摇了摇头,“由于这两个前社团已经洗白许久, 这几个月o记基本确认他们正努力经营各自新成立的公司, 虽然还有多家夜总会、ktv等娱乐场所在经营,但都不再涉嫌‘贩度’‘卖-淫’等违法案件。我们安排在两个前社团的卧底都悄悄撤离,那些线人也没再维护了。” “到现在为止,我们既没有看到钟传涛的尸体, 也没有查到过钟传涛的出境记录等,这个人的确已经很久未露面了。钟大志就算想要抢前猿帮(现猿猴管家公司)的地盘, 也不至于拿自己儿子的生死开玩笑……以此推断, 多半是的确死掉了。”跟着邱素珊做事的沙展肖勋接话继续。 “我们多次接洽和义公司想要取得钟传涛的尸首都失败了, 对方只说自己儿子好得很……”邱素珊皱起眉, “显然钟大志是不想让警察接受, 准备自己解决了。” “当然了, 他这样身份的人, 儿子死了还要找警察帮忙,还要不要在道上继续混呐。”肖勋啧了一声。 邱素珊乜他一眼,肖勋这才想到自己正在跟大长官白眉鹰王开会,于是露出个羞愧表情,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即便他说得明明很对。 “虽然我们还没有确切了解到抛尸现场和第一凶案现场等信息,但已然了解的情况是,尸体应该是在前猿帮所在的地盘里,据说那条小巷后面就是前猿帮现在还在经营的一家大型夜总会,里面光陪酒小姐就有二十个左右。”汤宗礼看了看资料,进而又道: “很多人说钟大志之所以认定自己儿子是被前猿帮杀死的,很大原因还在于死者钟传涛头部有圆形钝器伤,好像前猿帮的当家红棍秃头d,惯用的武器就是一把特制的长柄圆锤。” “我们怀疑现在钟大志很可能正跟前猿帮的人谈判,提出的要求很可能是让前猿帮交出秃头d。”邱素珊对汤宗礼的话补充罢,又看了看纷杂的资料,摇头叹气: “谈判似乎很不顺利,前猿帮死活不承认自己因为想要吞并地盘而杀了太子涛,也坚决不愿意交出秃头d。” “秃头d的地址我们倒是知道了,现在正呆在南丫岛钓鱼。”肖勋接话。 另一位督察皱起眉,推测道:“如果我们都知道秃头d在哪里,很可能钟大志也会知道,难保他不会跑去南丫岛杀人报仇啊。” “一旦秃头d死了,两帮也就进入不死不休的境地了。毕竟之前太子涛的死因还没有定数,可秃头d死掉,那就肯定是前和义会干的喽。到时候可就不止前和义会要报仇,前猿帮也要爆炸了。”汤宗礼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们现在也派了一小队人在暗中保护秃头d,在事情明朗之前,他还不能死。” 警察 要去保护烂仔,真是想想都很怄啊。 “现在毕竟两边没有打起来,我们没有动手拿人的理由。跟他们谈既然谈不通,也只能盯着防着。”白眉鹰王手指在桌面点动的速度加快,沉默半晌后,忽然挑眸抬头看向众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陈sir,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太子涛的死造成的。如果我们搞清楚太子涛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或许就能从中调个停。如果太子涛真是秃头d杀的,那我们把秃头d送去蹲大牢,或者死刑,接下来钟大志也就没什么话好说。” 汤宗礼搓了搓手指,想着事情走到那一步的话,钟大志总要给警方一个面子的,不然香江警队动不动去查一下他的夜总会、和义保全公司,钟大志也受不了。 “如果人不是秃头d杀的,那钟大志也就不能继续盯着前猿帮搞事情,两帮派之间可能发生的械-斗也就被化解了。” “但现在查不出太子涛的死因,钟大志根本不配合o记查问。”白眉鹰王说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他盯着汤宗礼,斟酌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我有一点,但又有点为难。”汤宗礼砸吧了下嘴,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道: “这个案子虽然涉及群体世间,该由我们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反-黑-组)负责。但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起因是‘太子涛之死’。一个市民被谋杀,这样看的话,它也可以简单化为普通凶杀案,归由Cid负责。” 白眉鹰王淡淡扯了扯眉,他已经知道汤宗礼要说什么了。 “可是案子涉及到两个前社团,极其凶险,如果交由重案组的话,对于那些一向只负责凶杀案的探员来说,就有点过于危险了。”邱素珊皱起眉,o记是个很庞大的部门,有非常丰富的跟社-团应对的经验,线人和信息网也针对这些社-团等,所以在应对这些有组织犯罪时,进退自如,比较能保护自身安全。 可是重案组的探员们大多数负责的都只是市民之间的凶杀案件,凶手再如何罪大恶极,往往也只是个独行侠,面对警察和枪-支很难有胜算。可如果忽然要面对□□,那变数就太多了。 这个案子交给重案组的话,那怕o记一直配合,对重案组的同事来说也还是有太多风险不可控。 邱素珊是从Cid调过来的,她实在不很能认同汤宗礼的想法。 “是,这一点我想到了。”汤宗礼皱起眉,“可是现在我们要去查钟大志的事,就很难啃得下来。身为o记的人,他们作为前社团成员,有诸多防备。哪怕我们只是为了查清楚太子涛的死因,他们也会担心我们是想将他们的连根拔起,自然处处为难和警惕。可重案组查凶杀案,名正言顺,比我们更容易取得配合……到现在为止,这大概也是我能想到的,死伤最少的方向了吧。” “……”邱素珊虽然皱眉,仍为Cid的探员担心,但不得不承认汤宗礼的话是对的。 “关键是,哪有人愿意接这样的案子啊?对接受害者人家属,以往都是流着两行泪的老头子老太太,这个案子倒好,直接是一脸横肉、年轻时杀人无数的凶神大佬。采集口供的时候不要吓得尿裤子啊。”肖勋挑眸瞥了眼白眉鹰王,忍不住小声嘀咕。 大长官虽然没听清,汤宗礼倒是听清了,他转头看了眼肖勋,想了想笑道: “是有点可怕,但我脑子里倒是有一个胆子很大,龙潭虎穴都敢闯的角色。”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看向邱素珊。 “?”邱素珊微微挑眉,歪头想了想,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第284章 想挖你的沙展 家怡还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时空, 有一次看到madam邱带队出发,英姿飒爽, 真的好威风。 那会儿自己还窝在茵姐的办公室里, 无助地熟悉身边的一切,又傻又呆。在那时候自己的眼中,madam邱真的是最亮眼的存在, 崇拜羡慕不可言说。 谁人瞧见邱素珊督察,不道一声‘真的好正的警官’! 如今过去了一年时间, 自己居然也能站在madam邱面前,与她两两相望,从对方眼中, 也看到类似的向往与尊重。 B组探员们拉椅子倒茶, 请老长官邱素珊和她带来的客人入座,三福去对面敲响方镇岳办公室的门, 也将方sir喊了过来。 于是所有探员们都或坐在桌上或歪靠在一边, 椅子全让给了贵客们。 “什么风把madam吹来了?”九叔将一杯冰镇奶茶递到邱素珊手里,一边笑问一边靠向身后的长桌。 “真是好久没尝到的味道了,好怀念啊。”邱素珊畅饮一口奶茶,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冰爽,犹记得去年夏天……啧啧。 o记肖勋沙展坐在邱素珊另一边, 悄悄打量B组办公室。 最里面一张上市没多久的按摩椅, 白板边的公桌上摆着个鲜花瓶, 里面两支向日葵搭配白色和黄色不知名小花, 欣欣向荣十分清新漂亮。花瓶边上的电话机话筒上套着个蝴蝶结布套, 粉粉嫩嫩的那种。 再边上就是几盒蛋挞和装其他不知名小食的纸壳, 另两杯印着【易记】logo的纸杯, 里面装的很可能也是奶茶。 刚才九叔从冰箱里给大家拿冰奶茶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好多其他饮品、 这里……真的是命案不断,听说弥漫着冤魂和抱怨的刑事侦缉重案组吗? 怎么瞧着还挺舒服的? 至少比他们o记任何一个办公室都更具备活力和温馨气息啊。 原来西九龙女神探是在这种地方办公的,怪不得madam邱总嫌他们的办公室像狗窝,常常跟他们怀念以前部门的大办公室多香多美味…… 果然挺香的,嗯,还很冰爽清甜。 肖勋想着,灌下一大口冰奶茶,过瘾! 邱素珊喝掉半杯奶茶,暑气渐消,连胸腔里压着的焦虑好像也散了许多。 “最近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媒体说是两个社团筹谋街头决斗,将血流成河……之类的,其实就是前猿帮和前和义会的事。”邱素珊双手捧了奶茶,转头看向方镇岳和易家怡。 “知道了,好些细节内容也晓得了。”方镇岳靠坐在门口一张旧桌案上,点了点头。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我们是来求援的。”邱素珊到底不是个磨磨唧唧的人,一旦开始谈事情,便开门见山,“这个案子在o记已经办了好几天,再拖延下去,只怕犯罪现场和尸体会严重被破坏,我们实在等不得,又突破不了钟大志的心防,只好来找你们。” “你要我去找钟大志谈?”方镇岳眉头耸起,整个人放松慵懒的气质瞬间消失不见,只剩肃然冷峻。 “不止如此,o记想拜托你们组介入本案,侦破太子涛被杀案。”邱素珊坐直身体,表情和声音都紧绷起来。 B组所有探员听到这话都惊呆了,他们默契地互望,纷纷用眼神传达着‘扑街啊!讲八卦讲到自己身上了’‘这下完蛋了,之前才幸灾乐祸地讨论呢,现在成自己面前的棘手大案了’‘谈八卦时那种事不关己的心情呢,完全被破坏啦!md!’等等情绪。 邱素珊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看向方镇岳和易家怡,风水轮流转啊,当年是家怡说服o记允许Cid协助办案,现在是o记主动上门求Cid协助办案喽~ 方镇岳正与家怡对望,企图从对方眼中看到些情绪,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就忽然响了起来。 家怡瞟一眼方镇 岳,一步跨到座机前,捞起套着粉色蝴蝶结防尘套的话题,在众人注视下,轻声道了句“喂?”。 几分钟后,家怡挂断电话,对B组探员们道:“黄sir的电话,请我们酌情配合o记【猴义斗】案。” 大家一阵沉默。 “现在的情况,就是什么都没有,对吧?”方镇岳问。 “……”肖勋等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虽然的确是这样,也的确有难度,但还是有些羞耻啊。 “基本信息有许多,关于前猿帮的状况,前和义会的情况等等,都有非常详细的文件记录和整理好了。”邱素珊朝着身后一名探员伸出手。 B组一众人便朝着邱素珊身后那探员望去,那人很年轻,长了张不太规矩但尚算小帅的脸。 随即,几人齐齐看向刘嘉明。 哎,madam邱手底下这个小探员,好像嘉明仔诶。 邱素珊接过‘低配版嘉明仔’递过来的文件后,转手递给了易家怡,随即将o记现在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共享给了B组探员们。 家怡于是拿着记号笔,走到白板前,熟练地擦掉白板上中午订饭时瞎记录的菜单,在上面重新写下几行字: 【受害者:钟传涛】 又名太子涛,至今未见尸体,所以虽然比较确定了,仍只处在推测阶段。 【抛尸地点:九龙城寨未拆区某条小巷】 只有一个粗略的巷子地址,o记根据一些线人提供的‘巷子前面便有凶嫌秃头d负责看的夜总会场子’等信息,推测出发现尸体的是在【狗道巷】被发现的。 但由于接到报警时太晚,o记带队去查时,法证科的同事没有在那边发现什么线索。 因此这条信息至今存疑。 【凶嫌:前猿帮当家红棍秃头d】 人正在南丫岛钓鱼躲追杀,之所以怀疑他是凶手,还是因为死者父亲钟大志认定了秃头d就是凶手。 o记顺着钟大志的怀疑去找线索,才挖出一些‘受害者头部有钝器伤,因此怀疑是秃头d用他的长柄圆锤行凶’等不确定信息。 【作案动机:怀疑是两个前帮派洗白后抢地盘】 双方皆指责对方要抢自己的地盘,因此在搞事情。 但自己却全然不承认自己要抢对方的地盘,都称自己现在的公司产业很大,做得很好,完全看不上对方的那点芝麻绿豆的利益。 【凶器:怀疑是秃头d的长柄圆锤】 至今警方未真的见到尸体,是以无从判断此推测可信度。 由于前和义会的人这段时间整日在发现尸体的狗道巷附近悠荡,警方怀疑是否他们在寻找凶器。 可监视秃头d的探员表示,亲眼看到了那边长柄小锤子就别在秃头d后腰上。 所以前和义会成员到底在找什么,至今成谜。 一条条写下来,家怡揉了揉头。 拉练时候聊起来,大家都很轻松的。现在案子到自己头上了,真的要去思考怎么解决问题的时候,那感觉……可真够酸爽的。 苦着面孔皱了皱眉,她看看白板左边自己写下的这些字,又在右面写起来: 【尸体】 【犯罪现场】 该两项摸不到,一切都是扯淡。 这也是为什么o记苦恼的原因,总不能去钟大志家里抢尸体吧?那不是没有械斗、制造械斗吗? 除非o记上至长官下至探员全不想干了。 更何况狡兔三窟,钟大志的房产多得很,除了房产意外的据点和店铺等等更不计其数,难道o记还能同时端掉钟大志的所有【可能藏尸地】? 只要不是‘同时’,那分分钟又可以转移尸体,就算o记真敢干,也干不成。 邱素珊的o记探员坐在办公室左边,方镇岳的Cid探员则分布在办公室右边。 大家一齐抬头望着在白板前时而书写,时而思 考,时而回头问些信息的易家怡。 待易家怡的信息整理得差不多了,邱素珊忽然转头凑近方镇岳,低声道: “你倒是很好的继承了我的衣钵啊。” “?”方镇岳转头。 madam邱用‘继承’这个词,该不会是在说他是儿子、占他便宜吧? “当年我事事支持你、放任你,看着你大展身手、展翅翱翔。”邱素珊各种成语乱用一通,听得方镇岳牙酸,她自己却面有得色,仍旧继续: “现在你也这样对十一喽?权柄都交到她手里啦?” “我不一样。”方镇岳听罢,认真摇了摇头。 “你哪里不一样?”邱素珊撇嘴。 “我的沙展令人如沐春风。”方镇岳不无骄傲地道。 “……”邱素珊。 方镇岳这会儿是不是忘记,她的沙展曾经就是他本人啊? 所以,是说他自己不如家怡如沐春风喽? 这家伙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站在白板前的易家怡深吸一口气,又揉了揉脸,确定逻辑已经捋顺后,终于转过头,目光本能地直奔方镇岳: “岳哥,我们恐怕要去跟死者家属钟大志谈谈。” 哪怕对方是魔头大佬,也不可避免了。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方镇岳立即收回视线,满脸严肃和正经,仿佛刚才那个走神跟邱素珊课上讲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家怡点点头,又追加了一句: “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尸体…” 必须得有尸体呀! 怎么可以没有尸体呢? 第285章 以礼相待之计 尸体这种‘好’东西, 谁不想要! 肖勋痛苦地想,关键不是要不到嘛! 看着易家怡一脸正经地看着方镇岳,好像当督察真能解决问题似的。 轻轻叹息, 肖勋捧着奶茶默默地喝。 凉滋滋甜滋滋地醇厚味道, 真不错,来Cid好像也不错,至少有喝的。 “我有一些想法,不过要再斟酌一下。”方镇岳说罢看了看表, 转而对大家道: “六点钟啊,吃饭先啦。” 于是一群人就这么痛快地离开B组办公室, 驱车去吃饭了。 A组沙展游兆华看着窗外那些因为去吃饭而喜笑颜开的探员,忍不住嘀咕: “亏他们还笑得出来……” …… …… 不光游兆华觉得吃惊,肖勋等人同样吃惊。 怎么忽然一群人就闪现到食肆里来了? 怎么忽然间沉闷的办公室氛围, 就成了好像每个人之间都互相认识的香喷喷热闹环境? 老板甚至还给探员们做菜单上根本没有的食物, 一副点啥菜都给你做的样子? 怎样啦? 食肆大厨是小叮当吗?要什么给什么? 直到吃到第一口食物,又喝到那个青春靓丽少女送过来的易冰乐,肖勋的脑内吐槽小剧场,终于彻底歇菜了。 最近被案子折磨到阴暗、看什么都不忿、瞧什么都不顺眼的恶劣情绪,逐渐被抚平。 肖勋眼底甚至露出一丝温柔, 他看到的世界,好像也都蒙上了毛茸茸的迷雾,柔和又温馨了。 奇妙食肆! 大家快吃完饭的时候, 易记居然赶来一队为了防备前猿帮和前和义会出事而调配过来巡逻的机动部队警察。 ptu警员各个穿着警服戴着帽子,威风又显得严肃, 他们一走进食肆, 连热烈堂屋都降了几度。 易家怡却早跟这些常来的师兄师姐混熟了, 立即笑着打招呼。 “是啊, 白天军装警巡街嘛,到了晚上就换我们喽。”ptu警员看一眼邱素珊和肖勋等人,一条下巴,问道: “怎么你们Cid和o记混到一起吃饭啊?不会是有什么合作吧?” “o记来请我们协助办理案件嘛。”刘嘉明快嘴地接话。 “哇,随便碰到个案子都要保密到死的o记,怎么舍得将案子跟Cid共享啊?”ptu师兄忍不住吐槽,常常他们配合o记做任务,出生入死都不知道自己要对抗的是谁哦。 “以德服人嘛~”九叔朝迅速地从肖勋筷子底下抢走一根鸡腿,笑吟吟地应声。 肖勋眼看着鸡腿从自己眼前被抢走,愤愤然磨了磨牙,转而心想:倒要看看你们的德和能,到底有多强。 转眸又去瞧方才说要再思考一下、有些想法的方镇岳,只见对方右手虽然握着筷子往嘴里送食物,眼神却很飘忽,左手在头发上随便一抓,将本就不算很整齐的短发抓得有些乱糟糟的,刘海翘起,一双浓长剑眉显露出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更加锋锐起来,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也更具说服力。 肖勋抿了抿唇,居然真的期待方镇岳不是在说大话,真的能想出点什么绝妙的办法,不要堕了o记对他的期待。 …… …… 饭后,方镇岳拒绝了大家一起加班的提议,挥手让探员们先回家,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明天说不定就要开始废寝忘食的投入到工作中,要珍惜这之前难得的放松时间。 大家也顺便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案子,明天上午一起开会的时候对一下各自的想法,他也能趁今晚把自己的点子好好规划规划,然后再询问大家意见。 家怡送方镇岳离开时,悄悄递了一盒大哥自己烤的老婆饼。 方镇岳看了眼盒子里的食物,是即便放冷了照旧好吃的小食,显然家怡 已经知道他并不会回家,而会回办公室去加班想案子了。 拎好老婆饼,他抬起头看看家怡,很想将她也揣进兜里带走。 垂眸捋了两下短发,他拍拍她手臂,转身便出了易记。 在停车处,他意外看到邱素珊。 “走吧,一起回警署,好久没一块儿讨论案子了,我去你办公室坐坐,怀念下以前的老环境。”邱素珊见他似乎要开口拒绝,她又从车里捞出一瓶刚才拐过来路上买的红酒,“这个案子我肯定比你清楚,你要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总比查资料要快。顺便一起喝两杯喽。” 方镇岳终于没再拒绝,掏出钥匙走向自己的大吉普。 抵达办公室时,邱素珊拎着一瓶酒走进油麻地警署,拐向Cid办公区,那飒爽的姿势俨然拎着酒瓶子要去砸谁脑袋的大姐头。 拐进B组办公室,她轻易找到酒杯,给两人各自倒上一杯。 方镇岳坐到自己搬到B组办公室里的那套旧桌椅前,在本子上画脑图,想事情,偶尔抬头问她两个问题。 休息时,邱素珊才问: “现在还会头痛吗?” “……”方镇岳饮一口酒,没有说话。 这就是说有的意思了。 邱素珊抿唇叹口气,“还没有跟父母和解?” “谁说孩子和父母一定要母慈子孝的?现在这样也很好。”方镇岳终于开口。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恨你爸妈?又为什么明明是宝石大王的小儿子,却非要倒贴钱来当警察?”邱素珊还在好奇,从第一天跟方镇岳共事起,她就在猜。 什么豪门情仇的故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都觉得不太像,太费解了。 这才是最让她放不下的悬案啊。 “喜欢啊,madam。”方镇岳挑高眉,“没听说过为了梦想,钱财皆可抛吗?” “话说,你在大埔靠山观海的那块地皮怎么忽然开发起来了?”邱素珊又有其他八卦。 “……”方镇岳闭紧嘴,一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唇角却浅浅拉起个笑意。 还能因为什么呢?有人想去那里买别墅喽。 “???”邱素珊看着方镇岳那副闷骚的样子,好奇心更盛了呢! …… …… 第二天,肖勋来到B组办公室时,嗅到了满室红酒味道,又甜又酸又辣。 再看方镇岳,还穿着昨天那身衣裳,裹着件外套,靠在按摩椅里睡得正香。 办公室里一张旧办公桌上摆满了文件和写满龙飞凤舞字迹的纸张,秉持着他人的文件不要随便看的礼貌,他没有多看,而是走到窗边打开窗,让温暖又清新的清晨空气涌进来,吹散弥漫不退的酒气。 然后,肖沙展便抱着胸,开始一边看表一边等人。 不得不说B组这些人可真沉得住气,他们o记的探员都来齐了,B组的探员们才姗姗来迟。 够听话的啊,方sir昨天晚上让大家好好睡觉休息,他们就睡得这么足、来得这么晚啊。 方镇岳直到大家到齐了,才从按摩椅上坐起身,一边揉眼睛,一边摇摇晃晃去警署的修整更衣室洗漱。 几分钟后,方镇岳才换了身新衣裳,洗漱停当折回来。 方才颓废的男督察摇身一变,成了个英气勃发、锐不可当的大帅哥。湿漉漉的刘海一滴一滴往下淌水,他只偶尔伸出修长、指节清晰的漂亮手掌随便抹去水渍。 墨红色的衬衫被这些水滴打湿出一圈圈小水痕,那些贴在皮肤上的衬衫布料将布料下平坦的肌理清晰呈现,莫名显得禁欲又撩人。 怪不得好多人都说重案组的方督察随时随地都在散发魅力,是西九龙最俊朗警察。 … 易家怡将大哥替方镇岳准备的早餐递给他,又去取了一双筷子塞到他手里。 方镇岳便将昨晚那些他绞尽脑汁想出来、 写出来的文件往边上一推,把食物放在桌上,开盒嗅闻,然后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在方镇岳吃早饭的时间,九叔为向日葵换了谁,刘嘉明点好了大家开会时要喝的冷饮,梁书乐把昨天大家喝水的杯子一起洗了一遍,gary和三福将办公室规整过一遍,也把岳哥推到一边的文件和手写内容做了分类整理。 易家怡则在白板边站好,摊开自己的本子,转头一边欣赏窗外风景,一边耐心等岳哥吃好早饭。 o记今天来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被B组办公室里井然有序的分工,和所有人间弥漫的那种祥和气氛给打动了。 莫名觉得只是坐在这些人中间,就不再急躁和烦闷了似的。 方镇岳放下筷子,梁书乐立即手快地抢在刘嘉明前面帮岳哥整理好了桌子。 gary递了杯水给方镇岳漱口,随即,所有人都站到边上,表情肃然、目不转睛地看向方镇岳。 方才松弛的气氛忽然就变了,o记探员们不自觉坐直身体,好像感受到战场上才会弥漫起来的那种紧绷和冷厉。 “多谢。”方镇岳用手指将烦人的刘海梳向脑后,露出宽额,随即走到白板一边,与白板另一边的家怡点点头,随即道: “像十一说的那样,我们先想办法解决尸体的问题。” 大家立即立起耳朵。 “今天一起去一趟钟大志的家里。”方镇岳说得轻描淡写。 “闯进去吗?”梁书乐瞠大眼睛,眸子里闪烁起兴奋情绪。 一人一把枪,规划好每个人的站位、走位,然后互相接应地冲进去,a杀掉门口的保镖,b从楼上悬钢丝踹窗跳入室内,c做眼睛、在对面屋内监视钟大志、随时向大家汇报情况、同事挑起狙击手的职责…… 脑内幻想罢,他将目光落向岳哥昨晚写的那些东西上,以为自己会看到岳哥画的布阵图。 然而并没有。 所有人都朝着梁书乐这个新探员望去,眼神里充满了对后生仔的宠爱。 梁书乐从那些无恶意的眼神里读到了5个字:蠢仔真可爱。 “……”蠢仔脸红。 “拍电影吗?”方镇岳笑着摇头,“当然是人海战术!香江警队最强的地方是什么?人多啊~” 家怡拿出笔记,其他人也都专注望向岳哥,等待他后面的话。 “首先,我们要讲礼貌。”方镇岳伸出一根手指,徐徐将他昨天晚上反复斟酌过的方案道出: “所以我今天穿得很公整,衬衫,休闲西裤,皮鞋,这是待客之道。 “一会儿我们去的路上呢,再买些水果啊之类礼盒,没有空手上门的贵客嘛。” 肖勋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如果以礼待人就能进钟大志家门,他们o记就不会吃这么久闭门羹喽。 “黑-道呢,这行的本钱,就是男人的气概。”方镇岳忽然放缓语气,一字一顿道,“所以钟大志一定不会轻易让他们口中的‘条子’进他的家门、成为他的贵客。 “如果我们硬闯,他为了面子,为了不堕自己的气概,一定抵死抵抗。那我们就把他们对前猿帮的仇恨值转到我们身上了,这是扑街才会做的蠢事,我们肯定不能硬闯。 “但是这些有气概要面子的社-团份子们,如果看见我们带着礼物、挂着笑脸来见人,就轻易开门,传出去也必然成为道上的笑柄。搞不好对头们会说他们是警署的狗,咬着尾巴哈哧哈哧的样子好谄媚啊。为了不被人这样讲,他们当然也不回推脱说钟大志不在家啊之类的,闭门谢客。” 方镇岳几句话便讲出了肖勋等o记探员们的疑虑,他唇角似有若无挂着笑意,模样显得格外胸有成竹。 “这样看来,我们是不是既不能来硬的,也不能来软的?”方镇岳挑眉问。 “是啊。”肖勋不自觉开口,听到自己声音,才 觉得发窘,隐隐红了耳根。真是嘴太快了啊,这样应声,显得他好笨哦。 但,大家的确一直有这样的困扰,人家软硬不吃,你真的很无力啊。 “所以——”方镇岳歪头将视线扫过所有人,声音低沉地道:“我们要既软也硬,软硬相间,软硬搭配。” “???”肖勋仍觉云里雾里,什么软硬搭配啊?这种听起来古古怪怪的话,真的是可以在这样严肃的会议上说的吗? 但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傻傻地开口问,暴露自己的愚昧。 家怡这时候很好地充当了岳哥的捧哏,挑眉好奇地追问:“怎样软硬搭配呢?” “我们开十几辆警车过去,车里坐的全是荷枪实弹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再拉两车特种部队精英,坐在巴士警车里,抱着大家伙,盯着钟大志家的窗口,各个脸带煞气,随时待命。” 冲-锋-枪啊,怕不怕?! “???”肖勋再次惊得瞳孔收缩。 这叫以礼相待? 这何止是人海战术,这简直就是围-剿啊!就算钟大志占山为王了,这些警力拉过去,也够杀了吧? “啊!我懂了!”家怡双眉挑起,睁大眼睛,她好像明白岳哥的意思了。 “是的,如果我们只是笑呵呵地去跟他们讲礼貌,那我们就太天真了。面对没有力量加持的‘礼貌’,那些混蛋根本不会对我们客气。” 方镇岳两条剑眉飞扬,整个人的气势都如大风下的风帆般,鼓张抖擞了起来: “只有你摆开阵仗,挥舞起刀枪剑戟,展示了令他们忌惮的肌肉,他们才会真的变成讲道理的礼貌人了~” “岳哥好厉害!”家怡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个方法和逻辑,听起来实在太厉害了。 方镇岳扯唇朝着她举起右手,家怡于是探前一步,啪一声将自己右手用力在他掌上击了下。 “陪我去见一下前和义会龙-头老-大,怕不怕?” 他不可能带着一队人去见钟大志,只能带一到两个人,不然威胁太大,钟大志说不定太过忌惮,也不敢接受他们的‘礼貌’了。 “当然…”家怡这架小风帆也迎风飒飒作响,鼓张地扬了起来,“不怕!” 第286章 给谁谁也迷糊 7月22日, 宜开光,求子,祭祀, 出行, 拜访,破土。 九叔捏着老黄历,念念叨叨地算计。 去见钟大志,好歹也算出行和拜访吧? 要看钟大志儿子的尸体, 不知道算不算求子和破土呢? 求看一看你儿子,也算求子吧? 请破开某种装着尸体的容器, 是不是也算破土呢? 看完了尸体再烧两根香,跟祭祀有没有关系啊? 至于宜开光这个…… 九叔挠挠头,实在编不下去了。 “开始调人手吧, 十辆以上警车, 一辆以上ptu巴士警车……”方镇岳背靠着门口墙面,挑眸看向邱素姗。 “?”邱素姗挑眉。 “当然是madam邱帮忙调人喽,Cid哪调得到这么多人。”方镇岳朝着邱素姗点头微笑。 “没问题,应该的!”邱素姗迟疑了下,这可不是个轻松工作, 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一定惊动媒体的,到时候对内要向公共关系科以及其他大长官汇报, 向外要对全港市民交代,若是出问题, 都得她背黑锅。 非要好好思索一下如何调度, 如何安排, 尤其必须只是充样子长威风而已, 绝对不能真的动手…… “对了,madam邱,我们必须做好真的跟对方起冲突的准备,才能真的震慑住他们。钟大志是个老油条了,如果你只是抱着吓唬吓唬他的心思,恐怕难以成事。”方镇岳朝着家怡招了招手,示意要一起出门一趟,转头又不忘叮嘱邱素姗: “所以,你调度人手的时候,最好提前安排好一旦发生冲突,如何解决冲突,且不能伤及无辜市民。” “……”邱素姗脸瞬间黑了一黑,如果真的爆发冲突,那可就…… 抿了抿唇,她暗暗在心里磨牙:很好!方镇岳督察已经完全帮她找回了在B组当督察的感受,这种风雨飘摇、随时可能闯大祸的危机感对了! 就是这个味! “知道了。”邱素姗叹口气,还是朝方镇岳点了头。 … 其他人都开始做万全准备,方镇岳则带着家怡出门,他们肯定不能腰间配枪去见钟大志的,但不带枪也是不行的。 是以准备去枪械科申请两把小型枪,别在小腿内侧,用裤子遮住。 申请好枪后,他又带家怡去练习室加急训练,开了十几枪确定熟悉程度达标了,这才与家怡坐在练习室边,将子弹和枪分别绑在左右小腿内侧。 绑枪的时候,家怡沉思了会儿,转头对方镇岳建议: “岳哥,钟大志一直不愿意让警方插手,如你所说,是为了面子。那么对于自家儿子的尸体,他可能会有另一些情绪。” “嗯,你说。”方镇岳绑好了自己的枪,又蹲在家怡身前,帮她检查绑腿。 家怡低头看一眼一腿下抵至地板,另一腿曲起姿势蹲着的岳哥,心跳闪了两拍,面颊泛起热气,于是不自觉停顿。 直到他仰起头询问地看她,家怡才开口: “钟大志很可能还有一个父亲的心情。我国讲究入土为安嘛,他可能不会接受解剖。我们就算去申请了,也未必能将尸体从钟家带出来。即便是在钟大志等人的陪同下带出尸体,恐怕也有些难度。 “所以,我们不如把人全带过去,法医官许sir,法证科大光明哥都随车出发。 “到时候你就只带着我好了,别带三福哥了,把三福哥的名额给许sir。咱们三个去见钟大志,岳哥你想嘛,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还带一个文质彬彬的长发眼镜美男子,这个配搭是不是更像串门?许sir可比三福哥看起来没有威胁力多了,钟大志见到我们仨,观感上也会更放松,更容易营造一种和气谈判的氛围。 “如果钟大志真的不同意我们带走尸体,那么至少还能退而求其次,请他让我们看一看尸体 嘛。” 只要能给许sir看看尸体,哪怕不解剖,她不也能跟着蹭几眼吗? 那心流影像不就手到擒来。 “许sir?他会敢吗?”方镇岳微微皱起眉,虽然许君豪见多了尸体,但去见前社团大佬,毕竟是件危险的事。 “肯定敢的吧!”家怡用力点头,尸体都不怕,还怕人吗?许sir可是在解剖室停尸间里敢吃饭睡觉,还会拿冷冻尸体的冰柜冻巧克力吃的狠人诶! “?”方镇岳挑了挑眉,对此不予置评。 那么,许sir敢吗? 许sir不敢! 在方镇岳和家怡并肩直奔法医办公室时,目标人物许君豪正在自己办公室里一边阅读英国发过来的学术杂志,一边饮红茶。他还时不时在看到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时,翻一翻专业词典,做做笔记。 长发美男子沐浴在阳光中,深陷软弹的办公椅,沉浸于精英人士的办公室生活,茶香萦绕,心情舒畅。 内心为没有尸体没有案子而欢呼庆祝。 他万万想不到,半个多小时后,他就要跟着杀神方督察和顶顶可爱靓丽女神探,去闯龙潭虎穴。 许君豪做了近10年法医,都是尸体送到他面前,或者去凶案现场接尸体,还从来没有跟警探去别人家里求见过尸体的。 香江这样的法治社会!发生了凶杀案,居然可以不报案?法医官上门检查尸体,还要请大家长同意? 这确定是九十年代,不是吃人的旧社会吗? 当方镇岳跟许君豪道出事情来龙去脉后,许君豪忙摇头,他是法医,只负责解剖尸体,冲锋陷阵这种事他没有经过训练啊。 当初进警队的时候,长官可没跟他讲还需要去面对前社团大佬。 但对上家怡一副许sir最棒许sir什么都不怕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直白地说自己也是个正常人,也会怕的嘛。他只好找各种理由,称这样不合理啊,这样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啊之类。 但方镇岳这家伙一一化解了他的借口,甚至还出言保证: “易家怡自己负责保护自己的安全,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全警队如果有一个人说保护谁就一定能做到的话,那个人肯定是我方镇岳了吧? “许sir,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 方镇岳的表情实在是太真诚的! 易家怡的眼神实在是太信任了! 许君豪是不敢的,但……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好吧,既然如果我不去看尸体,很可能导致两个前社团械斗、甚至死伤无数,就当是做好事积阴德了。”许君豪无奈地叹息,终于还是被方镇岳和易家怡给请动了。 另一边法证科的大光明哥就好请的多,毕竟不需要法证科跟着去钟大志家里现场勘察,大光明哥只要在车里等着就好,如果问到找到尸体的地方,大光明哥才需要出动,当然不会那么怕。 一行人折回B组办公室时,邱素珊已经调度好人手,大家约好了暗号和对讲机频道,确定下来调度本次任务的长官为邱素珊,方镇岳为主要执行人、带着易家怡和许君豪去见钟大志,其他人全部听madam邱的安排就位待命。 “只要你说ok,所有警务人员从不同方位包抄钟大志家,任务是今天早上你提出才拟定的,调度就位是这半个小时内我临时安排的,绝不会有消息外露。” 邱素珊见方镇岳回来,立即开口告知: “我们查到的每周四是信-佛的钟大志的食素日,他会整日在家抄经书、礼佛,只见客不出门。 “我们一直盯着钟大志的探员回报的信息也可以确定,钟大志今天绝对在家。陪同的应该有他太太和小女儿,还有他的两个保镖蛮牛陈礼豪和黑皮龙刘子良。” 邱素珊又拿出地图,指给方镇岳和易家怡看: “到时候我们会聚集在 楼下这里,将这栋楼和外界分隔开。 “这里是钟大志开的和义保全公司的一个办公室,里面日常会聚集七八个人,有没有枪不知道,但肯定是有刀有锤的。 “这里是陈礼豪和五个打手住的公寓,现在陈礼豪在钟大志家,但那5个打手可能还在公寓里。他们应该都有望远镜可以看到钟大志家里的情况,发现不对劲的话,也可能会包抄过来援助。 “另外,一条街外这里,就是和义保全公司的总公司门面了,这里也时常有人在的,一般也都是七八个人。 “这家公司专门提供保全服务,皆临时保全服务,如保护大车队去大陆之类。也接一些门卫啦、看更啦之类的工作。许多公司里的大手都在这几条街上做报安、门卫,这家公司的司机也是和义保全公司提供的……这些打包出去外派的人,随时可以回来支援钟大志,他们其实仍然是钟大志可调动的人手。 “方sir!” 邱素珊忽然抬起头,难得严肃道: “尽量不要出变故,如果真的打起来……” 她手指在地图上示意了下,随即皱紧眉,朝着方镇岳轻轻摇头。 “知道,madam.”方镇岳点点头,没有多做保证。 但邱素珊了解方镇岳的为人,知道他是个非常可靠的警察,便直起腰,将地图收好,也朝着方镇岳点了头。 “出发吧!”易家怡整理好自己,系好刚换上的正装衬衫袖子纽扣,理了理短发,整个人利落又干练。她站在方镇岳和邱素珊中间,朝着两人点头示意。 许君豪还站在B组探员中间,拉着九叔再次一起给关公烧了三支香,又跟九叔确认了下今日宜做什么忌做什么,心理上感到些许安慰,才攥着拳头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经历,这会儿才知道探员们整日跟那些真的会打人杀人的凶徒接触的探员们有多勇敢。 他光是想一想自己可能会被拳打脑袋掌扇巴掌,就觉得掌心湿潮、后背发寒了。 果然呐,这世界上的人类可比尸体鬼怪什么的让人害怕得多啊! “怎么样,许sir?”出发在即,所有人转头看向许君豪。 “……”法医官再次长呼长吸,虽然心情紧绷,害怕地头皮发麻,但他还是拎紧了手里的小箱子,认真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是出来搏命的,他也不能掉链子啊。 方镇岳露出笑容,朝着许君豪点头时,眼神中流露出尊敬神态,这是方sir这样的铁汉极难展露的情绪。 许君豪莫名胸腔里燃起热血,身体都跟着滚烫起来,脑袋中嗡嗡的,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那个黑脸硬汉在朝你点头!那个警队杀神对你露出笑容,他尊重你!信赖你!觉得你很棒!】 【刀山火海!老子去也!】 接着,邱素珊等所有人都在与许君豪擦肩时,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 谁都知道要法医官跟着去见钟大志是件多么为难的事,许sir答应了,拎着解剖工具勇敢随同,无论到时表现如何,都是很勇敢的行为了。 许君豪被众人一下一下拍肩拍背,点头微笑地鼓励,攥着拳头大步随行,觉得步子都更有力了,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仿佛敲战鼓一样。 好有气势。 转头看一眼易家怡,他忽然有些明白女沙展为重案组出生入死、废寝忘食的动力是哪里来的了……整天被这些人‘战鼓洗脑’,谁不迷糊啊?! 第287章 大胆的猜测 军装警、机动部队、o记警探、Cid探员齐出动, 一起驱车从不同的警署部门出发,却驶向同一个方位。 虽然大家都没有开警笛,但见警车呼啸穿梭于城市街道,车内警察们各个面目肃然。偶有行人观察到这些人马, 便觉如剑出鞘, 如雷霆将至, 即便耳边只有车水马路的吵闹, 脑内好像也听到了雷雨的轰鸣和剑破空的尖啸。 近半个小时后,一个高级社区中的一栋大楼外, 完全被白红相间和白绿相间的不同功能警车包围。 虽无警笛, 但灯光闪烁, 在社区公园里玩乐的孩子都察觉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息,难得停止吵闹,噤声远望。 很快,孩子们被家人快速带回家,绿化带间以后背撞树锻炼身体的老人也悄悄隐匿, 只剩一圈威风凛凛的警车与那栋静悄悄的大厦无声对峙。 方镇岳‘以礼相待’计策的‘震慑’一环,落实得很好。 也有点太好了! 九叔坐在司机位上, 悄悄探头往大厦楼上窗口张望, 再看看四周警车和同行们, 倍觉安全感的同时, 忍不住嘀咕: “搞得好像要开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方镇岳率先下车, 朝着邱素珊打了个手势后, 便转头对易家怡和许君豪点了点头。 许sir脸色本来是白的, 下车后被太阳一晒, 便也转红了。 三人抬头看看头顶晃眼的日头, 默不作声朝着大厦走去。 邱素珊猛然想到风萧萧兮易水寒等句子, 忙忍住思绪,只肃穆望着他们背影,坚定地伫立,做他们最好的援手。 … 盛夏的天气很热,太阳晒的车顶铁皮冒烟。 围住钟大志家的所有警察们各个不爽利,坐在车内闷,站到车外晒。 穿着防弹衣也不舒服,呆了几分钟便隐约面有菜色了。 但大家谁也不敢放松,以前的钟大志情绪是很稳定的,个把警察去他家拜访,也未见得就有什么事。 就算是混社团的,也是图利,大家谁也不愿意跟警察闹翻,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现在不同了,钟大志已是花甲之年,年轻时忙于抢地盘出生入死,就得空造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他把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只想着洗白后把安安稳稳的天下,交给儿子,保他富贵一生。 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还稳定不稳定,会不会忽然爆炸,跟什么人同归于尽,是谁也拿不准。 是以,围在大厦外的警察越是严阵以待,钟大志就会因为害怕而越要稳定和客气。即便钟大志要发疯,在他家的保镖也要考虑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多少都会安抚着钟大志,而不敢胡来——毕竟,钟大志没了儿子,心如死灰,但那些年轻的打手可还有大好青春和未来。可不能不明不白地被警方按死在这里。 因此,为了保护去见钟大志的方镇岳等人,大家就算热化了,也要各个板着面孔,做出随时出战的骁勇模样,以震慑敌人。 …… 走进大厦,家怡虽然默不吭声,但并非在发呆行走而已,她时刻都在打量四周地形。 将所有转角、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都记住,未必有用,但都是警探必须做的事而已。 这里给外来访客登记的不是看更老人,而是一位年轻管家,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见人三分笑,很和气好讲话的样子。 三人做好登记后,管家引路领他们走向电梯。 距离电梯还有五六步距离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一个人歪歪扭扭地靠站在电梯内。 门打开,他懒洋洋地抬起头,随即慢条斯理打量了下来人,之后走出电梯,一手挡住电梯门,朝着三人示意道: “贵客到了,请进吧。” 语气却不是很欢迎的样子。 方镇岳并没搭理他,家怡倒是仔细打量 了下他。 那男人穿着条喇叭牛仔裤,膝盖处鼓个小包,显示着这条裤子他已经穿好久了。脚上趿拉一双破凉鞋,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也不甚在意。 他轻拢了下半长不短的头发,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十分不善,对上家怡的瞬间,还轻挑地朝着她挑了挑眉。 警探们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很凶悍地朝着边上啐了一口。 家怡走进电梯转身,看了眼地面,男人没有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去,只啐了口口水,显然他还不舍得自己嘴里的口香糖,说不定还有甜味,还很好吃。 这个细节让家怡对他的忌惮减少许多,心里的紧张情绪也稍微平复。 都是普通人罢了,一个脑袋两条腿,又不真的是什么凶神恶煞。是人就会怕枪,便也不显得很凶恶了。 四人坐着电梯上行,男人靠在另一边,毫不避讳对三名警察的打量。 家怡注意到男人左手一直揣在兜里,有一截绷带露出裤兜,再看这人皮肤黝黑…她立即确认这人是钟大志保镖中的黑皮龙刘子良。 因为相传太子涛死时刘子良和另外两个打手原本是跟着太子涛的,后来太子涛失踪,尸体被发现在某条小巷中,于是,保护太子涛失利的刘子良和另外两个打手都被钟大志严惩——另外两个打手被断了手掌,刘子良因为是钟大志很看重的打手,虽然不至于断掌,却也断了三根手指。 露出的绷带应该就是刘子良去医院接好手指后,医生为他做的包扎。 想到这个蠢货被钟大志当牲口一样对待,他还这样为钟大志鞍前马后,在警察面前故意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家怡对他们的那点恐惧情绪就越发的少了。 人杀过人之后,也许真的会有一些变化。 此刻她竟也没觉得多害怕,甚至有种置身事外,居高临下打量一切的感受。 在她眼里,自认很酷很凶悍的黑皮龙刘子良就是个纯血傻瓜。 四人步出电梯,顶楼独户的门便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是另一条一头青茬、左眉被刀疤切断、一脸戾气的青年。 那么这个人就是另一个保镖蛮牛陈礼豪了。 方镇岳转头看一眼易家怡和许君豪,发现两人状况居然都良好。 一个果真一脸淡然,不仅不害怕,还满眼好奇地四处打量。 另一个虽然双拳紧攥,却为了不堕警探们的士气,努力绷紧神经,不让自己露怯。 “请进吧。”蛮牛接过方镇岳和许君豪递过来的水果等礼盒,伸手示意了下门口三双拖鞋,随即让开一步。 他和黑皮龙就这样一前一后将三名警探夹在了中间,但三人好像并未发现这一点,非常自然地换上拖鞋,好像丝毫无惧。 蛮牛便在三人脸上多看了几眼,这才请三人进屋。 要知道往常来见钟先生的人,就算是经历许多生死的老人,也难免被钟大志的气势和历往经历所慑,再怎么努力装作不卑不亢的样子,也难免露出畏缩怯意,这三人倒还好。 跟黑皮龙对了下视线,蛮牛带着三人绕过玄关,又穿过客厅,走向一间小茶室。 黑皮龙则在后面大力锁了门,甚至还有咔咔反锁声响。 家怡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瞧见黑皮龙走出玄关,叉手叉步,如铁塔般立在了玄关门口。 屋子里所有窗帘都被拉上,仿佛是担心有狙击手在远处伺机而动一般。 除了客厅和那间小茶室外,所有房间门都管着,家怡不知道哪些屋子里有人,哪些里又是空置的,总之莫名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受萦绕周身,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潜伏在暗处盯视着自己,而那些门紧闭着,却使她完全无法窥见它们一二。 莫名打了个寒战。 方镇岳似乎察觉到她气场的变化,伸手悄悄攥了一下她的手。 家怡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那股才被暗洞洞冷森森的大豪 宅逼出的寒气,又给压了回去。 许君豪转头,目光死盯住方镇岳和家怡短暂交握的手,干咽了下,又抿抿唇,露出个他也想要安慰的遗憾表情。 三人踏进茶室后,便见到一个鬓发苍白的男人坐在内里,正低头认真切茶、洗茶。 方镇岳三人在蛮牛的安排下于茶桌这一端坐下,与长条茶桌这边与钟大志相对。 茶室很小,蛮牛守在门口盯着三人,逼仄的环境和钟大志刻意营造出的气氛,让三人都不免感到写压抑。 但三人都很沉得住气,钟大志垂眸忙于泡茶,他们便安静坐着,也不急于打扰主人。 家怡坐得笔直,像在参加面试,不像面试人,更像面试官。她毫不掩饰好奇,目光一直落在钟大志身上,没有收回过。 男人毕竟已入花甲之年,鬓发斑白,整个人垂头慢条斯理泡茶时,显出几分儒雅。 但他一头斑白短发非常浓密,理成很硬气的平头,头发很粗,是以虽然根根半指长,却仍旧硬直朝天,不愿柔软地趴向头皮。 他再如何礼佛品茶做一些雅时,眉眼间仍有十足戾气,耳朵上方一片区域没有头发,只一道长疤,是他青壮年时赫赫威名中最不起眼的战功勋章。 那双摆弄茶具的双手,手指粗糙,指节粗大,指甲圆鼓鼓硬硬的,这样一双手沏茶时略显笨拙,但可以想象,当它们握成拳打在人身上时,一定很痛。 他长得真凶。 家怡终于看够了,这才转开视线打量四周。 恰也在这时,钟大志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瞥了一眼易家怡。 “方督察。”钟大志终于打破沉寂,率先开了口。他伸长手,越过桌案上的瓶瓶罐罐,在热茶白雾中向方镇岳伸出手。 方镇岳坐得稳稳的,也伸手礼貌认真与之相握。 “易沙展。”钟大志又将目光落向家怡,同样正式伸出右手。 家怡便也学着岳哥的样子,落落大方与之相握。 “这位是?”钟大志看向许君豪。 “西九龙重案组法医官许君豪。”方镇岳认真介绍。 “许sir。”钟大志与人也伸手,只是这次与他相握的手掌既不是厚实有力、充满威胁力量的手掌,也不是温暖有力的手掌,而是只虽然很稳、却有些湿潮冰冷的修长手掌。 钟大志终于微微挑了下嘴唇,如果不是这位许sir有正常人的反应,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然老到没有任何威慑力了。 用帕子擦了擦与警官们握手的右掌,他才又为三人斟满茶盏,伸右手请他们饮茶。 “三位警官想必都是为犬子而来吧?可惜现在倒还不是送葬日,你们来早了。”在三人捏起热茶浅酌时,钟大志脸上平和的表情尽收。 他双臂搭在桌上,目光不善地看向三人,声音低沉如野兽咆哮: “如果你们是想来看看老年丧子的钟大志的落魄模样,那就想早了,我还有一个女儿,也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方sir,你那些枪炮我都看到了,摆什么圆环阵吗? “我一没有犯法,二没有违纪,你们就是拉辆坦克过来,又奈我何? “香江是法治社会啊,难道警察就能随便杀人? “我不怕的。” 许君豪压在桌下、垂在膝上的拳头已经攥成了团,骨节处崩得泛白。 感觉对面的野兽仿佛就要来咬自己了一般。 明明只是放几句狠话,瞪一下眼睛,居然也会引发人类恐惧野兽时般的身体反应。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这样披着人皮的狠角色。 “钟先生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方镇岳却像是并没有害怕般,他不急不缓地解释,既不接钟大志的招,与之硬碰硬拼狠戾,也没有因为对方的施压而示弱。 他一派淡然,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随即开口道: “ 我们其实也不想打扰钟先生,但职务在身,实在身不由己。 “谁都知道钟先生的为人,晚辈们哪敢愣头青一样来摆放?实在被先生的声势震慑着,才不得不请了那么多人护送着,才敢提着水果来见先生。 “钟先生既然知道我和易沙展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我们都属于重案组,不属于o记。 “你有多大势力、多大产业,都与我们无关,我也无心过问。 “我们Cid只是接到有人被谋杀的报案,过来见一下传说中的受害者钟传涛先生而已。” “方sir,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阿涛已经被杀,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钟大志双眉压低,在提及儿子名字时,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老态。 “钟先生,你每年交那么多税金,总该让香江警方为你做些什么。”方镇岳立即道。 “倒也不必,我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钟大志哼笑一声,自斟自饮一杯清茶,淡然道: “这是内地来的竹叶青,听说是从四川最漂亮的竹林里养出来的茶。很清雅,我很喜欢,你们也多尝尝。” 家怡便从善如流捏杯饮下半杯,在懂茶的人眼中,堪称牛饮。 钟大志望了眼易家怡茶杯里剩的半杯茶,轻轻笑了笑。 就在方镇岳准备继续入主题时,钟大志忽然再次肃容,寒着语气道: “阿涛的棺木我还一时没有封,等垫棺之物到手,就可以封棺入葬了。警官们如果真的很想参加阿涛葬礼,到时再来送他一程吧。我会给警署寄请贴。” 家怡听到封棺入葬四个字便不自觉颦了眉,她忽然想起后世看的一些电影情节,忽地瞠目,低声问: “钟先生不会是想要用秃头d的尸体做垫棺物吧?” 现在外面不正传说杀死太子涛的人,就是秃头d吗? 钟大志难道是想杀死秃头d,然后将其尸体压在太子涛尸体下,一起封棺入葬? 钟大志忽然被易家怡施问,竟怔了怔。 他大概完全没想到对面的警察居然会有这样一猜。 几秒钟后回过神,他抿唇一笑,眉眼飞扬,带起十分凶狠戾气。 他直视易家怡,好些是赞许了她的猜测,认同了她的问题。但他挑着唇没有回答,同时又有些意味不明的不认同。 家怡隐约从他眼里看出一些意味来。 她舔了舔唇,逐渐拉起吃惊神情: 难道,钟大志要的不是秃头d的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不会是想将活着的秃头d钉在棺才里面,给太子涛压棺吧…… 第288章 谈判 室外人人焦热难耐, 警察们皆化成望夫石,眼睛全对着顶楼大豪宅。 室内虽有空调吹,却始终精神紧绷,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为达成目的谨小慎微地攻克钟大志心防。 无论方镇岳如何想要拉回正题, 聊一聊这个案子, 聊一聊太子涛的尸体所在何处, 钟大志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显然因为他们贸然上门, 心情很差, 故意不配合。 他钟大志时间有很多, 警察们却觉分秒煎熬。 家怡也急切得不行,偏还要做出一副悠然模样,与钟大志谈茶。 三人在茶桌边耗了快半个小时,茶都泡到没味道了,钟大志仍不远认真谈。 方镇岳终于深吸一口气, 在又饮一杯茶后,抬头郑重道: “钟先生, 你有没有考虑过, 前猿帮如果想搞你, 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地盘杀小钟先生?既然目的都是让你原本培养的继承人消失, 没必要这样暴露自己, 惹下麻烦吧? “而且专门用圆锤袭击脑部, 留下伤痕, 仿佛专门就是为了给你看一样。 “这难道不像有人栽赃陷害? “如果你和前猿帮打起来, 会是谁渔翁得利?” “哈, 方警官想说前猿帮和秃头d都是无辜的喽?” 钟大志抬起头, 讲话时声音都是平稳的,却不知想到什么,又冷嗤了一声。 他手里捏着茶杯,表情逐渐沉郁,忽然露出个暴怒的表情,狠狠将茶杯顿在桌上,随即怒斥: “怎么?你们是收了猿帮的钱,过来调停? “当我钟大志是傻瓜吗?杀了人后推脱说是别人栽赃,就此了事? “我混了几十年,什么事没见过?搞我? “就算不是他猿帮杀的人,尸体是在他地盘找到的,杀人凶器指向的是他猿帮的红棍,他就得把人给我交出来!这是道义! “害怕被栽赃?那就别出来混啊!就把来他们地盘消费的人保护好哇! “哈!方sir,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在他们地盘杀人吗? “我也是龙头啊!我也有地盘的!你要不要问问,有没有人敢在我的地盘闹事啊? “如果不是猿帮放任,会出这种事? “出事了就只一张嘴说无辜啊?他要么交出秃头d,要么把真凶抓出来! “我也可以去杀他全家,然后一耸肩,说我是无辜的,行不行啊,方警官?!” 说到这里,钟大志忽然双臂撑桌,面孔猛然朝着三人逼近,他咬着牙,皱眉道: “你们没有搜查令啊,方sir,我儿子的尸体在哪里,请你们警察告诉我好不好啊?我现在就给你报失踪,麻烦你们帮我找一找,好不好啊?”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只要他不配合,警方就拿他一点办法。 香江是法治社会嘛,一切都要讲证据的! … 在钟大志将茶杯拍在桌上时,许君豪就已经并紧双腿,攥紧双拳了。 当钟大志开始暴怒咆哮时,他几乎要咬紧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使肉身不至于怂到失控逃走。 家怡抿紧双唇,在对上钟大志眼神时,也好似与克苏鲁中的古神对视般狂掉理智值。 社团大佬一生拼杀磨砺出的气势,果然非同一般。 如果可以动手,家怡或许还不至于如此紧张。偏偏就是又要与钟大志这样的人对峙,又不能做那个引爆战争的罪人,脑中那根弦才绷得最紧。 一直守在门口不动不看的蛮牛也在这时转过身,右手按在腰后,伺机而动。 谁也不知道他腰后衣服内,到底藏着什么武器。 方镇岳坐在家怡和许君豪中间,虽然未因为钟大志的咆哮而表现得神经紧张,但家怡仍看出,他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调节了呼吸和情绪。 在钟大志咆哮过后,含恨瞪着三人时,方镇岳 绕开他的质问和情绪,状似轻描淡写地道: “就算是十年前,你们两方要搅乱市场,也会接受中间人调节。 “现在是九十年代了,和平盛-世啊!打不动了,钟先生。 “现在香江警队来做这个中间人啊,你要不要接受呐? “替你手底下的兄弟们想一想啊,社团已经做正当生意了,不用动辄生死。大家都想娶老婆生孩子,过点安稳日子了…… “钟先生,开条件吧。” 钟大志嘴唇抽动了下,他挑眸看向守在门口的蛮牛,对方立即转开视线,继续本份地做他的守门员。 家怡身体向后靠,悄悄放松已经绷了好半晌的肌肉。 因为身体放低,她忽然从茶桌下瞧见了对面钟大志坐的长木椅—— 他右手边,摆着一把大黑星。 这个枪她认识,之前大劫案时,劫匪之一用的就是大黑星。穿透力极强,串杀两人也不在话下,子-弹穿墙都能杀人。 这把大黑星的枪-口正对着方镇岳,如果他们三人惹怒了钟大志,只怕就算她和方sir再快拔枪,也比不上…… 掌心微微发汗,她又缓慢坐直了身体。 方镇岳像全然无所觉般,仍努力维持好状态。似若闲散地坐在那里,眼睛定定看着钟大志,脸上甚至挂着淡淡笑容。看起来既真诚,又从容。 钟大志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他靠后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椅上,盯着对面三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第一,你不可以动他一根汗毛,只能在这里看看。” “没问题,钟先生放心。”方镇岳转头看了眼许君豪,立即对钟大志承诺。 只要钟大志允许看尸体,大家不动干戈,一切就都好说。 “第二,今天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我都要你们保密,除非必要,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尤其不能让报业知道,我不想明天早上关于阿涛的信息满天飞。”钟大志语速很慢,仿佛是一边想一边讲。 方镇岳也认真听着,一副耐心等待钟大志想清楚再开口的样子。 但警方的三人心里都明白,只怕这些条件在有警车包围这里时,钟大志就开始想了: 如果不能善了,要如何处理;如果可以善了,又要提哪些条件—— 这些可能性和策略,钟大志在此刻,一定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 说不定之前他东拉西扯地不接方镇岳话茬时,也是正在飞速思考谈判之法。 才能在此刻说出对他最有利,又不至于真的激怒警方的条件。 “没问题,我向你保证。”方镇岳再次应声。 “第三……”钟大志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道:“我要警方秘密帮我寻找阿涛尸体遗失的部分。” 他实在无法接受儿子不能全尸入葬这件事。 之所以他一直没有封棺,不仅是要先替阿涛报仇,更因为现在阿涛的尸体并不完整。 方镇岳听到这句话,转头与家怡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透出个吃惊眼神。 “我会调动最优部门去做这件事。”方镇岳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如果尸体不全,作为警方原本就是要继续寻找全尸的。 只不过秘密寻找会费些事,但也并非全无可行性。 “我绝不想任何人知道阿涛尸体的状况。”钟大志脸色阴沉,“任何人将这事传出去,都是要阿涛不体面,就也是要我钟大志不体面。方sir,做我们这一行,没了体面,也就没了一切。你应该明白,我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钟先生放心,这事不太难。”方镇岳认真考虑了下,只有见到尸体,才有机会找到更多线索,进而捉到真凶。现在这才是最要紧的,为此付出一定代价也值得,即便是上庭的尸检报告,也可以省却一些会令受害者失去体面的部分。 “还有哇,方sir,如果确认凶手真 是秃头d,警方必须要查清楚主使人。我是无法接受秃头d一个走狗,会敢杀我钟大志的儿子啊。”钟大志歪着头,目中难掩凶光,“到时候如果警方没有能耐抓到主使人,我就只好自己动手喽。” “放心吧,警方一定抓到真凶。”方镇岳将‘真凶’二字说得格外重。 “哼……” 钟大志终于身体靠后,火气好像也消了许多。 他用力闭了下眼,转头看向窗外,那些警车仍在楼外围着,有几名警察不怕晒,正掐腰站在车边,仰头似乎在朝这边看。 由于距离太远,那几名警察像蚂蚁一样小,但钟大志仍感觉到从他们身上传过来的压力。 “方sir……” 他忽然轻轻叹口气,好像又从凶兽变回失去儿子的父亲,又小声又迟缓地念: “我也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钟大志沉着脸,“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如果3天内,警察没有其他说法,他还是会用自己的方法去办事。 之后他杀了人,警方能不能抓到他,那就各凭本事。 方镇岳抿了抿唇,仍硬着头皮道: “没问题。” 家怡垂眸间,看到方镇岳压在膝盖上的手也攥成了拳。 她在桌下悄悄伸手,轻轻握了下他的大掌。 方镇岳小小震动了下,却并没有其余动作。 他仍定定看着钟大志,表情严肃而凛冽,向对方显示着自己的诚意和决心。 钟大志在提出3天时,心里其实给了方镇岳谈判的空间。在他心里,方镇岳如果拖延至5天,他则会接受。 是以方镇岳爽快答应,他多少也有些吃惊。 只是转念一想,对面坐着的是西九龙重案组效率最高的小组督察和沙展,多有24小时、48小时破案的壮举,尤其坐在方镇岳身边的女警察是相传破案有神功的女诸葛…遂又了然。 “好,方sir,我相信你。”钟大志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易家怡,“还有你们团队里的神探。” 他眼神转向家怡时,女沙展迅速抽回手。 她如方镇岳一般挺胸昂头与钟大志对视,神色肃然。 家怡接收到钟大志眼神里‘希望你真如报纸所说那般是位神探’的意味,她双眉如常,眼神没有躲闪,一如既往地坚定,显示着自己丝毫无惧对方抛来的挑战。 四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僵持拉锯的气氛终于渐渐转淡。 钟大志双手在膝盖上一撑,便站起身道: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阿涛。” 说罢便率先走向门口,步出小茶室。 方镇岳这才悄悄舒出一口气,转头与家怡对视点头示意,之后立即起身跟上钟大志的步伐。 接着许君豪提起法医箱紧随其后,家怡走在最后。 当与蛮牛陈礼豪擦肩时,家怡转头看了下茶桌另一边的长木椅,那把大黑星仍静静的躺在那里。 幸好没有动用它的时机。 第289章 我说的! 已经戒烟许久的方镇岳, 在终于达成目的瞬间,接过了蛮牛递过来的一支烟。 与蛮牛走到窗口,两人皆站在可以看到钟大志以及易家怡的位置,点燃烟, 沉默地吞吐。 两个人脸上都有疲态, 他们都担着保护某个人的承诺, 承受着压力一直累到此刻, 神经已经绷得够紧,终于得以松弛舒缓。 吸两口后, 方镇岳便赶到胸腔里的情绪平复, 体温变回正常, 脑子也已如正常状态般运转,他便果断熄了烟。 看着白色纸卷中的烟丝冒出最后细缕烟气,火光彻底消失,只剩卷曲焦黑的截面。 将残烟丢在烟灰缸里,他大踏步走进冷室, 与钟大志并肩而立,看着易家怡和黑皮龙一起掀开棺盖, 轻轻放在一边。 蛮牛仍捏着自己的那支烟继续吞云吐雾, 望了会儿方镇岳的背影,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里快要燃尽的烟。 几秒钟后, 蛮牛将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 吸了吸鼻子, 才走向那间冷室。 即便这时, 他的神经仍绷着, 未能放松下来, 看样子, 方警官比他心理素质要好许多。 … 历经千辛万苦,警方终于看到尸体了! 冷室里空调开得极低,临时给太子涛做棺材的是个被涂刷成木质图案的冰柜,尸体就冻在里面。 死者衣服被脱光了,由于暂无全尸,家人还没有给他穿寿衣,只是披盖捡袍子而已。 在钟大志的允许下,许君豪将太子涛身上披盖的袍子掀开,折好放在一边。 作为父亲,孩子被冻在冰柜里,等全尸、等复仇。如今又要孩子尸体暴露在人前,心情该是如何的……许君豪不敢想象。 尸体被搬出,暂时放在合拢的冰柜盖子上。许君豪余光扫一眼冷着脸靠墙站在门口的钟大志,干咽一口,随即弯身检查起来。 他擦了把汗,没办法带助手,他现在要自己当法医官,自己当助手。 于是带着手套,一边轻轻碰触尸体,做不开刀的简单检查,一边念出结论,一边还要拿本记录下钟大志点头同意他写入报告的内容。 尸体上附有一层冰霜,许sir努力透过冰霜竭尽所能地观察: “面目无外伤,后脑有凹陷伤,是圆形钝器所致。” 记录好后,他又去检查别处: “颈部有勒痕,面部等毛细血管丰富处皆有血管爆裂出血点……这是勒毙窒息前情绪激动、竭力挣扎造成的……” 站在后面听着的钟大志脸色越来越差,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突,却仍忍耐着站在原地,一字不露地听许君豪叙述。 “手腕有捆绑淤痕……受害者十根手指被斩断……由于头颅还在,可见凶手并不是为了掩饰受害者身份才斩断手指……那么……伤口周围呈缺血状苍白尸……流血情况很严重,推测可能凶手斩断受害者手指时,受害者还活着。有可能在伤口大规模流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害者都保持着清醒……极可能是仇恨行为、发泄行为,而非简单的杀戮行为。” 许君豪讲着讲着,语速慢了起来。 在一位父亲面前讲出这些,太过残忍了。 在这个时刻,他的悲悯胜过恐惧,转头看向钟大志,他迟疑道:“钟先生其实不必听到这些。” “没关系。”钟大志说罢这三个字,便不再开口。 他强自忍耐着,诸多情绪激烈在身体里奔腾,反复试探着他这具苍老身体的极限,但他仍决定要听着。 用力抹一把嘴,牙关再次咬紧。 “受害者身上多处锐器伤,这些伤并不重,但很多,显然都是为发泄仇恨而至……”许君豪靠近身体,因为不能解剖,只能仔细观察。 尸体上面附着的冰霜逐渐融化,露出青紫斑驳的死人皮肤。 许君豪戴着手套的手在皮肤上轻轻抚摸过 ,随即摇头道: “不像是多人造成的伤口。” 他做出个举刀扎戳的动作,随即详细解释道: “这些刀伤,这一条是与施加者垂直的,这些则开始有角度。只有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动,对着受害者左手戳扎,才会有这种‘以凶手的肩膀或肘部为圆心’的呈角度状伤痕。” “……伤痕遍布受害者周身,大多数都是发泄式攻击留下的伤痕,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许君豪又检查向双脚,随即皱起眉,“受害者十根脚趾也被剁去,从伤口角度开看……最初是用锯子锯……锯不动的再用菜刀类锐器剁……十根脚趾应该是……” 许君豪深吸一口气,这得多痛! 转头又看一眼钟大志,这位父亲虽然面色惨白,双目喷火,却仍忍耐着倾听。 他只得继续道: “分十次剁掉。” 这样的痛苦,受害者承受了二十次——手脚各十次。 钟大志手指发出咯咯响声,爆豆一般。 许君豪停顿了下,才在蛮牛的帮助下将尸体翻转,又去检查尸体背部。 “背部没有太多伤,显示凶手并不害怕受害者,他都是当着受害者的面攻击,就是要复仇。”许君豪检查过后,又用棉签和剪刀提取了受害者鼻腔、口腔等处内容物。 在钟大志的允许下,许君豪又用棉签取得受害者□□□□。 做这些事时,许君豪大气都不敢闯。 在受害者家属的注视下做这些,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一种攻击行为,难免有压力。 “受害者的死因可能是窒息,也可能是前额钝器剧烈撞击造成,双手双脚伤痕失血过多也可能……如果要更进一步明确死因,需要解剖——” 说到这里,许君豪忽然扫见钟大志的表情,话声一转变成: “我再检查一遍。” …… 在许君豪和易家怡不断盯着尸体做笔记时,方镇岳站在许君豪易家怡和钟大志中间,隔开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降低钟大志对许君豪和家怡的精神施压,使两人可以认真观察尸体,不会分心。 当许君豪的检查进入尾声,方镇岳转头看一眼钟大志,适时地低声说: “钟先生,好像越来越像是栽赃嫁祸了。” 前猿帮的人就算要杀死钟大志的继承人,或许会为了侮辱钟大志、使钟大志的凶悍形象被损毁,引发他手底下人对他的轻视,而将钟大志儿子的尸体搞得很糟糕,断手指断脚趾也合理。 但如果是纯粹施虐行为,那就不对劲了。道上人也有道上人的行为准则,男人们打打杀杀是为了抢食,就像山野中争地盘、抢食物的野兽,野兽为吃、为自己活下去杀人不丢人,甚至会被他们这种人当成是厉害的象征。 前猿帮的人可以杀他钟大志的儿子,他钟大志也可以想办法去抓秃头d复仇,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这都是ok的,像骑士决斗一样,带着敬意和侠气地杀戮。 但虐杀,那意味就不同了。你杀这个动物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施虐,这就是不讲道义的行为了,会被道上人不耻——不尊重对手,就是不尊重自己,你将不再是侠士,没有了大旗,就只是四肢发达的下三滥而已了。 前猿帮大概不必使出这样的手段。 “也许是猿帮那些人打的障眼法,就是让你们警方和我都觉得这不像是他们的手笔呢?”钟大志磨着牙,语气里都是怨毒。 “……”方镇岳看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易家怡忽然转头朝钟大志道: “钟先生,杀死钟传涛先生的,不是秃头d。” 她双手垂下,一步横开,以正面对着钟大志,表情严肃而笃定,使愤怒中想要反驳一切的钟大志也一时无言。 第290章 阿尼妹【2更】 每一场心流影像过后, 家怡都以为这会是自己看过的最可怕的心流影像了。 之后却还有更甚者。 人和人之间到底可以有多大的仇恨呢? 心流影像中,钟传涛身上穿得松松垮垮,衣服上尽是褶皱, 还洒了些咖啡或红酒一类深色饮料…… 一个女人扶着他走进浴-室, 像操纵木偶一般, 带着完全没有反抗意识的钟传涛。 受害者脸上始终挂着愉-悦表情,中途坐在马桶上休息时,仰起头时面孔被卫生间的冷光灯照得分明, 那双眼睛已不太清醒, 神情也有不正常的恍惚感。 女人在他身边站了好久, 始终低头看着他,那双眼睛中含着的情绪复杂难辨, 不知过了多久, 她忽然动作,竟是伸手掐住了他脖颈。 钟传涛却不仅没有露出恐惧表情,反而还很快-活似的。 方才一直笑得很妩-媚的女人,忽然变得冷漠, 当她收紧双手力道时, 甚至有了些许狰狞。 钟传涛却只是皱了皱眉, 丝毫要挣扎的样子都没有,神智显然并不清醒。 女人见他已经是这幅样子, 终于站起身。 她的头发有些狼狈地披散着,垂头时发丝微颤, 眼神却坚定。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从浴-室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些刀具, 放进洗手池中。 之后, 她折返扶起钟传涛, 将他扶进浴缸中。 当女人从浴室外取了菜板和菜刀等物时,钟传涛仍躺坐在浴-缸里,只会朝着她傻笑,时不时说一句:“阿妮……阿妮……” 女人将长发拢在身后,扎起马尾后,将他双脚双手皆捆绑住,固定在浴缸边的管道上。 确定绑得够紧了,她才拍拍双手,再次站直身体,垂头瞪视他。 在钟传涛朝着她傻笑时,女人也忍不住笑了笑,转而却又露出极度仇恨的愤怒表情,磨着牙说: “阿涛……我不喜欢你,你偏要我喜欢你。我喜欢了你,你又偏要我不要喜欢你……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能不喜欢你了……这都是你自找的,怪你选错了人!我跟你过去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女人一字一句皆带着仇恨,说得用力,夹杂着牙齿摩擦的声音。 “现在你该知道了,我跟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说罢,她忽然揪起他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狠狠向浴缸边沿压砸下去。 手指反关节被狠狠砸压在浴缸边缘,咔吧一声便断开。 男人啊一声尖叫,十指连心,巨大的疼痛唤回他一些理智,眼神似乎有了些清明。他转过头,双眸盛满迷茫和惊惧,艰难地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遏制的呻-吟: “阿妮……阿妮妹……” “是我啊。”阿妮从洗手池中拿出一个锯子,接着浴缸,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锯子,冷声道:“你说过要跟我白首偕老,你父亲是前和义会的人啊,和义会讲究什么?诚信啊!说话就要算话!你不要跟我白头偕老,也可以啊,现在你死了,我当你到死都还与我在一起,也算你信守承诺。” 说罢,她将锯齿状的锋利刃口压在他指头上—— 一阵剧烈的惨叫声响彻浴室,阿妮转手打开早就准备好的音响,大声放起男歌手的嘹亮快歌。 她不要塞住他的口啊,她就是要听到他的一声声惨叫。 那些夜晚她怀揣多大的痛苦,他就要加倍体验。她哭得有多大声,他就要惨叫得多大声。 “我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就很用心。是你自己说你不怕的!我原本不喜欢你的,钟传涛,是你要我喜欢你啊!” “前和义会的太子爷啊,每天来别人地盘消费,就为了见我嘛。都说你痴情啊,你也摆出痴情的样子……阿涛,你大概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啊!我阿尼妹的世界里说一就是一,我从来不骗人,别人也不许骗 我。 “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你怎么不好好记住啊?” 剁骨声响起,钟传涛没办法回答她,只能大声哀嚎求饶。 她又捏起他第二根手指,深吸口气,再次开口: “我做事从来讲道理的,不会让你死得糊涂,你身上受的每一道伤,我都会告诉你为什么。 “别人都要找有钱佬,我从来不想的啊。我拒绝过你没有?你自己亲口回答我!” 她忽然暴声怒喝。 这时已痛得恢复许多甚至的钟传涛带着哭腔道:“拒绝过……拒绝过啊……阿妮,我错了……” “你老是叫我阿妮啊,我有没有更正过你?我叫阿尼,尼姑的尼啊!你说这个字不好听嘛,非要叫得可爱一点喽~” 阿尼妹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他一边用力切割,一边怒斥: “阿尼妹啊!尼啊!” “阿尼……阿尼……呜呜……” “我有没有给过你悔过的机会?我不是不给人机会的!我每天盯着你啊,反复问你要不要回头!你怎么说?你怎么做?你对经理说我骚-扰你,结果秃头d打了我一顿把我赶出夜总会,害我没有工作……机会没有了!阿涛!我只给人一次机会! “只有一次,你已经错过了!” “救命——啊啊啊——救命——” 阿尼妹的刑-程很长,对于过去他不令她满意的一切行为,她都记得。事事都要讲清楚,事事都说分明。 他对她做了一件坏事呢,她就切他一根手指。两件坏事呢,就两根手指…… 手指不够了嘛,那就切脚趾。偏偏钟传涛好似恶贯满盈,十根脚趾居然也无一可幸免…… 钟传涛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时而清醒求饶,时而迷糊着讲些奇奇怪怪不成句子的词字。 家怡忍着这些惨酷的场面带来的冲击,快速在本子上记下【阿尼妹】【金凯丽夜总会】【曾经恋人】【白蓝小格瓷砖相间的小浴室,蓝色窗帘,粗麻绳绑手】【裤子上的可疑液体】【锯子的尺寸】【菜刀的尺寸】等等信息。 因为大概只能看这一次尸体,家怡将心流影像看了许多遍,就算许多信息现在还没有时间去分析,回头回想起来也不至于忘记。 她甚至记下了阿尼妹切剁他手指的顺序,以及先捆绑,再切剁手指,之后在他身上插刀,最后以一个链球砸凹钟传涛额顶为结束。 链球…… 家怡闭上眼,思绪飞速运转。 体育运动使用的链球都是有标准尺寸的,多重的,多大的都可考。根据太子涛额头的伤口就可以确定链球的尺寸。 但是秃头d使用的长柄圆锤不可能跟链球是一样大小的,重量等不同,肯定都会有差异。 想要撇清秃头d的嫌疑,应该就是要从这处伤口上着手查。 想通了这一点时,家怡恰巧听到钟大志反驳岳哥,便忍不住说了句“钟先生,杀死钟传涛先生的,不是秃头d。” “怎么?易沙展莫非能通灵?是阿涛告诉你杀死他的不是秃头d吗?”钟大志心情已经濒临忍耐边缘,听到家怡的话,立即沉着嗓子冷声道。 家怡与他正熊熊燃烧的双眸相对,看到了那里面的天崩地裂,深吸一口气,还是坚持道: “o记曾了解过嫌犯秃头d的长柄圆锤,那是个直径10cm的空心铁锤。虽然打人时杀伤力不小,但为了便捷携带,其实并不是个实心重锤。” 她又走近钟传涛尸体头部位置,转头问许君豪: “许sir,这个伤的尺寸如何?” 许君豪正在拍摄钟传涛尸体上的伤口,虽然钟大志不允许他们拍整个尸体的照片,更不许拍摄钟传涛的脸,但对于伤口特写的拍照,还是点了头的。 暂时将照相机放在边上,许君豪看了眼本子上记录的尺寸,才回答: “伤口深度 深度大概在3.1cm左右,伤口直径则在6.2cm左右。” “如果是秃头d的锤子,直径呈6.2cm,说明圆锤一半的五分之四都已经陷进受害者的额头了。人的额顶有多硬?要多大力气,才能将一个空心锤子砸进去这么深? “而且,5cm的五分之四,正应该是4cm左右,这个伤痕的深度却只有3.1cm.尺寸是否不太对?” 家怡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许君豪捏着手里的笔,想了想道:“恐怕空心的长柄锤,根本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家怡轻轻吐出一口气,朝着许sir点点头,才将目光转向钟大志的眼睛: “就算凶手用的凶器很像秃头d使用的长柄圆锤,凶手却也未必就一定是秃头d。” “是不是秃头d,你们真的找到凶手后,再下定论吧。”钟大志声音稍微平缓了些,似乎是有一些被易家怡说服了般。 “我们会证明给你的,钟先生,3天。”家怡伸出三根手指,眼睛定定望向凶恶的钟大志。 也许,并用不到3天。 …… 离开前,方镇岳又带着易家怡拜访了一直没露面的钟太太,和才从国外大学请假折返的钟小姐。 录过一些口供后,他们便告辞离开。 照旧如来时般,黑皮龙刘子良送他们坐电梯下行。 黑皮龙依旧抱胸站在电梯另一边,直到电梯门敞开,他才跟在后面走出。 由于被警方圈在大厦里,逼着摆放了一通,他心里始终窝着口气,这会儿一切终于结束,始终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脱。 他走在易家怡身后,忽然一步靠近她,低声冷嗤: “拜托下次别再不请自来了,警官!” 说罢,他朝着家怡身侧地面又啐了一口。 这一回嘴里的口香糖终于没了甜味,他啐声时便也将口香糖吐了出去。 一团已经有些发硬的口香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晃悠了下黏在地面,没能朝前翻滚。 家怡双眉微微抽动了下,目光斜着转向身后,如一把冷刀射向黑皮龙面门。 黑皮龙被这样一瞪,心中突突慌了两下,恼羞成怒,更加不爽。 可还不等他再放厥词,家怡已然忽地欺身靠近,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前,她垂在身侧的手向前一探—— “啊!”黑皮龙一声闷哼,脸色眨眼涨得通红。 家怡一把抓住了黑皮龙藏在兜里那只受伤的手。 在黑皮龙张大口痛得喘气时,家怡昂首恶狠狠瞪着他,磨着牙、沉声威胁: “以后呐,记得要对警察礼貌些!” 说罢,她收回手,在空气中甩了甩。甩去根本不存在的赃污,踏出两步,她凶悍的目光仍扎在他眼睛上。看着他嘶声,看着他抽出手查看。 看着他在发现白色绷带上染了几点渗出的血丝后,低声咒骂。 家怡胸腔里一口浊气终于吐出。 他们是警察,明明可以堂堂正正上门取走尸体做解剖检查的。 偏偏为了不爆发更大的矛盾,为了大局……冒这么大的险,小心翼翼地恳求…… 这份憋闷,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纾解了。 …… …… 警察们离开了,蛮牛拿过长袍。 钟大志伸手接过那间遮羞用的长衫,朝着蛮牛摆了摆手,蛮牛轻轻弯了弯腰,转身出门后帮钟大志关上门。 房间内只剩钟大志一人,他慢慢抖开长衫,小心仔细地为尸体盖上。 哪怕尸体已经不会再有感觉,他仍动作轻缓,像怕吵醒对方一般。 盖好长袍后,钟大志停顿了几秒,身体轻轻晃了晃,不得不将双臂撑在冰柜边缘,手指瞬间被冰柜内侧浮冰冻得泛起红白异色。 钟大志却像未察觉般,并没收回手指。 他头深深垂下,几息后,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已被寒气侵染的长衫上,又一滴跌落,摔在尸体未被盖住的手臂上,发出微弱的响动。 钟大志像忽然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头垂得低低的,几乎像是夹在双肩之中。 那双原本宽厚强健的肩膀剧烈地颤抖,冷寂的房间中响起压抑的抽噎。 第291章 难题 在方镇岳等人进入大厦的时候, 肖勋就开始用嘀咕来表达自己的焦躁情绪—— “能让他们进去吗?就算是闭门不开也正常吧?我们又没有搜查令……” “……艹!居然进去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顶楼房间都拉着窗帘,又看不到……急死了……”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尸体……” “要是只看到钟大志,也没什么用啊, 这么大阵仗, 万一没能成功, 警队岂不是丢了好大一个面子啊!” 他念念叨叨几个小时,口都念到发干,嘴唇都开始爆皮, 再看一眼手表, 终于快要跳脚: “madam邱, 他们三个不会死在里面吧?” “闭上嘴啊,晦气!”站在几步外的九叔也正顶着晚照偏斜的阳光, 一边擦汗一边等待。 听到这话后实在忍不住, 转头斥道。 九叔平时脾气很好的了,就算爱抱怨,也难得有语气这样重的时候。 可见他刺客的心情也没有好太多。 肖勋皱着面孔看一眼九叔,呸了一声, 仍觉晦气, 又拍了自己一巴掌。 邱素珊转头看一眼戏格外多的肖勋, 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进去这么长时间, 一定是已经开始检查尸体了,不然早出来了。” “madam这么有信心?”肖勋挠挠眉毛。 “我也许还不那么熟悉十一和许君豪, 但跟方镇岳共事多年,我很了解他。如果出事了, 里面不可能这么安静。以方镇岳的个性, 一定会闹出很大动静才罢休。所以……放心等着吧。”虽然她心里也焦灼得很, 嘴巴里也开始发苦,但仰头看着大厦最上面两层相连的顶楼豪宅,她仍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以安抚围在大厦边所有警察的心。 肖勋跺跺脚,又拉开车门坐回车内。 ptu的车内时不时响起电话,邱素珊便要走过去接电话,与关心这件事的长官和其他部门同事做汇报沟通。今天第3次挂断黄警司电话后,邱素珊默默喝了一口矿泉水,心里的焦灼几乎达到了顶点。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计划的正确与否,乃至于也认真反思了自己对方镇岳的信任到底…… 就在她不知道第几百次深呼吸后,耳边忽然传来惊呼: “他们出来了!” “三个人,好好的走出来的!” 邱素珊瞬间瞠大双眼,抬头望去果见方镇岳易家怡和许君豪,如进去时一般无二地折返了。 她欣喜若狂,顾不得什么形象,抛开所有稳重,小跑便朝着三人而去。 接过许君豪手里的法医箱时,指背蹭到许君豪的手指,冰凉冰凉。 她抬头看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许sir,又看看似乎没什么异样的方镇岳和易家怡,低声问道: “怎么样?” “ok。”家怡朝着邱素珊低声答话。 “撤吧,回警署再说。”方镇岳补充道。 邱素珊点点头,又快步行至自己车边,拿起对讲机,当即下令包围大厦的所有警员撤离。 看着方镇岳坐上车,三福与方sir和十一说了两句什么,随即启动了方镇岳的大吉普,掉转车头快速离开。邱素珊这才张开手掌,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直到围在大厦周边的所有警员离开,邱素珊才坐上车。 肖勋启动汽车后,邱素珊安排潜伏在钟大志家对面楼里的警员继续监视工作,并有序推进狙击手伪装成工作人员在全员撤离半个小时后再离开该社区。 终于安排好收尾工作,邱素珊立即拿起对讲机呼叫跟方镇岳他们同车的梁书乐。 “怎么样?看到尸体了吧?”对方一接听,邱素珊急不可耐地开口。 结果回答的是许君豪:“看到了!连手写的验尸报告也有了!” 那声音简直像是带着哭 腔,可以想见,到底有多不容易! 开车的肖勋听到声音,忍不住在红灯等待时转头看邱素珊,不知是兴奋还是不敢置信,嘴巴又开始嘀咕: “居然!居然有验尸报告!!!” o记追这个案子这么多天,常规操作一直没能有推进。 终于! 在重案组协助调查后的第二天!终于有重大进度了! 好犀利! 路灯闪烁,红色变绿色,肖勋一脚油门踩下去,随着一阵强烈的推背感,汽车飞速行驶向警署。 大家渴望了解详情的心,已经过于迫不及待了! …… …… 法证科的同事没有折返警署,而是直接在刘嘉明和gary的陪同下去了钟大志提供的尸体发现现场。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既然知道了具体地址,仍希冀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另一边,油麻地警署内也召开了o记和Cid-B关于本案的小型会议。 由于钟大志要求保密,是以急切想要了解情况的肖勋没能收到会议邀约,可怜巴巴地坐在B组办公室里,怏怏地喝奶茶。 方镇岳的督察办公室里,只坐着四个人。 如今换方sir坐在主位上,邱素珊和十一及许君豪并肩坐在客卫上。 方镇岳道出钟大志提起的多条要求: 【保密】 【3天内找到凶手,且必须是真凶】 【寻找太子涛尸体残缺的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 “……”邱素珊听到第三条,头都要炸了。 怪不得钟大志派手下四处寻找,原来不是找凶器和证据之类,而是在找这些遗失的肢体。 可是……一个脑袋好找,这很难销毁。 10根手指之类的怎么找啊? 那不是随便扔到哪个下水道,都能永远消失的小东西嘛…… “跟钟太太要到了太子涛尸体被发现当日穿的脏衣裳,我已经交给大光明哥去做检查了。”许君豪介绍罢现场观检得出的一些结论和疑点后,又补充说明了他后续的安排: “因为太子涛死时的衣裳太脏了,尸体带回家后,钟家人给太子涛洗了澡,做好暂时收敛。本来那身衣服是要丢掉的,但钟太太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嘛,想着钟先生虽然一定不会报警,但也许警察会上门之类……恰巧今天我们登门,她就拿出来给我们了。 “钟太太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对衣服做了真空处理,一直妥善存放。 “十一提醒说如果不排除情杀的话,最好做一下化验,检查衣裤上是否有死者精-液或者其他人体-液等。 “基于这一点,包括我今天在死者尸体身上采集到的阴-部物质,也送去法证科了。 “大光明哥会知道对报告单保密,等化验做好,就麻烦岳哥或者十一亲自去取单了。” “没问题。”方镇岳点头。 “哦,对了,后来经十一提醒,我在尸体表面冰霜化开的时候,又检查了一遍凶手头部,他的后脑头皮的确有一些椭圆形淤痕。 “一个人生前受到的一些伤,并不会立即出现,有的会在死后一定时间内浮现出来,乃至目视便可观测道的程度。 “太子涛后脑头皮处的淤痕就是这种伤,详细的原理我就不讲了,照片我有拍下,到时是可以上庭做证据的。 “结论就是:这种椭圆形淤痕有6个是比较完整的,能明确拍下的。基本推断是指痕的可能性高达80%以上吧。 “很可能是在太子涛生前,曾有人用力用六根手指,分别从左右抱拢太子涛的后脑勺……一般这种状况,要么是搬运时,因为头颅自身重量大,导致头皮受压。另一种……就很可能是在太子涛死前曾与一位女性发生性-行-为,传教士姿势时,女性常会将手插进男士后脑头发中,用力抓梳男性的头发头皮,如果情绪比 较激动,也很可能造成大力指压,致使死后浮现淤痕。” 许君豪伸出双手,做出抱抓他人后脑的动作。 这个动作发生时,双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就会在后脑处留下6个椭圆形指压。 “所以,你怀疑是情-杀?”邱素珊微微皱起眉,一个女性凶杀会为了泄愤,专门耗费力气地剁掉受害者10根手指和10根脚趾? “我不确定,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吧。还是等法证科的化验结果出来后,再去讨论好了。”许君豪拢了下长发,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今天真的把他累坏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十一为什么会想起提醒许sir检查尸体后脑勺头皮呢?”方镇岳将目光投向一直没开口的易家怡。 家怡从见到心流影像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得到的信息要如何展示给方sir他们看。 【杀人动机】【凶手】【作案方式】等其实都明确了,连犯罪第一现场她也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现在还不确定地址在哪里,但—— 从她熟练地在洗脸池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堆看似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看; 从她提前准备好的录音机,熟练按键来看; 从她敢在这里杀人,不担心有其他人闯入等信号来看…… 基本上都指向:第一凶案现场多半就是阿尼妹的家。 但现在这些都只是纷杂的案件元素而已,她还没时间将它们连成有条理的线。 深吸一口气,她挑眉看一眼方镇岳,谨慎开口道: “我看到许sir认真用棉签采集受害者阴-部□□,就忽然想到什么人能在有多个保镖跟着保护太子涛的情况下,将太子涛拐走进而杀掉呢?” 由于是一边想,一边讲,家怡很怕自己露馅,因此说得很慢: “太子涛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了,不可能别人拿一根棒棒糖就能把他骗走。 “那么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什么情况下他会甩开自己的保镖,单独行动呢?” “要去做一些害羞的、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哪怕是最亲密的保镖的……那种事。”邱素珊接道。 “是。”家怡点点头,微微松口气。 “如果是以‘与夜总会里的某个人私会’为理由从保镖眼皮子底下跑走,那么他在死前就很可能发生过那种事。 “如果确定有这样的事发生,即便那个女人不是凶手,也很可能掌握一些重要线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太子涛的目击证人。” 家怡说着说着又停顿,理了下思路才继续: “顺着这个思路,我观察了太子涛尸体的后背肩胛骨处和一些私-密处,并没有发现抓-痕、吻-痕等特殊痕迹,最后想到还有一个地方可能留下痕迹。” 家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随即有些赧然地笑道: “所以我提醒了许sir,没想到果然发现与指痕极其相似的淤痕。” 大家听着家怡俨然老司机般的顺畅逻辑,见她自己也有些脸红,忍不住有些好笑。 但考虑到十一姐到底年轻,便也没好意思多做调侃,避开惹人羞涩的话题,转而继续谈案子: “以这个泄愤杀人的情况来看,情-杀的确很有可能,就算不是情-人杀人,也可能是情敌杀人。这一条暂做选项吧。” “公共关系科那边怎么应付,madam邱去处理吧。”方镇岳深吸一口气,猛灌一口水,随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实在是太疲惫了。 对媒体哪些信息可以释放,哪些信息不能释放,邱素珊已然了然,便爽快地点了头。 方镇岳又看了眼面有菜色的许君豪,和一直在思考问题、有些走神的易家怡,干脆一拍巴掌,站起身道: “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都太累了。 “就算钟大志给了时限,这么着急地干耗着也没意 义。 “我安排团队探员去发现尸体的小巷边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目击证人之类。顺便去小巷边上那家太子涛死前去玩的金凯丽夜总会走访一下。 “其他就等法证科那边的化验报告了,今天呢,十一和许sir先都回去好好休息下吧。” 许君豪如释重负,摆摆手站起身,连跟大家道别的力气都无,直接行尸走肉般离场了。 家怡因为在想事情,虽然朝着方镇岳点了头,还睁着大眼睛看着岳哥离开办公室去安排工作,看着邱素珊离开去找公共关系科,但实际上看到的信息根本没有传递进大脑,她始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钟大志给了3天时间,化验单最快都要明天才能拿到,就算拿到了证实许sir提取到的物质是精-液,也只能证明太子涛生前与人发生过性-行为,尸体冻了那么多天,很可能已经提取不到凶手的体-液dnA了。 更何况,就算提取到dnA,在没有dnA库的情况下,还是比对不到凶手。 没有指纹,没有目击证人……是不是只能按部就班地根据太子涛的感情史去查呢? 可是顺藤摸瓜地一个线索一个线索地查、一个人一个人的走访、一个口供一个口供的筛选,会不会太慢了? 万一太子涛有许多情人呢? 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帮助警方更快地抓到凶手呢? 还有那十根手指……心流影像中,凶手将剁下的手指装进了一个袋子里。 普通的黑色塑胶袋,不会已经被丢弃了吧? 独自坐在方镇岳的办公室里,直至太阳西斜,家怡始终未离开。 她时而在本子上快速涂写,时而捏着本子长久地发呆…… 夕阳洒在她思考问题时呆呆的面孔上,将她照成了一尊金色的雕像。 第292章 警察上门 刘嘉明叼上一片面包便去门口穿鞋, 母亲追出来叨念他又不好好将牛奶喝掉。 他嬉皮笑脸地应付母亲,随即便出了门。 一边小跑一边往嘴里塞面包,刘嘉明很快便跑上通往易记的小路, 在拐向易家所住的社区时, 果然遇到了易家怡。 最近刘嘉明被方镇岳点名了过度发胖, 不得不在十一姐的监督下,开始早起陪跑。 在被易家怡看到的第一时间,刘嘉明便扬起手, 立即笑吟吟道:“十一姐, 这么早?” “早, 嘉明哥~”家怡忍不住好笑,他们约好的就是7点30分在这里聚集跑步, 哪有什么早不早的。 跑上一会儿后, 家怡转头问刘嘉明: “昨天晚上加班走访夜总会整理的口供文件带了吗?” “带了啊!”刘嘉明撩起衬衫,便见一个文件夹袋被别在后背裤-腰-带里,“现在给你吗?” “啊!nonono……”家怡忙摇手,那种带着味道的文件袋, 还是他先拿着吧。 “嘿嘿。”刘嘉明哂笑一声, 放下衬衫, 继续跟在她身边小跑。 两个人绕到西边海港边,才停歇下来。 夏日清晨的海风吹拂过面颊, 刘嘉明疲惫地伏在栏杆上,望着才升起没多久的太阳, 忽然有些伤感。 他望着远处盘旋在海面上的海鸥,转头轻声问家怡:“十一姐, 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都当不上沙展了?” “?”家怡转头, 有些疑惑他怎么忽然这样问。 “最近新来的阿乐都很厉害, 学得又快,枪法又准,还很能干,我明明已经做了好久……当初你是新人小女警,结果现在已经是西九龙神探了。后来又来了少威……连最近的阿乐好像都比我厉害,现在B组是我和阿乐没看过枪,说不定很快就变成只有我没开过枪了……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要做探员做到退休了。”一向嘻嘻哈哈的刘嘉明,原来也有这样的得失时刻。 家怡眨了眨眼,没有轻易开口,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海风吹飞了她的鬓角,她才认真负责地回答问题: “做沙展的话,你需要更努力一点,我有一个书单,如果你需要的话呢,我可以分享给你。” “啊……”刘嘉明长长叹一口气,显得很苦恼。‘这么累啊…’四个字不需要说出口,已经从他的肢体语言中展露了出来。 家怡忍俊不禁,于是又道: “想多赚钱呢,就更拼一点。想放松一些呢,就不一定非要做沙展喽。 “如果做探员比较开心,物欲和精神需求等都能得到满足,一辈子做探员也很好啊。” “是吗?做一辈子探员也可以吗?可是会被人说不上进啊。”刘嘉明挠了挠头。 “做什么工作,都是为了达成自己蓝图的过程而已。如果你想做一个懒洋洋快乐的人,那么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达成就好。警员好像就是这样的工作吧?薪酬和福利很好,也够被人尊重,能保证使你懒洋洋快乐的过活,不就可以了吗? “这世上需要沙展,也需要探员,在供需关系里,他们的重要程度是一样的。” 人类只有一个大脑,却需要两只手,十个手指头,但缺了谁都不行,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嘛。 家怡格外真诚地道: “何必在乎他人怎么说啊? “在他们的生活中,能有几秒时间是用来八卦你的呢? “最多偶尔提两句罢了,你难道就因为别人闲来无事时随口评价的无关紧要的话,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吗? “更何况,容易满足,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事啊。 “人生最痛苦的,是欲望无穷无尽、总是无法感到满足、欲壑难填的人吧。” 家怡转头看着他笑道: “如果现在这样子很幸福,就不必多想。开心 做自己就好了,嘉明哥。” 社会总是告诉你要有钱,告诉你要当官,告诉你要做医生,告诉你要买大房子,告诉你请人家要收到鲜花,告诉你要在什么年纪恋爱、结婚、生子……这些指指点点、条条框框太多了,也许有些人的确会从这其中某件事中得到幸福,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食肉动物有食肉动物的快乐和孤独,食草动物也有食草动物的危险和幸福。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他者,能教你如何做一个幸福的人。 “好像是这样的,我妈总是叫我要当长官,要找漂亮女朋友……但我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啊。”刘嘉明耸肩笑了笑。 “想怎样就怎样,已经很潇洒了。”家怡挠挠头,赧然道:“报纸总说我是大侦探,很厉害,很威风很犀利。可是……半个月前,上班已经很累了嘛,晚上在家读法医学术书籍又忽然遇到读不懂的地方,又沮丧又气,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子后哭哇……第二天心情好了,又觉得很羞耻。 “许多人希望我是完美的,更洒脱,更坚强,更勇敢,更多肌肉,更大力气……但我知道自己有极限,而且常常会冒出不想努力了,干脆找个有钱人嫁了,再也不动脑,再也不用去冒险,再也不必读那些艰涩难懂的书,不必因为害怕做错、害怕失败而偷偷在被窝里软弱哭泣…… “但我也总是告诉自己,不要那么在乎他人的期望。 “始终记得自己的初心,只是想要努力破案,做个好警察,过上自给自足的快乐生活就好。 “所以,我也放下些许对自己的苛责,不用那么强,不用那么勇敢,甚至不用那么努力……偶尔平庸一下,被人说两句好弱也没什么啦。” 家怡拍拍刘嘉明,忍不住说: “我也会羡慕嘉明哥啊,情绪价值好高的,总是快快乐乐的,大家一起开什么玩笑都不生气,还很热情,会为大家着想。是个开朗又有精神力量的人呢。” “我这么好啊……”刘嘉明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更用力地伏在栏杆上,像个孩子般转头看她,“你呢?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是因为欲望很多吗?” “嗯,我是啊。” 家怡叹气,也许她可以成为一个欲望不那么多的人,可以拒绝这个社会给她的诸多诱惑。 ‘更有钱…’‘更大的房子…’‘更高的职位…’——这些魔鬼的低语,都可以无视掉,无忧无虑地生活。 但她拥有了特殊的馈赠,也不得不扛起了特殊的责任。 还好她也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甚至在很多时候,追名逐利地很过瘾。 但人得学会先尊重他人的选择,想争就争,想躺就躺,伸缩自如喽。 自由嘛! “我想要自己幸福,想赚很多很多钱,想住大房子。 “想在警署拥有自己的办公室,转身透过窗可以看到窗外的绿树红花。 “想要易记变得很大很有名,大哥赚很多钱当大老板,手底下许多小弟和学徒做事。 “想家如心想事成,过得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想要家俊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梦想,成为他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还想捉住所有坏人,没有悬案,没有大凶大恶的人,香江和平,市民安居乐业。” 所以才会因为不满足于自己的能力,时而哭唧唧,还要努力内化情绪,劝解自己啊。 不过,想要的这么多,那哭一哭,苦一苦也无办法喽。 赚钱比天大嘛! 对了,眼前她还有一个最大的欲-求,就是先把阿尼妹捉住! 使其不能继续作案,使前猿帮和前和义会握手和解,矛盾化于无形! 深吸一口气,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当然需要努力喽~ “你想要的还真多。”刘嘉明忍不住感叹,还这 么具体,可见往日没少想。 “是呢,俗人就是有这么多欲~望啦。”家怡挠挠头,“是不是光想想就很累?” “是啊。”刘嘉明认真思索了下,果然已经开始觉得累了呢,“哎呀,不行不行,头痛了头痛了!” “哈哈。”家怡被刘嘉明逗笑,又忍不住道:“老子有句话,叫‘勇于敢者死,勇于不敢者活’,老子够厉害了吧?古代大哲学家诶,他都认可你的人生观呢!” “是吗?我这么厉害的吗?”刘嘉明挠挠头,忽然忍耐不住地哈哈笑起来,“这么听来,我还活得挺哲学的,哈哈哈…” 真是个单细胞的生物,被人家背后念叨,就沮丧,被夸奖了,就开心。 简单又充满魅力的市井小民。 家怡双手托腮,从昨天开始苦恼案子的坏心情忽然就转好了。 “对了,今早我接到madam邱的电话,o记昨晚开会,临时决定,如果我们在3天内捉到真凶,o记大长官会为我们提供30万花红悬赏啊。”家怡笑吟吟道出这个好消息。 “切~我还不明白吗?o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觉得这案子又不是我们的案子,我们不一定会全力以赴喽。哈,笑话,就算没有这个花红,我们B组的探员,还是会竭尽全力废寝忘食地捉凶!”刘嘉明大义凛然地哼声。 “那——”家怡才要说‘那当然’,就听刘嘉明又道: “十一姐,昨天晚上我口供还没做全,今天上午我先不去警署了,正好昨天拿到了几个相关人士的地址,我上午直接赶过去拜访,录一下口供,中午饭前再回警署。”刘嘉明一把抽出腰后的文件袋,塞给家怡后,转身就跑。 “?!”家怡捏着带着体温的文件夹,望着刘嘉明的背影,忍不住嘀咕:这不是挺有奋进精神的吗?哼~还是得用钱吊着!他就是得有胡萝卜勾着才拉磨的一条毛驴! 又在海边吹了会儿风,家怡才小跑折返。 一个念头浮现脑中:不知道嘉明哥被岳哥派去走访谁? 她拎着文件袋,看了一眼,想到:一会儿到家吃早饭的时候,看一看就知道了。 随即不再多想,迎着晨曦和暖风,小跑着继续挥洒晶莹汗水。 … 远处奔进上班人潮的嘉明哥,双眼逐渐染上金色——钱钱钱!花红花红花红…… … … 在这个年代,忽然流行起蓝色绿色的眼影。 被香□□辣的日头晒成小麦色的面部,搭配上蓝绿色的眼影和黑色的全包眼线,就是赛博朋克城市里,最赛博朋克的女郎。 昨天晚上方镇岳带着大家拆分查访,基本上确认太子涛在3个月内交往了8个女朋友,其中2个是金凯丽夜总会的陪酒女,1个开花店的年轻女性,1个售楼小姐,1个在酒吧驻唱的歌手,1个在食肆做服务员的越南籍17岁女性;1个美容师,还有一个是新入行的年轻模特。 刘嘉明被分派查金凯丽夜总会陪酒女中的一位,叫做郭树尼。 昨天他已经在金凯丽夜总会跟所有认识郭树尼的人采集过了口供,今天本来想先回警队汇报过工作后再来拜访郭树尼的,不过……o记都拿出几十万的诚意了,他也决定更努力一点点。 于是从家里出门,他便直接坐叮当车来到金凯丽夜总会,郭树尼住的地方就租在金凯丽夜总会后面不远处的社区里。 金凯丽夜总会的其他陪酒女称,郭树尼和另一位叫阿咪的陪酒女都住在那个社区中,房子都是太子涛帮忙租的。 刘嘉明穿过太子涛被抛尸的小巷,跟门卫打过招呼,问了下门卫每天的排班,又看了下可以坐、可以伏案的小岗楼,才走向郭树尼的家。 一边找路,他一边忍不住想,那个岗楼看起来很适合偷偷睡觉,白天人少的时候都能偷懒睡觉,更不要提晚上了。 虽然门卫称自 己已经好多天没见过太子涛来这个小区见他的情人了,但刘嘉明严重怀疑门卫保安的工作严谨性。 在本子上标注过一个可疑的问号后,刘嘉明看到了郭树尼住的楼栋。 这一年内香江警队开始提倡所有出警必须两人一组,也为了满足这个警员需求量在扩张警队,但现在很多环境仍无法满足这个条件,尤其是重案组一类。 这次要走访的人太多,时间太紧,是以在方镇岳反复提点大家要防备每一个自己采访的人后,还是不得不安排大家单独行动。 在大厦1层与看更老头聊了十几分钟,没能从对方口中问出一点有用信息。 老人家坚称自己绝对不会在工作的时候睡觉,更表明那位太子涛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这里见阿尼妹了。 刘嘉明无奈,只得登记后坐电梯上楼去敲阿尼妹的房门。 阿尼妹在金凯丽夜总会的前同事透露,这位郭姓女士在被太子涛甩掉后,因为纠缠‘黄金级别客人’太子涛而被金凯丽扫地出门,最近没有工作,常常都一个人呆在家里。 看更老人更称今天阿尼妹还没出过门,现在应该就在家中。 等待女主人来应门时,刘嘉明以手指梳理了下头发,摸了摸腰间的枪,咔吧一声打开枪套上的卡扣,又咔吧一声将卡扣锁上。 掏出裤兜里的本子,摸了摸上面别着的钢笔,他抬头发现一直透出亮光的猫眼忽然变暗,显然是有人已站在门后,挡住了光。 于是他又敲了敲,并退后一步,拿出警员证件递到猫眼前,朗声道: “警察寻访,郭树尼女士,请开门配合工作。” 301. 枪-声 千钧一发之时,砰声划破天际!…… 拐过外围的高楼区,躲过无数从楼上水管滴落的不明液体,人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的靠近钟大志选择的天井区域。 但在中心谈判点四周,两帮人都设了屏障。 要想穿过这些拦截闯入者的烂仔,易家怡和刘嘉明只能硬闯——即便请烂仔去找钟大志或梁悦侠求个同行令,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钟大志和梁悦侠这个时候说不定都不想要警方的加入,谁知道梁悦侠是否也想趁这个机会,将钟大志铲除,夺取钟家的钱财地盘呢? 难道要硬闯吗? 她和刘嘉明两把木仓加起来,也才12颗子-弹。 而且在这种建筑和人口皆密集的环境下开-枪,后果太难预测了。 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不提,事后的处分肯定是要吃的——这样的办法太昏了。 人藏在巷尾转角,连阿仓都忍不住探头探脑。 家怡将他的脑袋拉回来,小声问:“有别的通道可以直接走到钟大志他们谈判的地方吗?” “啊,那有点脏。”阿仓低声道。 “比这条路还脏吗?”刘嘉明不敢置信地皱脸,刚才他走路扶墙,一时不察中了暗算——摸到一块粘在墙上的口香糖,恶心死他了! “挺脏乱的。”阿仓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边上一个向上的铁梯架,走过去将梯子拉下来,示意两名警官往上爬。 “……”刘嘉明无奈挠脸,终于还是在家怡准备身先士卒时,拉了她一把,“十一姐,我先上吧。” “小心些。”家怡叮嘱。 人于是依次爬上晃晃悠悠的铁架梯,然后又跟着阿仓绕到两栋楼之间门的缝隙。 如今这里被人搭了较为结实的木架,做成桥路,可以抄近穿行。但由于是非常规路线,没有人维护,有许多废物和动物粪便,甚至还有一些醉鬼的呕吐物。 阿仓带着警探从这里走时,仿佛带贵客进入自己难登大雅的家,十分窘迫。 家怡却一派自然模样,显然心里只想着案子,根本没考虑其他,阿仓这才自在些。 大家穿行走近路,又爬了几次梯架,还路过别人家特制的格外结实的雨棚上,踩上别人搭架的小屋的铁皮棚顶,终于渐渐靠近中庭。 在矮楼区靠近中庭的位置,有一个难得的路口天井区,家怡在从一个暗洞洞需要猫腰走过的通道步出时,终于看到了下方摆桌喝茶的钟大志和梁悦侠。 家怡所处的区域大概是3.5层楼高的位置,是这里一些住户错层搭建的棚顶特别矮的小屋。 前方有铁架做的外楼梯,但一走上去,就会被钟大志他们发现。 家怡又闪身靠回窄廊,准备先观察一下评价。 结果一抬眼,忽地对上两步外一扇小窗内的两双眼睛。 对方被家怡发现,唰一下惊慌失措地拉上深色窗帘,躲在后面不敢露面了。 “那里是阿霞妇人家吗?”家怡悄悄问阿仓。 “不是的。”阿仓摇了摇头,又指向另一个窗口。 家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那扇窗口上伏着两个烂仔,窗口后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嗑瓜子。 看样子有一些人家咬着牙关没有给开门,现在正偷偷监看这场一触即发的纷争。 另一些人房门被敲开、被闯入,于是成了这些社-团烂仔的暂时据点。 下方钟大志和梁悦侠对坐着,两个人表情皆不善——钟大志是沉郁的阴狠,梁悦侠是怒张的愤恨。 他们各捏着一个空茶杯,手臂和肩颈肌肉都贲张鼓起,显示着他们并非看起来那般无所畏惧。 四周的烂仔打手们或青筋暴突地握紧木仓-支,或面色紫红地抓着棒球棍。 大家都绷着一根弦,草木皆兵地等待着某个人忽地摔杯为号,将他们绷紧的弦斩断。 钟大志和梁悦侠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来,家怡聚精会神地倾听—— “……钟叔,际慈学院边条街我不可能出让。就算我要将那里的几家铺子等转卖给你,你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金。用你的烂铺换我的旺夫,那更不可能。 “我们之间门既然没有道义,我也信不过你欠款必还。 “与其到时候还要…不如今天就一刀生意,别留下尾款未清之类的糊涂账。 “哼,你既然摆明了要破坏规矩,也不会相信我有余力翻身的时候,不会报复吧?” 梁悦侠说罢,捏起茶杯在桌上不轻不重地顿了下,以发泄自己的不悦。 家怡偷偷窥看,发现梁悦侠时不时打望钟大志身后楼栋中某扇窗。仔细查看便发现那里有个人被绑着,好几个烂仔用刀逼着蒙眼被绑者的要害。 原来钟大志以梁悦侠派人杀死自己而已为理由,绑了对梁悦侠重要的人。 怪不得梁悦侠会愿意乖乖配合钟大志…家怡之前几天觉得,无论钟大志怎么闹,梁悦侠不搭理不就是最好的办法嘛,何必冒险来陪钟大志胡闹…… “阿侠,你不要装糊涂跟我说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出来混啊,难道不懂?我的独子死在你的地盘,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你弟弟,然后丢垃圾一样随便丢到巷子里,之后说与我无关啊? “做你我这行的,想做一件不留痕迹的事,没有那么难,你不要把长辈当傻子啊!”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发疯跟你同归于尽啊。 “死了儿子的老人的心情,你恐怕不会明白吧?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 “你呢?你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啊?” 钟大志倾身要去拿水壶,黑皮龙立即弯腰代劳。 钟大志于是又坐直,目光看着黑皮龙倒水,嘴上却对梁悦侠道: “这张单子上的地盘、地铺,一个都不能少。” 说着,他手指敲了敲桌子。 远处的家怡这才发现那里居然有张纸。 梁悦侠脸色瞬间门难看,他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被钟大志抢劫,当即沉眉压目,露出怒容。 两个人话不投机,几句话便要怒一次,但这【发怒】也只是一种拉锯和试探,总不敢真的爆发出来,总要将自己再拉回理智世界,继续撕扯继续谈。 家怡的心脏跳速同频他们的情绪起伏,额角刘海早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衬衫腋下也泅着汗,出现一团令人尴尬的深色区域。 虽然潜伏的这几分钟很煎熬,家怡却希望这段时间门可以无限延长,等到大部分抵达,将城寨包围,一切也许就能和平结束。 可她这念头才起,钟大志的耐心忽然抵达极限,他不愿再拖拉,在梁悦侠再次讨价还价时,他手指微微抬起。 梁悦侠说到一半的话停下,心有预感地抬头。 果然见到楼窗口后的四个人忽然将他弟弟拉起,拽着弟弟一只手按在窗台上。 他还来不及问钟大志要干嘛,其中一人便已举起菜刀,狠狠剁下。 随着一声惨叫,一声急躁的咒骂,一片血花飞溅,一根断指飞落…… 冲突忽然之间门就发生了。 …… …… 在城寨最高点,一间门住户自己用木板搭建的棚屋里,两个人坐在半遮窗帘的窗口后方,也相对着品茶。 他们所处的房间门里,另有四个肌肉虬结的年轻仔,坐在后面发呆。 在四周几间门房里,各有五六人或七八人驻守。 他们也用望远镜,时刻观察着天井下方的动静,等待着主事者的命令。 正喝茶两人中,一人是近十年前的社团大佬项玉良,另一个年长些的是他的左膀右臂乔林。 如果是常关注演艺圈的人会发现,他们还分别是旗下有多家经纪公司、电影公司、院校企业,另一家小型口碑报业的娱乐大鳄项先生; 和多部卖座电影的知名监制,以及一家电视台的御用编审乔老师。 此刻两人各握着一把望远镜,看着天井区的对峙。 “能有一百多人?”乔林问。 “没有,最多**十。”项玉良摇了摇头,虽然声势很大,但人并不算特别多。 “我们的人会不会太少?”乔林有些担心地问。 “我们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全灭他们所有人,只要趁乱杀了梁悦侠和钟大志就好。梁悦侠的弟弟也算个人物,稳妥起见,把他也干掉。”项玉良拧了拧望远镜,视野中的两个人变得清晰了许多。 “是。”乔林点了点头。 的确,那些手底下的人就算都活下来了,没有领头人后,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而已,不足为患。 就在两人紧盯下方局势,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刻,视野中的钟大志忽然抬了抬手。 项玉良眉头一紧,瞬间门意识到什么。 果然,下一刻下方静立的打手们忽然向方桌集中。 方桌边的钟大志和梁悦侠也依次全站起身,木仓口们端起,刀器们挥高,吵闹声炸响,所有人都在眨眼间门从紧绷等待状态,变成脸红脖子粗的爆发状态—— 项玉良也不自觉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下方,一只手抬高,预备做出下令混入人群的准备。 可就在这冲突爆发的秒许间门,一声木仓响炸鸣。 钟大志和梁悦侠明明还没有做好枪-战的准备,怎么会有枪声? 项玉良半抬的手僵住,不由自主伸长脖子,眼睛瞪得更大,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天井下——:,,. 302. 【本卷完】罪恶克星 枪-声炸响的瞬间…… 枪-声炸响的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那些向前冲着脑袋与对面大吵、挥舞着刀棍声势震天、抬高枪-口似乎随时会射-击的人,都忽然被定住。 大家随着钟大志与梁悦侠的目光一道转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那个忽然天降,举着枪口朝天的女人。 下一瞬,所有刀棍枪-口全部转向,通通对准了举枪射天的女人。 后方的外楼梯上又跳下一名后生仔,他快随从兜里抽出一张证件,左右展示给所有人看: “警察,所有人放下武器!” 家怡高举指天的手臂没有动,深吸一口气,脑中努力回想岳哥的话。 不要害怕,不要太紧绷,不要过于严肃冷峻,要面带微笑,尽量显得悠然松弛。 于是她浅浅笑了笑,左手张开朝着所有指向自己的黑洞洞枪-口做无害示意,接着微微弯着眼睛看向钟大志和梁悦侠,声音不很高,语速也不很快地道: “钟先生,梁先生,这样兵戈相对,不很礼貌吧?”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攻击性,但也并不是好脾气的食草动物,她带着一丝不满的反问,展示着她身为警探的权威和强势。 即便是笑着,仍背靠庞大组织的力量,显得不甚好惹。 梁悦侠没见过易家怡,警方来与他接触的一直是O记的探员。但他也认识这位女警,那些报纸和电视报道可不是白看的,西九龙神探之名,他也有耳闻。 转眸与钟大志对视一眼,他转头朝着站在自己身侧和身后、各个面红耳赤的男性们眼神示意。 钟大志也向自己人压了压手,那些从身后楼屋中冲出的人收回迈出去的脚,或定住或后退,收回进攻姿态,恢复防守模式。 家怡转眸横一眼与她距离最近、仍拿枪-口指着她的几人,冷冽的目光直逼其中一位。 那人立时感到几分心虚,转头见所有人以收起刀-枪,终于也退后一步,将自己的枪-口朝向地面。其他几人于是也效仿,纷纷收-枪后撤了几步。 家怡这才缓慢地、力求不惊动任何人的将朝天高举的手臂放下,仍冒着烟气的枪口仍有些发烫,她垂枪在腰侧停顿了几秒,在枪口温度降低后,将之插回枪套中。 接着,她抬头朝着梁悦侠和钟大志笑笑,迈步走向方桌。 黑皮龙和蛮牛对看一眼,皆默契地没有去阻止易警官靠近。 梁悦侠那边四个保镖却抬步欲挡住易家怡,梁悦侠在与女沙展对视一眼后,也如钟大志那边的态度一样,伸手拦住身后保镖,示意他们后退。 易家怡于是尽量从容地缓步前进,状似悠闲地走到方桌边。既不令包围着他们的人感受到她的心绪,也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刘嘉明却不那么绷得住,他没跟岳哥去过钟大志家,许多最危险的任务也没在一线,这还是他第一次置身风暴中心——还是跟十一姐孤身闯虎穴狼窝!他不止心脏乱跳,耳朵听声音都像隔着千山万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快要晕倒般的恍惚状态。 但他努力咬着舌尖,使自己尽量清醒,尽量沉着,不给十一姐掉链子。 亦步亦趋跟着易家怡,在行至方桌边时,他脑内忽有灵机闪现,左右望望,瞧见墙根处有一张小椅,便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尽量不与其他任何人做眼神交流,轻易捞起椅子,折回方桌,咚一声放在易家怡身后。 待家怡慢条斯理坐下后,他便侧身护住易家怡后背,手腕压着腰侧的枪套,手捏着枪套的卡扣,随时做好拔枪准备。 “易沙展,消息倒是很灵通。”钟大志看了看面前歪倒在桌上的两个茶杯,遗憾道:“我倒不知道你会来,也没有准备茶杯。” “钟先生,我们可是约好了3天。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才刚过一半时间吧?”家怡有些不满地嗔视钟大志。 “驶出突然,我也没办法嘛。”钟大志淡然笑笑,似乎并不在意。 家怡当然不会揪着这一点得理不饶人,万一热恼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推进计划,那就麻烦了。 她脚趾在鞋子里抠了抠,脑子飞快运转,身体靠向后,做出一副有话要说的蓄势模样,掩饰自己临时起意,还没想好说什么做什么的窘迫。 “杀死钟传涛先生的凶手已经捉到了,钟先生,你要警方帮你找的东西,也已找到。晚些时候,我会请人将之送去你家里。” 她手指搭在方桌上,抚摸旧桌天然的木纹和磕碰的痕迹,望一眼站在钟大志身后的蛮牛和黑皮龙等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继续道: “我听说,做你们这行的人,最重要诚信。钟先生,警方做到了你提的要求,你是否也该信守承诺?” 钟大志微微眯起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盯住易家怡,似乎想识破她的谎言,却只见到一片坦荡。 “真的捉到了?”钟大志微微坐直身体,双手攥成拳。 捉到了……捉到了…… 他牙齿紧咬,心绪和情绪终于落到家怡所说的话上。 “如果你需要,今天天黑前,我就可以给你出一份详细的案件侦破告家属书,但现在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推进这些手续。”家怡说着目光扫视四周,示意这闹局。 “……”钟大志略沉吟,似乎在消化这消息。 家怡暂时安抚下了钟大志,将对方从冲突中拉到其他事情上,稍稍缓和了下情绪,又转头看向梁悦侠。 “梁先生,第一次见,介绍一下,我是西九龙重案组的易家怡沙展。” 说着,她抬臂朝梁悦侠伸出右手。 梁悦侠一直在暗暗打量易家怡,收起审视姿态,他盯了眼她并不宽大的手掌,终于也伸出右手,郑重与她相握,点了点头,很给面子地道: “易沙展,早有耳闻。” “梁先生作为钟传涛被杀案无辜受累一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惊吓。现在好了,真相大白,总算你和你的臂膀都已沉冤得雪。” 家怡说到‘受了不少委屈和惊吓’时,梁悦侠身后的一名打手忍不住扯了扯唇,似乎对这样的说辞居然跟梁悦侠搭在一起,感到十分好笑。 家怡挑眸瞟了他一眼,便又看会梁悦侠,表情依旧格外严肃正经: “梁先生,这些弟兄们一会儿离开城寨时,只要跟围在外面的PTU部队、O记大队和重案组警探们表示是跟梁先生一道来、与钟先生讲道理的,警方就会放你们离开。” 只几句话间,坐在这里【准备跟钟大志拼个你死我活的梁悦侠一众人】,忽然就变成【准备离开的梁悦侠一众人】了。 梁悦侠望着易家怡,忽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位年轻的女沙展,用很礼貌的方式,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同时巧妙地告知他,九龙城-寨外已经围满了警察,如果他不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下去,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愿意将易家怡使出的这一招,称之为【四两拨千斤】。 “钟先生,那位不小心伤了手指的先生,如果再不去医院,手指恐怕就接不上了。不如现在就送他去看医生怎么样?”易家怡伸手指了指钟大志身后三口窗口后方又被按回椅子上的蒙眼男人道。 “……”钟大志虎着脸未开口,就在家怡和梁悦侠都准备开口再说什么时,他终于垂眸点了点头。 站在钟大志身后的蛮牛悄悄吐出一口气,转头对窗口内的人道:“把梁先生带下来。” 那四人应声的同事,蛮牛走到另一边墙角,捡起方才被砍断后掉下来的半截手指,扯下自己背心下摆一条布,缠住手指后,走回桌边,将手指放在了桌上。 梁悦侠看一眼,抬眸朝蛮牛道了声“多谢”,随即便站起身,将手指捞在手里,朝着易家怡点头示意过,便快步迎上被四人带出来的弟弟。 梁悦侠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代替梁悦侠辅助‘断指弟弟’,其中一名保镖转身下蹲,背起伤员便往外跑。 梁悦侠一摆手,跟他来的兄弟们便纷纷离开临时据点,呼啦啦随行奔跑着离开。 拐出天井区的瞬间,梁悦侠转头最后看了眼钟大志,见对方垂头盯着面前一盏小杯,也不过是个失意的丧子老人,心里稍微平衡些许,终于长吐出一口气,感叹侥幸度过一劫的同时,步速更加快了几分。 … 梁悦侠的人全部离开后,钟大志的手下也陆陆续续从屋舍中步出,逐渐聚在方桌四周。 “凶手是谁?”钟大志抬头盯向易家怡。 这会儿家怡吊着的心已松了大半,她努力仍维持着警惕状态,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才开口道: “是钟传涛先生之前的一任女人,因为原本是亲密的人,没有防备,才遭了毒手。” 她这话已充分给了钟传涛面子。 钟大志体会到了她的意图,默默点了点头。这一瞬间,他想要拼死一搏的血气忽然褪尽。没有了死斗的决绝目标,他眨眼便似苍老了几十岁,方才与梁悦侠对峙时的气势消去一半,连背脊好像都变得佝偻。 “钟先生,回家吧。”家怡放低了声音,语气透着几分哄劝之意。 “……回家…”钟大志呢喃,忽地仰起头,望着天际上小小方方的一孔灰蒙蒙天,他呲起牙,似乎是笑了,却无笑意,成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古怪表情。 他攥着双拳,牙齿咬紧,咯吱咯吱作响。 四周一片静谧,往日乱糟糟毫无法纪的一群烂仔在这片刻,都识趣地沉默安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下一瞬便逼至天井边的巷口。 家怡似有所感,转过头,目光撞进一双焦惶喷火的眼睛里。 “岳哥!”她不自觉开口。 方镇岳手里还握着一直未挂断的大哥大,在看到易家怡的瞬间,他目光飞速上下梭巡,下一刻才长出一口气,慌张表情一转,成了含着怒意的冷峻神态。 当方镇岳大踏步走到方桌边,钟大志终于收拢好了所有失控的情绪,他站起身,朝方镇岳点了点头,开口道:“方sir,madam易,你们警方既然做到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也会信守诺言。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梁悦侠的麻烦…再不沾手这些事,专心只做商人了。” 说罢,他绕过方桌,头也不回地离开。 蛮牛转头看一眼易家怡,难得格外礼貌地朝着她稍弯腰背,行过这个小礼后,他才快步追上钟大志。 在他们穿巷离开时,远处才有更多脚步声响起,PTU部队到了。 家怡看着那些人陆续离开,也撑着桌子站起身,到这时才发现,双腿原来在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刻,悄悄小幅度轻颤。 她自嘲笑笑,转头对上方镇岳,忽然觉得心安和放松。之前绷着的所有情绪,瞬间松弛。闭上眼,她身体比脑子更快,等回过神时,已将额头顶在方镇岳胸口,垮下双肩,放松地吐出一口浊气。 方镇岳左臂拢住她,轻拍她背几下,才抬眼看向站在桌边,另一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也展开右臂,朝着刘嘉明示意。 刘嘉明脸上瞬间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向前迈一步,展臂抱住岳哥和十一姐。 PTU进来清场时,看见的便是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PTU队长怔了下,与方镇岳对视一眼,才绕开他们,开始在四周门洞打开的屋舍间穿梭,搜寻起是否还有其他烂仔仍在。 … 远处高层区木屋敞开的窗内有玻璃反光一闪,下一瞬,窗帘被完全拉上,彻底将里外隔绝。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警方也不会晓得原本这场闹剧会在木屋中人推波助澜下,发展到怎样的惨剧。 但从这一天起,收起望远镜、重回茶桌边的项玉良,却记住了易家怡这位朝天开枪的女沙展。 “晚上再撤吧。”项玉良开口,笑着问对面坐着的乔林:“下几盘棋吧?” “好。”乔林点点头,于是不再关注远处穿梭往来的警察部队,铺开象棋,认真在楚河汉界两边,与项玉良布阵拼杀。 …… 所有离开九龙城寨的人都被围堵的警方缴了枪-械-刀-棒,包括梁悦侠的人。 钟大志的人更是全被O记带回警署,除钟大志被保释外,他手下人马全因滋-事-斗-殴被拘留和罚款。 警方这一次并未手软,哪怕没有真造成除梁悦侠弟弟外的伤亡,仍一板一眼执法。 以此展示了香江警队对反-黑的严肃态度。 这一次,是刘嘉明二十几年里,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他距离自己开第一枪最近的一次。 虽然尚未启动他的善良之前,但陪同十一姐勇闯龙潭,与十几把枪对峙,仍成为他人生中最高光时刻……之一! 好像,虽然未开过枪,但他也没那么普通。 录好口供,随易家怡走向快乐王子,准备折返警署。 两人才上车,忽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 下一瞬,他们转头看向对方。 那种同生共死过的情意,让两人都热血上头,忍不住击掌,忍不住紧紧拥抱。 热泪盈眶。 方镇岳走过来想与家怡讲话,看见车内情况后微怔,随即脸上挂起老父亲般欣慰的温柔笑容。 但十几秒后,他的笑容就从脸上消失。 用力敲了三声车窗,他不耐烦地催促:抱一下宣泄宣泄情绪就可以了啊,怎么还抱起来没完了! …… …… 第二天,警署收到一面锦旗,给易家怡的,金色大字潇洒书写四字: 【罪恶克星】!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送锦旗给易警官的,是前社团大佬梁悦侠先生……:,,. 303. 沿途风光 【老鼠给猫送锦旗:史无前例…… 【老鼠给猫送锦旗:史无前例!】 【一场时机惨案,消弭于无形,到底是谁的功劳?】 【警察速度:警方与受害者家属相约3天破案,提前2天完成任务!】 【上百人出动,杀气腾腾,只为围观两位大佬喝茶近一小时……】 【包围九龙城寨,警方缴收9把-枪-支,六十三把刀,三十二根棍,收获颇丰。】 【名嘴邦说:我以为会血流成河,结果只有一人断了跟中指,还被接上了…】 【城寨住户大唱感谢主,她家里物品一样没丢,熟睡的女儿甚至没有被扰醒。】 【不负众望:弥漫香江多日的骚乱危机终得破,市民平安是香江警队之责!】 各大报业头条都在报道这件事,不少媒体人在梁悦侠和钟大志人马退出九龙城寨时赶至,拍了许多照片—— 有的是梁悦侠被簇拥坐上豪车,有的是壮汉背着伤员急躁狂奔,有的是一群烂仔表情怏怏地被缴械,有的是PTU警察阵列为烂仔搜身,有的是钟大志在两名年轻仔护送下步出城寨、回头向后望的特写…… 而钟大志看的是跟在最后的三名警探,如果将他目光画成线,可以直连向表情昂扬、五官靓丽的飒爽女警—— 那是香江近一年名声最燥的西九龙神探易家怡! 今次她又有壮举,带一名警探小弟直捣虎穴,一人掌控全局,鸣枪震慑住所有社团份子。 据说所有人都畏惧于她曾经枪杀劫王的声望,拿着刀枪也不敢耍狠,全如老鼠遇见猫。 西九龙易警官,风头无两! 易家怡坐在办公桌后面整理文件,忽然被人丢了份报纸在面前。 她捏起来一看,上面大标题赫然写着: 【易沙展英勇救人,众市民簇拥道谢!】 这条头版上还附了一张照片,是易家怡从九龙城寨中步出时,一众被赶出来的城寨住户们围上来道谢的场面。 她笑得又羞赧又尴尬,一点都不威风,但眉眼弯弯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 家怡挠挠脸,果然一下战场,自己本性就暴露了。 才要惋惜,忽然又瞧见这版下面还有一张高糊照片。拍摄者距离似乎很远,但还是清晰拍下了她从楼梯上跳下来,站在一众凶神恶煞古-惑-仔中间,高举手臂朝天鸣-枪的一幕。 照片中,枪口甚至还冒着烟气,四周的古-惑-仔们骇得将枪-口齐齐指向她,如临大敌。如此一来,倒显得站在枪口下的她更勇了。 凑近去看,好像还能看到她冷冽肃然的表情。 “拍得真不错。”家怡抚摸了下自己,觉得挺劲的,嘿嘿。又折回去看报纸名称,准备打电话给哥哥,多买几份,得偷偷藏两份剪报才行。 忽然想起是谁将报纸丢在她面前,忙抬起头去看,便见方镇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刚才她好像超自恋地使劲儿盯着照片里的自己看呢……好羞,她脸一红,打哈哈地招呼:“岳哥~” “O记白眉鹰王特批的30万花红已经开始走流程了,这个月应该能发下来。” 方镇岳将一张纸摆在她面前,上面写着他规划的分红拆分比例: 【易家怡12万,刘嘉明8万,三福哥、九叔、Gary、梁书乐平分剩下的10万元】 “给我这么多?”家怡挑眸仰望。 “我还想给太多,怕太少了打击小朋友们的工作积极性。”方镇岳手压在桌上,目光从纸张转向易家怡。 “那岳哥你呢?”家怡眨了眨眼,在这排名字前面抠了抠,示意这里本该还有个名字的呀。 而且,阿尼妹其实还是岳哥亲手抓到的呢。 “奖金这种事对我来说无所谓的,侦缉的过程,和破案后的成就感才比较重要。这两项奖赏,我已经得到了。”他漫不经心地解释,倒骑椅子坐在她对面,双臂搭在椅背上,一边搓自己手指,一边道: “这个案子侦破,CID内部也会有奖金,大概能有六七万。O记那边也会有破案紧贴和奖金,邱素珊说会帮B组争取到O记收到的这个任务完成奖金的一半,大概有十几万。 “哦,梁悦侠除了那面锦旗,又以猿猴管家公司的名义开了个发布会,称很感谢警方还他清白,送了6台最新的美国产笔记本电脑,你们一人一台。” 家怡张大嘴巴,一样一样记录,好多奖励,好多钞票。 心花怒放。 方镇岳也忍不住跟着她笑,好情绪是会传染的。 “好了,一起去看一下阿尼妹的审讯进度吧?”方镇岳敲了敲桌面,O记关注的两帮冲突消弭了,倒是他们接过来的钟传涛被杀案还需要一些收尾手续。 两人于是肩并肩出门,在走廊拐角处,正遇到过来收集文件的邱素珊和肖勋。 “十一!”邱素珊一看见他们便格外热情地招呼,大步走过来与家怡握手,然后拥抱。 双手搭住家怡手臂,她又感激道:“多谢你!” “是我应该做的,madam.”家怡不好意思地笑笑。 肖勋看着易家怡工作之外温柔和气的笑容,忍不住想到她怼自己时双眉微挑的嘲讽表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在家怡跟邱素珊寒暄过后,他也忍不住朝家怡点头,格外郑重地道:“多谢易沙展,辛苦了。” “我没有辜负O记的期待吧?”家怡挑起下巴,双眉再次挑起。 “没有,易沙展超劲!超犀利!”肖勋已经听说了易家怡带一位探员便勇闯九龙城寨,几乎以一人之力拉架成功的事迹。今天的报纸他也看了,易家怡站在众多枪-口刀剑中央,朝天鸣枪的样子,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也太让人钦佩了。 啧一声,他又表情格外感慨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家怡爽朗地笑笑,接受了肖勋的夸奖,两人之前那点不足为道的小罅隙随这笑声消散。 两人握过手,便道别擦肩。 …… 在审讯室,刘嘉明和三福哥已经审了阿尼妹一会儿,她虽然不很配合,但也算有问必答。 证据确凿之下,她也招了供,并在自己的口供上签了字。 方镇岳和易家怡赶到时,正看到刘嘉明站起身接过阿尼妹推出来的口供。 家怡走到刘嘉明身边,低声问:“嘉明哥,她都招了吗?” “是的。”刘嘉明点点头,检查了下口供,便将之交给家怡。 阿尼妹敏锐地察觉到易家怡沙展对刘嘉明的称呼,‘嘉明哥’…… 她微微皱起眉,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看。 被骗了! 阿尼妹回想起刘嘉明上门走访采集口供时,她对他的轻视。那时候还觉得他是个蠢仔,才没有用花盆砸他,怎么想到他居然是隐藏这么深的人! 瞧啊! 连女生都管他叫‘哥’啊! 这能是普通人吗? 阿尼妹内心无限懊恼,被谭三福押着带出审讯室时,她转头再次看向刘嘉明。 只见刘警官正不知在跟易家怡沙展讲什么,露出憨憨笑容,有种轻快的开朗,又间杂着一股傻气。 傻? 扮猪吃虎吧! 阿尼妹绝不会再觉得刘嘉明傻了,她再也不会信了! …… …… 案件最难的阶段已然结束,后续整理资料、提交律政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O记那边分别跟钟大志和梁悦侠沟通过后,也将【猴义斗】案宗封存入档。 在两边案件都结束,家怡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3天假期时,O记的白眉鹰王忽然想见她。 家怡便在方镇岳的陪同下,驱车来到O记总部。 湾仔区虽不如中环和铜锣湾繁华,却也热闹非凡。 家怡坐在岳哥的车上,路上时而打盹儿,时而看看风景。 案子破掉以后,真的很放松很快乐,赏景的心情也有了,胡思乱想的心情也有了。 她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窗内,岳哥穿着半袖T,手臂前伸时,露出袖子下一小截没被太阳晒黑的皮肤,还挺白嫩的。 在他专注看前方时,她忍不住细细打量他。 其实岳哥长得很年轻,剑眉长目,心情好时眼眸清亮,面对案子时眼眸幽深,哪时候都是让人留恋欣赏不舍挪开目光的眼睛,很好看。 虽然这个人通身男性荷尔蒙,但抛开气质、气势不提,但看长相,其实很英俊。如果他愿意好好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短发,每天认真梳一梳头发、而不是随手五指一拢就算梳过头了,其实也拼得过当红男星。 但他好像很懒得打理自己的外型,衣服也乱穿,头发也乱理,幸亏底子好,胡来反而显得落拓而潇洒。 想来,这样的岳哥,再如何看起来是硬汉,嘴唇也该是湿润柔软的吧…… 抿了抿唇,家怡悄悄敛目,睫毛轻颤两下后,转开视线又去看窗外风光。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将她面颊晒得泛红。 …… 白眉鹰王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他应声后门被推开,年轻女警走进来,利落敬礼的动作比第一次相见时更有力量。 “请坐。”他朝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点点头。 两人坐定后,白眉鹰王仔细打量过易家怡的眉宇神态。 年轻人总是学习成长得很快,快到让老前辈们感叹。第一次相见时,她第一次开枪击杀匪徒,因为冲击过大而在警察清理现场时偷偷哭红了眼睛鼻子,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只是这副惹人怜爱的皮囊下,住着的偏偏是爆发力不容轻视的强大灵魂。 那时他就想,她还只是太年轻,敢于在那种场合,面对冲-锋-枪和杀气腾腾的劫王,仍敢于千钧一发之际开枪的孩子,不会令人失望。 果然,这一次她又开了枪,只是与上次不同,上次是杀戮后结束冲突,这次是震慑——她已经拥有了越来越多使用枪-支的手段。 那双曾经还柔婉的眉好像越发锋利了,修长的小剑眉为她的面目增添了英气,人的面目的确会随着个性逐渐发生改变。 她开始变得有气势,变得飒爽,变得果断,这些情态让他这个老辣的长官也不自禁生出些许忌惮之心。 “易家怡,你很好。”白眉鹰王给与她很不错的夸奖,然后将他珍藏的一把小刀。 那是他从国外参加特训时带回来的,刀是工艺品,但用作他追求梦想、最年轻气盛岁月的纪念,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虽然还没有开刃,却仍显得十足锋利。 “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未来比它更加锋芒无限。” “多谢陈sir!”家怡有些激动地接过这把包装精美的小刀,被认可、被看重、被赠与重要礼物的兴奋情绪,使她面目发烫,双眼莹润着勃勃光芒。 “年轻人,未来是属于你们的。”白眉鹰王身体向后靠了靠,又跟她聊了会儿这个案子,才送他们离开。 在办公室门口与易家怡最后道别时,他轻声说:“如果你想来O记,我随时欢迎。” 家怡郑重敬礼,才转身跟上方镇岳,大步流星地离开。 拐出回廊,阳光斜洒进来,在两位年轻警官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时而在靠近时黏连成一体,时而因为某些动作交叠在一处,摇摇晃晃…… 亲密而快活的影子。 在车库,拐向方镇岳的大吉普时,他忽然拉住她手腕。 家怡转头,挑高眉头望向他,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某种奇特的暧昧感知,使她面颊迅速绯红,眼睛也盛满不一样的光,好似是期待。 “十一。”他微微压下双眉,好似要讲的话十分难以开口。 “嗯。”家怡忍住抢话的冲动,只克制地应一声。可这瞬间,她的感知忽然壮大无数倍,四野的声音变得磅礴,他掌心的温度也变得滚烫无比。还有自己的心跳,轰轰轰,像有人在自己胸腔里点燃一个又一个烟花。 “这个月你的话费我报销……毕竟是我一直一直念‘不要挂电话’‘一直保持通话’。”他终于开了口。 “……”家怡脸上露出疑惑表情,似乎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 他张了张口,好似还要讲,只是才道出“以后”二字,又还是叹口气,将要讲的都咽了回去。 “?”家怡微微皱起眉,“‘以后’什么?” 方镇岳收回手,松开她手腕,望着她忽然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温柔又沉敛: “本来想说‘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拼命,一个人闯进枪林弹雨…’,但想到你的个性,还是不说了。” 他伸手拍拍她头顶,叹气道: “以后并肩继续向前,守望相助吧。” “……”家怡眼眸微垂,脸上热意和粉色渐渐褪去,她也长长叹口气,点点头,低低应声:“嗯。” 回程路上,家怡托腮看窗外风景,不肯再看一看长相好看的方警官了。:,,. 304. 易记,神秘的食肆 像一群快乐的高中生…… 回到警队,家怡赶在休息前跑去法医部,想跟法医官聊聊尸体观检法。 她觉得自己从现在开始学医学解剖是不太可能了,但学一些不动刀,只通过观察来判断尸体状况、或许信息的方法,还是可行的。 在她以后看到心流影像的时候,也能综合获取更多信息,对探案会大有裨益。 结果一见许君豪,她就怔住了。 那标志性的长发,居然被许sir剪短了,现在不是戴眼镜的花美男许sir,而是戴眼镜的利落靓仔许sir了。 跟许sir讨论过一些观测法后,许sir答应家怡之后找个时间、针对某具尸体,更系统全面地给她做一次分享,家怡才抱着记了八页纸的笔记离开许sir办公室。 穿过法医部公共办公区时,许sir的助理法医请她喝茶。 家怡灌下半杯热茶,才悄悄问: “许sir怎么把长发剪了?” “何止剪了长发啊,还开始健身打球了呢,说是要开始磨练意志,锤炼勇气喽。” 家怡怔了下,随即莞尔。 想来许sir是见了一次前和义会的大佬钟大志,受到了些刺激吧。 家怡忽而似看到好风景般开心,身边人对生活的热爱,随时随地改变自己、努力成长变更好,一言一行都散发出的蓬勃生命力,真美好。 谢过热茶,家怡抱着笔记本,轻快穿过办公室,穿过阳光偏斜遍洒的走廊,笑着回应来往警察同事的招呼,到茵姐办公室讨了点下午茶,帮茵姐整理了一会儿档案,顺便读了两篇旧的破案报告文件,才步履轻快地折返B组办公室。 办公室里,刘嘉明正口若悬河地给九叔他们讲述易家怡带着他勇闯夺命城寨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他已经跟茵姐讲过,跟岳哥讲过,跟前台接线靓女警讲过,也跟家俊家如讲过,但给B组兄弟们讲时,仍似第一次提及那般热情洋溢、兴奋难当。 家怡依靠在门边,抱胸含笑听着他吹嘘自己的勇敢,吹嘘十一姐的威猛。 刚开始她还觉得挺骄傲,觉得故事里的自己挺帅的,蛮好。 但听着听着,她就开始觉得嘉明哥故事里的她不像个人了,好像个能影响周围人思维的邪-神……怪可怕的。 “喂!哪有那么夸张啦,其实就是梁悦侠不想打,就等有人来拉架了。钟大志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嘛,我一打断他,他最初那个情绪一下歇了,当然也就不打喽。别说得好像都是我的功劳啦,我们要客观啊。”家怡窘着脸忙摆手。 转头看了眼时间,无惊无险,又到五点了。 “岳哥嘞?”转头见对面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空荡荡,家怡转头问大家。 “说是去修车了。”嘉明道。 “好像是你带着嘉明勇闯九龙城寨那天,他把吉普车左前灯撞碎了,还把下盘撞得快要掉下来,不知道是怎么开的车,怕不是从山上掉下去,才能撞到地盘吧?”三福搭话。 “不止撞了车灯和下盘啊,你没看到右边车身吗?全是划痕,贴墙开了几公里似的啊。”九叔啧啧称奇。 “哎,好像当时岳哥是从南丫岛出发,居然比从湾仔出发的O记到的还快一点。两倍还多的距离啊,车只撞成这样,没散架,都算他车技过人喽。”Gary忍不住做了个怪相。 “是吗?我今天还坐了岳哥的吉普车啊,都没发现……”家怡挠挠头,难道是自己看岳哥看风景看得太认真,所以完全无视了吉普的伤痕累累吗? “十一姐心里只有关乎和平和民生的大事嘛,合理,合理!”刘嘉明笑着调侃。 梁书乐坐在办公桌后,撑腮笑看着大家闲聊,白衬衫衬得他文质彬彬,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养尊处优的地主家傻儿子,气质温和又天真。 最后大家商量定,晚上去易记庆祝又破一案,九叔开车载着三福哥、Gary和嘉明仔,家怡开着她的‘快乐王子’,载着阿乐去车行接岳哥。 大家一拍即合,呼啦啦出发,像一群快乐的高中生,不太稳重,但昂扬快活。 …… …… 接到方镇岳,家怡认真观摩了下岳哥大吉普的伤情,发现果然很凄惨。 曾经威风凛凛、帅气亮眼的大车,如今刮得面目全非不说,眼睛还残了一只。她伸手摸了摸车身,眼眸闪了闪,心气忽然又平了。 转头看看方镇岳,觉得岳哥又变得英俊潇洒、高大威风,她又肯看看他了。 挑起唇角,家怡问:“修车要花好多钞票吧?” “没事,这个月薪水会很高。”方镇岳耸耸肩,好像许多事他都不甚在意。 她好中意他面对任何事时都无所畏惧的淡然模样,自由又无拘束的人…… 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前真的觉得好洒脱好酷。可现在看来,真是…… 好难搞。 家怡拉开快乐王子司机位,猫腰利落上车,拉下车窗,手臂半搭在车窗外,朝着方镇岳一勾拇指: “岳哥,上车,滴滴滴要开车了~” 方镇岳在大吉普屁股上一拍,跟车行老板打了声招呼,便三步并两步赶至,拉开车门,长腿往里一跨,蜷坐进副驾。 在他拉安全带时,家怡看了眼岳哥的大长腿。在这种小轿车里,岳哥长腿难得伸展,委委屈屈的…… 可真长啊。 这双裹在休闲西裤里的腿。 “嗡!~~”油门踩到底,贯彻岳哥开车的风格,‘快乐王子’并入车流,朝美食奔赴而去。 …… 易家怡载着岳哥和阿乐抵达易记的时候,没在食肆外雨棚下的外摆餐桌边看到嘉明哥他们,猜测他们可能是因为外面坐满了,所以坐去了堂屋里。 这样想着,不免朝着门左边坐满桌椅的壮汉看去,咦?是O记的朋友们诶,肖勋带着好多不认识的O记探员来聚餐。 家怡想跟肖勋打个招呼,却见这些探员们各个转头朝着食肆门右边的人打望,根本无人往这边看,便又顺着肖勋他们的目光看向食肆右边—— 只见另一群壮汉才来没多久,正拉桌子拉椅子地入座。 这些人也发现了肖勋等人的打量,同样眼神不善地回望,各个表情都仿佛在说:【你瞅啥?再瞅揍你!】 “……”家怡有些愕然地啧了咋舌。这些眼神不善的壮汉……居然是前猿帮梁悦侠的人。 她闯进钟大志和梁悦侠的谈判场时,对梁悦侠那边领头的四五个人印象特别深,举枪朝着自己、表情最凶、最让她紧张的几个人就是他们了! 怎么他们跑易记来吃饭?不会是不高兴她当时嚣张闯入,要来砸场子吧? 心里才想着幸亏O记的同事们和B组的兄弟们都在,就算他们要闹事也不怕。 不过他们应该不是梁悦侠派来的,梁先生还是很感谢她帮忙解除危机的,还给她送了锦旗呢! 正胡思乱想着,烂仔群里领头的红棍阿彪最先看到了她,立即正色道: “十一姐。” “?”家怡微微怔住,有些不解地跟岳哥交换了眼神。 不对啊? 不是来砸场子的? 怎么这么礼貌地叫十一姐啊? 而且……怎么‘十一姐’这个称呼被阿彪叫出来,这么像□□-大-姐-大呢? 家怡砸吧了下嘴,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都不一样了。 总感觉腰后似乎插着两把唐刀,头发好像也变成了少年短发…她又摸了摸嘴,应该再叼根烟的,或者牙签也行。最好摇摇晃晃走到阿彪跟前,抬起一脚踩在椅子上,然后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拽拽地问: “喊我干嘛啊?彪仔?” 这时O记的人也都发现了家怡,肖勋同样扬手朝家怡招呼: “十一姐~” 他这样一叫,家怡脑内的‘大姐头十一姐’啪一声消失,她又变回穿衬衫配休闲长裤的女警十一。 挠挠脸,她按照顺序先朝阿彪点点头,“你好,欢迎来易记啊,有没有点菜呀?” “正准备点了,十一姐。”阿彪招呼着小弟们乖乖坐好,然后朝家怡解释道:“梁先生喊我们常来照顾易记生意,还说如果易记特别忙呐,我们就帮易大哥打打下手啦,或者维护下秩序、保护下易记的安全。” “不要这么客气,你们吃得开心就好啦。”家怡寒暄罢,挠挠脸,转头朝着岳哥搞挑眉做了个鬼脸,才在岳哥笑着率先走进堂屋时,拐到肖勋身边,又笑着招呼了下O记同事们,给他们推荐了一定要吃的菜、一定要喝的饮品。 简单招呼过后,家怡快步跑回堂屋,坐到B组大家身边,还忍不住偷偷往外看。 O记专业反□□,前猿帮嘛,巧了,专业□□,才开始洗白,暂时还处在半白不白阶段…… 左右两边时不时对峙,眼神刷刷刷交汇,一方给出‘老实点!老大哥在看着你!’的表情,另一方则不逊回望,也叛逆得很。 曾经作对的两群人,难得如此‘和睦’地在一家食肆里吃饭。 “……好怪。”家怡忍不住小声吐槽。 “就是那个人,还拿枪指过我的头啊!”刘嘉明愤愤不平地小小声对着阿彪指指点点。 这时阿香招呼完点菜的岳哥,跟后厨下好单,又出门去招呼O记和阿彪两伙人。 阿彪比较不矜持,率先朝阿香笑着招呼,抢得优先点单权。他捧着菜单,为了在警察面前挣个面子,大手一挥,直点了10道菜。 坐在对面的警官们面色古怪,迟疑半晌后,就着阿香递过来的菜单,整凑了11道菜,不多不少比洗白的古-惑-仔们多一道菜。 “……”阿香默默记菜单,悄悄腹诽:男人们好幼稚。 虽然易记的食客构成越来越怪,但大家吃得热火朝天,倒也没真的打起来。 新好市民和好警察融洽共食,在美味面前,他们穿的那身皮不那么重要了,酸甜苦辣诸般滋味才顶顶最重要。 家怡欣慰地看着大家逐渐放下戒心,不再互相瞪眼睛,逐渐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是大哥的功劳啊!美食为世界带来和平。 她正一边享受自己的美味,一边笑着胡思乱想,忽然瞧见门外又走来一个人。 “?” “!” 家怡筷子顿住,哎,这下人齐全了。 办案的时候要跟这些人相对,怎么收工回家吃饭,也要再见到这些面孔啊? 她会觉得自己在加班诶。 来的是蛮牛陈礼豪,他背着个单肩小挎包,走到食肆门口时仰头看了看,确定是易记,才驻足往里看。 然后,他看到了O记的警官们。 再一转头,他又看到了才差点拼个你死我活的阿彪一众人。 “?”蛮牛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抬起头,再次确认上方招牌。 没弄错啊,是易记……:,,. 305. 陈先生和钟小姐 “老板,铺里缺打手吗…… 蛮牛在O记警探坐的一边,与三名警察拼桌而坐。 他一口气点了6碟豉油凤爪,实在太好吃了,完全被征服! 一边吃,他一边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门并不算很大的食肆,但桌挨着桌,客人们背挤着背,密密匝匝地坐下了出乎意料多的食客。 生意兴隆到铺子里每个人都忙成虚影,但大家精气神都很足,有种浓烈的欣欣向荣气象。 他大快朵颐一口气吃饱喝足,便站起身让出位置给排队的食客,瞧着笑吟吟招呼客人的阿香,帮忙结账的易家俊,做饮料的易家如和丁宝树,还有专注做副厨、时不时开朗地探头招呼客人的Cra……他忽然有点羡慕。 掂了掂拎在手里的小包袱,离开了钟先生给他安排的住处,他自己的行囊就只有这么点。 虽然有一张面额不低的存折,但人生从头开始时,也难免觉得茫然。 但有些事,已经到了不得不开始想的时候。 钟先生命还很长,钟传洁在父亲手下学习打理企业、接管各种资源,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她也仍要仰仗父亲生活,并不十分自由,在婚姻择偶这件事上也如此。 蛮牛已经在钟先生手下做了十几年,从青春期起,他就在钟先生打造的世界里讨生活。 温水煮青蛙的一切都使他以为自己会过一生这样的日子,但钟传洁打破了他的惯性,使他开始重新审视一切。 终于不得不承认,钟先生没有让他去念书,没有让他去学习管理,没有让他接受企业的事,只怕在钟先生的规划里,他陈礼豪就是一把刀,如此而已。 不需要有脑子的刀,不需要被尊重的刀,只要锋利就好。 原本是可以当刀的,但现在不行了。 他想要得到钟先生的尊重,要摆脱钟先生的掌控,成为可以站在钟先生面前,与钟先生讨价还价的人。 这样的人,才有那么一点机会站到钟传洁身边。 以前的他,毫无资格。 哪怕做她的保镖、司机、左右手,他仍显得太过无知了。 所以他辞别了钟先生,拿着他卖命十几年赚取的存款,准备重新开始。 他报名了夜校,准备学习计算机和英语,但需要一个好的住宿环境,和一个白天打工生活的地方。 大小姐说易家怡是接了她的电话才去九龙城寨救人的,他陈礼豪从来不欠人情,计划里,他想白天在这边帮易记打下手,晚上上课和学习。 在易记门外站了一会儿,他便趁易家栋终于歇下手的工夫走进铺内,绕到后厨与易家栋讲话。 方才易家怡到后厨帮易家栋端菜时,已经跟易家栋悄悄介绍过前猿帮的烂仔们,也顺便点了毛寸头与O记拼桌的后生仔是前和义会大佬左膀右臂的蛮牛陈礼豪了。 是以蛮牛一走进后厨,易家栋就擦了擦手,笑着问他:“陈先生什么事啊?” “易老板叫我蛮牛吧。”蛮牛站在后厨门口,打量了下不算嗯宽敞的后厨区域。洗菜,他从来没洗过,恐怕会洗得不那么干净,速度一定也很慢。刷碗?更是没做过,恐怕会打碎碗碟。切墩配菜?一窍不通!做饭嘛……可能会把易记的厨房烧了吧? 踟蹰几秒,他才抬头郑重问: “老板,铺里缺打手吗?” “……”易家栋悚然瞠目,呆望蛮牛。 那……那个……他要打手干什么? “我…我为什么需要打手啊?”易大厨简直有点害怕。 难道现在易记已经不安全了吗? 还是他易家栋开始变得不安全了? 亦或者……前和义会的保护费已经收到易记来了? 易家栋砸吧砸吧嘴,眼睛忍不住望向铺子里的B组探员,和门外的O记警官们…… 这位陈礼豪先生不至于这么大胆吧?太岁头上动土,还选在里里外外坐了十几个警察的情况下? “别的我不会做了……”蛮牛也有些为难,这些年,他就是靠卖力气生活,除了能打,他什么都不会。 “啊?”易家栋挠挠头,忍不住笑着问出疑问。 蛮牛不好意思地讲了半天,才将自己的想法说明白了。 易家栋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要这么客气啊,陈先生,我妹妹呢,做警察不图回报的。你不用报答她啦。你要是需要一个环境学习,白天我这边不忙的时候,你就过来喝茶好啦,阿香也每天在铺子里学习呢,她想参加考试上大学的,你们还能做个伴儿。 “不用你做事的。” 蛮牛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看阿香,又看看易家俊和易家如两个小朋友,忽然执拗地道: “以后易警官两弟妹放学,我负责去接。” “啊?”易家栋再次怔住,转眸看看正在铺子里忙活的弟妹,怎么这俩孩子忽然就有人接了? “我负责易记所有人……”蛮牛数了数,易家栋、Cra、阿香、易家如、易家俊、丁宝树,“6个人的安全。还有白天时候铺子里的所有力气活。” “真的不用——”易家栋又想拒绝。 “我一定要做的。”蛮牛站直身体,表情变得更加真诚起来。 易家栋抿了抿唇,想一想觉得除午饭晚饭时间门外易记其实没太多客人的,那时候他和Cra需要备菜是比较忙的,但阿香就可以休息或者用这段时间门来学习,的确挺适合蛮牛的。 尤其铺子里还有个读书角,放着许多读物,蛮牛和阿香他们这些还在学习的人,也可以一起读书一起讨论。 这样一想,易家栋便不再拒绝,点头道:“那好,我每个月给你发薪水,怎么样?” “我不能收。”蛮牛果断拒绝。 “那……要不包吃,你觉得怎么样?”易家栋再次询问。 蛮牛本能地还想拒绝,站在易家栋后面的Cra已经忍不住了,放下菜刀,笑着大声道:“哎,你叫蛮牛是吧?易记的伙食很好的哦,我们午饭和晚饭都一起吃的,你要想每天自己点餐,害我和易大哥还得单独给你下厨,可不行哦。一起吃嘛,要算钱也很麻烦,就别啰里啰嗦啦,同意吧。” 蛮牛这才将拒绝的话咽回去,心里暗想那就尽量多做事,总之不能占易家人便宜就是了。 “好。”他于是应了声。 易家栋哈哈一笑,拍拍蛮牛肩膀,立即指了指桌上Cra刚做好的菜,“先请你帮忙上菜吧,门口阿彪他们那桌的菜。” “……”蛮牛转头看了眼门口,阿彪不就是前猿帮那个红棍……抿了抿唇,蛮牛没有拒绝,捧起这盘猪肺煲便稳健走向门口。 然后,在阿彪等人诧异目光下,将猪肺煲放在了他们桌上。 “……”阿彪傻眼。干!老大梁先生叫他们来照顾易记生意,在易记忙的时候帮着搭把手,结果生意虽然照顾到了,帮忙打下手的事却被对家的蛮牛抢先了! 一咬牙,阿彪当即站起身,带着几个兄弟就要进屋,一边走一边嚷嚷:“易老板,还有没有菜要上啊?我也来帮忙!” “……”易家栋看着浩浩荡荡涌进堂屋里的几个古-惑-仔,与Cra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尴尬笑道: “有倒是有,但——” 阿彪立即打断易家栋,一拍胸口,爽快道:“易老板放心交给我们!” 易家栋于是将刚炒好的空心菜往前一推,下巴朝门外一挑,“O记肖勋沙展他们那桌,麻烦了。” “……”阿彪梗住。内心狂骂国粹,但话已说出口,只好叽叽歪歪地端起空心菜,臭着脸走向门口,蠢兮兮地给O记警官们上菜。 坐在铺子里的家怡一边看他们闹,一边强忍喷笑的冲动。 给O记连上了4盘菜后,阿彪及跟他一起站起来帮忙的3个兄弟全老实了,垂头丧气地乖乖坐回去,继续吃他们的饭。 帮易记打下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以后他们多来易记照顾下生意就是了,帮忙上菜之类的事,他们就不跟蛮牛抢了…道上混的嘛,要礼貌谦让…… 蛮牛抱胸在食肆角落看着阿彪他们硬要抢着干活,又绿着脸坐回去闷头吃饭,忍不住觉得好蠢。 想到自己之前跟这些蠢货是同行,就觉得脸上发烫,臊得慌。 这时一桌客人吃好饭结账离开,阿香赶过去收桌,他一步上前,将阿香隔开,随即埋头闷不吭声地将油腻腻碗碟按大小个罗在一起,然后稳稳地端到后厨,放在碗池中,一个碗碟都没有弄碎,很完美。 转头准备再去帮忙擦桌时,忽然瞧见门口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他目光穿过后厨玻璃窗,远远看到,便有些局促地怔在了原地。 钟传洁拎着一个小皮箱走进平民食肆,那一身干净亮眼、无一条褶皱的名牌衣裳在此间门显得有些割裂,但她表情淡然,仿佛常来这样地方般,毫无异样情绪。 在看到易家怡后,她立即朝着对方走过去。 家怡也在第一时间门看到了这位特殊的客人,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钟小姐。”家怡转头见铺子里方才恰巧空出一桌,便将钟传洁请到那桌入座。 “易警官。”钟传洁也笑着打招呼,坐下去的瞬间门,她看到了站在后厨角落的蛮牛。眼神一瞬间门的怔忡,很快便被她掩饰。又望了他几眼,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易家怡。 将拎来的小皮鞋放在易家怡脚边,钟传洁收起笑容,脸上尽是真诚,“易警官,我听说了你在九龙城寨做的事,也看到了报纸。爹地和……蛮牛都安安全全活着回来了,多谢你。” “是我应该做的啦,你还专门为谢我跑一趟?打个电话就好了嘛。”家怡有些赧然地看一眼脚边小箱子,“是什么啊?” “送给你的谢礼,请你一定要收下。”钟传洁轻轻拉了拉易家怡搭在桌上的手,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或者失去爹地,或者失去蛮牛,甚至失去他们两人和很多很多钱的准备…… 易家怡帮忙达成的结果,是她生在这样家庭,处在那样状况里,几乎不敢奢望的完美局面。 无论送易警官什么礼物,对这个结果来说,都将是轻礼了。 “我不能收——”家怡想要将小箱子推回去,却被钟传洁按住。 “易警官,我当时想不到找其他人求救了,只能找你。你不仅帮了我,还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帮忙。如果你不收,我会始终心难安。”钟传洁又将小箱子朝易家怡推了推,认真道:“江湖儿女,最重义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果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恩,我却不报,这有违我做人的原则,请你成全了我的愿望吧。” “……”家怡慢慢收回与她推拒的手,垂眸想了想,转而爽朗道:“好,那我就收下了,多谢。” “不,是我多谢。”钟传洁站起身,朝着易家怡又微微行了个礼,才点头告辞。 她转身时,眼神扫视了一圈儿四周,又朝着方镇岳和刘嘉明做了示意,便不再看任何人,款款离开。 后厨里,易家栋望着钟传洁离开,忍不住想:不愧是大小姐啊,骨子里都透着骄矜傲气。 正目送大小姐背影离开,厨房后门忽然传来咣当声,转头便见门被打开,蛮牛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几分钟后,厨房后门边的小院落里,传来嘀嘀咕咕的窃语声。 恰巧这会儿客人渐少,没有爆炒,站在厨房里的Cra和易家栋都听到了那声音。两人于是悄悄走到后门边,探头往外看。 便见一个寸头的高大男人,与一个穿一身高奢衣服靓女挤在院子昏暗的角落,正靠在一起,挤挤挨挨地讲话。 易家栋和Cra对视一眼,交换了个【有八卦!】的兴奋眼神。 下一瞬,那种嘀嘀咕咕的窃语声忽然变了,化成一种湿-濡的、缠-绵的古怪声音,好像有人正在院子里偷吃,还吧唧嘴的那种…… Cra和易家栋瞬间门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刷刷两张大红脸。 哎呦~在他们易记,居然也有这样的场面出现了啊!打破了一屋子大光棍小光棍的现状呢!不得了喽!!! 正这时,易家俊帮阿香招待了一桌新客人,点好单过来后厨传菜,见到大哥和Cra姐在后门边探头探脑不知道在看什么,便也好奇地凑头往外望。 易家栋和Cra感到有人挤到他们中间门,一低头瞧见个小小的脑袋和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易家栋一把捂住弟弟的眼睛。 “!”Cra爆发出神勇大力,一把将家俊拦腰抱起,转身就跑。 “哎!干嘛啦,Cra姐!打-劫啊……”小家俊被遮了眼睛给绑走,莫名其妙地嚷嚷。 咩啊?咩啊?咩啊咩啊?:,,. 306. 人红什么事都能遇上 他们家的易记,好…… 易记,大型剧院。 后院有人在打-啵,堂铺有人在举杯庆祝破案,门口摆桌的客人们上演警匪一家亲……是有故事的红男绿女们。 门外的两帮人终于吃饱喝足,到了要结账的伟大时刻。 阿彪两杯马尿入肚,整个人都嗨了起来。筷子往桌上一摔,推着桌子、椅子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嘎吱声响,他摇摇晃晃撑着桌面站起身,一脚踩在椅子上,巴掌往大腿上猛拍,朝着堂屋内高喊: “老板,买单啦!” “来了~”阿香立即拿着账本跑出来,算了算价格,抬头笑吟吟报数。 如今她已经不再惧怕与人讲粤语,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开朗,对易记这份工作越来越游刃有余。 阿彪点点头,从兜里抠啊抠啊拽了半天,才将一沓钱拽出来。数出几张后,啪一声拍在桌上,姿态完全模仿电影里耍帅的男角色,很cl的样子。 甩完钱,阿彪还昂着下巴,转头瞟了眼对面的O记警探们。 怎么样啊?阿sir~羡慕不羡慕啊?当差的可不如他们这些混社会的有钱诶~ 肖勋被阿彪大喊大叫大声拍钱的声音吵到,心烦地转头,便瞥见了对方那欠揍的讨厌模样。 他以舌尖顶了顶腮,一脸的不忿和嫌弃。 那边阿香才收好钱,给找了零,刚要回铺里,就听另一边有人用不输阿彪的大嗓门喊她: “阿香!结账呐~” “来喽~”阿香转过头,将账本翻到下一页,快速算好钱,朗声报数。 肖勋笑着点头,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拿出钱包,随即不经意地朝着阿彪乜了一眼——光是用钱包这个行为,就比阿彪他们直接兜里揣钱要绅士得多啊。 数出几张钞票,肖勋往阿香账本上轻轻一拍,随即清了清嗓子,爽快道:“不用找了!” 随即转头,朝着O记一起吃饭的兄弟姐妹们一招手,随即便酷酷地走在了前面。 阿香笑着与他道别,请他慢走,他没有回头,只抬起右手,朝身后扬了扬——真男人,绝不回头! “……”阿香看着肖勋背影,又拿余光扫了扫边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阿彪诸人,忍不住再次腹诽: 男人!真的好!幼!稚! 不过……这样的幼稚请多一点~ 她收好钱,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裤兜,步履轻快地走回铺子,将钱收好在带锁的小抽屉里,满意地拍了拍手。 而门外才走进来的孙新等人,则忍不住一边往里进,一边转头看刚结账离开的两伙人。 孙新面露疑惑表情:怎么几天没回来而已,现在食客们付账就变得这么浮夸了吗? …… 豆腐仔孙新人品好,性格好,工作又认真,新电影里当男3号,很快便得到了全剧组人的喜欢。 在这个吵吵嚷嚷的城市里,他这样不太会交际,也不算很开朗爱讲话的人,居然也还蛮吃香。 今天收工比较早,总监制忽然提起说豆腐仔总讲他们家易记很好吃,不如今天就到易记尝尝鲜。另外一位女制片人和孙新的富二代好友阿辉积极响应,四个人便一车出行,直奔易记来了。 在食肆里坐下时,B组探员们的聚餐已经接近尾声,九叔开始剔牙,刘嘉明开始饭后发呆,其他人也开始点饮品闲聊八卦。 香江人很喜欢聊天,饮茶也聊天,打牌也聊天,晒太阳聊天,乘凉也要聊天,东拉西扯什么都能谈得津津有味。 家怡瞧见孙新回来,才停下与三福哥八卦这个年代的娱乐圈新闻,起身亲自招呼孙新和他的客人。 孙新便笑着为双方介绍: “十一,阿辉你见过了,这位是我们的制片人阿芳姐,这位是我们的总监制乔林叔。” 易家怡于是笑着一一与阿芳姐和乔林叔握手,并为他们介绍当季菜品和最新饮品,态度很热情。 乔林收回右手,却没有收回打量易家怡的眼神——不久前,他才远远地在九龙城寨高层木屋窗口后,用望远镜打量过这位女沙展,那时候她像个孤胆英雄,闯进众多枪-口和刀-棍中,仍怡然不惧地与两位身经百战的大佬谈判。 他不知道她跟钟大志和梁悦侠说了什么,但一个这么年轻的女警,能在那么短时间门里,拆开两伙人,先将梁悦侠劝走,再劝得钟大志垂头失去斗志……这个统筹言辞和行为顺序等的逻辑,就足够让人赞一声了吧。 那时候起,他第一次对这个之前便屡次出现在报纸上的女神探格外地感兴趣,甚至想要见一见她,近距离地欣赏下她的风采。 倒没想到,私下里的威猛女沙展竟是这样笑吟吟亲切又开朗的样子,不像那日的利剑了,更像迎着艳阳盛放的骄傲花朵。 同样的有趣,同样的散发吸引力。 “易警官,有没有兴趣拍戏啊?”乔林在易家怡招呼过后准备离开时,忽然开口。 “?”家怡挑眉,“我吗?当演员?” “是的,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胜任。”乔林讲得格外认真,他在这行做了许多年,知道什么样的女性男性能红。 有记忆点的美貌,特殊的气质,是很重要的元素,易家怡都有。 她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一定能给她扮演的角色赋予更有层次的魅力,和动人的灵魂。 “不不不。”家怡忙摆手,“我不会演戏的。” 家怡怕乔林继续游说,忙又格外认真道:“我不适合的,多谢乔监制了。” 乔林见她表情似很坚决,终于将要说的话咽回去。可话音一转,他又换了个方向: “那你有没有兴趣,将你的故事授权给我们拍成电影呢?” “?”家怡拿手指指了指自己,随即亮了眼睛,“警察故事吗?” “哇!十一姐要被拍电影了!”因为好奇,凑头听到这对话的刘嘉明立即嚷嚷起来。 九叔等人立即也都靠了过来,连易家俊和阿香也忍不住探头探脑。 “是的。”乔林点点头,“我认识的一位当红女星,对于演花瓶感到厌倦了,她很想演一些有自己人生追求和梦想的女性主角。一个有思想,有勇气,可以与那些电影中的男性主角一拼的魅力女性。 “一位女警察的故事,枪-林-弹-雨中实现自己的价值,一定卖座。” “是啊!如果拍,我一定捧场买票!”Cra听到这话,头都要从厨房玻璃窗口处伸出来了,她一脸的兴奋。 “我们都支持!”Gary也站起身,靠着椅子举起右拳应声。 乔林笑着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就去找公共关系科谈这个事情,我立即跟警队筹备合作起来。” “!”孙新坐在对面,不敢置信大家聊着聊着忽然就要开始拍新电影了,他干咽一口,立即激动地申请:“林叔,我……我能不能也参演这部片子?让我演个警察吧,小角色也行,不…不给片酬也行!” “哈哈哈,片酬肯定要给的。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如果开拍,一定有你的份!”乔林伸出手指,格外爽朗地道。笑语间门,他年轻时冲杀闯出自己天地的那股江湖气隐约透出来,姿态和眼神都显得凌厉起来。 方镇岳坐在隔壁桌,一手搭在餐桌上,侧身打量乔林——这个人他认识,过往经历他也都熟悉。好在虽然有些不一样的过往,但十几年前就洗白开始拍片了。虽然那个圈子里也很不好说,但乔林做事还是很规矩的,是以方镇岳并未插言打断他们激烈的讨论,只守在边上看着,渐渐也挑起了个浅浅的微笑。 乔林那边聊着聊着,桌边坐着的人就开始变多起来,九叔、三福等人纷纷凑过来,争先恐后要讲一讲警察生活,给乔监制提供些重要素材。 “十一姐好厉害的,法医官也会夸她是天才啊,警署里好多长官都说她是全才……” “十一姐枪法好准的,她每次去练枪,我们都会比试一番……” “你知不知啊,十一姐去年才开始做警察……” “十一姐好会吃的,简直是个美食家,偏偏那么会吃,又不胖……” “……十一姐也会在办公室睡午觉的啊,我见过她睡醒时偷偷擦口水……” “喂!”家怡终于忍不住抗议,怎么越说越奇怪起来了? “哈哈哈……”大家笑了一阵,就又重回话题。 这次轮到九叔开口提供重要剧情: “乔监制,我与你讲,易沙展不止是天才,还好邪门呢。她简直就像凶手肚子里的蛔虫啊,猜凶手的行为呢,一猜一个准! “这样的警察故事一上映啊,那些潜在的凶手呢,肯定对警察充满敬畏,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你这算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还有啊,我们遇到过好多好邪的案子,之前有一个案子,证人是个看更老伯,信誓旦旦称自己曾经接到过死者鬼魂的求救电话啊。” 乔林听了大感兴趣,立即跟九叔聊起各种邪门的案子。 “就拍恐怖元素探案故事啦,神探女警做主角,很炫的。” “就叫《鬼神探》!” “或者叫……《鬼探捉凶》!还可以拍系列片呐!” 他们连电影名都想好了…… “……九叔你不是快退休了吗?不如退休之后来给我做顾问吧!”女制片阿芳姐也忍不住参与进来,转头又对易家怡道: “也给易警官授权费、顾问费和宣传费啊~” “我甚至可以帮易警官申请一点小比例的电影票房分成……”乔林皱眉认真思索。 “帮助宣传警察功绩,公共关系科肯定很愿意我们到警队取景拍摄…易警官虽然不愿意当演员,但是可以作为群演露个脸,然后……” “……”家怡对香江这个年代的‘电影效率’有了全新的认识,简直大开眼界,大为震惊! 她觉得这些人再聊下去,他们就在原地开机了。 “好了好了,让乔监制他们吃饭吧。”眼看着桌上的菜都要凉了,家怡忙开口喊停。 大家这才尽兴而返,之后九叔等人陆陆续续离开,方镇岳却没有走。 直到乔林他们吃完饭,方镇岳才站起身,他走到乔林跟前,主动伸出右手,“乔先生,久仰。” 乔林抬眸望了方镇岳一眼,立即明白,对方是了解自己背景的。 他笑着点点头,意识到对方这是在向他表明态度:我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你真的要拍与易家怡有关的电影,与警方合作的话,我会盯着你,请你不要胡来。 乔林收回与方镇岳相握的手后,再次仔细打量对方表情,读到善意后,他又明白方镇岳另一层意思:我对你没有偏见,请你对孙新多多关照。 乔林笑着点头,与方镇岳交换了个眼神,便结账告辞。 大家心照不宣,皆无恶意,也生忌惮,这很好。 方镇岳送走乔林,家怡才凑到跟前,像个揣了兔子在怀里的小朋友般好奇又兴奋,“岳哥,他不会真的拍女警故事吧?” “多半会拍。”他低头笑望她,“听下来,我也觉得靠谱,能赚钱。如果他拍,我可能会参股投资。” 做投资人,也能时刻监督电影不会乱拍。 “!!!”家怡惊呆:喔!乔林来易记这一趟,顾问也有了,故事原型也有了,男演员也有了一个,现在连投资人都出现了吗??? 他们家的易记,该不会是什么风水宝地、聚灵仙府吧?:,,. 307. 通州街剖杀案 蛮牛爸爸的陪伴。 家如的暑假每天早上都有懒觉睡,之后安排好一整天去做什么,有时逛逛街,有时学学习,有时跟朋友去广场练滑板,有时去易记帮忙。 她和家俊得到了同样的特权,易家栋不希望他们的成长阶段永远围着学校和易记转,鼓励他们只要天不太热,就多出去活动,逛公园、约朋友娱乐、泡泡图书馆都很好。 家怡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也能有个超长暑假,每天只是泡图书馆、卧床睡懒觉、散散步、喝喝茶,做一只快乐的米虫,永远不动脑子的那种。 可惜完全做不到。 小休假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大案发生,炽暑连天,大家气都快喘不上来,哪还有心思杀人越货。 于是CID也会接一些严重层级不那么高的案子,家怡开始接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案子——像酒吧斗殴致一人重伤3人轻伤,像忽然有人一头是血的冲进警署报案,像有位年轻女性进警署报□□案、转头又说其实只是跟男朋友吵架,像有男人家暴同时扬言要杀自己全家…… 有的案子几乎不需要推理,才将施暴者逮住,对方就自报家门了。 家怡甚至还遇到一个案子,一中年秃头佬在大排档喝醉了跟人吹牛,说自己曾经入室偷到十几万港币的现金,然后天天赌-马、高尔夫、泡妞好快活…… 然后听他吹牛的人就报了警,B组被分到这个任务,家怡带着梁书乐和Gary出动将那酒鬼带回警署,在审讯室里,酒醒前审一次,酒醒后审一次,一五一十招供,要多怂有多怂。 虽然钱已经追不回来了,但之前挂着的案子轻轻松松便了解。 唯一可喜可贺的是,家怡在这段时间于众多经验中,好好地锻炼了下身手。 捉酒鬼要跟对方撕扯,家怡推开Gary和阿乐,亲自上场,三下五除二将酒鬼揣跪在地上,将其双手扣在他身后,再咔嚓上手铐。 将酒鬼擒住转交给Gary押上警车的路上,家怡在本子上写下复盘: 【目标人物是动态的,出脚时要考虑对方的动线,提前分析自己腿踢出去时对方的位置和姿势,才能万无一失。今次踢的位置过于靠上,第一下踢在他小腿上,没能将其踢倒。第二次出脚才踢到他腿弯。】 因为动作不够利索,害酒鬼小腿上乌青一大块,有够可怜。 在捉捕一个入室抢劫的男人时,家怡由于体重轻,还担任了蜘蛛人的重要职责,为PTU小队打了前战。 劫匪没有枪,就一把小刀,家怡穿窗而入,举枪跟对方聊了两句,对方就主动缴械投降了。 脑子用得少了,四肢练得发达了许多,实战经验积累丰富,简直治好了家怡的精神内耗。 思考原来也是一个惯性行为,常运动少思量,渐渐就会少许多胡思乱想。虽然变得不那么文艺了,人却健气开朗更多。 渐渐那些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做重案组警探经历到的那些伤心伤肺的感受,也渐渐被淡忘。虽事件和接触过的那些人仍留存在记忆里,但情绪被抽离,就不会悲春伤秋。 今天警署又接到个乌龙报警,军装警赶至时,‘凶手’还举着菜刀在家门口发疯般地叫嚣,军装警举着枪不断喊话,却没办法靠近分毫。 方镇岳冲过去一个假动作加一脚飞踹,就将‘凶手’的菜刀缴了,下一瞬将男人按在门口哭爹喊妈。 刘嘉明将人扣住按在一边准备带回警署,易家怡随方镇岳第一时间进现场检查受害者状况,以判断犯罪现场是否安全。 家怡警惕地拐向厨房,方镇岳则默契地走向卧室。 下一瞬,家怡被吓得低呼一声,整个人站在厨房门口不自觉一个抖颤。 方镇岳几乎是一步就从卧室门口飞窜到她身边,一臂护住她的同时,目光射向厨房。 只见厨房地板上原本躺在血泊中、据说已经被其丈夫杀死的女人撑着地板,满脸是血地坐了起来。 家怡干咽一口,转头与方镇岳对视一眼,捂着胸口苦笑。 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女沙展了,轻易是不会被吓一跳的,除非看见‘死人’诈尸…… 转身步出房间,家怡当即打电话叫救护车,命令刘嘉明先将‘凶手’带去警署,又安排三福哥带着军装警拉警戒线,把围观群众驱散。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接受害者妻子,随车的医生做初步检查时,说就是额头被刀磕划了个大口子,估计要缝十几针。虽然流了好多血,但没有伤及骨骼,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导致受伤后昏迷,还有点失血,但估计没大碍。 救护车咿唔咿唔地开走后,家怡松一口气,又折回犯罪现场陪同法证科同事做勘察。 刚从英国特训回来的Diane学会了做血溅重现的新方法,用细小的针钉标记血液泼渐点线的始、末点,再用红线做始末点的连线。 血滴则用红头针钉标记,这样处理过后,现场的血液喷溅情况一目了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引发的血液蒸发、自流等和其他因素导致的情况破坏掉血液现场。 而一些难以分辨的血溅痕迹,Diane也可以通过这种标记方式做辅助分析,最终将案发时的血溅情况分析并用红线呈现出来。 等她全部搞定,也退后几步与其他警探们共同做观察时,忍不住有些吃惊。 眼前的画面就像一副3D立体的油画,用血液喷溅的状况绘制出了个受害者被攻击时的画面。 “……当时凶手应该是站在这里举刀,他比受害者高出半个头,所有是从上而下劈砍。攻击时的力,导致受害者重击踉跄,躲闪的动作搭配踉跄,造成这部分的血液飞溅痕迹……”家怡循着红线和地上阿威标记的足印做现场重现推导,很快便将凶手如何作案,受害者如何跌倒,之后凶手被吓到又如何逃出房间大喊大叫等全部捋顺。 在大家勘察结束准备离开时,刘嘉明也打来电话,凶手招认了自己跟老婆吵架过程中情绪激动,本来只是想吓吓老婆的,撕扯间不知道怎么就真的砍了下去,他本来觉得自己没用力,但老婆满脸是血地倒下去,他真的以为她死了。 “……他吓得在审讯室里嚎啕大哭,还一直问他老婆现在怎么样了。”刘嘉明无奈地道。 具体情况与现场勘察的结论几乎一致。 家怡挂断电话后,对Diane狠狠夸赞了一遍,Diane则反过来夸家怡基于现场勘察做出的推理才精彩,两人笑着互夸又互谢,肩并肩坐回警车,离开现场。 案子当天发生当天就结了,还好不是真的出人命的凶案。 报告全部打完后,一群人呼呼啦啦收工,迎着盛夏尾巴的炙烤,奔赴幸福晚餐。 饭后,家怡酒足饭饱地回家,一进书房就看到了专门轻出一格、隆重盛放的金灿灿晃眼大摆件儿—— 一个黄金打造的超大客船摆件,半臂那么长,精致到系风帆的线都是金线搓的。 沉甸甸需要两手捧,当初易家怡拉开钟传洁大小姐送的小皮箱,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住了。 岳哥说估计要二十来万价值,家怡简直喜欢得两眼放光。 钟传洁当时还在小皮箱里放了张小纸条,说如果她不喜欢,就用这船打一套金头面之类的戴一戴。老字号金店,拿过去可以等价置换任何连锁店内的商品。 家怡才不舍得把它融了打别的金饰,它简直美到起飞!要跟岳哥母亲送的玉如意一起当传家宝才行! 钟大小姐这礼物真的贵重,光是装船的那个小皮箱就要几千块—— 家怡严重怀疑这金船不止是答谢的礼物,可能还是请易记今后多多照顾她家男朋友陈蛮牛的敲门砖呢。 这几个月蛮牛在易记呆得倒是很好,现在已经跟易家俊和易家如组成最好朋友三人组了,毕竟开学以后,他每天接两小只放学。据说蛮牛在家如学校里已经有迷妹了,整天好多人来班里找易家如打听那个每天接她放学的哥哥是谁…… 易记照顾他就很一般,无非是大家一起好吃好喝好好相处而已。他却将家俊家如照顾得非常好,白天时在易记帮忙也非常勤劳肯干。易家栋总人后念叨蛮牛虽然看起来凶,有时候讲话也横横的,耐心不很足,生气时还会挥拳头吓唬人……但人其实很细心温柔。 搞得家怡这个‘恩人’越来越觉得是她欠了蛮牛人情,常常看着金船,思索如何回报一下他和钟大小姐,好纠结。 … 盛夏时,蛮牛买了栋屋,在油麻地和旺角之间,一卧一厅一卫,换算成内地尺寸,大概就是五十平左右。 虽然不算很大,却也够蛮牛独居,而且全款之后尚有存款,仍然生活无忧。 搬过去后,蛮牛又买了辆摩托。整日跟人挤叮当车很不方便,买四轮车维护起来麻烦、在香江找车位也很费力,自行车的话载不了家如家俊,最后便选了大摩托。 家俊和家如于是更开心了。 每天中午和晚上,超酷的蛮牛都会骑着摩托出现在校门口,一脚支着地,一脚摆在脚踏板上,戴着安全帽,身体前倾地看着校门里涌出的人潮。 家如每每步出人潮朝他走去时,都能感受到身后艳羡的背影。 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们还未那般明白四轮豪车的奢侈贵重,在他们眼中,嗡嗡嗡的大摩托才够酷炫。 当家如戴上蛮牛哥给她准备的红色安全帽,打着火呼啸离开,长发在脑后安全帽下飞扬,她简直要爽翻了。 小家俊也很喜欢,每次接到他后,都会让他坐在蛮牛身后,成为二姐和蛮牛哥之间的小夹心。但他丝毫不在意,仍会在车速忽然飙升时兴奋地嗷嗷叫,偶尔遇到车少的路,还会炸开胳膊,开心地大叫。 易家栋常说家俊小时候就缺少将他扔高再接住,带着他疯跑、陪着他冒险的父亲角色,这才导致他少了些男孩子的野劲儿,也不似其他皮猴子那么猫嫌狗厌,但到底遗憾。 现在好了,蛮牛的出现,为易家俊补足了这部分的陪伴。 蛮牛是少年人最喜欢的那类大哥哥,威风八面,又帅又酷,是风一样的大少年。 周休时,蛮牛还会陪家俊和丁宝树一起去公园打棒球、玩滑板。只要有蛮牛在,他们就不怕公园里的大孩子会欺负他们,甚至会常常成为公园里最靓的仔。 这一天放学,蛮牛没有立即载两个孩子回易记,而是绕小远穿过街心公园。 将摩托停在一边,等骑自行车尾随的丁宝树也抵达时,蛮牛拿出早准备好的风筝递给家俊,自己则坐在公园长椅上翘着二郎腿发呆,看三个孩子在公园里放风筝疯跑。 快半个小时后,蛮牛站起身,朝着站在边上的家如招了招手,家如又喊家俊和宝树回家吃饭啦。 蛮牛推着摩托,三个孩子跟在他身边,顺着树荫一起走向马路方向。 路上,三个孩子轮流考他背单词,时而纠正,时而教他一些记忆窍门,时而夸赞他两句‘蛮牛哥真棒,记得好快哦’…… 三人就这样踩着斜阳,慢腾腾地过公园小路。 时而有或跑步或散步或穿公园收工回家的过客擦肩,间插还有许多遛狗人士。 偶尔会有过路者忽然走好运,啪叽一声踩到狗屎,咒骂几声,猛力在地面上蹭鞋底。 还有在草坪上野餐的人忽然瞧见隐藏在草丛中的狗屎,气得大喊大叫。 “这边是新公园,管理好像还不很完善呐,好多人遛狗不捡狗屎。” 在公园边缘,家如坐上摩托,转头回望时,不经意间道。 三人戴好安全帽,嗡鸣声中呼啸离开。 宝树则猛蹬自行车,在蛮牛哥尾气中奋力追赶——追摩托练就的小腿肌肉,使他常常幻想:将来说不定会成为自行车赛事中的猛将。 … 一周后,报纸上忽然刊登,该街心公园发生多起遛狗后狗狗中毒死亡案件,警方怀疑是有人在街心公园投放有毒食物引发。 事因很可能与该公园有太多狗屎的投诉有关,警方呼吁宠物主人需警惕,遛狗要给狗戴嘴套,狗狗排便后请捡走丢弃。 一个月后的深秋时节,距离该公园2公里的一家沿海公园里,忽然又发生多起宠物猫遭投毒死亡案件。 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中,小猫尸体僵硬地躺在地上,毛发失去光泽,嘴角沾满血迹,凄惨又可怜。 警方虽说此次投毒可能与野猫捕杀鸟类,夜晚成群嚎叫,还发生过野猫挠伤儿童的案件有关,但该暴行仍引发许多市民愤怒谴责。 又半个月后,在距离该沿海公园1公里的通州街公园里出现了一名流浪汉,整日睡在桥下或公园长椅上。 他精神不甚正常,时常会吓到逛公园的人,还曾因为发疯般追骂一名少女被报警,但由于他并未真的伤人,警方拘留几天后仍将他释放。 于是,他又回到通州街公园,照例会在晚上吓唬夜跑的人,偶尔因为拿石头丢路人遭到举报。 但警方拿这样的人也没办法,只能报告福利部门,请相关部门将他带走救助。 可过一段时间后,他还是会回到通州街公园,一切仍旧如以往。 直到11月香江迎来入秋后第一次超级大降温,第二天早上,市民裹紧衣襟,缠紧围巾,快速穿过通州街公园时,看到落叶堆下伸展出一双脚,一双手,脸却被掀起的衣服和落叶盖住。 环卫工人看到那双手和脚,就认出是那名流浪汉。 他弯腰想要叫醒流浪汉,掀开盖住流浪汉面孔的衣服和落叶,却看到一张早已失去生命光彩的可怖面孔。 而在落叶下,流浪汉的肚子被剥开,有人用匕首将之切割、搅乱…… 一日后,法证科的化验证实,流浪汉体内含有一定量老鼠药,与之前沿海公园、街心公园毒杀野猫和宠物犬所用毒药一致。:,,. 308. 去看看尸体 喝完热红酒就去工作吧。…… 没有可怕凶案的日子,在香江做警探其实真的蛮好。 鸡毛蒜皮的矛盾和冲突,虽然展露了各色各样人生活中的一地鸡毛,但偶尔会觉得永远深入最真实的人生故事,能看到有血有肉的人群在人生路上鲜活地嬉笑怒骂,也是件很有活力的事。 在这种时候,真希望警察工作永远是这样,有些小事,但无惨案。 又迎来3天休假,下班收工时,家怡绕到梁书乐桌前,拉过一把椅子倒骑着,也不知跟谁学的坐法,手搭在椅背上,下巴又往手背上一垫,笑呵呵道: “阿乐啊,我家要上大闸蟹公蟹套餐啦,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幅新品介绍啊?” 梁书乐的书法实在太好看,自从她求他帮忙写过一次小黑板后,就发掘了他的这项能力,不止要他帮忙写春联之类,还要他帮忙写新品推荐。 彩色大张的纸,上面用书法,板板正正地写上超大的新品菜名,然后下面再用小一点的字详细记载家怡给这菜编造的浮夸故事。 接着将超好看的书法作品贴在门口墙上,好多人光是为了欣赏阿乐的字,都要站在门口驻足一会儿呢。 还有的人想要给远方家人写信,想起阿乐的字,专门跑来送水果送自己做的小食,换阿乐帮忙用毛笔蘸臭臭的黑墨,在宣纸上写家书,格外有仪式感地邮寄给亲人,送去诚意满满的问候。 “没问题啊,十一姐,今晚我去易记吃饭的时候,就帮你写了吧。”梁书乐站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笑着应声。 “OK,我请你喝热红酒啊。”易家怡竖起大拇指。 “热红酒是什么?把红酒煮热了喝吗?”梁书乐好奇地瞪大眼睛,他听说有钱人的酒窖都是恒温的,要做专门的制冷系统,避免红酒品质变差。 他曾经有一个机会跟有钱人一起吃饭,对方非常认真地给他分享喝酒的讲究:饮酒举杯的时候呢,手不能握着红酒杯的杯肚哦,因为手指上的体温会通过杯壁传递给红酒,影响酒液的风味。 正确持酒杯的姿势啊,是用手指捏住红酒杯身下的细颈。 连体温都会影响红酒的风味,那煮熟岂不是更糟糕?而且酒精不会全部蒸发掉吗? “热红酒好厉害的,可不是我胡来瞎搞。公元2世纪的时候呢,罗马人冬天会喝香辛料煮红酒来御寒,后来罗马征杀到欧洲,热红酒也通过贸易传进了欧洲,渐渐就成为欧洲人过圣诞必喝的传统饮料了。”家怡抱胸,一本正经地宣讲。 “这么厉害?都用什么香辛料啊?”梁书乐秉持了自己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这可不能告诉你,我接下来准备不断向市场传递【冬天和圣诞喝易记热红酒,是最高贵、最新潮的!】这种观念,要每天像顾客洗脑啊——‘想做人间门富贵花吗?喝热红酒吧!’‘想成为香江最靓的绅士吗?你要喝热红酒哇!’‘作为最新潮的年轻人,怎么能没喝过热红酒?’‘每天都要喝一杯热红酒,我才算活着啊!’‘冬日里的第一杯热红酒……’ “这样的东西,配料是绝对保密的,谁也别想骗我配方!” 家怡洋洋得意地说完,朝着梁书乐挑了挑眉头,神采飞扬地拍拍巴掌,“收工了收工了,走去吃饭啊。” 刘嘉明当即将文件拍在桌上,站起身响应:“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Ggg!”谭三福从卫生间门回来,一边用纸巾胡乱擦手,一边配合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催促大家出发。 家怡跑去敲了敲岳哥的办公室门,喊上大哥一起,B组同出同吃去也。 今日的易记冰室是红酒味的,新品热饮上市,只有晚上才卖,且不允许开车人士和未成年人购买。 饮品窗口外再次排起长长队伍,红酒飘香,所有路过的人和店内外食客都嗅到那香气,因而感到陶陶然地微醺,步履轻飘,眼神朦胧,心情也变轻了。 红酒煮过后,酒香被烘出,香味格外明朗。 酒杯才凑到鼻前,便被酒香浸染到眯眼喟叹。 深嗅一下,好似已经醉了。 美食三项指标【色】【香】【味】,热红酒的【香】味第一时间门便抓住了食客,成为它最为招牌的特色。 热腾腾的红酒入口,味道出乎意料的有层次。 第一口热烫,会被它的辛辣刺激得微微皱鼻,可才想说这酒好冲,就会品到它第二层果香,只觉清甜滑润,口感和味道都变得温柔轻快起来,仿佛牵着初恋情人的手,在和煦的春风里散步于开阔的湿地草原。 在你正沉醉在那细腻的清甜味道中时,忽然又一道古怪的香辛味,像拨动琴弦时的不协调音符,时不时挑动你的味蕾,刺激你的神经,让你忍不住细品,于是又饮一口。 一口又一口,你开始觉得微醺,走路时如漫步厚绒地毯,耳边似乎有乐声,天上仿佛已飘起雪花,不知不觉漾起笑容,忘掉烦恼,只觉轻盈快活。 这就是易记热红酒,今年冬每个人都一定要邂逅的恋人饮品。 它像最性感的女人,使你恋恋不舍。 又像戴着温柔面具的霸道青年,撩你入怀,你便再也逃脱不得。 梁书乐只饮了一杯,就忽地有了灵感,自发地为家怡写了篇浮夸的小作文,当即被易家栋贴在饮品窗口边的白墙上。 红纸黑字的书法招牌,每个人看到了,都觉得无力抵抗,总要试着买一杯这个被吹得好厉害的欧洲贵族特供饮品,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结果就是一尝误终身,再也忘不掉了。 于是,热红酒在这年冬天一上市,便成了远近驰名的必饮圣品,每天晚上都好多人排队,客人们纷纷恳请易记中午也卖。 易家栋总是笑嘻嘻地说,中午喝酒会影响下午工作和学习,他可不能做阻挡香江市民追求进步和财富的绊脚石。 于是在客人们的哈哈笑声中,这样的提议再次被拒绝。 热红酒只开卖两天,就开始有好几条街外,从未来这边吃过饭的人闻风跋涉而至。 口碑比任何宣传都更好用,传得更远,也传得更久。 易家栋晚上数钱的时候,都要乐开花啦。 家怡坐在圆桌对面看着大哥笑容洋溢的面孔,觉得哥哥这样贪财的样子也很可爱。 “大哥,这个月底,你拿出一部分存款,我再资助一些,你购置一辆买菜车吧。”家怡托腮建议。 “哪用你再出钱啊,我自己就够了。你的钱还是存着买房吧。”易家栋挑眉问又,“存了多少啦?” “我大多数时候吃饭都在易记嘛,吃你的喝你的又不花钱。平时也没什么别的大花销,买点衣服裤子什么的也没多少钞票喽……薪酬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奖金之类,现在攒了六十多万,嘿嘿。”家怡掰着手指算计道: “等攒够100万的时候呢,就够付首付了。不过我有点想买栋大屋,就还想明年再看看吧。” 其实她是想买别墅,岳哥他们推荐她买大埔那边新开盘的新富豪社区别墅,不过那边才开盘,只有一大片野地和一些漂亮的设计图而已。 她在后世见过太多烂尾楼了,实在有点不敢买呢。 再等等吧,明年,希望明年能发财。 家怡搓了搓手,变得比刚刚数钱的哥哥还财迷。 “到时候我买一辆大车…不如买个面包车吧,可以装好多蔬菜食材,也能装好多人。不仅咱们四个能装进去,连宝树啦,蛮牛啦,Cra和阿香啦,都装得进去。”易家栋畅想。 “好啊,那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群人一起出动去夜游了。”家怡立即跟着想象起那画面。 “等春天,我们去南丫岛玩。” “去郊野公园!” “现在孙新也买了小轿车,阿香也有十几万存款,Cra他们兜里也越来越充实,过去近2年时间门,大家的变化好大啊。” “脚踏实地一步步积累财富嘛,会更好的~” “越来越有钱,买豪车!买豪屋!” “豪车!豪屋!”忍不住喊起口号。 嗅够了金钱的味道,畅想够了未来可能到来的美好生活,两个人终于开始困倦,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洗漱睡觉。 一夜安眠。 太阳再次升起时,是家怡3天短假的最后一天,她格外珍惜地睡了个大懒觉才起床去泡书店。 法证科的Diane姐在国外学了新的知识,回来后变得更为厉害,家怡备受鼓舞,决心不能在温水般的幸福生活中迷失自我,也要做到一直学习,一直成长。 本来以为她能开开心心看一整天的书,哪知一本《毒物研究册》才看了几页就接到警署电话。 刘嘉明的声音恹恹地传来: “十一姐,快回来吧,我们需要你啊!” 时隔几个月,潜伏在黑暗中的邪恶再次复苏,又有凶案发生了。 …… …… 流浪汉死于11月3日,即家怡休假的第一天。 警队第二天清晨接到报案,案子被分派到西九龙CID-B组,方镇岳见家怡难得休假,暂时没让队员们告知她,想请她休够3天回来再一起侦办。 但如今案件发生了变化,基于团队对凶手的最新推断,终于还是给易家怡打了电话,请她提前销假归队。 “……该名流浪汉名叫梁晓福,家人都死在5年前的一场火灾中,从那之后他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当年负责当初火灾案件的警察表示,梁晓福极可能就是造成火灾的人。但那之前他家庭幸福,没有杀人动机,加上证据不全,最后被判定为意外。” 大家开始依次介绍他们加班加点查到的信息: “梁晓福这5年偶尔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就做做零工,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就做乞丐讨饭吃,偶尔能在福利机构的救助下稳定一段时间门,过一段又会消失继续流浪。” “他流浪的几年应该没少挨揍,法医官在观检时发现他身上许多陈年伤,不过解剖还没做完,全部报告估计要等一两天。” “公园现场未发现凶器,未拍到完整的凶嫌足迹。十一姐,这是大光明哥画出的当晚流程图,大概就是梁晓福在这里睡觉,然后被拖拽到隐蔽的树林间门被杀害,之后又被拖到路边树下……在受害者指甲中、口腔中等处发现许多内容物,法证科正在加急化验。但基于受害者流浪汉的身份,那些东西很可能都只是泥巴等他在流浪期间门积累的污垢……暂时还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特殊线索。” “基于法证科今早提交的化验结果,可以确认受害者死前曾服用老鼠药。从法医官对受害者胃里内容物的分析,老鼠药应该是混在肉食中喂给受害者的。受害者傻傻的,也不懂得保护自己,说不定还以为凶手是个给他肉吃的好心人呢。” “可是为什么凶手明明已经给受害者吃了老鼠药,却还要再剖开他的肚子,用刀将他腹部戳烂呢?”九叔捏着报告单,抬头发出疑问。 “是因为他服用的抗凝类老鼠药,流浪汉死得没那么快吗?”刘嘉明挑眉。 “还是为了隐藏受害者腹部上的什么东西?那…到底是肚皮上的,还是肚子里的东西呢?是想破坏受害者的胃部吗?可法医官说受害者的胃内容物并未被取走啊……”梁书乐也觉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只是为了发泄?”方镇岳也弹了弹自己手里的文件,垂眸发散思维:“但暂时没有发现该流浪汉有什么仇敌,他一个四处悠荡的疯子,别人就算跟他有仇,最多是被他用石子打过,气一下而已。谁会认真恨一个疯子?恨到杀了他还不够,要再戳烂尸体泄愤……” “有没有可能,凶手不是一个人呢?比如杀死流浪汉的是一个人,这时恰巧有一个心中郁结的人,看到了一具尸体,想着这人反正已经死了,我戳一戳他发泄一下又没什么喽。”梁书乐继续猜测,目光投向十一姐。 “这个方向……”九叔挠头,他倒是完全没想到。 “掀起衣服遮住面孔,用落叶盖住面孔,是凶手刻意为之,还是风吹起了衣服,恰巧又将落叶吹过去呢?”Gary接着发散,也本能地看易家怡,寻求答案。 “大光明哥说应该就是凶手刻意为之,不像是风等元素偶然造成。”三福摇头。 “这次案件死者体内发现老鼠药,与之前公园杀猫杀狗的案子一致。”九叔深吸一口气,“所用的老鼠药成分,皆属于同一品牌鼠药。” “难道真的是先杀猫杀狗,凶案升级,变成杀流浪汉?”刘嘉明挂着满眼疑惑,也朝向十一姐。 “如果是这样的话,杀人凶手极有可能发展成连环杀手。那么我们就必须加速推进侦缉工作了。”方镇岳攥紧双拳,宝剑许久未磨,已经快生锈。此刻虽然感到压力,却也隐隐生出些磨刀霍霍的振奋情绪。 揣着疑惑,他深吸口气,也如其他人一般将目光落定在家怡身上。 易家怡站在白板上,努力接收大家七嘴八舌的信息,飞速在本子上记录,终于写下最后一个字抬头时,便忽地撞见六对眼神齐刷刷在射自己。 “!”她微微怔住,低头看看笔记本,又抬头看看大家,张口道:“我要——” “去看看尸体嘛?”刘嘉明抢答。 “十一姐,今天法医官也在解剖流浪汉的尸体,就在解剖室,刚才我就问过了。”三福立即站起身,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酸梅糖。”方镇岳从兜里一掏便是一把糖,全塞进了家怡掌中。 其他人也都准备好了纸笔,随时可以动身。 “……”家怡。 她侦缉工作的习惯,都被大家摸透了呢。:,,. 309. 尸体会说话【2更】 “想找到凶手,除…… B组一队人默契地步出办公室,梁书乐将之前提到的大光明哥画好的示意图展示给易家怡,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拿手指在示意图上指指点点: “十一姐,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在这里。 “大光明哥顺着拖拽痕迹摸索到案发第一现场,是这里。 “路上有拖拽痕迹,但是没有清晰的足迹,考虑凶手可能用布或者袋子套住了自己的鞋,且走路时故意拖拖沓沓,不留下干净利落的鞋印。 “然后又从凶手行凶的现场,发现另一道痕迹,是通向这张长椅的,所以大光明哥推断,凶手是从长椅处将流浪汉梁晓福拽到树林里杀害。” “当时梁晓福服下老鼠药,出现不舒服的状况,很可能正躺在长椅上挣扎翻滚。”家怡一边听,一边脑内想象那个场面。 “很有可能。”梁书乐收起那张示意图,点了点头。 他帮易家怡补充细节信息时,身后刘嘉明正和九叔讨论这个案子: “也许杀猫杀狗案子和流浪汉被杀案并没有关系呢,比如流浪汉曾经发生火灾的案子,真的是他纵火,妻子家里的亲戚终于找到机会,或者下了决心杀他。”刘嘉明心里很不希望杀猫杀狗案子跟流浪汉被杀案相关,毕竟,如果案子凶手在受害者的社会关系里,案子就好查得多,也简单得多。 “这么多年没有杀,偏选在这个时候,怎么想都不合理嘛。”九叔摇了摇头,但也跟着叹息,“的确希望不要是陌生人杀人啊,不然茫茫人海,怎么查啊?” “对啊,死者是流浪汉诶,他每天在通州街公园附近晃荡,可能接触到的人也太多了。现在又没有确切指向的线索,真要去筛查,难道站在公园附近找所有路过公园的人询问吗?” “要是真跟流浪汉发生过我们不知道的冲突都还算好的,如果是无差别杀人,那连寻找凶手的逻辑链都拉不出来,想找到凶手,除非能通灵,直接问鬼魂啊。”九叔直摇头。 “问鬼魂也没用啊九叔。”刘嘉明苦笑,“疯子流浪汉的鬼魂肯定也是疯的喽,你问疯子是谁杀了你,他怎么回答你啊?” “……”九叔一拍脑门,又想抽-烟了,“如果凶手是无差别杀人,且跟杀猫杀狗凶手是同一人,那问题就更严重,无差别连环凶手,还是短时间内升级的无差别连环凶手,怕不怕啊?” “……”刘嘉明脸都要拉成一条苦瓜了,“九叔,别说了,小心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阿-弥-陀-佛,太上老君,各路神仙,千万不要被我说中啊……”九叔忙双手合十,胡乱祈愿。 这时走在最前的方镇岳大哥大互相响起来,他掏出来接通,才喂了一声,对面就传出黄中城警司的大嗓门: “方督察,刚才公共关系科打来电话,说有许多媒体人昨天早上拍到受害者七窍流血的模样,到今天他们已经断定受害者死于中毒了,还说就是杀猫杀狗的凶手啊。明天早上报纸上估计就要登了,你这边有什么进度?” “在常规推进侦缉工作了,黄sir。”方镇岳微微皱起眉,低声道。 “不能常规地去推进了,要尽快有一个结论,无论捉不捉得到凶手,得先给一个答案,不能让谣言传得太凶。”黄中城的声音也沉下来,“今天的报纸登上来,上面就有了反应,电话警队提升对城市巡逻工作力度。 “香江一直是个很安全的城市,无论是旅游还是经济都仰仗这份安全,如果公园等公共区域变得如此不安全,对城市形象都会有影响……这些不是我说的啊,是上面施加下来的压力。 “总之,第一,破案要尽快,最快! “第二,绝对不能再死第二个流浪汉了。我这边会安排半个月的夜间巡逻,你呢,要尽快掌握凶手动向,给我一个答复。” “OK,sir.”方镇岳捏了捏眉心。 “凶手到底是专杀流浪猫狗和流浪汉呢,还是专门在公园寻找受害者,还是因仇杀人,也尽快给我个结果。”黄中城又追加,公共关系科那边也需要一个立场,他在应对上面电话时,也得有个明确的方向,总不能公共关系科打来电话、上面大领导打来电话,他都一无所知,那也太丢脸了。 “知道了,sir.”方镇岳再次应声。 “你不要老说知道了,今晚能不能给我答复?”黄中城看了眼时间,自己急,忍不住也要逼一逼方镇岳。 “我尽量,sir.”方镇岳口风依旧很稳,既不恐慌,也不抱怨。 黄中城像一鞭子只抽到空气,实在拿他的态度没办法,只好叹口气挂了电话。倒贴钱来上班的人就是难搞,想在他面前耍耍长官威风、狠狠施压鞭策一下都难有成效啊。 方镇岳挂断电话,转头就见一众探员们各个可怜巴巴地看他。 “岳哥,黄sir怎么说啊?”易家怡捏着梁书乐递给她的文件,有些同情地看着方镇岳。 当领导果然好难啊,下要安抚大家,上要承受压力,夹缝中求生存。 “没事,关心一下我们的工作,说我们做得很好。”方镇岳故作放松地笑笑。 大家工作都很努力了,他并不愿意他们这么辛苦还要在压力状态下奔波。不如自己一个人揣好那些来自外界和上方的逼催和其他负面情绪,让其他人心无旁骛地做事。 “……” 大家都看着岳哥沉默下来,黄sir的声音不要太大啊,大家其实都听得七七八八了。 砸吧了下嘴,家怡挑唇一笑,也不愿意驳了岳哥的心意。他想让大家放轻松,那她就从善如流喽。 “黄sir总算还知道这种时候给执行层施压有害无益啊,算是个比较冷静的长官嘛。”家怡不无调侃地道。 反正哪个案子,都有舆论压力,有高层压力喽,死人从来都不是小事。既然是做这一行,那就当这份压力是‘日常’一样去泰然处之吧。 “哈。”方镇岳被她也不知是不是反讽的话逗笑,伸手在她头顶搭了下,便率先拐向楼梯间。 …… B组探员走进解剖室时,许君豪正一边解剖一边给助手法医做讲解: “因为淤青呢,要几分钟才浮现,所以若受害者死前几小时左右受到挫伤,产生的淤青就会从受创区域晕开,像这样…这里就是在他死前几个小时造成的伤口了,应该是摔倒后磕碰水泥地面,才会造成这样的撞击伤、颗粒挫伤和大面积擦伤……” 许君豪又指着另一处伤口道: “再看这里呢,淤青就很小,而且淤痕形状边界清晰,看着像什么?” “钝器敲击伤。”一名法医助手率先道。 “是的,看起来与棒球棍前端敲击很像,是不是?”许君豪仰起头,一脸认真地问。他的脸被手术灯照得光影边界分明,加上如今又理了短发,果然显得凌厉又硬朗。 “是。” “Yes……” 助手们纷纷应声。 “这就是在受害者濒死时遭到的击打了。”许君豪捏着下巴,想了想道:“之前摔倒的情况不好说,但这区域的击打很可能就是凶手造成的了。 “可能凶手是带了棒球棒和匕首等在身上的人,亦或者是带棒球棒的人和带匕首的人……那就是多人团体作案。” “……”家怡听着这话,立即想象到当初的京士柏案,一群烂仔兴起虐杀了一对情侣。 难道这次流浪汉之死也源于一群充满恶意人渣的偶然‘胡闹’? “濒死的定义是什么?”许君豪忽然又问。 “死前几秒或几分钟。”有人回答。 “……”许君豪没应声。 “死前和死后的几秒或几分钟。”另一人补充。 “这就对了。”许君豪立即伸出食指,点头给与肯定。 “咦?方sir你们来了。”许君豪终于见到方镇岳等人,便停下解剖和讲解工作,捏着手术刀朝着他们点头示意,“十一销假回来了啊。” “许sir。”家怡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手托着笔记本,朝前走上一步。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方镇岳与家怡并肩靠近解剖床,一边朝许君豪询问。 “受害者死前不仅服用了老鼠药,还吃了些牛肉,喝了一些酒。”许君豪转身微微让开些位置,以便让探员们看到尸体。但他扫见已经被解剖得有些可怕的尸体,又犹豫着要不要遮挡一下,避免他们哪怕久经考验也还是会因此感到不适。 “而且,从他身上的各类伤痕来看,这位流浪汉长期经受各种殴打欺负。” 正因为他身上的伤痕千奇百怪,他才会就着这具‘难得’的尸体,对助理们讲解起各种伤痕特征的分类和由来等知识。 “有没有可能有人一直针对这位流浪汉来发泄自己积郁的情绪,这次没能控制好力道,误杀了他,之后为了隐藏自己的信息,才故意破坏尸体,使人误会流浪汉死于谋杀?或者……有没有可能老鼠药也是在凶手发现自己打得太狠了,受害者已濒死,才喂给他吃,以引导警方将他的死亡与之前的流浪猫狗死亡事件联系在一起?” 方镇岳就着许君豪的话,立即展开猜测和推理,思维发散得格外快。 “现阶段我对受害者死亡的判断有两方面,一个是肚腹上的切割伤,一个是颅后钝器伤。不过我还没有对尸体做开颅检查,再等一下吧。”许君豪手指点了点尸体的脑袋。 刘嘉明几人立即皱起眉,忍不住悲叹起这位流浪汉的命运。 社会底层的这些隐形人,到底在过怎样的生活啊。 家怡听到许君豪这句话,好奇心终于压过几个月未看尸体的不适,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皮,朝着正在解剖过程中、胸腔如蝴蝶翅膀般被掀开的尸体——:,,. 310. 一团迷雾【2合1】 “……就是那个男…… 在法医官许君豪的描述中,流浪汉是个很凄惨的人。 他生活在人类社会与丛林之间结汇之处,时而是人,时而是动物,即便是人的时候,也难得到属于人该得到的尊重。 许多来往公园的人,只当他是块石头,这已算好的,有些路人甚至将他看做大便,瞧见了都要绕道,甚至还做嫌恶状扇一扇流浪汉方向吹过来的空气。 可在心流影像中,易家怡看到了流浪汉,瞧见他的面貌和状态,难免大为吃惊。 他并不悲伤,也不显得哀怨凄惨,甚至看起来十分开心天真的样子。 梁晓福笑得很大,两排牙齿都露出来,家怡走在急匆匆的香江路上,几天几周也难见看起来比他更快活的人。 普通人瞧不起他脏臭蠢疯的样子,疯子梁晓福更不屑于了解来往路人的观点,他活在自己癫狂的世界里,搞不好他的精神状况比许多正常人还要好些。 夜很深了,公园里影影绰绰没有其他人,只有野猫偶尔窜起,追着小鼠钻入另一边草丛,一阵窸窣声响后消失与黑夜。 梁晓福也并不怕,他在公园里悠荡,成了巡视领地的王者,不需躲避路人,也更疯癫自由。 在一条跑步小道上,他捡到一张5蚊纸钞(5元),开心地在原地跳起来。铺展开就着路灯看啊看就是看不够,折好了藏起来,过一会儿又拿出来看,实在很喜欢。 后来在他公园里看到一个人,穿一身黑衣裳,戴黑色兜帽和黑色口罩,深夜还戴了副墨镜,十足怪异,流浪汉却不觉得,他没有‘怪’这个概念。 那人身量不高,穿着宽大的衣服,走路时衣服偶尔贴身一下,可显出其属于教瘦身材。 流浪汉与那人擦肩,那人明明已经越过了,偏又驻足回头,迟疑了会儿,才问:“你要吃肉吗?” …… 家怡立即在笔记本上记录: 【瘦长身材】 【大概比流浪汉高半截手指】 【戴墨镜口罩:有备而来】 【带了肉来的】 …… 流浪汉坐在长椅上,很开心地吃下陌生人送给他的肉。 陌生人坐在他身边,时而面向前方发呆,时而看看流浪汉,待对方吃光了肉,才起身离开。 可他并没走远,而是站在几步外的树后观察着流浪汉。 后来流浪汉捂住肚子,开始在长椅上翻滚。他痛到低鸣,鼻腔里流出鲜血,于是又开始嚎啕,从长椅上滚落在地上,继续翻滚时沾了更多泥土草叶。 黑衣人看了好半天,才朝着流浪汉走过来。 他原本有些紧张,时不时左顾右盼,害怕忽然有人走近这片区域。 但渐渐不知是什么刺激了他,使他不再害怕,甚至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流浪汉的痛苦表情,而觉得无法忍受—— 他摘下了眼镜。 两条平整长眉,没有扭曲也没有拱起,显示着它们的主人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惨状,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激烈的表情。 双眉下是一双不算小的眼睛,双眼皮,眼尾有一些细纹。 他仔细将墨镜折好放进兜里,如一根路灯般站在流浪汉身边,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对方痛苦翻滚的样子,不肯错过哪怕一帧这样的画面。 …… 家怡感到胸口有些窒闷,那样黑暗的色调,那样静谧诡异的画面…… 可即便情绪波动,她的手仍未停止,下笔依然稳健: 【双眼皮,眼尾微微下压,有皱纹,长平眉】 并在字迹边画了简单粗糙的凶手眉眼形象示意稿。 认真心流影像中的画面,她也同样不肯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第一遍看完,在第二遍观看时,她补充上新的信息: 【手指关节并不粗大】 【指甲剪得很工整,手指干净。】 【中指第一节处有鼓起的茧子,书写造成?】 …… 黑衣人在与流浪汉相处的几个小时里,胆子在不断膨胀。 原来人在**的趋势下,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谨慎的尝试着,化身为残暴的野兽。 黑衣人似乎是等不及流浪汉这样慢地在毒素折磨下死去了,他抽出别在裤腰内,藏在宽大裤腿里的棒球棍,对准流浪汉的后脑勺,甚至还瞄准了下,才狠狠砸击。 在流浪汉抽搐着陷入半昏厥状态时,黑衣人变得更放心一些,他戴上提早准备好的手套和鞋套,拽住流浪汉的衣领,将之拖进更隐蔽的树木之间。 之后掏出刀,蹲在流浪汉身边,像要动一场手术的外科医生那般谨慎而庄重。 他迟疑了下,先是用手套遮住流浪汉的眼睛,但当他收回手,流浪汉依旧睁大眼想要看清他。 这使黑衣人有些恼怒,眉毛终于微微皱起,他干脆团了一些泥土塞住流浪汉的嘴巴,掀开流浪汉的衣服,将之盖在对方头上。 接着,他搬来一个大石头压住流浪汉一只手,又用脚踩住流浪汉另一只手,使之无法干扰自己的‘手术’。 一切就绪,黑衣人竟就在流浪汉尚活着时,开始了他的探索。 【探索】 家怡在本子上这样描述。 因为凶手并不是用刀猛刺受害者的肚腹,他慎重地在流浪汉肚子上按了按,又用刀在其脏兮兮黑乎乎的肚皮上比量了一下,才下刀。 这一系列动作就像是探索,像医学生在解剖大体老师那般,小心翼翼地怀着某种谨慎又严肃的情绪,格外珍惜这次试验解剖的机会,又格外享受这样的机会。 他慢慢下刀,一点点切割,越切越深。 对于濒死受害者的挣扎和扭动,他像对待不老实打针的孩子那样,只是随手拍了拍流浪汉的大腿以作安抚…… …… 家怡忍住腹中翻搅,磨了磨牙。 敬业地继续看下去,直至看完,甚至又去看第二遍。 凶手将流浪汉活剖肚腹时,简直像是并不将对方当做同类生物般,冷漠平静的不似人。 流浪汉一直在哭,一直在求饶,他却像根本没听到。 人类哪怕是听到其他动物的悲鸣都会觉得心软,甚至共鸣那份悲伤,更何况是同类那样微弱克烈的哀求和哭泣…… 【是医生吗?】 解剖的手法跟许法医很不一样,显得生疏又茫然,似是个生手。 可是他眼角有细纹,不像是经验少的医学生那么年轻,难道是有当医生梦想的变-态? 凶手剖开受害者的肚子后,甚至还用戴着手套的手,在其肚腹中检查了一遍。 难道是一种扮演? 凶手也疯了,今晚他忽然想扮演一位医生,所以找到了没有家人、最容易下手的流浪汉? 家怡脱离心流影像后,便咬着下唇皱眉思索。 在她看来,下毒这手段并不是他真正选择的杀死流浪汉的手段,它好像只是凶手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的手段之一,就跟用棒球棍击打受害者头部一样,只用来使受害者在凶手做‘剖腹手术’时不被干扰。 无意识地搓了搓发际线,她露出烦恼神情。 诡异的行为最难推到心理源头,看了心流影像后,易家怡感到自己心间疑问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 转身走到角落,撕开一颗话梅糖,家怡将之含入口中。品着酸味,沉静了一会儿才折返。 “凶手将受害者肚腹破坏得很厉害,但我尝试恢复时发现,这里有深入伤是可以连成线的。”许君豪指了指受害者肚子从上而下的一条线。 “这是什么意思?”刘嘉明皱眉问询。 “……”许君豪皱起眉,陷入沉吟。 “凶手可能并不是最初就在受害者肚子上胡乱插刀,他很可能先这样从上而下地剖开了受害者的肚子,做了一些事后,才乱劈乱砍一通,破坏了受害者肚腹的原始伤口。”家怡见许君豪似乎感到要组织起语言十分困难,便开口代为讲解。 许sir是根据专业分析去判断,是以有许多专业信息搅合在大脑中,他有一些想法,但需要知识佐证。讲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是以必须非常谨慎地措辞,不能武断地总结。但又要让警探们立即明白他的感受,那就更难表述了。 但家怡不同,她没有那种庞大信息中寻找最贴切内容的困扰,她只要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好,是以更容易描述,也更笃定不犹疑。 许君豪不知其中由来,只觉得家怡仿佛知音般,还是很聪慧的知音。 他才嘀咕个线头,她就已经想透他的猜测了。 “对,我有这一层猜测。”许君豪收回指示伤口的手指,从家怡的肯定语句中得到许多信心,讲话也更顺畅起来: “我仔细分析过这道长刀口,手法并不很稳,绝不是医生。凶手使用的器具也并不十分锋利,所以他并不是‘划’开这一道,而是‘切割’‘拉锯’。” 许君豪模仿了一个一边切一边拉的动作,这更像是普通人下厨时用小刀切肉块的动作。 “但从这一道伤口仍可以看出,他腕力不弱,切得仍算很稳。 “使用的是右手,应该是惯用手。” 探员们依次做着记录。 “从伤口出血情况等判断,凶手在受害者活着时就划下来这一道。”许君豪继续补充。 “凶手是个极度冷血凶残的人。”方镇岳凝住许君豪,猜测。 许君豪点了点头,他是认同这一点的。从受害者受的伤来看,死前应该仍有对切割给与反应的能力,那么就会挣扎、痛嚎等,就算被堵住了嘴,也会有呜咽,凶手下刀却没有犹豫。 这如果都不算冷血凶残,那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了。 “之前好像没有类似的死者。”三福忽然插话。 “先下毒,再棒击后脑勺,肚子被剖开,又被乱刀破坏……”九叔摇了摇头,“没有类似案例,至少人类凶杀案中没有这样的。” “凶杀有可能是第一次行凶……对人类。”易家怡锁着眉,接话道。 “有这个可能性吧,但看起来实在不像初犯。”许君豪看着尸体的惨状,有些难以判断。以他做法医官的经验,凶手第一次杀人往往充满了恐惧惊慌,必然错漏百出,会在尸体上留下许多痕迹。 但这个凶手的行为好像很有逻辑,看尸体的话,会觉得凶手并不惊慌。 “没有留下足迹,没有留下指纹和凶器,暂时未在尸体指甲等处找到凶手的皮肤组织等……这个凶手要么是经验丰富的连环杀手,要么是个极度谨慎、聪明、具有规划性和反侦查能力的可怕家伙。”家怡顺着徐法医的话接道。 许君豪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大家又跟许sir聊了一会儿,便不再打扰许君豪进行后续更进一步的解剖,告辞离开。 回程路上,原本来时还会讨论一下的探员们,都变成了闷葫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家怡夹着自己的小笔记本,跟在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深思。 受害者和凶手在心流影像中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认识,但凶手应该早就观察过这位流浪汉,才对流浪汉的存在和状态都表现得很熟悉。 从凶手的行为来看,应该是早就摸好路子,规划好针对这名流浪汉的【杀-戮计划】了。 无论是食物、棒球棍还是小刀,以及凶手准准地在通州街公园找到流浪汉,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问题是,凶手是谁? 又为什么要杀这个流浪汉? 根据凶手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寻仇。 极可能是警探们最害怕的陌生人作案。 没有找到凶器; 没有目击证人; 不在受害者社交关系网中…… 过往悬案多是因此被搁置,在没有摄像头的时代,这几乎无解。 尤其,这次的凶手戴兜帽和口罩,家怡没看到他发型和面目,只看到了眉眼。 越思索,越发现这案子中的缺失项有庞大。 深吸一口气,家怡努力甩开丧情绪,继续挖掘灵感。 那么从杀人动机来思考呢? 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流浪汉?他从流浪汉身上得到了什么? 眼眸再次亮起,家怡大步赶回办公室,立即翻出昨天B组探员们走访后得到的信息。 “地图!”家怡看到毒杀野猫、毒杀宠物狗事件的信息,转头朝走进来的梁书乐道。 “啊!”梁书乐应了一声,忙转身去掏出地图,展开后递给家怡。 ‘叭’一声拔去笔帽,家怡立即在地图上画出两个圈。 一个是毒杀宠物狗的街心公园,就在家俊家如他们回家路上,绕一点点路就能到,在深水埗靠近油麻地区域,离易记不远。 毒杀野猫的海滨公园在樱桃街西,是深水埗和油麻地交界区域,距离易记也不远。 家怡在两个公园之间连线,从右到左画出箭头。 又圈上北边的通州街公园,从海滨公园向北画出指向通州街公园的箭头。 三个凶案现场,正组成一个三角形,圈住了一块儿深水埗区域。 “凶手应该是住在深水埗的人,三个公园离得并不远。要想得知这三处公园里有野猫宠物狗和流浪汉出没,往往要是多次往来的人。” 家怡又皱眉,只是虽然手法都有用毒,但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凶手为一人。 “可惜这些猫狗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处理过了。” “但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人。”方镇岳忽然开口,“凶手不可能一下就成为冷血冷情的冷静杀手,他一定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很多次死亡,才会对死亡麻木。杀过许多生物了,才能确定老鼠药的药效,积累到足够的无论从情绪还是行为上的经验。” “那么我们暂时将查案方向,确定为三案为同一凶手?”家怡挑眉。 “暂时只能这样。”方镇岳给与了肯定的回答,在实在缺少线索和方向的情况下,这样大开大合的猜测是被允许的。 “在这两个案子发生之前,都有大量的野猫泛滥、宠物狗不牵绳或随处排便情况的举报。” 家怡又翻开另一张资料单: “流浪汉出没,影响市民在公园区域的正常活动,也有许多抱怨声和举报……” 家怡抬起头,与众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便果断走到白板前,记录下一个词: 【为市民生活带来麻烦】 想了想,她又在后面补充: 【惩戒】 【除害】 “有没有可能,凶手的作案动机,是这样的呢?”家怡写好后,盯着字迹看了看,转头探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办法给出答案。 在一团浆糊的状态里,也只有岳哥和十一姐敢做这样的大胆揣测了。 “三福哥,你带着嘉明哥去见一下之前被流浪汉丢石头砸中额头的人。”家怡点了点某份文件上提及的内容,在谭三福和刘嘉明应声后,又补充: “请尽量拿到对方的全身照,我想拿着照片跟许sir沟通一下这个人的身高、体格等状况,研究一下是这个被石头砸的人,是否有足够的力气造成那些伤口。同时比对一下我们对凶手‘冷血’等形象的描绘。” “OK,十一姐。”谭三福点头,利落地扯过外套,带上嘉明出发。 “九叔,麻烦你带Gary去一趟街心公园,再问问有没有人在宠物狗死亡前,与狗主人发生过冲突。或者看到有人在公园鬼鬼祟祟投放肉块等食物在路边草丛。”家怡说罢,又补充: “如果我们猜测得对,那么街心公园里的宠物狗,很可能是凶手第一次下手。 “每一个凶手第一次作案,一定都有一个引线。某件事刺激了他,使他落实了自己的杀戮冲动,也许是与狗主人的冲突,也许是踩到过狗屎,也可能曾被不牵绳的宠物狗咬过、吓到过…… “九叔,一定要查得细。 “这些曾因宠物狗而起过冲突的人,身高等信息,请都记录下来吧。跟三福哥他们同样,最好有照片。” “明白。”九叔应声,穿上外套,率先往外走。 家怡翻看了下自己的本子,她现在只有凶手的身高信息。 比死者高半指,也就是一米七三左右,不算很高,但这样身高的男性,在香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她才合上本子,方镇岳已率先举手道: “我带着阿乐去海滨公园查一下毒杀野猫的事,曾受野猫困扰的人的信息,我也会尽量细地提取。” 他又想了想,才道: “明天下午应该就能积累到许多信息,到时候我们再开会筛选一下这些被牵扯进这些案子中的人。” 说罢,他朝着梁书乐一招手,便也回自己办公室拿上呢子大衣,大步流星地出发了。 一时间,整个B组的人都被派出去了,独留家怡一人对着白板,写写涂涂,时而咬着笔头深思,时而在办公室里踱步。 …… 此时的深水埗,一栋楼外的移动鱼丸车边,围了一圈儿人买鱼丸。 其中一个穿一身灰色休闲装的男人买好后,捧着鱼丸走到避风处一边吃一边悠闲地东张西望。吞掉两颗时,远处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性。 吃鱼丸的男人看了眼手表,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在上面做了下记录。 西装男走进4栋楼,与门口的看更老伯打招呼便直奔电梯。 吃鱼丸的男人再次做了一个记录,之后左右观察一圈儿,又补充了四周人流量等状况,然后便收起本子,继续吃鱼丸。 那围着鱼丸车的几位阿嬷也看到了方才走进4栋的西装男,眼神都不自觉追着那男人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时,又极其默契地以别有深意的八卦眼神互相交流,随即便凑头在一块儿叽叽咕咕聊起来。 她们各个眉飞色舞,聊的显然是那西装男人八卦。 也不知是什么特殊的内容,能使她们聊得如此津津有味。 避风处的男人吃光了一盒鱼丸,将盒子丢进垃圾桶后,双手插进兜里,又慢条斯理地离开。 他姿态悠然,仿佛就是恰巧路过买了盒鱼丸的路人。 今天风有些大,他紧了紧风衣,顶风前行眯起眼睛时,双眼皮皱成了好多层,眼尾的皱纹也更深更长了。 风裹挟着阿嬷们的只言片语,吹进男人耳中—— “……就是那个男人啊……” “……他之前都是开车的,后来老是被人砸车窗,就把车卖了……” 他回眸看了眼鱼丸移动摊位,又扫过方才西装男走进的楼栋,抿了抿唇,大步穿风离开,再未回头。:,,. 311. 大福苑剖杀案 “岳哥,我有预感……”…… 第二天,报业果然依次刊登了毒杀猫狗和流浪汉的新闻,甚至纷纷给凶手起了名号—— 根据凶手擅长用毒的特性,起名叫【星宿老怪】; 因为发生在公园,而称之为【公园杀手】; 其中一家哗众取宠的小报起的外号,被广大市民纷纷叱骂,盖因其称这恶魔为【捕鼠者】,暗示野猫、乱拉乱跑的宠物狗和流浪汉都是老鼠,简直没有人性,毫无报业操守。 九叔看过这些报纸,便将它们卷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等到Gary后又出门去查探。 一整日的查访,到下午大家团聚开会时,仍没有什么头绪。 当下凶手画像几乎为零,法证科和警犬队针对通州街公园凶杀现场四周辐射式勘察,仍未找到更多线索。 家怡白天趁大家去走访时,去了最新出现宠物狗中毒事件的街心公园附近,在一些大街小巷间走访售卖老鼠药的店铺,问询事件发生前的鼠药售卖情况。 由于当下香江尤其是深水埗等区域人口密集度过高、旧屋老宅鳞次栉比,老鼠蟑螂横行难灭除,老鼠药卖得很多,某一阶段因为有人服用老鼠药自杀而实行过购买必登记的政策,但很快就因为没有监管而名存实亡了。 店老板们根本不记得哪些人买过老鼠药,提起偶然记得的,家怡去走访查问过,也未发现异常之处,只得折返。 案件陷入僵局,家怡呆坐在办公室里,这才发现原来即便有心流影像,即便看到了凶手,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那头野兽,也如此地举步维艰。 接下来,方镇岳继续带队做排查,拉网筛找目击证人。 与公共关系科沟通,请对方登报号召民众寻找知情人,看到过【疑似下毒者】的人,都可向警方举报、提供线索。 警队开始接到电话后,方镇岳又依次筛选这些报警信息,一个一个的排查。 PTU巡夜仍在继续,但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凶手显然隐藏了起来。 许多恶**件都是凶手偶然为之,之后再不会作案,渐渐的,警察开始觉得,这次案件也是如此。 法医部的解剖在第三天终于全部结束,开颅后给出的报告是凶手棒击受害者的那一下钝器伤很重,也足以致命。 但由于凶手等不及,先剖了受害者的肚子,导致受害者在很短时间内死亡,是以棒击造成的颅内出血等反而没来得及致使流浪汉死亡。 老鼠药的毒性也如此,它导致了受害者几乎失去反抗能力,但并未来得及真的夺走他的生命。 凶器被认定为: 1、一把刃身约15cm左右的匕首; 2、一根常规棒球棒; 3、凝血障碍类型老鼠药(许多店铺皆可买到)。 家怡在凶案发生的第5天,加班时,于白板上写下凶手杀戮特征及其他现状: 1、用死者衣物盖住死者面部(是否偶然未确定); 2、下药后棒击头部,再剖腹杀戮; 3、未查明凶手是否拿走流浪汉物品,未见泄愤行为,未查明流浪汉有仇敌,作案动机不明; 4、杀人前,凶手可能先毒杀了野猫和宠物狗(仅推理阶段); 5、暂无目击证人,法证科未在犯罪现场和尸体指甲内容物中发现疑似属于凶手的线索; 6、多日走访、查探、报警信息筛查,未发现可疑线索及可疑人士。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案子。”方镇岳坐在桌上,看着面对白板发呆的易家怡,回忆道。 “最后是怎么破的呢?”家怡立即抓住救命稻草般问询。 方镇岳摇了摇头。 家怡怔了下,随即失望地垂头。 “流浪猫狗、流浪汉都是城市边缘人,他们的死活,既没有亲朋关心,市民们也很快忘记。他们不在社群里,没有人关注他们的生活,要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杀掉他们而不被发现,是最容易的。 “警方侦缉案件的逻辑,也使得要侦破流浪汉被杀案件,非常非常难。” 方镇岳一摊手,继续道: “我们要根据犯罪现场的尸体和其他证据来寻找线索,流浪汉所居住的天桥下、公园等环境,都是线索和证据特别容易被隐藏、被破坏的场所。 “我们要根据人际关系推导犯罪动机,进而确定嫌疑人。可流浪汉没有社会关系,他不在任何社会群体中,也很难发展出会导致他被杀的特殊关系,更不太可能挡别人财路,抢他人利益。 “如果有人因此找到他们作为泄愤对象,甚至泄愤进阶到杀戮的程度,想明确目标,是非常困难的。 “这就像一个向下的水源忽然被大裂谷斩断,想续成河流几乎不可能。 “记得我教过你吗?做警探呢,既要事无巨细地较真,也要学会放下。” 家怡安静地听完,沉吟半晌却又仰头:“岳哥,我有预感,这个杀人犯不会停手。” 她看了太多遍心流影像,熟读了凶手的所有动作和露在口罩外的面部最细微的变化,那种专注的样子她很熟悉,那是热爱的眼神。 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事感兴趣,就绝不会只做一次。 方镇岳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家怡知道自己因为看过心流影像而生出的想法,其他人很难理解,终于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去吃饭吧,岳哥。” “嗯,周休日好好休息两天吧,反正也没有更多线索了。你要是有心,就在家里思考思考好了。”方镇岳从桌上跳下来,拉过她的外套先递给她,随即穿上自己的呢子大衣,一边往外走,他一边道: “躺在床上想,裹着暖呼呼的被子。” “再准备一杯热饮,插上弯曲的吸管,躺在被窝里,一边喝奶茶一边想。”家怡补充。 方镇岳忍俊不禁,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托了下,带着她步出办公室。 “啪!”一声,方镇岳关了灯。 家怡转头看一眼隐在黑暗中的白板,和上面变得影影绰绰的字迹,终于叹口气,不再回望。 这一夜,家怡做了噩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周日时,PTU的夜巡任务被撤销,流浪汉被杀的热度也完全被压了下去。那些宠物狗被毒死的主人还会为自己的宠物感到悲伤,因此愤愤不平。常在公园里喂流浪猫的市民,也会为公园里再没有那些小可爱的身影而怅然若失。 可那位脏兮兮的流浪汉,却已无人再提起。 之后8天里,家怡仍旧每天都去法医解剖室看一次尸体。她仍不断翻找资料,渴望偶然间寻到突破点时,其他人已渐渐放弃了对真凶的追寻。 那个年代,每年死于意外的流浪汉、乞丐不知凡几,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曾经也是某些人的儿子、丈夫,亦或父亲…他们只是一个数字,存在过,然后蒸发掉。 大家都习惯了,一直如此,好像也本该如此。 只有方镇岳还陪着她奔波,在她想要继续查时支持她,但那只源于他对她的信任和保护,渐渐的,连他也不觉得这案子能破了。 “以前这样的悬案太多了,我们毕竟只是探员,不是上通天庭、下通地府的鬼神,总有办不成的事啊。”九叔看着伏案的家怡,有些不忍心。 “……”方镇岳顺着九叔的目光看向家怡,心里感受很复杂,他钦佩家怡的坚韧,却也心疼她。 一个人心里如果一直存着遗憾,就很难轻松快乐。 她原本在休假,是被大家寄予重望请回来的。 那时大家已经陷入困境,所有人都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在这样茫茫然的状况下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个人一定是易家怡。 有时候,自身的强大口碑,反而会成为负累。 他怕那期望会压垮她。 但即便如此担心着,他也绝不会扫她的兴。 青春岁月里曾怀揣热血地一往直前,哪怕做的是傻事,仍然值得未来岁月常常回味。只要做的是对的事,哪管什么结果。 是以,他始终支持她,甚至因此更欣赏这个人,想要永远守着她,渴望她永远如此刻般闪闪发光。 更何况,多学习,多投入思考,哪怕只是积累知识、锻炼了逻辑思维能力,也是一项重大的进步,哪还有阻止她的理由呢? 转头见九叔似乎很想劝家怡多休息下、不要再做无用功,方镇岳打岔道: “九叔,你的退休流程我批了。” 他已经跟九叔聊过,本来去年九叔就要退的,当时以为方镇岳和邱素珊离开,家怡又才升了沙展,没有人照应,九叔才多留了一阵子,结果一留就又是一年。 如今家怡已经成长到令许多人望尘莫及的程度,方镇岳又回来镇场子,九叔可以安安心心地退休,陪着家人四处转转、享受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去看看外国的奇特风景和人文环境,开启新的悠闲田园生活了。 更何况,乔林监制三天两头给九叔打电话,问这问那的事多,九叔退休了,还可以尽情去搞搞副业,开启新的航道,一边玩一边享乐的也还能赚点有趣的钱。 “手续估计也要过几个月吧?再呆一阵子喽。”九叔揉了揉日渐稀疏的头发,看看这间办公室,要离开几乎每天都见的这屋这室,实在也有点不舍得,“先不要告诉大家吧,免得接下来一段时间相处时总是想着要分别的事,徒增悲伤气氛。” “OK.”方镇岳点点头,他总是很容易接受身边人的各种各样想法。 而此事的家怡,仍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着。 活页本上关于之前案子的笔记,在每个案子结束时,都会被她用碎纸机碎掉,于是本子又变成空白本,清清静静的,没有积累未完成的事在录——这样的感觉很好,无事一身轻。 只有来了新案子,她才会在本子上记一些线索和想法,之后时刻随身带着本子,动不动就忽然在里面填点东西。 有时是正吃着饭的时候,有时是正聊着八卦的时候,有时是正走着路的时候,还有的时候她正开着车,忽然想到什么,也会靠边停车后将内容记录下来,才继续行驶——她好怕忘记。 刘嘉明几人曾经很好奇她的神奇笔记本,奈何十一姐随身携带,当日记一样。大家只好尊重她的**,即便是她摊开本子记录时,也都礼貌地不去窥看。 如今她又在本子上记录起来,上面列了许多数字小标,好像总结出什么内容一般。 在B组探员们眼中,十一姐好执着地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案子。 精神可嘉,值得敬佩和学习,但要刘嘉明他们明明觉得这案子破不了,还继续为此吃苦,实在做不到。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大家不知道十一姐什么时候才会接受现实,才会真的放下通州街公园剖杀案,放过她自己—— 直到11月18日,暴风雨之后的清晨,一位早起赶工的移动摊位主推着他的小车出门时,看到楼下空地上,躺着一具湿漉漉的尸体。 他不是没有姓名的野猫,也不是无人问津的流浪汉。 他有名有姓,是住在这社区4栋2楼B单位的苗立群先生。一家金融公司的投资理财师,专门帮有钱人投资理财,收入不低。 苗立群还是这社区八卦圈中的一颗恒星——每次阿嬷阿伯们看到苗立群,都要讨论几句关于他的八卦,哪怕那事已过了一年,仍乐此不疲。 …… …… B组探员们与许君豪和大光明哥等人共同坐大巴警车奔赴大福苑抛尸现场,军装警早已拉开警戒线,隔绝了赶至的媒体人和看热闹的市民。 香江人的世俗烟火气很浓郁,日本人最会小事化大,遇到一点情绪反馈也要将之膨胀为巨大的情绪反应,香江人却很懂得小事化了,哪怕看到死人了,买菜路上也要凑过来看一眼,哎呦两声以示哀叹,接着便自然而然聊起这人生前事迹。 轻描淡写的反应,好像生死都不过是小事。 家怡穿过这些或大声讨论或小声哀叹的街坊们,点名刘嘉明去给发现尸体的人录口供,又安排梁书乐和三福哥去找街坊们了解受害者情况。 陈光耀带着法证科同事仔细勘察尸体四周,易家怡和方镇岳几人站到许君豪身边,看着那具躺在地上、被白布盖上的尸体——因为媒体来的太快,今天风又大,军装警害怕媒体拍照,也怕风吹乱尸体、吹走尸身上遗留的线索,才找来白布将之盖上。 陈光耀做了一部分勘察后,才请许君豪走近尸体做简单检查。 白布被掀开,陈光耀陪同许sir一起做检查,一个看尸体,一个看尸身上留下的线索。阿威则对着尸体拍照,记录现场。 三人挡住了尸体,家怡站在后面看不到,又不敢轻易左右乱走,怕破坏了四周法证科还没有来得及拍照和勘察的鞋印等痕迹。 只得探头询问: “许sir,受害者是不是肚子被戳烂了?且被遮着眼睛?” 陈光耀看了看尸体脸上盖着的遮住眼睛的西装外套,又见许君豪掀开草草合拢衬衫后半遮挡住的、被切割得血肉模糊的肚腹,才转头道: “是的。” 易家怡仰头看向天空,深吸一口气,脸色黑沉下来,转头望进方镇岳眼底,她低低道: “岳哥,凶手又犯案了,流浪汉被杀是11月3日,到今天11月18日,时隔15天。” 凶手是连环杀手,或者说他在短时间内变成了连环杀手。 “你猜对了。”方镇岳长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飘忽。 家怡表情复杂地与他望了几秒,便又转向许君豪和大光明哥,再次发问: “许sir,尸体手里有没有握着什么?” 许君豪正在检查尸体,听到家怡的话,有些疑惑地看向尸体双手。 下一瞬,他瞳孔微微收缩,探身轻轻抬起尸体左手,那里居然真的握着一个瓶子。 他和陈光耀一起凑近瓶身,到上面老鼠药的商标,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眸中瞧见震惊。 许君豪捏着尸体的手腕,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易家怡,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不住他的愕然: “你怎么知道他手里握着东西?”:,,. 312. 审判者 两个专家一时间都有些无言,超…… 陈光耀和许君豪纷纷让开一些空间,使易家怡足以探头看到尸体的双手。 一个小瓶子,上面贴着商标。 家怡之前走访过许多卖鼠药的店,见过各种品牌各种药效的老鼠药,这一种她有印象,正是通过抗凝血导致死亡的那一种——与野猫、宠物狗和流浪汉所服用的一致。 家怡干咽一口,怔怔盯着那个药瓶,脑内飞速运转着。 许君豪和陈光耀等几人还望着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阿威将流浪汉梁晓福尸体刚被发现时的照片给我了,照片中尸体手边有一块石头,尸体掌心处有一块儿干燥的泥污,与石头上的泥污相近。 “当时许sir检查尸体,因为流浪汉身上到处都是泥污,所以并未对此有所怀疑。可是后续一段时间,我反复看那张照片,总觉得那石头很可能最初是攥在受害者掌心里的,因为一些原因石头滚落在地。但石头上的赃污还是留在了受害者的掌心里……这个我只是猜测。” 因为她看了太多遍关于这几个案件的材料,流浪汉曾经拿石头砸人,已经算是他跟其他人发生的最大的冲突了。 他们也曾以此为线索去寻找被石头砸伤的人,只是未发现可疑而已。 但这些元素,在案件难以推进的日子里,反复在她脑内循环播放。因为太想从这些内容中发现重大线索,她已经完全将它们嚼烂了。 也是在那些日子里,胡乱突发奇想时,她也听到了一部分人的讨论:那个流浪汉之前总是拿石头砸人,是受到惩罚了啊。 石头,石头,石头! 一个念头出现,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常常浮现: 凶手的作案动机,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惩罚?如果是惩罚的话,那个出现在受害者手边的石头,到底是恰巧在那里的,还是凶手故意放在那儿,或者放在受害者掌心里,以此向世人传达【他因此而被审判】这样一个信息呢? “……”许君豪记得那个石头,他当时对尸体边的石头做过检查,上面没有鲜血,他就随手交给陈光耀去检查指纹等信息了。 “……”陈光耀也还记得许君豪将那石头交给他,检查确认过没有指纹和血迹,只有泥土草屑等,他甚至没有将石头带回实验室就丢掉了。 它居然是个重要的线索吗? 两个专家一时间都有些无言,这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学识范围啊! “原本只是胡思乱想,但现在……凶手的作案动机,或者准确说是他想要向我们展示的作案动机,已经出现端倪了。”家怡转头看向方镇岳。 “凶手在打造一个自以为是的【蝙蝠侠】,私下审判那些法律也无法审判的动物和人。”方镇岳道出易家怡未尽之言。 “之前毒杀猫猫狗狗和流浪汉,可能只是在试验鼠药的药效,以及……试探警方的反应。”家怡站在抛尸现场,在四周嘈杂的环境里,沉浸于高强度的推理中。 “试探警方的反应……”方镇岳咀嚼了下她的话,回想之前三个间隔不长也不短的案件,察觉到当警方办案时,凶手正站在不远处偷偷窥伺观察,便觉得如芒在背。 他转过头看向围观人群,目光扫过那些举着相机好似媒体人的面孔,也扫过仿佛正看热闹的市民街坊……他们中可能正潜伏着真正的凶手,伪装成食草动物,堂而皇之地审视警察、欣赏自己的成果。 “这个凶手与其他连环凶手不太一样,他做这个案子之前,先做下了可能不止3个案子,去不断的尝试和学习,主动地、有规划性地积累经验,有意识地培养自己成长。” 家怡嘴巴张开,脑子有些混乱地静了一会儿,才勉强继续: “岳哥,或许,杀猫杀狗杀流浪汉,到杀死这个人,对于凶手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案子。” “或者,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案子。”方镇岳深吸一口气,表情也如易家怡般冷肃下来。 “这个凶手……”家怡抿唇,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凶手都更复杂。在渐渐勾勒出对方形象的当下,她又有了新的疑惑:这头野兽到底是不是连环杀手? 如果这几件案子都在一个完整的计划里,那这个目标凶手已经被杀死了,凶手将之前毒死猫狗和流浪汉的鼠药瓶放在这具尸体的手中,是否在传达一个【句点】的意思?以毒药开始,以药瓶结束? 家怡干咽一口,这也是第一个在杀人后,留下一些东西,与警方做另类沟通,以传递信息(信念)的人。 有强烈表达欲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自我意识很强,有时也代表着强大的行动力。 以及渴求被看见、被认同…… 那么……就有另一个可能,万一还没有结束呢? 或者说这个案子结束了,但他尝到了甜头,识破警察并不真的无所不能,当今的探案技术仍有许多弊端,那一个想要扮演【蝙蝠侠】,自我塑造成英雄的人,会舍得停手吗? 念头已经飞转到很远的方向,她忽地转身,绕过方镇岳走向三福哥和梁书乐。 阿乐非常老实地一个街坊一个街坊地询问,显得很笨拙,却有种特殊的魅力。 那些市民们没有嘲笑他的一板一眼,反而在他行为中嗅到种‘一点线索也不能放弃’的认真执着,因而对他生出些郑重和尊敬,答问题时回以认真态度,尽量有条理地阐述。 三福看到易家怡走过来,便转头先迎到她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问:“怎么样?” “谜团套谜团。”家怡皱眉随口应罢,便直接问:“受害者身份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还是个名人,街坊们光看他穿的西装和发型,就都认出他了。”三福跟家怡走向人更少的地方,才继续道: “我找多个人确认过,死者名叫苗利群,金融公司里帮有钱人做投资理财的。据说对接的多是阔太太,这一点还有待确认。 “他之所以这么出名,因为去年他卷进一个很大的案子里,当时好像是A组办理那个案子。苗利群原本有个有钱老婆,去年1月他到警署报失踪,2个月后尸体中的一部分才在海滩被发现,苗利群虽然哭得很痛苦,但游sir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怀疑他是凶手。 “当时我记得游sir还说过,现在的案子,老婆死了呢,多半凶手是丈夫,丈夫死了呢,凶手多半是太太,好简单破案。 “但是后来案情的走向就糟糕了,游sir上火上到哦,半边脸都肿的。警方很确定苗利群绝对是凶手,至少是凶手之一。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女仔自己到警队自首,说是她杀了苗利群的太太,作案动机是爱上了苗利群,嫉妒苗利群太太,想要取而代之,所以将之杀害。 “这个自首的女仔才19岁,天水围过来油麻地做端盘妹,后来跟苗利群认识,并发展成不正当关系。 “据说她还不是苗利群唯一的女朋友,他更多的情人是年长的有钱女人,但这个女仔应该是最年轻,涉世也最浅的。 “尽管警方认为她是为爱顶罪,但她将杀人过程说得很详细,凶器等都清清楚楚,作案动机也成立,加上苗利群狐狸尾巴藏得很深,最后上庭,只判了那女仔故意杀人罪,但由于当时她很年轻加上正有孕在身,法院判得不重。 “苗利群是当庭无罪释放的。” “……”家怡眉头皱紧,【审判】二字立即浮现脑海,她方才就在想,不知道凶手杀死西装男的理由是什么,如今不仅明朗了,也进而验证了她的猜测。 “虽然他被释放了,但连死者的家属都认为苗利群是凶手,动不动砸他的车窗玻璃,或者往他家门口泼油漆之类泄愤。后来苗利群干脆把车卖了,也常常外宿不归家,虽然有了些困扰,但他死去太太的遗产,他还是拿到了大半,身上的名牌好像也越来越贵了。”三福双手抱胸,看向尸体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这时梁书乐恰巧问到一个嗓门好大的阿嬷,对方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感叹:“哎呀,之前大家一直说老天不开眼的,现在可好了,罪有应得啊!苗太太多好的一个人呐,被分尸杀掉,好惨的……” 家怡立即双手用力攥了攥,转头对谭三福道: “三福哥,你立即回警署,跟游sir一起把苗利群太太被杀的案子档案调出。晚些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监狱见一下自首认罪的女仔。” “OK.”谭三福点点头,转身跟梁书乐交代两句,便大步逆行离开。 家怡站了一会儿,刘嘉明折过来跟她汇报道: “这几天苗利群所住大厦里的看更老伯腹泻请假在家,昨晚没有人看更。移动摊位主出门很早,这边楼区最靠内侧,其他楼区的人出入都不路过。尸体被摆放的位置在楼栋转角处,移动摊主还是从后面取自己的摊车时才看到的。 “因为那边有个小路,所以许多人可以从后面进来,穿过这个社区,直接到商圈街,来往的住户以外人口不少,对于陌生面孔很难监控。” 家怡点点头,对刘嘉明道:“你去调一下苗利群的公司名和地址,跟Gary一起去走访一下,问问看苗利群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再了解一下他在公司内外有没有仇敌或者竞争对手。 “还有他那些情人里有没有跟他产生纠葛的; “也查一下苗利群的经济状况。” “明白,十一姐。”刘嘉明点头后喊上Gary,便也离开现场,行动了起来。 分派出去三人后,家怡折返抛尸现场,听到陈光耀判断:“这里不是第一凶案现场,凶手是杀人后将他带到这里‘陈列’的。” 家怡立即转头看向苗利群所住的楼栋,接着又与方镇岳对视一眼。 “走吧,勘察一下苗利群的家。”方镇岳当即决定。 “可是我们还没有申请搜查令。”家怡有些迟疑。 “回去再补。”方镇岳混不在意地说罢,便昂首阔步走向苗利群家,那模样像是要去做一件格外了不起的事。 昂扬又自得。 几分钟后,岳哥站在苗利群家门口,掏出钥匙上挂着的挖耳勺和被磨尖的指甲钳按杆,对着苗利群的家门抠抠戳戳。 “……” “……” 家怡和陈光耀站在方镇岳身后,有些尴尬地对望。 真难得在这种状况下,岳哥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坦然得仿佛他不是在撬别人家的门,那慢条斯理的样子,简直像真在做什么值得他自得的事一样…… 陈光耀有些吃惊地看着,忍不住想:不愧是你,方sir,活明白了,什么都不在意了是吧?:,,. 313. 香江也有莫里亚蒂?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房门有被撬过的痕迹。”方镇岳在开锁时,一直在仔细观察锁眼。 咔吧一声门被打开,他一边拉开门,一边指给高级化验师陈光耀看:“陈sir,你看这里,金属被刮擦的痕迹很明显,而且刮痕还很新。” 金属刚被切割后的伤口是毕竟鲜亮的,从眼下锁孔上刮痕颜色看,基本上可以确定应该就是凶手造成的了。 方镇岳开锁时,一直只用自己的特制工具抠戳,全程注意不碰触到锁,这时候便示意陈光耀来拍照和采集指纹。 陈光耀拿着工具上前采集时,方镇岳带着家怡后退,一边看着还一边忍不住道:“凶手开门锁的经验不是很丰富,虽然能撬开门,但一定会发出声响。留下这么多刮痕,技术太差了。” 语气里简直透着几分自得:凶手哪有他方督察撬门技术高超呢。 家怡忍不住转头睨他,要笑不笑的。 捕捉到她的目光,方镇岳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扭捏撇开视线。 “指纹很多,回头比对下死者苗利群的指纹,看看这里有没有凶手留下的。”陈光耀采集罢,终于站直身体推拉门。 现在基本确定了凶手的进门方式是撬门,探员们可以常规地刨除掉熟人进门的选项。 内门一被推开,站在门口的三人便都是一怔。 抛尸现场和电梯、走廊等可能会出现凶手推拽受害者尸体的地方,都算比较干净,陈光耀一路走过来,只勘察到几处拖拽痕迹和擦蹭的很少量血迹,而室内现场与外面的反差实在太大了。 陈光耀站在门口,先端起照相机,将目力所及之处全拍了个遍。 方镇岳和家怡站在他身后,表情肃然地打量地上乱七八糟的血迹和拖拽、踩踏痕迹。 他低头看看门口石板地面,上面有自然沉积的灰尘和人类生活痕迹,既没有血迹也没有清洗过的不自然干净或泥泞。 “凶手很可能在门外放了一个干净又能防水的长布袋,在门口将尸体放在布袋上,再扶进电梯。”方镇岳在门口比量了下。 他这样一说,家怡和陈光耀再去看地上的一些褶皱样灰尘痕迹,就明白是怎样造成的了。 “凶手当日穿的应该是深色衣服,在夜里即便染了血也看不清楚。”家怡想象了下当时可能的一些细节,一边讲,一边把岳哥和自己的推测记录在本子上。 她专门没有看尸体就跑上来,就是为了在没有心流影像的情况下,想看一下犯罪现场。 过程中仔细根据现场痕迹去推演凶手的行为和一些线索,然后再去看心流影像,做一个印证,以此审视自己的观察是否有错漏。 以后也可以根据自己不在心流影像指导下做的勘察和推理情况,来有针对性地学习和提升。 “凶手应该很有力气,不然现场会更混乱,要搬一个成年男子尸体出门,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力气很小,过程会很狼狈,场面可能会更糟糕,甚至失控。”家怡左右观察房门等处凶手和受害者留下的痕迹。 如果搬不动受害者,很可能会造成尸体被拖拽时侧翻等各种状况,搞不好就要把血液泼溅得到处都是。 家怡回想之前在流浪汉梁晓福的心流影像里看到的凶手,不算很高,但的确很有力气的样子。 “或者是多人作案。”方镇岳听了死者苗利群的故事后,有一个猜测是其亡妻家人的报复行为,一家人作案的话,通力合作保证现场不至于失控,也是有可能的,“陈sir,现场有没有多个足迹的痕迹?” 陈光耀仔细打量了下地上的血迹和血脚印,认真分析了会儿才道: “是有很多足迹,其中有分明鞋印的是苗利群的拖鞋。 “另外没有鞋印花纹的,应该就是凶手的……是穿了鞋套一类的,所以足迹有些模糊。不过…… “好像只有一个尺寸的,你看那几个比较分明的印子……除非凶手几人身高胖瘦和脚印都差不多,不然足迹就算不那么清晰,也应该有些压力点、形状等等的区别。” “应该是一个人。”家怡望着现场,忽然有些确定地道。 “为什么这么说?”方镇岳转头询问,想听一下家怡有没有什么更深入的想法。 家怡抬头对上方镇岳的眼睛,忽然伸手入兜,欻啦一下拉出一沓半折着的打印纸张。 这些纸上写满了或一笔一划或龙飞凤舞的字迹,家怡摊开它们后翻找到一张,递给方镇岳。 “岳哥,这是我之前做的侧写。这一页记录着我对凶手体型和力量情况的分析。”家怡指了指纸张上的几点,一一叙述道: “之前法医官也曾对流浪汉的伤口做了凶手力量分析——从棒击伤和刀伤来看,凶手都是个很强健的人,不然棒击伤不会那么深。更何况剖开尸体的肚腹,后面又破坏,切割那么多下也是很累的,众所周知,外科医生是个体力活,剖尸、破坏尸体当然也是。 “许sir对凶手的判断是高大男性,但如今看到现场留下的足迹……” 家怡指了指方镇岳和陈光耀的鞋,又道: “方sir的鞋码显然比凶手大了许多码,当下看来除非凶手有一双特殊的小脚,不然他至少应该在183cm以下,我猜他可能根本就达不到180那么高。 “跟大光明哥的鞋码比,也还是小的,那么凶手就应该在175cm以下,我说的对吗,大光明哥?” “……”陈光耀看看易家怡手里捏着的一沓文件,又看看被握在方镇岳手里的纸张,怎么家怡忽然一下就掏出一堆笔记?而且一副深有准备、早有预料的样子?! “是的,从这个尺寸来看……” 陈光耀穿着鞋套尽量绕开血迹,测量了下足迹长度,再观察下足迹踩血后留下的压力印子,粗略判断了下受害者体重,进而道: “凶手脚的尺寸如何常规的话,身高应该在171cm到174cm之间,体重应该也不会太重。” 方镇岳目光从陈光耀身上收回,看了看手里家怡记录的文件,上面有无数推理箭头,补充了无数线索和细节,几乎可以完整的从纸张上看到她认真思考和工作的程度。 在家怡朝陈光耀点头时,方镇岳望着她的目光亮亮的。 家怡见过的凶手的确是常规身高,比流浪汉高半指也恰巧就是172cm左右。虽然当夜他穿得很宽松,但仍能看出不是很粗壮,都符合陈光耀的结论。 她笑着朝陈光耀点头,嘴里不吝夸奖:“大光明哥好犀利。” 从岳哥手里要回那张纸,她终于可以将【172cm左右】这个具体的身高侧写记录在纸张上了。 记好后,她又转头对方镇岳道: “可是我们推断他是个很有力气的人,如果不是群体作案,也不是个很高大强壮的人,那么一个不那么高大的人为什么会那么有劲儿?” 家怡推导和猜测: “难道是体力工作者?或者至少手臂是常被使用的。” 可是她在心流影像里还看到凶手中指上写字过多才会留下的茧子,一个体力工作者,还长年累月的写字…… 她实在想不出这是做什么工作的人会有的矛盾又综合的特征。 “等我们看到三福他们查到的资料、得到的口供,再一起商讨,看看受害者社交关系里有没有符合你侧写的人。” 方镇岳说罢,又指了指易家怡手里折着的那些文件,问道: “都是你对凶手的侧写吗?” 家怡捏起那一套文件,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做的,虽然没有凶嫌给我做筛选比对,但……” 笑笑,她挑了挑眉。 方镇岳看出她的意思,之前她就一直觉得凶手可能是个连环杀手,也许不会做下一案就结束。 起初他也有此猜测,但时间久了一直查不到新线索,也没有新案子发生,他也渐渐疏忽,开始觉得说不定就是像以往的流浪汉被杀案一样,不了了之。 只是……这一次,易家怡仍然是对的。 她再一次证明了,对她的信任,多强烈都不过分。 “还有什么?”方镇岳伸手想看看她的侧写。 家怡将之递给岳哥,在这些日子,她反复观摩心流影像,观察和分析凶手。 虽然没能看到凶手的脸,却也已经是他的\老朋友\了。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对手。 “凶手应该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杀猫杀狗可能都是在试验鼠药的效果。而且在作案之前,他对警方有颇多忌惮,但猫狗被杀后,军装警的反应让他感到一丝安全。然后犯罪升级,再观察我们对流浪汉死亡的反应,无论是舆论还是警方,大概都没有表现出令他感到紧张害怕的反应——当初有英国人在港被杀,警方最多时曾出动800人搜山捉凶。如果我们拿出这种大动干戈的架势,说不定凶手就会害怕。” 但当日是不可能的,家怡无奈道: “凶手的观察能力和学习能力很快,可以看出逻辑能力极强。在短时间内,他就想明白了警方的工作模式和力度,但凶手还是在流浪汉被杀案渐渐没生息,确定警方不会再做出第二波格外可怕的侦缉工作后,才做下新案子。 “这部分的心理侧写,也让我十分迷惑,一个体力工作者,会有机会将自己的大脑训练得这么敏捷吗? “到底是什么工作,或者什么样的生活环境,能让一个人有体力非凡,又聪敏强干?” 她已经做了非常多的凶手侧写,接下来还要从新案子中寻找更多线索,为她的侧写做加法或减法。 “……”方镇岳也被她问住了,苗利群的案子才接受,许多信息都缺失,他还没办法回答她的疑问,甚至也是她提问后才开始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 抿唇望着她,方镇岳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捏着文件的手指搓了搓纸张,不由自主长声叹气,眼神却变得更炙热。 不知不觉间,连他这个被西九龙重案组称为综合实力最强一线警探的人,也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易家怡原来已经变得如此强大,连自己都拍马不及了呢,好tm了不起!啧啧! “或许,执行杀戮的是一个人,但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教唆其杀人犯罪、指导他如何杀人犯罪的‘莫里亚蒂’。”方镇岳捏着文件,驻足了好半晌,才猜测道。 “……”家怡怔住,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 难道香江也出现这样可怕的幕后大佬、犯罪专家了吗? 皱起眉,她回想起心流影像中的男人,这时候还没有蓝牙耳机,肯定是做不到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但也的确不能排除凶手在来杀人之前,曾接收过某些人提供的非常完美的计划。 但……努力回忆之前心流影像中看到的凶手,她摇了摇指甲,眼神轻闪。 他会只是个优秀的执行者吗? 还是真如岳哥所说那般,在她心流影像看不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绝对不会被她的异能捕捉到的真正凶手?:,,. 314. 中山装、偏分和严厉训诫 站在月光下,…… “凶手潜入时,受害者应该正在睡觉。这块被丢下的布巾里或许会有一些导致受害者昏迷的药物。”陈光耀简单做过勘察后便走进卧室,指着卧室床头一块被丢弃的布巾说罢,便用证物袋将之收纳装好,接着才又道: “这个要我回实验室做过化验才知道。 “但从现场状况来看,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整张床上全是血迹和挣扎痕迹,家怡站在陈光耀身后,指着床头床脚的痕迹道:“凶手杀死受害者前,将其绑住了。” “是的。”陈光耀检查了下床柱上的绳索勒痕,是新的,而且床头血迹中还混有木屑。 “那么受害者头部如果没有钝器击伤,就说明之前流浪汉被杀案,受害者之所以头部被钝器击打,不是凶手的癖好,只是凶手为了使受害者丧失反抗能力的手段而已。这个手段很随机,可以是钝器击打,也可以是捆绑。”家怡想了想,立即拨通楼下做简单尸检的许君豪大哥大。 几分钟后,家怡挂点大哥大,点头道:“受害者头部的确没有钝器击伤。” 说罢,她又在本子里记录: 【暂时凶手的惯用行为只有剖腹和遮面】。 并将之说给方镇岳听。 回头要好好分析下这两种凶杀手段,研究下这其中是否隐藏着凶手的个性、历往创伤或者工作习惯之类。 “遮面这个行为,是否显示了凶手其实不愿意与死者对视,有逃避、恐惧之类的情绪?”方镇岳听罢,捏着下巴猜测起来。 “有可能。”家怡歪头想,或许也可以找Tannen专家聊聊,说不定外国人针对这个行为会有更详细的分析。 她总觉得遮面这种行为与后世她看到的一些外国电影里,凶手杀人后遮住受害者眼睛的行为相关。 电影里阐述的凶手行为多与宗-教有关,比如一些凶手信-仰的宗-教中有一些关于眼睛是通往过去和未来的窗口之类,凶手害怕死者的眼睛会记录下自己的脸、死者通过眼睛能再找到他复仇等。 “《犯罪心理学》书籍中也曾提到,不过那里只提到一种凶手心理,就是其可能对杀死受害者这件事是有愧疚的,因此不愿意看到受害者的眼睛。但……我们这个案子里的凶手,杀人并非意外,也不是激情杀人。这样有规划的杀戮,再加上剖腹等严重破坏尸体的行为……我很怀疑他是否会有愧疚。” “或者是一种羞辱?凶手杀死的人和动物好像都是有被举报,或者有些不好的名声在身,这有没有可能传达着一种【死者是无颜见人的恶棍】的信息?就像你说的,凶手给流浪汉手里放石头,有可能是向警方传递‘这个人用石头砸人,我才杀死他’的信息一样,他在通过这个细节,向我们和世人传递‘这个人是无颜见人的渣滓’这样的信息?”方镇岳学着她的方式,天马行空的猜测。 “啊……有可能。”家怡眨了眨眼睛,立即下笔将这项猜测记在了本子里。 “……”方镇岳嘴巴动啊动的,努力控制肌肉,与得意笑容对抗。 但转开头时,还是忍不住挑眉撇着嘴笑了出来。 嘿,十一将他的猜测记录在了她那个神秘兮兮的笔记本里,嘿~ “这里有泼洒血迹,是不是显示凶手在切割的时候超级费力地在割砍?但是溅血在这里停了下来,是不是说有可能凶手当时正采取某种姿势呆在床上,血液飞溅了一部分在凶手身上,所以溅血在这里戛然而止呢?”家怡收好本子,仔细观察过床上的血迹后,继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大概因为看过太多凶手杀人的现场,她即便此刻没有看过这案子的心流影像,也难免会脑内幻想当时凶手的站位和动作。 “我也是这样想的。”陈光耀点头应声,专门对着这部分溅血,又拍了几张照片。 “那……”家怡歪头盯着这部分又看了一会儿。 方镇岳也顺着她的目光观察,几秒钟后,他忽然抬起头,家怡恰也在这时抬眸,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开口道: “这块血迹很可疑。” “怎么?”陈光耀听到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有些不解地将目光再次拉回。 “陈sir,你看,既然这边可能是切割时没掌握好力度,不小心割过头了,才导致的泼洒状血迹,那这里的血液就不太合理了,除非是后来凶手搬运尸体时造成。但我们还有另一个猜测——”方镇岳做出拉的动作,演示给陈光耀,“人在大力拉绳子的时候,如果绳子忽然断掉,我们就可能忽然向后跌倒,因为与手和身体抗衡的力忽然消失,但手和身体还在用力。如果我们推演动作是对的,是不是有可能,凶手手里拿着刀,切割时不防备皮肉忽然被割断,他力度过大却还有惯性,于是不小心割到了自己?” “啊……”陈光耀眨了眨眼,盯着这部分血液看了眼,的确不是泼洒状血迹,而是垂滴状,再看边上的褶皱和没有血迹的轮廓线,陈光耀嘶一声,点头道: “极有可能!” 说着便掏出剪刀,剪下沾染了这些血迹的所有床单被褥,小心翼翼地放入证物袋。 家怡转头朝着方镇岳竖起个大拇指,岳哥简直是她的嘴替!他想得完全就是她猜测的点,省却她好多口舌。 “……”陈光耀收好证物,抬头便见易家怡和方镇岳一副惺惺相惜、互相崇敬的样子,撇撇嘴,转头继续观察起室内血迹。 新晋的血迹专家Diane正在室外带阿杰做抛尸现场勘察,他一个人在这里做血液分析,难免慢一点,倒被方sir和Madam易秀了满脸,啧啧,强力的探员果然是顶半个痕检专家啊。 接下来,方镇岳和易家怡配合着陈光耀一起做现勘,效率很高,半个多小时后,陈光耀便收集了许多证物。 方镇岳靠着门框打量被陈光耀放在门口现勘宝箱里边的证物堆,忍不住皱眉,“凶手是不是觉得自己隐藏得非常深,就算留下这么多证据,警方也找不到他?” “谨慎的人却这样混不在意地留下这么多东西……要么实在无力处理现场,要么就是他不在受害者苗利群的社交圈子里。至少凶手自己可能是这样认为的。”家怡叹口气。 看一眼时间,走到窗口瞧见楼下许君豪已经站起身,似乎准备带尸体回警署了,家怡忙借故离开,快速奔向楼下。 在许君豪带着法医助手整理尸体,准备将尸体装袋带走时,家怡冲下楼,赶上这个时刻,看到了尸体。 …… 一个人出门前如果是准备要杀人,多半不会很认真地打扮自己。 像给头发抹发蜡,或者精挑细选一件衣裳,一条搭调的裤子,和一双绝对不能太奇怪的鞋子……总归是要杀人弄脏的,更何况选夜深人静时出发为的本就是不被人看到,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都是与目的背道而驰罢了。 但凶手好像不是这样一个人,他穿着一件中山装式的衬衫,下搭一条看起来很舒服的纯棉直筒休闲裤,再配一双布鞋,虽然都是黑色的,是染了血也能在夜色掩映下看不清楚的,但仍旧显得过于隆重。 好像他不是要去杀人,而是准备去参加一场低调的文学研讨会,那么文质彬彬、一丝不苟。 他仍戴着口罩,但没有戴帽子了,露出被梳理得过于工整的短发,偏分,鬓角有斑驳,像个优雅老去的中式绅士。 他这副样子尤为让易家怡皱眉,凶手已经越来越淡定了,甚至也越来越享受自己做的事。 就好像他想要盛装出席一场葬礼,不然白白浪费自己精心打扮的这一身装束,但没有人死怎么办呢?那便自己创造一场葬礼。 他有些蹩脚地撬开门,偶尔因为戴着手套不舒服而整理手套直至它变得服帖。 走进苗利群家后,他慢慢关门,借着月光熟悉过房间后,才蹲身认真给自己的鞋子套上布套,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围裙围在面前,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晚宴。 他果然如警探们推测的那般,直奔苗利群卧室,之后在随手翻找苗利群脱下的衣服时,选中了一块帕子,在上面洒好自己带来的药水,用力捂住苗利群的面孔。 他很轻易在睡梦中制服苗利群,使其陷入昏迷。然后用苗利群的衣裤将他手脚绑在床头床脚,接着便掀开受害者的睡衣,开始了他新一轮的‘探索’。 匕首下插之前,他先在苗利群肚子上笔划了下,才下刀。 这一次他没有自上而下切割,而是换了一种自左向右切割的方法,新的尝试。 剧烈的疼痛令苗利群于昏迷中挣扎着想要醒来,凶手将放在床头的一团面纸塞入他口中,刀尖在剧烈起伏和战栗的皮肉上毫不犹豫地切割。 这一次,凶手置身在安静的房屋中,比在开阔的公园更大胆,也可能因为积累过经验了,少了畏惧,因而他一边下刀,一边对凶手宣判: “君子贪财,取之有道,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这么大年纪了,做人的道理都没有学到吗? “就为了钞票而已啊,杀掉自己的发妻,让一个中意你的年轻人为你顶罪,那个女仔还怀了你的后代啊,生下来就被送去福利院,你这样的扑街还做什么男人呐?! “还有那些被你玷污的太太们……苗利群,你认不认错? “干脆连人也不要做喽。” 他的语气里透着惯常训导他人的抑扬顿挫,讲话措辞都不是很口语化,有种在故意遣词造句的别扭,与普通人教训人时的语气很不一样。 苗利群痛到时而抽搐,时而翻起白眼,身体不住战栗,在神志清醒时哭嚎着受凌迟之刑。 这一次凶手的切割有逻辑得多,他剖开受害者的肚子,看到还在蠕动的内脏,一件件地查看,之后他用力戳烂了受害者的肾脏。 在苗利群逐渐不再动弹,失去生命体征时,他又拉下睡-裤,将身为渣男的苗利群的‘作案工具’割走,装进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袋子。 接着,他将受害者肚子简单合上,草草给他套上西装西裤,像一个工作认真的死者化妆师般。一切做妥,他才如警探们推测的那般拖拽出屋,谨慎地透过窗户检查过楼下状况,才去开门。 再次如探员们推测的那般,凶手掏出一个蛇皮袋子铺在门口,才将尸体搬上去。 过程中受害者的肠子几次掉出,凶手不得不将西装扣子扣好再继续。 接着,凶手费力地将尸体拖拽进电梯,又从电梯里拖拽过一楼大厅,直至拖拽到抛尸地。 他这才小心翼翼将尸体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抽走蛇皮袋,把提前准备好的药瓶塞进尸体左手,掀起衬衫前襟遮住脸。 到这时,凶手才满意地退后。 站在月光下,他欣赏了会儿自己的‘杰出’作品。 凶手的目光一直凝着尸体,是以并未发现,在斜对面高层楼后,有一抹可疑的反光一闪而逝。 完成了自己的表达,也将想要跟世人和警察们传递的信息放置在尸体身上,凶手终于大踏步离开。 在拐出社区后门时,他摘下手套和鞋套…… …… 家怡脱离出心流影像,十分可惜凶手没有摘掉口罩。 【偏分,大概5cm左右长度的短发】 【声音有些沙沙的,像是易记特别特别火热时、招待了一整天客人、讲话讲到喉咙口冒火的易家栋的声音。而且,好像还有一种特别的腔调……】 【可是他将‘君子爱财’说成了‘君子贪财’,是因为明明没文化,却碍于某种原因特别渴望自己是个有文化的人,才会这样吗?】 【为什么凶手割走了苗利群的‘宝贝’?之前他没有从流浪猫狗或者流浪汉梁晓福身上拿走任何器官啊……难道像‘石头’一样,苗利群的‘宝贝’被当做‘代表邪恶的物品’而拿走吗?那……流浪汉梁晓福手里拿着的是石头,是他自己砸人的工具;苗利群手里拿着的是药瓶,难道毒杀猫狗的是苗利群?或者苗利群太太是先被毒杀才被分尸抛入海中?那……苗利群的‘宝贝’会被用于做什么?凶手还要继续作案,再把那玩意放在下一个受害者的手中吗?——是凶手开始要将上一案受害者的‘罪证’放入下一任受害者的手中,以此将案子连起来,彰显它们都是他做下的;还是凶手已经找好下一个案子的受害者了,是一个用那玩意作案的强-奸犯?】 【那个凶手在楼下弃尸后欣赏尸体时,斜对面楼上的闪光是窗户的反光而已,还是……有没有可能是照相机的反光?或者天文望远镜镜头的反光?比如恰巧有个熬夜看星星,或者因其他原因熬夜的人在,看到了凶手,甚至拍了下来?】 家怡目光从被许君豪几人搬上警车的尸袋上挪开,仰头循着记忆望向那个闪光的窗口。:,,. 315. 突破 尚算新人嘛,多看多学少讲话喽。…… 看过心流影像后,家怡又折回第一犯罪现场,重走了一遍凶手杀人的流程,发现他们的推理和勘察基本上没有太多出入。 床上忽然消失的泼洒血迹,的确因为凶手当时就骑坐在苗利群身上,血一部分溅在床单上,一部分溅在了凶手的裤子上。 而她和岳哥几乎同时发现的那一团与其他血迹格格不入的滴血样血迹,的确就是凶手收力不及,不小心割破自己裤子,在腿上划出一道伤口后,流下的血迹。 【左侧大腿靠内侧位置,一条半指长割伤】 这是现在没办法向大家展示的线索,但法证科将那些床单上沾染的血迹做过化验后,就会知道了。 梁书乐采集了一群人的口供,没有找到真正的目击证人。 家怡也带着法证科的阿杰循着凶手走过的路,去尝试采集脚印,但拍过一些照片后,阿杰表示人来人往太多,就算真的有凶手的脚印,也已经被破坏了。到最后即便捉到凶手,这些公共场所采集到的脚印只能证明对方来过这里,不具备太强的‘凶手’针对性。 有一些新的收获,也仍有许多位置悬念。 两处现场的一勘彻底结束后,大家终于打道回府。 家怡坐上警车时,又看了一眼心流影像中出现奇怪闪光的窗口,她很想带着岳哥上去敲门,但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又担心那家的主人白天可能在上班,家中未必有人,只好先行作罢。 傍晚时,B组探员终于依次带着初步工作进度回到办公室,九叔刚踏进办公室,公桌上的座机就叮铃铃响了起来。 他想要抱怨的话暂时吞回肚子,先接起电话。 “法证科在证物中化验出于死者苗利群血型不同的血迹,就在岳哥和十一姐发现的有特殊血滴的床单上。”九叔挂了电话,转头看向众人,一时也忘记了自己方才要抱怨什么,脸上终于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 重大推进了,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有力的证据,后续可以通过这个发现去测DNA,等发现凶嫌后,就能去比对凶嫌的血型和DNA,只要对上了,那么基本上就完成了结案第一步,也必然会是重要一步。 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凶嫌。 才跟大家交互了下振奋的心情,想到这一点,九叔脸色又郁郁起来,终于想起方才要抱怨什么了,真是受害者一大堆,凶嫌却一个没有。 这样的案子,太让人沮丧了。 “我找过受害者苗利群所住大厦的看更老伯,带他找法医官做了血液化验,方才出了结果,市面上比较容易取得的导致腹泻的毒药,都没有化验出来。做化验的Diane说,只只能说明看更老伯没有服用这几种毒药,但不能排除老伯被投毒的嫌疑,因为可以令人腹泻的原因太多了,比如放一些不干净的液体在老伯的水杯里,也是可能造成严重腹泻的。”九叔看一眼走向白板的易家怡,率先道出了自己查探的结果。 “苗利群案的资料我已经调好并打印出来了。”三福将资料一人一份发放,接着又介绍道: “苗利群和亡妻关系似乎一直不太好,全是因为苗利群花心滥情,导致亡妻不满。但是亡妻家底丰厚,嫁给苗利群后贴补许多金钱,包括苗利群的车都是亡妻给买的,房子也是亡妻付了首付的百分之八十,才买得起啊。 “苗太太曾经提出离婚,但苗利群是拒绝的,大概舍不得这个钱袋子吧。可是他不离婚归不离婚啊,婚外情可没有停。据说在苗太太死之前,常有人故意晚上打电话给她,向她示威,搞得她心情很不好。 “另外,在苗太太死之前,刘美红,也就是苗太太被杀案的凶手,曾经与苗太太一起吃过饭。案宗显示,刘美红自称自己威胁苗太太离婚不成,才动了杀心。” 三福翻开一页案宗,再次补充: “刘美红对杀人过程的描述显示,她约苗太太讲自己已经怀了苗先生孩子的事,然后在给苗太太的食物中掺了老鼠药,在苗太太毒发时用沙发靠垫闷压,最后苗太太死了,才用她早就买的电锯分尸并分9次抛尸海中。 “到现在位置,苗太太的尸体也只发现了被海浪冲上岸的一部分,剩余肢体仍未找到。” “老鼠药。”家怡将这三个字写在白板上,并与【野猫】【宠物狗】【流浪汉梁晓福】和【苗利群】画上肩头,并在【苗利群】的名字后加了个小括号,写上(苗太太被杀案)六个字。 “凶手越来越像是私下执法了。”三福看着家怡写上的字,皱眉感叹。 “我和Gary去了苗利群公司,光他的情人就有5个,到现在为止见到了3个,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刘嘉明将这三人的口供递交给易家怡,便继续道: “苗利群经济状况良好,没有借贷等资金往来状况。 “他在公司已经做了4年左右,基本上都是老客户的维护,公司内部分区分块很清晰,基本上‘资金经纪人’之间不会发生冲突,问了一些同事,都表示没听说苗利群与哪位同事发生过冲突。而且苗利群在公司同事间也没有情人,他的情人基本上都是客户。” “继续再查一下剩下2个情人吧。”家怡点点头。 “OK,madam.”刘嘉明点头应声。 “街坊们都表示苗利群的亡妻有一个弟弟,以前苗利群有车的时候,常看到他来砸苗利群的车窗,扎苗利群的轮胎。但自从苗利群将车卖掉后,他来的就少了,最近一次似乎是一两个月前,曾来苗家门口泼红油漆泄愤。”梁书乐也将自己今天走访街坊得到的信息分享给大家: “还有人说曾经看到过一个穿卡其色风衣,戴灰黑色贝雷帽的男人跟踪过苗利群。那人的特征里好像还包括秃顶,这个住在苗利群楼下的街坊说他见到过那人两次,其中一次风太大吹飞了对方的帽子,这才看到跟踪者发际线后移严重。 “就是上周的事,但是我查问过其他街坊,都说没见过这个人,对于这样的特征,也都表示不认识。” 家怡接过梁书乐收集到的口供,捏着苗利群楼下街坊的描述,微微发怔。 怎么又多出个跟踪者呢? 凶手的头发长得虽然不算浓密,但也绝不是发际线堪忧的人……难道还有其他人在跟踪苗利群? 家怡烦闷地挠挠头,她已经开始认真地怀疑凶手是否真的只是一人。 虽然在心流影像里她只见到了一人,但万一这是一个分工非常细致的组织呢?‘秃头贝雷帽’负责跟踪,‘神秘的至今未出现的莫里亚蒂’负责规划,家怡看到的‘双眼皮偏分男’则负责杀人…… 捏了捏眉心,家怡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转头看一眼时间,已经18点了,这时候大多数企业都已下班。 沉吟一会儿,她终于还是道: “大家继续推进自己的工作,九叔,梁书乐,你们陪我回一趟大福苑吧。” “OK,十一姐。”梁书乐立即站起身,问都没问便跟着家怡去穿外套准备出门了。 “好的,madam.”九叔也点点头,未有多言。 三人出门后在路边随便买了汉堡充饥,便在下班的车流中驶向大福苑。 路上家怡才向他们解释了下自己要做的事: “早上跟Diane姐做现场勘察时,我看到斜对面的楼上有闪光,我怀疑是有人在上面拍照,那个闪光就是相机的闪光灯。但我当时觉得可能是误看,就没有去查探。但现在想想觉得很可疑,既然咱们的侦缉工作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不如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拍犯罪现场,如果真的有,他为什么偷拍,又到底偷拍到了什么。” 九叔和梁书乐依次点头应声,九叔心里有些迷惑,警察查案、发现尸体嘛,这样的事也不是每天都发生,忽然遇到了,在楼上偷拍一下现场照,满足一下好奇心之类的,好像也正常喽。 就算是出于保护现场等目的,去跟拍照的人要照片,也该是公共关系科去做啊,十一为什么要亲自跑一趟呢? 不过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出于对易家怡这个鬼马神探的信任,他坚信易家怡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缘由的。 更何况易家怡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第六感’和推理神技一向邪门,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警察能完全理解的,是以问也不要问,揣着好奇心等着看结果喽。 但梁书乐是个半路新警探,他还有点没完全摸透易家怡的风格,心里有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十一姐,是因为觉得从那个角度拍下的照片,可能有不一样的线索展示,所以要去看一下吗?” “不啊。”家怡摇摇头,拉方向盘拐过一个弯后,想了想才勉强解释道: “一个喜欢拍照的人,会拍抛尸现场警察勘察的人,恰巧又是受害者的邻居,也许会有某个时刻拍下了凶手,或者跟踪苗利群的人。只要有这个可能,哪怕几率很小,也要去看看的。” 梁书乐点了点头,一边心里感慨十一姐办案真的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哪怕她甚至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闪光灯。 但……是不是也有点过于天马行空了呢?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九叔,想了解一下对方的感受。 却见九叔一派坦然,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丝毫没有觉得有疑问的样子。 梁书乐便只挠了挠鼻子,不再多言。 尚算新人嘛,多看多学少讲话喽。 三人抵达大福苑后,便大踏步直奔家怡在心流影像中看到闪光的大厦门洞。 路过抛尸现场时,警戒线仍在,地上也还有粉笔画出的尸体所在标记。不少路过往来的下班住户街坊们看着粉笔画出的尸体轮廓,总要指指点点一番。 家怡留下梁书乐,让他继续做街坊的口供采集,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其他线索,尤其是那个‘秃顶戴贝雷帽、穿卡其色风衣’的跟踪者。 梁书乐领命后拿着纸笔留下,目送易家怡和九叔走进大厦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拦下街坊做问询。 …… 家怡站在电梯厢内,心里也在打鼓。 虽然跑这一趟就算没有收获,也不算什么大事。但现在没有凶嫌,任何一个关于凶手的可能性,对她来说都太重要了。 大家已经得到了太多证据、方向,唯独对凶手到底在哪里、可能是谁,毫无头绪。 敲开门的瞬间,家怡已然松一口气,万一这里没有人,那才是大尴尬。 在楼下时,家怡已经跟看更人问过这位住户的基础信息,立即拿出自己的证件,隔着防盗铁门展示给对方看:“赵先生,你好,警察查案。” 赵生十分防备地审视易家怡和林旺九,这时他其实已经认出易家怡了,毕竟香江西九龙神探的名号已经很响了,他这种对形象画面非常敏感的人群,记忆面孔的能力是很强的,哪怕大多数报纸上易家怡的照片都很小、很糊。 “有什么事吗?”他站在铁架门后,一手把着内门,一手把着墙,对警察登门这件事的排斥感十足。 家怡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向他身后扫了一眼,脑子里过了一下要怎样讲,最后干脆冒进道: “有市民称你很热爱摄影,昨晚和今天都拍到了许多与楼下发生的杀人案件相关照片,在此之前也极有可能拍到过跟踪苗利群的人或凶手,能不能请你将照片作为证物提供给警方?” 站在易家怡左后方的林旺九原本还在想要如何恫吓一下对方,使对方配合易家怡做审讯,忽然听到易家怡这样讲,立即转头看向她。 哪怕故意做出不动声色的神态了,眼神还是压不住诧异:等等,十一姐,哪有人说这样的话啊?太敢讲了吧! 站在铁架门内的赵先生比九叔定力差多了,他眼睛瞬间瞪大,站的这个距离,家怡甚至看到赵先生瞳孔收缩——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再看他本能缩肩和快速躲闪开眼神的小动作,家怡当即判断,自己的话虽然未必全中,但赵先生绝对是有问题的! “Madam,街坊们胡言造谣是要负责任的,我,我可什么都没拍到。”赵先生说罢,又画蛇添足地解释道:“他们肯定看我是做摄影的嘛,就觉得我每天都在拍拍拍,猜测我肯定拍到过什么。这是对我职业的误解啊,我又不是偷-窥-狂、侦探啦之类……” 家怡眉头一压,竟然是摄影师! 那就绝对说得通了,她之前反复看心流影像时,就觉得那一道闪光不像玻璃反光那么简单,当时是黑夜,月亮并不十分亮,反光理应没有那么亮才对。 果然! 虽然那一道闪光一瞬即逝,但好在被她捕捉到了! 连唬带诈的家怡变得更笃信,语气也更加严厉起来: “赵先生,我希望你能将昨晚到今天,以及之前拍到的可能与本案相关的所有照片都交给警方,不然我可以以共犯和包庇罪指控你。 “不要想着现在不让我进门,尽快销毁证据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警署,搜查令很快就能批下来。司法机关都是一体,我相信你是了解的,哪怕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既然有街坊提供口供称你有证据不报,搜查令就可以轻松得到。就算你现在将照片撕碎冲马桶,法证科警察都能通过下水管道的搜找,将碎片找出来。到时候你又多一桩罪证,妨碍公务最高可判7年你知不知啊?毁坏证物罪责也不轻! “这个案子现在警署级别很高,想要重判你可不是难事,赵先生,三思!” 家怡的表情格外得凶,眼神仿佛有实质般朝赵生压去,使原本就有些心虚的他心里一阵发慌。 待家怡沉声呵斥结束,他方才那种理直气壮的表情已然消失无踪,他左右看看街坊房门,忙推开铁架门,低声哀求: “Madam啊,你小点声啊,进来说话吧。” 家怡怔了下,虽然有些吃惊赵生的反应,但还是立即带着九叔进了门。 两位警察一进屋,赵生便关了门,回头有些紧张道:“我最近看报纸了,madam,两个受害者都是肚子被剖开嘛,肯定是连环杀手喽,我这时候要是提供证据,会不会被杀手盯住啊?” 他紧张兮兮地站在沙发边,一边请易家怡和九叔入座,一边面色泛白地搓手。 “只要你积极配合警方,我向你保证,绝对保守你身份的秘密,不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曝光。”家怡见有戏,忙认真说道。 “……”赵生咬了咬牙,终于叹口气,“那……两位警官稍等一下。” 说罢便转身进了一间小房间,家怡与九叔对视一眼,起身跟着赵生走过去,门被打开,那居然是间暗房——摄影师专门用来洗胶片的无光(防曝光)房间。 赵生先递了几张照片给易家怡,接着又捧出一些照片,与易家怡一起折返。 “Madam,昨晚我恰巧在通宵洗之前的一组工作照片,忙完了到窗口透气,就看到楼下有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距离远,又黑乎乎的看不清嘛,我就把相机拿过来想看一看喽。你知道的,相机有放大聚焦的功能嘛……我这一看可吓坏了,好像是有人在拖拽另一个人啊,当时一紧张,就按下快门,哇,要命啊,我还忘记关闪光灯。 “当时吓得我尿都要出来了,万一被凶手发现报复我……我才二十几岁啊,就这么不明不白死掉真的好惨的。” 赵生说罢,又苦着脸道:“怎么街坊什么话都乱说啊,他们又不知道我真的拍到照片…万一被凶手知道,我就没命了啊……” 家怡并未回应他的抱怨,而是捏着他递过来的照片认真看。 赵生口中说着害怕,结果昨天晚上竟不止拍了一张照片。显然他后来关掉闪光灯后,压制不住好奇和手痒,又偷偷对着凶手拍了好几张。 其中有一张照片,虽然远,但赵生用了当下相机有限的放大功能,虽然不及后世如望远镜般夸张的手机相机的夸张功能,但也能模模糊糊提取到许多信息。 她瞪圆眼睛,与同样惊诧到已讲不出话来的九叔对视一眼,便捏起照片,对赵生道:“底片。” “哦,好。”赵生忙转身跑回去拿底片。 “……”林旺九看着赵生的背影,简直觉得像做梦一样。十一只是陪Diane做现勘的时候好像看到闪光灯一闪,但那种嘈杂的环境啊,她居然能注意到这种细节,最后还因为这种别人根本不太可能注意到的点,真的发现了这样重要的线索! 这也太逆天了吧! 太邪门了!之前公共关系科的郭sir老是说易家怡运气好好的,是福星附体的超级好运神探啊,现在看来,真的是福星附体啊! 当然,也是对所有细节不放过的认真换来这样的好运,但其他人就算这样事无巨细地认真对待,难道就真的能一打一个准吗? 太惊人了啊…… 他接过家怡递过来的照片,看着上面半隐在黑暗中的凶手。 虽然对方戴着口罩,但还是能从高糊颗粒组成的画面中,隐约分辨出发型和模糊的眉眼轮廓——不是寸头不是中分,不是浅眉毛不是豆豆眼,不是方宽脸,不是大脑袋……就算不能精确看出凶手到底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是剑眉还是粗平眉,但已然可以做出许多排除法了。 以及,只凭这照片,那种跟凶手朝夕相处的人,对他特别特别熟悉的人,多看一看,说不定就能认出是他了。 “重大推进!重大收获!太……”九叔手指捏紧照片,心情逐渐澎湃起来。 他还未开始因为连环凶杀案的新受害者出现,而感觉到喘不过气的压力,居然就已经有这么大的突破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总警司黄sir看到苗利群被杀的报告后,立即给方镇岳打电话施压要求他们尽快破案时,方镇岳拽拽回应‘黄sir,我们已经拿到凶手的照片了’……黄sir恐怕会惊掉下巴吧?!说不定当即就讲不出话来了,那些为了施压而准备说的难听话全部吞回去,不尴不尬地变成夸奖……哈哈哈,想想就忍不住嘴角上翘啊。 居然会有这种事! 新受害者才出现,不止多了那么多证据线索,现在连照片都有了! 回头一旦发现凶嫌,甚至不需要焦头烂额地找证据确认凶嫌,直接比对DNA和照片就够了啊! 转头看向易家怡,要不是碍于在赵生家不防备,他简直要啧啧出声,拍着巴掌叫起好来啊。 家怡接过赵生递过来的几张底片,便将赵生提供的所有照片都交给了九叔。 林旺九捏着那一沓照片,发现大多是从赵生家窗口或大福苑小区里,拍到的一些风景照和场景照,比如街坊们聚在一起八卦聊天,夕阳无限好将这场景照得很有烟火气;比如收工时间,大家疲惫穿行,很有种忧伤的特殊氛围;比如雨天人们穿过雨幕向家奔去,有的家长抱住孩子,肩头却被雨淋湿,有的情侣抱在一起一边跑一边笑…… “阿sir,我也不知道哪些照片里有凶手线索,这些都是我拍的跟大福苑相关的照片,里面有一些照片里是有那个被杀的苗利群先生的,你们看看喽,拿走也可以的。”赵生抱胸站在对面,仍显得有些紧张。 林旺九干脆就着这个机会给赵生录起笔录,问了许多问题才作罢。 这一趟收获满满,落笔请赵生在笔录上签字后,家怡和林旺九终于站起身准备告别。 走到门口时,家怡忍不住真诚向赵生道谢,表示如果案子被破,捉凶功劳也有他的一份,她会帮他争取好市民奖等等。 赵生苦笑着只请她帮忙保密身份就好,他也不图什么好市民奖和功劳了,只要凶手不知道他的存在就最好了。 家怡笑笑表示没问题,林旺九却在步出房间时,忽然想起什么般回头问: “照片中怎么没有你早上拍的?” “……”走在前面的家怡身子一僵,她来这里时跟九叔他们说的理由是‘早上看到有闪光灯’,但她实际上当然是没看到的喽,胡诌嘛。 哪想九叔居然还记着,有些担忧地回头,便见赵生一脸迷惑道: “我早上没有拍照啊。” “是吗?”九叔歪头质疑。 “真的啊,sir,那些照片我都给你们了,还有什么好藏的了!”赵生当即举手发誓。 “……OK。”九叔终于作罢,估计早上赵生只是拿着相机当望远镜用,在窗口用相机看现场,而没有按下快门拍照喽。 家怡松口气,见电梯门打开,忙与赵生道别,催九叔一道离开。 在电梯门合上时,赵生谨慎地关好门,再次左右看,确定邻居们没有发现,这才放心关门。 走回客厅沙发上坐下时,赵生挠挠头,忍不住嘀咕: “早上我不在家嘛,去杂志社交昨晚熬夜洗的工作照片了,当然不可能拍到早上警察来勘察的照片嘛。” 知道昨晚的事发了,还是从杂志社回来时,听聊天的街坊们说才知道的嘛。 挠挠脸,他有些纠结地叹气。 怎么街坊邻居什么都知道……真是可怕,香江人口密度果然太高了,人和人之间连点**都没有啊! 他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冒险去报警,警察居然先上门了……啧! …… 电梯下行到底,家怡终于不必再掩饰情绪。在只有她和九叔时,家怡露出满眼满面的惊喜之色。 揣好所有照片,捂好了,兴奋道: “其实我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啦。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照片!” “……”林旺九。 之前她施压让赵姓摄影师开门交出照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凶得诶! 不过…… “正点啊,十一姐!又要立大功了!”九叔忍不住拍拍易家怡肩膀,欣喜是真的欣喜,简直是畅怀啊。 这一回,流浪汉梁晓福也不必悄悄死去,有机会捉到凶手替他报仇了啊。 … 梁书乐正在漫无目的地对所有邻居做筛选查问,尚无犀利收获,忽见易家怡和九叔先后步出大厦。 方才还耸眉肃目的易沙展此刻眉目含喜,整个人都透着轻快松弛的气息。 待问训得知结果后,梁书乐不禁大为震惊。 那么天马行空的推理,居然印证是完全正确的了! 他怔愣好半晌,忽地掏出自己的学习笔记,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 【不放过任何线索和推想,绝对!更不能嘲笑任何一个哪怕看起来不靠谱的可能性!绝对不能!这才是一名成功探员,必备的素质!】 在这一刻,梁书乐仿佛得到了成为神探的秘诀,望着易家怡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了不起! 易沙展实在了不起! 一行三人回到警队,易家怡拿起座机便给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打电话。 对方接起听到是家怡,便率先开口道: “易沙展,媒体拍到了受害者惨状的照片,明天肯定铺天盖地的对连环凶杀案的报道,几家大报的照片我压下来了,但报道是压不住的。一些小报偷偷刊登骇人听闻的照片也有可能,我们这边得有反应啊。 “有没有什么进度之类的?比如警方已经掌握了凶手的作案动机,或者作案规律之类的,得给市民一剂安心丸啊,madam。” 家怡淡定听郭永耀苦哈哈地说完,才不疾不徐道: “郭sir,我找你正是位这件事,麻烦你派人来取一下照片吧。” “什么照片啊,madam?”郭永耀疑惑问。 “选一张清晰的凶手,登报通缉喽。”家怡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就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那么淡然。 郭永耀却已经惊得失声,他握着话题,好半晌才回神,不敢置信地问: “有凶手照片了?凶手照片???!!!” X!易沙展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稍等!我这就来!我亲自来取!”郭永耀几乎是喊出这句话,当即不等家怡回应,便啪一声挂了电话。 家怡仿佛已经看到了郭sir连跑带颠赶来的微胖身影,慢慢放下话筒,忍不住将脸转向窗口,背对着所有人挑起窃喜笑容。 只是傍晚窗户已能呈象,将她这份收获的喜悦完全展现其上:修长的剑眉飞扬,唇角轻抹,眼睛亮晶晶与窗外灯影交相辉映。:,,. 316. 快乐王子起飞 他们越厉害,他就越兴奋…… 第二天早上,经过公共关系科用一些新鲜出炉的电脑软件做过清晰处理的凶手照片,登上了所有大报的头条。 那张被特殊处理过的照片里没有背景没有其他内容,只有一个人的形象,像是小时候做的剪报,用剪刀顺着人物轮廓仔细剪过。 但糊掉的眉眼却好像变得更清晰了一些,虽然不认识凶手的人看过报纸上的照片后,会觉得身边走过的大部分人都与凶手很相像,但警方和媒体方都相信,只要是跟凶手朝夕相处的人,一定认得出——亲人、同事、街坊都可能成为报案人。 拿着报纸走进办公室的B组探员们却有些迷惑,梁书乐来得早,最先问出这个问题: “十一姐,就算我们接到了报案,又如何快速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凶手呢?” 家怡肯定能一眼认出真凶,但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亲自跑去见每个被举报的嫌疑人。 这个时代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随时可以拍照的相机和随时可以传照片给远方人看的网络,探员们只见过凶手的糊照,还得有一套能帮助大家快速确认嫌疑人可疑程度的标准。 法证科那边已经化验出了凶手血型:B型。 也已经将沾染了凶手血迹的布料送去专门部门测DNA,但这些都不能帮助探员们快速确认凶手——大家又不能一见到人就测出血型和DNA。 就在大家感到苦恼时,家怡将一沓自己手写和整理的文件拍在公桌上,啪一声拔掉笔帽,在白板上龙飞凤舞: 【男性】 【较有力气,虽然看似消瘦但上肢肌肉应该很结实,应该是劲瘦体质。且手指和手腕骨骼应该比较粗大。】 写罢这行,她又转头对大家解释: “这符合法证科和法医官对凶手的侧写:凶手挥棒力度大,破坏伤口深且连贯,有体力杀人后还拖拽尸体走不短的路,布置过抛尸现场,仍看起来不算太辛苦。” 她又用笔尖指了指按在白板上的多张凶手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显示凶手绝无疲态。 【四十岁左右年纪】 家怡又在凶手高糊照片眼角位置指了指: “我电话问过中环做面部分析的法证科高级化验师Rick哥,这张照片显示出的凶手面部虽然只有眉眼区域,但人的眼周可以展示的线索其实很多,这些皱纹痕迹、眼尾下垂痕迹、眼皮状况等都符合四十岁年纪男性的特征。” 其实Rick哥只说看起来是有些年纪的中年男性了,毕竟对方得到的信息有限,照片又糊到连双眼皮都不太看得清。 但家怡是清楚看过凶手眉眼的,她学着曾经Rick哥教她的方法,看过无数张各种年龄的中年男性眼部特征,比对过高清心流影像中凶手的眉眼,其实已经比对到跟43岁左右男性最相像,但她要借Rick哥的名头忽悠大家相信她对凶手年纪的侧写,还是不要说得太细、显得太违和比较好。 “!”梁书乐一边将家怡白板上的自己抄下来,一边露出刘姥姥逛大观园般的表情。 原来CID侦缉工作这么了不起!配合法证科和法医部的专家们,可以依靠这样一张糊照,判断出凶手的年龄区间! 凶手们就算最有想象力的,恐怕都猜不到被遮成这样了,还会被揭秘到如此程度吧! 深吸口气,梁书乐又笑起来,重案组好厉害,捉凶手的这些警察们好劲,而他现在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他们越厉害,他就越兴奋啊! 【凶手的指甲应该剪得很整齐,很可能未婚,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很和气、无欲无求的平静模样。】 凶手在心流影像中办案前都是不戴手套的,没有戴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印痕,基本上可以初步猜测他是未婚。 再思考下他的行动轨迹,半夜出门作案,再此之前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对多个受害者做摸底调查,还敢肆无忌惮将受害者的肢体切割下来带走……这些细节更让家怡得出:凶手生活环境中很可能没有第二只眼睛的结论。 梁书乐才因身为探员而感到与有荣焉,忽然看到十一姐写下这一行,又露出愕然表情。 啊? 在其他专家部门的帮助下,连凶手的指甲和婚姻情况等都能推理出来吗? 他一下坐直身体,眉毛挑高到发际线,诧异表情溢于言表。 家怡转头扫视大家时,一眼就看到梁书乐这个夸张的表情,忍俊不禁道: “这是《犯罪心理学》的内容,昨晚我跟专家Tannen聊过,其实还推测凶手可能具有一定的情感障碍,比如天生人情冷漠,没有同理心,但智商不低。从小就表现出对残忍对待小动物有过分的兴趣等等信息,但这些内容是无法通过观察可以立即掌握的,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最快速的通过观察来判断被市民举报的人有几分可能是照片中的凶手,所以大家只看我白板上写下的就好。” 家怡避重就轻地通过‘我们本来还通过犯罪心理学推理出更多关于凶手的信息,不止白板上这些哦’这句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关注点。 探员们纷纷感叹犯罪心理学的玄而又玄,完全忘记了深究到底是通过案件、凶手细节、凶手糊照等哪些线索推理出的白板上的内容。 家怡见大家都在那儿啧啧称奇,摇头感叹或忙于记录,没有人质疑她的推理可靠性,松一口气,忙继续在白板上写后面的内容,使探员们错失质疑这一列信息的最好时机,降低探员们再次重提这一行内容的冲动和倾向。 【身高172cm左右】 梁书乐看到这一行,立即笑起来。 这一个结论的得出,他是知道的。跟九叔和十一姐去见摄影师赵生的时候,十一姐根据照片上显示的凶手站位,让他站好,摆出跟凶手一样的站姿,然后再跑到楼上赵生家,透过拍照的窗口观察梁书乐。 根据边上不会变化的房屋、墙壁、树木等参照物,将梁书乐和凶手的身高做了个比对。 得出的结论是凶手比梁书乐矮一指长,那么就是172cm左右了。 当时梁书乐就觉得第一时间想出这个办法的十一姐好聪明了,此刻又忍不住更钦佩十一姐的机智。 他当时就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身高数字,还在边上标注了‘曹冲称象’四个字,以此悄悄赞叹易家怡的犀利。 现在便也挂着欣赏仰慕的傻笑,望着站在白板前的易家怡。 “不符合白板上的这些侧写,就全部筛掉,遇到符合白板上形象的人,随时给我打电话,先做连线初筛,再由我判断是否带回警署做初步简审,OK?” 家怡啪一声合上笔帽,说罢话后用记号笔在白板上敲击引起所有人注意。 “明白,十一姐!” “OK,madam!” “知道了,十一姐~” 大家纷纷站起身,带着抄记好白板上侧写内容的本子和纸张,依次按照岳哥的分组,出发在警队接线员的指派下,一一去见被举报的可疑男性。 刘嘉明最后一个步出办公室,在一脚踏出一脚在内时,他忽然转头亮起一抹笑,超大声道: “十一姐,你超犀利的!” 说罢,他指了指易家怡放在公桌上的那沓文件,大家都知道,之所以易家怡能在第二起凶案发生后,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这么详尽的侧写,方向和逻辑都这么清晰明确,也全仰赖这些。 探员们看在眼里,心中多生敬意。 这么长时日的相处,队员们已然明白了易家怡成为神探的路并不轻松,她真的很厉害。 家怡灿然一笑,扬起下巴,举起右拳,也回以善意: “嘉明哥加油,争取找到凶手!” “收到,十一姐~”刘嘉明哈哈笑着转出办公室。 家怡才转身拿起公桌上的文件,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三福哥几个人的吵闹声: “就你刘嘉明会拍马屁啊!” “怎么嘴这么甜啊?让我尝尝是不是抹了蜜啊?” “啊啊啊啊……救命……” “哈哈哈……” “十一姐超劲!” “wnderful,Madam易!” “……”家怡嘴角都要翘上天了,她怀抱着那沓文件,只觉所有努力都得到了认可,所有付出都值得了。 方镇岳刚跟公共关系科的郭sir通过话,沟通确定了接下来的舆论辅助工作,和引导报道的细节,推开门就见到B组办公室里在闪烁糖果色的光芒,简直要甜到心里去。 他抱胸倚在B组办公室门口,含笑看着家怡像只小鼹鼠般,想大笑又要用牙齿咬住下唇把笑忍回去的样子。 “Madam易,诚邀你一起去调一下近几个月的报案档案啊~”方镇岳挑眉带笑。 “OK,方sir!”家怡忙肃容转头,见是岳哥,又松懈了形象的维持,笑成了一朵花。 …… 上午B组探员们的筛选并不很顺利,一些被举报的男性长得根本与照片就不相像,几乎不需要十一姐的侧写比对,就能一眼看出不靠谱。 还有一些人根本就是在借此机会报私仇,打电话举报跟自己不和的街坊是凶手,要警察去捉对方。 那些看起来像的人,居然也没一个与十一姐的侧写不相符。 不是干瘦根本没有劲瘦的上肢肌肉,就是年龄不服,要么就是已婚多子女,还有的身高不符,或者脾气暴躁一点都不平和的…… 之前听以家怡讲侧写时,大家都觉得就算按照这个侧写筛,恐怕也还是会筛出一堆符合的吧。 到现在用易家怡的侧写居然筛掉了几乎所有人,才明白,那些侧写的厉害。 跟岳哥正调档案的易家怡正努力寻找是否有其他毒死猫狗、流浪汉失踪等的报案,对于几乎没有电话打来汇报和做连线审问的情况,是有一点预见性的。 凶手身上许多特质其实是矛盾的,瘦又要有肌肉有力气,有力气的瘦子往往是清贫的重体力活工作中,积攒不下肥肉也练不出浑身夸张肌肉,这样的人现代社会并不多。 更何况这个人还将指甲剪得很好,显示着他对自己的生活和形象等是有相当要求的,重体力活工作者哪有空把自己打理的处处工整啊。 如果是生活优渥又健身的人,往往也不会真的让自己那么瘦,体脂率和肌肉率的状况一般会比较均衡。 更何况这样的人多半都已婚,四十多岁基本上连孩子也有了,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这样的人,哪有空忙于杀人?就算是离婚了,孩子归母亲,他也要付抚养费的,还能这么清闲? 要知道,了解三个公园的状况,精准毒杀野猫、宠物狗,和一个不那么稳定的流浪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许多人就算在公园边生活几年,都未必能将流浪汉的时间表和习惯摸得清清楚楚。 而凶手的从容和行为,显示出他的熟稔程度是很高的。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杀人都要穿中山装、抹油头的人…… 大海捞针本就不易,家怡早就想到不会那么容易找到那头野兽,但没有好消息还是让她有些沮丧。 只是在筛查报案到手指都被纸张摩擦得发烫发麻,眼睛都快看瞎时,岳哥忽然有了新发现,这极大地提振了易家怡的士气。 案件再次有了重大进展—— 在1个月前,苗利群本人居然曾向警方报案,称有人在跟踪自己。 【穿米色吧,就那种颜色的风衣,身高跟我差不多,比我还瘦小一些,秃顶,发际线退后严重的。我发现他后追了他一段路,把人追丢了。】 这是当时他报案时军装警做的口供记录。 家怡接过方镇岳递过来的报案文件,读过后抬头与方镇岳对视一眼,“发型与照片中的凶手不一样。” “有可能戴了假发。”方镇岳猜测。 “……”家怡回想过,凶手的偏分头发很服帖,倒不像假发,“卡其色和米色很像,又都是秃顶,这跟梁书乐从街坊口中得到的那个跟踪者形象基本是一致的,应该是一个人。 “可他是谁呢?我们又该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方镇岳沉吟了几秒,忽然抬头,手在档案上一压,“我每个月养那么多线人,不能让他们吃饱饭。” “啊!”家怡恍然,对啊,香江是有大量的线人分布在各个区域,整天摄取着各种有用无用的八卦,游窜着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啊。 武侠人都知道,遇事不明问丐帮嘛! “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见见线人?”方镇岳洒然开口,讲这种邀约倒是很轻易说出口,讲话的样子还帅帅的。 “当然!”家怡当即站起身,展示出自己迫不及待的‘有兴趣’。 “坐我的飞车,还是你的飞车?”方镇岳也站起是,用一支笔隔住后,将档案一合。 “石头剪刀布怎么样啊?”家怡挥舞了下右拳。 “OK。”方镇岳欣然迎战。 几分钟后,方sir曲着自己的长腿,委屈巴巴坐在小车车快乐王子的副驾上。 在‘飞行员’好徒儿易家怡的一脚油门后,他的后背被狠狠摔在座椅上。 嗯,这个推背感对味了!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威猛司机!:,,. 317. 借宿大别野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 涛记的靓粥很费力气,老师傅要提前两个小时持杖熬粥,明火大锅,杖停得久了就担心糊底,要想熬煮一人不可环抱的大锅粥,非得时刻不停地搅动才行。 虽练就两只麒麟臂,精瘦的赤膊肌肉贲张,黑亮黑亮得像少林寺涂抹了美黑油的铜人罗汉,但当客人尝到放了皮蛋、猪肝、猪骨、鱼汤、海蜇丝、瑶柱、剩菜等风味各异的靓粥、大叹好味道、好正点时,一切辛苦都成了值得。 家怡坐在粥摊人群之中,与大排档的热闹氛围融为一体。 她看着涛记的师傅精-赤上-身-穿着围裙,端了还在咕噜咕噜的瓦罐滚粥穿梭在桌缝之间,因生意好而累得满头大汗,却满脸带笑。 老师傅时而端粥上桌,时而帮着搅粥,时而招呼着客人埋单找零,时而擦桌撤盘,忙到脚不沾地。 这样的人才能拥有那么精瘦身材,想来也是穿上衣服后看起来是普普通通的瘦老头,却蕴藏着可以搬起超重大缸的力量。 凶手或许还不如老师傅这样精干有力和瘦小,但也该时常有体力活做。 家怡在观察身边的一切,方镇岳则按着一道喝粥的线人聊天挖消息。 这世上有淳朴真诚的人,也有狡诈贪利、满嘴谎话的人,家怡跟岳哥出门一趟,见了形形色色的线人,才发现,要想掌控这些家伙,光有钱是不行的。 面对这些悠荡在社会底层穿街走巷的烂仔们,如果只给钱而不思驾驭,就会成为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被这些人骗了钱又耍得团团转。 岳哥很懂得与这些人相处,他在警署内与同事们合作时虽然放肆而为,面对这些线人时却十分谨慎。 家怡不断见到新的线人,不断看到岳哥变幻态度与这些人相处。 遇到蛮横的想要通过坏脾气来驾驭他人的烂仔,岳哥就比他更横更凶; 遇到惯性撒谎的老油子,岳哥就警惕与之周旋,从谎话中榨取真相; 遇到讲义气但捧高踩低的,就摆起架子的同时拿出真诚态度; 遇到胆子小特别瞻前顾后的,就做出最沉稳靠谱的表情,少言低语,谨慎相对…… 在这个过程中,家怡一边记录岳哥处事待人的态度,一边体会到了一个人为了得到些真正有用的证据和线索,到底可以付出多大的努力。 岳哥是个只要警署同意,可以踩着夹脚拖鞋,穿着大短裤和跨栏背心上班的那种人。常常在外工作被蚊子咬到浑身包,忙完了才发现又忘记涂防蚊液,想着回头一定涂,转身又忘掉,搞到身上一个一个红肿圈圈,挠得血淋淋,嘴上虽会狠狠抱怨,但骨子里还是不怎么将这些当回事。 半面是洒脱邋遢又对一切都混不在乎的人,一转身却成为事无巨细皆无遗漏的探员。 他那样一个跟长官讲话都不耐烦的难缠干警,却能在面对线人时,变幻百般面孔,如此仔细谨慎地应对,只为了完全掌控线人们,以便不被欺骗、拿到真正对案情有用的信息。 家怡跟着岳哥在几个小时里不断走街串巷,换不一样的大排档、酒吧和食肆,与不一样的人碰头。 她不断观察被问询的线人,记录他们的对话,更记录岳哥的谈判技巧、社交手段。 同时比对岳哥的态度,分析这些线人的特质,猜测他们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根据他们的生存环境,比对他们的习惯,去想象他们的个性和心理,既是练习侧写、积累人物画像,也是在学习与复杂人类的相处之道。 几个小时里,岳哥应对自如,家怡却像是参加了一天一夜的头脑风暴一样疲惫又酣畅淋漓。 待见过今晚最后一个岳哥觉得额可能会得到信息的线人,家怡翻看自己记录了好多页的笔记,心里承载了满满当当的成就感、充实感。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不然怎么会在深入了解和学习的过程中,感到如此强烈的快乐? 岳哥综合前面几个线人提供的线索,对最后一个线人提问时,给与了更多前置信息,这位线人终于给出了一个非常细节的信息: “那应该是个侦探,我在通菜街上见过他,好像他的店就开在那附近的小巷……嗯,应该在奶路臣街那边,你们可以去看看啊,之前砵兰街的阿霞捉奸自己老公啊,好像就是去奶路臣街上找的侦探,也说是把自己打扮得像福尔摩斯似的嘛。” 家怡记下街巷名称,又跟岳哥一起同这些线人吃了今晚不知道第几顿夜宵。 看着岳哥与线人凑头聊天,仿佛是那线人兄弟好友一般,家怡悄悄起身去结账,顺便跟老板要了瓶鲜奶,又请老板帮忙用热水温一下。 香江已入冬许久,这座城的夜市文化虽无畏寒冬,但相较其他季节时大排档热闹到人挤人的状况,此时已算冷清。 岳哥因为酒后体热,呢子大衣早随意挂在了身后,衬衫也扯开了三四颗纽扣,露出被酒意染红的脖-颈、锁-骨和一抹平-坦-胸-膛,他低头倾身听线人讲话时,衬衫领口垂坠得更低,令人目光偶尔扫过时,忍不住浮-想-联-翩。 线人不知道讲了什么,逗得他哈哈大笑,酒后人总会显得更洒脱一些,笑时更填不羁放肆。他将短发向后一拢,短发又不听话地垂下几缕,半遮了左边眉眼,独露出笑时上挑的眼尾和唇角,像风吹竹林,摇曳交错,绿影迷幻,清新又性-感。 十分钟后,线人与方镇岳和易家怡道别,留下句‘靓仔靓妹拜拜~’,便摇摇晃晃走入夜色人群中。 方镇岳这才收起方才的笑意和兴致盎然模样,双肘撑膝,用力揉了揉头脸,随即掏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便传来游兆华的声音,方镇岳开门见山道: “今天见线人,得到个线索,你们组跟进的案子里不是有个重要目击证人一直没找到吗?去砵兰街小丽坊转转,如果不在那里,就跟踪小丽坊里的麻姐,可能在他家。” “!”游兆华在对面惊喜地低叫,同时传来刷刷书写记录的声音,之后又热情道:“方sir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 方镇岳捏了捏眉心,一晚上应付了不知多少人,他实在没力气再面对任何一场社交了,那么对面有大量彩虹屁舒出,见到道了声OK,他不等游兆华夸完,便挂了电话。 握着大哥大的手就着重力下垂,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从他掌中接过大哥大,他仍在深吸气,没有睁眼,却也知道是十一。 将大哥大放在桌上,小小的咚声,之后一个温热的杯子被塞过来。她又用手指拨弄他手指,示意他握住。 睁开眼,方镇岳垂眸先看到了掌中还泛着温暖潮意的牛奶杯,再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明媚的,在夜晚闪烁着朝阳光芒的眸子。 她看着他笑。 温牛奶,解酒。 他知道的。 坐直身体,他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杯口离开嘴唇的瞬间,他忽然转头面对她,睁大眼睛做神采奕奕状,随即又猛地挺直胸膛,架起手臂,握拳做出健美先生展示肱一头肌的姿势,然后装模作样地用香江翻译腔道: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我是Ppeye,我很强壮,因为我经常吃菠菜!” 是大力水手吃下菠菜罐头后,忽然获得力量时的经典台词。 家怡一瞬间get,被岳哥逗得前仰后合。 笑了好一会儿,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才发现岳哥正含着笑意一边喝剩下的温牛奶,一边看着她。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做出怪相逗他笑,不叫她担心。 心里暖融融的,像大冬天喝下热牛奶,像三伏天吃冰西瓜。 目光忽然落在他另一只没有握奶瓶的手上,它随意地搭在桌面,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或放松地曲起,或随意地舒展。 家怡搓了搓手指,一个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不知道被那样一只大手握住,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大概会通过手背的皮肤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以及他皮肤下蕴含着的力量。 还有温度,或者一些情绪…… 如果手指用力收紧,轻颤,那就还含着磅礴-欲-望吧…… 干咽一口,她明明没有喝酒,是不是闻到酒味也不行?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一起去一趟奶路臣街,见一见那个侦探,看看是谁雇了他。”方镇岳将大哥大收紧裤兜,呢子外套搭在臂弯,站起身后又聊回工作。 “OK.”家怡点头,因为还在大排档里,便生生咽下了后缀‘sir’。 两人并肩步出灯火人潮,走进静谧些的停车场。 偶遇一对站在树影里亲吻的情侣,听到些令人耳热的响动,方镇岳和易家怡谁都未讲话,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眼对方,生怕只小小一个动作,便会打破某些结界,发生令他们无法掌控的巨大变化。 在沉默中,他们都听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又因担心对方也听到这轰轰作响的生命勃音,而不自在地眼神飘忽、面颊发烫。 好在是夜,它发酵了一些心绪,但也使它们得以隐藏。 方镇岳走到快乐王子边站定,看着易家怡上车后,才道:“送你到这里,我去坐计程车。” 说罢便要转身,家怡却探头喊住他:“岳哥,今天还我送你。” 这样晚,他又喝了那么多酒,别人的车开得要是没有她好,害他酒后晕车怎么办? 方镇岳迟疑间,家怡已探臂推开了副驾车门。 这晚的夜路好长,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像一些人患得患失的心境。 终于拐上半山,驶到岳哥的别墅,快乐王子准备掉头,大有披星戴月独自启程回家的打算。 方镇岳在昏暗的车厢内,接着并不明光的车灯散射光,打量家怡的侧颜轮廓。 他手掌心在大腿上擦了擦,接着听到狭小封闭的车厢内,他低沉又缓慢的声音说:“回程太远了,我不放心你独自开回去,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我亲自给易家栋打电话,帮你保平安。” “……”家怡转头,在黑暗中、近距离对上岳哥的眼睛。 昏沉沉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像深潭,潭底两点亮光,亮光里映衬着一个好微小好微小的人影。 那是她。 家怡抿唇,笑意和扭捏在拉锯,紧张和劝自己放松的声音在博弈。 她已经想象到,大哥听说她要留宿在岳哥家后,会露出怎样古怪的笑容。家如又会如何活泼地胡思乱想,那肯定会是个既浪漫又香艳的故事。家俊大概会小大人般点点头,露出‘我早知道’的表情…… 也许岳哥只是觉得太晚了,她自己开车不安全,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其他情愫。 但在这里,他们几乎肩挨着肩,手臂挨着手臂,身后没有刘嘉明等一众人,四野也无其他目光。 脱离了一块工作的场合,昏暗的拥簇环境,使他们呼吸相闻。令人羞耻的细微表情被隐藏,他们更放松,也更大胆,却同时因此而变得更紧张,更慌乱…… 某种暧昧因子在发酵,家怡想,岳哥这样好的伯乐,一路如师如父地教她、支持她、照顾她、信赖她,如今她却想要恩将仇报,在他好心给她借宿时,恨不得便在这车厢里,在快乐王子调了一半头、堵在他别墅门口时,做那肖想唐僧的女妖怪,将他扑-倒。 帮茵姐和其他警署爱慕他的女警们验一验面冷不羁的方警官,体温是否比常人低;看起来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又到底是不是拥有生涩如童子般的另一面……:,,. 318. 两个工作狂怎么办? “阿华田真好喝……… 山风不小,家怡下车时,方镇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门正站在上风处,为她挡住了大半凛冽。 两人并行进别墅,谁也未开口,大概都在努力调节呼吸,以便在‘啪’一声按开灯、光芒让他们表情无所遁形时,不至于暴露太多难言的心绪。 他们都是警探,都懂得在别人面前如何掩饰自己。 就是太懂得了。 “喝阿华田吗?”方镇岳走在前面,忽然转头认真询问,他口干,想着或许家怡也如此。 “好啊。”家怡也认真点头,表情一本正经,挑不出一点古怪之处。 方镇岳于是迈步走向厨房,先去烧水。 家怡便顺势在客厅溜达,家俊现在长身体,每晚都会被大哥逼着喝一杯阿华田,说能让人长更高……岳哥已经不需要再长高了,原来也在喝诶。 见岳哥坐在餐桌边一本正经地等待水开,家怡深嗅一口气。房间门被钟点阿姨打理的很整洁,四周弥漫着洗衣香波的味道,和隐约花香。 香波的味道很熟悉,岳哥身上常有这种味道,有时是果香,有时是清雅的木质香。 但花香就很陌生,她循着味道走向客厅,直到行至一个巨大的白板前,发现一捧玫瑰正在白板边桌案上的花瓶里盛放。 这时厨房传出水烧好的声音,滴滴两响后便静默。 家怡走过去准备喝阿华田,才发现岳哥坐在餐桌边睡着了。房间门内弥漫着静谧而超热的水汽,混杂着花香和岳哥衣裳的味道,令人不自觉放松。 本来就有些乱的短发此刻更加肆无忌惮,它们随意地遮挡眉眼和额角,在平滑的皮肤上留下昏黄暗影。睫毛上搭着几缕碎发,随着呼吸而上下翕动,给人一种柔软到可以任人予取予求的错觉。 眼眸微垂,家怡看到岳哥歪靠着的睡姿,还有捧在怀里的阿华田圆桶罐子。 他在睡着前,一定仍在计划着水烧好后,要好好冲泡两杯热饮。 家怡眉眼嘴唇…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变得柔和,难怪他总是会在不合适的场合睡着,毕竟在其他时间门里,他耗费了太多时间门和精力,去应对案件。 今晚他也太累了。 一个对于工作过于专注的人,在其他事情上就算有心,恐怕也常常不可控地无力吧。 家怡歪靠在厨房门口,不远不近地凝望抱着阿华田酣睡的男人,那张无防备又松弛的面孔,被刘海一遮,竟有几分像上课偷睡的少年。无知无觉地释放惹人怜爱的柔软一面,对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毫无所觉。 家怡轻轻向前迈步,低头凑近,凑近…… 忽然方镇岳的睫毛轻颤了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距离他太近了,近到呼吸打乱了他睫毛随呼吸翕动的节奏。 屏住呼吸,她忽然心跳如鼓,面颊倏地滚烫,害怕被他发现,忙要站直身体远离他诱人的面孔,和目光偏垂时扫见的他微张的嘴-唇。 哪怕是硬汉,那里也该是柔软的。 思绪再次被他的美貌打扰,她撤离的速度便慢了一息。 下一刻,他嘴-唇竟轻轻合拢,将内里白皙坚硬的牙齿和若隐若现的红色-舌-尖挡住了。 心有所感,她猛然挑眸,一瞬撞进两汪深潭,不自觉打了个颤,后脑勺像被巨兽一把擒住,电-击似的麻了一片。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部冒出,她的肢体很敏捷,骇极了本能地要脱逃。 可她再也逃不掉了,一只手一把擒住她手腕,另一只则按住了她俯身凑近他时撑在桌上的手。 滚-烫的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家怡一瞬间门便接受到他的克制、挣扎和悸-动。 不止她一人被扰了心神,他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无声与他凝望,不知过了几秒几分还是几小时,好像长久到她几乎看到微沉漂浮的慢镜头,又好像短促到她只是急急地口耑了一息。 她看清他眼眸虽幽深,却清澈,毫无刚睡醒时的懵懂惺忪。 警探的洞察力令她一瞬间门便了然,他方才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忽然害怕面对她,选择了最傻气的装睡,以此逃避与她单独相处时的某种境况。 是如她一般太过艰难压制冲动,乃至恨不能逃避? 还是意识到她的渴望和贪心,不知该如何招架? 家怡大脑没有那么清醒了,她没能想通这关节,下一瞬两人的嘴-唇已然贴在一处。 她不清楚到底是她倾身俯就,还是他昂头衔住了她。 当他轻轻磨-蹭,像小动物一样试探性地汲取她体温,家怡脑中尚有一丝清明:茵姐好像猜对了,方sir是个禁-欲-系工作狂,也许的确没有时间门谈恋爱,更无机会将吻-技操练得高超。 一丝隐秘的喜悦像烟花一样窜起,飞上大脑-皮-层,点火,放肆点火,又窜出天灵盖,在头顶绽放。 那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烟花,炸在别墅超高的天花板上,将整间门屋都点亮。 再回过神时,她已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里,被他用力地拢紧,包裹。 她感觉到他的轻-颤,紧绷的肌肉展示着他在克制,竭力克制,以此避免明日新闻头条会有报道说【一男子于别墅中紧箍一女子致其窒息而亡】,当然,这则报道后续还会详细描述,从女子嘴-唇-上留下的碾磨痕迹来看,男子还堵住了女子的口-唇,以加速她窒息的速度…… 人在过于快活时,思绪会陷入迷-幻梦境,一万匹快马在脑内奔腾,忽而有了这样的念头,又忽然如高崖跌坠般只剩超速飞驰般的感受,御着风,暖风,紧束着身体的暖风。 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尖啸的鸣响霸占思绪,她终于再也无法完整想象出任何画面和剧情。理智颠沛流离,制止沉沦,被幽深的海浪淹没。 她身体里又爆发出细小的力量,与巨大的力量交-缠、对峙,又迸-发出奇异的目眩神迷。 鼻息间门的果香味被无限放大,干涸的土地里漫出溪流,温热的力量碾在溪流间门,揉进土地里,干燥的土壤和成泥,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海浪忽地拍击,海草交缠,哪怕最坚硬的蟹、最凶猛的鲨,也逃不开浪摧草缠,终于变成浮荡渺小的海的奴隶。 耳边忽有钟表滴答声,吵醒了陷在大海中的人。 家怡才发现自己额头抵着岳哥的下颌,皮-肤感受到他剃过的青茬,微微粗粝的摩擦,带来一点点细微的痛感。 眼睛睁对着他的喉-结,轻轻翻滚,似乎在干咽,显示着他忍耐时的艰难。 手指轻轻爬上去,想要按住它,方镇岳的手似乎提早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太快了,太快了。 成年人的窗户纸原来这么薄,就像身处重庆,隔着窗户纸面对一片空间门。本以为在一楼,撕开那纸向下一看,万丈深渊,跌下去便裹进茫茫然大海,只能任由浮沉,即便长了双翅膀,也飞不回原位了。 家怡轻轻挑了挑嘴-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舔了舔-嘴-唇。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不是她一厢情愿,他偷偷在自己心田里,锁了一片大海,竭尽全力克制着、禁锢着,才使庞大海浪不至于摧枯拉朽地捣毁他全部理智。 因为某种原因,他还克制着,还在企图收拢胸腔里住着的野兽,没有汹涌扑向她。 轻轻舒展开手臂,搭在他肩上,又慢慢收拢。她拥抱他没有像他拥抱她一样的用力,只轻轻搭垂着,他的肌肉便已如临大敌般绷紧了。 她将脸靠在他颈窝处,像鸵鸟般不去看他的脸,却挂着窃喜的笑容,想象岳哥此刻的模样。 铁汉也是人,冷肃长官也会在欲-望的磋磨下跌下深潭,被生-理-反-应催-逼得羞赧惭愧,甚至想遮住她双眼,不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他还想在她面前保住自己一些形象,一些尊严,不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那样一刹那见丢盔弃甲,化成烂泥。 家怡便不去看他,但也没有那么善良。 她闭眼享受了下自己如一脚油门到底的快乐王子一般的脱缰心跳,感受毛孔体会到的所有眩晕,然后轻声说: “阿华田真好喝…” 家怡还没喝到他冲给她的阿华田,但她也已经喝到了他冲给她的阿华田。 方镇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声音微哑,软绵绵的透出无边性-感。家怡又听到他干咽,感受到他拥抱她时忽然加大的力量。 便将脸埋进他颈窝,也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妥善地藏起了她放肆的坏笑。 在岳哥的战场攻城略地,她已把自己的将旗插在了地势最高处。 …… …… 家怡终于还是喝到了阿华田,真正的、用圆桶里的精磨粉加热水搅拌而成的,甜甜的饮品。 半夜了,却一点也不困。 她捧着杯子,在他去卫生间门时,溜达回客厅。 原本还在体会嘴-唇上微肿后的一点点刺痛和不适,直到面对了岳哥放在客厅的超大白板,抬头到上面的字迹,留在嘴-唇上的的感官被抽离,所有能量都重返了大脑。 白板上没有其他庞杂信息,而是非常简单扼要地写了几宗案子,并用箭头做了标注: 【野猫案】【宠物狗案】【流浪狗案】【苗利群案】? 一个案件一个案件的递进,如此明白地写出来,很清晰地看出凶手的胆量的成长。 下方另一排箭头连接的则是: 【投毒】【投毒】【投毒+棒击+刀割】【迷晕+绑缚+刀割(带走一部分肢体)】? 这一排显示的则是凶手杀人手段的完善和升级,基本上准备得很充足,一部分手段用于钳制受害者,一部分手段用于折磨和杀死凶手。 明确展现出凶案升级的同时,一桩一件地回想,也会意识到凶手暴露的信息也在增多,警探们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凶案侦缉的过程,不是此消彼长,而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家怡又看向两排箭头逻辑书写的下方,还有一个疑问: 戴咖色帽子、穿卡其色风衣的秃头男是谁? 家怡默默看了看这三排字迹,再回想在警署B组办公室里自己的板书逻辑,立即复盘审视起自己。 活到老学到老,时刻观察他人学习他人的毛病又犯了。 岳哥很可能是先在白板上罗列出所有线索,然后再把所有线索都擦掉,总结和整理凶手最核心的行为链条。 再看着这些最扼要的逻辑线,去不断思考已经记在脑袋里的细碎线索和证据,去做头脑风暴。 这样就很容易抓取到当下最核心的攻克难点。 家怡刷刷刷在笔记本里总结学习方式和工作经验,只觉受益匪浅。 至于什么风花雪月? 对不起,忘记了。:,,. 319. 律师sandy 【如果主犯不是心流影…… 用他的洗发香波揉搓头发,用他的香皂在身上打泡泡。 当清水冲洗掉身上的泡沫,独留下与他一样的味道。 气味被体温蒸熟,变得很奇特,家怡细细体会这种全新的感受,觉得人生百味中,又集齐一味。 束起长及肩头的黑发,松弛地步出浴室时,楼下大客厅的灯还亮着,伏在二楼围栏处向下张望,才发现岳哥顶着同样刚洗过澡的半湿短发,正捏着记号笔,对着白板思考。 感情越是浓烈,越是近乡情却。 **越是强大,越在颤栗中克制。 大概由于太累了,即便是新床,仍很快便昏沉起来。 似梦中,她听到房间外逗留半晌的脚步声,再醒觉,天已经大亮。 穿戴整齐下楼时,家怡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岳哥。 他的钟点阿姨并不是每天都来,没有阿姨的早上,他多是在上班路上随便解决早饭,或到了警署再点餐补早饭。 “不知道你喜欢单煎呢还是双煎,我两种都做了。”方镇岳穿着衬衫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朝她伸手打招呼,随即指了指餐桌,请她入座。 一碟单煎,一碟双煎,8个焦黄且还发出滋滋声的鸡蛋上桌,家怡完全呆住,岳哥对她的食量到底有什么误解? “还有烤面包片,果酱,水果麦片,牛奶,还有香蕉……香蕉要剥开切片吗?”方镇岳转头不很确定地问她,显出对照顾人这件事并不很擅长,却十分真诚地在努力。 “自己剥皮啃吧。”家怡笑得很甜,清晨的光是白色的,映照在脸上,显得每个人面皮都白嫩嫩的。 像婴儿一样尚未被书写的早晨,令人对一整天充满期待的早晨。 家怡吃了2个煎蛋,第3个煎蛋则是裹在煎面包片里,涂抹上果酱和奶油,再加一片西红柿,当做三明治吃。 热量很足,奶油格外香,没有人在清晨能拒绝蛋奶面的组合,很满足。 岳哥一人包揽剩下5个煎蛋和4片面包片,另外一根用微波炉热过的德国烤肠,和切片剩下的大半颗西红柿。 地主家的傻儿子饭量很大,不太容易喂饱的样子。 两人上班路上,家怡在一间难得清晨开门的服装店停下,随便买了件新衬衫。 “如果不换衣裳去上班,大家立即就能看出我夜不归宿。毕竟都是警探啦,洞察力很强的。”家怡换好衬衫,重新坐上车时解释给岳哥听。 原本一早上阳光灿烂的方镇岳微微怔忡,在绿灯时快乐王子的飞掠驰骋中垂了下眸。 距离警署不远时,他有些僵硬地请家怡放下他。 “我去买一杯咖啡,你先去警署吧。”方镇岳说罢下了车,站在晨曦中看着快乐王子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香江纬度很低,气候偏热,生活在这里的人习惯晚睡晚起,这个时间街道上人不多,除了一些报亭、早餐冰室外,大多数地铺都未开张。 方镇岳低头跺了跺脚,在早上还有些微凉的海风中紧了紧呢子大衣,才转身走向冰室。 “一杯美式。”最能令人清醒的那种。 一天紧罗密布的工作开始了,一切风花雪月都将被搁置。 …… 大队人马都到办公室后,方镇岳和家怡与其他人交换了下昨天的收获。 “之前没有关于野猫野狗或者宠物被毒死的案件,我这几天给其他警署也打了电话,得到的回复都大同小异。只有葵涌一个小区里闹老鼠,下药的同时误伤了一些野猫,但给我回电话的警察很笃定地给我讲,是偶然事件,绝不是有人投毒啦。”梁书乐将得到的其他警署答复文件递给易家怡,简要汇报。 “很有可能野猫被毒杀的案子,就是凶手第一次行凶。很可能在那个时间点上,凶手的人生发生了些变化,促使他开始行动起来。”三福站起身,快速地搓手指。 凶手第一次作案,往往都是在某些因素的刺激之下。 “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住在野猫被毒杀的街心公园附近,被野猫烦到,加上他人生中可能也发生了一些不如意,几方交加,而野猫又是被施虐杀害不会有太严重后果的弱势方,凶手就选择了对野猫下手?”九叔猜测。 大家又讨论了一会儿,刘嘉明拿过大地图,将野猫被杀案所在的街心公园附近的社区全部圈起来,今天就一一去走访一遍。 方镇岳则跟家怡和梁书乐一道去会一会线人提供线索指向的侦探。 奶路臣街前后有许多纷杂小巷,这一片区域蛇龙混杂,擦肩的许多人看起来都十分不善,透露着作奸犯科之辈的贼眉鼠眼气质。 方镇岳一行三人拐进小巷时,显得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却又都很坦然。 找了十几分钟,他们便找到了线人所说的侦探事务部。 推开晃晃悠悠咯吱乱响的破门,掀开已经不再透明的垂珠门帘,三人走进又小又幽暗的事务所,在杂物堆叠的长桌后面找到了正低头翻资料的秃头男人。 家怡和岳哥齐齐左右寻找,看到挂在一把旧椅子上的卡其色风衣后,两人对视一眼,确定找对人了。 方镇岳和梁书乐当即坐到桌前,在秃头侦探笑着招呼时,方镇岳手指点敲桌面,开门见山地与之谈判。 大家都是侦探,无非一个归编一个在野,很多事没有必要云里雾里地绕,直接说,大家都懂。 家怡则在事务所办公室里来回搜索扫视起来,好多装照片的牛皮纸包,一些纸包太过破旧,露出一些照片的边角,只一瞥便可看出,都是偷拍所得。 房间里还有许多旧衣裳,甚至有一些随便丢在桌椅上的大号女装,可以想见,秃头侦探先生戴上假发,穿上这些大码裙子后,隐藏在人群中监视某些人的景象。 在野的侦探比他们这些警探似乎更懂得善用各种奇奇怪怪手段,说不定也很值得学习。 等家怡在这间并不大的事务所里探索够了,方镇岳也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四十多张侦探跟踪苗利群时的照片,一份5页纸长的口供,和一个重要信息:雇佣他去跟踪苗利群的,不是符合警方对凶手侧写的精瘦男性,而是一位年轻的女律师。 【陈小米,英文名Sandy,27岁,在‘御理信律师事务所’做独立律师…】 方镇岳拿着口供,给易家怡指了指上面侦探先生的一个回答,上面表述了,律师陈小米当独立律师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苗利群太太被杀案,结果大失利。 她与当时CID-A组的警探们抱持一样的主张,那就是苗利群是主谋,当时19岁被定罪为凶手的女孩刘美红只是从犯。但她和A组探员们一样没能成功,最终刘美红被判刑,苗利群无罪释放,后续多家报刊登载【年轻女讼师是花瓶,无能送真凶获罪】【因律师无能,使真凶逍遥法外】【被爱情冲昏头的19岁未婚妈妈获刑,真凶却得自由,盖因警方和律师不作为】等标题的报道,这些还算比较客气的,更不客气的就针对陈小米律师的所有一切做文章,肆意编排和辱骂。 因为那时陈小米扎起马尾时鬓角会垂下两缕碎发,某位摄影师又拍到她愤怒撇嘴的照片,报业刊登了这张照片,对她做人身攻击,称她是鲶鱼头律师,只会撇着嘴苦着脸咕叽咕叽乱叫,脑袋里除了污泥垃圾,没有一点料…… “她恨苗利群也很合理啊。”梁书乐跟随两位长官离开侦探事务所时,忍不住开口。 “但她恐怕没有力气杀死几名受害者。”方镇岳又指了指口供中,侦探先生对陈小米律师的描述: 【156cm身高啦,很瘦的,眼底常年挂着黑眼圈,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捧法典都吃力的人啊】 “唆使杀人?”家怡有些不敢置信地猜测。 如果凶手背后真有人指使的话,教唆那个男人的,难道会是陈小米吗? 家怡微微皱起眉,一个最了解法律的人,如果真的成为私-刑-教-唆犯…… “岳哥,我们先不打草惊蛇,监视一段时间怎么样?”家怡转头征求岳哥意见,如果怀疑陈小米是教唆犯罪的毒蛇,他们贸然去问过,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好,我给探员们打电话,安排监视。”方镇岳转头对家怡说道。 “能把陈小米家的电话也监听起来吗?”家怡觉得难度可能会有点大,提问时不免有些气虚。 “我去沟通。”方镇岳没有犹豫,甚至没露出畏难的表情,当即应了下来。 “OK.”家怡点点头,在他绝对支持的态度鼓励下,她也燃起更多士气。 …… 【中午,在中环街角食肆与同事吃云吞面,未与可疑人士做交流】 【下午,一直在律师事务所,接待了2位想要雇佣律师的女性,常规工作沟通,无可疑】 【傍晚,在中环陆羽冰室与客户用餐,期间只与客户和侍应生接触并谈话。上了一次卫生间,未有可疑行为。】 方镇岳和九叔一道监视陈小米下午至傍晚档,之后与下一班的易家怡和梁书乐换班。 将档案递到家怡手中,方镇岳凝了她一会儿,便笑笑转身,与九叔一道走向车库。 但他们并未离开陈小米家太远,而是走到生活区找了间食肆,挤在一群男男女女之中,吃一人一碗的辣咖喱面,吃到鼻头渗汗,吃到嘴唇都轻微红肿起来。 方镇岳时不时抬起头,朝陈小米所住的社区张望,眼神常常透着忧郁,不那么有精神。 九叔观察他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岳哥,昨晚没有睡好吗?是不是头痛的毛病又加剧了?” 方镇岳收回远眺无焦距的目光,凝了会儿九叔,才忽然幽幽叹气:“九叔。” “是为了十一吗?”林旺九莫名从方镇岳喊他的这一声里听出几分哀愁,很不‘岳哥’,是难得一见的猛男忧伤。 方镇岳挑眉露出吃惊神色,不回答也等于是回答了。 九叔忍俊不禁,“大家早就看出来了,从去年就开始了吧?你是不是在背上刻了个忍字?以此字为信条吗?待自己太严苛了,阿sir!” 方镇岳苦笑,“我这样的人……早就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准备,之前很多年都好顺利的,易家怡的出现,是个意外。”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何必惩罚自己一生啊。”九叔长长叹气。 “人不就是这样,成长,成长,直到遇到一件大事,从此结束了童年。再之后的几十年,不过是对童年记忆里的几件大事的重复而已……”方镇岳执箸拨了拨面前的面,忽然失去了胃口。 “阿岳,原谅你爸妈,也原谅你自己吧。”九叔声音充满了遗憾,伸手轻轻搭在他肩膀,“十一很好,很美好,不要让自己错过她。” “我知啊,她太好了,光芒万丈,而且会越来越耀眼。可我……”方镇岳轻锤了下胸口,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这里已经烂成……” 他声音戛然而去,垂眸兀自挂着那抹令人心碎的笑容,久久没再说下去。 九叔捏了捏他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 心结总要自己结,他人再如何想劝,终究隔着崇山峻岭的分隔,那是人与人天差地别的际遇,总归太难互相理解。 …… 家怡坐在九叔的车里,一有人经过,就假装与梁书乐谈情说爱,一脸灿烂无邪笑容。 待无人了,便又悄悄拿出望远镜,观察陈小米房间里她的动向。 在家呆了近半小时后,陈小米又忽然出门,背着大挎包似乎是要去购物。 家怡便与梁书乐离开那辆车,肩靠着肩假装情侣饭后散步,一边闲聊嬉笑一边跟着陈小米。 陈小米已在这社区住了好多年,饭后在楼下坐着闲聊的阿嬷阿伯和散步的中年夫妇,纷纷与陈小米打招呼,似乎都是老街坊了。 家怡不断观察每一个与陈小米打招呼的人,记录这些人的衣着、气质,快速分析他们的可疑程度。 在跟出社区,陈小米穿过铁栅栏社区门洞时,一位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与陈小米擦肩,也似其他街坊般,与陈小米点头微笑,道一声“Sandy晚上好。” 家怡拐过一棵高树,目光再次追上陈小米时,那灰色风衣男刚打过招呼与陈小米擦肩,他目光从陈小米身上转向前方的路,走两步又忽然放慢速度,转头看向陈小米背影,入夜后初初亮起的路灯将他的双眼皮照得更深,那双眼睛也显得更大了。 没有口罩遮蔽,他的高颧骨暴露出来,不算很高的鼻梁和过薄的嘴唇也随意展现在路灯下,是一张五官组合后不算很好看,甚至还有些刻薄的脸。 家怡瞳孔倏地收缩,在跟随陈小米的步伐向外走,与灰风衣男擦肩时,她仿佛嗅到一股酱菜的酸咸味。 忍住回头的冲动,家怡绷着背,努力维持笑容,继续装作与梁书乐欢谈,眼神却早已冷下来。当步入铁架门的阴影中时,她如猎人般凛冽的气质嗖忽闪现,又快速被藏起。 她找到他了!:,,. 320. 【青橙日报】 姚青田露出极度愉悦的表…… 在与凶手擦肩的时刻,家怡想了很多。 【抓住他,称自己认出此人就是照片中的凶手。虽然照片很远且高糊,但我认人的技术特别强,所以一眼就看出。然后将凶手按在警局,测血型和DNA。血型会立即匹配,但DNA的检测需要将样本送到英国做化验,来回就算最快,也要半月有余。而仅凭一张高糊的、戴着口罩的黑暗中的照片,和都是B型血,哪怕再加上她的侧写和法证科法医部的线索,也没办法给凶手定罪——缺少更有力的直接证据。 而她现在并不确定,捉到凶手后,是否能从他家里等处找到这些证据。 万一他没有将带离的死者器官带回家呢?万一他将血衣烧掉了呢? 那么在4时后,警方就要放了他。 打草惊蛇后,凶手可能会逃离,可能再不作案永久潜伏,可能……总之有可能再也捉不到他了。 更何况,原本在证据不够可靠的情况下,警方也不能说采集凶手的血液样本和DNA样本就采集的……香江市民是有人权的啊。】 可是放过他的话,万一他又再次作案……明明拥有非比寻常的能力,却仍未能阻止案件继续发生,家怡会怀疑自己太无能啊。 如果能让全团队都怀疑他,且了解她现在不能抓她的原因,一起处理这个问题就好了。 家怡带着梁书乐跟着律师陈小米逛了一圈儿超市,终于在步出超市时,决定开始造凶手的谣: 【陈晓米在社区门口与一男子打招呼,那男子身高172cm左右,在擦肩后专门回头看了陈晓米一眼,露出了古怪表情,及其可疑!】 写罢,家怡做了决定,立即给岳哥打电话。 讲明情况后,方镇岳应声道:“我立即过来。” “诶?岳哥你没有回去休息吗?”家怡吃惊问,刚刚换班后他居然还没回家睡觉吗? 她问题才问罢,抬头就瞧见不远处一家食肆内走出一人,身材颀长,肢体轮廓清晰,那件他特别偏爱的呢子大衣被搭在臂弯,是岳哥。 她挂了电话,抬臂朝着他招手。 方镇岳也收起大哥大,左右看过行车,便大跨步朝她而来。 站在易家怡身后的梁书乐也朝着岳哥摆了摆手,对方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眼睛只望着易沙展。 梁书乐又默默收回手,挠挠脸,转头看看易沙展,再看看方镇岳,露出迷惑眼神。 “有看到他住在哪里吗?”方镇岳与两人汇合,一边往陈小米律师家走,一边问。 “我出了社区门才敢回头,好像看到他背影走进3栋大厦。之后似乎是2楼的窗口亮起灯,有可能是住在哪里的。”家怡小声道,她与方镇岳讲着话间,眼睛也没忘记时不时扫一眼已走进自家大厦的陈小米。 凶手被发现了,但陈小米律师主犯或从犯的身份也还未排除呢。 “阿乐,你去打听一下那一家的住户。”方镇岳转头对梁书乐道。 “Yes,sir.” 梁书乐离开后,方镇岳便跟家怡转回九叔的车里,关了车灯坐在里面继续监视陈小米,同时也监视起凶手。 “身高一致,身材一致,长相也相像,且恰巧跟律师陈小米住在同社区,还两厢认识……”方镇岳一项一项罗列家怡观察到的形象,又探头透过车窗去看3栋2层房间。 里面亮着灯,偶尔有人影闪动,是属于同一人的轮廓。 “独居。”方镇岳又补充一句。 “很有可能。”家怡点头,身体靠后潜伏在阴影中,一边跟岳哥讨论案情,一边有些疑惑地观察他。 今天的他太过冷静,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可是他昨晚明明很热情,家怡做探员一年多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告诉她,她的判断力是很强的,对许多事情的认知往往也很准确。 她感觉得到他的情感,不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一切还未明朗,这种事最好不要暴露在太多人面前,但他也太不动声色了。 方镇岳忽然回头,一下捕捉到她充满迷惑的眼神,两人相对几秒,车厢内的气温就忽地上升起来。 这时车窗忽然被敲响,方镇岳垂眸深吸一口气,转头去看从后排上车的梁书乐,问:“怎么样?” 声音较之前更低沉几分。 “那里住的是个租户,叫姚青田,44岁,独居,未婚,6个月前搬过来的,好像是他事业后搬的家。”梁书乐捏着自己的本子,一边汇报一边回想方才那个什么都知道的阿嬷的描述,“相传他因为对学生太过严苛而被辞退,现在正给两个孩子做单独的课外辅导,收入也不低,而且自由时间更多。” 家怡听着梁书乐的话,脑内逐渐将凶手形象勾勒得更立体。 “社区里的阿嬷真的是什么都晓得啊,她还跟我讲,听说姚青田在教中1数学时候呢,常常对学生体罚,他自己创造的惩罚机制非常丰富,最后导致他被开除的,是他有一次没忍住情绪,在教师里就罚两个课堂上讲话的同学上讲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啊,互相抽巴掌。”梁书乐嘴角不自觉撇了撇,这种打击孩子自尊心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亏他想得出来! “体罚,自创刑罚方式。”家怡捕捉到关键词句。 “我现在就去安排人针对姚青田也做监视跟踪。”方镇岳转头对家怡交代一句,便下车去打电话。 家怡看着岳哥背影,抿了抿唇。 “知道他搬家前住在哪里吗?”家怡收回目光,转头问梁书乐。 “不知道……”梁书乐挠挠头,其实是他没有想到要问这一点。 “我打电话让警署的同事查一下。”家怡应声后,坐在车里便打起大哥大。 梁书乐坐在后排,察觉到气氛的一丝微妙味道,但很快便被自责取代。 他明明跟十一姐一起监视陈小米,偏偏十一姐发现疑似凶手的男人时,他毫无知觉。明明他也看到了凶手的照片啊,虽然凶手将偏分改成了中分,且没有戴口罩,但身高和眉眼的模糊轮廓都符合,又跟陈小米打招呼,他却一点没注意到,实在太迟钝了。 如果今次没有十一姐在,只是他一人跟踪陈小米,岂不是错过了终于线索?! 再到自己得令去查姚青田,得到了他6个月前搬家的事,却完全没想到要查一下他之前住在什么地方。 B组的会议他一场都没漏,也记得当时大家对凶手的侧写有【怀疑凶手住在街心公园附近】一项,因此姚青田之前住在哪里,其实很重要。 他却没有想到…… 懊恼地挠了挠头,梁书乐又打开笔记本,借着朦胧的路灯光,再次刷刷刷记起笔记。 当易家怡挂断电话,回头与梁书乐讲话时,忽然发现,阿乐看她的目光变得更加诚挚起来,简直要冒出圣光,好像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她易家怡,而是某位高贵无比的女神似的。 “……”家怡,什么情况? …… 方镇岳又联系了一队PTU支援小队帮忙做监视任务,同时沟通了下凶手状况。 挂电话前,对方忍不住吐槽: “你应该跟长官申请一队专属于你们CID-B组的支援小队,我这边可真是总接到你的任务啊,我的人都快成你的人了,哈哈。” “怪凶手太穷凶极恶喽。”方镇岳苦笑。 挂机后,方镇岳站在树下又深呼吸了几次,才转头折回九叔的小轿车,坐进副驾位置后,他转头对家怡和梁书乐道: “PTU小队还需要培训和调配一下,在他们抵达前,我先陪你们一起做陈小米和姚青田的监视任务。” “辛苦岳哥。” …… 凌晨三福哥和刘嘉明来换下家怡和梁书乐时,岳哥仍留下来陪同监视。 家怡披着疲惫的皮终于回到两天一夜未归的小窝,洗漱好后爬上床时,易家如被她的动作扰醒,这一次家如没有翻个身再次入睡,而是霍地睁大眼睛,探头朝下铺望来,并忍耐不住地好奇问: “大姐,你和岳哥发生什么没?” 家怡睁眼对上妹妹在夜晚亮得像星星似的眼睛,回想了下岳哥的反应,轻抹了下嘴角,“什么都没发生哦。” “不许骗人啊!”家如抗议,眼神透出些许失望。 “干嘛啦?急着我嫁出去,好让你独占一间屋啊?”家怡歪头笑问。 “不是啦……好可惜,岳哥好慢哦。”家如叹口气,终于收回脑袋,被子一卷又睡去了。 家怡睁着眼睛又想了一会儿,但由于太累,很快便呼呼入梦。 第二天早上,家怡收到警署同事的电话,姚青田之前的租住信息查到了,就在深水埗街心公园不远的社区。 家怡在家里拿出地图看了看,姚青田住在招宝苑,距离街心公园的确很近,但是距离苗利群的住处很远。 【姚青田是怎么知道苗利群案的呢?怎样拿到苗利群的地址?又如何得到苗利群的生活习惯?是他自己偶然发现的,看报纸得知,又自己跟踪查探?还是这期间真有律师陈小米的影子?】 揣着疑惑,家怡享受过家里大哥做得丰盛早饭,便匆匆开着快乐王子出门。 路过阿甘伯的报停时,她习惯性地买了份报纸,随手丢在副驾上。 红灯时,她捞过报纸,先是看到背面的本期六-合-彩版面,手一翻,到正面,她先去看头版头条标题。 【香江第一惨案:剖腹极刑 ——律师陈眸米经一年谋划,杀死谋害太太的苗某群】 家怡瞠目,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那个衰仔侦探!明明威胁过他随便暴露信息恐被警方控告妨碍司法罪,居然还是将消息卖给了报社! 这些为钱不要命的扑街! 身后汽车发出催促的鸣笛声,家怡将报纸摔在副驾,一脚油门窜出。 而静静躺在副驾座椅上的报纸顶角印着报纸名:【青橙日报】 是知名媒体攥稿人聂威言所在的报社,而这篇不负责任的报道,来自于Je——在KTV杀人案中,曾因为易家怡是新人女警,而大放厥词的糟糕记者。 …… 抵达警署,扎进B组办公室时,家怡将报纸丢在桌上,猛灌了一口水。 刚监视陈小米回来的刘嘉明一进门便瞧见家怡,当即打起精神,向她汇报起最新消息: “十一姐,陈小米律师今天上午有一场庭审,她以原告律师身份出庭。 “对了,姚青田虽然早上没有跟陈小米约好,但他也申请了观审。 “我问过好几个法院保安,其中有几个人对姚青田有印象,说他常来填表观看庭审。” “……”家怡皱起眉,眼睛转了转便问: “姚青田有跟陈小米通话吗?” “电话单上没有两人的通话记录。”刘嘉明摇了摇头。 “……”家怡咬住下唇,五官皱起。 姚青田到底认不认识陈小米? 或者,他们是靠什么方式保持联络的? …… 庭审现场,当陈小米赢得官司时,方镇岳转头看向坐在市民席位最后排的姚青田。 只见精瘦的男人在法官敲锤的瞬间,忽然露出极度愉悦的神情,就好像欲-望得到释放那一刻男人会露出的表情,又像久梦成真刹那,无声的畅快。 方镇岳微微皱起眉,搭在腿上的手指快速搓了搓。 姚青田闭目深吸一口气后,不等庭审彻底结束,便起身猫着腰离开。 好像他就是为了看到原告的获胜时刻,才来观看这场庭审。 方镇岳等了2分钟,才也猫腰步出小法庭,假装走向卫生间,眼睛却一直在四处扫视。 很快,他便瞧见姚青田已步出法院,正在一个移动小报亭前买水和报纸。 下一刻,方镇岳看到姚青田一边喝水一边读报,随即露出了一个极度愤怒的表情。:,,. 321. 佛光街游乐场抛尸案 “万一她是无辜的…… 陈晓米被怀疑的事忽然曝光,警方也就没有再秘密监视的必要。 家怡当即从警队出发,与方镇岳汇合后带着梁书乐去见陈晓米做口供。 一行三人追上陈晓米律师,梁书乐最先跑过去,喊住对方表明来意。 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套装的陈晓米转头看了眼身后三名警察,不悦道:“阿sir,我的时间很珍贵的,一小时1200港币,你们付不付得起啊?” “陈律师,我们是执行公务,麻烦你配合一下。”梁书乐皱眉肃容道。 “你们有没有证据啊?”陈晓米将手上拿着的一沓资料中最上面一张抖在他面前,那是一张今天的青橙日报,她瞪着梁书乐气愤道: “有这个时间,警察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啊,比如查凶手、捉凶手喽。 “不要老是跟良民没完没了地过不去,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让真凶有时间继续谋害市民、隐藏行踪行不行啊? “到最后捉不到凶手,还要怪我们律师工作不利,啊? “证据啊!阿sir,警察办案,法官判刑,都需要证据啊!” 说罢,她唬着面孔将手里报纸狠狠朝梁书乐抛去。 越过面前的年轻警察,陈晓米望见慢慢走来的另外两位警官,眼神不期然与女警官对上,她认出那是这一年来报刊上时常报道的女神探,关于对方的事迹,陈晓米如数家珍,在许多时候,她甚至是羡慕和仰慕易家怡的—— 同样作为在九十年代香江打拼的年轻女性,她们都曾经受到过侮辱、低看,如今也都顽强地钻出泥土,生根发芽、舒展枝干和叶片。 只是易家怡比她走得更远、爬得更高,陈晓米常常读着报纸,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如易家怡般出现在头条,那该是一张自己穿着西装,站在法庭中盎然指点江山的照片。 她也会想象,如果自己没有经历去年的至暗时刻,没有受到过那些构陷和攻击,不曾在情绪的深渊里挣扎浮沉…… 如今那股黑暗浪潮再次来袭,即便她已经比去年强大,却仍感到战栗恐惧。 她强行将目光从易家怡面上挪开,恶狠狠瞪住梁书乐,企图用愤怒情绪代替恐惧。 “我可以控告你袭警,陈律师!”梁书乐捡起报纸,轻轻捂住脸,回瞪陈晓米,做出被报纸打得很痛,要为自己找回公道的模样。 这时易家怡和方镇岳已经走至近前,家怡率先开口道: “陈律师,你是懂得法律的,应明白妨碍司法公正是犯法的,市民有义务在合理范围内配合警官工作。” “……”陈晓米与易家怡对视几息,又转头去看方镇岳,感受到对方不容置疑的态度,抿了抿唇,终于道: “请到我办公室谈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律师事务所走去。 …… “我并不认识姚青田,他在什么时候搬到我们小区,又在什么时候到法院观看庭审,我都不知道。我的工作很忙,没有关注到这些与我无关的人和事,也很正常。” 陈晓米一一回答警方问题,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你为什么请人跟踪苗利群?”梁书乐问。 “我做了好多年律师助理,终于有机会做独立律师,当时身边许多反对声音,事务所里好多人觉得我不行,认为bss给我这个机会是错误的。 “我好想证明自己,偏偏没能成功。不仅如此,苗太太被杀案成为当时舆论追逐的大案,各大小报纸连着报道了有1个月左右,我这个失败的律师也成为众矢之的……无论是在陌生社群里,还是在事务所里,我都被戳脊梁骨……这之后我不得不修养了半年。 “随后bss仍旧相信我,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之后我抓住机会,也的确慢慢变得成功了一些。 “但你能想象吧,那对我来说,是几乎把我打垮的挫折。 “心有不甘,想要找到证据,想要找到苗太太至今还没被找到的尸体部位,想要再次上诉告苗利群是杀妻主谋,一雪前耻。” 梁书乐记录好后,抬头看了看陈晓米,又看了看手里的笔录,这才继续问: “因为找不到证据,所以你选择干脆杀掉他?以此种形式,抹杀掉自己的耻辱? “姚青田是不是你选择的刽子手?你在某种机缘巧合下遇到他,发现他是一个适合被利用的棋子,并与他约好,杀死苗利群后,绝不再联系?” “阿sir!”陈晓米皱起眉,作为律师,控制情绪原本也是一门学科,她已掌握得很好。虽然刚看到自己再次登上报纸时,恐惧忽然爆发,导致她情绪一时失控,但现在她已经重新找回对自己的掌控权: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想要一雪前耻。 “杀死苗利群,那么之前的案子就只能盖棺定论了,我再也找不到苗太太遗失的尸体部分,也没机会再将苗利群告上法庭。 “这与我的利益是背道而驰的。 “其实我才是那个最不想苗利群死的人。” “陈律师,你口才虽好,却也不必用在警方身上。 “你说你不希望苗利群死,这可不符合警方对你的推测。 “在这个世界上,苗太太的家人和你,应该就是最恨苗利群的人。 “陈律师,就算你不招供,姚青田也会招供的。我们不会只来见你的,你是懂法的人,明白如何善用法条,与警方周旋,但姚青田可不懂。 “你保护他,以为他也会保护你吗? “当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你身上时,拒绝举报的你,就被动了。” 梁书乐抿唇,仍继续试探陈晓米。 陈晓米嗤笑一声,似乎对梁书乐的话很不以为然: “你说我恨他,其实不是的。我恨的不是他,而是没能找到证据的警方,和没能找到立论点的我自己。” 易家怡抱胸坐在梁书乐左边,这时终于开口: “在雇佣侦探跟踪苗利群期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陈晓米歪头想了一会儿,才迟疑道:“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也许是因为我请人跟踪苗利群,才因此变得疑神疑鬼…… “我常常会觉得,好像也有一只眼睛,在盯着我。” …… 与陈晓米做过沟通后,三名警察起身道别。 步出办公室的一瞬,易家怡垂眸想了想,又转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推着门,对并未送出来的陈晓米说: “Sandy,随着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级固化越来越严重,大比例没有分到财富的人会越来越愤怒,政-府利用六-合-彩、赌-马等手段给这些人一些‘一夜暴富’的希望,让大家不至于彻底绝望,乃至于愤怒爆发,影响社会安定。 “但你应该知道,‘一夜暴富’是不存在的,‘富贵险中求’才是真实社会。 “‘险’与富贵是并生的,‘险’后未必一定有富贵,但想向上爬,总归躲不掉。” 家怡指了指被陈晓米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报纸,再对上陈晓米表情时,知道对方已然明白了她隐晦的安慰和鼓励。 在陈晓米目光从报纸上移向自己时,家怡点点头,关上了门。 …… “你觉得陈晓米没有嫌疑了吗?”方镇岳在上车时,开口询问。 梁书乐也好奇地望过来,他也在好奇。 “案件未到揭开所有面纱的那一刻,就难以断定她是否真无辜。但……”家怡揉了下额头,笑道: “万一她是无辜的呢?” …… 接下来仍有人轮班监视陈晓米,但却从之前的2人蹲点,变成了1人蹲点,且转交PTU负责。 而姚青田的监视却被加强,家怡等B组探员都加入了轮班蹲点的行列。 在Je的造谣报道引起热潮的第二天,姚青田上午到母亲铺子里帮忙。 姚青田的母亲是位非常强悍的劳动女性,没有多少学问,也不太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她早年丧夫,一人将孩子养大。 一个女人在市井间维持一间不小的卤味、腌菜铺,与形形色色的人周旋,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和一副顽固不化又强横古怪的坏脾气。 在姚青田辛辛苦苦帮母亲忙的过程中,姚母也并未给他好脸色。 慈母形象在她身上退化,剩下的只有‘严父’角色。 而姚青田好像也习惯了母亲的脾气,只埋头做事,并未表现出任何被骂、被差遣、被轻视的不悦,哪怕他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早不是可以任由父母打骂、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与母亲沉默地用过午饭,他离开母亲的铺子,便折回家中。 之后一直在房间里,似乎是看书到下午。 香江学校放学非常早,许多学校下午两三点就已放课。 但大多数学生一天的学习并未结束,他们会在学校附近或一些特定的补习班里补习,有的甚至在晚饭后仍要去补课。 姚青田便是在这种规则下生存得很好的一份子,他虽然失去了学校教师的工作,却反而因祸得福,在为两名学生做家庭教师的过程中,收获更多薪酬,以及自由。 虽然他因为过于严厉体罚学生而被开除,但一些家长却仍认为他是个好老师——他的教学质量和严厉,对于持有‘棍棒底下出孝子’观念的家长来说,反而是很值得推崇的。 下午4点,姚青田便等在他的学生李宝云家中,她的数学基础很差,因此他为她制定了非常沉重却绝对会行之有效的学习计划。 只是时间到了4:12分,他仍未等到他的学生回家。 菲佣早已看出他脸色不好,时不时跑去门口张望,嘀嘀咕咕说着大概是‘怎么还不回来?’之类意思的话。 直到4:28分,李宝云才转过巷口,手里举着一个风车和一个,挂着孩子天真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蹦跶回来。 菲佣早已急不可待,见到她便猛招手喊她快些,再快些。 李宝云却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将风车妥善交给菲佣,请对方一定帮忙收好,不要让家庭教师看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交出,还要求菲佣姐姐保证绝不偷吃,这才快步跑进家门,奔回自己房间。 而此事,姚青田已在她房间里等待了半个多小时。 在李宝云踏进房间时,他记录下时间,精确到秒,以此明确她所犯错误的严重程度…… …… …… 警方跟踪陈晓米和姚青田第4天,仍未捉到两人联系的证据。 “有没有可能陈晓米跟姚青田真的不是教唆犯和执行者的关系?”家怡站在B组办公室的白板前,驻足十几秒,又开始来回踱步。 “我们之前的猜测错了吗?”方镇岳坐在门口的桌子上,望着白板上的字。 “之前我们之所以怀疑姚青田和陈晓米有关系,全赖这几项——”家怡指了指白板,继续道: “第一,凶手跟苗利群没有任何瓜葛,无犯罪动机,却兴师动众地杀掉苗利群,相比姚青田,陈晓米的动机更明确,且她了解法律,对如何反侦察是了解的; “第二,凶手杀死的都是有‘污点’的猫狗和人,姚青田是个数学老师,陈晓米是个律师,显然陈晓米更有犯罪动机一些……” 当然,还包括姚青田明明是个很有力气的人,却又穿中山装,说错成语,像是跟某些人学习到些东西,却又运用不好似的。这些矛盾点也很可疑。 “重新回来考虑过的话……”方镇岳眉头耸起,现在许多信息都补全了,那些疑点反而变得不再可疑,“首先,姚青田是个常去法院观看庭审过程的人,他有时间且有兴趣去了解法律和一些案件情况,以获得反侦察能力。” “是的,其次他母亲是做卤味和酱菜的,他从小就帮母亲搬卤缸、腌菜坛子等重物,一直持续几十年,练就较有力的上肢也变得合理。”家怡默契地接话。 “他观看庭审时,每当法官宣判被告获刑时,姚青田就会露出兴奋又畅意的表情——”方镇岳补充。 “他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对犯错既受到惩罚这件事,有非同寻常的痴迷。因此,他偏执地对自己的学生实施惩罚,或许不是因为他看不得学生们长歪,而是他能从这些惩罚的过程中,获取快-感。”家怡当即以拳击掌,聊着聊着,她感觉他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而且,凶手杀人的逻辑很强,这也并不与拥有理性思维模式的数学老师相冲突。 “那么陈晓米可能是我们自己走入误区后,自己给自己立的障眼法,姚青田自始至终就只是一个人。而陈晓米或许只是他爱好观看庭审时,恰巧关注到的律师。他之所以选择苗利群做受害者,的确可能是因为陈晓米,但这未必是陈晓米授意,陈晓米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方镇岳给出结论。 “是的。”家怡用力点头。 两人讨论时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他们隐约将捅破案件的某层纱时,B组办公室的电话和方镇岳独立办公室里的电话忽然一齐响起。 两人的讨论戛然而止,忽然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方镇岳跳下桌子,快速跑回自己办公室去接电话。 家怡则直走到公桌边,一把捞起话筒。 “喂?” “喂?你好?” 两间敞开的办公室门里,接电话的声音几乎重叠。 下一瞬,两人脸色同时阴沉下来。 有人在佛光街游乐场发现尸体,头颅和四肢都不见,只一个被剖开肚子的身体。 由于尸体被剖开肚子的手法与之前几案一致,加上尸体遗失的头颅处摆着的一个阝月艹巠,极可能是苗利群案中尸体遗失的忄生-器-官,因此初步判断可能与B组侦办的案件一致。 家怡表明B组探员会立即赶到,并匆匆挂断电话。 转头时正见方镇岳也如风般掠出他的办公室,两人对视一眼,只看眼神已明白对方的疑虑: 姚青田被日夜监视着,在此之前一直在自己家中未见出门,为什么会又有新案?:,,. 322. 风水相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风快速穿梭于赶至现场的警察之间,上一秒它才掠过林旺九探员皱紧的眉头,下一秒已扬起沙尘冲向刘嘉明探员充满迷茫的双眼。 它又撩起谭三福警探的风衣下摆,发出猎猎响动,仿佛在替警探发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媒体人比警探们更早抵达,他们各个端着长枪短炮,想要记录下探员们如临大敌的表情,却在每每将镜头对准某位警探对焦时,总被军装警按镜头要求退后。 在穿过警戒线的第一时间,便赶至尸体边,一眼被拉近心流影像,她看到了凶手的脸。 仍然是那个口罩,仍然是一身黑色中山装,是姚青田! 他在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脱! 家怡双手插在衣兜里,瞪着尸体被敞开的胸腔,仿佛受到了挑衅,牙齿轻磨,双眉下压,眼神里射出冷电般的光。 姚青田发现了警方的监视? 还是仅凭推理和智慧猜到警方会开始严查布防,所以变得更谨慎了? 他是用什么手段在警方的紧密监控下,仍无声无息离开呢? 家怡直到心流影像的最后,仍未得到答案。 她看到姚青田掏出受害者的心脏和肝脏,放入一个提前装了冰盒的保温袋子里,并在合上盖子前,低头嗅了嗅。 之后,他又将提起准备好的锋利刀具拿出,开始像卸猪腿一样耐心地切割死者手臂与肩膀衔接的关节处…… 他做得很慢,显得很不擅长,但他逻辑很清晰,一直坚持自己的方法,没有自我怀疑,之前恐怕做过关于卸猪和解剖的深入研究。 由于切割的时间过长,这耗掉了心流影像大部分时长,且因为肢体不全,许多画面非常动荡,时长也比一具完整尸体提供的短许多。 家怡甚至没能看到凶手用什么来装尸体,又如何抛尸。 待从心流影像中挣脱,家怡攥着拳,努力抽取关键信息: 【姚青田杀人时是黑天,看样子是昨天晚上】 【受害者被杀时穿的是睡衣,凶案现场应该是受害者的家】 来不及汲取更多线索,九叔苦着面孔道: “凶手已经升级成分尸连环凶手了,我们现在甚至没办法判断受害者的身份。” “成年男性。”许君豪转头道出一句话,“受害者肢干和头颅都不在,胸腔被切开,内脏只肝脏和心脏被取走,只针对这部分尸体,恐怕很难判断受害者身份。” 许君豪一边任法证科的同事采集尸体上沾到的内容物,一边招呼助手准备尸袋,这样一具不完整的尸体,在现场能通过观检法观测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不如快些将尸体带回警署,尽快安排解剖。 抬起尸体时,他趁机检查了下躯干背部,皱眉道: “没有伤疤,没有胎记等特殊特征。” “警犬队已经快到了。”方镇岳打电话催促过后,折返知会大家。 “姚青田和陈晓米都一直在监视之中,是不是说他们的嫌疑都已经没有了?”梁书乐走到方镇岳和易家怡身边,看了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内容,有些愁闷地问。 怪不得警探们这么努力工作,每年的悬案仍有那么多,现在的技术基础之上,想要寻找真凶真的太难了。 易家怡并未接话,反而转身跟上许君豪,主动挑起话题,企图得到更多线索: “许sir,这次的尸体状况,与之前流浪汉的尸体和苗利群的尸体,是不是格外不同?” “这次凶手开始分尸了,而且虽然破开了肚子,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乱刀将肚腹破坏。”许君豪一边与助手一人一边地抬尸袋,一边回答家怡: “就是一刀切开,然后取走心脏和肝脏,其他部位都好好地保留。大概就像……好多报纸不是都说凶手是正义之士,在用自己的手段惩罚隐藏在人群中的恶人吗?那么可以这样讲,之前凶手都对尸体的肚子施了凌迟刑,这具没有喽,就只是开腹。 “不过跟日-本-人横着切腹也不太一样,是竖着切的。 “这次的杀戮方式的确有了不小的变化,不过感觉凶手一直在……就像你说的——” 将尸体放上警车,许君豪回头道: “探索。” 家怡皱着眉没有回应,她完全沉浸到思索之中。 许君豪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未打扰她,上车后朝着大家示意一下,便载着尸体回警署了。 家怡却还在想着许君豪的话,刑法…… 酷刑…… 凌迟…… 这时采集了尸体发现者口供的刘嘉明走进警界区,行至家怡身边,开口汇报道: “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上面盖着一些垃圾和落叶,脏兮兮的,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好多人没有在这张放了尸体的椅子周围停顿。 “路过的大伯是想确认下覆盖尸体的垃圾里有没有空瓶子之类,才过来拨弄,结果就露出下面的尸体了。” 家怡点点头,忽然问刘嘉明: “酷刑都有哪些?” “古代的吗?”刘嘉明忽然被问,有些疑惑。 “跟凌迟处死类似的。”家怡道。 “啊,剥-皮啊,腰-斩啦,烹煮,活埋啊……嗯,还有五马分尸、车裂什么的。”刘嘉明挠挠头,他也只能想起这些啦。 倒是看过一些关于这个话题的电影,但是那里面的刑罚内容,估计不是十一问题应有的答案…… “五马分尸……五马分尸……”家怡眼珠转了转,想到放在椅子上的躯干,和心流影像中凶手分尸时的场景。 姚青田就是奔着卸掉受害者手臂、腿和头颅的目的来的,这不跟古代的五马分尸类似吗? 至少最后尸体被分成6块的形态,是类似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 便在这时,警犬队抵达,无数警察带着警犬下车,与方镇岳做简单沟通后,开始向外扩散寻找剩余尸块。 尸体的躯干部分被发现在这里,其他部分很可能也在公园里,垃圾桶、厕所、草丛等处都是重点搜找区域。 当警犬散开时,围在四周的媒体人们纷纷将它们肃然前冲的样子化成静态一帧,紧张的气氛仿佛也被定格。 “这个案子太扑朔迷离了,现在连尸体都难以确认喽。” “遇到硬茬了,搞不好会成为悬案啊。” “这是西九龙女神探的案子吧?会成为她的滑铁卢之战吗?好像完全被凶手耍得团团转吧?” “这次的凶手搞不好高智商很高的,而且专杀有罪之人嘛,这个受害者说不定也是个该死之人喽。” “不要这么说啊,世界上谁没犯过错啊?现在他杀的是死罪的人,过一阵子说不定就要杀罪不至死的人喽。” “是啊,那个流浪汉只是拿石头丢人嘛,他又不懂的,很可怜啊。” “如果警方一直捉不到凶手,搞不好啊,连你在地上吐口痰呢,就要杀你啦。” “你不要吓我啊!” 媒体人们一边拍照、记录,一边讨论,越讲就越感到不安。 聂威言放下相机,调了下白平衡,望着相机上按钮的表情,也很沉重。 跟在他身边不时做记录的女助理忍不住问:“言哥啊,现在大家都那么信易沙展是女神探了,这次要是翻车,岂不是颜面扫地啊?不仅女神探做不成,之前那些吹捧也显得很可笑喽。” “他未必在意吧。”聂威言抬头看了眼正在警戒线内招呼人不知道在讲什么的易家怡,低声道。 “怎么会不在意呢?别人肯定会欺负她的啊,人都是会捧高踩地的嘛,世态炎凉。”女助理歪着头,要想做好记者,就要学会深挖目标人的内心和故事嘛,她盯着易家怡,仿佛也想将她看透,于是又道: “言哥,你说madam易有没有在职场上受过歧视、感到被欺负啊?毕竟她那么年轻,身边人肯定不服她的吧?” 至少在做神探之前,以及……如果神探名头扫地,那么做神探之后,也会觉得她名不副实吧? “……”聂威言抬起头,他也跟访了易家怡好长时间了,基本上是在她被报业成为福星新女警的时候呢,就开始关注。 记忆中的她,好像不是肃然专注的,就是阳光昂扬的。 之前KTV案子时,Je曾经在背后嘲讽她,被她听到后,立即就回击了。 好像不会是个默默被欺负的人呢。 才这样想着,还来不及转头回答助手,场中的易家怡忽然接过一张地图……似乎是公园地图,随即便蹲身,将地图摆在地上,开始对着地图指点起来。 聂威言立即瞪圆眼睛,抬起照相机,再次将镜头对准易家怡。 相机画面里,易沙展表情虽严峻,眉宇间却没有苦涩和迷茫,她格外坚定地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随即对着探员们左右一指。 围在她身边躬身看地图的几人,便在她下达指令后,一一奔赴她手指的方向。 媒体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易家怡的表情,和警察们忽然在她的安排下分别向五个方向疾奔的状况,也猜出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于是,有记者立即大声发问: “阿sir,有什么新发现啊?” “是不是警犬发现尸体了?” “madam易在地图上看出什么了吗?不会是看看地图就找到凶手的方位了吧?” “难道是风水吗?”站在边上的另一个记者,听到身边人的提问后,本来想问的问题都忘了,完全被带偏,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探案是否也与风水相术等学问息息相关,或者易沙展之所以成为神探,是否与她擅长通过地图观察风水,卜算真凶有关? “请问警探们在通过地图看什么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阿sir?阿sir?” 守着警戒线的军装警们实在被问烦了,便一边摆手制止媒体人们乱拍照,一边大声喊话: “马上公共关系科的警察们就到了,麻烦大家有问题,都留着问他们。靠后一点,不要拥挤……” 几分钟后,被易家怡派出去的一队2人警官中的一位忽然折回,在与易家怡和方镇岳耳语几句后,易家怡当即以拳击掌,对方镇岳道: “我这就给许sir打电话,请他折回来。” 又几分钟后,被易家怡派出去的另一队2人警官中的一位,也折了回来,同样对易家怡和方镇岳做了汇报。 易家怡应声后,转身便将守在警戒线边的四位军装警,分别调走两位,请他们跟那两个先后折回的警官走。 这时,一位格外聪明的媒体人忽然在人群中大喊: “发现新尸体了!Madam易调了警察去另一处抛尸现在拉警戒线了!” “对对!或者是发现了尸体的其他部分!” 几声吵嚷之后,许多媒体人果断转身,追着那两个小队朝着他们之前被派去的方向而去。 有的记者还记得那两个被派出去的警察之前奔赴的方向,飞毛腿一样超过警察,甚至要赶在小队之前奔至新抛尸现场。 又几分钟后,被易家怡派出去的5个小队都有回报,媒体人们也被分散向那些区域。 那些辐射搜索的警犬得到消息后,也先后赶至。 他们本以为是其他警犬发现了死者的其他肢体,却没在新拉起的警戒区内外看到‘立功警犬’的身影。 不是警犬找到的死者肢干吗? 那这么大个公园,怎么就能警犬到这几个区域呢? 各个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与其他媒体人们一样茫然四顾。 许君豪折回时,公共关系科的郭永耀也带着两个下属赶到了现场。 一下车,郭sir就发现失策了,他加上两个下属,一共才3个人,但发现尸体的现场却有5个…… 媒体人们被分散成5份,分布在各处‘惹麻烦’,他们3个人根本不够分,只得来回奔波,免为处理。 而郭sir才朝着躯干被发现的现场走去,还没穿过警戒线与易家怡方镇岳碰头,就被几位媒体人给围住了。 大家七嘴八舌争抢喊问: “请问,西九龙女神探是否依靠风-水-相-术测算出受害者尸体被遗弃的具体地点?” “堪舆之道是不是不仅能算出受害者被抛尸之地,也能算出凶手的所在地?” “郭sir,易家怡沙展是否某些大师的亲传弟子?” “请问,警察以科学断案之外,是否真的采用了玄学之法?” “?”郭永耀一脸茫然。 ??? 什么情况? 这些记者们问的这些问题,怎么这么奇怪? 他是否产生了幻听?或者大脑的语言识别神经出了问题? 为什么他连媒体人们提的问题都听不懂了?:,,. 323. 规则感、逻辑性 “madam易好顶啊…… 许君豪带着尸体躯干部分回返警队时,黄警司就接到了汇报。 说新尸体只有腔子,没啥特征,尸体要确认身份很难,没有指纹,没有脸,没有骨折信息,没有牙齿…… 每当香江有凶案发生,他就觉得不顺气。 用专门的小工具将钵里的香抹平,又在上方的香线上一点,香气慢慢散发,攀着漂亮的石骨,将小盆景装扮得烟雾缭绕,仿佛一幅最美风景画。 他欣赏一会儿,嗅上一会儿,才觉得安心。 在案件刚发生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方镇岳施压。 现在案件不断膨胀成连环凶杀案,凶手的犯罪手法也逐步升级,他反而不能再给孩子们施压了。 他想去提振一下他们的士气,这样的案子总是落在B组,最大的压力总是给到那些年轻人身上,他们就算心脏强健,肩膀也总有酸涩疲惫的时候。 他已然感到如此焦虑,站在一线的探员们只会感到成倍的压抑。 但他亲自去,只怕孩子们会觉得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具象的压力。 不合适。 便只好打电话给手下的刘警司,“现在案件越来越扑朔迷离,方镇岳他们侦缉了这么长时间,从猫狗到流浪汉,又从流浪汉到苗利群,始终没破案。 “如今直接连受害者身份都难确定了,之前一直锁定的凶嫌如今也澄清了嫌疑。 “案件变大,他们却被打回原形,要从零开始。 “大家现在情绪肯定很糟,明天媒体也不会说好话,重重打击之下,我怕他们士气被打垮了。 “你去他们办公室坐半天阵,给他们打打气,鼓励鼓励,晚上再请他们吃顿好的,这样的案子,就不急在一时了,拉长战线,让他们耐心地去破。” 虽然是连环凶杀案,但越级越容易出错,还不如劝劝孩子们莫着急。 即便黄中城自己都很急,却还是要忍耐。 “Yes,sir.”刘警司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黄中城摆摆手,在刘警司离开他办公室后,他闭上眼,靠进椅子里,开始一边嗅香一边思考起来。 不如调警队狗仔来配合B组做线索跟进吧,毕竟搜集线索呢,刑事情报科还是更专业。 法证科那边,生化学鉴证科缺人也喊了好长时间,香江化验署那边也可以再做一次升级了。自从年轻人们陆续去英国深造,回来后都嫌弃香江警队的技术落后。 DNA检测器具和这方面的人才及技术也该完善起来了,一到复杂案件需要做多项DNA检测时,就还要邮寄样本出国,时效性等都太差了。 重案组其他团队还整天叫嚣着人手不够,说想调几位像易家怡那样细心有能力,对这份工作充满热爱,还能帮助黏合团队凝聚力的女警察。 现在女警哪有那么多啊,这份工作又累又熬,薪水嘛虽然不低,但会害女性们既没有时间谈恋爱也没有时间顾家嘛,而且还存在相当危险性,报警校那一步,就让许多后生女们大摇其头了。 或许该提升一下女警们的福利待遇,针对警校和警队做一些全面的整顿,使之从政策、规则等方面都更适宜女警,为她们提供更好的与男警官共生共存的职场环境…… 几年前警校学堂里,女警员用膳都要跟男警员分开餐桌就座,许多人仍保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态度。 尤其警校的训练中害怕女学员们因为太苦而退学,一直对女学员做特殊待遇,比如烈日当空和大雨滂沱时都不用布操,午饭后还有1小时的午睡时间。且到现在新入职的女警都不需要接受枪-械训练和佩枪执勤,真能胜任重案组工作的女警察并不多。 这些都是预算啊,要做的改革也不少,提案向上申请也不知要等多久。 黄中城老人叹口气,挠挠头开始认真规划起一切工作的推进。 …… …… 而在抛尸现场正忙碌着的警探们,还不知道黄sir复杂的心路历程和获取消息不及时带来的忧虑。 他们一边拉警戒线,一边维持秩序,不让四周看热闹的市民和跃跃欲试想冲进警戒线拍照的媒体人们影响警方工作。 在肢干找到之前,问聂威言关于‘易家怡是否曾受过欺负’问题的助理,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的疑问,她捧着本子,追着聂威言东奔西走,不断做着记录。 在从发现受害者左脚的抛尸现场奔赴另一处的路上,聂威言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易家怡。 他忽然想起助理之前的问题,转头看了看也在打望易家怡背影的助理,忽然开口回答对方之前的问题: “易沙展可能也遇到过审视、质疑,但感觉被欺负?最后被欺负的,不一定是谁。” 助理转头看看聂威言,想到方才易家怡指点江山的样子,忽然明了地漾起笑容。 …… 易家怡带着探员们走向发现受害者透露的所在,路上,林旺九终于忍不住了。 大家的好奇心早就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膨胀到要爆炸,偏偏一直有事要忙,没时间询问。 这会儿赶路间隙,反正嘴巴是闲着的,便快步跑到家怡身边,开口问她: “十一姐,到底你是怎么发现凶手的埋尸地的?你怎么就那么准确地知道尸体在哪里呢?” 家怡回过神,顺了顺自己的思路,才解答道: “凶手有理性、做事有逻辑,其实比凶手物理性、做事随机性强,更容易被警察捉住。” 九叔品了品这句话,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有逻辑,我们就有迹可循,人的逻辑嘛,总归可以共通的。” “是的。”家怡点点头,继续道:“之前许sir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尸体呈现的状态,很像是凶手在对受害者施行。之前剖腹乱刀切割,很像凌迟,以此类推,这具尸体也该有刑罚在身的,但许sir说凶手没有切割受害者的肚腹,只是切腹取走两个器官而已。 “是凶手改变了杀人逻辑吗? “我不觉得,他杀死猫、杀死宠物狗、杀死流浪汉和苗利群,都给自己找了正当的理由,显示凶手似乎是有受一些道德施压,这使他没办法随心所欲杀人,他会感受到道德的谴责。 “但当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他是在‘替天行道’,在惩罚作恶之人时,他就解开了道德的束缚,有了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的理由。 “既然如此,他对这具尸体实施了什么酷刑呢?” 此刻刘嘉明和Gary几人为了听答案,也都簇拥到易家怡身边,刘嘉明听到这话,立即想起十一姐方才问他的问题,眼睛一转,便脱口而出: “五马分尸啊?” “啊!还真的是这样!”九叔一想尸体的状况,立即恍然。 “那马匹将四肢和头颅拽下后,如果它们不再躯干边上,是不是很可能朝着五个方向被拖走了?”家怡用最简单的逻辑拆解。 “有道理,所以你根据躯干被发现时摆放的角度,喊大家朝着四肢和头颅朝向的方向去找?”三福顺着她的逻辑推理,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感慨:如果他们不问,真的很难想通这么大跨步的推理环节。 “不止如此。”家怡再次掏出她之前看的那张地图,指给大家看: “佛光街游乐场其实是个五边形,然后尸体是在这里发现的,公园最中心,也是植被最密集最深入的地方。 “看到这里,有没有想到凶手可能就是按照这个五边形来摆的尸体呢?头朝着东南方向的锐角。” “啊,这样连接每个角的话,就组成了一个五角星了。”家怡手指在地图上画五角星。 “啊,是的。”九叔忙点头,只觉得很神奇。 “凶手既然摆放躯干时专门以头的方位朝锐角,那么就很可能将手脚和头抛尸的位置,也与佛光街游乐场的地图形状相契合。”家怡皱起眉,“他可能是个对规律性、逻辑性的东西有古怪的迷恋。” 总是喜欢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这样顺着某些规律去做事,说不定会让凶手感到快乐舒适。 “所以在五角星的五个角上找,就会找到尸体吗?”刘嘉明嘴快,说了句傻话。 因为他们可并不是在家怡手画的五角星的角上找到的尸体其他部分。 “顶角这边有柏油路、游戏设施等,白天时人来人往特别躲,孩子们要玩话题,大人们要走这些步道穿过公园或者散步,凶手既然给警察出了这道难题,就不会将尸块摆在明面上,让我们这么容易找到。” 易家怡点了点地图上展示的那些道理,“但要在这些地方藏起尸体可不容易,柏油路是挖不动的。” “所以……啊!我明白了,躯干是摆在中心区块最中心位置的,那么四肢和头也应该在五角星其他五个区块的最中心。”三福说罢,仔细打量了下地图,果然在五角星其他五个区块的中心点上,都是绿地,可以挖坑埋物的。 “是的,所以我初步猜测,凶手可能将尸体其他部分埋在这几个中心点上了,所以让大家分别去这几个地方挖一下试试。”家怡点头,朝三福哥挑起笑容,以示表彰。 “我们过去仔细一看,虽然凶手用落叶和泥土努力伪装过了,但草地被挖过,有心之人一看就知道了。既然定了位,向下一挖,果然很快便挖到被黑色胶袋装着的尸体其他部位。”Gary双手相击,只觉得好精彩。 “是的,凶手一晚上要做这么多事,杀人、分尸、抛尸、埋尸,不可能有时间和体力将坑挖得很深,这样的浅坑,的确一挖就暴露了。”家怡继续补充细节。 “十一姐好犀利啊!” “我都无以言表了!” “十一姐,是不是逼我给你磕头啊!太厉害啦!” 身边的警探们依次发出惊叹声,哄得家怡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帮警探硬汉们夸起人来,也太会了吧! 一行人簇拥在一块的状态终于接触,四散开前行时,迎面瞧见准备收队的警犬队。 牵着警犬十一的警官笑着与方镇岳和易家怡敬礼打招呼,在道别时,真诚地夸赞: “Madam易好顶啊,鼻子比警犬都灵!” 虽然他表情很诚挚,眼神充满敬佩和清澈的光,但家怡还是笑得有些尴尬。 这真的是夸她吗? 是夸吧?是夸吗…… …… 半路被捉回来的法医官许sir忙碌奔波于五个最新发现尸体所在,比公共关系科郭sir更忙,仅次于有6处现场要仔细勘察的法证科同事。 “受害者的手脚都在,凶手虽然拆得很吃力,但基本上掌握了技巧……”许君豪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希望对方能接收到他的意思。 方镇岳点点头,“明白,下次他再作案时,分尸只会比这次做得更好,干得更快,搞不好会拆成更多块,这样抛尸后,警方想寻找起来也会更困难。” 就算家怡能猜到凶手的逻辑,但太过复杂的话,只怕也会有麻烦。 “嗯。”许君豪点点头,继续检查尸体的头部,“肢干除了右手食指、拇指和中指被剁掉,至今未找到外,其他部位都是完整的。” “OK。”方镇岳点点头。 “拍一下照片,在失踪案件中找一找,也请公共关系科的郭sir安排一下,明天登报寻找家属来认尸吧。”方镇岳转头交代九叔和Gary。 “Yes,sir.”九叔和Gary齐声应是。 许君豪转头示意助手过来,随即小心端起受害者透露,仔细装入尸袋。 而就在许君豪弯着腰小心往助手撑开的尸袋里放头颅时,站在警戒圈外的聂威言找准机会抢拍到一张照片。 可就在下一瞬,他忽然像无法承受相机的重量般,双手猛然下沉。方才被相机遮住的眼睛露出,瞳孔收缩,盛满惊愕。 几分钟后,聂威言的身份从媒体人进阶为热心群众,坐在刘嘉明面前,认真提供起死者信息: “……是的,我认识他,他是我的同事,叫Je,也是一名主笔记者。”:,,. 324. 大刀阔斧行动起来了 别人也许无能为力…… 昨天,青橙日报是无良媒体,因为Je攥写的关于陈晓米的报道铺天盖地,造成了才从泥潭里爬出来的陈律师巨大的困扰。 使陈晓米不得不再次在bss的建议下开始了休假。 家怡开口请聂威言帮忙找一下青橙日报中所有Je的文章,结果聂威言立即打电话回报社,跟总编沟通时讲起,西九龙神探易家怡沙展希望报社协助案件的侦破,寻找所有Je的文章。 家怡本以为只是帮忙翻一翻青橙日报过去一年的所有样刊报道,却没想到青橙日报会如此兴师动众。 一整个报社的人,上到bss,下到认字的保洁员,全自愿加班,聚在大公共办公区,将仓库里1年间所有报纸搬出来,一份一份地寻找Je登报的内容。 Bss合理拆分工作,一人分摊一个时间段的报纸,筛查所有有争议的案件。 这是青橙日报几年来,最大的一次集体大加班,说不上来是为了帮同事报仇,还是为了扶助正义事业,亦或者只是因为偶像易家怡神探开了口。 家怡在得到聂威言的反馈后,不得不在抛尸现场的工作暂告段落后,带着梁书乐,坐上聂威言的副驾,跟聂记者来了一趟青橙日报。 接受了总编的申请,拍了几张她在编辑部与大家一块儿工作的照片。 聂威言去写关于今天案件的报道,以期赶上明天早上的报道,其他人则全在翻找。 加班众中有的年纪大了,视力比不得年轻人,于是拿出放大镜来寻找。Bss更是一边比对电脑排版资料和收稿资料辅助做筛选,一边时不时汇总大家的工作,再转交给易家怡。 在这个过程中,有位年轻编辑无意间发现了去年的一份报上,Je居然报道了苗利群太太被杀案。 他立即将报纸递到了家怡面前,“易沙展,你看,原来去年Je就写过跟这桩连环案相关的文章了。” 家里拿过来一看,标题上加粗大字写着:【女讼棍掌屠刀:一位无能的律师到底用何种手段升职成独立律师?又如何致使真相永世不得浮世?】 微微皱眉又将文章简单看了几眼,家怡抬起头,朝着发现这则报道的编辑点头笑道:“多谢你。” “别客气。”编辑嘿嘿一笑,脸上忽地泛红,忙转身跑走了。 耶耶!西九龙女神探跟我讲话了诶,好有礼貌,声音好好听诶,还朝我笑了呢,好靓啊~ 几个小时后,聂威言在半夜十分终于赶好了稿子交给编辑。 报社的加班也总算告一段落,家怡和梁书乐收获了大家整理出的一大摞旧报纸。 离开报社时,聂威言追上来,“我送你们吧。” “我们要回警署,你住哪里?”家怡挑眉,只怕不顺路吧。 聂威言笑着报了个社区名,以及社区门口的街道,倒算顺路。 只是家怡一听社区名,便皱起眉,“你6个月前也住在那里吗?” “当然,我住了几年了。”聂威言有些不明白易家怡的问题。 “……”家怡没有回答,但她跟梁书乐交换了个眼神。 聂威言住的社区跟姚青田6个月前住的社区是同一个。 “那麻烦你送我们一道了。”易家怡未推辞。 回警署的路上,她接到了方镇岳的电影: “大光明哥已经确定受害者Je家就是第一凶案现场,门口有撬锁痕迹,凶手潜入Je家的方式与潜入苗利群家的方式一致。 “在Je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但在厨房有半个足迹,虽然同样没有鞋印,显示凶手穿了鞋套一类,但从尺寸看……与之前我们选定的嫌疑人姚青田鞋码基本上一致。” 警方在跟踪姚青田时,曾悄悄采集过姚青田的足迹,与凶手留下的足迹尺寸基本上是一致的。 大光明哥还做了足印重量习惯分析,也得出与凶手基本一致的结论——虽然仍缺少最为有力的证据,但也可做一佐证。 只是现在因为警方一直跟踪姚青田,反而成了姚青田最为有利的时间证人,姚青田的嫌疑将被抹去。 但Je家采集到的线索,与苗利群家采集到的,并没有太大差异,大光明哥判断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人。 “现在大家都怀疑,我们最初的方向就错了,很可能凶手只是一个与姚青田体型状况相似的人而已。”方镇岳说道。 家怡深吸一口气,“岳哥,在我们彻底否定姚青田嫌疑人身份前,能不能提审他一次?” “……好。”方镇岳默了两秒,仍还是果断应声。 对易家怡,他仍是信任的。 虽然在没有有力证据的情况下,警方无权在嫌疑人非自愿的情况下提取DNA载体(包括有发囊的毛发、□□、血液等)。而且,即便提审,也无权关他4时,审讯时只要姚青田抵死不认,警方就还是要立即放人。 但他还是答应了她。 别人也许无能为力,但易家怡不一定。 “这边的勘察基本结束了,许多线索和照片还要回去做分析,不过有一个问题。”方镇岳又道。 “是什么?” “Je的照相机并不在家。”方镇岳道,“大光明哥找了许多地方,都未找到。社区里的保安等也都问过了,他们没有人捡到照相机,也不记得Je前一天晚上回家,是否带着相机。” “稍等。”家怡放下大哥大,转头问聂威言:“今天在报社,你有注意到Je的相机是否在报社吗?” “没注意,不过Je不可能将照相机放在报社。”聂威言目视前方路况,回答的很笃定。 “怎么说?” “我们做这一行的,相机就像我们的眼睛和我们的手一样,有些人晚上睡觉时甚至会将相机放在床头。搂在被窝里都不为过,怎么会不随身携带,而是丢在报社呢。”聂威言答得很自信。 “明白了,多谢。”家怡说罢,又拿起大哥大,将聂威言的话转达给了岳哥。 “那么照相机很可能被凶手带走了。”方镇岳推断。 “以前似乎从未发现凶手带走财务或某样东西。”易家怡微微皱眉,凶手拿相机干什么啊。 “回警署吗?还是回家?”方镇岳听到电话对面汽车引擎声,声音有些沉。 “回警署,岳哥呢?回警署吗?”家怡嗓音带着些疲惫,但提及回去加班时,声音里居然透出丝兴奋。 方镇岳听出了这一点点兴奋,真是个工作狂,他嘴角又轻轻向上翘了翘,“回,正跟大光明哥他们一道回警署,那一会儿见了。” “一会儿见,岳哥。”家怡微微歪头,挂断电话时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 聂威言在红灯时转头看她,捕捉到了这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威风凛凛的易沙展,在夜晚笼罩时,也会露出甜美的一面啊,哪怕只是一瞬。 …… 第二天的报道,毫无悬念地全部围绕佛光街游乐场分尸案。 大多数报道版面所采用的照片,都是易家怡拿着地图指点江山的照片,或者易家怡带队奔赴新抛尸点的照片。 这些照片角度各异,仿佛是一场针对警官的摄影展,标题就叫【香江警队风采展】——其中有一张甚至是从天空角度向下拍的,易家怡站在正中,其他警探们分布在她四周,围绕簇拥。 报业竞争对手们都来分析这张照片,最后判断出来,摄影师拼了老命了,是爬到一棵特别特别高的树的几乎最顶端,才拍下这一张大家口评的摄影展角度最佳奖‘获奖照片’。 这些报道大多都写着【神秘抛尸点,由神探秒堪破】【女神探顾盼间识破凶手埋尸秘密】【私刑杀手再造惨案,受害者是记者】等,但也有些诸如【风水寻尸】【香江警察玄学探案】【风水相术在侦缉办案中的几种运用】这类奇奇怪怪的标题,打开看看,还都写得头头是道,让人大为惊奇。 这一天各大报纸的销量都破了表,每一家报业的角度都很不一般,可谓是百花争鸣的声势了。 而其中最令人觉得特别的,莫过于青橙日报主笔聂威言的报道: 【香江现虎踪,咆哮山林,威风无两】 香江怎么会有老虎呢? 这根本不可能嘛。 越是猎奇的事,就越吸引大家眼球,于是纷纷买报。 抖起报纸一看,只觉聂记者文笔爆炸,潇洒笔墨间描述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故事。 说香江有魑魅魍魉作祟,迷惑人类互相残杀,搞得城市山林乌烟瘴气。之后有市民在山林间看到类虎生物,于是纠结一群市民去追寻虎踪。 有人看到老虎威猛的身躯,有人看到老虎闪着光的利爪,有人看到老虎可以劈断树木的长尾,大家都以为自己看透了那头猛虎的最威风之处,可在老虎追杀魑魅魍魉、忽然现身时,市民们还是再一次的震惊,啊!猛虎原来是这样的!比想象中更威猛、更犀利、更智慧强大! 这时城市里最强大的智者忽然发现一项不得了的情况: 这头威风的猛虎还只在幼年,它还在成长,将来会长得更高大更有力。 于是,市民们不再畏惧,他们配合着猛虎一起除魔卫道,一起追踪魑魅魍魉的行踪。 文章到这里,文字忽停,下方列出几张被剪辑过的远距离拍摄的凶手抛尸苗利群的高糊照片,接着又写出几项凶手侧写和注意事项: 【凶手身高在172m左右,男性,精瘦有力,会撬门闯入受害者家行凶。可能通过报纸、电视报道、街坊邻居间口口相传的新闻或八卦,寻找违法却未被惩罚的受害者……】 【请市民夜晚锁好房门、可用会发出声响的东西顶门,凶手皆夜晚闯空门作案,凶手的行为有迹可循,并不可怕,注意防范即可】 【凶手擅用毒,请市民不要食用陌生人赠与的食物也饮品,在酒吧等处如离开自己的酒杯,请勿再引用……】 最后,猛虎仍日夜不休在香江从来寻觅捉捕魑魅魍魉,请大家勿惊慌、勿传谣,理智携手共维护香江治安。 读罢这则文章,许多了然的市民都挑起默契笑容。 至此,易家怡沙展又有了新的称号【西九龙之虎】,连警队里的长官们,都开始称呼她为【CID虎将】! 而昨天才接到黄警司任务来到B组,想要鼓舞下团队士气的刘警司,一进B组办公室的门,看到大家热火朝天地在易家怡和方镇岳的指挥下忙忙碌碌,他就忍不住挠头,感受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尴尬: 人家士气超高,探员们干活时恨不得亢奋地嗷嗷叫! 哪里需要他来鼓舞了? 黄警司还说B组现在肯定没有头绪,比较迷茫。 说谁呢? 反正肯定不是说CID-B组吧! 瞧瞧易家怡在白板上书写地龙飞凤舞,任务一件一件地下达,哪里就没有方向了? 有方向得很啊! “我仍然觉得姚青田可疑,他6个月前与聂威言同社区,聂记者曾讲过,姚青田对报业报道的许多事都很感兴趣,曾经在社区里遇到他时主动结实,并认真讨论过媒体人的操守和素养、传播真相的社会责任等等话题。而且那时候姚青田就对青橙日报刊登的许多社会新闻、案件新闻很感兴趣了。”家怡又列出法医官、大光明哥和跟踪姚青田的警探们提供的线索和证据: “姚青田每天只买青橙日报,根据梁书乐跟踪姚青田时,根据姚青田买到报纸后翻找的动作,和最先的文章版面,发现姚青田每天可能都会先在青橙日报上寻找聂威言的报道,而姚青田每天买报纸翻找过后,会停留的那个版面上,也的确都是聂威言写的文章。 “而去年青橙日报的报道中,不止Je针对苗利群太太被杀案大肆造谣生事,聂威言也曾写过【正义难抒,被凶手逍遥法外】的文章,描述了他当时认为苗利群是幕后真凶的观点。 “姚青田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记挂起这件事了。” 家怡又在白板上记录: “杀猫案发生时,恰巧是姚青田被学校辞退的时间段。 “之后姚青田搬家到陈晓米律师所在社区,在追读聂威言的文章同时,他还常去观看庭审。我和岳哥讨论过这一点,也咨询过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凶手很可能是在通过这两种行为,寻找受害者。 “报纸上刊登的犯了法却没能伏法的人,法庭里没能被定罪的被告。” 家怡记号笔微停,又继续道: “姚青田脚的尺寸与凶手一致; “医院登记的血型一致; “五官、姿态和发型都与凶手被拍到的高糊照片十分贴近; “身高、身材等皆与侧写一致; “作案时间有; “且专家Tannen与姚青田之前的同事老师沟通过,对姚青田做的侧写画像也得出‘姚青田有错必罚到几近偏执’的结论,与案件的凶手几乎完全重叠。 “岳哥也认为,一个人如果在查案的过程中进入了警方的视野范围,成为凶嫌,各项信息又都与凶手一致,那么他往往就是凶手——真实世界没有那么多反转,只能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 “虽然在Je被杀案中,姚青田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昨晚通宵讨论过后,我们也有了一些猜测: “1、ptu警员和我们轮班盯梢姚青田时,他许多世界都显示在家里。但以我们的距离,根本看不清那到底真的是他本人坐在书桌前,还是只是个充气人偶。就算我们使用望远镜,但姚青田家的窗口长年蒙一层厚纱,对我们的视野是有非常大的干扰的。 “2、姚青田所住大厦来往人很杂,每天有许多陌生人往来。现在我们怀疑姚青田可能乔装打扮过后出入大厦,瞒过了我们的眼睛。毕竟现在是冬天,每个人都穿得很多很厚,男扮女装,男人扮成臃肿的老人,都不容易被识破,更何况姚青田身材本就清瘦,也不算很高,很要伪装。 “3、或者凶手摸准了我们换班的时间,在我们的跟踪小队换班的间隙等,趁机溜走……” 大家一一做着记录,站在门口的刘警司也抱着胸听得认真,他不仅被易家怡说服,甚至还有一句话可以作为易家怡的理由讲出来,那就是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时候,警方可以按照过去的线索再做二次筛查和追踪,这是许多案子被侦破的方法——往往没有新的线索,就代表着过去的线索其实没有问题,哪怕再不可思议,也极可能只是警方未识破凶手的轨迹而已。 “再者,我们现在没有新的嫌疑人,那么继续追踪姚青田,至少确定姚青田的‘完美时间证人’是否真的完美之前,我们还应该再跟姚青田一阵子。”家怡说罢,也向大家解释:“当然,与此同时我也不会专断地只认定姚青田,也会着力寻找新的突破口。” “明白了,十一姐!”捧场王刘嘉明当即大声应。 家怡点头,当即开始下达指令,该查的继续查,所有疑问继续追踪,同时,站在‘姚青田可能早就发现警方对他的关注’‘凶手本人因心虚对四周环境格外谨慎,也许未必真的发现警方跟踪,但也假想一定会有警方关注自己的前提条件下,采取了极致地反侦察手段’的角度考虑,干脆改变策略,不再只是跟踪监视,而是直接提审姚青田。 …… …… 另一边,陈晓米律师被迫休假,在家无事可做,干脆给自己充电。 看了两天法典,她捏着今天的各大报纸,想了好半晌,忽然拿起电话,拨通了侦探先生的电话:“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又要跟踪谁啊,陈小姐?我都被警察盘问了,还被警告啊,不要为难我啊。”侦探先生声音苦苦的。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陈晓米将青橙日报抖在面前,她之前听警方提起姚青田,虽然警方诈她时还提出了其他几个名字,但现在对着报纸上处理过的高糊照片,她越看越觉得像姚青田。 那么警方诈她时,提到的其他名字很可能是障眼法,姚青田才是警方真正的怀疑对象。 当时警方在跟踪监视她本人和所有通讯渠道,不怕她真是主谋会跟姚青田碰头,而且她已经被报纸大肆报道,被暴露的她如果是真凶,一定不会再冒险联系姚青田。 所以当时警方提及的‘姚青田’,很可能就真的是凶嫌! “查什么人啊,陈小姐?”侦探先生问。 “姚青田,我的邻居,之前好像是在深水埗某个学校当数学老师的,现在应该在做课外补习教师。”陈晓米回想自己知道的姚青田的所有消息,一一道出。 同时心底涌动起一些新的情绪,完全扫去了她这两天的阴霾。:,,. 325. 姚青田的敌人们 你太低估了正义的庞大…… 在等待姚青田来警署的时间里,家怡反反复复地看自己的笔记,又跑去法医官解剖室看了尸体。 在心流影像里浮浮沉沉间,她还在希望,姚青田被警察传唤后,因为心虚跑掉,那样他们就可以开始通缉,并申请搜查令去他家里找寻证据了。 但很可惜,家怡在资料和信息中没找到能诈到姚青田的证据,姚青田也没有逃跑。 方镇岳看出她的紧张,在家怡回B组办公室时,给她递了一杯热奶茶,补补糖。 家怡接过道谢,垂眸咬吸管时,方镇岳开口: “虽然是我们第一次与凶嫌交锋,但你要记得,我们这次见他,只是观察一下这个人,通过他的反应判断一下他是凶手的嫌疑到底有多大。 “目的不是捉住他的证据,或者使他招供。 “所以放轻松,不要太大压力。” 家怡抬眸,点了点头,“我明白,岳哥,是我有点激进啦。” “陌生人办案本就是最难的一种,更何况是这种目标虽然明确、范围却过于广泛的连环凶杀案。”方镇岳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目光扫过她头顶,终于还是没随便乱摸。 在家怡深呼吸两下,表示自己没问题了时,方镇岳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于易家怡满眼好奇,不知他要做什么时,凑近她耳边。 家怡瞳孔微缩,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靠近,然后听到他问: “要不要我趁他不在家,潜进他家看看?” “……”易家怡。 不愧是你,岳哥! 这种提议也只有你敢说了! …… …… 姚青田第一次来警署,走上台阶,仰头看这栋小楼,心中莫名升出敬畏。 警署里左右往来的人,各个步履匆匆,似乎正为正义事业辛苦奔波。抱着这个想法去看每个人,好像他们身上都有了不一样的光环。 使他渴望,使他血脉偾张,使他仿佛抵达了自己心中的耶路撒冷。 没有来到警署将被审问的恐慌,他脸上满满期待。 在重案组的男警官冷着面孔来领他到审讯室的路上,他不断东张西望,像个参观圣地的信徒,眼中尽是向往和热切。 刘嘉明一直在偷偷观察姚青田,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使他既迷惑,又产生一种诡异的悚然感。 这个人与之前所有来警署的人的反应都不同,无论是真凶还是清白的凶嫌,亦或者证人、案件相关人等,他们来警署后的状态,从未是这般。 将姚青田请进审讯室后,刘嘉明请一位军装警看守他,随即折返去喊易家怡和方镇岳。 “他十足十是个精神病啊,来到警署不仅没有紧张啦、拘束啦之类常人的反应,更没有紧绷或者如临大敌的感觉啊,他像逛街一样。”刘嘉明点了点自己脑袋,示意姚青田脑子有病。 “去看看。”易家怡当即起身,带着团队全涌向审讯室。 陌生人作案,能找到一个嫌疑人就谢天谢地了,要好好珍惜。 B组探员们像围观猴子一样,纷纷伏在单向窗外、小黑屋内,打量审讯室里静默等待的中年大叔。 几人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果然如刘嘉明所说,虽然正襟危坐,面上却绝无惊慌和戒备。 他简直像是在等待,在期盼。 家怡转头跟岳哥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便点名三福和九叔先进去会会姚青田。 这时专家Tannen急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笔记本,抹了下跑乱的短发,急切道:“还没开始审吧?” “还没,正要开始,你赶上了。”家怡点点头。 Tannen忙在小黑屋的显示屏前找到一个好位置,这次的杀人犯真的太奇特也太稀有了,对他这个犯罪心理学研究专家来说,绝对是不可错过的研究目标。 是以,他下定决心,每一个凶嫌的提审,都绝不错过。 九叔和三福走进审讯室后,姚青田目光一亮,快速扫过两人,之后又朝他们身后张望。 九叔微微皱了皱眉,问:“看什么?” 姚青田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爽快开口:“易家怡警官不参与本次审问吗?这个案子不是重案B组负责吗?易警官可是B组的沙展啊。” 说着,他又继续向后探头。 在审讯室外的易家怡皱起眉,感觉到Tannen和方镇岳都朝她望来,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之前跟踪姚青田时,她每次都有戴假发,穿一些往常不会穿的风格的衣裳,还会画一些妆,使自己看起来更加不同,姚青田绝不会认出她来。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与他见过面、讲过话啊。 审讯室里,九叔不悦地敲桌,今次他扮黑脸,于是很专业地呵斥。 姚青田这才无奈收回充满期待、望向房门的目光,转而认真对上九叔和三福。 审讯开始,九叔和三福开始交替询问一些常规问题,他们问得很快、很急,配合的极好,几乎不给姚青田什么思考和斟酌的机会,无论是重复提问、矛盾问题还是掌控节奏,都做得很专业。 但姚青田的回答却一直慢条斯理,好像没有人能打破他的节奏,真正穿过他的心防。 审讯室外的监控小黑屋里,坐在易家怡身边的方镇岳忽然转头,开口道: “曾经与正直媒体人聂威言做邻居,之后搬家到会挑选案件、只给她觉得无问题的人打官司的陈晓米律师所住社区,现在……他又期望见到近一年媒体争相报道的正义救星易家怡沙展……” “他在追逐他认为道德崇高、正义守序的人!”Tannen瞠目抢话,自己话音落了,转而因自己的话愕住,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道: “他就是凶手吧? “他的这种反应……跟凶手的许多行为做比对,完全贴合啊。 “一个想要成为正义执行者的男性,真实生活非常失败,丢了工作,四十多岁没有老婆,每天去母亲铺子里帮母亲的忙,还要一直被母亲骂。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将自己想象成与madam易、陈律师和聂记者等一样,为这个社会清除罪恶,维护和平……” 家怡转头看了Tannen一会儿,起身对方镇岳道:“岳哥,我进去见一见他。” “OK。” … 易家怡一走进审讯室,正跟三福周旋的姚青田便戛然而止。 他仰起头,眼睛不自觉瞪大,仿佛想要将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易家怡仔仔细细看个分明。 “易,易警官!”姚青田像见到偶像一般,目不转睛,面颊甚至染上潮红。 家怡皱了皱眉,三福想起身给她让座,她按了下三福的肩膀,抱胸站在一边,凝了姚青田少顷,才低声问: “你杀所有动物和人类,为的只是发泄自己令人作呕的欲-望,所谓的‘那些人都有罪,应该受罚’,不过说你肮脏行为的借口而已。 “不要再自我感动了,你不是英雄。” “……”姚青田的笑容逐渐被拉平,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易家怡,好半天没有眨一下眼。 他忽然瞠着眼睛笑了笑,随即道: “Madam,我做教书育人的工作,梦想是桃李满天下啊。虽然说老师是英雄有些夸赞,但也不至于被说成令人作呕吧? “报纸都讲你是很厉害的警探,没想到你这么没有礼貌。 “这种口气与好市民、好教师讲话可是不对的,如果是在学堂,我会惩罚你。” 他的声音逐渐降调,慢慢从热情亢奋的状态里回归正常,又被压低压低,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如果面对老良民,我当然会很讲礼貌。但是对于一个只能依靠暴力影响他人的所谓‘教师’,我恐怕难以苟同。《后汉书》范晔称,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以身作则,躬亲示范……你连用自己的道德和实力,使学生们信服、知礼的能力都没有。 “学生们一看到你就不愿意学习,想睡觉,叫什么好老师呢?” 家怡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姚青田想要开口申辩,家怡故意打断他,以一种激怒他的语气,抢先道: “姚青田,聂威言、Sandy律师等等这些人,都是在社会上被尊重的人,他们做的事、他们的品行都被认可,包括我,哪个人见到我们,不是礼貌的?你呢?连你最亲近的母亲,都拿你当狗一样使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正义英雄? “在黑暗里鬼鬼祟祟的魑魅魍魉而已啊,值得尊重的人,都会瞧不起你。 “现在你如果敢作敢当,称一声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我还愿意认你是个枭雄。 “但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发臭,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最该被车裂、被凌迟的,不该是你这种恶心的渣滓吗?” “……”姚青田嘴唇微微哆嗦,他瞪着易家怡,双手逐渐攥成拳,眼睛甚至比之前看她时更亮,只是此刻里面装的不再是崇敬或惺惺相惜,而是愤恨、羞恼。 家怡好整以暇看着他,仿佛在说:展示给我看吧,你到底是狗熊,还是枭雄。 姚青田几次张口,似乎有什么冲动正要喷薄,正要供认。 但几息后,他又忽地垂头,盯死自己的拳头,额角和下颌青筋暴突,好半晌才逐渐平静下来。 再抬起头时,他又变得冷静了。 “易警官,我有什么好招认的呢? “我可不会在这里糊里糊涂的认什么罪…… “无论你怎么讲呢,我都是一个被人尊重的老师,我的学生信服我,在我的教育下,会长成笔直的小树。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去给我的学生上课。 “希望你们不要害我上课迟到啊。” 他望着易家怡,嘴唇绷紧,唇周绷出许多褶皱。 他的眼神直勾勾,仿佛在挑衅:我会出去,会继续形式正义!而你们捉不到我!那些你们同样捉不到的恶人,我这个比你们更强大更自由的行刑手,会替你们去做喽! …… …… 而在姚青田被叫到警署提审时,律师陈晓米接到了侦探先生的回电。 【……我从多方买到好多内部绝密消息啊,陈律师,花了好多钱的……警方似乎的确是怀疑姚青田了,但好像没有证据。据说有血液样品被送出去化验,最近似乎没有其他案件需要DNA比对,很有可能就是这桩连环杀人案,时间也对得上。 那么我猜测,可能姚青田有嫌疑,但没有足够证据的话,警方无法取得姚青田的血液嘛。现在说不定就卡在这一步,进退两难喽。】 【……姚青田有连个学生,一个是9岁的男孩子,另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挂断电话,陈晓米坐着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便做了决定。 她洗好头发,换了一身衣裳,出发去学校,接到了姚青田的女学生李宝云—— 陈晓米自称是姚青田老师的女朋友,很快便在李宝云有些怀疑的打量中,跟她来到学校对面、开阔且人来人往的甜品店。 陈晓米请李宝云吃冰,旁敲侧击了解李宝云跟数学课外老师姚青田的关系,在取得李宝云的信任后,请李宝云帮忙。 她说自己跟姚青田本来关系很好,直到自己怀了孕,姚青田忽然态度大变,不愿负责。 而现在她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姚青田却死不认账。 陈晓米说……她想测一测孩子的DNA跟姚青田是否一致,等拿出亲子鉴定来,姚青田就没办法不认账了。 所以,她需要李宝云的帮忙——在姚青田这个不负责任的坏男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取得他的NDA载体,带发囊的头发也好,足量的唾液也好,当然最好是血液。 李宝云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听到陈晓米声泪俱下的描述,既愤慨又同情。 她非常勇敢,拒绝了陈晓米以金钱相换的提议,仗义地称自己愿意无偿帮忙! 李宝云与陈晓米道别后,仍单纯地对陈晓米所言毫无怀疑,心里想的只有:陈小姐这么漂亮,怎么会看上姚老师那个老怪物啊?:,,. 326. 撒网【改】 只要他动,警方这次一定抓…… 审讯到后期,家怡忽然松了口,不仅收起之前的严厉,反而变得和煦许多。 在审讯结束,她离开审讯室时,甚至朝着姚青田礼貌地点了点头。 回到B组办公室,易家怡果断对方镇岳道:“岳哥,撤回PTU监视姚青田的人吧。” 方镇岳转头有些愕然地望过来,家怡狡黠一笑,解释道:“最好是不经意地让姚青田察觉到我们的人撤离。” “向他释放错误信息?”方镇岳立即察觉到她的意图。 “是的,现在我们仍对他有怀疑,像Tannen专家也觉得他的侧写完全符合凶手。 “而且这次审讯,警方‘一无所获’,最后易警官还放松下来,礼貌离开——这或许是姚青田的认知,他只得警方怀疑他,却不知道我们在此之后,仍然怀疑他。” 家怡语速很快,眼睛里有思路逐渐明确的光。 “OK,我去安排。”方镇岳转身就去安排PTU巧妙撤离。 家怡转身又去给公共关系科郭永耀督察打电话,“郭sir,我愿意针对现在这个案子接受一两个报业的采访,你安排一下怎么样啊?” “没问题啊!我求之不得啊!”郭sir欢天喜地答应。 一个小时后,易家怡接受了日月报和另一家中等报业的采访。 在对话中,她主动‘承认’,之前重案组的路线走错了,后续会重整所有线索和证据,尽快确定嫌疑人,捉到真凶。 可以想见,明天姚青田会看到这则新闻,再次得到一些错误信息。 在公共关系科的安排下结束采访后,家怡又马不停蹄回到B组办公室。 被黄警司派来鼓舞团队士气的刘警司才买了下午茶请大家享用,并表示请完这顿他就走了,反正B组探员们好像也不需要他留在这里——大家士气够了,也不缺请吃下午茶的长官。 家怡却笑着挽留了他,几句吹捧之后,图穷匕见: “刘sir,我需要刑事情报科最专业的探员帮忙,极隐秘地24小时监控姚青田,并用摄像机录下所有跟踪、蹲点、坚持到的内容,供我时候反复观看和研究。” 姚青田取走了Je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表示他还会继续行凶。 就怕他不动,只要他动,警方这次一定抓他现行! 刑事情报科是香江警队最犀利的情报专家,他们是警队的千里眼、顺风耳和狼鼻子,只要他们出动,就没有他们查不到的消息。 且可以随时隐身到人群中,如忍者一般行踪诡秘,不被发现。 他们又被称为‘警队狗仔’,是所有狗仔中,天花板般的存在! 刘警司在被请求的这一刻,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有用之人,于是使命感十足地跑去完成易家怡提出的需求任务。 半个小时后,刘警司既打来电话,人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去B组办公室。他已经跟刑事情报科交代后,这组情报科探员会在案件期间随任易家怡调度,而且调来的是这方面最专业的探员。 “多谢刘sir!”家怡对着电话,谢得好大声。 …… …… 离开警署后,姚青田直奔李宝云家。 这时他爱迟到的学生已经在房间里等他,难得地,她今天表现得很乖巧。 因为迟到,姚青田将一根鸡毛掸子递到李宝云手里: “你迟到时我惩罚你,如今我迟到,你也要惩罚我。这是规矩,规矩如此,任何人也不能打破,你不可以,我也不行。” “……”李宝云有些傻眼,她接过鸡毛掸子,有些不确信地抬头看脸色不很好的姚青田。 真的可以抽吗? … 李宝云家里的鸡毛掸子是木质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抽出血来,除非姚青田老师允许她抽个八百十下,这不现实。 于是她拿着鸡毛掸子站在姚青田面前,表现出踟蹰和紧张时,其实在悄悄抠鸡毛掸子上的油漆皮。 指甲用力抠,将早就有些裂缝的油漆皮抠掉,露出内里粗糙的木质,和油漆皮斑驳后的锋利断口。 然后她才抬头看看姚青田,犹豫着问:“姚老师——” 姚青田却已肃着面孔,摆出大公无私的表情,将左手递到了她面前。 即便此刻他是坐着的,她是站着的,形态仿佛她才是要受惩罚的人,但他仍摆出了甘愿接受鞭挞的公正表情。 李宝云的心微微颤,虽然机会如天降,但她还是会害怕自己的小心思暴露。 但想到姚老师是个花花公子坏男人,就觉正义感爆棚,再不犹豫,狠狠朝着姚青田的手掌心抽了下去。 破损的硬杆抽在手上,立即便起了红凛子,李宝云做出皱眉呲牙表情,仿佛强忍着才能继续。 下手却不留情,刷刷刷连6下,都抽刮在同一个位置。 任凭姚青田掌心有再多茧子,掌中虚的部分仍是嫩皮嫩肉,被锋利之处刮抽6下,也破了皮,渗出些许血丝。 李宝云记得陈小姐的交代,不需要太大量,适当的血液、皮屑、唾液等都是可以的。 她也不再贪更多,干咽一下,做出害怕的表情,转手又将鸡毛掸子递还给了姚青田,眼睛还一直打量姚青田的脸色。 姚青田既然摆出严师以身作则的样子,即便疼痛、即便想要求她换一个角度抽,终于因担心那样显得自己过于娇气、有损威严,没好意思开口。 接过鸡毛掸子后,他因疼痛而生出许多愤怒,却仍压忍着未发作。 做出平静表情,将鸡毛掸子立在一边,请李宝云入座,之后不断调节情绪,努力耐心地开始授课。 这天课业终端,李宝云称自己好口渴,跑出去倒水喝,顺便给姚青田也倒了一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李宝云努力专心听讲,小心翼翼,生怕刚抽过姚老师的自己不小心犯错,被他借机报复回来。 她往日可没少挨鸡毛掸子,姚老师的严厉和体罚,她多有领教。 今天如果再挨打,姚老师一定会特别用力,而且很可能导致粘在鸡毛掸子上的DNA载体被替代。 总算,当课业结束时,她保住了自己的小手。平安送走姚老师时,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野兽的她,只觉得沾沾自喜,甚至洋洋得意地想:将来她说不定可以当特供! 外国电影里那种特别飒、特别厉害、肩负国家重担的犀利靓女! 揣着兴奋,晚饭后,她将用袋子装好的水杯和鸡毛掸子,一起送到了陈晓米手中。 …… …… 隔日,新闻媒体又有了新动向,市民们仿佛看电视连续剧一样,每天关注着案件新发展。 在关于连环凶杀案的报道中,还有针对Je的哀悼文章,使许多媒体人感到兔死狐悲和紧张后怕。 Je的死亡在某种程度上警示了拥有引导舆论能力的所有人,一夕之间,不确定的新闻论调和其他关于恶人恶事的报道全部消失。 偶然间使前日【青橙日报】副版上刊载的一桩惨案,成了【青橙日报】近段时间唯一刊登的未侦破、凶嫌在逃案件。 那是关于一桩甚至无法立案的小案件的描述,虽然看似是很边角、很容易被忽略的一则文章,但易家怡跟熟悉青橙日报聂威言讨论过,也跟B组探员一起做过推演分析,大家一致认为,只有这一条漏网之鱼了,姚青田一定会读到。 案件发生在石硖尾,前一天顶楼B单位的不孝儿子儿媳跟有些老年痴呆症状的婆婆吵了一架,第二天起街坊们便没见到婆婆出门运动散步。 往常儿媳总是喊婆婆出去买菜买东西,这段时间居然也都没有。 儿子儿媳两人也没有到警署报失踪,只说肯定是吵了一架,婆婆回乡下了呗。 但过了一段时间,就有街坊称闻到臭味。 先是大厦住户说闻到一楼大厅有味道,还有人讲是看更老伯不洗澡,但那味道越来越臭,已远超人类不洗澡可以达到的最臭程度。 之后又有人称是电梯里有臭味,可能有老鼠死在电梯厢下面了。 闹了好久,才有人来查,结果在电梯厢上方发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称趴伏状在电梯厢上方,在她手边部分有许多抓痕,显示着她刚摔在这里时,还没有死,是因为无人救助,才慢慢死在这里的。 死者正是死亡时间被判定为半个月前顶楼B单位儿子儿媳跟婆婆吵架的时间,也即是婆婆消失的日子。 许多人称,怪不得有一段时间那两个人不坐电梯改走楼梯,还说太胖了要减肥。 怪不得常常看到他们后半夜偷偷在走廊里烧香祭拜,念念叨叨、鬼鬼祟祟。 街坊邻居和警方都认定凶手就是儿子儿媳,但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两人虽有动机,却已经没有了证据。 儿子儿媳又在无数次审讯中挺了下来,半个月时间也的确足够他们无数次窜供模拟,始终未露痕迹。 案子审了一段时间后,只能以‘意外’为结果定案,隔日,夫妇二人就将老人火化。 出殡日,两人哭天抢地,仿佛全世界最孝顺的孩子。 …… 易家怡专门询问过负责该案件的相关警察,查实是真实事件。 不孝子夫妇出殡后空置了房子,搬到重庆大厦暂居。 这时的香江早已是国际贸易及商业中心,也是全世界最自由、最开放的港口之一。许多国家往来皆无需签证,慢慢这里开始聚集许多外国难民和身份不明的逃犯等。 重庆大厦外房租最低也要一个月2000多港币,在这里却能找到200月租的住处。 也因此,重庆大厦逐渐从高端商业圈,渐渐沦落为犯罪和罪犯聚集的鼠穴蛇窝——连警察都对此地退避三舍。 在B组捕捉到不孝夫妇的新闻后,易家怡立即向方镇岳申请,一起促成了潜伏。 姚青田也许不会来,但如果他来,警方绝不会再是毫无准备的状态。 当晚,一名男警官和一名女警官乔装成夫妇,潜伏进蛇龙混杂的重庆大厦。 两名警察肩负两个任务,一个是跟踪监视和保护这对夫妇。 再一个任务就是追踪一个宾馆放置摄像头、窃听器在房间里,之后售卖录像等市民**录像带的违法犯罪行为——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很可能会没收大量违禁录像带,其中如果有关于这对夫妇犯罪杀害婆婆的证据,由于录像不是警方录制,而是警方偶然获得的赃物,是可作为呈堂证物的。 …… 在易家怡思考部署是否有纰漏时,她接到了律师陈晓米的电话。 陈律师要见她,有重要的东西交付。:,,. 327. 毒树之果? “鸡毛掸子怎么不见啦?”…… 在案件水落石出前,没有警察确定自己的方向到底正确与否。 潜伏在重庆大厦陷阱边的两名便衣‘卧底’和其他潜伏在重庆大厦参与两桩案子、两个任务的警察们,不确定在端掉【违法侵犯租户权益】团伙的同时,是否真的能拿到不孝夫妻的杀人证据。 又或者,他们收到的那张高清照片中在马路边等红灯的姚青田,又是否真的会以这对夫妇为目标,来到重庆大厦,做现场查访,规划任务,并尝试实施……乃至最后未遂被擒。 刑事情报科的警队狗仔们,也不确定他们放在包包里的特殊摄像机拍下的内容,是否真的对案件有用,易家怡警官又是否真的能通过反复观摩,看出点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了不得线索。 徐达这个刑事情报科的专业佼佼者,从不会像普通警员跟人时一样,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车内盯人。 这种方式虽然最省力气,但早已被报业和电影曝光,许多聪明的被监视者,很容易会发现。 徐达带着手底下的一名女警员Ada,各自乔装打扮在姚青田四周,时而是在街边吵架的情侣,时而是陪大爷下棋的中年男人和坐在发廊里等待理发的无聊女性,时而又是住在姚青田斜对面的单身汉和接孩子放学的好妈妈…… 他们并不担心被姚青田发现,却绝不会被姚青田记住,他们就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市民,像城市中的树一样自然。 换班盯了姚青田一整夜,加一早上,徐达和Ada都未发现姚青田的可疑之处。 之前他们搭档跟过准备劫金店的O记目标人物,跟过缉-毒-科的度贩,这些人基本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与众不同,他们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人的邪恶。 但姚青田却不同,他一大早起床就去远在深水埗的母亲家里帮母亲干活,一直忙到吃早饭,看起来与每一个不得志的中年男人都没差别。 “听说他已经被上次跟踪监视的警员判定为没有时间作案的人,真的要用我和Ada继续跟吗?”徐达打电话给长官时,有些迟疑地询问。 他和Ada是团队里最好的专家警员,用在跟踪这样的人身上,真的没问题吗? “跟着吧,提需求的是西九龙重案组的易家怡沙展,黄警司说了,易沙展的想法,一定有她的道理,让我们调最好的人,就是你和Ada喽。”对面的长官重复罢黄警司的话,进而又道: “黄sir还说,如果没发现问题,一定是我们有问题,绝不可能是他们重案组的易沙展有问题。” “……”徐达。 …… …… 在油麻地警署里的B组探员们,却对他们正做的事丝毫没有怀疑。 刘嘉明带着法证科的阿杰,悄悄跑去姚青田家外,用法证科的专业录像机,远距离拍下姚青田走路的姿势。 又在姚青田离开后,跑去姚青田家门口采集姚青田的足迹信息。 拿回法证科给大光明哥分析足迹和步态,每个人走路时脚掌踩地的着力点都不同,步态造成的足迹脚掌、脚跟朝向等等也都不同,这是可以作为判定凶手和嫌疑人是否一人的很重要线索。 大光明哥近段时间对步态、足迹的研究已初有成效,还在国内外相关杂志上发表了专业文章。 唯一的问题只是,足迹分析报告精准程度,最高也只能达到凶嫌和凶手的一致性有98%左右而已,这项证据是没有100%一致的可能性的。 …… 在办公室里,岳哥又带着Gary捋了一遍姚青田的日程,街心公园的毒杀野猫案发生时,姚青田住在什么地方,日程安排如何,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海滨公园的毒杀宠物狗事件发生前后,姚青田又住在什么地方,在他街坊邻居的口供中,他每天的日常生活如何,是否会去海滨公园散步等等; 流浪汉梁晓福的死亡时间里,姚青田同样保持独居,且在前后3天中没有去过他母亲住处——每天跑去帮母亲忙的人,在这段时间没有去。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且行为模式发生了变化。 苗利群被杀案发生时,姚青田同样没有不在场证明…… 文件一份又一份地打印出来,只等待刑事情报科的同事得到一些新的线索,再与这些针对姚青田的侦查线索做比对。 …… 九叔和三福则跑去姚青田6个月之前住处,走访他的街坊邻居,和曾经的教师同事们,了解姚青田其人,以及他是否有什么可疑的行迹或发言之类。 在走访完旧住处,则又悄悄赶至新住处,只在姚青田不在家的情况下,旁敲侧击地走访和采集线索。 而家怡则带着梁书乐出发去赴陈晓米的约,在中环一家小小的咖啡厅里碰头。 “Madam易和梁警官喝点什么?”陈晓米笑着询问,脸上没有任何被迫休假的沉郁表情。 “香草拿铁。” “冰美式。” 两人才点好单,陈晓米便从随身背的一个超大皮包里掏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推向易家怡。 两名警官看着桌上被袋子包好的东西,家怡疑惑问:“是什么?” “这是沾有姚青田血迹和掌心皮屑的鸡毛掸子。 “这是姚青田喝水用过的杯子。” 陈晓米又指了指另一个袋子,道: “这里面被剪下来的书本页码角上应该也都有姚青田的唾液,他习惯在翻页时手指沾一下口水。 “还有这个袋子里装的几根头发,也是姚青田的,好像是有毛囊的,也可以请化验科的警官帮忙化验一下。” “!”梁书乐瞳孔收缩,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这些丰富的证物。 “你怎么取得的?”家怡吃惊过后,立即关心起这个问题。 刑事情报科的同事们一直在盯姚青田,可没有发现他跟陈小米碰面。 而且……鸡毛掸子? 怎么会有沾了他血的这种东西? “是姚青田的学生李宝云帮我取得的。”陈晓米于是将自己如何查到李宝云,又如何骗取李宝云信任,最终得到这些东西的经过讲了一遍。 家怡听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陈晓米讲罢话,家怡立即将东西交给梁书乐,“立即带回警署给大光明哥,加急送去做DNA等化验。” “Yes,madam.”梁书乐起身便走。 易家怡却还坐在桌边犹豫如何跟陈晓米沟通这件事,沉吟几秒,她率先开口: “陈律师,首先很感谢你将这些东西交给警方。” 陈晓米听到易家怡这样讲,脸上立即浮现笑容,但家怡进而又道: “但你身为律师,应该明白用这种方式取证的风险。” “我明白,一旦你们化验结果匹配,我就会去找李宝云谈这个事情,不会让这项证据成为‘Fruitfthepisnustree’。” 陈晓米作为律师,当然明白非法途径取得的证据,被称为Fruitfthepisnustree,是无效的,但事急从权,她做律师这么多年,太明白很多时候操作和规则是无法完全重叠的,见易家怡仍有些忧虑,她又继续道: “‘毒树之果’原则,在法律上是有例外的,第一个例外是假如我取得证物的方法,常规行为也能得到。比如即便我不哄李宝云去找证据,她也会因为在报纸上看到凶手照片后,觉得跟姚青田老师相像,而悄悄取得姚青田老师的DNA载体,交给警方; “第二个例外,就是purgedtaintexceptin。意思就是我通过不合适的手段取得了姚青田的DNA载体,这个证据是无法被使用的。但是事后警方通过自己的手段,证明了姚青田的可疑性,进而以正规手段取得姚青田的DNA载体。虽然我提供的证物不能成为呈堂证供,但警方提供的是可以的。而我提供DNA载体比较早,可以帮助警方更早确认,姚青田到底是不是凶手。也能帮助警方更早取得正规手段获取的DNA证据。 “第三个例外,就是这些证据也可以被判定为独立来援,就是它除了从我这里获得外,也可以从其他合规证人处获得。律师是可以以此判定该证据的有效性的。 “易警官,请相信我并非对这些事全无考虑啊。” 对于这些证据的取用,她也是有过深思熟虑的。 易家怡点了点头,警方之前之所以一直未用这样的方法,便是有这样的顾虑。警方取证的规则是非常谨慎和严格的,香江很重视人权,对司法的监管力度很强,这种事贸然碰触,不仅可能导致证据无法被采用,更可能使警察和司法人员丢掉自己的工作。 虽然陈晓米这样讲了,但家怡也没办法完全保证会采用对方提供的证据用作司法提告。 而且…… “陈律师,我们也要考虑你和李宝云的安全问题。” “安全?”陈晓米怔了下,这一项似乎是她并未深思的内容。 “李宝云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如果不小心暴露,被姚青田知道了她和你做的事,首先陷进危险中的就是李宝云。 “虽然我们判断姚青田这样谨慎的凶嫌,不会杀害自己社交圈中的人,尤其是这么近的人,但他毕竟是这样惨酷凶案的凶嫌,万一他狗急跳墙呢? “首先,李宝云不知情,她根本不晓得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其次,她才十几岁年纪,天真烂漫,对这个社会和身边人都毫无防备……” 家怡表情逐渐严峻,现在他们正给姚青田设陷阱,是不能明目张胆再重回姚青田身边的,但李宝云和陈晓米的安全必须有人保护。 她皱眉犯起愁。 “这怎么办?我——”陈晓米听到易家怡的话,瞬间意识到自己虽然身为律师,考虑过这件事成功的风险,却未顾及到这些可能性。 “首先,你不能再冒险去见李宝云了,万一被狡猾的凶嫌发现,你们两个都会陷入危险。”家怡抿唇想了想道: “我会去处理,再次多谢陈律师,不过下次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还是提前给我打电话吧,请相信我。” 说罢,家怡站起身。 “明白,那接下来我……”陈晓米有些犹豫。 “也请侦探先生不要再调查姚青田了,凶嫌很谨慎,会发现。”而且很可能会使姚青田怀疑是警方的跟踪行为,“接下来尽情享受你的假期就好。我会去见李宝云,这事我会处理好,你放心。” “多谢易警官。”陈晓米站起身,匆忙与易家怡道别。 易家怡急于回去与方镇岳商讨这件事,朝她摆了摆手,便大步流星离开小咖啡厅。 陈晓米望着易家怡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名为‘靠谱’的光芒。 …… 李宝云家,正准备打理房间灰尘的菲佣里外找不到工具,忍不住挠头: “鸡毛掸子怎么不见啦?” …… 在易家怡回程的路上,她又接收到另一则消息: 刑事情报科的两名专业警察,将姚青田跟丢了。:,,. 328. 重庆大厦 “我要找这个报纸上的警察姐…… 姚青田丢了,家怡心急火燎,一脚油门踩到底,额角渗汗。 红灯时,她拨通方镇岳的电话,语速极快地道: “岳哥,陈律师将姚青田的学生李宝云牵扯进案子了,她哄李宝云偷偷获得了姚青田的血迹和唾液、头发等,我现在很担心李宝云的行为是否被姚青田发现。” 就算李宝云得到证据的时候姚青田没有发现,难道之后不会觉察到她行为的不对吗? 谁敢打包票,姚青田不会如此机警? 更何况他原本在李宝云家用惯了的鸡毛掸子不见了,或者换成了新的,他本就心虚,难道不会意识到? 难道姚青田失踪就是因为发现了鸡毛掸子? 不不不,现在还不到姚青田去给李宝云上课的时间门,他应该还没有发现。 “我会派人去接李宝云放学,你放心吧。”方镇岳说罢,不等易家怡跟他道别,又切到另一个话题: “九叔和三福去姚青田旧住处和新住处走访,顺便了解了一下姚青田的两个家教学生。” “李宝云和刘育远。”家怡打开双闪,暂时将车停到大马路边。 “是的,李宝云还k,虽然有些散漫,但似乎还是比较乖的。但10岁的刘育远却是个很顽劣的孩子,去年他报警说学校里的男老师摸他,后来事情闹到很大。” “啊,我好像有点印象,说是好几个学生一起举报那个老师,几乎将那老师教师执照撤销,好多家长去学校闹。整个教育界都被震惊了,现在香江居然还有这样的衣冠禽兽。” “后来经查,其实就是刘育远曾经上课的时候被该老师罚站,要报复老师,就将从电视剧里学到的一些半明白不明白的罪名,编排给该老师。其他那几名跟他一起举报的同学,不是他的朋友讲义气帮忙,就是他连同其他同学一起威胁着不得不那样说。” 家怡听得皱眉。 “九叔听后就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虽然刘育远那时候可能是不懂事,但九叔打电话给青橙日报的聂威言问过,聂记者立即回复说青橙日报去年也报道过这个新闻。聂威言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主题就是青少年犯罪……还是跟京士柏杀人案等一起讨论的,当时许多民众都对青少年犯下的罪也常常罪不可恕。 “如2年前的一个案子,轮-女干后还将少女烧得面目全非,女孩在生死线挣扎着活下来后,因为受不了烧伤后如怪物般的自己,最后还是自杀身亡。再比如渔民一年辛苦养鱼,孩子们只是贪玩,就将一塘鱼苗毒死,渔民损失惨重,坐在泥泞里痛哭的照片在当时影响很大,而且下毒的行为还导致附近部分居民出现轻重不一的食物中毒现象……这些案子,最后都因为涉事凶手未成年而轻判。 “在一些人看来,这也属于‘现在是凶手小孩,将来必定成为凶手大人’‘法律虽然判不了,但都该死刑’的案件。 “九叔听了聂威言的话,立即察觉出一些不对劲,就想去刘育远学校跟进了解一下那名被诬陷最后得以澄清的老师的下落,以及旁敲侧击了解下刘育远跟姚青田的情况等。 “结果老师说刘育远跟其他几名同学逃课了,但是当时被传说跟刘育远一起逃课的孩子都回到了学校,唯独刘育远不在。一问之下才得知,刘育远打游戏机时被他的家庭教师拎走了。” “!”家怡低呼一声,眼睛瞬间门瞪圆,“是在刑事情报科的同事跟丢姚青田之后?” “是的。”方镇岳的声音沉沉的,他跟易家怡感受到了同样的危机感,“九叔给我打电话后,听说姚青田丢了,也意识到不对劲。我派了一部分军装警去姚青田家,另一部分去刘育远家。” “姚青田如果要杀人,一定需要一个场所的。他以前都是在受害者家里、公园等处行凶,现在是白天,公园等处是不可能的,姚青田应该不会选择自己家。刘育远家里一直有人,他也不可能会去刘育远家里,那他会去哪里呢?”家怡皱起眉,耳边是来往车流嘈杂吵闹声,她却已经完全察觉不到。 “……”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原本我们都以为他会去跟查登报的不孝夫妇,但他没有选择我们以为他会选择的目标。” “不太对劲,刘育远离他太近了,我们一直认为,他并不会在自己身边下手,这样太容易暴露他了。而且刘育远的同学还知道刘育远是被家庭教师带走的,姚青田之前做事滴水不漏,现在怎么会做这种对自己如此不利的选择?”家怡手指扣着车窗玻璃,大脑飞速运转。 “是的,如果刘育远失踪,又有其他孩子们说刘育远是跟家庭教师姚青田离开的口供,我们就有很大机会取得搜查令。”方镇岳皱起眉,“除非他家里一点证据都没有。” “那之前苗利群的性-器-官,和上个案子里Je的三根手指,姚青田拿走后,难道没有带回家?”家怡忍不住又想得远了些。 是因为家里没有证据,不怕警察上门,所以才敢暴露自己吗? 他就那么笃定警方绝对无法常规方式取得他的DNA载体,或者觉得他无比安全? 但家怡在心流影像中亲眼看到他是凶手,一个人做下凶案,就一定留下线索和痕迹。 即便他的证据很难取得,但姚青田自己应该是知道自己不无辜,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的——从探索查访开始,到实施杀戮、抛尸,乃至留下信息给警方,需要很长时间门,在这个过程中,他会不断审视自己的行为。 他没有上帝视角,不可能知道警方举步维艰。 他一定心怀忐忑,时刻警惕,甚至应该也有战战兢兢的瞬间门——即便是最凶残的凶手,也不可能在杀人前后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只有享受和杀戮快感的是恶魔,无论是犯罪心理学还是心理学,专家们都倾向于每一个凶手都是有属于自己的审判时刻的,除非他是完全的疯子或有绝对相关的精神疾病,对人类的情感一无所知。 姚青田显然不是个疯子,与他见过一面后,易家怡更加肯定,他一定有喜怒哀乐等诸多情绪,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完全笃定自己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全不害怕警察查到自己呢? 还是……他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了?专门要留下线索给警方,要直接跟警方对话,看着警方围着他团团转,却又抓不住他的把柄。通过这样的挑衅方式,宣誓自己的强大和聪明,取得异样的快-感? “姚青田这些日子的监视报告,除了去母亲铺里帮忙、买生活用具、去给孩子上课外,就只有回家一条。” 方镇岳电话里传出的讲话声中,夹杂着他翻看文件的唰唰声: “之前可能跟丢过,导致他又悄悄杀了Je。但昨天之后,我们派出了刑事侦缉可的专家,至少在刚刚跟丢姚青田之前,姚青田没有出门过。他应该不会寻找到什么新的目标。 “我拿到了刑事情报科徐达沙展和Ada提交的在此之前姚青田的行踪……买早点时,买了份报纸,只有【青橙日报】,之后回家看电视。在他看电视的时段里,并没有哪个频道在播特殊案件新闻……” “这些日子他都只读【青橙日报】,昨天我有跟聂威言和青橙日报的总编沟通,也跟郭永耀督察聊过,青橙日报近期登的案件除了最近的连环凶杀案外,就只有不孝夫妻疑似杀死亲娘的案子了。”易家怡微微皱起眉,一边思考,手指一边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快速摩挲。 “Je被杀后,其他记者写文章都很收敛了,既不敢轻易点评实事,也不敢随便编排香江近段时间门发生的案件及其他事件了。” “是的,那岳哥,有没有可能凶手接刘育远就是个障眼法,等我们找到他时,他会告诉我们,他只是警示刘育远不许逃课玩电动,实际上之后就放刘育远离开了。声东击西后,仍是去查不孝夫妇的信息?”家怡捕捉灵感时,讲话速度很快。搭配着身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嗡名声和鸣笛声,给对面的方镇岳一种紧迫之感。 “我这就给守在不孝夫妇旧住处的人打电话,看看姚青田是否有去到那边。”方镇岳说罢,便匆匆挂了电话。 家怡这才启动快乐王子,继续朝警署飞驰。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再次接到方镇岳的电话。 不孝夫妇旧住处的确有人来问询,是个长卷发的高挑女记者,还是青橙日报的记者。 “!”家怡瞠目想了想,问道:“Je的记者证好像也丢了的。” “我怀疑姚青田有乔装打扮的嫌疑,先通知你一声,我再给刑事情报科的徐达打个电话。”方镇岳知会家怡后,又急匆匆挂了电话。 家怡于是再次拐回车道,继续飞驰在梳士巴利道上。 等红灯时,她心焦地觉得自己也快罹患怒路症了,好想疯狂按喇叭。 又十几分钟后,方镇岳电话再次拨回,家怡才从梳士巴利道拐上九龙公园径。 “刑事情报科的徐达和Ada按照你的要求录了录像,他们根据我的提示查看了录像。终于发现在姚青田走进服饰店更衣间门消失前,有一对情侣从他们的镜头中离开。 “因为当时两人姿态亲昵,又没有看到姚青田当时身上携带书包等可疑装东西的东西,所以并未猜到乔装这一点。 “再回看他们录下的视频,才发现当时这对情侣中男性的表情很惊喜,似乎有古怪。加上那身材高挑的女人虽然歪靠在男人身上一边撒娇一边黏糊糊地盯着男性看,没有给镜头正脸,但根据我提供的长卷发、着黑色裹身长裙的高挑女性等描述,几乎完全对上。 “而且,特殊摄录机虽然拍下的画面非常模糊摇晃,但撇开妆容,侧脸似乎跟姚青田非常相像。 “基本上可以推断,姚青田就是扮了女装后,从徐达和Ada的紧密盯梢下逃走的。” 方镇岳快速像家怡道出最新得到的信息。 “也就是说,之前姚青田很可能也是依靠这种方式,逃脱了我们的盯梢。” “是的。” “不孝夫妇的新住处,姚青田知道了吗?”家怡忙追问。 “知道了。九叔和三福距离重庆大厦很近,他们已经快速赶过去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九龙公园径,右转折回很快就到重庆大厦,那岳哥我也赶过去了!”家怡当即重新启动了汽车,又从置物箱里掏出警笛,取消鸣响,只留闪光,啪一下贴在车顶。 “我马上给守在重庆大厦的警员警惕姚青田的便装形象,然后也会赶往重庆大厦。”方镇岳说罢,又赶在挂电话前叮嘱: “注意安全。” “知道了,岳哥。”家怡啪一声按下挂机键,将大哥大丢在一边,便打出转向灯,一脚油门驶回马路,快速穿梭,直奔重庆大厦。 …… 方镇岳结束跟家怡的通话后,立即打电话给重亲大厦蹲守的同事,接着又安排人去找刘育远,并调集团队一起向重庆大厦而去。 同时,他又给黄中城警司打了个电话,一则汇报,询问是否有注意事项,二则跟黄sir了解在重庆大厦都有哪些其他任务的同事正在潜伏,避免互相冲突。 黄中城想了想,才答道: “两个缉-毒-组在分别侦办一个印-度贩度团伙的剿灭任务,和潜-伏查探一个来源不同的本地团-伙; “扫-黄-组的人在盯一个大-圈-帮究极起来的卖-氵?团队,因为这个团伙也涉及多个盗-窃-案,其中还有入室抢-劫案,所以O记也参与其中,共同跟进,各寻突破口。 “那里可能还有个不小的贩度-团-伙的仓库,应该也有团队在跟,但这个属于高机密任务,我这边了解的也不多。 “其他的大小案应该都有…… “我会立即打报告通报一下,请各部门知悉我们今天有任务,请他们避免与我们的人发声冲突,也请他们自行处理一下暴露风险之类。” “OK,多谢黄sir.”方镇岳挂断电话后,便朝警署门口奔去。 一边大步疾奔,他一边拨通支援部门的电话,想请对方帮忙保护一下陈晓米律师和李宝云小朋友。 正讲着电话,拐出警署正门时,忽然听到接线中心那边有一道很稚嫩的声音,大嗓门地道: “我要找这个报纸上的警察姐姐。” 伴随着拍报纸的声音。 方镇岳又倒退回一步,转头向另一边的公共办公区打望。 便见一个小姑娘举着报纸给一名军装警看,而她手指着的,正是某份报纸上登载的易家怡靓照。:,,. 329. 风雨欲来 “我总觉得那孩子怪怪的。”…… “你为什么要见这位女警官?” 方镇岳折回来提问,小朋友转头望过来时,眼神里透着许多紧张,他站着讲话太凶太高大了,恐吓到小朋友,于是摸摸鼻子蹲下。 他指了指报纸上照片背景里,那个虽然模糊但仍旧高大威武的身形,道: “这是我,我是跟警官姐姐一起的,你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讲。” 原来小朋友就是李宝云,讲话慢条斯理,语句会有重复,但逻辑是清晰的。 她在帮陈律师取得证物后,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后来看到妈妈买回来的报纸,就觉得上面登载的照片越看越像姚老师了。 这种高糊照片就是陌生人看了觉得谁都像,熟人看了,才会看出那种细节的姿态和眉宇间模糊的气质是不一样的。 “可是沾有他血液和口水的东西,我都给了别的人,因为那位姐姐要我保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李宝云遗憾地拿出另外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这个文具盒呢,是放在家里的旧东西,昨天姚老师碰过后,我都没有摸过,上面应该有姚老师的指纹。 “这个呢,是姚老师之前抽我手掌心用过的铁尺子,但是上面可能更多的是我的指纹之类,不知道有没有姚老师的……嗯,汗液是不是也有用的呀?姚老师用它抽我的那天好热的,他掌心肯定流了好多汗水。” 李宝云一件一件地从书包里拿东西出来,转而又抬头,格外真诚地问方镇岳: “这个是姚老师坐过的坐垫啦,那个……姚老师在我房间里的独立卫生间上过厕所的,会不会有他的尿淋在地上啊?警察哥哥可以去采集一些吗?” 方镇岳望着她的眼睛逐渐温柔,他微笑着站直身体,转手给大光明哥打电话,道: “大光明哥,请Diane陪李宝云去她家里做一些勘察吧,或许能提取姚青田的尿液等。我会派人陪同你们遇到去。” 这时恰巧游兆华从外面走进来,被方镇岳一把揪住,“上次我的线人提供的线索帮到你,你怎么说的来着?要替我上刀山下火海?” “?”游兆华看看方镇岳,又看看站在方镇岳身边抱着书包眼巴巴望过来的小朋友。 什么情况? “我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其他人我也放不下心,你陪着Diane,跟我们的热心市民李宝云一起去她家里采集一下凶嫌可能留下的线索。”方镇岳拍了拍李宝云的肩膀,热心小市民立即挺胸抬头。 方镇岳笑笑,继续道: “她举报自己的家庭教师姚青田疑似我们登在报纸上通缉的凶手,这个人也是我们的重点凶嫌。你要警惕一点,多带几个人。” “……好吧。”游兆华想了想自己的工作,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等破案了,请你吃饭。”方镇岳说罢,转头又对李宝云道:“你说的其他那些交给别人的属于姚老师的证物,我会想办法取得,都当做你呈上来的证物,好吗?” “可以吗,警察哥哥?”李宝云有些迷惑。 “可以的,要多谢你。”方镇岳点点头,这一下,陈晓米律师提交的所有证物,都成为正当证物了。 “我昨天晚上就告诉妈妈说姚老师可疑了,但妈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要怪我妈妈啊,她胆子很小的。”李宝云又格外认真地补充说明。 方镇岳莞尔,将李宝云交给游兆华后,他看一眼时间,再不多留,眨眼便消失在警署门口。 李宝云和游兆华一起站在门口目送方镇岳离开,小女孩仰头问游兆华: “警察叔叔,你也是这位神探姐姐的同事吗?” 游兆华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报纸,随即严肃纠正: “怎么叫那个人就叫哥哥,叫我就叫叔叔?” …… …… 徐达一直被认定为刑事情报科的王牌探员,没想到在这次案件中滑铁卢。 跟方镇岳通过电话后,徐达开始反省,到底还是轻视了这次的任务,总觉得连身经百战的度贩都跟踪过,这么一个杀人犯而已,能有什么花招。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仅丢了姚青田,最终发现姚青田便装线索,还是依靠易家怡请他一定录制的跟踪视频。 如果没有这个视频,即便他能详述出当时从换衣间步出的每个人的形态,多半也不会认定那对‘情侣’中的高挑女性就是姚青田伪装假扮。 人类到底不是机器,也未拥有万能上帝眼,要在香江这种大流量人潮的环境中,交替跟踪不丢人,或者丢人后再找回来,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说一千道一万,是他失败了。 揣着懊恼,得知姚青田有可能去了重庆大厦后,他立即喊上Ada一同坐巴士朝重庆大厦而去,期望在接下来的任务里,自己能起到作用,真正发挥出王牌的能力。 在巴士上,Ada忍不住转头小声问徐达:“徐sir,现在你也觉得姚青田是凶手了吗?” “……”徐达沉默了会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易沙展要我一定录下我们跟踪姚青田时关于他的所有画面,就好像……她非常确信姚青田是凶手,且预知到他很可能会逃掉一样。 “一个人如果有这样的能力,要么是运气好得过分,要么就是有那么点运筹帷幄的能力。” Ada眨眼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到了徐sir的回答。 他的意思应声是:是的,我相信易家怡沙展的想法了,姚青田很可能就是凶手吧。 …… 肖勋和邱素珊伪装成造□□的夫妻,已经在重庆大厦潜伏半个多月了。 这里与贩度相关的人非常多,但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整个线上到底有多少人,具体操作的流程怎样,他们还没有捋得特别顺。 只好继续蹲点,继续扮演,时不时还要真的做两个□□,‘赚’几笔钱。 没办法,办案就是这样,耗时间耗精力,遥遥无期地与犯罪势力周旋。 他们所在的是重庆大厦的一个1、2层有中庭的区域,一楼如菜市场一般的生活必备品售卖区域,二层一圈儿有东南亚餐馆、一些功能各异的小店、一些占了有利楼层的小宾馆。 在楼下买了个汉堡,邱素珊跟肖勋聊起对面新搬进来的小夫妻。 “昨天晚上来了另一对夫妇,非要住那对小夫妻大一点的屋子,给房东塞了红包,折腾着达成了目的……你怎么想?”邱素珊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间阴暗处,藏在房间里时,她收起表演,又做回邱督察,哪怕脸被涂黑、画了许多雀斑,原本身上那股气势还是使她显得气质不凡。 “又有事要发生喽。”肖勋摸着下巴道。 他们都看出前面和后面搬来的两对小夫妻都很有问题,一对畏畏缩缩好像躲什么一样,半夜有孩子哭,他们就像惊弓之鸟一般要点灯点一夜。 后面那对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来重庆大厦住的人,都是贪便宜,谁会为了住得更好一点,专门要加钱换房的? 邱素珊啃一口汉堡,站在窗帘后,继续打量对面。 这时楼下一对母子走进她的视野,那位高挑的长卷发母亲牵着眼神萎靡、似乎昏昏欲睡的儿子,左右张望之后,朝肖勋买汉堡的快餐店走去。 在那对母子站定于炸鸡店门口时,高挑母亲忽然仰头朝着邱素珊的方向扫了一眼。 邱素珊本能躲闪对方目光,朝窗帘后挪转。 “……”眼神落在手中汉堡上,她皱眉思索起方才那瞬间感受到的一些东西,随即皱起眉,对肖勋嘀咕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总觉得那孩子怪怪的。”肖勋坐在脏兮兮堆满杂物的小桌上,透过敞开迎客的铁皮门,状似随意地打量对面,随即小声对窗帘后的邱素珊道。 那孩子表情萎靡,眼神呆滞,在高挑女人牵着的过程中,像个木偶一样走或停。 虽然楼下摩肩擦踵的路人很多,但肖勋和邱素珊在这里潜伏多日,早已能清晰分辨每个人的状况。 那高挑母亲像完全没注意到孩子有什么不对劲一般,只一边挑选食物,一边与老板闲聊,时不时还左顾右盼一番,既像一个准备搬过来重庆大厦住的独身母亲,虽然装作随意模样,但骨子里的某种彬彬有礼气质,仍被眼神犀利的警察们清晰捕捉。 “……你们可以去住那边啊,包租公就住打头第一家啦,他应该还有空房给你的,很便宜啊,又距离外面很近,这样的地方很安全,很适合你这样单身带着孩子的女人啦。”做汉堡的老板一边指挥学徒炸鸡翅膀,一边热心地大声介绍。 “我听说这边好多黑店啊,他们家生意怎么样啊?最近有没有真正的客人入住呀?千万不要是骗人的吧?”高挑母亲做出担忧表情,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出些不一样的沙哑。 “不会,一直有新人入住的啊,呐,这间和那间就都是最近几天住进来的喽,还有楼上啊,都是白头公的屋啊,住着很多人的,口碑不赖哦。” “那街坊会不会有…就是度贩啊之类那种啊?会不会有危险啊?” “怎么会呐,都是外面瞎说的啦,哪有那么多杀人越货的坏人啊?你看我在这里卖食物哇,不也做得好好的,难道随便卖个炸鸡翅膀啊,就遇到杀人犯啦度贩?”老板一边笑着摆手,一边指了指二层楼宾馆房间中的一户,闲来无聊热心介绍道: “呐,那里住着一家8口啊,听说人叠人,一层一层的木架床,在这么高的屋子里做出6层铺哇…… “那个就住一对小夫妻喽,也没有孩子的,前两天搬过来的,胆子跟你一样小啦,总是东张西望的,好怕遇到坏人似的…… “这一间也是一对小夫妻啊,昨天晚上搬过来。现在年轻人不容易啊,屋价呢越来越贵,生意却不好做啊……” 高挑母亲笑着应声,反馈特别好,哄得老板一直讲一直讲,仿佛终于遇到能懂他智慧的知己般高谈阔论。 “像是专门来打听人的。”邱素珊观察了一会儿,虽然听不清对面讲的什么,但看着汉堡店老板指指点点的样子,也猜到些许。 “Madam……”肖勋忽然坐直身体。 “什么?”邱素珊望回来。 “好像是之前你带的那个组,CID-B的人啊。”即便坐在屋子里,肖勋也防备着不去伸手指,只是眼睛一转,示意邱素珊去看。 站在窗帘后的邱素珊于是顺着他视线垂眸望去,便见林旺九叼着牙签率先走进来,在一些摊位前瞎转,一边像个老无赖那样踢踢这里,靠靠那里,游手好闲地问哪家印度菜最好吃。 几步外,谭三福戴着个帽子装作跟林旺九完全不认识的样子,随后步入。他并未停留,直接往内走,在拐进一个阴暗的区域后,悄悄站在阴影中,向自己身后方向望,仿佛在来来往往、高低胖瘦中寻找着什么人。 邱素珊眉头锁紧,眼睛一转,就想到最近报纸上刊载的连环杀人案,B组的人应该是位此案而来,难道是有目标了? 她正想着,忽然瞧见这片大厦区域入口处,开始依次涌入一些或扛着或拎着摄像机的人,其中还有邱素珊曾经接触过的。 都是各个报社的记者。 那些人许多并不属于同报社,不约而同来到这里,似乎也有些迷惑,不仅东张西望,还时不时凑到竞争对手身边询问什么情况。 其中两拨人拾阶而上,一边走一边朝对面的宾馆不断打量。 他们路过挂着复印打印字样招牌、实则卖假证的超小铺面,且走且聊的声音传入邱素珊和肖勋的耳朵: “你们也接到了电话?” “是啊。” “你们接到的电话里说的什么?”其中一方显然想了解对方的情况,又不愿意透露太多自己获得的信息。 “咱们肯定一样啊。”另一个也不愿意痛痛快快回答,笑着与之绕弯子。 “哎呀,不就是说这里要有凶案喽。” “听说还是凶杀案进行时啊,我可是拎了录像机的,我看你也带了。” “是啊。” “地址说的是对面那个福堂htel吧?一起找个好位置喽……” 邱素珊瞪圆眼睛,下一秒就见九叔似乎也察觉到不对,朝着远处与他呼应的三福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邱素珊相信九叔是去打电话给方镇岳或者易家怡了,她也转头对肖勋道:“我给总部打个电话。” 她话音才落,腰间的BB-Call却率先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命令: 【CID在你处有任务,勿扰,勿暴露。】 这就是不让他们参与,甚至还要躲远远的免受牵连的意思了。 邱素珊想了想,仍旧走到加密座机前,再次沉吟几秒,她终于还是拨通了前同事的电话。:,,. 330. 舞台 好运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重庆大厦人来人往很嘈杂,什么肤色的、什么发色的、什么瞳色的人都有,许多人戏称这里是个全球村大厦,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全球各色各样的罪犯。 今天这些罪犯们都感到了一丝不安,他们安全的巢穴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往常并不会有那么多穿得人模狗样的精英人类涌进,那些人带着相机、穿着讲究的西装或风衣,东张西望地仿佛要窥伺潜伏在这里的犯罪行为,令人不安。 还有那些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的行人,是否有许多便衣隐藏在他们之中? 挤在某个拐角一间小越南菜馆里的五六个烂仔一起转头,穿过无数建筑和杂物缝隙,偷窥远处拐入另一区的一些人。 大家未开口讲话,交换眼神时却像传递了无数信息。 小中庭区二层一间白天也拉着窗帘的放进里,正给小弟们分度品的大哥,左边牙齿叼着烟,眯缝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嘀咕: “这部分是给四眼仔的,这一堆是龅牙强的,这些呢就给你喽,阿红,拿去砵兰街卖啦——” 几个小弟正将分派给自己的货装进衣兜或皮包,站在窗边放风的阿信仔忽然紧张转头:“来哥,好像有条子!还来了好多记者。” 几个才领到货的小弟立即惊地瞠目四望,纷纷问什么情况。 来哥捏了烟,在脚边随便掸了掸烟灰,嗤道:“慌什么,从后门走,分散开到不同楼栋出去!谁被抓住了都不需要开口,不然要你们的命!” 说罢,他在最靠近自己的四眼仔屁股上踹了一脚,随即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 便见许多衣着神态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人在楼下中庭里晃荡,他脸色难堪地转头问靠在门口紧张看他的红衣女郎: “还有多少货在屋里?” “四十包。”红衣女郎脸色也有些白。 “全拿去卫生间,一旦有人敲门,立即冲马桶。”来哥说罢,喊上放风的小弟一起忙活起来。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这一下损失可能会有几百万。 来哥叼着烟一边将塑料包里的货转倒入大盆里,方便警察冲进来的话,一口气全扬进马桶。 一边干活一边咒骂: “他妈的臭条子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还弄了那么多记者过来,干嘛?抓人还要搞播报啊?帮老子出名喽?” 随即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像来哥这样的烂仔有许多,他们都以为记者和警察涌进来是找自己的。 ‘恶人谷’中人人自危,通通全副武装,戒备起来准备要么撤退,要么跟警察们拼个你死我活。 一些有脑子的同时还感到疑惑,怎么会有那么多记者呢? 这跟以往的缉捕任务可不太一样…… …… …… 易家怡接到九叔的电话时,车已经邻近重庆大厦。 她左右顾盼寻找停车位,却见处处都停着牌子不错的轿车,还有七座商务车和一些贴有媒体lg和名称的、用作移动办公的面包车…… 匆匆停好车,听岳哥的话穿好防弹衣,她揣上大哥大和对讲机,一路跑向重庆大厦的门,远远看到九叔正站在门口等她。 才要过马路,忽然瞧见熟人,她皱起眉,朝带着摄像师一起赶过来的青橙日报团队招招手,聂威言和另一位面熟的编辑一起朝她举手,并快步朝她靠了过来。 “你们怎么赶过来了?”家怡疑惑探问。 “有人往编辑部打电话,说重庆大厦马上有凶案发生,还说如果我们赶得及时,可能拿到第一手新闻……”聂威言想了想,补充道:“直播。” 家怡眉头皱紧,想要阻止,却见边上还有其他媒体团队也在往重庆大厦赶。 “你们注意安全。”叮嘱一句,她又请聂威言给公共关系科的郭sir打电话,随即快跑横穿马路,奔向九叔。 …… 即将记录传奇的镜头和钢笔都已经到位了,姚青田像是也在为四周的状况感到好奇,一边八卦地张望,一边牵着一脸茫然的小童作别热心老板,缓慢爬楼,走向福堂htel。 根据快餐店老板提供的信息推断,前几天入住在第二间房的小夫妻,应该是目标。 在走向那里时,会路过昨晚新搬来的一对不相干情侣的住处。 由于这边的房间都是大屋分割,包租公并不很在意隔音效果和**性等问题,是以路人从窗口路过时,可以听到屋内较大的响动。 一声女人的抱怨透过半开着通风的小窗传入姚青田的耳中: “跟你讲了多少次,现在卖的话,人家会当凶宅卖啊,会亏好多钱!你急着要死啊?卖卖卖,催什么催?动动脑子好不好?现在少你吃穿了吗?你还怕一栋屋会砸在手里吗?等风头过去啊,死八婆!” 姚青田前迈的脚步忽然转慢,他眼睛微转,头虽微动,眸光却朝着窗□□去。 被骂做‘死八婆’的女人显然也并非好惹,屋内传来一声拍桌响动,女人虽压抑着声浪,骂声却仍传进姚青田耳中: “我现在要跟你睡在这里老鼠窝哦,推开门就是床,哪天被人强-女干了都不知道!你瞧瞧能门锁,我一掰都能掰开啦,拿发夹一插啊,都不用戳几下,就门户大敞!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怎么睡得着觉啊?怪我催?你要是有能耐,会让老婆睡这种床啊?不要说翻身啦,我喘个气呢,它都要嘎吱嘎吱响上两声!不然你给我钱喽?我去住宾馆,你在这里耐心等吧!” “钱钱钱,你嘴巴里啊,能不能吐出点别的东西?要不是你……我们会沦落到出来租屋住吗?” “怎么?现在全怪到我头上来了?如果不是你推那一下,你妈——” “嘘……你小点声!是不是要死啊你?”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叮咣响,之后是一阵嘎吱嘎吱,接着屋内便歇了动静。 姚青田忽然站定在这屋门口,怎么这对不相干的小夫妻,听起来更像是目标人物? 姚青田早打听过,不孝夫妇的街坊们,都说他们搬到重庆大厦,二层中庭区的什么福什么的htel。 再根据街坊们说的,不孝儿媳曾跟原本的街坊好友抱怨过,现在租住的地方邻近重庆大厦门口,中庭楼下整天来来往往都是人,吵都吵死了。还有那些在二层找住处啊之类的男男女女们啊,谁路过了都要转头往里打望打望。还有的人啊,真的不要脸,才走上楼,在楼梯口呢,就开始亲亲我我,叽叽咕咕地…… 姚青田查问过重庆大厦这边的宾馆名了,矮层宾馆,叫福什么的,就这片区域一家。 他一结合入住时间,**不离十。 眼前的宾馆就是不孝夫妻住的店。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他们到底住在哪一间。 只沉默了一会儿,姚青田便想通。 很可能是警方干预,临时想办法将这对夫妻换出了原本那间屋—— 那么意图只能是一个,保护这对可能成为他目标的小夫妻喽,或者……同时还设立了一个陷阱等着他。 警察并未被他欺骗,也并没变成无头苍蝇。他们提前找到了这里,且有所准备—— 原本不孝夫妻住的屋,现在只怕被换给了警察! 姚青田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他面孔染上不正常的潮红,攥着小男孩的手轻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驻足了一会儿,他又忽然想要发笑,上天都在帮他!上天知道他是在替天行道! 好运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和认可! 他没有走进警方的陷阱,自己的蓝图仍可实现。 轻轻敲了敲门,在里面传来应声时,他转头看了眼身后那些爬到二层朝这边张望,或在一楼仰头看的记者们,仿佛是在向他们释放某种信号。 下一刻,门被打开,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提溜了一下睡裤,密封着眼睛盯住面前的陌生女人,才开口要提问,那女人忽然将牵着的孩子往他手里塞。 “哎?啊——”男人刚发出疑惑的声音,眨眼就变成惊呼。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着颈动脉插下来,男人吓得转手去推,却没能抵得过对方的力气。 匕首虽然没插进动脉,却还是插进他肩膀□□中。 疼痛瞬间夺走他的理性,肾上腺素飙升,使他爆发出比往常更大的力量,在对方肩头一推,便要去抢插在肩头的匕首。 但对方比他反应更快,力气也更大,格开他手腕的同时,猛力一拔,便将专门开过槽的锋利匕首拔了出来。 受伤的男人好像听到匕首刮擦着骨头拔出的声音,方才夺刀的血勇消失,双腿一软便靠着门框栽了下去。 四周所有媒体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鲜血飞溅,真刀肉搏。 有的完全被吓住,根本忘记了此行目的,有的尚记得自己的任务,颤悠悠扛起摄录机或照相机。 隔壁第二间屋门砰一声被打开,一名身高马大的便装警察大步踏出,看准面前状况后,想要冲上前与姚青田搏斗,却被姚青田以不孝丈夫的性命相要挟而不敢靠近。 楼下逛市场的人忽然炸了锅,大家纷纷走向能仰头看到楼上冲突发生处的地点,吵闹声几乎将楼掀翻。 二层许多人也从房间里探出头,寻找热闹来源。 在姚青田第二刀插在不孝男人上臂时,忽然响起一声枪鸣。 四周炸响的嗡鸣吵闹震成寂静,姚青田猛力拔刀,弯腰缩身朝楼下望去。 重庆大厦人流过于密集,许多房屋都是用铁皮做门,子弹可以轻易打穿铁皮,并仍保留巨大威力,乱开枪很可能会伤到铁皮门或墙壁后的无辜市民。 而且杂乱室内还可能造成子-弹跳-弹,引发不可控的伤亡。 尤其姚青田在同受害者搏斗,动作变化幅度极大,瞄准射击并不容易。 谭三福不敢随意开枪,但冲突发生,他很怕姚青田下一刀便插穿受害者颈动脉,只得朝着承重水泥柱丢了件边上摊位正售卖的棉衣,随即快速朝着棉衣射了一枪。 一声巨响,子弹穿透棉衣,在水泥柱上爆出一个弹坑。 三福想着即便没伤亡,这样开枪只怕仍有处分要受。 但此刻他已无暇他顾,收-枪-朝上,将尚在冒烟的枪-口指向二层转头望过来的姚青田,在枪声换来的寂静片刻,三福大喝: “警察!不许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 正与九叔朝着这边奔来的易家怡听到枪声,看到举枪向上的三福,一把拽住了九叔。 家怡根据三福枪口的指向,瞬间判断了姚青田的位置,她目光四望,随即抬起另一手,向三福同方向的另一个站位指了指。 九叔默契地读懂家怡意图,随她一转脚尖,直奔另一个更合适的射-击点奔去。:,,. 331. 表演型人格 “易家怡警官!我知道你一…… 重庆大厦内部遍地商贩、小店和摊位,许多商家都在地铺门口摆上架床,把自家货品陈列其上,虽然商品展示得更好,却占用了大量行路。 聂威言带着青橙日报的团队,快速跟在易家怡身后,明明对方不如自己高,偏偏动作敏捷,奔跑速度极快,任他再怎么卖力地追,居然还是被越拉越远。 商厦的顶棚极低,他抬起手臂就能撞到头顶的灯管棚,擦汗时撞到手,感觉到痛,却没空查看伤口。 转过前方折角,他终于再次看到易家怡的身影,却是在几十个拥簇在狭长甬道中看热闹的市民之中——这些人还有许多是熟面孔的同行,挤占在高位、踩着凳子或桌子,高举相机和摄录机,朝着二层某处。 许多商贩事头从地铺里跑出来,袖套只套了一只,手里还拎着衣裳架子,一副正忙得头发昏,仰脸跟着大家看热闹,满眼满面都是惊惧不敢置信,又看得眼睛眨也不敢眨。 站在这些人群中、躲避在一位高个子记者身后的女警也一样仰着脸,与大家看的是同一方向。 聂威言拿出抢新闻生死无畏、脸面不要的精神,用力挤进人群,听到“哎呦谁在挤啊?”“要死啦,踩断我的脚哇!”之类咒骂也不顾,选中一个好角度,一脚踩上不知哪家店的装货矮桌,举起胸口的照相机,身体后仰,向上一昂头,便想着不管看到什么,都先拍两张照再说。 可下一瞬,他却举着相机顿在那里,任凭最专业的职业记者,也在只此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工作。 二楼矮栏杆后,一位高挑长卷发女性挟持着一个小童,只单臂便将小男孩夹在胸腔,挡住自己心脏、脖子和面部要害,另一手则捏着一把细长的锋利小刀,直抵小男孩的脖子。 高挑女性趁下方警察喊话分神的当口,一把抹去口红,快速一拽,长卷发被丢在地上,手在头上一揉,原本贴头皮的短发便蓬松起来。 高挑女性眨眼变成精瘦中年男性,是聂威言曾经的邻居姚青田。对方只几个动作便让聂威言感受到其对于自己外型的重视。 很显然,姚青田不希望自己在镜头下,始终是那个长卷发的高挑女人,他要回归自己的面貌去被拍摄、被记录。 “谭警官,那个人联合老婆谋害亲妈啊,我杀他是替天行道,警方既然抓不到他呢,就不该阻止我。”姚青田手中的匕首已经再次逼在怀中小男孩的脖子上,他探头向下喊话,却没有警察敢朝他开枪。 跟法医官混久了的B组探员们都知道,姚青田那沾满鲜血的刀尖,抵着的位置正正好好是小男孩的颈动脉。 只要姚青田手一哆嗦,就可能隔开动脉导致大量失血,就算警方能及时将孩子送往医院,能不能救回来都要看命。 警察们现在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怕惊到姚青田,又怎么敢开枪?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神枪手,都能抓住分秒之间的空档,不仅一枪射杀姚青田,还不伤到人质分毫。 是以,谭三福虽然举枪朝着姚青田,却只勾着扳机,根本不敢扣下。 聂威言转头看看谭三福如临大敌的表情,又去打量姚青田提及的不孝丈夫—— 聂威言是认得那不孝丈夫的,他之前想写关于老太太惨死案件的新闻,是以了解过这家人。现在那男人倒在地上,肩膀上全是血,正趁着姚青田挟持小童与警方对峙的机会,忍着痛向远处爬躲,而他的妻子正躲在房间内偷看,根本不敢开门救助丈夫。 领命潜伏在原本属于不孝夫妇房间里的警察,此刻借举枪站在屋门口,距离姚青田四五步远。 姚青田挟持着小童,逼迫他们转身走下楼梯,不许靠近…… 聂威言又转头打量四周,发现了真正关心孩子生命安全的市民们苍白的脸,和他们启唇瞠目的紧张表情,他转动镜头,对着这些有情感表现的面孔按下快门。 未来得及将镜头重新拉回二楼,便听楼上姚青田道: “聂记者,我请你来,是希望你拍我啊。” 聂威言微怔,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姚青田居然会点他的名。 转头向上看,果然对上姚青田的目光,确定对方的确在与自己讲话,他未做反应,只在众人纷纷寻找姚青田提到的‘聂记者’时,定定与姚青田相望。 易家怡往阴影中更躲了几分,一边观察四周,寻找自己人,一边拿出大哥大给方镇岳拨电话: “岳哥,可能需要狙击手……这边人非常多,姚青田居然给一堆报社、媒体打了电话…… “四周墙体太薄,杂物太多,开枪很危险……” 在她与方镇岳汇报现场状况,商讨求援时,姚青田继续对聂威言喊话: “我对你很欣赏,在诸多追名逐利的媒体人中,你是最有良心的一个。关于香江社会贫富分化,人们不再崇尚美德、而是只知道钱钱钱呐,还有什么楼花遍地、市民却还是买不起屋,以及菲佣在港为富豪服务、富豪建豪宅却只啃给佣人房辟一个猫屎洞那么大点的地方、劳动人民没有人权呐……这些我只见你认真在写在批判啊,我知道你是个有职业操守、心中有正义的记者,你每一篇文章我都看的,还会剪下来贴在墙上啊。 “我之所以要杀苗利群,就是因为你去年写过陈晓米律师的文章,你记不记得啊? “从天水围走出来的小姑娘,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努力拼搏,为了自己的香江梦,那么努力啦,却因为苗利群案的失利,受到牵连啊。 “之后我去查苗利群的时候,发现陈晓米律师一直没有忘记苗利群太太被杀案,她自己也在查啊,多么执着于正义的人呐,也在为维护正义而坚持不懈地奋斗。 “所以我就想帮帮她喽。 “我狠狠地将匕首,插进苗利群的肚子,那是他该受到的惩罚啊,千刀万剐都太便宜他了。不过结果是好的,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正义仍然取得了胜利。” 姚青田说到这里,微微昂起头,做出了一个仿佛准备迎接镁光灯聚焦的姿态。 四周果然有咔嚓声响起,姚青田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在享受。 楼下家怡盯着对方怀里夹着的孩子,之前眼神呆滞的小男孩神情已经越来越萎靡,似乎随时会昏睡过去的样子。 九叔从后面靠过来,站在家怡身后,小声道: “看起来像是给下了药,孩子一直神智都不是很清醒的状态。不是药效正在上来的阶段,就是药效逐渐消失的阶段,我记得之前法医官曾经说过这种状况。” 家怡点点头,可能是G-H-B,会导致心律缓慢、呼吸抑制、幻视幻听、意识丧失或者昏迷等,现在孩子的状况看起来不是很好,她怕的是万一出现呼吸抑制等状况,会对孩子大脑等造成影响。 她急于想要制服姚青田,但却还未发现这样的时机。 腰间的枪-套早被她拨开,可即便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开枪、绝不伤害到孩子或其他无辜的把握也未至100%。 而拐向二楼的楼梯就在姚青田的视线范围内,如果她现在上楼去寻找更好的射击点,才一步出就会被发现了。 二楼阴暗的铺子里,肖勋早已经坐不住了,此刻正站在窗口另一边的窗帘下,与邱素珊一起观望。 “真的完全不出手?”肖勋皱眉,对于那个被姚青田夹在胸前的孩子很是揪心。 “你出手能百发百中吗?绝对不会加速孩子的死亡吗?不会伤害到其他人吗?而且……上头的命令是不要暴露。”邱素珊眉头始终紧锁着,她目光下移,转向楼下那群看热闹的人。 “那就什么都不做?这也太——”肖勋碎嘴子的毛病不改,仍旧在紧张的时刻嘀嘀咕咕停不下来。 “易家怡他们已经到了,相信他们会处理好。”邱素珊打断他的话,朝着下方努了努嘴。 “……”肖勋目光向下梭巡一圈儿,几秒后才在一个高个记者身后阴影中,看到了易家怡。 只见女沙展眉目肃然,正潜伏在暗处,如鹰隼般盯紧了猎物。 他身上绷紧的肌肉莫名松弛些许,仿佛易家怡就是拥有这样令人放松的能力一般。 …… 易家怡仔细观望四周的地形,计算角度等信息,耳中则听到姚青田细细给媒体讲述自己的事迹: “……之所以毒死野猫,当然是因为野猫一直在扰民,在捕猎其他珍贵鸟类,相关部门不来捕杀,只好我来喽。 “……宠物狗总是乱拉屎啊,主人既然不能对它们负责,就干脆不要养啊。所以…… “……一个对社会完全没有贡献,还要去救助福利院浪费纳税人们的钱……而且那名流浪汉还总是朝行人丢石头,他难道不该死吗?我杀他,政-府就可以将喂养他的钱,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这样做难道不对吗? “……苗利群杀死自己太太,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玩-弄女-性啊!谁知道你们的太太有没有被这样的人玷-污!我杀死他,绝对是正义之举! “……至于那个记者Je,他的存在是给记者群体抹黑的。整天报道一些假新闻,用各种糟糕的谣言煽动大家的负面情绪。市民每天看这种人的文章,脑子都会被烧坏啊…… “所以我做的事情,虽然不在法律的范围内,但与香江警察没有差别的!” 忽然,他声音停顿,目光朝着下方扫射,吐字非常清晰地喊道: “易警官! “易家怡警官!我知道你一定已经来了!你肯定就潜伏在哪里看着我吧?” 说着,他夹着怀中已陷入沉睡的小童,身体不自觉地左右转来转去,那把细长的匕首便在小童颈动脉边不断摇晃。:,,. 332. 千钧一发【2更】 太好了,正义本就该…… 姚青田忽然开始寻找易家怡,所有媒体和围观市民都同他一般左顾右盼地寻找报纸上常刊登的西九龙神探身影。 躲在窗口后面的小度贩来哥,听到姚青田对警察喊话,忍不住砸吧了下早已经嚼到无味的口香糖,五官皱在一起地嘀咕: “这个扑街,比我们还疯啊。” 这时站在所有人焦点中的姚青田再次大喊: “不要躲起来啊,易沙展,你出来,我要跟你讲话!” 易家怡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挺了几秒钟,忽然转头对林旺九道: “九叔,你看到那个位置了吗?就是那个记者站的那个高点。姚青田不认识你,一会儿你跟身边的记者借个遮阳帽,站到那里去。 “有合适的时机,我就朝你比这个手势,你立即开枪,要毫不犹豫!” 家怡语速极快,并朝九叔竖起右手食指,约好为开枪信号。 “开枪?在这里?”九叔有些诧异。 “姚青田今天敢站在众人视线里做这样的事,搞不好就没准备活着回去。他想要做的可能不止是表演用刀戳两下‘不孝丈夫’,他很可能要真的在镜头前实施一次‘处决’。我怕如果我们不开枪,一直乐观地等下去,或者是那个‘不孝丈夫’,更可能是那个孩子,会被他作为‘处决对象’。”家怡抿了抿唇,“打头,子弹射进头骨后不会再射穿,就算射穿了,两层骨骼也会大大消减它的动力。” “可是……我行吗?”九叔的声音幽幽的,似充满不确定。 家怡盯住九叔的眼睛,笃定道:“定点射击,我们这一年多几乎每周都去练枪,九叔的枪法也很准的。” “……”林旺九抿了抿唇。 万一没射中,出了事,很可能会吃个不小的处分。 他已经快退休了,安安生生拿着自己的几十倍工资退休金,盆满钵满地离开警队,才是最稳妥最合适的选择。 这时候完全不适合节外生枝,不然…… 但直望着易家怡的眼睛,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家怡知道这件事会给九叔巨大的压力,但是现在她无法承担这个任务,只好交给他。 拍了拍九叔的肩膀,家怡才深吸一口气,身形快闪,下一瞬挤出人群,站到了聂威言身边。 “姚青田,你已经被警察包围,不要负隅顽抗了!”易家怡仰起脸,表情格外严肃。 四周镜头忽地齐转向,全部对准了易沙展。 “易警官,你果然来了。”姚青田抿起唇,与易家怡对望了一会儿,才轻轻叹口气道: “我也不是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不怕血,敢杀人,还将苗利群开膛破肚,把Je五马分尸啊…… “你走访的时候,见过我母亲的,她个性彪悍强势嘛,从小我们家所有人都要听她的话。我父亲受不了家里的低气压,就在外面找了个会哄他的女人。 “你知不知他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家怡见他讲话时身体语言再次变得松弛,那把匕首也距离小童的颈动脉远了一点点,便干脆顺着他的话提问。 “就算老婆脾气不好,也是他选的嘛。他不感激老婆能吃苦肯干活,还做对不起老婆的事,当然只有死喽。 “我好长时间见不到父亲啊,后来还参加了父亲的葬礼。直到街坊邻居们悄悄讲话被我听到,我才知道哇,原来是母亲杀掉了出轨的父亲,然后放在卤汁、酱菜缸里,把父亲做成卤肉、腌肉,卖给那些来吃饭的男人们啊。 “母亲肯定是将自己的怨气愤恨都灌注到这些肉里了的,听说所有吃过我们家卤肉的男人呢,都不出轨的。 “这世上有恶人呢,如果法律制裁不了他,就应该由我们这样的人去帮助法律。” 四周一片寂静,在最嘈杂的重庆大厦中,白日里难得见这样冷寂的时刻。 每个人都觉得身边好像冷飕飕的有阴气在飘,谁也不敢乱讲话,只忍着汗毛倒竖的惊悚感,面上逐渐露出不忍听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Je的肝脏和心脏去了哪里啊?”姚青田问。 “……”易家怡抿唇不答。 “你肯定猜到了吧?Madam?” “你吃掉了。”易家怡的声音冷沉如清晨太阳未升起前的露水,沉甸甸地坠在叶子上,几乎在黑暗最寒冷的时刻结成霜。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姚青田的声音忽然变低变慢,似乎在细细品味着某种格外珍贵的情感,“我想试一试,如果将强烈的愿望灌注在这些内脏中,在吃掉它们,会不会像母亲售卖的父亲的肉一样,拥有某种魔力。 “我想可能真的有的,我许的愿呢,是跟你有关的,madam。” 姚青田向前走了一步,怀中的小童被抵在他和栏杆之间。 家怡看着他的动作,心被揪紧,望着被压住胸口的小童,更加担心起对方的身体状况。 …… 现场好几台摄录机都在录制,其中最大的电视台记者趁姚青田讲话间隙,将录好的一盘录像带撤出,交给身边的助手,叮嘱对方以最快速度跑回电视台,联系台里领导,立即开播! 助手得令后,将录像带揣进怀里,转身如长出飞毛腿般疾奔而去。 另一家电视台的一位工作人员,则在摄影师录像时,挨家挨户地寻找,想要借一个电插座,以保证录像机可以一直工作不断电。 如果能拉到一根网线,那就更加谢天谢地了,如果能抢到这么大新闻的直播,收视率可就瞬间飚上去了。 站在二层的邱素珊看到了这些媒体人们的行为,忍不住抿唇想,如果被孩子母亲看到了这一幕,那该得多么揪心。 …… “你许的什么愿望?”家怡望着姚青田怀里的刘育远,忍不住上前一步,做出关心的模样询问。 “我想要像你一样,或者说……像报纸上书写的你一样。做正义的使者,为那些受害者代言,替他们捉住凶手……做一个……被大家敬畏的人。” 姚青田语气微微上扬,显示出他的向往。 “……”易家怡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并未因他的话而表现出被追捧者该有的神态。 “我吃掉了Je寄托着我愿望的内脏,一边用我正义的身体净化他的罪恶,一边祈求我能变得更好……所以,今天我才会来这里。” 家怡双手背在身后,皆攥成拳。 九叔这时已站在了家怡制定的高位,戴着方才那个记者戴的遮阳帽,枪握在掌中,藏在袖内。 在姚青田讲话的间隙,他在袖内擦了擦潮湿的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易家怡的手,心如擂鼓。 “Madam,那天你讲我代表的不是正义。 “消化Je的黑心脏时,我忽然明悟过来,你说的是对的。之后我就……我就非常迫切地想要被你抓住。我想要被你抓到啊……” 姚青田仿佛一个最合格的粉丝,他眼神仍旧炙热地看着易家怡,不惧她的审视和不认同,想要以自身的一切向所有人宣誓:我对你的信任远超任何人。 他微微后退了半步,继续道: “虽然你放我回家,对媒体说之前你们找错了。 “可是茫茫人海,你能找到全不相干的我,锁定我为凶嫌,我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相信你和我一样,是被正义选中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放过真凶,不会放过我。 “你一定还在看着我,等我露出马脚。” “所以你并未发现跟踪你的其他警察?”易家怡问。 她已隐约察觉,每当姚青田一段话讲完,一段情绪宣泄过后,都会有几秒钟的松懈状态。 那几秒里,他双肩微垂,表情松弛,握着匕首的手也会不自觉卸一点点力道,距离小童的颈动脉更远一些。 只是还不够……之前几次这样的间隙,他都还不够松弛…… “没有,他们隐藏得很好,我仔细审视过,寻找了,但都没发现。” 姚青田笑笑,脸上满满自以为聪明的得意: “可我坚信一定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看我,我想被你捉到,但也想在自首前多为社会清除几个害虫,所以我必须伪装,必须更谨慎。” 直到这一刻。 姚青田目光扫视四周,望向每一个对准自己的镜头,每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惊讶,看到了……看到了恐惧。 太好了,正义本就该被害怕。 “易警官,明天所有媒体都会报道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在所有镜头的记录下,完成我最后一次处刑。然后被香江的正义警察,或许是你,当场缉拿。” 姚青田低头凝视易家怡,此刻在他视线里的易警官站在下方,要仰起头来才能与他对视。 他很喜欢这个角度,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你看,我也被净化了,我杀人,是为了正义。 “我被捉,也同样是为了正义。” 说罢,他像完成了伟大的演讲,露出酣畅愉悦的表情。 仿佛看着自己编排的舞台剧将顺利落幕,仿佛看到心心念念电视剧的结局完全与自己期待相一致。 人在笑时,眼睛会眯起,看到的东西会比发怒时瞪圆眼看到的东西模糊许多。 这一瞬,远处的易家怡五官稍显模糊,他没能看清她眼中忽然凝聚的冷光,和她忽然被压低的眉。 就在这一刻,易家怡手指如出鞘的剑般弹出。 在易家怡吸引了姚青田几乎全部注意力的这刹那,一颗子弹在她的授意下,从另一侧、另一个枪口中射出,直奔姚青田面门。 “砰!” 一声巨响,震颤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神。 所有人瞳孔皆骤缩,他们仿佛看到了子弹破空时,划出的气浪轨迹。:,,. 333. 法外 正义 的陨落 原来,警官们每天…… 子-弹破空射进姚青田额头,冲击力将他向后掼去,身体后仰,握着匕首的手也随之后撤。 被夹在他胸前的小童瞬间下坠,瘫向地面。 警察们反应很快,但距离姚青田最近的警察也已经被他逼得下了楼,是以此刻凶手左右只有惊慌中的记者们。 其中一名男性在几秒的惊惧后,最先反应过来,一步冲向姚青田,趁对方向后栽倒踉跄之际,架住小童的双臂,快步向后拽远。 其他记者们反应过来,有的拍照,有的转头问询“孩子怎么样?”,有的则仍一脸愕然地看着踉跄着仍未倒下的姚青田,他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要死了,还是子弹并未射中脑内要害。 毕竟有一些人,刀穿头颅都还能活,子弹卡在脑壳里几十年都像没事人一样。 是以,虽然有人英勇地拽开了孩子,却没人敢上前按住姚青田。 对于杀人凶徒,哪怕他现在身受重伤,极可能要死了,大家仍心存忌惮。 易家怡推开人群,快步奔上二层,穿过媒体人们自动让开的路,直奔姚青田。 谭三福和九叔随在她身边,一人仍举着枪时刻防备,另一人则从腰上卸下手铐,准备抓人。 姚青田踉跄着勉力靠在身后的铁皮门上,眼神涣散了一刹,又忽然在茫然中寻到一丝清明。 他眼珠左右转,伸手颤巍巍抹了一把额角弹孔中流出的血。 沾血的手举到眼前,看了一眼,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另一手握着刀,仍毫无章法地在面前挥舞,以防其他人靠近。 狼狈几秒,他目光凝焦,看到了朝他奔来的易家怡等三名警察,他忽然惊喜大笑,声音卡着某种濒死的沙哑音色,竭力大喊: “易警官!你们做到了!你们果然很棒!哈哈哈……” 如癫如狂,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记者们不自觉后退,即便举着摄录机对准姚青田拍摄,即便朝着姚青田按下快门,眼睛却竟有些不忍看他。 不知是惧怕还是怎样,莫名的惊悚感萦绕每个人心间。 本该吵闹的时刻,众人却默契地沉默。 易家怡却根本不管他喊了什么,冲至姚青田跟前后,先一脚踢在他手腕上,匕首被踢飞。 从另一边跑上来的便衣警察踩住匕首后,跟身边人要了张面纸,才小心翼翼捏起匕首。 “咔吧!”一声,九叔的手铐已经铐上姚青田的双手。 只是对方大笑之后精神忽然萎靡,站立也变得勉强。被铐住手后,更是在九叔的钳制下直接朝着九叔倒了下去。 九叔扶住姚青田,易家怡观察过四周情况,喊三福叫救护车,又喊扮演夫妻的便衣警察中的女警打电话向总部汇报情况。 这时被调来的军装警终于赶至,开始在三福的安排下圈警戒线,驱退媒体人和围观群众。 “不要围着他,开窗开门,给他透透气。”家怡敲开小童躺平处左右房间的门,请租户全部大敞门窗,又扶栏大声问附近有没有医生,等她折回到姚青田身边时,他已经委顿在地,眼皮半阖。 家怡蹲在姚青田面前,拍了拍他面皮,又检查了下他眼睛,随即皱眉抬头去看九叔。 “瞳孔开始扩散了。”她摇摇头,姚青田终于还是要死了,他没能成为那个子-弹-射进脑中仍活下来的幸运儿。 …… 待记者们被军装警推到警戒线外,再不能靠近凶案现场,才逐渐开始回神。 他们虽然长年东奔西走,见识过许多许多大小事,但亲历这样的凶案现场,却绝对是第一次。 大概在此生之中,也会成为唯一一次吧。 每个人都仍感到心惊肉跳,哪怕事件已经结束,警察已经开始清理现场,四周所有一切都开始变得井然有序,但方才那种混乱的感受仍留在心间。 他们好像已经喘匀了,不再屏息、绷紧浑身肌肉,不再瞪圆了眼睛,忘记眨眼、乃至流下泪水都不自知。 但他们又好似还未完全回魂,姚青田癫狂的喊叫声好像还回荡在耳中。那种虽不算极致血腥,却与‘恐怖谷效应’如出一辙的惊悚感,让每个人持续指尖发麻,失语、怔愣、茫然。 直到救护车接走了小童和姚青田,法证科的警察们涌入二楼冲突现场,公共关系科的郭督察终于抵达,接手了与媒体人们的社交互动……大家才终于逐个找回自己的理智和语言能力。 原来,警官们每天在应对的,是这样疯狂的野兽?! 郭永耀督察站在一楼仰头看了看上层,先钻过警戒线与易家怡和后来赶至现场的方镇岳做了些简单沟通,才下楼与媒体人们交涉。 以往言辞不客气、态度犀利的记者们,今天居然难得的好相处。 连最刺头、最不警察面子、喜欢问极端问题的记者都变得客气起来,甚至说出了许多令郭永耀几乎喜极而泣的话: “香江警队真的不容易啊,警察真是一份好辛苦的工作啊。” “做警察还能保持理性,甚至保持开朗的心境,一定很难吧?啧……”(满满理解和敬佩) “哇,那个易警官,遇到那样的人,被那样的人崇拜啊、纠缠啊,还能不受干扰地捉凶,啧啧,警察是不是都要内心强大才做得成啊?” “之前易沙展面对媒体采访,状态还不错的,生机勃勃地,不会是强撑的吧?” “警察会不会做噩梦啊?每个案子结束,需不需要做心理辅导啊?” “哇,这些警察们没有被可怕的杀人犯们污染呐,就已经好难得啦……” 应付过这些媒体人,郭永耀终于歇口气,仰头向上看时,易家怡等人仍在忙碌,他忍不住耸眉动容: 呜!警队的荣耀!警队的形象! 全靠你们了啊! 右手捂胸口,囧脸欣慰笑。 …… …… 现场的每一位警察都像被上了发条一般,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该做的工作必须一样一样完成,不可遗漏,高效推进。 等他们终于缓口气时,才得以稍歇,想一想,哦,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遇到了怎样的人。 昨天他们好像还在考虑如何抓住狡猾的凶手的尾巴,绞尽脑汁,在艰难的环境中寻求那一点点的线索——续上,续上,不能让它断了。 转头环视一周,大概所有人在案子开始的时候,都完全未想到,它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吧。 九叔忙完了所有流程工作,此刻正握拳以户口搓着鼻头,大概是情绪大起大落,过于激动难平了,他终于转过头,朝着三福勾了勾手。 这个勾手的动作三福很熟,食指和中指之间虚留一根烟的位置,那就是他们之前一起抽烟时,互相讨烟的小动作。 从兜里摸了摸,掏出两根,一根给九叔,一根给自己。 按下打火机,红蓝相间的火焰扑簌簌抖颤,递到九叔面前,九叔却又反悔了。 他摆摆手,只叼着烟,转身走向转角处,靠着墙壁,舌尖顶着烟头,眼睛看向子-弹射穿姚青田头部,在铁皮上钉出的那颗洞。 家怡抬步走向九叔,踮起脚,轻轻用肩头顶了下九叔的肩膀。 九叔转头与她对上,下意识便挑起笑容。 家怡看见九叔笑,于是也跟着笑,两双弯弯的眼睛,一双像月牙一样,一双包围着皱纹、透着沧桑,但都一样的饱含轻柔善意。 “九叔,神枪手。”家怡歪头挑高眉,抹去身上所有气势和威风,好像又回到了刚入警队时甜甜软软的时候,贴心可爱,用她的善意美好,温暖身边每个与她擦肩的人。 “……”林旺九莫名有些眼睛发酸,他撇开视线,仰头深呼吸,将嘴巴里的烟翘得老高,好一会儿才回头,忍回泪意,再次对上家怡,低声说: “这个案子结束,我就退休了。” “……我知道。”家怡点头,伸手在九叔揣在兜里的那只手腕上攥了攥。 刚进重案组,是九叔拉着她去拜关公。 那时候岳哥喊她同公共关系科一起开发布会,就是九叔陪着她去的。 九叔还教她如何买六-合-彩…… “十一,多谢你让我开这一枪。”九叔身体后靠,使头脸更往阴影中躲了躲,仿佛要藏起什么不好意思向外宣扬的情绪一般,但他讲话时微颤的嗓音,却还是暴露了太多。 家怡仰脸鼻子酸溜溜地笑,终于踏前一步,追上羞赧着躲避情感外放的九叔,展开右臂,轻轻抱了抱老前辈。 …… 远处楼下的记者虽然被拦在警戒圈外,却站在桌子上,踮起脚,举高了摄像机,仍竭力拍摄到了这一幕。 这家大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接到了网线和电线,在姚青田被击杀前,达成了直播。 电视前的群众们,不期然看到易家怡背在身后朝九叔打手势的一幕;看到九叔咬牙瞠目,接到信号后毫不犹豫,得令高举□□,朝姚青田面门扣动扳机的一幕;也看到了姚青田倒下后,警察一系列紧锣密鼓的工作,以及工作即将结束时,警队警察间最真实的情感互动。 他们是战场上肩并肩、背靠背的兄弟姐妹,也是相互信任、依赖的亲人。 电视机前,方才经历了悚然、惊诧、紧张、振奋、激动、安心等百般滋味的市民们,还红着脸、瞪着眼,在案件直播的余韵中眩晕,这会儿又忽然被感染,各个泪流满面,与身边的朋友、家人等拉手、拥抱、相看垂泪。 这是香江正义行动牵动全体市民心神的一天,也是这座城再次为勇敢和真情,感动到呜咽的一天。:,,. 334. 【本卷完】完整侧写 “为什么姚青田会…… 方镇岳处理了现场的问题,立即跟家怡商量过,带上刘嘉明直奔姚青田家。 他已经拿到了搜查令,接上法证科高级化验员陈光耀,便直奔那个警方早就想查探一番的屋了。 推开门大家立即闻到一股怪味,是一种香水混杂着其他东西的味道。 房间被打理得很整洁,墙壁上贴满了剪报,许多聂威言的文章,少量其他言之有物记者的文章,还有不少关于易家怡的报道,这些与正义相关,与正向思想相关的内容被剪下来,工工整整地贴在墙壁上。 姚青田甚至为此专门备了一个小梯子,方便他站在上面看一些贴于高处的旧文章。 陈光耀在冰箱里发现了被冷冻的半个肝脏,推测是属于Je的。 书桌上摆着几份最新的、还未来得及剪下来粘在墙上的报纸,其中许多刊载了姚青田造成的连环凶杀案相关的内容。 抽屉里,还有一个小黑本,一个小红本。红本记载着姚青田身边人、学生们、公众人物等做得值得表扬的好事。黑本则正相反,它仿佛是个**,当某个人的恶行值积累得过高,大概就会成为姚青田猎杀的目标。 在衣柜里,方镇岳帮忙找到了原本属于Je的相机,还有几件沾血的衣服,狂妄的凶手居然将它们当做战利品般珍藏,没有烧掉。 除此之外,还有几套假发、几条大号长裙…… “……证据确凿,基本可以确定姚青田不是吹牛冒领罪名,他就是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当勘察罢姚青田并不算大的房子,陈光耀整理证物时,给了方镇岳一个相当准确的答案。 刘嘉明跟出凶手家,一边摘手套一边跟陈光耀等人走进电梯。 下行时,他转头看一眼岳哥,又看看陈光耀,忍不住道:“十一姐的第六感很灵的,她怀疑姚青田嘛,那就不会错喽。” …… 医院里,法医官和Gary与其他几名警察一同等在走廊里。 被挟持孩子的母亲在看到电视播报时,就吓得瘫软到几乎站不起来,被搀扶着赶往医院,一路都在哭,那模样好像随时会昏死过去。 抵达医院后,她第一时间扑向手术室。 Gary拦住刘太太,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医生已经为刘育远做过全方面的检查,现在在那边的病房里。” “那里面抢救的?”刘太太好像还不相信,仍眼巴巴望向手术室。 “凶手。”Gary答道。 刘太太这才哽咽着应声,跟警察道谢后,她又在同事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奔去病房区。 在看到孩子后,她扑到病床上痛哭流涕,身为一名母亲,她一路上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悲剧,吓得止不住地颤抖,这会儿看到阿远好好躺在床上,虽然面色仍过于苍白,至少还好好地活着。 她一边哭,身体一边往下坠。 同事忙搀扶起她,将她扶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孩子体内的药物含量并不很高,一两个小时内应该就能苏醒,暂时检查一切指标都较正常。心率虽然有些慢,但并不严重,家长可以放心。”医生再次过来检查孩子,分开眼皮看看,又量了一遍血压、心率等数值,采过血后准备离开时,对刘太太简单安慰了一句。 刘太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手一下一下擦眼泪,她脸上的妆早就花了。 又呆坐着守了孩子一会儿,接到孩子父亲正在着急赶来路上的消息,她喝一口水,忽然又离开病房。 “你去哪儿?”同事有些担心地问。 “……”刘太太没有回答,她步速逐渐加快,又顺着来时的路,折返手术室外。 看到抱胸守在手术室外的几名警察,刘太太直奔而去。 在Gary发现她,挑眉疑惑看她时,刘太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膝盖撞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咚咚声。 Gary眉心一锁,不忍地‘哎’一声,忙跑过去拉人。 刘太太却很倔强,她忍着泪,红着眼眶道:“多谢警察救阿远,我在电视里看到了易沙展朝老警察打手势,看到了老警察开枪,多谢你……” 说着,她再次哽咽,竟要伏地相拜。 Gary一时没能拉她起来,见她这样,终于忍不住加了力道,即便会拽痛她也顾不上了。 “刘太太,你不要这样。维护社会秩序,捉凶保护市民是警察的责任。” “阿sir…阿远之前犯了错,诬告老师猥-亵他,差点害老师名誉扫地,但是阿远真的知道错了。我们知道真相后,立即带着阿远去给老师道歉,磕了头,也赔偿了老师损失。我们还专门接受了报纸采访,澄清了老师的清白……阿远真的有在学好,他今年的成绩还提升了……呜呜……他太小了,不知道‘老师摸学生’在大人世界是件多可怕的事,事情闹大后,他自己也吓坏了……” “刘太太,你起来吧。”Gary叹口气,终于将刘太太拉到边上的等候区坐下。 刘太太却看着手术室的门,紧张地仿佛担心里面的人会忽然冲出来再伤害她的孩子一样。 就在Gary走回许君豪身边时,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姚青田死在了手术室上。 Gary带着其他警察去处理后续手续,许君豪则直接接手了尸体。 半个小时后,在载着尸体回警署的路上,许君豪给方镇岳打电话: “……Je的手指在姚青田身上,用保温袋装着,揣在兜里。” 警车呼啸着离开,刘太太却还在医院里,她接手了媒体的采访,她反复对着镜头感谢警察,感谢开枪的阿sir,感谢与凶手周旋的易沙展。更多的则是痛哭流涕地讲述自己的儿子不是罪大恶极的孩子,凶手要杀自己儿子,绝对选错了人…… …… …… 家怡在去姚青田母亲店里的路上,接到了方镇岳的电话。 姚青田家里发现了大量证据,姚青田死了。 “我马上就到姚青田母亲家里了。”家怡看了看窗外的路,开口道。 “Tannen也快到了,他想看看你对姚青田母亲的审讯。”方镇岳道。 “OK。”家怡抵达姚太太居住的街巷时,没有直奔对方那家狭窄的腌卤小铺,而是先带着九叔和梁书乐走访了姚太太的街坊。 “老姚是死于车祸啦,才不是被姚太太杀掉的,那都是以前一些老人嘴上不积德啊,喜欢乱说造谣嘛。怎么可能姚太太杀人、做成卤肉,还能逍遥法外啊,无稽之谈呐……” “哎呀,老姚家的小书呆啊,怎么会做这种事啦?真是人神共愤呐,看不出看不出……他每天来干活呢,话都不怎么说的,对我们这些老街坊也很礼貌……怎么想得到居然杀人不眨眼的。真是疯啦,疯了啊!” “那个小书呆怎么会认为老姚是被谋杀的呢?就算老姚出轨啊,家丑不可外扬嘛,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自己死去父亲的风流韵事啊,家门不幸啊……不过这都算小事了,他杀了那么多人啊,才叫败坏门风啊,不过姚太太脾气爆归爆呢,对老姚和那个小书呆真的没说的,她吃那么多苦啊,圣人也难有好脾气喽……” “老姚是死于车祸的,当时姚太太还年轻呢,吓得要死,还是我陪她去的医院嘛。我亲眼看着老姚被推出来的,被车撞得……哎呦,我都好多天做噩梦啊。” 梁书乐记载罢这些口供,又请这些街坊们签字,转头看向易家怡,眼神意味不明。 家怡点点头,走过左右大多数住在这里的老住户后,终于折向姚母的小铺。 此刻那门外围了好多人,只能容一人行走的超小地铺内,姚太太举着一把菜刀,面色凶悍地将闻讯而来的记者们拦在外面。 她仰头看着布满油污的玻璃商品展柜上巴掌大的小电视,放的是一段录播,里面姚青田才挟持到小童,正与警方对峙。 梁书乐上前将记者们都哄走,清场后又拉起警戒线,看着不许其他人靠近。 易家怡和九叔喊住姚太太,亮出警察证。 满面皱纹的老太太这才放下菜刀,拉了板凳与易家怡等人坐在门口,虽然眼睛仍时不时瞟向电视里的画面,总是欲言又止地想说点什么,却还是忍住了脾气和情绪,努力配合警方的审问。 姚太太否定了儿子对自己杀人的指控,叙述了丈夫车祸死亡前后的许多事,甚至带警察去她家里,在堆满杂物的一间小屋里,翻找出丈夫的死亡证明。 上面有医院出示的文件,清楚写着死因,严重车祸,抢救无效死亡,千真万确。 后面赶过来的Tannen还想问姚太太一些关于姚青田的问题,却被易家怡制止住了。 虽然姚太太是凶手的母亲,Tannen想了解姚青田的话,似乎的确只能从她身上取得信息了,但……她独自将儿子养大……在这个时刻,她还是个突闻噩耗的孤独老人。 “Madam…阿田被送去哪家医院啊?”在起身准备送易家怡等离开时,老人一直欲言又止的话终于说出口。 易家怡转头面对着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抢救无效,他已经被送去警署了…可以取走尸体时,我们会给你打电话。” “……”老太太眼眸一瞬间灰败,她站在原地,没有再讲话。 那张苍老的、眉心怒纹格外深的脸上,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表情。 家怡又踟蹰几秒,才在九叔拍她肩膀时转身,沉默地迈步走向那扇同样苍老斑驳的铁门。 再回头时,她看到了在那堆装有姚青田父亲死亡证明的、长满了霉斑的纸箱中,还装着许多奖状和老照片。 奖状上曾经鲜亮的、代表荣耀的正红早已褪色,老照片上孩童老成面孔上的笑容也因受潮而斑驳。 …… “怎么会这样呢?”Tannen走出姚青田母亲家门后,心里仍在惦念‘真相’: “为什么姚青田会笃信母亲杀死父亲呢?” “姚青田父亲出轨,后来车祸死了,两件事情相距很近,街坊邻居们难免讨论,一些不负责任的人因此联想出些狗血剧情,甚至断定了是真相,信誓旦旦传播:是姚太太杀死了出轨的老公,还将之做成卤猪排卖给客人吃。 “许多人是没有判别真相能力的,看其他人说的那么肯定似的,当然就信了。真的会去求证的人有多少呢?谁会对真相负责呢?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乐子罢了。 “但那时候姚青田还小,孩子的大脑未发育完全,本来就会将梦境和自己的想象当成真的,常常到长大后仍无法分辨。 “我就有许多儿时的记忆,至今不敢确定到底是真正发生过,还是仅仅我想象出来、或梦到而已。 “姚青田大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将这些话当成了真的。” “……啊!是的,小孩子的大脑未发育好,是的,我读过这类科学文献。”Tannen一下想起来,立即点头称是。 九叔和梁书乐也凑近来听易家怡的分析,梁书乐更是习惯性地掏出他的本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家里吃的肉是父亲的肉。社会对他的道德教育,使他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他太小了,没有力量反抗这一切,又因为母亲脾气坏,问也不敢问……人在遭遇痛苦时,会自我劝解。 “比如当你伤害了别人,做了某些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时,不想受道德谴责,你就会倾向于找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绞尽脑汁找到证明自己没有做错的论调,一旦找到了自我认同的角度,你就会坚信这个角度是绝对正确客观的。进而认为自己没有伤害他人、没有损害他人利益,终于不再愧疚、不再自责……就这样,你完全忘记了寻找‘论调’证明自己的过程,并百分百相信自己找到的这些理由是绝对真实的!” 家怡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 “姚青田找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吃‘父亲的肉’的论调,大概就是‘父亲是有罪的,吃掉有罪之人的肉,不是干坏事,是在净化这个人的罪恶和灵魂’。” “原来如此!”梁书乐忍不住停下笔,大声道。 Tannen盯梁书乐一眼,示意对方不要打断易家怡的话。 “另一层,姚青田相信是母亲杀死了父亲,同样的,年幼的他依赖母亲的照顾和养育,爱她又怕她,所以自洽认为‘母亲杀死父亲是正确的’‘母亲绝对没有错’‘母亲是好人,所以我爱她是应该的’‘母亲是对的,所以我继续跟着母亲生活,是没有错的,我并不懦弱’‘母亲在惩罚恶人’‘母亲是伟大的、正义的、强大的’……” 家怡转头看向表情严肃过头的Tannen道: “我也只是猜测。” “你继续。”Tannen用力点头,显然在他看来,易家怡的猜测非常有道理,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想和知识边界。 心里一边想着自己果然要更深入地去学习心理学,一边眼神更专注地看着易家怡,等她继续宣讲。 “就是这样吧,这些自洽的洗脑内容,在他认识世界的关键年纪,逐渐被他自己巩固成了他奇怪的人生观。他一直都是个潜在的问题,直到失去工作,这个‘问题’终于爆发出来,开始尝试像母亲那样,做一个‘强大的、正义的、伟大的’……英雄。”家怡想了想,才道: “他是自己想象中的‘母亲’的模仿者。 “加上他的女装那么熟练,我猜……有可能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尝试女装了,这是一种对母亲的模仿。” “……精彩……”Tannen努力理解易家怡的话,想要从自己以前学过的知识中寻找些与易家怡所讲的内容相似的东西,或者内核一致的东西,却觉得大脑光是分析她的话就耗费了大量的能量,继续思考变得好难。 跟着坐上易家怡的车,Tannen忍不住叹息: “什么时候咱们香江也能将这些内容编进课本,为每一位警校学生讲解呢?在国外学到的案例和知识,更多是依托西方文化和背景,我们的很多案例与之并不符合……” 家怡转动车钥匙,启动汽车后,踩着刹车又想了想,转头对Tannen道: “或许可以说,姚青田是‘正义邪-教’的教-徒。” “正义邪-教?”Tannen疑惑。 坐在Tannen身边才收起笔记本的梁书乐怔了下,又将本子掏了出来。 学无止境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他梁书乐学起知识来,连坐车都不能停下来呢。 家怡只得踩死了刹车,转头认真解释: “西方国家最多人数信仰的1号宗-教,在许多地方会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分支。 “比如信奉树和繁衍,如果庄稼不丰收就要向神献-祭-信-徒的‘自然神明’分支; “比如信奉审判,在灾难来临时神罚降临,要杀死有罪之人向旧神忏悔的‘旧神’分支…… “我还见过那种自称是1号宗-教,但信徒们却每日对墙跪拜,以白帕遮面祈祷,生病不吃药,而是喝圣水…… “姚青田对正义的畸形崇拜,就像是将叫做‘正义’的信仰曲解重塑后,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分支。他认为这个分支跟原本的信仰同宗,实际上却早已走上邪路,成为了可怕的‘异-教-徒’。” “……在西方可能会被解释为,被化身毒蛇的魔鬼诱惑了。”Tannen微微呢喃,姚青田被邪恶污染了而不自知。 在杀人时,姚青田是真的相信自己在挥舞的是正义的杖……想到这里,Tannen不自觉打了个寒噤,甚至体会到了‘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的恐怖。 在深研‘犯罪心理’的过程中,他逐渐开始掀开面纱,窥看到这学科最真实也最血淋淋的真容。 家怡见Tannen凝着面孔陷入沉思,似乎没有更多的问题了。她终于松开刹车,踩上油门。 小轿车从小巷中缓慢驶出,前方忽然一位母亲牵着年幼儿子过小巷,家怡松开油门,等一长一短两条身影从车前穿过。 转头时,恰能看到边上食肆中摆在桌上的电视,微斜的视角,仍能清楚看到内里画面。 摄录的人忽然拉近镜头,九叔双腿岔开,稳稳站在高桌上,往常懒懒散散的身形被拉得笔直,双臂高抬,直指向上。 镜头背景中,站在九叔斜前方易家怡伸出的食指尚未收回,枪声已经响起。 接着,镜头一阵剧烈晃荡,显示着拍摄者所受的震撼。 九叔几乎在看到易家怡示意的第一时间便开了枪,他答应了她,便再未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食肆中一阵惊呼声响起,下一瞬惊呼变成欢呼。 热烈的气氛冲出食肆,家怡收回视线,前方路过的母子早已穿街而过,走进了边上的小巷,独留牵着手前行的背影。:,,. 335. 易记新成员 “不然易记把我也收养了吧…… 【林旺九开枪后,第一时间不是查看凶手状况,而是转眸去看易家怡。 见女沙展几乎是在他开枪的同一瞬间拔足,直奔楼梯方向狂奔,九叔这才抬头向上望—— 镜头里,姚青田身体后仰。 易家怡冲上楼梯,原本需要被推开的人群看到她赶来,开始自动自发地让开路。 “按住他!” “散开散开!不要围在小孩身边,要通风!” “有没有医生?现场有没有医生?” “打电话通知总部!” 镜头里,易家怡站在一层高台上,皱着眉雷厉风行地指挥部署。 转头时,马尾轻甩,扫在面上。她一把拨开头发,站起身继续奔走。 她声音不高,身量也并不过分强壮,但这一刻所有人眼中,她身形都是高大无可匹敌的,声量也是强劲如战鼓的。 人们仿佛穿透她细瘦靓丽的身姿容貌,看到了她如巨人般的灵魂。 因此而感到震撼,受到触动。】 阿香站在电视机前,仰头看着镜头里的家怡,莫名感到泪流满面。 十一身上散发出的柔韧而深厚的力量,也鼓舞了阿香的灵魂。 转头去看身边人,才发现,不止自己,原来易家栋大哥也早已满面潮泪,家如家俊更是哭得像两只红眼兔子。倔强的宝树和强悍的Cra也咬着唇,红着眼眶。 镜头翻转向新涌来的其他警察时,大家才得空摸一摸眼泪,整理下情绪,努力假装自己才没哭。 阿香刚想说给大家倒杯水,补充一下流失的水分,电视里忽然插播起广告。 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孔出现,站在灿烂阳光中、湛蓝天空下,笑得又甜又清爽: “乜咁啱嘅?边度都有阳光。” “这么巧,哪里都有阳光。”这句粤语也讲得有模有样。 是孙新才拍的阳光柠檬茶广告,最近在电视台插播的频率特别高,甚至快超过他前段时间上映的男3号电影带来的影响力。 一群红着眼眶的人又忽然齐声笑起来,为另一位易记成员的亮相而单纯地快乐。 “豆腐仔在电视里都显得胖了。”家栋讲话仍戴着鼻音。 “是啊,家怡在电视里都变成圆脸了呢。”Cra笑着应。 “孙新哥现在面对镜头好自然诶,他真的拍到好多广告!”家如忍不住撑腮,“大明星是我亲人!” “我们还跟巨星合租呢,我们有骄傲吗?”Cra伸手扣住家如脑壳,仰头看着孙新在镜头里的样子,陌生又熟悉,怪怪的,但很好玩。 “是啊,现在都不会一看人就害羞了诶。”易家栋也仔细观察豆腐仔的表情,欣赏着欣赏着,忽然又有点感动呢。 当初那个怯生生连开口都觉得发窘的少年,如今长高了,也变壮了,连自信也树立,是人尽皆知的当红小生,赚大钱了呀。 真厉害啊,他们身边好多人都在上电视呢。 “等我成名厨的时候,我也要上电视。”Cra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畅想起来。 “我也要上,我要穿着自己设计的晚礼服参加时尚晚宴!”家如立即举手应声。 大家于是纷纷畅想,笑作一团。 易家栋看一眼时间,转头对家俊道:“你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下班,要她回来吃啊。王挺给我们邮了只大陆草原上长大的羊羔,晚上做羊肉煲哇!” “知道了!”家俊大声应诺,蹬蹬蹬跑向座机,熟门熟路地播出大姐的号码。 Cra跑进后厨抢过易家栋手里的菜刀,“让我来,今天我操刀,你指挥。” 阿香和宝树跑去帮忙洗菜备菜,家如则赶去准备奶茶饮品,一边应对逐渐增多的客人,一边又探头问:“大哥,晚上要不要准备酒啊?你新买的酒杯可不可以用啊?我也想尝尝,好不好哇?” 眨眼睛,易记每个人都脚不沾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一道声音抢在易家栋之前回答易家如:“你不许喝酒吧,沾一点就变得过度活泼,谁也控制不住你了!” “大明星来了!”家如眼睛一亮,将客人的饮品往对方手里一送,就要过来跟孙新讲话。 刚买到饮品的客人却比家如还快,捧着奶茶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孙新面前,星星眼道:“孙新孙新!你能不能给我签名啊?” 小姑娘说着就扯开风衣,脱掉左边袖子,举起胳膊请孙新签名。 孙新挠挠脸,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只笑笑,便抿着唇接过笔在对方袖子上写下名字,还在家如的指挥下,帮小姑娘多画了个笑脸。 将笔还给心满意足的小姑娘,孙新才探头问易家栋:“家栋哥,我看到家怡又上电视了,好惊现,好威风啊!晚上是不是又会回来庆功啊?我专门从剧组跑回来的!” “大姐说会回来!B组全来!一个都不会少!”家俊从后厨探出个脑袋,手里还捏着一把大蒜。 “好哇,我快杀青了,今晚没有夜场戏,可以跟大家一起喝点酒啦。”孙新脱掉风衣,挂在后面小仓库里的衣架上,撸起袖子也帮忙操起刀。 “今晚有川菜吃啦!”阿香拍手叫好。 就在大家喜气洋洋准备晚上给家怡和B组庆功时,门口走进两个人。 阿香才迎上前,就认出对方,“查先生!” 是曾经跟蔡蓝先生一起来吃饭的那个《日月报》的总编,还是个超级大作家的! 带着主编和《日月报》头牌记者一起赶来的老先生,朝阿香点点头,随即探头看看食肆里正吃饭的零星客人。 这时太阳才偏斜,尚未贴近地平线,香江人吃晚饭都很晚,是以这会儿客人并不多。查先生在阿香的引领下走进食肆,坐在厨房玻璃窗前的座位,没急着点菜,只礼貌地跟家如要了两杯奶茶。 之后才向易家栋表明来意,他们是为易家怡来的——现在围在警署想要采访易家怡的人一定很多,要联系公共关系科约易家怡往往也是失败多,所以查先生干脆来到易记,他想请家怡接受一次他们的专访。 “……电视节目我看了,我写了几十年武侠故事,在看到易警官后,备受触动。如果九十年代新江湖中有女侠,在我心中,就应该具象为易家怡沙展吧。”查先生很真诚地阐述,“我想策划一篇更深入的,版面大的,有彩色照片的关于易女侠的文章。” 易家栋戴着围裙,双手托在身前,攥成拳看着查先生,笑得眉眼弯弯,眼角都弯出几条皱纹。他激动地呲起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用力点头说: “我这就去给家怡打电话,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收工哇,查先生可能要等一等的。” “没关系,你们忙,我可以等。” 天边的晚霞多么艳丽啊,连海也不及。 …… Tannen回到警署后,又跑去敲黄警司的门。 在黄警司忙得焦头烂额之际,仍兴奋地巴拉巴拉夸了易家怡半个钟头,最后还热忱地请求黄警司一定要促成易家怡去警校开分享课!最好一周一次的那种讲座! 黄警司就这样硬着头皮坐着,听Tannen在自己这样的大长官面前,拍另一个人的马屁拍了半个钟头…… 最后还不得不夸对方吹…不,是说的好。并对Tannen提出的建议大家赞同,送走Tannen后,黄警司干脆给公共关系科郭永耀打电话,结果每次都是占线。 直等了40分钟才抢到线,大忙人郭永耀接到电话,客气也没有,直接催促道:“黄sir,你有什么事啊?你要快点讲啊,今天B组的案子破了,好多人好多事……” “我就一件事,你尽快安排一下,跟易家怡沟通一下,一起做一下警校招生的宣传。”黄警司无奈道。 “黄sir是说请十一姐做招生大使?”郭永耀终于不急了,他咀嚼了下黄sir的意思,眼睛瞬间亮起。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啊! “她现在声望大嘛,谁去招生,也不如她管用喽。” “明白了,黄sir,我忙完这两天的事,就去策划。”郭永耀当即保证,“一定招生招得风生水起啊!” …… 家怡回到警署时,方镇岳也忙完他那一摊。 在办公室里碰了个头,又开始为这案子安排收尾文件工作,那些报告单还没出,哪些出了,整理好准备入档…… 还有案件的侦缉报告要写,许多详细信息要跟各协作部门报备沟通,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等家怡终于闲下来在办公室椅子上坐下时,简直要长叹几分钟来宣泄自己的疲惫。 方镇岳从外面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警犬十一要退休了,现在正在寻找领养人。” “啊!那只超帅超厉害,还会跟我掏摸的同名狗狗!”家怡立马坐直身体,只想了几秒钟,便拿起大哥大给大哥打电话征求起意见。 九叔从外面走进来,应声道: “啧啧,警犬十一跟我一起退休啊,它也算过良辰吉日,专门选的这阵子吗?” 家怡挂了电话,站起身道:“岳哥,我要申请领养十一!” 大哥同意了,说可以将十一仰在易记后门的小院子里。 “我去帮你打电话报名。”方镇岳转身便去打电话。 九叔摸了摸下巴,转头看易家怡,笑着道:“不然易记把我也收养了吧?”:,,. 336. 豆腐仔的爱 “我可以抱抱它吗?”…… 穿越前的家怡从很小开始便想养一只小狗,但父母工作忙,不相信她这个尚且需要照顾的孩子还能照顾好小狗,是以从未成功过。 到如今,她居然可以拥有一条狗,还是一条警犬。 收工回易记的路上,十一犬坐在后排中间,左边梁书乐,右边Gary——两个人仿佛是哮天犬身边的喽啰。 红灯等待时,家怡转头看他们,便忍不住地笑。 “十一姐,你收养了警犬十一,以后你们俩都在的时候,我们怎么称呼嘛?”坐在副驾的刘嘉明笑嘻嘻地问。 “人家是有英文名的,你们叫它Eleven,它听得懂的。”家怡回头道。 十一犬听到自己的英文名,以为家怡在叫它,立即双耳竖直,坐正身体,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然后开始疯狂摇尾巴。 螺旋桨一样的长尾巴抽得汽车皮座啪啪直响,连坐在它左右的梁书乐和Gary也颇受波及。 家怡牵着Eleven才走进易记,就闻到了迷人的羊肉香味。Eleven比她更直接,直接张着嘴巴哈哧哈哧地流起口水。 同样开车的岳哥易记坐在易记里了,九叔却还在路上,果然岳哥是飞车师傅,她是飞车二号,九叔就完全跟飞车挂不上钩了,老年人看样子开始开车求稳了呢。 踏进食肆,家怡转手便将Eleven的绳子递给怔怔走过来的家俊,“咱们家的新成员Eleven,你们认识一下,它很乖的,不会咬人,你可以摸摸它,喂喂它,跟它增进一下感情。” “……”家俊一改往日活泼成熟模样,讷讷接过牵绳,低头看着Eleven,仿佛还在迷惑这是什么物种。 家怡笑着拍拍家俊的头,转去招待来采访她的查先生,聊过几句后,约了一个日子做访谈,她才起身转向后厨。 跟大哥、孙新和Cra他们打过招呼,家怡又步出后门去找家俊和Eleven,便见小少年蹲在Eleven面前,傻愣愣地跟警犬相对着。 Eleven也有点拿不准面前的人类少年要干嘛,反正它很擅长静坐,一坐几个小时都不会晃悠一下的,于是便拿出警犬的气势,跟家俊长久地对峙起来。 一人一狗,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看到易家怡过来,Eleven虽然仍坐着,尾巴却出卖了它,狂扫身后灰尘泥土。 家俊也仰头看姐姐,忽然眼眶发红,再装不住镇定,哭唧唧地问: “我可以抱抱它吗?” “当然了。”家怡忙点头,随即蹲到弟弟身边,看着他蹲蹭到Eleven跟前,小心翼翼地展开手臂。 Eleven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仰起脖子来,示意对方可以环抱它尊贵的犬颈。 家俊轻轻抱住它,眨眼间便开始掉眼泪,滴答滴答地像下雨,弄湿了Eleven的毛发。 Eleven瞪圆了眼睛,狗狗眼珠看看家俊,又看看家怡。 看家俊时警惕,看家怡时便跃跃欲试地想张嘴哈哧哈哧打招呼,但又碍于家俊正抱束着它,终于还是收起了笑容,疑惑地任抱。 “家俊很想要一只狗狗吗?”家怡看着小弟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呜呜……嗯。”家俊点点头,转头终于肯跟大姐讲出自己情绪起伏的原因。 家俊从小就有个养只小狗的心愿,但他只肯写在日记里。 家里的男孩子要照顾女孩子,这是哥哥教的,他们没有钱和空间养狗狗,只能等长大以后。如果长大以后自己能有时间和空间的话,就能自由自在地养任何自己喜欢的小动物了。 所以要好好学习,增长知识,将来也想像姐姐和大哥一样赚很多钱。 但虽然怀揣着一个未来的愿望,可他现在也忍不住自己对小狗狗的喜爱。所以他每天都会偷偷省一口肉,去街角喂流浪狗小黄。 每次小黄见到他,都会兴奋地摇头摆尾到浑身扭动,那种快乐之情溢于言表,也会传达给家俊,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全世界最重要、最被依仗的人类。 他太爱小黄了,总是一边将肉给它吃,一边摸它的头,小声对它说: “吃吧,慢慢吃,开开心心地吃,但是你不要长太胖啊,会被捉走吃掉的…” 听到家俊的故事,家怡简直也要跟着流眼泪了。 这是什么世纪虐恋啊,让小黄不要长太胖这种台词,就算是最催泪的TVB爱情故事也想不出来吧! 她严重怀疑弟弟在偷偷看韩国催泪言情剧啊! 站在边上听了一鼻子的阿香都要开始擦眼泪了,忍不住低声说: “家怡,让家俊跟小黄在一起吧,求你了。” 家怡汗颜,于是拉起弟弟,“走,我们去把小黄也领回家。” 于是,几分钟后,脏兮兮的小黄被送去小巷角开的宠物商店,小小一只狗,不到20分钟就检查过身体,洗洗好吹吹干,被送出宠物店了。 小母狗,即将成年,很健康,过几天来打疫苗。 有情人(狗)终成眷属,家俊开心地见牙不见眼,全程抱着小黄不撒手,一直带到后院才放下。 结果小黄一落地,就夹着尾巴被Eleven闻了,十几秒钟后,它就朝着Eleven摇起尾巴,几分钟后便成了Eleven的忠实小迷妹,任Eleven舔脑壳,吭吭唧唧地欢喜。 “……”家俊。 香江最快‘失恋’速度。 后厨门口的小院并不大,养一只狗还很宽敞,尚算经济适用房。养两只就有点拥挤了,成为凑合住住房。 家怡忙活完,终于坐到桌边,先夹了一筷子羊排,就着汤水嗦了一口,再连皮带肉撕下一块,嫩嫩的带皮羊肉很容易入口,嚼第一口觉得有嚼劲儿,再两下就觉出软糯来。 羊汤汁混着作料香一起翻搅,皮弹肉嫩,中间夹着的那一层羊羔肥则格外多汁。 “喔哇~~”她含糊地眯眼赞叹,专注咀嚼品尝这一口美味。 原地灵魂升华,脑内反反复复只回放一句话:活着太幸福了!享受美食真的太快活了! 咽下食物的瞬间,她鼻孔都跟着微张,感到浑身的毛孔好像都在跟她一起尖叫。 舀一勺羊肉煲的汤汁在米饭上,简单拌一下,不要拌得太匀,这样入口时既能尝到米饭纯然的甜糯弹口,又能尝到汤汁的咸香鲜,还能吃到汤汁包裹的米饭所混杂出的甜咸香鲜…… 真是口感和味觉都丰富到极限。 她易家怡可真是品尝美味的小天才。 享受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喟-叹着抬起头,不经意间转脸望了一眼坐在左手边的岳哥。 到这时才发现,岳哥居然在来时的路上,顺便还把头发理了。 等等! 他本来就是最快抵达易记的人,如果刨去理发的时间,那……他开得到底有多快??? 用《舒克和贝塔》主题曲在心里默默唱了一句‘开飞车的岳哥~’,她才仔细打量起岳哥的新发型。 一指长时常显得有些狂野凌乱的短发,被理成了半指长毛茸茸的参差短发。 没有了刘海遮住额头,剑眉和犀利的长眼完全展露,再搭配上剔得工整如刀削的长鬓角,和整颗头的利落感,方镇岳身上的攻击性又升高了一阶,整个人都更有男人味。 少的那点慵懒,完全被野性替代,他随手将额角的短发向后一捋,露出漂亮的折角发际线。 真好看。 大概是她打量他新发型时,视线停留过久。 方镇岳的耳根几不可查地泛红,眼神虽未与家怡交汇,却微微闪烁着,仿佛透露出几分不安。 强浓的男性攻击性,和这瞬间透出的与他气质全然不相符的脆弱躲闪,莫名击中了家怡的心。 回想起好多天前的那个吻,和之后岳哥若有似无的眼神追随,以及他眼神中透露出的踟蹰,忽然令家怡格外介怀起来。 她虽然看过许多许多爱情片,却并不太懂得如何谈恋爱。 对于他们的关系,她也有许多迷惑。 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强烈的吸引力,那种一经靠近,只要没有公事,就会热起来的温度,和非比寻常的默契与关注,都令人无法忽视。 但他们好像又还未完全走进彼此,一层窗户纸好像捅破了。 又好像没有。 她挠挠头,收回目光,觉得恋爱也像案子一样,充满了悬疑未知。 这时孙新端了一叠小炒牛肉上桌,方镇岳干脆喊他也入座,大家一起吃。 豆腐仔见自己要炒的菜已经弄好,便擦了擦手,捞一把椅子,坐在了九叔身边。 他正拍的电影就是以易家怡为原型的《超灵神探》,电影已经拍了一阵子了,最近接近杀青,是以孙新不太忙。 拍摄的过程中,剧组跟警队时常往来取材,其中为剧情提供最多细节的,莫过于九叔。 孙新也在合作的过程中跟九叔越来越熟,坐下后,他先恭喜了九叔立功,这才接过九叔递过来的筷子,开始吃饭。 “豆腐仔这部片是男主角吧?”方镇岳努力转移注意力,于是主动开口跟孙新聊天。 “是的,好运拿到。”孙新有些不好意思道,“但因为是女主电影,所以我其实算是配角的。” “给最当红的女星当配,也很风光啊。”九叔满面红光地道。 “这倒是。”孙新挠挠脸。 这时小黄扒在家俊椅子边讨食,方镇岳又问:“眨眼睛养一只变成养一家了?” “是啊,不过小黄还小呢,不能算一家啦。”家俊一本正经解释。 “那后面的小院是不是就有些拥挤了?”刘嘉明想了想身为狼犬的Eleven的身材。 “是有点小啊,要是有两个小院那么大的空间就好了。”家俊忍不住畅想。 这时坐在边上才吃了两口羊排的孙新忽然僵住,他抬起头,有些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随即意味不明地看看家俊,又看看家怡。 敏锐的家怡立即察觉到他有话说,本能问道:“怎么了?” 于是,所有人都好奇看向孙新,不明白家怡怎么忽然发问。 直到几分钟后,孙新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大家才忽然炸了锅。 怪不得豆腐仔扭捏! 原来一个害羞的人,就算发了财,表露出的样子,也是脸红不好意思啊! 那份合同是个购铺合同! 孙新将自己拍广告、拍电影和下部戏的头款全部取出,将易记旁边早就在出售的小铺子买了下来。 他捏着自己的购铺合同,从下面抽出了另一张使用声明书。 眨巴眼睛看看易家怡,又朝惊讶地从后厨跑出来的易家栋望去,随即在对方行至桌边时,将声明书递给了易家栋: “易大哥,隔壁铺子的使用权。” 好久之前,住在易记杂货小屋时,孙新就曾做过这样的梦了。 他想买下这一条街的铺,全给易家栋做易记。 现在这个梦想,已经向前跨出第一步了呢……:,,. 337. 香江红人易家怡 你我皆是小人物,拥有…… 一直不吭不响的人之所以沉默,原来是在筹谋大事呢啊。 豆腐仔不动声色地买了铺,忽然就从无依无靠的大陆仔,跃升为有屋一族了。 易家栋握着合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明白孙新之所以先买铺,而不是买个居住的屋,全是为了易记。 明明才攒了点钱,豆腐仔不为自己打算,却买铺给易记扩店…… 像是穷孩子明明自己就只有一双鞋,却脱下来给你穿。 拉着袖子擦了擦眼泪,易家栋抱住孙新,问他:“你只付了首付吧?后面每个月要还多少钱?大哥同你一起还贷款呐。” 孙新满脸通红,忙摆手道:“不用的,现在我每个月有保底薪水,拍广告拍电影等等获得都能赚钱的。最近老板还送我去学唱歌,以后说不定可以出唱片啊。易大哥,你用吧,不要给我钱。” 他窘迫地将合同往易家栋手里塞,一脸害怕被拒绝的忐忑。 易家栋含着笑,闭上眼,泪水被挤出来,实在忍不住,易大哥又开始流眼泪了。 隔壁桌吃完饭准备结账的查先生看着他们一群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样子,忍不住在主编准备起身去结账时伸手按下对方。 老先生靠坐回椅子里,默默看着这群年轻人,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有情有义,自在人生……大概这才是真正的侠义之所在吧。 不止是为了成为武林盟主,成为天下无敌的第一号人物,更是这样有一群相亲相爱的朋友比肩同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痛快地活吧。 在所有人都能吃饱喝足的九十年代香江,幸福与否,值得被羡慕与否,跟金钱真的没太大差别了吧。 查先生喝一口清茶,看着年轻人们面上每一瞬间的鲜活表情,移不开眼睛。 像他这样的人,放在任何圈子里都算得上是很成功的了,而易家栋他们虽然已经越过越好,但在贫富差距极大的城市里绝对还称不上有钱人。 可他真的好羡慕易家栋他们这些人啊,哪怕是无人知晓的‘小人物’,也如此肆意纵情地快乐着。 相比许多富豪来说,这些人其实才更‘富有’吧。 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以金钱去判断这个世界的好和坏了呢? ‘富养德行’什么的……有钱人都是好人,有钱男人都是好男人,有钱女人就一定与‘优雅’‘仙女’等词汇挂钩,就好像只要兜里揣了钱,就连老鼠都显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了似的。 在查先生初写书的那个年代,有钱还常常跟‘为富不仁’相关,人们还在‘富贵不能淫’地追求着真正美好的品质。 友情,爱情,亲情,义气,勇气,仁德,智慧…… 大家欣赏和向往这些特质,有钱人要大把大把花钱地求请邀约,才有机会与拥有这些特质的人类交集。 电视上,主角会一脸不敢置信地质问反派:“就只是为了钱?” 是啊,一个人如果为了钱,抛弃了自己的尊严、自由、爱情等等,会被世人当做傻瓜一样唾弃。 查先生看到对面下属们关心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回忆中,露出了过分伤感的表情。 他微微笑了下,点头示意主编可以去结账了,这才率先步出易记。 身后仍时时听到后生仔们的声浪,与主编和记者几人转向停车处时,他忽起意兴,作别下属后,喊了司机驱车直奔远郊。 兴之所起,人便往之。 他想见一见老朋友了。 …… 隔日,新闻报纸和媒体终于将昨日爆炸性的案件新闻好好整理,完整地报道了一番。 那个属于西九龙女神探的名字,再次在头条报道中不断重复出现。 易家怡,易家怡,易家怡…… 市民们不断提及,渐渐地,几乎每个人都记住了她,代表着香江警队专注、勇敢、奉献等精神的那个标杆般的人物。 在《日月报》的报道中,笔者结合了九十年代香江社会中,随着经济发展而逐步觉醒的女性独立思潮。 与捕捉到越来越多女性意识、成功女性身影的电影、电视剧等娱乐产品一样,报纸作为眼睛和口舌,也结合易家怡的故事,阐述了当下许多现象。 专访稿件中提及,易家怡成为许多女孩子们的偶像。 那些想要挣脱传统社会固有印象的女孩子们,不再只模仿男性,不再因为想争取到像男人一样自由自在的人生,而剪短发、穿短裤、绑平胸部、故意大声讲话…… 她们不再改变自己的声音、头发、形象等特质,而是更关注学识、智慧、思想等灵魂层面的内容。 于是,在追求飒爽的青春校园里,女孩子们开始纵情释放真我,只更多去思考、去读书、去观察,从内而外地努力激发自己思想层面的魅力——她们不再因为某些人是假小子而嘲弄对方没有女人味,也不会因为某些人胸部发育太好而指指点点对方不够酷。 孩子们既喜欢现在长发马尾的女神探,也爱去年报纸上的短发女警,连同易沙展刚出道时眼含懵懂、面生怯意的模样也中意。 无论是哪个形象,都是她—— 西九龙女生打破了所有人对所有形象的刻板印象,她靠自己坚持自我、坚韧不拔前行的身影,摧毁了‘比较’‘点评’‘偏见’。 【当你不再在乎他人的评价,那么‘他人即地狱’这样的词句就不再拥有魔法。】 许多人还在这桩案子的报道中,关注到了一位勇敢小朋友的行为。 李宝云小朋友打破了‘年纪’‘小女仔’等许多许多社会偏见,不仅帮助被渣男欺负的大姐姐取得DNA载体,还在母亲觉得危险、担心被报复时,仍只身跑到警署报案,还很聪明地提供了许多她认为会对警方有帮助的证据。 这些报纸,第一次不止备受成年人的喜爱,还被小朋友们青睐,甚至被学生仔们买脱销。 无论是孩童,还是穷人,亦或者某种性别,他们都可能成为社会中的‘弱者’,但偏见就是用来打破的,这些人总能给社会带来反转,带来‘奇迹’。 实际上,组成社会的最大群体,从来都是‘弱者’。 你我皆是小人物,拥有庞大力量的小人物。 在深水埗校园里,老师读到了关于易家怡和李宝云的报道。 第一次,她审视自己年幼的学生们,意识到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也已觉醒自尊。于是,老师们不再随意体罚,更多地选择与孩子们商量,更多地讨论和沟通。 被理解、被关注、被听到的青春期孩子们,忽然不再需要通过极端手段去争取自己的话语权,于是他们不再显得叛逆和暴躁。 在御理信律师事务所里,来寻求法律援助的职员,选择律师时,不再撇开看起来好像不够强力的女性律师。 在讲出自己的需求后,女律师立即问出多个犀利问题。他所面临的困境,忽然就被女律师勾出了全新的、不一样的角度,原本灰暗被动的局面,眨眼便有了曙光。 读中六准备申请大学的女孩子,向父母提及自己将来想考警校。 父母终于不再以‘太危险’‘不合适’等理由否定孩子的想法,女孩子展颜拥抱父母,终于可以大胆想象自己将来穿上警服的样子,一定很帅很飒吧…… 【每一个优秀的灵魂,都将影响一群人。】 Je死了,‘正义邪-教’连环杀人案也终结。 许多人被案件启发,许多人被案件震慑。 媒体人们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责任,他们终于静下心,暂时放下‘驱逐热点’‘寻找爆点’的趋利心,回忆起大学时老师教给大家的话。 【真相】 【使命】 他们终于拿起笔,如大侠抽出自己的剑。 一些有内涵的文章依次出现,读报的人们开始在潜移默化间读到真正有营养的精神食粮,那些掌握着权利的年长者、财富和资本拥有者、优势位占领者们,终于开始思考‘自己原本就拥有特权、资本’的合理性,开始向身边人释放不一样的反馈。 易家怡终于完成了公共关系科郭sir提的宣讲需求,不仅在警校内拍了好多张宣传照片,还开了两场大型重案侦缉宣讲。 一时间,警校报名名额爆表,可喜可贺的是其中不乏心存梦想的女仔。 警校校长简直要放烟花庆祝,立即给公共关系科郭sir打电话,对易家怡的号召力大肆夸赞后,也狠狠感谢了郭sir的帮助。 在这段时间里,郭永耀也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快乐。 当香江警队声誉大涨,他也成了好重要好重要的大忙人。 许多导演开始筹拍警察电影,其中光是女性作为主角的电影就有6部。 TVB也开始筹拍警队师姐师妹题材的电视剧,邵氏听闻此事后,更是派人亲自来请郭sir吃饭,一则打听对家筹拍聚集的信息,一则也想跟警队合作,搞一部大型刑侦剧。 许多商家都想请警察出镜帮忙拍广告,最多的当然是找易家怡。但想联系到易沙展可不容易,这些广告商们当然会先来给他郭永耀这个……易沙展的专属经纪人喽。 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郭永耀觉得自己的事业第二春已经来临。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他! …… 与此同时,孙新作为男主角,影视大鳄项玉良先生投资,知名监制乔林先生拍摄的《超灵神探》杀青+后期完成。 这个年代的香江电影事业格外发达,许多经典作品甚至在一个月内就完成了筹拍到剪辑的工作。 定了这部片在项先生拥有的大量电影院线中优先排片,全线联映。 顶级资源的投注,也伴随着大量宣传资源的倾斜,几乎是一夕之间,全香江大街小巷都贴上了《超灵神探》的大海报—— 女警身穿警服,朝着镜头举枪。 女演员眼神犀利,比还冒着烟的枪口更夺目。 与此片同时成为街头巷尾热议话题的,还有据说是这部片原型人物的易家怡。 市民们甚至发现,印有易家怡照片的海报和粘贴片开始盛行。 易家怡未警队拍的宣传照、为警校招生拍的一组照片、与投资警队的大企业拍的广告照片开始出现在双层巴士侧面、墙面上、商铺玻璃上…… 一个当警察的,简直要比钟楚虹都红! 易家怡今天为了工作,跟某个合作者在餐厅吃个饭,明天就能上头版头条。连她和哥哥一起去菜场买菜的照片,都能上娱乐头条,被登为【易姓女警夜宿猛男陋屋,早起满面红光与猛男共赴菜场】。 她出现在八卦头条的频率快比明星都高了。 甚至在12月中旬,与TVB打擂台的大亨居然亲自来找她拍电影。 片酬开的极高,合同优厚,力捧她做女主角,连当红视后都可以给她作配。 当然,易家怡肯定是要全职转做影星,不能再当警察了。 在点着烛光的高档餐厅,大亨包了全场。在她思考大亨提议时,西装乐师走到桌边为她拉起悠扬好听的小提琴。 只想了几分钟,易家怡便开口拒绝了,她还是选择继续当自己的公务员。 一则她拥有的能力,必须发挥在警队,异能可不能帮她提升演技,却能帮她主持正义; 二则她也真的太喜欢警察这份工作了,和身边的伙伴们了; 三则她现在有人气,人家才来找她拍戏。拍一段时间后,她原本的人气也就消散了,演技如果无法提升,那么她跟普通人也没差别,最后很可能会被行业淘汰。长远考虑还是要做自己擅长的事,不能迷失自我,更不能因为对方开出好条件,就不靠谱未来呀。 大亨又反复诱惑,家怡终究没有动摇。 虽然家怡没有同意合作,她与大亨共进晚餐的照片却还是被狗仔拍到,上了隔日头条。 ‘易家怡沙展要去做大明星拍电影啦’这样的传闻还是被传播,连香江警队最高长官都被惊动,他专门在百忙之中请助理处长联系易家怡的长官,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易家怡! 近段时间香江警队在市民中的声誉口碑飙升,使警队做事变得更加顺畅,向上申请的许多长久未能争取到的福利都有了获批的曙光。 一切都归结于警队明星的出现,易家怡的存在,对警队的正向意义太深重了。 大长官的命令于是层层向下传递,很快便抵达西九龙重案组总警司黄中城处。 他挂断长官的电话,当即拨通方镇岳的电话,简单了解了下事由,黄警司忙打给易家怡: “有空吗?来我办公室坐坐吧?” 第一次,黄sir的语气客气得不像话!:,,. 338. 超多福利驾到 “你不会真的心动了吧?…… 坐在黄sir办公室里,家怡还有点拘谨。 毕竟对面坐着的是总警司,超级大长官诶,哪怕已经常常见到了,如此庄重地面对面而坐,仍难免生畏。 黄警司先寒暄着问了些易家怡工作上的事,顺利不顺利啦,有哪些需要帮助的啦,闲扯半天才终于进入正题: “听说影视大亨约你见面,想挖你去做演员啊?” “是的,说是倾公司资源捧红我做巨星。”家怡如实回答。 “你不会真的心动了吧?”黄sir挑高眉头。 家怡眨了眨眼,才要斟酌着表达一下自己如何拒绝了大亨,黄sir就已率先道: “易沙展,我是很想立即提你做督察的,但现在你进警队才2年,通过内提渠道升职到督察,警队百年来都没有速度这么快的。” “啊。”家怡惊了下,啥?升督察? 黄警司见她挑眸看自己,还叹了一声,以为她是觉得他在敷衍或者画大饼,忙补充: “但下次升职,我保证一定有你,明年!距离升沙展,隔一年,这样就比较合适一些。 “你的功劳和成绩当然是够的,但也不要太急。 “明年等你升了督察,我把重案组最好最大的办公室拨给你。 “还有,薪水这一块儿,警队倒是给了你特批,现在就可以升到与督察同高,29000港币。” 黄sir是个爽快人,他没有跟家怡说太多哄人的话,而是直接将加薪文书推到家怡面前。 家怡低头看向文书上的数字,眼睛瞪如铜铃! 啊啊啊!29000港币啊!一下子加了6000港币的薪水诶! “等你明年升了督察,再给你涨1万港币!”黄警司继续向她抛出橄榄枝,以此挽留坐在自己对面的警队福星、正义代言人。 “啊……”家怡低着头,仍在读文书,因为是低头,她沸腾的表情被遮掩,黄sir并未看到。 关于她已经拒绝大亨的事实,她也早忘记向黄sir阐述。 黄警司瞧着她低头读文书,只将脑门对着自己,也没有说一句‘太好了,多谢黄sir’之类的话,未想到她是惊喜地还没反应过来,只想着她是不是根本没啥情绪,甚至有些不满意? 毕竟娱乐大亨能给她开出的条件,恐怕动辄几百万港币之类,光捧成巨星、拍广告拍电影的钱就不知道要有多少。更何况做明星本来就是许多人的梦想,能处在聚光灯下,被众多人崇拜喜欢,多风光啊。 想到这里,黄警司摸了摸面前公共关系科郭永耀给他打的报告,深吸一口气,再次抛出好条件: “因为姚青田连环杀人案的侦破过程,意外地出现了大量媒体见证的情况,给警队带来巨大好口碑反馈,公共关系科那边帮你申请了一个季度杰出贡献奖金包,有30万港币。 “另外,因为你这边跟公共关系科的合作比较多,包括且不限于各类宣传配合、出境、采访、宣讲等等,公共关系的维护很仰赖你,所以那边还申请了一个专家名额给你。也就是说,除了重案组的薪水外,以后你还领公共关系科的薪水2万元港币。 “从现在开始,你每个月的薪水就有49000港币,这是专家聘请文书。” 郭永耀于是又朝家怡推了一份文书。 家怡抬起头,只是垂头时惊喜的表情已收起——重案组两年资深警探了诶,对于面对大事时,在公众面前收拢情绪,做到面不改色,那都是印刻在骨血中的本能了。 是以,黄sir只看到易家怡淡然抬起头,接过文书,继续低头看,继续只留给他一个头顶。 “……”黄sir望着她,抿了抿唇想:难道还是不满意? 他又压了压手里的另一份文书,原本是不太想拿出来的,看样子自己准备的所有内容,一份都留不住了啊。 于是,他终于再次启唇: “因为从去年开始,你就已经配合公共关系科做了许多宣传,今年更多,是以公共关系科和我开会讨论下来,另外给你补一年半的专家薪水,18个月,共计36万元。” 黄sir再次推出一份文书,接着又补充道: “以后,劳务补助、各种福利等,你全部领两份。 “以后内部购房名额呢之类,我也会优先考虑你的……” 见家怡接过其他文书时,终于再次抬起头,将眼睛朝自己望过来了,黄sir忍不住叹气讨功: “这些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争取来的啊,你想一想啊,做警察是很光荣的,其他任何职业都无法媲美啊,虽然辛苦是辛苦了些,危险也是危险了点,但那种荣耀感,成就感,自我认同感啊之类的……你跟我讲过的这些,其他工作可提供不了哇。” 黄sir语重心长,家怡抿了抿唇,强忍快要起飞的心情,总算给了黄sir回应。 女沙展挺直背脊,格外严肃认真地点头道: “既然黄sir这么说了,那我考虑一下。” 一边讲话,她一边讲几份文书收进手中。这些文书到手了,谁也别想抢走啦! 黄sir可不能反悔啦! “怎么还要考虑呢?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呢?你提出来嘛,我们一起商量啊。”黄sir歪头格外认真地看着家怡。 现在她可是全香江市民最信任的女人,高层长官一听大亨要捧易家怡做大明星,可是亲自给大亨打了电话,请对方不要挖警队墙角。 结果大亨一边抽雪茄一边笑着回答说“香江嘛,自由社会啦,sir。” 显然是不愿意放弃喽,长官就只好向下施压,要他黄中城一定留住易家怡,还说不计后果啊。 上面传达下来的一号长官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香港警察不能失去易家怡,正如西方世界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易家怡可是警队几十年来难得出的奇迹,才入警队出更2年多,不仅屡破奇案,立功无数,还成为市民好感度第一的警队人物,人气高过明星,简直是直接越过警队吉祥物,成了警队好警察的代名词啊。 “我…我跟岳哥商量商量。”家怡想了想,现在她拿了这么多文书,再跟黄sir讲自己其实已经拒绝大亨了,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还是决定将这个事情跟岳哥讲过,再回复黄警司。 黄sir只好先放她离开。 家怡一离开办公室,走进无人的楼梯间,整个人就蹦跳起来,她仰起头,高举手中的文书,无声尖叫。 随即一阵小跑直奔重案组,快速敲门后,在听到岳哥声音的第一时间,她就推门冲了进去,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岳哥。 方镇岳捏着文书看了一会儿,笑道:“不急着回复,先拖黄sir两天,看看还榨不榨得出更多福利了。” “这样会不会太坏了啊?”家怡红着脸,快乐地扭捏。 “之前公共关系科使唤你的时候,可也没客气。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地干活的时候,长官们可也没客气。”方镇岳笑着摆摆手,示意她没问题。 家怡立即将几份文书折叠好,揣进贴着胸口的兜里,像珍藏宝贝一样时不时摸一摸。 接下来一整天忙碌下来,刘嘉明他们还以为易家怡胸口起疹子了呢。 若不是发痒,十一姐老是抠摸胸口干什么? 还总是偷笑,实在奇怪…… …… 这一天,一些因为向往易家怡而准备考警校的后生仔们,一些觉得易沙展是个不爱钱的女战神的孩子们,简直要悲伤到落泪—— 是不是自己的信仰,就要被资本主义腐化了啊? Madam易,不要被金钱冲晕,不要去当大明星啊,呜呜呜…… 第二天,易家怡再上头条,各大报纸又将【易家怡会如何选择】一事,着重品评了一番。 《香江之光,花落谁家》成为许多报道的主题。 甚至还有节目专门请到了蔡蓝先生等人,根据这件事,上升讨论起职业的选择,以及当代年轻人的事业观…… 黄sir看到报纸后,更加焦虑了。 他一到警队,就喊了茵姐、邱素珊、方镇岳、九叔等所有跟家怡交好的人,请他们一起做说客,挽留易沙展。 家怡大半天时间,经历了好多同事的‘好言相劝’,在最后跟岳哥商量过后,她终于理了理衣裳,敲响黄sir的办公室门,在对方笑着热情招呼时,她郑重表示,自己热爱做警察,会坚定地守着自己岗位,不会随意离岗。 黄sir看着易家怡,感动地面色涨红。 他站起身,双手前探,用力握住了家怡的手,用力点头,满眼欣慰。 “好哇,好哇!”又给易家怡批了一笔12万港币的‘姚青田杀人案’破案专人专功奖金后,黄警司深吸一口气。 焦虑尽散,他又是幸福的老人了。 “你要回B组吗?”在易家怡准备离开前,黄sir问。 “是的,sir.” “正好我也要去你们办公室,一起吧。”黄警司站起身,拿起一个盒子。 在走进B组办公室时,黄sir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关公像前烧香的林旺九。 他笑着等林旺九烧好了香,才点头招呼。 接着,黄警司从盒子中拿出了批复完毕的九叔退休文书,其中还包括恭喜林旺九完美完成警队任务,光荣退休的红皮证书。 以及一块亮闪闪的,格外精致耀眼的奖章——香港警察荣誉奖章(PM**)! 在退休之际,九叔终于因开枪击毙姚青田、临危受命救下人质,立大功,戴上了代表警察荣誉的奖章。 黄警司高举奖章,亲自为九叔戴上。 刘嘉明立即起身猛力鼓掌,所有B组的警探都离开座位,朝着九叔围了过来。 方镇岳推开自己办公室门,也倚在门口,双手插兜,微笑看着这一切。 捏起胸前奖章,九叔盯了几秒便忍不住,猛地仰起头朝天,才使眼泪回流,不至于在警队的最后一天要哭着度过。 “九叔,我们晚上去开退休party吧!你有什么愿望?”家怡双手合十,立即提议。 “你提吧,什么愿望我们都替你实现。”方镇岳豪气干云道。 九叔眼圈的潮意褪去,笑容重新浮现。 他看看家怡,又看看大家,最后视线落在方镇岳身上,格外不客气道: “我想要方sir穿圣诞老人装,招待我们去你家BBQ啊!” “……”方镇岳脸转绿,“BBQ可以,圣诞老人装不行。” 九叔挑高眉头,一摊手,今天可是平安夜诶,怎么能没有圣诞老人呢! “给易大哥打电话,晚上一起去我家BBQ。”方镇岳先朝梁书乐下令,转而又问黄sir:“今天没事,提前收工,没问题吧,sir?” “OK啊。”黄警司笑着拍拍九叔的肩膀,又讲了几句话,才与大家作别。 黄sir一走,B组办公室里立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梁书乐打过电话,大家便出发。 岳哥先带一车人回家准备,家怡和九叔则驱车去接准备好的易家栋等人。 待抵达岳哥的山顶别墅时,BBQ已准备就去,炭火烧得红红的,就等家怡他们买来的肉菜上架了。 “岳哥呢?”家怡左右没看到人,立即探头问跟岳哥一起回来的三福哥。 她问题才出,别墅里便走出一个人,乍一眼望过去红彤彤一个人,挺吉利的。 再仔细看,才发现是穿了圣诞老人装,戴了圣诞老人帽的岳哥。 他别别扭扭地一脸不自在,还有点不高兴似的。 但他还是满足了九叔的愿望,真的成为今夜的圣诞老人。:,,. 339. Christmas Eve “我想喝…… 大家不是每天都有烤乳猪吃,难得的好日子,整座城都在吃苹果,在平安夜保平安,方镇岳的院子里却烟火熏天,一群人围着烤炉吃BBQ。 在中环一家名店定的烤乳猪终于送到,连转着圈的烤架和食肆准备的用具一起被摆在石块地面,刘嘉明和家俊兴冲冲地过来转烤架,笑得像捡到钱一样,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开心。 邱素珊听说今天晚上有九叔退休party,因为加钟上工来不了,还订了一箱苹果请人送到别墅来。 梁书乐和阿香一起在超级大的厨房里洗苹果,一边洗一边忍不住闲聊: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住进这样的别墅。” “你跟方sir打个商量,请他让你住一宿喽。”阿香天真道。 “那要是我住了一夜还想住第二夜呢?”梁书乐苦恼。 “哈哈……”阿香被逗笑,“那你只好嫁给方sir。” “……我倒是愿意,就怕岳哥不愿意。”梁书乐也忍俊不禁。 烤乳猪的架子边,不止孩子们围着流口水。连被一起带来的Eleven和小黄也摇着尾巴蹲在一边,仿佛在等着人类烤好后,服务它们进食。 “你们等什么啊?没你们的份啦!”刘嘉明转头认真跟两狗聊天。 “汪!”Eleven一向是不叫的,也不知这会儿是不是听懂了刘嘉明的挑衅,居然朝着他回应了一声。 “哇,你看啊。烤得皮脆焦香,肯定是抹了蜂蜜嘛,不然颜色怎么这么焦红漂亮?糖分太多了,狗可以吃吗?”刘嘉明指了指烤乳猪泛着油光的焦皮,居然就这样俯身跟Eleven聊了起来。 小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时而看看Eleven,时而看看刘嘉明,仿佛在疑惑,这俩人到底在吠啥。 它大概有点不耐烦刘嘉明的啰嗦,干脆绕到另一边家俊身材,拿湿漉漉的小鼻子去拱家俊的手,换来家俊一通狠撸,这才心满意足地哼哼。 大家开始吃烤乳猪时,在易记做外援帮手的蛮牛也赶了过来。 他摩托后面载着大小姐钟传洁,在一阵起哄声中,两个人手牵手走进岳哥的大别墅。 钟传洁抱着一捧鲜花,大家起初还以为这是蛮牛送给她的,等她将鲜花塞给九叔,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祝贺九叔光荣退休准备的。 “今晚我才是主角啊~”九叔抱着花,恍然大悟。 “当然了!”众人依次符合。 九叔才开始为此沾沾自喜,便迎来了一大波敬酒。 等九叔五六杯红酒下肚,终于意识到当主角也不是什么好事嘛,主角等于醉鬼啊! “你们休想再灌我酒啊!我才没那么傻,我还要留着胃吃乳猪呢!”九叔转身跑回别墅,钻进卫生间不出来了。 此举惹来众人一阵哄笑,刘嘉明终于觉得乳猪恰到好处了,这才喊上蛮牛和Gary,一起将烤乳猪抬上长铁盘,又端上桌。 “九叔!开餐啦!”家如站在别墅门口,朝内大喊。 所有人围在长桌边,或站或坐,皆举着杯。 待看到逃酒的九叔从别墅里走出来,才在家怡的“1、2、3”提示下,一齐举杯祝贺: “九叔!多谢关照!恭喜退休!” “九叔,可以开开心心只是玩乐,不用当差啦!” “九叔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啊!”宝树忽然冒出一句。 “哈哈哈……你当祝寿吗?”家如忍不住回头糗他。 宝树脸一红,四周再次爆发出笑声。 美酒良辰,月上天顶时,所有人都熏然了。 忽然而至的别愁也转淡,只剩吹着山风海风时懒散的惬意。 鼻息里有夜晚的潮气,还有酒香和食物的焦香。 大家零零散散地坐在院子里赏天赏海,B组的探员们则全部围桌而坐,一起聊过去风光,还有共同经历的那些事、那些人。 家怡伏在桌子上,两条手臂伸展拉直,手指绞在一起,左手食指抠抠右手中指,右手无名指又抠抠左手小指…… 月色很美,银光洒在身上,朦朦胧胧的,将人影照得也很美。 因为热,方镇岳的圣诞老人装拉链被拽到肚子处,歪歪扭扭搭在身上。里面的白色衬衫被压出许多褶皱,扣子解到第四颗,衬衫敞口内露出锁骨和一片胸肋。 已经剪短的短发,又在他聊天时不自觉揉乱,因为太短,毛茸茸地支棱着,不似白日那么阳刚,反而有些懒散可爱。 家怡时不时拿眼睛扫坐在身边拿着酒瓶子、一边与大家聊天一边时不时仰颈喝一口的方镇岳。 男人捕捉到她若有似无的视线,忍不住趁大家都关注三福讲什么时,俯身悄声问她:“怎么了?” 家怡还没开口,脸已开始泛红,她盯一眼自己的手指,带着酒气有些蛮横地小声说: “我想喝阿华田。” “噗——”方镇岳身体猛然坐直,刚入口的酒喷出一半,整个人整张脸都在瞬间涨成通红,呛咳地转脸以拳抵唇,无限狼狈。 “哇!” “怎么回事?” 被喷到的刘嘉明和三福大惊失色,又忙关心方镇岳: “你没事吗?” “怎么了,岳哥?” “喝啤酒都能呛到哇……” 他们越问,方镇岳脸越红。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抽了张面纸擦脸,却用面纸遮了自己大半张面孔,半掩住简直要滴出血来的脸色。 家怡忍住笑,撇开视线望向远处的维多利亚湾,上面大小船只仍在穿梭。ChristmasEve即便夜已深,仍有好多人在游艇上玩乐,将海点缀得似布满星子的夜空。 笑着眯眼时,一层水雾蒙上眸子,看到的海上船只便也朝着它忽闪忽闪,好像懂得了她此刻的小心情,在给她回应。 活跃、清灵、暖意融融……许多奇妙的情绪涌上心头,又糅合了些许痒意,令人沉在这酒醉熏染的状态里,飘飘欲仙。 家怡正歪着脑袋偷笑,收回后放在桌下腿上的手忽然被抓住。 夜色掩映中,方镇岳已收拢起狼狈,一手支在桌上,握着酒瓶轻摇,另一只手藏在桌下。他对着前方正讲话的九叔,眼神好像是在看着九叔,似乎又有些飘忽不定。 那张淡然微醺的面孔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眼角眉梢都染了酒气,眸子迷离,眼周湿润润地泛着红。 而他收在桌下的手指,正勾住易家怡搭在腿上的手,轻轻试探着碰触,又以指腹搭勾住她的指腹,磨蹭着往他自己的方向请拉。 家怡托腮也看着九叔,只眉眼尽数舒展,即便表情再如何正常、姿态再如何懒散,也掩不去眸中的笑意和春色。 好在夜色浓稠,为她蒙上灰蓝色的面纱,使她面颊和嘴唇看起来不至于那样红,那样潮热泛着水光。 “希望年前不要再出任何凶案了。”在九叔回忆过某年ChristmasEve发生的凶案后,三福忍不住叹息。 “是啊,希望日日平安,世界和平。”家怡轻声感叹,语调像轻纱一样扫过众人耳膜。她左手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酒杯壁,心思却全在桌下。 “马上又是一年,不知道今年十一姐能不能再上年度大会的领奖台。”刘嘉明搭言,将话头转向了家怡。 “会吧,今年的成绩比去年也不差。咱们B组应该也能再拿个团队吧。”方镇岳右臂撑着桌,手里握着的酒杯仍在轻晃,时不时递到唇边润润喉。 他讲话的声音低低的,似石砖磨过木板,粗粝中还有木枝的轩软。 目光虽是落向杯中酒,余光却始终关注着家怡的每一个小动作。 “又能过个丰收年。”三福幸福地笑起来。 “不要光丰收啊,再找个太太喽。”九叔忍不住接话。 “我也想的啊,太忙了嘛!”三福摊手。 “忙什么啊!自从十一姐进组,你多久没有连续两三天地加班加钟了?在警署通宵达旦也几乎没有了吧?趁现在啊,后生仔!再拖下去,你都不中用了!”九叔撇嘴。 “哈哈哈,说不定现在已经不中用喽~”刘嘉明到底还是忍不住嘴贱。 “呸啊!看看这是什么?”三福举起右拳,“沙包大的拳头啊,要不要试一试呀?” “哈哈哈……” 家怡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着,忍不住阖上,似熏染欲睡。她桌下的右手五指皆动,不仅没有被岳哥的手指拉走,反而握住他两根手指,轻轻攥住,再以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不断摸索他指腹。 心跳很快,手掌和身体都是热的,但搭配着醉意,一切怦然和慌乱,快意和麻热,全都刚刚好。 单身汉们还在玩笑着互相调侃,却不知在悄无生息的桌下,某位头号单身汉已经偷偷背叛了组织,逐渐脱离单身行列了。 …… …… 第二日,香江各大报业再次刊登了【易沙展花落何处】的后续—— 《女生心向正义,数百万港币诱惑,不为所动!》 正义仍在,没有被资本铜臭所污染。 B组探员们看着报纸上如连续剧般对易家怡的报道,忍不住感叹十一姐人气真的居高不下,好生羡慕。 夹着报纸走进办公室,抬头打望时,又忽生怅然,九叔的办公桌已被清理。 大家陆续抵达办公室,忽然没有了点名喊人拜关公的声音。 昨日早已习惯的一切被打破,原来会这样不习惯。 家怡主动烧香拜过关二爷,随即抿唇轻笑,学着九叔往常的样子,朝着刘嘉明几人招呼道: “来吧,旧规矩继续,大家自觉一点啦。” 后生仔们终于找回笑容,在家怡的招呼下,将往日习惯延续。 …… 平安夜本是快乐的节日,第二天却多了许多死亡案件。 喝醉后睡到在路边,被呕吐物呛死的寡佬; 在party上醉酒后,被骗到酒店遭到强-奸的靓女; 昨夜不知去向,被家人报失踪的…… 圣诞节的警署比往日更忙碌,警察们无论昨晚曾经怎样醉过、嗨过,今天都要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处理公务。 就连B组也未能例外,环卫阿姨清理街边呕吐物和垃圾时,发现了一个埋在其他垃圾下的黑色塑胶袋。 在整理丢弃时,里面露出一块儿皮肉,原本这也未必吸引到阿姨的注意力——毕竟许多发臭的猪肉等垃圾也常有。但这一块却不一样,它上面还纹着一朵玫瑰。:,,. 340. 平安夜慌乱抛尸 “新来的,先拜了关公…… 清晨易家怡一到警署,就接到岳哥的通知: 新人已经准备更好报道了,一会儿要她去将人领回来。 家怡于是带上资历最深的三福哥,一起去军装警处做交接,把新人领回了B组办公室。 很挺拔一个后生,说是后生,其实已经26岁了,比家怡还大5岁,比梁书乐也大着2岁呢。但这人梳着规矩的板寸,站在那里像个木头板子,硬邦邦的,表情也过分专注严肃,格外像个木讷的学生仔,莫名还挺减龄。 将乔治安排在九叔空出来的桌位上,家怡笑着放了杯热奶茶到他桌上,像个大姐姐般道:“我们办公室公桌上的食物和饮品可以随便喝,都是岳哥请大家吃的。” “方sir每天请我们吃吗?”乔治将自己的杂物箱放在桌上,目光便循着家怡所说望向公桌。 “是啊。”家怡点头。 “只有方sir请吗?”他又问。 “大多数时候吧。”家怡转头看看公桌,没想到乔治对这种细节也如此刨根问底。 “就像古代信陵君招收天下名士,自掏腰包请这些人吃喝住,当大家幕僚类似,这样吗?”乔治继续追问。 “……”家怡双手插进裤兜,直视乔治的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算是吧。” “明白了,madam!”乔治露出了然的表情,格外认真地朝着易家怡微微躬身点头。 坐在边上吃早饭的刘嘉明忍不住抬起头,望着乔治的目光逐渐涣散。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办的许多案子中的凶手,又想起十一姐和专家Tannen的一些对话,那些对于凶手怪癖之处的分析之类的词句罗列脑内,逐渐与面前的乔治对上号。 这种刨根问底的执拗和古怪气质,也太……不像警探,而是像变-态杀人狂了吧?! 摸摸鼻子,刘嘉明想,如果这人还有强迫症,那才—— 他思绪都还没想完,乔治已经掏出自己盒子里的笔和书本。6根笔摆在笔筒里,被推到桌子最左边。6个本子码整齐,放在桌子最右边。电脑往左挪了挪,掏出尺子左右丈量,确定电脑绝对在正中央,才满意罢手。接着又拉了拉椅子,检查过才正对着电脑放好。 之后,乔治又走到公桌处,新人嘛,要多做些杂物。他将桌上的座机电话推到靠窗最边角,又将奶茶6杯一组摆成两排,蛋挞等食物也一样逻辑码好,所有一切摆放整齐了,又转头。 瞧见大家的桌椅都不很整齐,他又主动跑过去帮大家推好桌椅,连放在最里面的按摩椅都要靠墙。 “……”刘嘉明悄悄看一眼乔治,朝着三福挑了挑眉,做出恐怖表情。 三福耸耸肩,小声道:“你事事处处不讲究,可不代表别人讲究些就是古怪啊。” 刘嘉明撇了撇嘴。 众人才准备坐好了一起讨论讨论旧案,像之前没事做时一样锻炼逻辑和思维能力。 哪知这种念头才生发出来,对面方镇岳的电话就响了,不一会儿岳哥便走出来,拍手招呼: “分尸抛尸案,长坑村下方石梨头。” “咦?那边不是都到葵涌了吗?这不算新界南吗?怎么也归我们九龙管啊?”Gary站起身,眉头都卷到了一起。 谁也不愿意在圣诞节出工啊,更何况是重案组警探。 “靠近荔枝角嘛,也差不多了,上面一看是碎尸案,就分到九龙来了。”方镇岳摆摆手,“准备出发了,不要比法证科和法医部还慢啊。” “Yes,sir!”大家一一应声,起来准备穿衣服。 方镇岳点点头,看一眼站在办公室里的新面孔,招呼道:“乔治?” “Yes,sir!”乔治立即顿足敬礼,吓了大家一跳。 “没事,大家一起做事,都是兄弟姐妹了,放松一些就好。跟好madam易,别被落下。”方镇岳点点头,折回办公室去做准备。 刘嘉明穿好新买的风骚皮夹克,抖了抖皮料,才抱怨:“怎么现在这种碎尸案老是被我们组遇到啊?” “什么啊!是现在遇到这种案子呢,黄sir就会直接安排到我们组嘛!”三福转眸瞥一眼刘嘉明,微微挑起下巴。 “哎呦?”刘嘉明在兜里掏出张卖皮夹克时销售小妹塞给他的名片,品了品靓妹仔塞名片给他的意味,一边笑一边转头看向三福,探究对方话里的意思。 “还不懂吗?咱们现在是重案组明星团队了,大家都传说什么案子都能破啊。疑难杂症破除大王嘛!其他人搞不定的呢,当然都交给我们喽~”三福说着说着还得意了起来,完全没有觉得辛苦的意思呢。 “原来如此,这倒也是,警署没有我们可不行!”刘嘉明嘿嘿一笑,颇为骄傲。 大家准备停当,名牌也别在胸口或衬衫衣领,先后跟上易家怡。 一只脚才踏出办公室门,三福忽然想到乔治是新来的,今早还没有拜过关公就出门,这怎么行啊。如果九叔在,肯定会大叫的。 于是转头对乔治道: “新来的,先拜了关公再出发吧。” 乔治转头看了眼三福,又看一眼关公像,抿唇一本正经道:“Srry啊,我不信这个。” “……”三福。 刚劝说刘嘉明不要觉得新人古怪的三福哥,此刻也忍不住悄悄撇嘴了:怪咖! …… 许多媒体在警署内部和市井街巷间都有线人,会第一时间接到报警信息,立即撇开手头所有工作,抱上照相机奔赴现场抢新闻。 警署对于这种无伤大雅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使得一些时候新闻记者比CID更早抵达现场。 好在附近巡逻的军装警更早到达,早已按规定围好警戒线,禁止媒体人们靠近拍照。 “请问这次是哪个小组接下这个案子啊?”下车后一路从停车场疾奔到现场的记者Bb,抱着照相机,一边准备拍照,一边问。 “不知道,向后让一让,不要挤。”军装警将几名记者都往后推了推。 另一名来自娱乐报纸的女记者阿莎被推得向后倒了一步,稳了稳镜头又拍两张,随即转头对Bb道:“希望是CID-B组接手啊,那样易家怡沙展就能——” 她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怔住。下一瞬,阿莎高举相机,朝着一个方向猛拍,两张照片入手后,她抬步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Bb这才意识到不对,转身往那边奔却已经晚了一步,没能挤到赶来的CID-B组沙展易家怡神探身前,只能跟在后面,踮起脚尖高举相机,才能越过围在易家怡身周的无数颗脑袋,拍到女神探的脸。 “让一让,麻烦不要影响警察办差。”梁书乐立马一步走到前面,为易家怡开路。 刘嘉明见人太多,便也冲到梁书乐身边,为十一姐辟出空间。 易家怡没有时间关注边上的记者,她大踏步追赶上走在最前的方镇岳,向军装警出示证件后,拉起警戒线一步入内。 法证科的同事正在做周围的足迹等线索勘察采集,法医官和岳哥一起站在边上等待。 “只发现一袋尸块吗?”家怡走到两人身边,探头问。 “是的,警犬队已经赶过来了,能不能发现其他尸块还未可知。”方镇岳道。 方才走来时心急,家怡面颊被树枝扫到,沾了些露水灰尘。 站在她身侧的乔治立即掏出面纸递给她,随即指了指自己右边面颊,示意易家怡擦面。 “多谢。”家怡擦去灰尘后,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正忙碌的法证科同事。 乔治则稳稳站在易家怡右手边第一位,立直了,如守卫公主的骑士。 梁书乐等人赶过来后,便只能站在四周或身后。 方镇岳隐约也察觉到了乔治对易家怡的关注和紧张,抿了抿唇,垂眸想了想,才收回思绪,继续观察四周。 这处抛尸点就在路边,跟其他垃圾堆在一处。 昨晚和早上可能有人已经破坏了现场,想找到确定为凶手的线索并不容易。 而且平安夜后半夜下了雨,虽然很小,但也会冲走凶手抛尸时留下的痕迹。雨水是法证科的大敌,偏偏在香江总会遇到。 三福已经去找发现尸块的环卫阿姨做笔录,家怡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点名Gary和刘嘉明去四周问一问,这片区域晚上有没有人巡夜看更,有没有住在附近的人,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阿乐、乔治,你们俩仔细观察法证科的同事们都勘察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勘察,采集了哪些证物,然后记在本子里,学习一下法证科同事勘察现场的思路,有助于你们切入案件,抽丝剥茧地找到线索。”将Gary和刘嘉明派出后,家怡又叮嘱梁书乐和乔治两位探员如何学习和成长。 “Yes,madam!”两人几乎齐声应答。 站在另一边的法医官许君豪看看易家怡和她身后的两名探员,忍不住对方镇岳道:“十一现在好犀利啊,教学生也很利落有想法嘛,很有你当年的风采哇。”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啦。”方镇岳有些骄傲地挑眉,十一一直都很棒,从未令人失望。 … 暂时还不能靠近尸块,家怡便在四周转了一圈儿。 最近的生活区也在几百米外,这一片区域比较荒,昨天晚上应该有许多年轻人来这边约会,月黑风高,适合亲亲抱抱举高高。 凶手如果跑过来抛尸,很可能被打野战的人遇到——如果有人打野战的话。 想到这里,家怡开始在抛尸点四周的灌木丛边梭巡,寻找一些遗落的扣子、线头、卫生纸、套子之类的东西。 可惜并没有明确的收获。 四周也没有可疑的血迹等,凶手应该是在别的地方杀人分尸后,专门赶到这边少人问津的区域抛尸。 警犬队抵达时,法证科的初步勘察也结束了。 法医官许sir走近尸块做初步观检,陈光耀则走向方镇岳和折返的易家怡: “附近的足迹很多,其中一个小码数足迹被为认定为可疑足迹。虽然昨天下雨可能导致许多痕迹消失,但也软化泥土,使一些足迹非常清晰地留了下来。” 陈光耀带着易家怡和方镇岳走到几个地点,将地上的几处痕迹指给两人: “这里的足迹,还有这边,都很重,而且是停留时留下的。这个人应该在这边、那边几处都驻足观望或迟疑过。 “来往的人许多都是早上上工,或者路过的而已,只有这双脚印不太一样。” “很可能是来抛尸时,有过‘是否真的要丢在这里’的踟蹰。”方镇岳接话。 “是的。”陈光耀点点头,“而且这些足迹在路过抛尸点附近也有,逻辑是说得通的。” “OK,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大光明哥?”家怡做过记录后,简单画了足迹和抛尸点的示意图,随即抬头询问。 “装尸体的袋子是最常见的垃圾袋,不算很厚,所以凶手套了两层,但袋子仍然有破损,显示出凶手对尸块的重量还是低估了。”陈光耀道。 “经验不丰富,而且做事不是很谨慎,或者在杀人后有些紧张,导致思虑不周。就像留下的这些足迹一样,是慌乱的。”家怡补充。 “是的。”陈光耀点点头,“可惜这里只是抛尸地,一个慌乱的凶手,在第一犯罪现场一定留下了更多证据。暂时找到的线索很有限,我再勘察一遍四周吧。” “多谢大光明哥。”家怡点点头。 “应该的。”陈光耀转身带着阿威等人,继续放射性勘察现场。 方镇岳和易家怡这才走向尸块儿,正站在许君豪身边的乔治余光扫见易家怡靠近,忙向后退开一步,给易家怡让出位置,接着又主动递出一次性口罩给易家怡。 在易家怡戴好口罩,蹲在许君豪身边时,乔治才小心翼翼靠近她一些,缓慢蹲下。 警戒线边缘才录好口供的三福走向易家怡,看到乔治的动作,忍不住撇嘴:这家伙多半是追星族,别是打着当CID警探的名义来追星西九龙女神探的吧。 想着,三福走到几人身边,选了个更好的位置,站在了易家怡身后—— 不仅比乔治更靠近易家怡,还顺便帮易家怡挡住了风和外围的照相机镜头。 哼!要比贴心,乔治还差得远呢! …… “这一块是属于左手小臂肘关节到手指的,凶手剁掉了受害者有指纹的指腹,拆下小臂。 “从骨骼来看,初步判断属于成年男性。 “……血凝状况等来判断,被丢在这里大概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凶手很可能是昨夜抛尸…… “这个有玫瑰纹身的肉块,应该属于上臂,暂时还没办法确认是左臂还是右臂……” 许君豪一样一样取出尸块,装入专门的保温尸盒中。 对于搬运小块的尸体,这种有低温装置的保温盒,比普通木盒或尸袋要好用得多。 “剁掉了有指纹的手指,却不知道隐藏有可能证明受害者身份的纹身……”蹲在易家怡另一边的方镇岳道:“黑玫瑰纹身,好像是一些社团会纹的图案,回头可以问问之前跟过大佬钟大志的蛮牛,认不认识这个纹身……” 家怡耳中听到这部分,还未来得及记录,便被拉入了心流影像。 对于三福和乔治的较劲儿,更加全无察觉。:,,. 341. 看到了,捉不到 凶手身上带着护照………… 因为尸体并不完整,但尚算‘新鲜’,家怡看到了许多片段,虽然不够完整,却也清晰看到些许信息—— 慌乱地蹲在尸体边捂脸哭泣的女性…… 直接拎出菜板放在地板上,跪在地上用菜刀和剁刀分尸……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一瞬将室外照亮,窗外不远处某种金属装置和砖瓦结构建筑变得清晰。连房间也被照亮,吓得凶手跌坐在地上,怔愣几秒又开始难过哭泣…… 才剁下几块几截,凶手就受不了地抱住自己嚎啕大哭,之后冲向卫生间找袋子…… 装好尸块后,胡乱扎系,却怎么也系不紧,凶手仿佛又要哭了…… 去捡丢在地上的包包时,里面的东西滚出许多,她胡乱将护照和口红等塞回去,一边抹眼泪…… 聪明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准备出门发现忘记带上尸块,忙又折返去拎上黑色袋子,出门锁上门的瞬间又忽然怔住,凶手再次伏在门上崩溃哭泣:“钥匙啊……没有钥匙我怎么回来继续处理……呜呜……不该喝酒出来耍……” 快速从多个片段中闪现抽离,家怡站起身,许君豪已经将装尸块的黑色塑胶袋也用证物袋装好了。 “警署见。”许sir说罢,朝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点点头,便折身带着尸块和助理,快速穿过人群,奔向警车。 家怡转头四望,发现警犬队到了,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将自己看到的片段,用逻辑串联一下,基本上可以确定凶手非常没有经验,而且是意外杀人,很慌张害怕,简直比死者更像受害者。 而且凶手连‘杀人后要先将尸体拖到浴室分尸,不然会有大量血液搞到遍地都是’这种道理都不懂,不仅搞得分尸现场狼藉一片,还把自己心态搞崩了。 之后又犯了第二个错误:抛尸要在尸体被彻底分尸之后,脑袋至少先放在冰箱里,然后其他尸块分装,清理好现场,再开始依次去不同地点丢弃尸块。但凶手居然傻到要丢完一袋再回来继续分尸——这位凶手应该是完全被杀人分尸这件事吓坏了,没有当场崩溃、打电话自首,已经算强提心理素质,没有完全自暴自弃的了。 更致命的是,凶手大概想着抛弃一袋尸块后,再回来继续分尸,所以离开时连自己的指纹、足迹等都没有抹去,甚至还掉了些包包里的东西在地板上,没有收拾干净。 现在她忘了拿钥匙,估计是回不去杀人现场了——那里应该是死者的家,所以她基本上就是留下了无数证据、线索给警察,自己想回去处理都回不去了。 如果凶手敢找锁匠去帮她开锁,那么她就要做好准备再杀一个人。 但以家怡对凶手的观察来看,那位不停哭泣的‘女杀手’恐怕根本没有再杀一人的勇气了。 只是,凶手身上带着护照…… 什么人会随身带护照? 准备出国旅游,刚拿到护照的人?还是已经买好机票,就要带着护照离开了? 如果是这样的,警方必须尽快捉到凶手才行,不然恐怕要被凶手跑掉了。 家怡跟着方镇岳陪同大光明哥又在抛尸现场走了一圈儿,一边走一边继续回想心流影像中看到的线索。 以凶手去找菜刀和垃圾袋时的样子来看,应该是第一次来死者家——很可能是陌生人作案,比如昨天晚上平安夜狂欢时,在某个地方巧遇后约了一起玩的人。 从凶手的只言片语来看,她应该是喝了酒,不知道是自愿跟死者来家里,还是不自愿。或许是因为被强迫才失误杀人。 如果是陌生人作案,那死者和凶手很可能没有社交关系的强关联。 凶手杀人后的状态来看,心理素质很差,很可能是第一次做这样作奸犯科的事情。 如果她之前从来没有犯事进过警署,警署的指纹库里就很可能没有凶手的指纹留存,那就算警察在抛尸袋子上找到了凶手的指纹,也未必就能比对到凶手。 没有社交关系指向,凶手就算不处理尸体,只要隐身在茫茫人海中,不再犯事,不再接触这件案子相关的任何人和地点,她就很可能会逃脱掉警方的追缉,逍遥法外。 反复锤炼逻辑之间,B组一队折返。 准备上车时,乔治看出家怡心不在焉,主动请缨由他开车送大家回警署。 …… 围在警戒线的记者们竭尽所能拍下方镇岳和易家怡等人的所有表情,直到易家怡等人全部坐车离开,Bb才放下照相机。 “你说这一次,易神探会用多长时间破案?”与他一道追过来拍照的女记者阿莎问。 “不知道啊,看警探们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嘛。各个都一脸严肃喽,好像无论是容易破案还是不容易破案,都是这样样子吧。”Bb答道。 “是分尸案啊,这种就连确认死者身份都很难吧?一周?” “一个月?” “一年才破案的也不是没有啊。”又有其他记者插话。 “不过女神探一向创造奇迹的啊。” “那也要尊重客观事实的,她又不能看一眼尸首就知道凶手是谁喽,总要一点点破案,一点点找线索嘛。” “希望快一点吧,不要又是连环杀人犯啦。” “不要乌鸦嘴啊!” “哎呀,天灵灵地灵灵,我刚才说的可千万不要灵……” …… 乔治的车开得十分稳,不仅严格遵守所有交通规则,连变道超车都没有。 这是大家参与过的最安全,也最慢的段路。 虽然慢,但反正家怡一直在想事情,她倒没什么异议。 回到警署,忙活到下午时,法证科和法医部都送来了些初步化验或推断文件—— “袋子就是最普通的垃圾袋,哪里都有得卖。”刘嘉明念出大光明哥的报告单,“因为是用家庭常用的垃圾袋装尸体,所以我们初步判断凶手是在某个人的家里杀人并分尸的。很可能是凶手的家里,或者死者的家里。” “袋子上有多个清晰指纹,还有血手印指纹,但在指纹库里没有比对到凶手。” “死者血型为O型,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22点到凌晨1点之间,身材应该比较粗壮……” 所有线索和证据,都对于找到凶手没有什么帮助。 “Gary已经配合法医部去联系全香江所有纹身师傅了,如果死者是在香江纹的黑玫瑰,或许可以通过纹身确定死者身份。” “公共关系科郭sir会跟报业沟通,明天死者小臂上的纹身会登报,认识死者的人应该会来认尸。” 家怡点点头,至少先确定死者身份吧。 只是如果耗时太长,就怕凶手已经逃之夭夭。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消失大半天的方镇岳终于出现,他走到家怡面前,将几份口供递到她面前,随即依靠在桌边道: “我去找了蛮牛和几个线人。 “蛮牛认识这个纹身,大佬钟先生的一个酒吧里,有几个拜把子的烂仔一起纹了这个纹身,纪念他们在那家酒吧相识——酒吧名就叫黑玫瑰。 “我又去找了那间酒吧里的其他几个人,死者名叫赵亮鹏,大家都称他大鸟仔或大鸟哥。 “未婚,前段时间刚搬过家,说是用在外面认识的女朋友的名字租的屋,但大家只知道那个女朋友是个乡下妹,连名字也不知道。赵亮鹏跟女朋友一起租屋后,很快就分手,所以他的兄弟们连那个女人的面都没见过。 “因为是新搬的居处,他的朋友们也都没去过,连具体在那一片区域都搞不清楚。他在黑玫瑰做酒保,登记的地址也是之前的旧地址。 “我又打电话给他住在乡下的母亲,对方也只知道他的旧地址……” 家怡看着面前岳哥记录的笔录,听着岳哥的简述,微微皱起眉。 现在案件绕回了死胡同,明明岳哥已经拿到了死者身份,却根本找不到死者的家。 “昨天晚上大家平安夜一起在黑玫瑰通宵达旦地狂欢,但赵亮鹏休班,自己跑出去泡妹,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不在本店撩妹,好像是去了旺角还是什么地方玩。 “谁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跟谁去了哪里,要想找到线索,恐怕要把他的照片登出去,看看昨天晚上有没有人遇到过他,并且还记得他,以及跟他在一起的人吧。” 方镇岳继续道。 家怡抬起头,苦恼总结: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既找不到死者的家,也没有凶嫌。” “暂时是的。”方镇岳点了点头。 家怡捂住额头,这怎么办呢?现在都不是赶在凶手离开香江前尽快破案的问题,而是线索断了,很可能破不了案的问题啊。 …… 就在B组探员们焦头烂额地苦恼时,黑市出了新私盘—— 赌这一次Madam易几天破案。:,,. 342. 见到鬼啦 “好狗狗,有难同当!”…… “这种天气,尸体无论被放在哪里,要想腐烂到有臭气、被发现,都需要很长时间。” 方镇岳站在白板前,皱眉又道: “抛去大海的话,也多半要被冲向其他方向……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尸体,以现在断掉的线索,想找到凶手和受害者尸体恐怕很难了。” 香江这么大,去哪里找一个酒保的租住处呢? 万一他交了半年房屋,房东半年后才会发现自己的租客已经死了…… 家怡听着,比岳哥更犯愁,因为她还担心凶手会出国逃走,再也不回来了。 她一手压着这案子的各种文件、报告单和笔录,另一手压着自己的笔记本,却没有看任何一方,而是闭着眼睛,陷入回忆和思考。 心流影像中能看到的信息有限,在这种时候,就必须更深入思考起来。 抽取了一些信息后,家怡仍觉得不够,干脆收起自己的笔记本,跑去法医官那边看尸体。 许sir丢了颗巧克力给家怡,喊助理带着她看,自己则继续做别的工作。 家怡含着醇厚香甜的巧克力,反复起心流影像。 【长发,淡妆,黑丝,酒红色的收身中裙,中跟鞋……】 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的,看不出之前是去了哪里,也看不出职业。 【凶手手腕上,死者没被剁掉的手腕上,都有一个盖章,这应该是某个夜总会进场的记号。】 但现在没有凶嫌,也没有死者尸体,除了易家怡在心灵影响中看到这一切外,其他警察根本得不到这些信息。 【室内地上有许多凶手踩出的血脚印,但在她出门前蹭掉了。】 【室内地上掉落了凶手的小发夹、一颗糖……凶手的包包上沾了一点血迹,但是被凶手背走了】 【窗外有烟花绽放】 如果能确定地点的话,可以根据那一处昨晚放烟花的时间,来判断凶手杀死受害者的时间。 如果能找到凶案现场附近的话,或许也可以根据放烟花的地点,找到具体的凶案现场楼层、房间。 【窗外烟花绽放的时候,照亮的窗外区域,可以看到一些金属装置、还有一个好像是蓄水用的大水箱,许多旧楼高楼层为了方便用水而做的蓄水桶。】 九龙城寨的顶楼就有许多这种水箱。 但凶手体力很弱,她不可能将尸块从葵涌南带到九龙城寨,她包包里的东西调出来时,也没有看到汽车钥匙,凶手很可能是被死者载到家里,或者其他方式带过来的……犯罪现场一定就在抛尸点的附近。 家怡不断观察和研究,不停抽取信息,再做信息筛选。 半个多小时后,她起身告别法医部的同事,夹着笔记本蹬蹬蹬跑走。 没有回B组办公室,她直接开车折返葵涌南的抛尸现场。 军装警仍拉了警戒线在那里守着,这里会被保存几日,以备法医部忽然又想做复勘。 家怡在附近转了几圈儿,便率先锁定了距离抛尸点最近的翠玉苑。 “警察查案。”家怡站在社区门口,先向门卫出示了证件,随即问道:“请问昨天晚上社区里有放烟花的吗?” 原本想着至少要波折一番才能寻找到线索,哪知昨晚在这里守门的是同一位门卫,昨天晚上他也有站在岗楼外看人放烟花,是以很清楚: “大概在晚上23点多吧,就在5栋前面那片空地放的。应该是几个后生仔吧,因为没有说不可以放烟花,我并没有过去查看。” “多谢。”家怡道了谢,转头看向门卫指示的方向,估算就是那周围一圈儿四栋楼中的一栋了。 这社区之前刘嘉明他们已经来走访过,一共有4个出入的门,物业费比较低,所以只有正门有门卫,其他三个小门都没有人守卫。 往常那三个小门一到23点就会锁上,但昨天有许多人晚归,所以门卫到凌晨3点才将三个小门锁上。 也就是说,在凌晨3点之前有什么人出入过小区,其实都难以查探了。 家怡又问了门卫几个问题,便大步走向放烟花的空地。 站在中心区域仰头看,发现并不能看到楼顶区域的状况,得走上去才行。 4栋楼的高度都不一样,心流影像能看到其他楼的楼顶装置,也就是说案发地应该可以排除最低的那栋楼——因为它看不到其他任何一栋楼的楼顶,它太矮了。 家怡想了想,便跑向最高的那座大厦,这里的物业费大概实在是太低了,虽然设有一楼看更位,却根本没雇佣看更老伯,所以家怡畅通无阻地进入,坐电梯抵达最高楼层后,转向楼梯间,透过窗向外开,很快便发现高度三栋楼顶都有水箱和金属装置。 如今靠近了看,那个金属装置应该是用于帮助住户收集电视信号的。 家怡盯着三栋矮一点的楼顶装置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不断与回忆中的具体画面做比对,很快便确定了高度排第三的那栋就是心流影像窗外看到的。 确定了这一点,家怡激动地以拳击掌,又根据方位对照了下窗口,随即快速坐电梯下楼。 在楼下锁定了窗口后,家怡走进案发地所在的那栋大厦,看了看格局,便初步确定下来案发地的确定门牌号: 4栋-9楼-A单位。 因为自己是以警察身份来走访,而警察按照常规方法原本无法锁定到案发地具体位置,家怡不敢暴露自己,只得先行离开。 回易记吃过饭后,家怡便回了家,她坐在书房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思考如何将B组探员们引到那间屋。 只要大家找到案发地,就能找到死者尸体,尸体暂时还没有腐烂,手腕上的印章还很清晰。 根据那个印章,他们可以找到死者昨晚去过的夜总会。 到那个夜总会问询之后,很可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凶手——也许凶手就是附近的住户,说不定是那家夜总会的常客呢。也可能有人对跟死者一起的女性有印象,可以辅助画师画出凶手画像呢。 但要怎么找到呢…… 正纠结着,家如和家俊两只倦鸟终于也从易记归巢。家如一进门便冲进书房,向大姐宣布好消息: “大姐,豆腐仔主演的电影,就是以你为原型拍的那部《超灵神探》,明天就要开画了!” “豆腐仔给我们送了电影票,是明天晚上的场次!我们一起去旺角影院看吧!”家俊也冲进来,手里握着一沓电影票。 豆腐仔在易记的朋友可不少,这一送就是一叠。 “还有哇,这部电影上映前三天,所有警察带证件在项氏集团影院看《超灵神探》都免费领票入场诶!”家如拿着海报指了指上面的大字标注,“当警察好威风诶!可以免费看电影的!” “好像是女警能看到死者的鬼魂,跟死者一起探案捉凶的故事?”家怡忽然想起电影简介。 “是的啊,鬼片好卖嘛,好刺激的。”家如点头,歪脑袋问易家怡:“大姐,明天晚上一起去吧?” “如果能破案,当然可以了,但现在案子还在推进,应该没空去的。”家怡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没关系的,你们不用管我,可以先去看啊。” “哦……”家如有点遗憾地叹气。 家怡坐在边上,忽然看到家如放在桌上的海报。 上面有几个电影的精彩片段截图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一位看更老人接起电话,对面与他通话的却是一个鬼…… 家怡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无奈之下做过的事,她瞳孔一缩。 知道凶案地点,知道尸体在那里,但是没有人报案,警方的线索也不足以摸索到那里……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嘛! 想到这里,家怡一手托腮,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 夜半,有人穿一身黑衣,兜里揣着一件白色长围巾,偷偷跑回易记。 后院里的Eleven立即警惕地吠叫,家怡忙先跑过去安抚狗狗,待两小只都摇着尾巴安静下来,她才跑去厨房,掏了一把菜刀。 从笼子中捞出一只鸡,家怡用刀在鸡脖子上开了几个孔,接了一塑料袋鸡血,之后将鸡随便丢在地上,又在Eleven嘴巴上抹了两把鸡血,然后低声道: “不好意思啦,Eleven,需要你代我背锅。” 之后转头看到小黄蹲在她身后疯狂摇尾巴,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在说:“主人主人!你在做什么?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汪~” 家怡点点头,“好狗狗,有难同当,你和Eleven好兄妹,有锅一起背。” 说罢,也抹了一把血在小黄嘴巴上。 小黄立即高兴地围着她转起圈儿,家怡觉得好笑,拍拍它头才锁门拎着鸡血离开。 开快乐王子,她怕被人看到,便骑着自行车长途跋涉地去葵涌南。 终于到了翠玉苑后,她将自行车藏在一棵树后的灌木丛中,之后拎着鸡血从社区后门,踩了砖头和石头,跳墙进入社区。 之后穿梭于暗影中,她快速闪进4栋大厦,围上白围巾,戴好假发,将自己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刘海下、围巾上的眼睛。 电梯抵达9层后,家怡仔细检查了一下,面前A单位破旧的铁门,和脚下脏成砖红色的地垫,都与心流影像中的画面重叠。 家怡终于舒口气,没有找错! 转头看了一眼对面邻居,家怡悄悄戴上一次性胶皮手套,沾了鸡血后,在铁门和边上的白墙上画了几个粗大的手指印,这才将鸡血洒在地上。 然后她又用粘了血的手套去按电梯按钮,上按钮下按钮都按过,走进电梯后,血手印在电梯里摸了几把,鸡血一路洒进电梯厢,之后才下行到一楼。 为了确保被人看见,她还在电梯厢外的瓷砖上也洒了几滴鸡血,转头确保明天所有出门的住户都会看到电梯厢里的血手指头和血滴,她这才放心,带着空塑料袋离开。 一身黑的女人与夜晚阴影融为一体,白色围巾围在脖子上,当她快步穿梭时,轻飘飘的围巾迎风飞舞。 …… …… 夜半,翠玉苑5栋大厦个12楼的男住户猪膘磊,关着灯,站在窗后,摸黑举着望远镜,习惯性地偷看对面楼里上夜班晚归的女性。 只是可惜,今晚对方没有开着灯在客厅换衣服,而是直接穿着工装就进了浴室。 败兴地收起望远镜,猪膘磊撇嘴发出一声气音,伏在窗口遗憾地随处张望,想着等一会儿对面靓妹仔洗好澡出来时候再继续偷窥,说不定还有春光可看…… 正想着,四处乱跑的目光忽然被楼下一抹漂浮在暗影中的白色影子吸引,他猛然瞠目,双手一把抓住窗框,惊骇之下快步躲到窗帘后,眼睛却仍盯着那抹白色。 白色影子如鬼魅般扭曲飘荡,在4号大厦楼侧一闪,忽然凭空消失。 后背猛然炸起一层汗毛,冷汗冒出,猪膘磊余光忽然扫见屋内一抹白色,吓得噗通一声坐倒,本能尖叫,差点没骇出尿来。 靠抵墙壁,抱住窗帘,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罩在电视机上的白色罩布。 心跳仍旧极快,他再也没心情偷看什么靓妹,忙打开灯,之后几次探头向外,再没看到那抹白影。 疑神疑鬼地开了一夜灯,他觉也没睡好。 第一天早上,猪膘磊没精打采下楼时,发现4栋楼内外挤了好多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走近,才听到街坊们激烈讨论: “全是血啊……血手印,血点子!好可怕……” “报警了吧?” “这是杀了人吗?还是怎么回事啊?” “哪有人杀人搞得遍地是血的?没有看到尸体啊,血迹到这里就凭空消失了!伤口又不会忽然就治愈喽,你说怎么回事啊?” “鬼啊?” “肯定啊!你想一想嘛……鬼跑到这里,忽然撞见楼外面射进来的阳光,然后就被太阳杀死消失了呗!” “哇……惨了,又不是盂兰节啊,鬼门怎么会开啊?” 听着这些话,猪膘磊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直接褪色到惨白。 他啊呀呀地叫着冲到人群中,紧张地嚷道: “我昨天晚上看到了啊!一条白色的鬼影围着4栋转来转去啊,好可怕……我亲眼看到的!指天发誓啊!如果撒谎,就叫我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哇……”:,,. 343. 不拜关公不行的【184w营养液加更】^^…… 灵异事件一向也是香江媒体争相报道的热门内容,听闻葵涌南刚发现碎尸抛尸的地点附近,居然有灵异事件发生,媒体人如蜂而至。 市民们报警后,军装警也到了,率先拉起警戒线,将过多的围观街坊驱离,之后绕开地上的鲜血和墙壁上的血手指等,军装警循着血迹寻找起源头。 由于电梯每一层的按钮都被血手指摸过,军装警只得用小棍戳按钮,一层一层地上行。 “搞什么飞机啊,多半是有人恶作剧吧。”巡街小组中高个子的年轻警察忍不住吐槽。 “希望吧。” 第一层没有血迹延伸,第三层没有,第四层没有…… 两人直到抵达第9层,才看到血液延伸到A单位铁门,这跟报警的9层B单位住户所说一致。 “再去看看楼上有没有状况吧。” 两名军装警又将上面所有楼层都走了一遍,确认只有9层有血液延续,确认问题就处在9层A单位住户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高利贷,被人泼了红油漆啊。”高个子警察又念叨。 “闻起来腥臭,应该不是油漆。”矮个子警察说罢去敲门,A单位里并无回应。 这时B单位和C单位的住户都开了门,B单位的阿嬷见到警察立即道:“怎么回事啊,阿sir?A单位是不是死人了啊?” “A单位的住户你们认不认识?住着几个人?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高个子警官立即拿出本子,开始问询。 “刚开始好像是2个人住,后来吵了一架,就变成一个人了。现在应该就是一个男的住在里面,面相很凶的,叫什么不知道,我们每次遇到,招呼也不敢打啊。”住在C单位的主妇条理清晰地答道。 “你们最近一次见到A单位的住户是什么时候?”高个子警察继续问。 “好像是前天吧,看到他下午才出门的。”阿嬷道。 “是的,昨天好像一直没看到,前天晚上平安夜嘛,好像听到他带女人回来,之后我们就睡了,昨天好像他们家一直没有动静的。”主妇道。 了解过基础情况后,军装警继续敲门。 里面毫无回应,再看门上的血手印,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内线回报警署后,终于得到长官首肯。几分钟后锁匠便上门,一边抱怨这种邪门可怕的工作他根本不想做的,一边要警察给包驱邪红包,不然亏大了。 一高一矮两名军装警抱胸站在边上,并不搭话。 咔吧一声,外层铁架门被打开。几分钟后,又一声咔吧,内层门终于也开了。 锁匠忙后退,既怕踩到地上的血,也怕摸到门上的血,一脸嫌弃表情。 原本大家还在想,打开门后会不会根本什么都没有。 比如A单位的人根本没在家里,说不定平安夜就出门跟人鬼魂,一直未归。 泼血根本就是仇家或者债主所为,说不定住户其实是去讨债了之类。 但当高个子警探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后,表情瞬间黑沉。 他转头让开一步,在矮个子警探也看到里面情况后,两人快速对视一眼,随即驱走锁匠,请邻居回房,接着矮警察快速下楼,比之前认真百倍地阻止想要跨越警戒线、进来看看情况的媒体记者。高个子警察则紧急内线上报,在翠玉苑4栋9层A单位发现尸体。 这里属于葵涌,归新界南区重案组负责,但发现尸体的地点距离前天分派给西九龙重案组的碎尸抛尸案地点太近,上面长官干脆将这个案子也归给了西九龙重案组。 B组探员们才抵达办公室,就接到电话立即启程,随同法证科同事和法医部同事,一道驱车赶往翠玉苑。 在警车内与高个子军装警通话得知尸体缺失左臂后,方镇岳等人基本判断这具尸体就是荔枝岭路碎尸抛尸案的死者了。 家怡默默下巴,对岳哥的判断表示了认同。 “嗯嗯,应该是的。”她一本正经道,仿佛跟所有人一样,没想到今天就能有新进展、发现尸体。她甚至还做出一副早上刚起床后有些困倦的样子,假兮兮地伸了个懒腰。 抵达现场后,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家怡先派刘嘉明和Gary去收集笔录,街坊、报警人、知情人等一律问一遍。 军装警与方镇岳和易家怡做过汇报后,便帮忙维持秩序,守在四周等待公共关系科抵达。 Diane采集了室外的血液做化验,未发现人血反应:“屋外发现的所有血液都不是人血。” 又做了室内采集的几处血液样本的现场化验,“室内的所有血液都是人血。” 家怡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为什么会有动物血被洒得遍地都是啊?”三福随同阿威拍摄室外血液和血手指时,忍不住发问。 “街坊都说是有鬼啊,冤魂冲出来搞事情,就是为了向人类求救之类的。还有人指天发誓说他昨天晚上看到穿白衣服的鬼,不想被黑无常捉走,一直绕楼逃窜啊。”刘嘉明采集到一部分口供后,回来汇报道。 “绕楼逃窜?他们当是秦王绕柱吗?”乔治微微皱起眉,他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只有人装神弄鬼喽。” “当然不会是鬼,街坊们自己吓自己而已。”刘嘉明忙表明立场,接着又道:“但不是鬼是什么呢? “那个自称看到鬼的人,说得像模像样的,还说他因为看到鬼很害怕,一晚上都没有关灯啊。查电表看得出来,他昨晚的确是费了很多电啊……不像是撒谎喽。” 乔治皱起眉,转头看看易家怡,又更坚定道:“说不定是凶手跑回来想要继续抛尸,结果被人看到了呢。” “凶手要来继续分尸抛尸,为什么搞得遍地是血啊?对凶手来说,当然要隐藏起尸体喽,搞到被我们发现,对凶手有什么好处?”刘嘉明反问。 家怡见两人争执起来,清了清喉咙,开口到: “有没有可能…有人昨天晚上看到了凶杀案,但又怕报警会被报复,因此使用这样的方式,隐藏自己,请别人报案呢?”家怡捏着下巴,做出认真思索和推理的表情。 “啊……很有可能!”乔治想了想,立即做出恍然表情,朝着家怡用力点头。 “十一姐讲的有道理!”刘嘉明见乔治反应这么快,忙不落人后地送上马屁。 最近经常被夸的易家怡,难得脸红。 她发窘地点点头,转身走进凶案现场,一眼便看到无遮无拦的断肢尸体—— “……你不是说送我回家吗?这是哪里啊?”女人被带进房间,被刺目的灯晃了下眼,转头打量四周,醉醺醺晃了晃,不悦地问带她来的男人。 男人将门一关,立即显出猪哥本色,上前一步将女人拉在怀里,便不管不顾地去摸。 “干什么啊?我不做的……”女人大惊失色,酒醒了一小半,转身用力推搡,奈何对方粗壮有力,她根本推拒不得。 两个人撕扒拉扯间,女人手摸到男人摆在地上的哑铃,忽然爆发出大力,照着男人额头便狠狠砸了下去。 …… 原来又事关风月。 总有人自觉活着没甚追求,选择死于牡丹花下罢了。 许君豪检查过死者额头,摇头道:“钝器击打致死。” 人类有时候真的很脆弱。 但回想起凶手杀人过程中不断哭泣崩溃的模样,又会得出另外结论:杀人这件事好难的。 “凶器就是这个哑铃了。”大光明哥将凶器装好收走。 家怡蹲在许君豪身边,直接指在死者手腕上的印章,“这里是不是一些夜总会入场时会盖的章?” 方镇岳凑过来看一眼,点头道:“一个美杜莎头像。” “九江街那边好像就有一家夜总会,叫美杜莎。”三福凑头看一眼,转头对易家怡和方镇岳道。 “你倒是很懂行嘛。”方镇岳调侃一句,便道:“打1083查电话,然后问地址。” “Yes,sir.”三福应声去执行。 “现场这么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当法医官将尸体带走后,法证科大光明哥看着现场一片狼藉,只觉头痛。 现场什么都被擦掉呢,麻烦,这样一堆线索呢,也很麻烦。 Diane开始拿着小标示卡片,一块血迹一块血迹地查看,这里是滴血样血迹,那里是喷溅样血迹…… 待全部标注后,又要做凶案重现,大光明哥看着满屋子的线索,想着从哪里做线头开始讲。 家怡看一眼时间,担心凶手出境,她急于推进刑侦,见大光明哥还在组织语言,干脆抢先开口道: “凶手和死者先后进屋,从压在尸体身下的女性发绳和一颗扣子,可以推出,死者很可能进门就想与女人发生点什么行为不算很斯文,拽掉了凶手一颗扣子,头绳也随便扯下丢在了地上。 “再根据凶手遗落在地上的东西,基本可以判断凶手是女人。 “室内的血脚印全属于同一人,凶手是一人作案。” 易家怡一开口,梁书乐立即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站在边上的乔治见梁书乐早有准备的样子,忙也掏出本子,学着做起笔记。 家怡这时走到画出尸体的区域外,做出几个撕打的动作,之后走到心流影像中女凶手倒下的地方道: “凶手倒在这里,勉力站起身,恰巧边上就是死者用来健身的哑铃,重量不算很大,但实心的硬东西,胡乱一砸,力气太大了,直接将人砸死。 “她慌张从死者身下起身,由于太害怕,搞到这里四处都是血手印和挣扎痕迹。” 家怡指在柜子角翘起的木板上,对Diane道:“Diane姐,这里有一缕女人的头发。” 由于头发被翘起的木板拽刮下来后正常下垂,几乎与柜子的竖纹完全重叠,在之前勘察时并未被发现。 Diane忙上前,在易家怡的指示下采集了头发,“拽下来好多根,有不少有毛囊。凶手很可能太慌张了,这么多头发拽下来,肯定疼死了。” 家怡点点头,观察一眼头发,才开口将凶手的发色道出: “深棕色长直发,时尚又斯文的女性今年最喜欢的发色发型。” 梁书乐忙在本子上记下这句话,并在后面标注4个字【凶手侧写】。 乔治见梁书乐大开大合地书写,好像很有逻辑的样子,他忍不住探头抄作业。 梁书乐本能折起本子不给看,下一刻意识到是乔治,又不好意思地展开本给对方看。 “多谢。”乔治也有些发窘。 梁书乐哂笑,转头又去看易家怡。 “挣扎起来后,她跑去拿自己的包包,应该是想逃走。但后面又改变主意,踟蹰的时候,一直在这边空地踱步,所以留下这些足迹。” 家怡转身指着空地处无数沾血足迹道: “这些血滴就是她的足迹线路,像这样完整的现场,我从来没见过。” 说罢,她摸了摸下颌,又迈步走进厨房,“之后她想去取菜刀来分尸,当时大概也还没有完全醒酒吧,感觉这些行为都显得很昏。 “剁尸分尸后,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这时候她大概已经彻底醒酒了……到卫生间吐过后,决定出去抛尸……” 家怡详细描述了凶手在进屋后几乎所有行为,最后走到门口,做出离开的动作。 在她回头看向陈光耀,开口问“大光明哥还有什么补充或者修正的吗?”时,陈光耀才回神。 不自觉伸出双手,拍了两巴掌,陈光耀才啧啧道:“精彩!比我想到的还详细!” “OK,那梁书乐回头按照我刚才说的写一下凶案重现报告。”家怡对梁书乐交代罢,立即对大光明哥和方镇岳道: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留军装警在这里陪大光明哥继续深入勘察,可以吗?” “OK.”陈光耀点点头,家怡转身便走。 “你们十一姐实在是犀利。”陈光耀最后与方镇岳对视一眼,眼馋道:“什么时候把madam易调来法证科吧。” “白日做梦吧。”方镇岳笑着拍拍陈光耀肩膀,转身大步跟上易家怡。 坐电梯下至1层,收集口供的、走访四周的、打电话查询美杜莎夜总会的探员都汇聚一处。 “这时候还早,美杜莎夜总会傍晚才开业。”三福一边跟上方镇岳和家怡,一边汇报。 “那就直奔美杜莎夜总会老总去处。”家怡果断道,一分钟都不想多等,又怎么肯等到傍晚呢。 三福愣了下,看一眼时间,才上午10:30,干夜总会的人,现在正睡得熟着呢吧。转头看向方镇岳,却见方sir毫不犹豫道: “GO!” …… 一行人穿过围着问问题的媒体人,耳边不断传进街坊们的热烈讨论: “……我真的看到了鬼!从这里飘出来,就这样飘向那边……” “很多很邪门的,我昨天晚上也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实在是太困嘛,才没有出来,幸亏没有开门看啊,万一跟鬼脸碰脸呐,我还有没有命活都不好讲啊……” “记者小姐啊,是这样的,那个人死了变成鬼嘛,谁甘愿慢慢腐烂变臭啊?肯定要想办法让人看到的嘛。你没看过那些鬼片啊鬼故事之类的嘛,好多鬼魂闹事啊,都是因为曝尸荒野不得好死的,那些道士啦、天师啦、还有什么男主角女主角之类的,只要找到尸体,好好埋葬,再帮他报仇捉到凶手,之后超度一下,就大团圆结局嘛……这个鬼算很好的了,没有胡乱杀人,只是洒点血之类的,不是厉鬼啊……” 乔治忍不住转头看那些人,其中居然也不乏一些年轻人。 他微微皱眉,又扫一眼大厅地上的动物血,一股凉风忽然涌入衣领,他打了个寒战,忙跑到易家怡身边。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汽车驶上公路,痛车上仍张贴着易家怡的大海报,一些商场、公交站上却有了新的张贴画: 《超灵神探》 女警捉凶,犀利无边! 人鬼合作,悬案大破! 精彩无限,等你来看! 新鲜出炉的电影海报一夕之间张贴上整座城市,一抬头、一转眸间都能看到。 犀利女警持枪直指镜头,一个脸画得灰扑扑、眼睛红彤彤、嘴唇惨白兮兮的女鬼站在她身后,幽怨又狠厉,也看着镜头…… 乔治又想到今天凶案现场听到的传言,忽然有些牙酸。 上午问到平安夜当晚当值的马仔宿舍、电话、人数等信息后,一众人赶回警署做线索统筹分析。 跑了一上午的人,纷纷涌向卫生间,只乔治独自赶回办公室。 憋着尿,他悄悄走到关公像前,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朝着关一爷格外认真地拜了三拜。 …… 确定下午去走访美杜莎夜总会平安夜当值的所有员工后,B组一众人终于呼啦啦奔向易记。 大家饿惨了,走路速度都快了一倍。 一进食肆堂屋,便见门口的桌案上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奇怪的礼盒。 “大哥,你买来送礼的吗?还是易记要搞什么活动啊?”家怡探头问玻璃罩后的易家栋。 孙新买的铺子和易记之间的墙已经被打通,有工人正在隔壁紧锣密鼓地装修,难道是为了易记扩张开业,准备的酬宾礼物? “不是啊,都是一些陌生人送过来的,从早上就开始,一波一波地给你送礼啊。”易家栋擦了擦手,绕出后厨。 “给我?”家怡招呼B组大家入座,转头疑惑地指了指鼻子。 “是啊,好像是好多人开了地下-赌-局,有的请你3天内破案,有的请你第5天再破案,有的请你一定拖延一下,等到半个月再破案……”易家栋挠了挠头发,如实道。 “……”家怡,怎么还有这种事啊??? 方镇岳探头打量一眼桌上摆着的东西,又看看面面相觑的兄妹俩,直接掏出大哥大,打给清赌小组: “喂?重案B组方镇岳督察,我发现一些地-下赌-盘……” 参赌的人不仅没能贿赂到易沙展,反而即将面临全锅端—— 真是肥鸡给黄鼠狼拜年,肥耗子给猫当三陪……实在不合适!:,,. 344. 【本卷完】及时赶到 “知-道-了,阿…… 方镇岳、家怡和三福兵分三路,两拨人马分别去美杜莎夜总会员工的两个住宿点,另一队则回警署跟进法证科和法医部的报告单。 家怡带着梁书乐和乔治才走出电梯,就听到音响正最大音量唱着郭富城的歌曲: “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远,Swelvelvelvetnight……” 因为音响开太大,乔治敲了半天门,手都敲红了,才有人来开门。 “什么事啊?”开门的衰仔叼着烟,一手撑在门框上,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警察办案,配合回答几个问题啊。”乔治退后一步,皱眉道。 叼烟的衰仔朝着乔治和他身后站着的几位阿sir看了看,这才转头对屋内喊道:“扑街啊,小点声!” 音响音量被调小,衰仔才对屋内道:“警察查房了,都把衣服穿穿好,那东西都塞回裤子里啦。” 一边没正经地嬉笑,一边拉开门请警察进门。 “什么事啊,阿sir?找我们哪一个啊?”叼烟的衰仔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头问。 他们住在美杜莎夜总会提供的公屋里,一屋子住几个人,上下铺沙发都睡人,也不知道是谁犯了事,惹条子上门。 “请红毛出来。”乔治率先走进屋,左右审视过四周没什么危险,才让开路请家怡和跟在最后的梁书乐进门。 乔治话音才落,后屋便有人大嗓门喊: “哪位阿sir找我红头辉啊?来美杜莎玩的呢,都是一等良民~哪有什么需要问的——咦?Madam易啊?” 步出房间的红毛吊儿郎当地伸臂撑在门框上,上半句还懒洋洋地敷衍,忽然瞧到了站在脏破房间里的易家怡,他眼睛瞬间一亮,话锋180度大调转,笑嘻嘻便迎了上来: “什么风把大红人吹来我们这狗窝啊?Madam易有什么要问的?哎呦这里太乱了,都看着干什么?清理一下啊!” 面前这位可是一枪毙了劫王,敢在两位社团大佬面前鸣-枪的女超人啊,现在谁不知道Madam易最威风啊。 红毛转身将马仔们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便将客厅沙发和茶桌清理了出来,虽然还有点脏,但已经整洁许多。 “请坐请坐。”请易家怡三人入座后,红毛又转头吩咐马仔:“去泡点茶啦。” “不用忙了,我们只问几个问题。”家怡看着他们都嫌累,忙招呼红毛不要再折腾。 “好哇,madam你问嘛。”红毛笑着坐在沙发上,本能地一条腿往沙发上踩。看了看坐得端正的易家怡,又默默将腿放了下去。 问询出乎意料地顺利,红毛一眼就认出照片中的死者,他对死者小臂上的纹身印象很深刻,一朵黑色的玫瑰,还挺fashin的。 至于后来跟‘黑玫瑰’一起喝酒、一起跳舞、一起离开的女人,红毛更加知道是谁了。 凶手并非随便来美杜莎玩的女客人,更不是美杜莎的酒小姐一类,她是经朋友介绍来夜总会当托的—— 这种地方嘛,主要其实就是赚男客的钱。 但要想男客常来玩,必须得有靓妹才行啊。光有在夜总会唱歌、陪酒的妹仔还不够,得还有许多优质的女客人,才能吸引那些爱靓妹的男客们流连忘返嘛。 但每天哪有那么多优质的女客来夜总会唱歌摇摆嘛,当然就要花钱请一些小妹仔来赚外快喽——她们不需要真的陪酒或者干嘛,就来坐上1个小时,玩一会儿呢,就可以拿到一份红包了。 凶手就是经朋友介绍来这里赚外快的—— 叫白菊凤,22岁,听说准备去日本捞金,到那边生活需要钱,所以接了些赚快钱的活。 不需要家怡开口,红毛已经率先拿起座机,帮易家怡打电话给介绍凶手来美杜莎夜总会的靓妹,三下五除二就以‘想追求’为由,要到了凶手的电话和地址。 帅帅地将写了电话和地址的纸条往易家怡面前一递,红毛笑嘻嘻道:“Madam,你看我有没有机会给你做‘神探助手’哇?不是好多电影都会那样拍,大侦探身边有个风流搭档嘛。” “你放尊重点。”乔治从边上探出手抢过纸条,瞪眼睛警示道。 家怡倒不甚在意,她笑笑站起身,“多谢你。” 随即接了红毛递过来的名片,揣在兜里后才出门。 岳哥都有好多线人的,她还跟着去见过,社会上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认识,才能了解各行各业的八卦和消息嘛。 做警察的呢,就是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 家怡带队离开,才关上房门,就听到屋内一阵鬼哭狼嚎: “嗷嗷嗷~madam易坐过的沙发!” “你们看没看到啊?Madam易收下了我的名片啊!妥善地放进兜囊啊!哈哈哈……” “哇!Madam好正点啊,比报纸上靓不知道多少倍啊!” “靓绝香江!” “靓绝亚洲哇~” “可惜她没有喝我给她泡的茶啊……” “自己留着喝吧,哈哈哈,她收了我的名片,说不定回头真的会给call我哦~哈哈……” 门外等电梯的三人:“……” 家怡面上有些不自在地泛红,要笑不笑地摸了摸耳朵。 电梯还没到,嘎吱嘎吱地慢慢上行,等得乔治不耐烦,终于忍不住,转头锤了下衰仔们的房门,吼道: “你们低点音量,不要扰民。” “知-道-了,阿-sir——!”室内立即传来高声应和。 乔治无奈地皱眉,家怡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挑起唇角。 …… 三人步出大厦时,小雨忽然转大。 在大厦内仰头看了会儿天,家怡便做决定冒雨捉凶。 身后电梯忽然叮一声响,红毛拎着两把破伞追出来。 “Madam,我翻了半天,就这两把伞了,你们不要嫌弃啊,拿去用啦。” 家怡看一眼红毛递过来的两把伞,抿唇道:“我们把伞都拿走了,你们怎么办?” 红毛似乎完全没想到她居然反过来关心他们,那张混不吝的黑脸居然露出扭捏表情,“靓仔从来都不打伞的嘛!像我们这种人,要狠的,madam,打伞了,别人就不害怕了。” “是不是在室内,黑天也要戴墨镜啊?”家怡爽快地接过伞。 “哈哈哈,没错啦。”红毛被逗笑,摸着后脑勺笑得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我们用过后会放在油麻地警署,你们记得来取。”家怡将一把伞递给梁书乐,转头对红毛最后叮嘱。 “知道了,madam。”红毛自认为很帅地跟易家怡摆手,之后也不走,只站在原地看他们仨。 梁书乐撑起伞,将自己和乔治罩在伞下,家怡一人撑其中较小的伞,率先一步走入暴雨中。 红毛看着冲入雨幕的三位警官背影,风吹得雨水斜斜浇洒,三人却仍身姿笔挺。 也不知道是警察走路本就这样挺胸抬头呢,还是故意在他们这些衰仔面前摆出如松如钟姿态,总之……还蛮帅啦。 直到三人的身影融入雨幕再分辨不清,红毛才折返。 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忽然生出些向往,拱得他胸膛里那颗心东奔西撞地乱来。 …… …… 坐进车里时,收伞收快了,还是有一层雨扑在面上。 家怡抹一把脸,将半湿的头发全部拢向后,随即才掏出大哥大给方镇岳打电话: “岳哥,我们找到凶嫌地址了。” 将地址和红毛提及的凶嫌外貌特征转述给方镇岳后,易家怡便一脚油门驶出车库。 十几分钟后,方镇岳电话打回来,他已经到了,在社区车库,等她一道上楼。 家怡下了车,打着伞转头,一眼便看到岳哥的大吉普。 见他手里也没有伞,推开车门就要走进大雨中,她忙跑过去替他撑起伞。 方镇岳走下车,身体拉直后,她便要抬臂撑伞了。 以伞面遮蔽,伞内伞外仿佛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他垂眸看她,雨星乱飞,打湿了她的睫毛,水雾笼在她面上,在汗毛上铺了一层水汽,湿润又朦胧,有种别样的美。 他忽然一把接过伞,之后不仅没有将伞撑高,反而压低伞面,借着这层遮挡,低头快速靠近他,嘴唇轻轻柔柔地在她光洁额头上印了一下。 家怡怔愣抬头,鼻尖擦过他下颌。 方镇岳在她过于明亮双眼的注视下撇开视线,快速站直,昂首,举高伞,迎着风雨将她兜罩住。 他身后的大吉普上跳下刘嘉明和Gary,两人举着方镇岳放在车上的毯子遮雨,隔着瓢泼大雨和扬起来的雨雾,眯眼皱面地问:“出发吗?” “走!”方镇岳应声,随即带着家怡阔步前行,那凌厉肃然的模样,仿佛刚才忽然生起冲动、偷得一吻的不是他一样。 六人一路大步流星,劈雨破雾。 走进凶嫌白菊凤所在的大厦,Gary和刘嘉明守在楼下,一则找看更老伯录口供,打听一下白菊凤其人。 再则守住门,避免白菊凤脱逃。 其他四人坐上电梯,直奔3层白菊凤所住楼层。 去敲门的是易家怡,女人比较不容易吓到惊弓之鸟般的凶手。 白菊凤在门内应声,却连内门都未开。 但只要确定她在家就好了,家怡回头见方镇岳朝她电话,当即道:“我们是重案组警察,有些问题想问白小姐,能不能请你开门配合一下?” 白菊凤听到家怡自报家门后,当即不再开口。 家怡于是又道:“白小姐,平安夜当晚你与一位手臂上纹了黑玫瑰的男人一起在美杜莎夜总会跳舞,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门内仍旧很安静。 家怡再次道:“你们喝了很多酒,一起离开夜总会,之后你跟随对方到了他家,之后与他亲热——” “没有!不是的!是他趁我醉酒,骗我说送我回家,结果把我带到了他家。之后又想强-女干-我,我没有想跟他亲热啊——”门内忽然传出激动女声,讲到后面,已有哭腔。 家怡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同时对门内道:“能否请你开门?” 方镇岳朝她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曲别针——光有白菊凤这样一句话,基本上凶嫌身份就确定下来了,搜捕令一定能批下来。现在白菊凤如果自己不开门,那就只好使用非常手段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呜呜呜……我就是想阻止他的,我不想杀人的……呜呜……”门内哭声渐大。 “白小姐,如果你是有苦衷的,比如为了自卫才误杀人,法律会还你公道,你不要害怕。开门自首,配合警方工作,也有助于你在法庭上辩护。”家怡再次隔门低声劝说。 十几秒后,就在方镇岳的曲别针即将插进外层铁架门时,内门咔吧一声被打开。 哭得满面鼻涕眼泪的女性面孔从铁架后露出,她盯着易家怡几人打量一圈儿,在易家怡掏出证件给她看后,她才动作缓慢地打开外层铁架门。 几分钟后,白菊凤被带上方镇岳的吉普车,Gary和刘嘉明坐在她左右。 ‘飞机吉普’和‘快乐王子’一前一后驶出车库,折返警署。 50分钟后,白菊凤在警署审讯室内招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但也立即提出需要法律援助,主张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的辩护方向。 方镇岳步出审讯室,与站在审讯室外单向窗前的易家怡对视一眼,轻声道: “白菊凤买了去日本的机票,今天晚上的航班。” 家怡抹了把已经半干的头发,摸了摸被岳哥亲过的额头,微笑: “还好我们捉得及时。”:,,. 345. 逃出电影院 【鸣谢】香江警察公共关系…… 繁华的旺角,聚集了仿佛这座城市所有人。 比尖沙咀更市井亲民,在繁华偶尔无光的瞬间,也有尖沙咀看不到的更多暗影狼狈。 曾经这里聚集了最多从大陆来淘金的姑娘,她们居住在灯红酒绿中,发现这里并非遍地黄金,慢慢也被霓虹染上俗色,成为点缀旺角的香艳楼凤。曾经这里也聚集了最多染了黄毛的烂仔,他们穿梭在行人间,时而是贼,时而是当街叫嚣的古-惑-仔,时而是拦住肥佬拉生意的马夫(皮-条-客),有时也只是杵在街角发怔成九十年代相片的一抹街景而已。 家怡到底还是赶上了晚场的电影,B组探员们也一并被拉来,一路疾风般赶至,虽未看上首场,却也与首场尽兴步出影院的人擦肩,成为最先看到《超灵神探》的时尚弄潮儿。 影院所在大厦的一层商铺在播放林子祥的敢爱敢恨,轻快动感的隐约使许多聚集此处买爆米花可乐的年轻人随音乐摇摆身体。 “……交通灯边的我,紧抱深爱的你,听呼吸声确已急速到死……冷雨扑向我,点点纷飞,千吨高温波涛由你涌起,个个说我太狂笑我不羁,敢于交出真情哪算可鄙,狂抱拥,不需休息的吻……”林子祥格外有力量的嗓音唱歌韵律感十足,让家怡也忍不住微闭眼,和着音乐轻哼。 家如扑到她怀里,挽住她手臂,“大姐,什么时候你有空啊?我们去唱歌啊。” “不如给你买个麦克风,站在易记门口唱歌吧?还能揽客呢。”家怡笑着睁开眼,虽不再哼歌,脚尖却仍随着音乐一点一点。 “客人吃饭的时候会被我吵得烦死啊。”家如嘻嘻笑笑,又拉过家俊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她请客。 家俊才应声“好哦~”,就见B组探员们人手两个冰淇淋朝着他们走过来。 刘嘉明将自己手里多出的冰淇淋塞家俊手里,Gary的递给家如。 “岳哥请客,冰淇淋、爆米花、可乐畅喝啊,去领。”刘嘉明朝着窗口埋单的方镇岳指了指。 家怡便走到岳哥跟前,接过他递过来的爆米花和冰淇淋,在其他人涌到窗口来领岳哥请的食物时,家怡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挑了最后排两张票,你要和我一起坐吗?” 她讲话时眼睛乱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 方镇岳没有讲话,而是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票,也是后排挨着的。 家怡低头看一眼票上的座位号,仰起脸快乐起来,笑得灿烂,四周霓虹灯影都变得黯淡。 方镇岳手从兜里抽出,想摸一下家怡的头,目光忽然见阿香正往这边看,又将手插了回去。 电影开场,一群人涌入影院,亲朋们都坐在前面,只方镇岳和易家怡坐在最后一排。 方镇岳兜里藏了两张票,使他们左右挨着的座位皆空置无人,尽享一小方清静。 电影开场,放主演名单时,孙新的名字跟女主角的名字并排出现,在第一幕。 大家立即鼓掌吹口哨,显得比其他观影客人兴奋许多。 虽然女主角演的角色明明叫沈月娥,但大家都将她当成家怡来看。 当角色威风时,大家就哈哈大笑,开口叫好。当角色被困境难住时,大家就唉声叹气,给角色加油。代入感比普通观影人简直要高出百倍,这电影看得可真值。 刘嘉明甚至还在女主角身边的同时里寻找到一个跟自己很像的小警察角色,一直叫嚣着是“是我是我~”“我就是这么帅这么讲义气啦~”,逗得家如前仰后合。 当豆腐仔和女主角上演吻戏时,大家又是笑闹着捂眼睛,又是起哄。 豆腐仔向大家推荐这片时,可从来没提及自己还有吻戏。 荧幕初口勿诶! 贡献好大。 望着大荧幕里往日亲近的朋友忘情亲吻一个陌生人,大家难免有些害羞。 好像偷看朋友跟女孩子打啵似的,古里古怪的。 家怡不由自主抿了抿唇,不知想起了什么。 方镇岳第一时间低头看她,胸腔里那颗躁动了许久的心忽然就不受控制了。 昏暗光晕下,家怡皮肤被映得如玉般凝润,嘴唇红艳艳的仿佛刚被可乐沾湿。她忽然转脸过来,一双沉静的眸子与他相触,眸底平静湖内暗涌的潮猛地呼啸,卷起高浪,仿佛有欲-望的野兽正在湖底翻滚不休。 在几乎接触到幸福的那一瞬间,是最恐惧失去幸福的时刻。 忐忑的心境仍在,但方镇岳再也忍不住了。 爱情早已在看不见的土地下生长蔓延出庞大根系,它发芽的时刻,并不是爱情开始的时刻,早在许久许久前,种子就已落地,开始蓬勃壮大。 当它发芽,爱情实际上已深植精神海好久好久——这是它再也压不住生机、必须破土开花的时刻,是浪潮汹涌、蕴积了太过庞大的力量、只能咆哮喷薄的时刻。 屏幕中,豆腐仔扮演的警察受伤,依靠在女主角怀里,深情文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唯独坐在最后一排缠绕在一处的花与树除外。 他们轻拥,树挺起胸-膛遮挡住花朵面庞,枝条树叶俯就,如蜂蜜采蜜般小心翼翼品尝、吸-口允。 影院的环绕立题声遮盖了细小的啧-啧和啵-啵,细细的喘-息和喟-叹只钻入两人耳中,像轻轻的羽毛,搔耳入心,撩-拨得小小一方天地热-力过高。 “家怡……”似怕她窒息,他稍离花-心,暂停采摘,轻轻呢喃。 低低哑哑的声音里全是情不自禁,是疼惜,是喜爱,无与伦比的甜蜜。 家怡早忘了今夕是何夕,羞耻心和矜持在这样的时刻都被欲-望淹没,神奇的激-素只想要快乐。 生怯的手忽然变得勇敢,甚至蛮横,探出压在岳哥腹-部,结实的触感一如她的猜想。 另一只大手压在她手背,却并不是要阻止它胡来。 掌心附有一层茧的手抚-过手臂向上,他又口勿下来,手停留在她上臂,轻轻揉捏她不用力时变得有些柔软的肱二头肌。 家怡仰起脸,另一手钻进他衬衫,扶住他背,慢慢贴近,沉心品尝。 爱情的味道直冲大脑,是尖叫如烧水壶的愉快,是熏染如猛灌一杯威士忌的如梦似幻。 有一个声音在她脑内,不断重复三个字: “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转而又浓情蜜语成: “好中意你,好中意你,好中意你……” ……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易家栋隐约好像听到后排有呢喃喁语,待精彩的剧情稍歇,出现转场镜头给观众喘口气时,易家栋忍不住转头向后望。 便见身后两人仰着头直望前方,似乎正在认真看屏幕。 易家栋这才转回头,嗑一粒爆米花,他忽然觉得方才看到的方镇岳和易家怡似乎有些依偎姿态,两个人的脸好像也很红?眼睛水润润的,似乎有点怪怪的…… 他于是再次转头去看,这一回家怡捏着可乐正喝,方镇岳懒洋洋地坐在座位里,表情松弛,全无任何古怪之处。 易家栋这才挠挠脸收回视线,大概是他看错了。 恰巧剧情再次起势,他继续专注观影,再无心他顾。 而易大哥身后的两个人,无论表情怎样一本正经,扶手下交握的手,却从未松开。 它们一直紧握着,从电影开幕,到落画。 …… 电影结束,第一排字幕便是大大的黑字: 【鸣谢】 香江警察公共关系科 置顶感谢,排面拉满。 怪不得最近公共关系科郭sir笑容那么大,整个人仿佛回春一般,皮肤紧绷了,黄黑脸都变成粉红面。 鸣谢后面的第二幕,则是特殊鸣谢: 【角色原型】 西九龙重案组Madam易 虽然未具名,但现在香江人几乎全知道madam易是谁了。 西九龙神探,易家怡嘛! 家怡看到这一行字,忍不住捂脸,“乔监制居然真的挂了我的名字啊……” 电影里的剧情和角色明明玄得要命,各种上天入地,恨不得子弹打在身上都不带晃一晃的。 她可不是这样的女超人! 影院里众人陆陆续续起立,排队穿过道向外慢行。 不知是谁回头望,竟眼尖得一眼认出了易家怡。这人不止眼尖,嗓门还格外大: “Madam易!易沙展!易神探!” 他大喊着,还伸手指向易家怡。 于是,所有未出场、刚出场的人都探头向后望。 家怡恰巧惊愕抬头,灯光打在她脸上,清清楚楚一张靓丽素面。 “啊啊啊啊!” “Madam易!” “易沙展好犀利,能不能合影啊?” “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刚看过电影,正是情绪最激荡难平的时刻,所有人都兴奋又热情。他们不再往外走,而是逆行挤向易家怡。 眨眼间,井井有序的影厅内人们挤成一团,吵吵嚷嚷,你踩我一脚,我斥你一声。 连走在最前的三福高喊“不要挤!”都没有分毫作用。 方镇岳反应最快,一把拉住家怡的手,转身便朝后门跑去。 守在后门请观众走前门的管理人员瞧见厅内炸锅,早就傻了眼,此刻见方镇岳冲过来,威势慑人地命令他开门,连犹豫都没,立即转身开了锁。 方镇岳护着家怡迈出去,又回头命令:“锁门!” “Yes,sir!”守门本能应声,忙又咔吧一声合上大锁。 吵嚷声于是尽数关在厅内,方镇岳拉着家怡一溜烟儿跑下楼梯,顾不上其他人,直接逃出影院,在无数观影后激烈讨论剧情的人群间穿梭无踪。 直到跑出几条街,两人才慢下速度。 旺角的大厦擎天,霓虹从底层亮到顶层,仿佛有这灯光一路亮至天穹一般。 家怡喘了几口粗气,转头与方镇岳相望,两人皆忍俊不禁,逐渐不由自主地哈哈而笑。 他们牵着的手未松开,穿梭于往来人群,仿佛一对普通情侣——甜蜜,幸福,满面春光。 路上,方镇岳为家怡买了一支糖稀凤凰,她吃得糖粒黏在嘴角,不停用舌尖舔顶,仍未将糖粒收进口中。 路经一条昏暗小巷,方镇岳一拉揽过她,拐带着便藏进小巷阴影中。 那粒家怡未舔下来的糖粒,最终入了方镇岳的口。 醇甜滋味,无法抗拒,不能自已。:,,. 346. 天涯沦落人 【暴死冤魂,现身求救,大…… 夜晚,易家女生屋里,即便熄了灯,仍有小朋友兴奋地叽叽喳喳: “阿姐,好开心啊,大家都在讨论电影,讨论你,我好骄傲啊~” “我们从影院出来的时候,遇到你们警署的同事诶,她拉着大哥聊了好半天,非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啊!” “豆腐仔也好厉害,我看到好多女孩子都围着电影院门外的等身立牌,她们都好喜欢豆腐仔,还说他帅过华仔啊。” “我也好想快点长大啊,我有好多事想做,也想像阿姐和孙新哥一样正点呐……” 她兴奋地念叨了半天,又忽然垂头看下铺的阿姐,兴致勃勃道: “阿姐,我们学校新流行了一种算命方法啊,你要不要试试呐?” “什么方法啊?”家怡前几天才跟家如学了一种玩扑克算命的法门,结果算出来她今年要发大财、中大奖呢,不知道算道的是不是黄sir给她加薪发奖金包这一次呢。 要是还能发更大的财就好喽。 “是摸麻雀(麻将)啦,条牌呢就代表健康运,饼呢就是爱情运了,万呢也很好理解嘛,代表财运。”家如兴奋起来,干脆蹬蹬蹬爬下来,从角落拉出一包哗啦啦的东西。 “你怎么把家里的麻雀牌都搞过来了?”家怡忍不住也坐起来。 家如啪一声开灯,“我算了一下嘛,说我健康运很好,我总是摸不到爱情牌……阿姐,给你试一试喽。” 家怡揉了揉眼睛,只好在家如的指点下搓牌又摸牌。 “哇!阿姐你摸到黑鬼八筒,哇,你桃花朵朵开啊,爱情运爆表哦。”家如立即拍巴掌,这是她最想要的牌诶。 “真的假的?”家怡摸了摸手里的八筒,虽然努力做出挑眉逗妹妹的表情,眼神却逐渐荡漾。 “当然啦,要想准啊,得随身携带一周,吃饭睡觉都不可以离身的,洗澡都要含在嘴里啊。”家怡捏起一张麻将牌,示意要往嘴里放。 家怡忙一把制止,“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脏不脏啊。拉屎后摸、抠鼻子后也摸的…” “你不会洗一洗吗,阿姐?!”家如忍俊不禁,“不仅要随身携带啊,还要时时想着自己喜欢的人,才能保证桃花运里有他的嘛。” “这么玄吗?要是准呐,天下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家怡撇撇嘴,拍拍妹妹脑袋,“睡觉啦,大小姐!” “哦~~~”家如还兴奋着,但看看时间的确太晚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好麻将,上床钻被窝。 熄灯后,家怡抱住被子,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白日里寻找凶手、捉捕凶手、审讯凶手的紧张和忙碌,晚上看电影时的…… 闭上眼,她抱着被子拱啊拱,时不时捂住脸痴痴发笑,时不时呲着牙在被窝里扭动,身体发热,心跳慢不下来,快活得恨不能哼一首青藏高原。 渐渐,上铺妹妹的呼吸声变平稳,显是睡熟了。 家怡转头借着月光看看放在地上的一团麻将牌,抿唇想了会儿,悄悄走过去在麻将堆里捡出八筒,又捻手捻脚走出房间,到卫生间里将八筒好好洗刷了一番,擦擦干净,折返卧室,把它压在枕头下,默念了十几遍‘方镇岳’三个字,又默念了十几遍岳哥的英文名‘Patrick’,以防这个神是一外国人。 现在好了,无论听祈祷的神是中国的还是英国的,都知道她想要的是谁啦。 家怡抿唇放下心,终于逐渐沉入甜甜美梦。 …… 第二天,B组将碎尸抛尸案的资料整理好,便将凶手送监,文件也提交了律政署。 提告罪名是意外杀人和妨碍死者合理下葬罪,陈晓米律师却接了凶手的法律求助单,将以‘正当防卫’和‘妨碍死者合理下葬罪’为告诉目标,帮凶手打这场官司。 但无论结果如何,在警方这一边,侦缉工作已结束。 郭sir见易家怡终于得歇,立即请她去警校在新生接待时露个面,家怡没有推辞,再次回到母校。 路上,他们看到电影院门外买票的人排成队,《超灵神探》第一日票房大爆,上座率破了今年所有影片的记录,成为今年年末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震撼了整个影评界。 今天早上的报纸上,好多影评人的文章登了报,他们有一些是提前参加过试映场,早一周前就看过电影的人,影评早已写好,就等上映这日登出了。 与电影交相辉映的,是昨日才侦破的【翠玉苑碎尸案】,许多报纸干脆称之为【翠玉苑鬼影案】。 翠玉苑住户猪膘磊等许多人的话,使这桩案子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听闻这案子之所以这么快侦破,不仅有重案组和神探madam易的功劳,还与死者自己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是的,死者自己! 死者不甘心自己在寒冷的冬日里慢慢腐烂而无人发现,于是趁夜大闹居住的大厦,不仅留下许多血手印,还血洒电梯间,甚至围着大厦不断绕弯求救,期望有人看到他。 皇天不负有心鬼,真的有猪膘磊等住户看到他的鬼影,且他留下的血手印等惊动了几乎整个翠玉苑。 大家报警后,他的尸体立即被发现,这才帮助警方两日迅速破案——要知道,这样凶手不在死者社交圈里,死者又悄悄死在无亲朋知晓的独居小屋里,想侦破可是很难的。就算几个月后天气转暖,尸体的臭味传出房屋,被邻居发现报警,到时候凶手和证据说不定也早就消失了! 所以!幸亏鬼魂想方设法求救啊! 【暴死冤魂,现身求救,大案速破,2日捉凶!】——这样的新闻报道正迎合了当日上映的《超灵神探》内容。 许多报纸感叹现实比电影还离奇啊!死者鬼魂配合警察探案的剧情照进现实! 电影是真的!绝对是真实事件改编啊! 真的有鬼魂会帮助警察办案啊,所以要作奸犯科的人小心了,人在做,鬼在看啊~ 无需《超灵神探》出品方投入大笔资金去做宣传,案件的报道结合电影的影评和好口碑反馈,比什么宣传都更有力。 电影上映第二天、第三天,上座率比第一天更高、更火爆! 口口相传的局面一旦开始,这部影片渐渐成为除夕年前几乎人人看过、人人在聊的爆款。 元旦前日,小军装警第一周上街巡逻,大降温后的天气,呼出的气都隐隐化作白雾。 年轻小警察一边搓手一边在固定打卡点做记录,一转身就遇到两名少女。 妹仔们都笑得很腼腆,却还是勇敢地将一小捧鲜花塞进他怀里,留下句‘加油’,便在小警察呆怔怔的眼神注视下,咯咯笑着跑开了。 这是热忱孩子们对警察维护治安的道谢,她们的善意温暖了这一年冬日,也温暖了小警察的事业梦想,他抱着捧花,忍不住想:警察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穿过曲曲折折的街巷,在中环街角,一名老警察站在巷口一个立牌后躲风,轻锤酸痛膝盖时,一杯热腾腾冒着苦味的凉茶递到他面前。 “热姜煮过的。”是边上铺子里的事头婆,看见他在这里躲风,便专门送上一杯,“要到冰室里暖一暖吗?” “多谢,不用了。”老警察双手接过热凉茶,在对方热切眼神注视下,仰头灌了一大口,苦到五官抽搐,却还是竖起大拇指: “去火好茶!” “哈哈哈。”事头婆被逗笑,“冷了,就来喝,免费招待。” “多谢多谢。”老警察又灌一口,皱紧的五官慢慢舒展后,毅然走入冷风中。身体暖了,什么寒意都不怕,冷风也不嫌冷了,连膝盖都不再酸痛。 在这一年的年末,香江警民之间史无前例地和谐。 连警署里最年迈的、常常哀叹抱怨民众喜欢为难人的沧桑警察,都重新被暖了心。这些长年与邪恶罪犯打交道的人,重新感受到做警察的意义,很多年前考入警校、初出更时的初心被找回,使命感再次被灌注,他们又找回了激情和活力。 所有出入警队的人,都体会到了整体氛围的变化。 大家也不会忘记,这变化源于一个警察偶像的诞生。 世界上出现了两个易家怡,一个是海报张贴在大街小巷、被视为正义化身、警界标杆的易警官,一个是会跟姐妹打闹、走路走神会自己绊自己到狼狈踉跄、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搞玄学地在洗澡时叼着麻将牌…的鲜活靓警。 家怡当了一阵子警界明星,连B组同事也跟着成了名人,跟进报纸和报道的市民们,渐渐熟悉了她身边的同事们,甚至还给他们起了外号: 刘嘉明是‘大小眼警探’,梁书乐是‘捧小本警探’,乔治是‘穷讲究警探’,三福是‘黑脸大叔警探’,Gary是‘那个警探’,方sir当然也有名字的,妹仔们都叫他‘Big靓仔警探’,其他人则称呼他为‘型男督察’,总之有志一同地肯定了方sir的好形象。 出名的感觉当然很好,起初大家都很爱,但慢慢就都察觉到不方便来。 家怡于是找到公共关系科: “郭sir,总不能每次办案都围那么多人呀。大家是当差嘛,又不是明星出街喽,好影响工作啊。” “没关系啦,娱乐追风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啊。”郭sir嘴上虽然这样讲,心里却觉得这样也很好啊,全警队收益嘛。 而在易家怡找郭sir谈舆论管控和限制媒体活动时,方镇岳则只身前往中区警署。 他才拐进档案室,龙叔便站起身招呼他: “又来看绑架案和失踪人口档案呐?” 龙叔戳了戳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笑着不知道第几次与方镇岳讲这句话。 第一次帮方镇岳调这类档案时,他才三十多,那时刚被分配到档案室,还揣着满腹不得志的烦闷。方镇岳则更年轻,十九岁尚算青少年,脸上虽然故作轻松的笑容,青涩的眸子里却盛满阴沉沉的执拗。 这之后的故事嘛……他在档案室一坐便是十年,而方镇岳则不断不断地来到他面前,要看的档案类型,也从未改变。 十年岁月,他仍未得志,方镇岳心里那颗化不开的疙瘩,好似也同样未得解。 在某一程度上,他们成了相似的天涯沦落人呢。:,,. 347. 起念 直到林一伯忽然问:“要不要再做…… 新年将近,人们都在整理过去一年的喜与忧,购买年货,准备迎接新一年将至的希望。 却也有人熬不过这一年的末尾。 距离农历年仅剩一个月,丁宝树从易记拿到了新一月的薪筹红包,在家怡的陪同下存入银行,才拿着易大哥送给他的一盒蛋挞回家。 蛋挞酥酥的部分自己吃,软糯糯的溏心可以给阿嬷吃。 家怡拍拍他肩膀,叮嘱一句路上自己注意安全,便折返回家。 哪知不到20分钟,就接到丁宝树的电话。 话筒里少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张,甚至透出哭腔:“十一姐…我阿嬷不动了……” 家怡当即跑出开车,一脚油门冲到丁宝树家门口,来到他身边。 丁宝树正跪在床前哭,转头看见易家怡,便站起身跑到她面前。少年人局促地仰脸看她,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家怡问。 “嗯。”宝树点点头,但他看看家怡,又转头看看奶奶,脸色惨白着,眼中已酝酿起绝望的失控情绪。 家怡转头走到床边,才蹲下便被拉入心流影像中。 满头银丝的老人家原本躺在床上看电视,忽然尿急便靠着墙和把着支撑凳子,一步一挪去上卫生间。 折返回床上时,人就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昏昏欲睡时,老人似乎对自己生命的结束有所察觉,她转头望了望窗口外的天,伸手去抠床垫下。 但抠了几次没能抠出什么东西,眼神却逐渐涣散,终于软趴趴陷在床褥里,再也不动。 家怡回神,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手,已经出现尸僵了——一般在人死后1到3小时,尸体肌肉便开始强直,关节不能屈伸…… 转过头,家怡伸手拉住宝树的手,在他走近她,眼神含着恐惧望向阿嬷时,家怡将他拢进了怀里。 一向早熟懂事的宝树似是明白了家怡的意思,阿嬷已经去了,没有得救了。 眼泪忽然便泉涌,少表露脆弱孩子模样的少年仔一旦绷不住,情绪便如山呼地裂般无法控制。 他双手揪紧易家怡袖子,额头抵着她肩膀,抽噎着,逐渐发出小兽咆哮般的低吼,仿佛在控诉上苍,为什么连他最后的亲人也夺走。 家怡手搭在他后脑勺上,一下一下的轻抚。 接到家怡电话的易家栋带着家如家俊很快赶来,接到易家栋电话的Cra和阿香紧随其后。 易家栋带着Cra配合来急救的大夫一起对老太太的尸体做了检查,出具了死亡报告。 阿香到房间里整理了丁宝树的衣物,今晚他们要带他回去住。 最后赶到的蛮牛将摩托停在破旧到不像话的破屋外,熄火后摘下安全帽,陪同易家栋处理阿嬷的后事,中间还骑摩托去了一趟附近最好的殡仪馆,请对方接管了阿嬷的尸体和后续所有事宜。 蛮牛准备垫付时,易家栋拉住他手,抢先付账。 家俊情绪渐渐稳定些时,家怡才摸着他的头,低声说:“阿嬷死时没有痛苦,是喜丧。” 说着,她指了指阿嬷生前躺着的床铺给他看:“床铺被褥都好好的,没有挣扎的痕迹,阿嬷是睡着睡着就被接走了,你不要难过。” “……”丁宝树点了点头。 家怡看着他,有点心疼,宝树小朋友往日里是从来不允许别人摸他头的,大概只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才无法抗拒抚慰。 她走到床边,拉起床垫,果然在下面找到一个塑料袋——阿嬷死亡的心流影像中,她一直企图从床垫下拿出的恭喜,应该就是这一袋。 她将袋子交给丁宝树,指了指床铺边道:“方才我看到这里有拉起的痕迹,阿嬷死前应该查看过,可能是留给你的东西。” 宝树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装的都是各种证件,一些他和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看着看着,宝树才止住的泪,又稀稀落落流起来。 袋子里除了这些东西外,还有厚厚一沓钱。 虽然厚,其实并不多,都是毛票子,面值不高。显然是阿嬷日积月累慢慢攒的,包钱的报纸上,刊登着关于香江大学的报道。 宝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钱是阿嬷攒起来给他读书用的。 “啪嗒!啪嗒!”清澈的泪水打在褶皱的纸钞上,使这一沓钱变得更加沉甸甸。 家俊和家如都坐在边上,一个去拉宝树的手,一个去揽宝树的肩膀。 不一会儿工夫,小伙伴们便抱作一团,各个都被感染了悲伤情绪,家如哭得最惨,甚至要宝树反过来安慰她…… 家怡站起身,看了看三个孩子,转身跟阿香一起整理房间里宝树的东西。Cra从外面回来,买了许多纸钱元宝,“之后宝树都先住在我们那儿吧,让他跟豆腐仔一起。” “还是去我那里吧。”蛮牛这时忽然走进来,样子虽然凶,却有很可靠的眼神,“我自己住,自己的房子,比较方便。” “也行。”Cra点点头,又问家怡:“要不要问宝树的意见?” “别了,问他的话,多半是要留在这里。有阿嬷在的时候还行,现在他一个人住,太让人不放心了。”家怡想了想,决定还是劝劝宝树,让他去先蛮牛那里住一段时间吧。 阿嬷去世,他们没了救济款,宝树一个人也没办法再住这边的邨屋了。家怡肯定不会让他去福利院之类的机构生活,但如果住在她们家的话,就只能住书房了。 抿唇站在狭小屋中,家怡开始思考未来: 她现在有二百多万存款,全款买屋的话,就只能买小屋,地段往往也不会很好。一则肯定住不下易家四口加宝树,二则恐怕会离易记和孩子们的学校很远。 要买大屋的话,大概只够付首付的了,后续还贷压力不会小不说,房屋条件也不会很好。 她还是想买间能令自己满意的房子的,不知道大埔那边开盘的别墅楼花,是不是真像岳哥说的那么好那么便宜,看样子回头有空,得去了解一下了。 夜深后,易家栋几人帮宝树处理好了所有事,之后送他坐上蛮牛的摩托,看着他被带走,才放心地各自归家。 蛮牛的屋虽然不大,但也有两室一厅一卫一厨,是非常舒服的小居屋,装修很简单,冷色调,但干干净净的也很酷。 宝树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接过蛮牛递过来的水杯,一边喝水,一边揉了揉肿成桃子的眼睛。 “……”蛮牛不太会安慰人,但看着这样的少年,也准备说点什么,于是捧着自己的那一杯水,站在边上踟蹰了一会儿,才不甚流畅地开口: “我也是很小就要独自一个人,小时候觉得很难,但……” 他抬头与兔眼少年对视,耸了耸肩,“都会好的。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阿嬷虽然去世了,但易家人都当你是亲人,帮你操持,帮你安排……你并不孤单。” 宝树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好受一些。 他喝一口水,才抬头问:“蛮牛哥,我睡哪里啊?” 蛮牛笑笑,朝他一招手,带他去侧卧。 月光洒进小房间,床褥整洁干净,是很舒服的屋。 宝树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被子,又在软乎乎的床垫上坐了坐。垂眸控制了下情绪,才仰起头向蛮牛道谢。 蛮牛嗯一声,转身离开时,也学着其他人那般,轻轻摸了摸丁宝树的头顶。 这一夜,宝树睡得不太安生,总是做梦,总是醒。有时泪水会打湿枕巾,伸手摸到潮湿,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第二天早上,他没精打采起床,坐在陌生的房间里,有些茫然。 直到屋外响起门铃声,宝树听到蛮牛哥去开门,然后是熟悉的、家如那有些咋呼的声音:“蛮牛哥早,你们都起床了吗?宝树起床了吗?我带了早饭给你们,阿姐开车送我来的,她还在楼下找车位呢……” 宝树抱着被子做起事,抹了把脸,忽然觉得虽经历了太多分别,但老天也没有对他太坏。 撸了两把短发,穿好衣裳叠好被子,他推开门,与蛮牛哥和家如打招呼。 打起精神,他又是那个坚强的少年了。 …… …… 宝树奶奶的葬礼,被Cra一手接管了。 能干的女人分分钟将所有事情里里外外搞清楚,跟殡仪馆的人撕扯谈价,乔每一个环节、每一分支出,不仅没让对方占到一点便宜,还把殡仪馆的团队安排得明明白白。 家怡则在忙碌中抽空四处看房、了解行情。 九十年代的香江,就已经与家怡穿越前二零二几年的上海房价差不多了,只开盘未交房的楼花遍地,随便一套好点的屋都要四五百万,连四百多尺(四十多平米)的屋,都要一百多万,简直惊掉人下巴。 要知道,这时候上海几十万就可以买一个地段不错的一居室了!浦东那边甚至还未开发起来,百来万可以做非常好的投资了…… 可惜她现在要在香江生活,得先解决住得问题,才能考虑投资,不然真想去内地买楼啊。 她才转了几天,就开始浑身不得劲了。 每一个房产经理,都摆出副房价每天在翻倍,再不买就买不起的架势,紧迫感扑面压来,让人感叹: 香江居,大不易啊。 产生这样感叹的人,不止为买一栋满意大屋而犯愁的易家怡。 还有许许多多随着香江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阶级固化越来越严重,而感受到压迫和痛苦的市民。 林一伯觉得他也是这样的香江市民,常常在看到报纸上刊登的富贵人家将燕窝当粥喝,拿老鼠斑做鱼蛋,用几千块1g的名茶做茶叶蛋等消息,就觉得心头冒火。 渐渐坐吃山空,渐渐手头紧,渐渐意识到,不得不再次为未来做打算。 大多数人在自己的人生中,总会在困难时,想要重复曾经成功的经验——这种重复,会无筛选地将所有与‘曾经的成功’相关的元素,全部汇集。 于是,林一伯找到了曾经一起做成过大事的兄弟,再次于深水埗码头旁的茶摊桌边围坐。 深冬的海风能将人的头吹掉,他们躲在避风处,听着风声,回味当年勇。 大家时不时慨叹,时不时惋惜,时不时缅怀。直到林一伯忽然问:“要不要再做一票?” 其他人全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林一伯,他们鬓边头发已经白了,抬头看人时额头上竖起道道皱纹,眼睛浑浊了,身手也不如以前矫健,还能做什么? “我在地窖里,还藏着以前用过的三把枪,只用掉了四颗子弹,还能用。”林一伯伸展了下手臂,眼睛打量过四周,确定茶摊主人距离很远,听不到他们讲话,才又继续道: “做这种事,我们又不是抢喽,一群看似无害的老人,反而比当年各个一脸横肉凶相,要容易得多吧?” “大家都成家了……”其中秃头秃眼的男人摆摆手。 “我出面,你们只要协助我就好,成不成功,我都逃去湾湾养老啦,你们怕什么。到时候拿到钱,金鱼仔你也能送你孩子去国外留学了啦,阿宏也能给老婆治病……”林一伯目光扫过所有人,为了说服他们,再次加码: “我已经跟踪黎富豪的家人两个月了,他们生活非常规律,很有安全感呐……” 说着,他将几张纸摆在桌上,上面记录着日期、人名、地点等各种信息,全是黎家小儿子的日常,也包括一些针对黎家家主等人的跟踪笔记。 曾经的金鱼仔,如今已是金鱼佬了,他率先拿起桌上字迹如虫爬的笔记,看了会儿后露出心动神情,转而问其他人: “做不做啊?” 海上忽然刮起一阵风,将厚塑料围起来的茶棚吹得猎猎作响,仿佛有枪炮在耳边炸响,轰得每个人心头都突突狂跳。 但这不止是惊,还有某种在血液里从未平息的野蛮冲动。:,,. 348. 两个孩子 车忽然被撞时,两个少年全无…… 宝树奶奶葬礼时,B组的探员们也来了,每一人都摸一下宝树的头毛以示安慰。 葬礼结束的时候,宝树早上被阿香梳理得工工整整的少爷偏分,早已面目全非,整颗少年头毛茸茸乱糟糟的,像颗潦草的长毛狗头。 三福认真地跟宝树聊过收养他的事,被宝树拒绝了,他已经跟蛮牛哥商量好,先租住在蛮牛哥那里,每个月帮蛮牛做家务、带着蛮牛学习,以此权作交房租。 小靓仔跟阿嬷相依为命时,其实已相当于在独立生活了,家里家外都是他自己在搞定,少有求助他人的时候。如今他住在蛮牛那儿,谁照顾谁还不一定,搞不好是蛮牛收益更多呢。 当大家陪着宝树与阿嬷道别时,大家才发现,接近年关,与过去道别的人比比皆是。 曾经满城风雨的鬼求救案落幕,翠玉苑连做了十天法事送鬼上奈何桥,墓地也有许多来与故人道别的男女老少。 在宝树奶奶入墓地后,大家顺便买了花,去探望了徐少威,与他简单聊了两句过去一年中大家的变化: “……十一姐现在更威风啦,全香江有人不知道警队大龙头是谁的,但没有人不知道madam易……连我现在也跟着蹭到名气啊,大小眼警探哈哈,人家也叫我靓仔警探的……” 刘嘉明轻轻探口气,转头看看九叔,被搭了下肩膀,才随大家离开。 作别这里,B组探员们慢慢步出去外面等候,易家人则又转向另一块墓地。 易家栋搂着弟妹,骄傲地絮絮叨叨:家俊成绩依旧很好,家如也很争气,家怡现在是全香江的红人,他也将易记操持得很好,甚至还有朋友赠铺给他用,易记店铺扩张,红火得堪比酒楼…… 方镇岳陪同易家人一道来扫墓,也为老人家献上一束花。 一众人离开时,到路口的小茶棚休息集结。 方镇岳借故上卫生间,消失了十几分钟。家怡频频回头,仿佛很担心方镇岳真的是在厕所遇到了什么麻烦。 陪大家一起来墓地的九叔伸出两指轻搭了下她手腕,在她凑头过来时,低声对她讲:“方sir每年都来祭拜哥哥的,他们家,他上头原本不止有个姐姐,还有个哥哥的……但其实墓嘛,只是个衣冠冢……” 说到这里,九叔叹口气,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恰巧方镇岳折返,他便没再继续讲。 大家回到易记,照旧忙碌。 食肆的老客得知了宝树的状况,也纷纷安慰他,叔叔伯伯们、阿嬷阿婆们的关注让羞涩的少年缩回后厨,连饮品窗口都不站了。 热闹总会散场,夜深,食客渐稀,B组大家也吃饱喝足,纷纷起身告别。 家怡跟至门口相送,宝树也跑出来,站在她身边跟大家摆手道‘byebye’。方镇岳最后步出,穿出人群,他回头朝家怡点头,又看一眼刘嘉明一众人,转弯时再次回头,仿佛有许多恋恋不舍,终于还是笑一笑转向停车处。 家怡已经知道岳哥喜欢热闹,孤独一人时会头痛,晚上常常因此难眠。又想到白日里九叔对她讲的话,望着岳哥背影的眼神掺杂了些担忧。 几分钟后,大吉普驶出小巷,形单影只地汇入车流,在吵闹声中独行。 家怡靠在门口墙壁上,垂眸陷入沉思。 直到大家收桌收椅,准备打麻将,码好长城后,忽然发现少了两颗牌,Cra摸头疑惑:“咦?是少了哪两颗啊?” 家怡这才有些尴尬地转头,站在收银台后的家如默契地朝阿姐望来,姐妹俩不约而同露出尴尬表情,随即齐刷刷若无其事离开—— 揣在兜里的健康麻将、爱情麻将是绝对不会交出去的! …… …… 关于富豪的生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想象。 比如睡在十几米的大床上,在自己家里迷路;比如每天醒来就去游泳,然后spa,之后在一万双名贵高跟鞋里选一双来穿;比如但凡吃饭必吃米其林,穿衣必穿蓝血高定,出行必坐高版本豪车;比如公交卡上冲至几百万,父亲为了让孩子融入同学之中、给孩子买火车…… 有一些或许属实,有一些却类似‘皇帝用金扁担’‘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的想象。 富豪们当然也过常人生活,他们也会去大排档吃饭,也会拎着鸟笼子出门遛弯…… 香江隐形富豪有很多,许多真正的有钱人,并不在福布斯富豪榜排名上,中国人讲究财不外露,是以如方镇岳的父亲虽被称为钻石大王,但到底排在富豪名次第几,却难以被探知。 当大家提起香江首富时,对等的那个人,是船王黎韶璜。 黎先生是标准的富一代,吃过苦,知道财富积累并非易事,生活中没有太多花天酒地,最喜欢的也不过到公园散步,打高尔夫,寻觅美食而已。 那些游艇party、各种豪奢局,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而他养孩子的方式也与自己的生活一样朴实,念好学校,要看成绩单,低调不炫富,勿比外物,多观内心和成就。 所以他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不算富养,每天过着的生活,主要也就是上学放学和补习,少有的看电视、打电动、郊游之类,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享乐。 也正因为生活朴实,才格外规律,容易被人摸清时间和路线,以及诸如‘身边有多少人跟随’‘有无保镖’等信息同样不难被归纳和记忆。 黎家多捐赠善款,广结善缘,亲和低调又无劣迹,信奉与人为善必得佳报,心无虚不畏鬼神的黎先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恶意盯上。 前面两个儿子皆平平安安长大,从未遇到过什么抢劫、绑架之类的事,在小儿子的保护上,难免有些松懈。 大多数孩子都自己上学放学的城市,有司机专门接送,黎先生已经觉得过分摆谱,可能给孩子不良引导了。 近年治安已转好,虽仍有恶**件,□□、当街行凶等事件却已几乎完全杜绝。黎先生便在小儿子十三岁生日后,将之前跟着的两个保镖都撤了。 黎泽旻小朋友乐得自由,放学时便与新朋友赵琼辉搭伴归家。 黎先生最近雇佣园林规划师赵青为自己的别墅做绿植规划,恰巧赵青的儿子赵琼辉与黎泽旻同校,两个孩子很快便熟识。 偶有赵青在黎先生别墅工作到很晚时,赵琼辉小朋友便与黎泽旻一起放学,坐黎家的车去黎家与父亲汇合,蹭一节黎家请的家庭教师的课,晚饭后再一道返家。 今天也同往常一样,放课后,黎泽旻便在校门口等待慢性子爱磨蹭的赵琼辉,见到对方后猛挥手喊人,对方才意思意思小跑两步,跑两步还要捋一下自己的短发,一副担心头发被搞乱的样子。 行到跟前后,黎泽旻猛拍两下阿辉的肩膀,发泄过等待时的烦躁,才推着阿辉的背,一起坐上自家的车。 黎家低调,也体现在这辆接送小少爷的车上,黑色奔驰,不是什么高奢型号,普通款,开在路上都不会被人认作是土豪的那一种。 两个男孩子一坐上车便开始聊天,从各自班级里一整天发生的趣事,到最近参与的集卡游戏,互相将卡片瘫在后排座位中间,一边交换自己多出的卡,一边因肖想对方的好卡而讨价还价—— 在尚有童心的孩子之间,贫富差距被拉到无限小。 为了一张并不怎么值钱的卡片,黎小少爷也要磨破了嘴皮子百般讲好话,甚至贡献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支钢笔,才得偿所愿。 他将那张稀有的、自己一直未抽到的卡塞进兜里,心满意足。 车辆稀少的太平山道上,行驶平稳的车忽然被撞时,两个少年全无防备。 直到司机兼保镖的刘叔下车查看车辆情况时,他们还在弯腰去捡掉在地上、或整理座椅上被晃乱的卡片,谁也没注意到‘不小心’撞到他们的车上一齐跳下4个人,是件多么不寻常的事…… …… 黎富豪家的院落设计不是赵青做过的最大的园林规划项目,但的确是最聒噪的项目。 聒噪的当然不是这片坐落在太平山接近山顶的大别墅院落,而是太闲又太爱聊天的黎太太。 “……赵先生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阿辉被你教得好乖哦~”黎太太裹着名贵的披肩,顶着山风在院子里追着赵青聊天。 无他,黎太太每日在家里也没太多事做,屋里屋外大多数管家都做熟了,菲佣也很利落,丈夫事业稳健、也开始没力气招蜂引蝶,她心里最多牵挂的就是孩子了。 但仔仔囡囡长大了,就渐渐不爱跟妈咪聊心事,她难得遇到小儿子朋友的家长,便似遇到同好者,自认为跟赵青在孩子的事情上很有话题,是以叨叨絮絮不停。 “还是小少爷比较聪明啦,又活泼,阿辉实在太闷了。”赵青一心二用,边观察园子里各处植被状况,采集土壤,一边详细量测每一个边边角角的尺寸,将之前测量的数据再做补充。 “哪有啦,阿辉多有书卷气啊,做事沉稳嘛,不像阿旻啊,跳脱得像个猴子,我现在都周旋不过他了,带他比带其他仔都费神。”黎太太听到赵青夸小儿子,如天下所有母亲般愉悦。得到正向积极反馈,她聊天兴致更盛,于是将小儿子从小就有的小怪癖,到哪些地方特别擅长,都一一道出。讲完话还要拿眼睛一直盯着赵青,等他认真夸奖,才心满意足笑出慈祥皱纹。 陪聊的赵青忙得抓耳挠腮,奈何对方是老板太太,又不好驱赶,只得勉力应对。 他本不是很擅长聊天的人,黎太太讲十句阿旻,他才能对一句阿辉,又量好一个数据后,他忍不住想,今晚回去,得多问问阿辉的事,还有阿辉学校的事,和阿辉跟旻少爷相处的事,以免明天黎太太又拉着他聊天,他无话可说会太尴尬。 从长了些顽固青苔的旧石板路穿过花园折返院落正路时,黎太太看了看手表,忍不住探头看向门外,嘴里念叨: “怎么都这个时间了,还没有回来啊?今天好慢……” 又过十几分钟,去别的学校接其他孩子的车都驶进车库,载小儿子的车仍未见踪影,黎太太右眼皮莫名开始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心里逐渐有些不安。 又等近十分钟,门外忽然传来动静,她忙放下茶碗,起身走向门口,探头往外望。 见到的却不是铁门打开、奔驰车驶入的画面。 头破血流的王司机被路上的其他车载到别墅门口,好心的邻居家司机将王司机扶到门口,正与去开门的菲佣讲话。 王司机抬头瞧见黎太太,再顾不上头晕目眩,拔步跑过来,还没到近前,嘴里已经急得嚷嚷: “黎太太,不好了,我在路上被人撞,下车查看的时候被人制服打晕。我是在路边草丛里醒过来的,车被开到路边坡道下的灌木丛里,我跑下去看啊,车是空的,小少爷和赵先生的儿子都不见了……” 黎太太站在门廊前,手里还捏着茶碗。 她没有松手使茶碗摔落在地上,反而不自觉收紧手指,将茶碗握得更紧了几分。 略显苍老的面目表情莫名,眼眸无波,渐渐失焦。 她像根本没听懂王司机的话到底在讲什么一般,木讷讷地僵在了原地。 直到赵青惊慌失措地赶过来,拉住王司机问具体情况,屋子里其他孩子奔出来撞到黎太太手肘,她僵麻的双手才忽然失去力气,手中茶碗终于跌落。 啪一声砸在大理石路面上,碎成无数片向四面八方飞溅,她垂眸看到茶碗碎尸残破的惨状,忽然猛抽一口气,身体歪歪斜斜地软了下去。:,,. 349. 双案【185营养液】 “换我帮助你……… 1月12日的清晨,天色蒙蒙白,‘高危’工作保洁大伯龅牙佬在清理九龙公园区域卫生时,发现了草丛里躺着的一男一女。 原本还在嘟囔这对情侣打-野-战居然还露宿在公园里,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 深冬的九龙公园可是很冷的,更何况是在这里夜宿,就算是有帐篷都未必保暖,更何况是这样露天直接躺在草地里。 十几秒后,他终于走进查看,再接下来就是惊吓和报警了。 他的抱怨直到警察抵达时仍未停歇: “这些坏人啊,杀人就算了,还往公园里抛尸,大家休闲娱乐的地方嘛,搞得这么瘆人……我们这份工作啊,本来就是勉强糊口,还要面对这种事……我接下来好多天要睡不好觉了啊,阿sir……” 刘嘉明耐心地听着龅牙佬念叨,在对方抱怨的间隙做询问口供。 大光明哥已经做了初步拍照和勘察,法医官许sir正蹲在尸体边做初检,家怡和方镇岳带队抵达,将三福等人一一分散至四周做走访,顺便陪同Diane做周围环境勘察。 才走近,便嗅到浓重的酒气,仿佛有人在这里倾倒了整整一瓶酒。 “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分别在昨天晚上七八点,和凌晨两三点。” 许sir一边观察,一边对赶来的方镇岳和易家怡道: “观检的话,男死者死于头部钝器伤,伤口形状看,应该是某种有楞的棍类,比如管钳之类。 “女死者应该是死于窒息,虽然身上有浓重酒气,但身上并没有饮酒后的症状…… “尸体脖子上的掐痕清晰,指痕来看,凶手多半是男性……” “这对男女可能是情侣吧?”法证科的初级化验员阿威站在边上,一边配合大光明哥做证据采集,一边随口道。 “不确定,要看警探们的侦缉结果了。”许sir很谨慎道:“男死者死亡在先,女死者死亡在后,凶手应该是先杀死男死者,再处理战斗力较弱的女死者。” 这种状况下,凶手很可能图色,先杀掉碍事的男人,再强-奸-女死者,之后杀掉,一起抛尸。 许sir于是又去检查女死者下-体,“下装穿戴整齐,暂时看不出强-女干痕迹,有可能是行事后又帮女死者将裤子穿好,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是应该会留下许多痕迹。越是遮掩,越会多出许多无意义动作,进而留下越多线索嘛。不过具体状况,要带回解剖室解剖检查才可得知了。” “OK.”方镇岳点点头,继续听许sir做初检叙述。 家怡站在右侧拿出笔记本,本以为会看到两人被杀的有所重叠的两段心流影像,比如凶手如何先杀死男死者,再虐待女死者之类,却不想居然分别被拉入了两段全然不相干的心流影像中。 【两个男人在关门后的车行里坐在地上喝酒,抽烟,醉嗨后忽然聊起受害者借凶手钱不还的事,聊着聊着逐渐吵起来,欠钱的受害者愤愤指责对方不讲义气,就这点钱整日没完没了地催催催,骂起来越来越口不择言,凶手骂不过,回手摸起修车的榔头便砸了下去。】 有时意外就发生在最日常的小事之中。 【邨屋中,情侣已不知是第几次吵架。 年轻女仔不知第几次提出分手,男友仍纠缠不休。 “就因为那个衰仔,你要跟我分手?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当我是什么?”男友抻着脖子喊得青筋暴徒。 “我跟你就是玩玩而已啊,要不是你当时在圈子里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谁会跟你这个穷光蛋啊?我根本就没爱过你呀,不过是享受其他女人喜欢的男人,被我搞到手而已啦,爽一爽,刺激一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玩不起啊?烂人!”女仔一边高声嘲讽,一边整理被男人踢开的皮箱。 “贱人!”男友被激怒,猛地一把将她拉起,两人于是撕扯在一处。 “放手啊,衰佬!这时候就这么大力气,啊?床上就跟个病猫一样啦,废柴,谁要跟你一起才算倒霉啊,我掏掏耳朵都比被你-干-更-爽!”女仔被对方用力扯到手腕,疼痛之下激得她更加卖力愤怒辱骂。 男人双眼猛地瞪圆,泛着红,怒极攻心,他一把将女仔推抵在墙上,双手大力掐住她脖子,口中怒吼: “想分手?除非你死啊——” 十几分钟后,奋力抓挠的人喉咙里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双手抽搐几下后便垂落在身侧,忽然再也不挣扎了。 男人又掐了好一会儿,才忽然从暴怒状态中回神,他猛然松手,女仔再也没有咆哮和辱骂,而是软趴趴地瘫倒,彷如烂泥…… 抛尸时,男人围着围巾,换上一身黑衣,戴着兜帽,背着被洒了一身白酒的女友尸体。穿过街巷时,酒气逼人,他人还道他是背着酒醉的女朋友。 穿过公园准备抛尸时,他惊起路边另一个人匆匆逃走。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他意识到对方的惊慌。 循着对方来路一望,便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他心里发慌,原本不想惹事,准备绕开,但借着路灯光,他看到了倒在地上之人头上的血。 之后,他将两具尸体一起拖到草丛中,并排摆在了一起……】 家怡回神,抿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踏前一步,她看一眼方镇岳,蹲身嗅了嗅两具尸体后果断开口: “两具尸体,女性身上有浓重的酒气,却没有饮酒后的性状体现。 “男性身上没有过强的酒气,却有饮酒后的性状。 “这很像是男人喝醉了酒,但女人并没有,可是为了让两具尸体显得一致,便将酒泼洒在女性尸体身上,以此使他们看起来是一起喝酒的人。” 许sir暂停手头工作,抬头看向易家怡。 远处的乔治转头瞧见家怡开口,立即放下手头工作,转身跑到家怡身边,并拿出笔记本做起记录。 另一边的梁书乐见此情状,也效仿乔治,折回学习。 “什么样的状况下,需要伪装?那就是展示给我们看到的情况,并非事实的情况下。”家怡说罢,转头看向方镇岳。 “你是说,两名死者虽然伪装成一起喝酒后死亡的样子,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方镇岳应声。 家怡点点头,又附身做出在男死者身上仔细嗅闻的姿态,随即道: “而且,男死者身上还穿着工装,衣服上有油污,头发里有浓重的汽油味和汽车废气的味道,看起来是某个车行的修车工人。 “收工后,他没有换下工作时的衣服,显然最后应该是出现在车行里,而不是车行外的。” 乔治看看尸体,又看看易家怡,不敢置信就这么一个人躺在那里,madam易居然可以看出这么多信息。 怪不得! 怪不得是神探啊! “你的意思是说,男死者的死亡地点是在车行。”方镇岳再次道。 “是的,如果离开了车行,他应该唤回自己的衣服,至少把这间外套脱掉。”家怡指了指沾满鲜血、胸前有【钱记车行】lg的外套,“而且凶手很惊慌,连这种有重要提示的衣服都没有给死者脱掉。” “……”乔治再次在本子上做记录,眼神逐渐亮起崇拜他人时的光。 在他还在判断【死者为一男一女】的时候,madam易已经判断出凶案现场了——就是钱记车行喽。 了不起! “岳哥,你再看另一具尸体。” 家怡起身走到女死者这一侧,又蹲下,继续道: “与男死者截然不同的是,她穿着的衣服很休闲家居。尤其,男死者里面穿着毛衣,外面穿着工作服外套,那么还说明,他死前处在比较冷的环境下,车行开阔的办室外环境,很符合这个侧写。 “但是女死者穿的却是单层薄纱套头衫,不仅家居,还很清凉,裤子也是单薄舒适款,显示着她生前是处在很温暖的环境里,比如有电暖设备的家里,或者床铺被窝里…… “由此可以看出,两名死者生前,应该是处在不同地点的。” “两个犯罪现场。”方镇岳皱眉,陷入沉思。 “而且,许sir刚刚判断出,凶手杀死两个人,使用的凶器也是不一样的,一个是钝器榔头,那么我们几乎可以推断出,男死者就是死于车行,凶器也是车行里的工具,凶手很可能是车行里的人,或者来修车的客人之类。 “而女死者却是被掐死的,且留在脖子上的指痕上并未发现油污等,任何与车行相关的痕迹。” 家怡暂做停顿,别有深意地抬头看向大家。 “……”乔治抬起头,皱眉不明白易家怡这个停顿,是在暗示什么。 “?”梁书乐同样露出疑惑表情。 连蹲在尸体边的许sir也一脸迷茫。 只方镇岳在略作思索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说,这是两个案子?” “是的,岳哥!”家怡双眉挑高,眼睛亮起,果然还是岳哥懂她,“至少,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毕竟,除了抛尸在一处外,两具尸体几乎没有其他关联性。 “而抛尸地又是谁都可以来的公园,也并非什么被遮蔽过的地方,谁都会发现,谁都可以把自己杀人后的尸体抛在这处。” 边上正做勘察的陈光耀挠着头走到跟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易家怡。 他简直难以理解,十一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发现尸体的现场,任何人看到都不可能觉得是两桩案子,家怡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神来一笔的推理啊? “两具尸体,还都与‘酒’相关啊。也许就是这女死者陪同男死者一起喝酒,对方打起来,不小心洒了她一身,之类的……”陈光耀盯几眼尸体,忍不住插话。 在精彩的推理面前,没有人能忍住不参与。 “如果是同一现场,两具尸体就该有想同的现场痕迹。 “这还是大光明哥教我的,如果我们都去花海,那么身上都会沾上花粉和花香。” 家怡抬起头,指了指两具尸体,“但他们身上的线索,并没有真正相连。” 陈光耀只做了现场勘察,要等许sir做尸体检查后,提取了两具尸体上的微量证物,他才会拿回法证科做化验,然后做出判断。 此刻听到家怡这样讲,才蹲身仔细打量起两具尸体衣服、头发、手、面部和鞋底等沾染的痕迹。 “……”围着尸体站站蹲蹲了两圈后,陈光耀啧啧称奇:“还真的没有关联性。” 他指了指女死者脚下,“灰尘,毛絮,头发等都是室内会踩到的东西,甚至连石子等都没有,很可能是一双室内鞋。” 接着又指向男死者的鞋底:“油污,石子,不明污泥,碎叶片等等,全部都是室外会踩到的东西……他们生前所处的环境,的确应该非常不同。” 陈光耀说罢,转头看向易家怡,忍不住啧啧道: “十一又更犀利了。” 家怡笑笑,接着又道: “有了这样的理论基础和推理后,我们的思路可以更打开一些。 “为什么凶手先用榔头杀死男死者,对女死者却用手掐呢? “从女死者衣着整洁状况来看,从女死者肢体上并没有明显被-强-迫时的挣扎痕迹来看,暂时假设她并没有在死前遭到性-侵,那么就会有许多疑问出现: “为什么先杀死一个男人,几个小时后才杀死另外的女性? “有没有可能这对男女不是一起的? “两个死者不是在同一个环境下被杀,为什么就可以假定他们是情侣?我们甚至还不能假定他们是认识的。 “杀人方式截然不同,杀人时间不同,杀人地点不同,仅仅是抛尸地相同,我们一定能确定凶手就是同一人,这是同一个案子吗?” 家怡说罢,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本看起来的样子被推翻,案子有了完全打破常规的思路。 就在大家都对于易家怡的推理感到疑惑,想着请许sir带尸体回警署,抓紧推进解剖等事宜,确定一下易家怡的推理是否正确时,正在四周做勘察的Diane忽然起身,转头对陈光耀道: “大光明哥,这里发现血迹、植物被压倒的痕迹,以及……拖拽痕迹。” 一行人忙绕开痕迹,走到跟前。 陈光耀观察了一会儿后,忽然抬头道: “十一讲得可能是对的,两具尸体最初应该并非并排躺在那里。在更早之前,其中的一具尸体应该是被丢弃在这里的。” 陈光耀话音甫落,所有人的目光便转向易家怡,仿佛在看神话、看奇迹一般,充满了震惊和慨叹: “啧啧!” “犀利!” “太厉害了!” 至此,这桩案子在警察间,暂时有了一个全新的称呼: 【尖沙咀九龙公园-双尸双凶案】 而围在远处拍照采访的媒体人们,看着警察们专心致志倾听madam易讲解,看着madam易时不时蹲下嗅闻,时不时指点江山,又看着他们一行警察一起走向另一处,接着所有人都看着madam易露出惊诧神奇的表情—— 媒体人们简直被好奇心折磨得抓心挠肝,啊啊啊啊啊,madam易到底说了什么精彩绝伦的话,才引发其他人露出那么多富有层次又夸张的面部表情啊? …… 大家有了新的需要确认的方向后,法证科的勘察工作也有了全新的思路。 虽然还不能确认易家怡的推理是否真的属实,但至少不能只以【这是一桩案子,仅有一个凶手】为方向去侦缉勘察了。 所有人的思路都被打开,更仔细地做起工作。 半个小时后,小队回返警署。 许sir开始紧罗密布的针对尸体的解剖工作,法证科也开始逐一对采集到的证物做化验,而B组探员回到办公室,也站到白板前,准备开始讨论案情。 方镇岳靠在家怡的办公桌前,正准备听家怡给大家捋逻辑,大哥大忽然响了起来。 打来的是警署内曾经共事过的老友,对方才听到他的声音,便开口道: “Patrick,黎首富的幼子被绑架了——” …… …… 几分钟后,方镇岳坐在黄中城办公室内,表情沉凝冷肃,开口请求由他接手【黎首富幼子绑架案】。 “……”黄中城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几息后才抬头盯着方镇岳看了几秒,他手上的文件被压下,神色也转暗。 见方镇岳表情坚决,眼神坚定,黄中城无奈道: “Patrick,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二十年了,这期间他们都没有再作案,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重操旧业,我们都知道,再遇到同一拨人的希望非常渺茫了。” “黄sir,我想再试试。”方镇岳望着黄中城,眉宇丝毫动摇。 “……放过自己吧,别再自我惩罚了。”警署的老人都知道方镇岳心里过不去的这道坎。黄sir看着方镇岳从警校出来、莽莽撞撞逐渐成长为如今的老辣督察,没有变的,是Patrick眼里揣着的执拗……几十年了,藏在他心底里的旧疴已经生长到怎样程度了呢?“Patrick,我们都知道,不是真的忘不掉,是你自己不愿意忘记。心理医生都讲,你不断刻意强化愧疚,不断主动洗脑自己是有罪的…罪人不可以忘记,罪人活该头疼,罪人不配拥有幸福和睦的亲子关系……但大家都说了太多遍了,不是你的错。” “……”方镇岳撇开视线,藏起情绪,和缓几息才沉沉道:“总要有人记得。” 黄中城叹口气,知道谁也拉不回这头牛,便道:“现在尖沙咀双尸双凶案你们已经接了,前期线索等都是你们在做,临时转给其他组,很可能导致重要线索链和逻辑等断层。 “这样,我会先让其他组跟进绑架案,如果你们在绑架案被侦破前,搞定尖沙咀双尸双凶案,我就让B组加入绑架案。” “黄sir——”方镇岳微微皱起眉。 “去吧,时间紧迫。”黄中城不容置疑道。 方镇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逐渐坚定,他站起身,朝着黄sir敬了个礼,道一声“Yes,sir。”,便匆忙起身步出黄sir办公室。 开门时,他听到身后长长的叹息,眼神却依旧未有犹疑。 人生中,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一些却已经烙印在骨血里,即便自己想甩脱,也将终其一生而无解了。 一步迈出去时,方镇岳不期然撞上一双担忧的杏眼。 “你怎么在这里?”他声音不自觉变温和。 家怡背贴着走廊墙壁,见到方镇岳步出,这才向前半步走到他身侧。 眼神逡巡在他脸上,她柔声道:“岳哥想参与黎先生的绑架案吗?” 大多数秘密,大概都逃不过专业探员的眼睛。 方镇岳哂笑,憋在胸腔里的诸多情绪忽然变强大,挤压原本坚强的男人,使他有刹那弱小。闭上眼,他咬紧牙关,却还是未能压制脆弱的片刻侵袭。 腰背微弓,他垂头顶藏在她肩头,展开双臂轻轻拢住了她。 家怡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波澜起伏的心虚,感受到他轻拥自己时隐忍的悲怆沧桑,双臂爬上他背,像安抚家俊宝树他们时一般,轻轻拍抚。 坚硬的肌肉在被轻拍时,似乎不习惯这温柔,本能躲避和紧绷,却又像贪恋火焰的蛾,无法自控地迎向她。 “黄sir说,双尸双凶案侦破后,我才能加入黎泽旻绑架案。”方镇岳声音含着难得的无措和无力,“但绑架案是有时间窗口的,一旦超过72小时,被绑架孩子的危险性将大比例提升,在赎回孩子前捉到绑匪的机会更会大大降低。 “而且,这次绑匪多捉了一个孩子,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确定两个少年之中,哪一个才是黎泽旻……”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另一个不是黎泽旻的孩子,不仅无用,还可能因为看到过绑匪、知道一些线索而被灭口。” 家怡伸长手臂,轻抚了两下岳哥的后颈,眼神逐渐如护子的豹子,犀利而决绝。 几秒后,方镇岳听到易家怡格外冷静又可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们在24小时内侦破双尸双凶案,然后去捉绑匪。” 她的字句如最震撼人心的鼓点,咚咚咚震颤胸腔,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方镇岳直起脊背,垂眸与她对望。 “好!” 几息后,两人双手用力交握一瞬,随即并肩大踏步穿过长廊,踏着无比坚定强劲步伐,走回重案B组办公室。:,,. 350. 真假少爷 双案已破其一!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岌岌可危,山摇地动,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山雨欲来。 黎泽旻迷迷糊糊转醒,睁开眼却仍觉眩晕,努力睁大眼睛好长时间,还是难以聚焦。 直到察觉自己嘴巴里塞着团臭乎乎的东西,手脚被绑着,倒在一个封闭的、摇晃的、轰轰作响的空间里,才忽然想起之前车祸后,自家车门被拉开,一名蒙面男人冲进来,熟练地按住他,用一块儿湿布用力压住他口鼻…… 摇晃着坐起身,感受到颠簸,黎泽旻逐渐意识到自己是被绑架了,可能正被关在行驶中的车厢里。 双手挣了挣,一阵剧痛,那绝不只是被绳子捆绑带来的不适。又动一下,更痛,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身边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黎泽旻转头,借着铁皮箱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到另一边坐起来的少年。 居然是赵泽辉。 为什么他也被捉来?赵家虽然家境尚可,但绝对称不上多富贵,劫匪绑架自己肯定是为了敲诈爸爸的钱财,为什么把阿辉也绑来? 念头才起,很快他便想到。 自己衣着朴素,在富少爷中算穿着很低调的。而阿辉被妈妈照顾得很好,白白净净的、一身整洁清爽,在普通人家中算衣着体面的。 两个人年龄相仿,长相虽不像,外型却都是养得很好的少爷模样,又凑在一起玩卡牌。 黎家对孩子的教养从来不喜高调,他几乎没有被曝光过正面照…… 劫匪一定是一时分不清他和阿辉谁是黎家小少爷,所以干脆一起捋了来。 趁阿辉缓慢坐起身,眼神迷茫地发怔,黎泽旻思绪飞转。 他想到,绑匪只需要黎家的少爷,不需要另一个榨不出钱财的小中产家庭儿子。 一旦劫匪们搞清楚哪个是黎少爷,另一个人是不是就会被干掉? 想到阿辉会死,自己也陷入暴徒手中,不知道会不会被撕票……爸爸妈妈会救他吧?万一中间有什么纰漏,暴徒忽然改变主意,会不会就直接杀了他? 黎泽旻恐惧地发颤,身体不适,手臂手腕发疼,从未受过什么苦的孩子直冒眼泪。 眼睛被泪水糊住,想抹眼泪却连动都困难,正沉浸在诸多负面情绪中,脑内乍然冒出另一个念头,使黎泽旻惊出一身冷汗: 万一阿辉冒充黎家小少爷…… 现在他和阿辉身上都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如果绑匪相信了,会不会把自己杀掉?然后阿辉被爸妈赎回去…… 想到这一点,他转头防备地瞪住终于回过神、开始惊慌四望、呜呜发声的阿辉。 赵琼辉并不知道黎泽旻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被黎泽旻牵累,一起给绑来了——富豪家的孩子被绑架,这样的事,以前报纸上也登过的。 抬头见阿旻在看自己,赵琼辉蹭过去,倒在对方背后,示意对方用被绑在身后的手帮他把嘴巴里的东西拽出来。 黎泽旻想了几秒,如对方所愿。 两个孩子于是磨磨蹭蹭地帮对方拽掉嘴巴里的东西,又互相帮对方解开手脚上的绳索。 绑匪虽然将他们绑得很好,但大概要么错估了他们的昏迷时间,要么没想到他们可以互相帮对方解绑。 搞定之后,他们凑在一起哭唧唧害怕了一会儿,便开始检查四周,车厢是从外面被锁上的,他们没有出路。 拍了会儿门,奈何汽车发动机声音很响,四周似乎也没有其他车流和人声,他们拍了半天只是徒劳。 并肩坐在车门口时,阿辉发现黎泽旻手腕上被铁皮刮出的伤口,鲜血淋漓,还沾了许多铁锈。 “伤口可能会发炎诶,如果这时候发烧,那就糟糕了。要是伤口深,还可能破伤风呢,会死人的。”阿辉检查了下黎泽旻的伤口,转头检查了下四周,在靠内的一个箱子里,发现了十三瓶矿泉水。 阿辉拿了一瓶,跑到黎泽旻跟前,拉起对方的手腕,说一句“你忍着点痛哦~”,便开始帮对方清理伤口,“我妈妈是护士,她教过我的。” “你为什么不哭?你不怕死吗?”黎泽旻呲牙忍痛,借着微弱的光,盯着阿辉的脸。 阿辉专注帮黎泽旻清理好伤口,又把围巾摘下来,叠好后为对方包住伤口,“这样就好多了,希望我们能早点被救出去。” “你不怕吗?”黎泽旻没有得到答案,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我家又没钱,他们肯定是要绑你喽,我也会死吗?”阿辉天真地道,仰头时对上黎泽旻的眼睛,使黎泽旻相信,他讲得是心里话。 阿辉不仅没觉得自己会死,还在努力表现得冷静坚强,因为在他看来阿旻好可怜,可能就要死了,所以他赵琼辉得想办法照顾一下可怜阿旻。 黎泽旻早就觉得阿辉有点呆呆的,慢性子不说,还常常执拗又迟钝。此刻听到阿辉的话,如果不是状况糟糕,黎泽旻简直要嘲笑一下阿辉…… 但停顿近1分钟多后,黎泽旻还是开口嘲他: “你以为绑匪会放掉你吗?” 阿辉转头挑高眉头,似乎在反问:“不会吗?” “放掉你,让你去找警察报信吗?”黎泽旻学着阿辉讲话的样子:“警察叔叔啊,我就是从这里被放出来的,他们一共5个人呐,你们去捉住绑匪吧!” “啊!”阿辉终于反应过来,他呆呆看着黎泽旻,似乎终于知道要害怕要哭。 “你听我的。”黎泽旻抹了把脸上还潮湿着没有完全干掉的眼泪,严厉道:“他们问你什么,父母是谁的时候,千万不要回答!只要我们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不知道谁是真正的黎家小少爷,就不会杀掉你。知道吗?就算他们打你,你也不能说!” 阿辉有些被吓傻,讷讷点点头,露出一副并不十分精明的样子。 黎泽旻一把抓住阿辉的手腕,“你听到没有啊?他们如果打我骂我,我也不讲的。你懂不懂啊?” “我…我知道了。”阿辉被骇得开口。 “没事的,就算挨打了,只要能活着,就没事的。”黎泽旻拉住阿辉的手,用力攥住。 “他们会打我们啊……”阿辉耸起眉,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对了,就算他们剁掉我们的手指头,等被救回去的时候,也能接上的。所以什么都不要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谁是黎泽旻,谁是赵琼辉,知道了吗?”黎泽旻再次强调。 “他们还会剁我们的手指头啊……”阿辉更害怕了。 “……反正你听我的!”黎泽旻攥紧对方的手,“如果他们问黎家的电话,你背前面四位,我背后面四位,知道吗?” “……”阿辉点点头,察觉到黎泽旻语气虽然很坚决,攥着自己的那只手,却与自己一样冰凉、发颤。 阿辉抿住唇,抬头看看昏暗的破铁皮车厢,低声再次表明:“我知道了。” “……嗯。” 两个孩子肩并着肩,手攥着手,又商量起车停下后,如果有人来开车门,要一起逃跑的方法。 好似一夕之间,都在被迫长大。 …… …… 12日清晨8点半,警署开始全面忙碌起来时,CID-B组已经当差多时。 方镇岳和家怡从黄sir办公室折返后,当即将现有所有线索整合了一遍。 无论凶手是几人,最后目标都落定在【钱记车行】上。 【AM8:52】 易家怡带三福、梁书乐和乔治直奔钱记车行。 一进门,家怡就看到蹲在车边与客人讨论待修车辆的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与家怡对视的一瞬间,脸色刷地转白,本能起身摆出缩肩躲闪惧怕的姿态,接着便转身浴跑。 “按住他。”家怡立即做出反应,朝着瘦削男人一指,三福等人便扑了过去。 客人被吓得后仰,再定神时,给他做服务的修车工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什么事啊?你们是什么人——”客人才惊慌地准备往外跑,就见家怡掏出证件,在他面前一展。 “警察办案。”家怡说罢,收起证件,走到瘦削男人身前,看了眼对方胸口挂着的名牌,“刘少强,你跑什么?” “Madam……”刘少强五官瞬间抽紧,似乎下一瞬便要哭出来了。 “有人昨天晚上在九龙公园撞见你抛尸,你有什么话说?”家怡站在刘少强面前,连‘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这样的套话都懒得说,直接便开口质问起来。 趁凶手刚被擒,正是心神最慌乱的时刻,直击其最脆弱之处。 刘少强一听家怡的话,当即想到昨天晚上将尸体抛在公园时,被一个背着醉酒女友的男人撞破……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那人报了警。 “Madam,我……我只是喝酒后从公园路过啊,阿迪的死跟我无关的……” “你怎么知道阿迪死了?他难道不是有事旷工而已?”家怡冷哼一声,“我也并没讲死掉的尸体是阿迪吧?” “……”刘少强脸色又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眼神都灰败了下去。 家怡于是又转头,问站在边上的客人:“请问你叫什么?” “啊,madam易……”客人此刻已认出易家怡,他没想到自己能亲眼看到易神探捉凶,激动地靠着自己的车,恨不得手头能变出一个照相机,把madam犀利办案的样子拍下来,“我叫陈柏明。” “有名片吗?”家怡又问。 “啊,有的。”陈柏明立即摸出自己的名片,走到对方跟前,礼貌递出。 家怡点头接过,看了一眼后转交给三福,“这位陈先生作为目击证人,亲眼看到刘少强招认杀死阿迪,必要时候可请陈先生出庭作证。” “啊,我愿意的。”陈柏明当即表态。 “多谢。”家怡向陈柏明示意后,又转头冷了面孔对着刘少强,“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不是有意的啊,madam……呜呜……”刘少强精神终于失守,想要捂脸哭泣,奈何双手被乔治和梁书乐制住,根本动弹不得,便歪着头努力将脸埋进自己肩膀,“当时我们喝了很多酒哇,阿迪跟我借钱不还,又一直骂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手上摸到榔头,就……就砸了他一下,哪知道……哪知道他就死了啊,呜呜……” “带他去那边做口供。”家怡指了指车行后面的一个小房间。 那房间门口站着张望的老板与家怡对上视线,才走过来给家怡递烟,“Madam,什么事啊?” “不抽,多谢。”家怡推开香烟,“警察办案,先生配合着提供一下房间就好。” “没问题啊,我让阿红给几位警官泡点茶啦。”老板转身便要去安排。 “不用了。”家怡伸手制止。 三福已带着梁书乐和乔治,押着刘少强走到边上的小房间后审讯起凶手。 几人就坐在门口窗边,虽然听不到讲话声音,但做了什么都清清楚楚展示出来,站在外面的老板和客人陈先生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刘少强在认罪口供上签字画押,当即生效。 三福又带着刘少强出来重现凶案现场,家怡将陈先生和车行老板等闲杂人等请到车行外,又收了一张车行老板的名片。 【AM10:12】 易家怡带队押着刘少强折返警署,请法证科Diane来给刘少强做了指纹采集等。 家怡走到审讯室前,看了眼里面坐着的刘少强,转头对从法证科赶回来的方镇岳道: “岳哥,车行杀人案告破。” “……”方镇岳抬头看了眼钟表,目光再落回易家怡面上时,扁着嘴,双眉下垂,眸子闪烁着,一时不知该讲什么。 家怡转头见其他人都进了审讯室,便快速拉了拉他的手,“刘少强可能见过另一案的凶手,我再去审审他,稍等。” 收回手,她仰头也看了看时间,接着转身便要进审讯室。 她始终记得岳哥讲的,绑架案是有时间窗口的,越快切入绑架案、越快所有突破越好,是以争分夺秒,不愿停歇。 在她转身的瞬间,方镇岳拉住了她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 “十一,多谢。” 家怡愣了下,随即莞尔,用力回握了下他,便收手步入审讯室。 走到审讯桌边,家怡将手里的一沓资料摔在桌上,刘少强吓得一激灵。 不等他缓过来,家怡已开口: “昨天晚上在九龙公园,撞见你抛尸的男人,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与你碰上的?穿什么颜色衣服?身高多少?发型如何?外貌特征怎样?”:,,. 351. 有一种速度叫 b组效率 提问时,家…… 警署的画像师千里迢迢赶过来听刘少强描述双尸双凶案的另一个凶嫌形象,其实画像师来的路上,对这次任务不是很看好,毕竟听说刘少强是凌晨去抛尸的时候看到的,一则夜里天黑,路灯昏暗,凶嫌又戴着兜帽,估计看也看得不太清楚。 二则刘少强自己当时在抛尸,忽然听到有人走过来,匆忙丢下尸体就跑,那种心境下既不可能仔细打量对方,也没状态记忆,搞不好到时候连眼睛大眼睛小都确定不了,什么双眼皮还是单眼皮这种要想确认,可能就纯粹是奢侈了。 但西九龙重案组女神探提的需求,画像师还是很感兴趣的,自从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累累战功,又看了《超灵神探》电影,听闻易家怡沙展邪门的紧,他就很想知道到底这位神探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画像师一坐下,没有先看刘少强,反而抬头望了眼表情严肃立在刘少强身边的易家怡。 “Bke-sir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家怡在刘少强面前的桌面上敲了两下。 “OK啊,madam.”刘少强忙仰头应是,一副为易家怡马首是瞻的谨小慎微模样。 “那人身高大概多少?胖还是瘦?”画像师于是开始逐步从较容易概括的部分问了起来。 “大概173cm那么高吧,不胖啊,应该偏瘦一些了。”刘少强如实答道。 “皮肤白一些呢,还是黑一些的?” “好像是比较白的了……” “他脸上有没有给你留下特别印象深刻的部位呢?比如鼻子特别大,眼睛特别小,眉毛特别浓,脸特别方之类的?” “啊…好像是长相还是可以的,比较靓的那种。五官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吧……” 之前因为刘少强答得较正确,家怡一直没讲话,到这个问题时,家怡听得皱起眉,回答得太含糊了。 “你仔细想想,不要敷衍!”家怡伸出两根手指,压住刘少强肩膀,启发道:“如果是比较靓,那是不是脸特别小,脸型是特别标准的长方脸,五官长得很协调?” “是……是啊,脸很小的,戴着兜帽,就小小一团。当时他女朋友伏在他背上,我路过看到的时候,还隐约察觉到,他比她女朋友长得都好看一些啊。”刘少强立即被提醒,的确像madam易说得那样啊,脸很小,“有点棱角的那种鹅蛋脸吧……” 画像师Bke挑眸看看家怡,才开始在纸张上绘制了简单的轮廓线,有棱角的鹅蛋脸,协调的五官辅助线,然后才继续问: “眉毛是浓眉,还是细眉呢?” “当时光线很暗嘛,好像……好像……”刘少强又有点想不起来了。 家怡恨其不争,于是再次引导: “光线暗的时候,所有线条都会被阴影加粗,本来就很粗的眉,会显得格外粗。格外细或者清浅的眉,反而可能会显得正常些。普通粗细的眉,可能会显得较粗。 “你刚才说那人五官协调,就说明没有看到很粗的眉喽。基本上就可以排除特别粗的眉和普通粗的眉,对吧? “那是不是就是偏细一些的?或者毛发很稀疏?” 家怡说到这里,又状似无意识地随口加了句: “或者是被刘海遮住了?” “啊,我想起来了,是被刘海遮住了,有点杂乱的那种刘海,而且……而且应该不很粗的。”刘少强忙答道。 画像师点点头,又在画纸上补充了遮住眉毛那么长的参差刘海。 “你当时有没有看到那人的鼻孔呢?”画像师又问,他之所以问‘有没有看到鼻孔’而不是‘那人是鹰钩鼻还是朝天鼻’,是因为许多人对这种名词描绘的形象其实没有太深的概念,反而是一些图像呈现的元素,能更准确的提取。 是以做画像师的人,问问题时更多的是将抽象的问题,尽量问得具体,以此辅助受访者更好地描述被画者的形象。 “好像没有鼻孔。”刘少强道。 “嗯。”那么就不是朝天鼻了,“鼻子比较长,比较大,还是偏小呢?你一眼是否立即先被鼻子吸引呢?” “……”刘少强再次被问住,他当时就是惶急地扫了两眼便跑了,一走一过,真的很难确认啊。 家怡想了想,便再次开口:“一个人如果鼻翼特别大,就会给人较霸气的印象。如果鼻子很长,就会觉得较英武、很man啦。如果蒜头鼻,就会有钝感,好像这个人很笨拙似的……你回想一下自己的感觉? “那个人让你觉得很凶很强势吗? “或者很威风的样子? “还是闷闷的、很憨厚似的?” “有点……有点威风了。”刘少强挠了挠脸,不是很确定啊。 “你再想想。”家怡手指再次压在他肩上,“那个人有没有给你一种好像在发怒的感觉?还是仅仅是正气威风而已?” “啊,是好像在发怒似的……”刘少强又仔细想了想,立即觉得madam易所形容的‘像在发怒似的’这种说法,太准确了。 家怡于是点了点头,对Bke道:“就像斗牛时,发怒的牛鼻孔会张得很大,奋力喷气是一样的。人的鼻翼如果很大、一直张着,就会给人一种好像在生气般的感受。” 说着,她朝着Bke张大鼻孔。 Bke望着易家怡这样一个靓警察忽然不顾形象地张大鼻孔,好险忍不住要微笑,忙正色低头,在纸张上画了一个鼻翼微张的嚣张鼻子。 接着,Bke又在刘少强…和易家怡沙展的帮助下,画出了较多港人拥有的双眼皮,一双不很大也不很小的眼睛,以及一张嘴唇偏厚一点的嘴巴。 没有胡须,穿黑色卫衣套黑色外套,戴着兜帽。 在Bke开始画简单的阴影线时,家怡走到Bke身侧,朝着画像望了一眼,总算舒口气。 还好,很像,就是这家伙! 待画像师将画像拿给刘少强看,刘少强确定就是这个人后,家怡立即向Bke道谢,随即将画像交给乔治拿去复印十份。 Bke看着安排工作的易家怡,又看看坐在那里发傻的刘少强。 家怡喊刘嘉明带刘少强离开,准备亲自送Bke离开时,Bke却忽然朝家怡伸出橄榄枝:“Madam易,警署一直缺少优秀的画像师,我一直在教新人,想为警署培养出新的优秀人才。之前一直觉得是这项工作原本就十分困难,现在却发现了些新的工作方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些重要的画像工作,或者就今天的例子,在警署范围内做一次分享课呢?” “分享课?讲什么啊?”家怡立即警惕起来,该不会刚才她提示刘少强,做得太过活,被Bke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我觉得你对具体的面部形象,做的那套‘感受’上的分析,对于引导目击证人将人脸更清晰地描述,非常有效。我猜测,这应该源于你们优秀警察,探案时观察他人的特殊方法吧?是不是有一种系统的、专业的观察他人、记忆他人面目的方法?比如通过自己的感受来记忆,像感觉看到了一个威严的人,那么这个人可能有浓眉、长鼻等……”Bke已经开始想象,说不定警探们为了方便‘捉凶手,在普通人中找到可疑之人,记住自己追踪、走访时看到的所有人的脸’,而有比如【感觉记忆人脸**】【高速人类识别】之类的方法呢! 这方法用在画像上,绝对有奇效啊! 就像今天这次,可是他做画像师以来,做得最快也最顺畅的一次凶嫌画像了! “……”家怡挠头,没想到自己胡来引导刘少强的话,竟然被画像师当成了‘特殊技巧’,真不是…… 看了眼时间,12:14。 “Bkesir,回头我们再约个时间,详细聊一下这件事怎么样?如果我能帮上忙,我会很愿意。不过现在这个案子十分紧急,我得赶去寻找凶嫌了。”家怡抖了抖手里的画像。 “好,回头约。”Bke愉悦地跟易家怡握手,拒绝了她送别的提议,自行拎了皮包离开。 …… 【PM01:12】 方镇岳带着刘嘉明和Gary根据女死者的尸体和法医官提供的解剖报告,寻找女死者的身份和具体情况,以此寻找她社交圈里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 家怡则带着福哥、梁书乐和乔治,人手一份凶嫌画像,顺着刘少强提供的凶手跑出来的地方,向居民社区辐射寻找认识画像上后生仔的人。 家怡和乔治一组,福哥带着梁书乐一组,很快便分头行动。 乔治本来还想一边走一边问,却不想易家怡居然直接朝着一个社区就赶了过去。 在社区门口,她将画像递到门卫面前,询问对方是否认识画像上的住户。 乔治注意到,易家怡措辞用的是‘住户’,而不是‘后生仔’。这种默认凶嫌就是这个社区里的住户的说法……也太棒了吧! 乔治忍不住敬佩地望着十一姐,这就跟审讯时候的诱诈法一样,给对方一种‘这个画像上的人就是你们的住户’的印象,那么门卫就一定会仔细辨认,不会敷衍地说不认识了。 门卫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又是摸下巴思考,又是凑近仔细看。 恰巧这时有位阿嬷买菜归来,门卫仔立即喊住阿嬷,求助到:“娟婶,你看看这个人像不像你们那栋住的后生仔啊?就是常常在家里弹吉他唱歌,总被举报的那个啊……” “我看看。”娟婶原本拎着菜品很辛苦的样子,听到有人求助,立马来了精神,凑到跟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很快她便确定道:“就是他啊,长得很不错的,就是不务正业嘛,每天吵得要死啦,住在他楼上的林伯恨不得每天去敲他的门啊……” “!”乔治被这效率惊得瞠目结舌,正感叹十一姐的方法一下就找到了凶嫌,才想着现在拍句马屁合不合适,就见易家怡转头,一脸肃然地望着自己,沉声问: “你准备好了吗?” 提问时,家怡伸手摸了下腰间配-枪。 看见她的动作,乔治瞬间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也跟着肃穆了表情,立正挺胸,沉声道:“准备好了,madam!” 家怡点点头,舒口气,她喊乔治帮娟婶拎东西,请娟婶带路,一路直奔凶嫌所住大厦。 问清楚楼层和所住单位后,家怡便带着乔治坐电梯上楼直逼凶嫌家门。 娟婶是这栋楼的居委会楼长,遂自告奋勇帮忙敲门,还很懂演技地一边敲门一边念叨:“哎呦,怎么不按时缴费啊?这样下去水电都要停了嘛……” 声音大到不仅被敲门的住户人家听得到,同楼层的住户恐怕都要听到了。 门内人听到这声音,虽然迟疑,果然还是应了声:“不要搞错了啊!各种费用我都按时缴费了啊!如果有人随便断我水电,我一定投诉的。” 家怡听到这个声音,当即便确认就是心流影像中那个扯着嗓子与女友吵架的凶手。 娟婶在家怡的示意下,又开口道:“你开下门喽,这个票据上就是显示有问题啊,你凶我也没用嘛。” 门内沉默着盯了好一会儿猫眼儿,瞧见确实是动不动过来发东西、找人填问卷的娟婶,男住户终于还是开了门。 第一层门打开,他又拉锁,将外层防盗铁架门推出。 就在这瞬间,右侧楼梯处忽然冲出一人,如猛虎般扑压,双手非常明确地扣向男住户双手。 娟婶被忽然扑出的乔治吓了一跳,忙按照方才家怡叮嘱的那般快速转身朝另一边的楼梯间躲避。 男住户被扑出来的乔治吓了一跳,嚯一声低吼,本能要将门再拉上,却已经来不及。 被按住双手的瞬间,他猛烈挣扎,却忽然听到咔吧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接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乔治肩头出现,直对着他的眼睛。 下一瞬,男住户全身僵住,再也不敢动了。 “现在警方怀疑你与一桩凶杀案有关,请你配合。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乔治才扣着男住户的双手,用手铐铐住,抬头便瞧见门口冰箱上,贴着好多张情侣照,照片中的女人,赫然就是正躺在法医官解剖室的女尸。 “十一姐,你看!”乔治激动地挑高眉头,回头呼喊。 家怡点点头,当即掏出大哥大给方镇岳打过去:“岳哥,凶嫌捉到了,麻烦你申请搜捕令,调集法证科同事来做勘察。” “!!!”方镇岳在办公室里,才对女死者的身份有了些头绪,家怡居然……已经捉到凶嫌了? 挑眉抬眸,目光落在时钟上,才不过下午两点二十分!:,,. 第352章 【双尸双凶案告破】 勇闯,才是人生真…… “什么情况啊, 阿sir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捉我”被乔治捉住的凶嫌被娟婶称为阿邦,全名叫孙建邦。听到易家怡在电话里讲的内容, 立即抗拒地嚷嚷起来。 家怡挂了电话, 转头对孙建邦道“有人昨夜凌晨在九龙公园看到你背着被你杀害的女友去弃尸,人证就在公园,物证吗” 易家怡走到冰箱前, 点了点冰箱上的照片,又转头看向心流影像中孙建邦杀死女友的地点, 果然在柜子和地板的缝隙处, 看到了血液, 于是蹲身指着那点污渍道 “血迹都还在, 你还想怎么狡辩 “就算你将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法证科仍然可以用专业药剂和工具, 采集到死者的血液。 “更何况你和死者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拍拖期间一直住在你这里, 她死了, 你是最大嫌疑人,想捉到你有什么难的 “真以为将女友尸体跟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尸体摆在一起抛尸, 警察就查不到你头上了 “不要用自己贫瘠的想象力, 草率地判断别人的专业能力啊。” “”孙建邦嗫喏着讲不出话来, 既不甘心如此轻易就范,却又没有言语能反驳, 更何况易家怡表情格外笃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或迟滞, 这种仿佛了然一切、胸有成竹的气势,压得孙建邦酝酿不出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终于只能闭紧了嘴巴,逐渐萎靡下来他昨天凌晨抛尸后, 到现在已知未合眼,早已身心俱疲。现在最后那点期待也落空,整个人再也提不起一点精神。 家怡于是朝着室内指了指,示意乔治将孙建邦押到沙发上坐定。 十几分钟后,方镇岳既带着法证科等同事前来。 陈光耀在家怡的配合下,于房屋多处地点采集到争执拉扯的痕迹、人类血迹等证据线索,孙建邦无可辩驳,终于在方镇岳的审讯下,招认了自己杀害女友将之抛尸公园草丛,并与另一具陌生男尸摆在一处,以此混淆视听的事实。 接下来警方又押着孙建邦做过凶案重现,便既凯旋而归。 走回b组办公室,方镇岳抬起头看了下时钟,时针指着数字4,分针指着数字1。 黎家小少爷绑架案已成为当下o记最迫切的攻克任务,几乎所有精英专家都被调集到任务小组中。 4名专业便衣警察,一名督察驻守在黎家别墅,电话监听、别墅四周监视摄像器械、黎家所有车辆安装跟踪器等等布置完善,却一直未等到绑匪电话。 镇守o记总部,时刻跟进案件进度的总警司白眉鹰王听到汇报后,表情变得更加沉重。 “这伙绑匪显然经验丰富,很懂得如何与警方周旋。”白眉鹰王手指点着桌面,解释自己的判断“如果刚劫持走孩子就打电话,会给黎家人一种绑匪非常急于拿到钱的印象,很不利于谈判。 “另一层,绑匪往往会在将孩子劫持到自己的据点后,再盘问黎家电话号码,之后打电话谈判从孩子被劫持到打电话之间的时间跨度,可以帮助警方推断出绑匪居处于劫持地点之间的距离,有了这个距离后,以劫地为圆心去寻找绑匪据点,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可是这帮绑匪非常耐心地等到现在还没打电话,不仅向我们展示了他们并不心急,会好好与我们周旋的难缠态度,也杜绝了我们轻易判断出绑匪据点的区域。” “陈sir,那我现在就去查近些年绑架成功案件和近年出狱的绑匪信息”听令的督察dyn立即询问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嗯,去吧。”白眉鹰王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一些富豪家属被劫持,并不会报警,而是会选择交钱保平安。你给中区警署的警长打个电话,老警长对中区富裕人家里的事情了解的比较多,你取取经。再者,回头我们行动,必然会需要中区警署的配合。你跟警长打声招呼,保密的同时,也做好随时接受调度的准备。” 中区是香区域香江岛上的传统富人区,太平山周的别墅区安全事宜多归中区警署负责,如果后续要从孩子被绑架的太平山山道开始摸查,多半是逃不开中区范围的。 “yes,sir”dyn应声。 安排好一应事务,白眉鹰王坐在办公桌后,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一场闹了许久的绑架案,以及十年前方镇岳警校毕业,当差后年复一年对香江所有绑架案的追查和研究 摸起话筒,他干脆拨给西九龙重案组黄警司。 黄中城听到白眉鹰王的声音,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听对方讲完来电意图后,叹息道 “atrick是想向你提出参与黎小少爷绑架案的,但我其实不太想让他参与,当年的事过去太久了,那些人再次办案的几率很低。他又存希望,若再失望,搞不好会因此消沉西九龙重案组绝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位有力干将,我也不希望那孩子一直沉湎在过去,不能自拔。”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就是那帮人呢毕竟敢动黎家这种程度富豪的绑匪,近十年间都非常少了,忽然出现这样一伙人,并非全无可能。如果你阻止atrick,反而使他错过这样的机会”白眉鹰王不需把话说全,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你又有没有想过,万一真的是那帮人,拯救受害者失败的话,会怎么样”黄中城仍有诸多担忧,“更何况,我也担心他情绪太甚,感情用事,会影响他的判断,影响办案。” “atrick会接受你的拒绝”白眉鹰王不再纠结诸般可能性,反过来询问起方镇岳的态度。 “当然不可能,所以我对他说,如果他能在绑架案结束前,侦破油麻地双尸双凶案,我就安排他进绑架案专案组。”黄中城如实道。 “今天早上才接到报案的、九龙公园发现尸体的那个案子”白眉鹰王不自觉皱起眉,绑架案往往不可能拖延太久,要么一周内给钱放人,要么一周内撕票、绑匪和被绑架者一起消失。毕竟绑匪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还要持续喂养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要在香江这样人口密集的城市,确保自己据点和行动的绝对保密性并不容易,绑匪们从来都是速战速决,有时因为绑匪们精神紧张等因素,甚至用不到一周 但是谋杀案复杂起来,几个月侦破的比比皆是,就算快的,这种野外抛尸案件,要查明受害者身份,筛查受害者社交圈,再对照法证科和法医部的报告梳理线索,一一查证,锁定凶嫌,审讯、寻找核心证据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也要一周了吧。 虽然易家怡屡有奇谋,算得上破案很快的天才警探,但她最快的时候也要两三天吧,更何况这桩案子有两名死者,复杂程度恐怕不会低。 “是的。”黄中城点了点头。 “那我明白了。”白眉鹰王应了声,黄中城给atrick设置这样的考题,就是不想让atrick参与黎家小少爷绑架案了,既然如此,白眉鹰王也就没有继续跟黄中城讨论借调方镇岳的必要了,遂简单道别,匆匆挂了电话。 黄中城挂断电话后,忽然有些唏嘘。 方镇岳毕竟是宝石大王的儿子,没有出去念名校,没有上大学,而是小小年纪直接上警校,出更做巡街警员,这事当年在警署上层是很出名的。 方富豪为了儿子,悄悄给警署捐款出物资,就是希望无论如何要当警察的执拗儿子能得到些照顾。 这样一搞,方镇岳加入警队的事更被上层关注到,老人们也逐渐都知道了其做警察的最初驱动力你们都查不出的事,我亲自查。 这样一查一做,就是十年。 与二十年前一样大的绑架案终于出现了,他却不想让方镇岳参与,实在是看着这孩子一步步走过来,心里难免有担忧,进而生出护犊之心。 但白眉鹰王提及的过于乐观的说法,也实在让黄中城纠结难安连闻香也无法使他平静。 那孩子几十年的心结,万一万一 做长辈的、做长官的,最怕的便是遇到这样的抉择时刻,他人命运关键点的选择,岂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绕弯,忽闻敲门声。 黄中城转头随意道“进。” 却不想打开门看到的会是方镇岳的脸。 “”黄中城站在办公室中心,挑眉望过去,是仍想参与绑架案,又来打申请的吗既然方镇岳这样坚持,那或者让易家怡继续负责双尸双凶案,把方镇岳单独调去配合o记侦办绑架案 念头才起,又瞧见方镇岳身后跟进来的易家怡。 “”怎么这是带了个说客 “黄sir” “sir” 两人站在门口,一起向黄中城敬了个礼。 黄中城点点头,一边审视二人,一边绕桌坐回办公椅,“什么事讲吧。” 他自认为已经猜到两人要说的话,无非是劝他通融,让方镇岳参与绑架案,不要给方镇岳设置什么快速破掉双尸双凶案之类的耗时难题而已喽。 “黄sir,案子我们已经破了。”方镇岳直接开口道。 “atrick,不是我一定要阻止你加入。我也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因为这”黄中城语重心长的话早就盘踞在脑袋里,是以方镇岳一开口,便叹着气讲出来。可话才道出一半,他瞳孔骤缩,方才无奈又犹豫的表情尽扫,只剩一脸震惊。 “什么”黄中城双手在桌案上一压,瞪大眼睛盯住面前二人,如果不是自持身份,他简直要扣一扣耳朵了。 “黄sir,双尸双凶案我们已经捉到两个凶手,并拿到充分证据和招认口供了。”易家怡再次淡然阐述。 “”黄中城目光于立得笔直、表情严肃的金童玉女面上逡巡来回,随即不敢置信地望向办公室挂钟 0412 心绪恍惚几秒,他又神神叨叨地望了眼日历,没错啊,1月12日,就是今天啊,并没有眨眼已是隔日,尸体就是今天清晨发现的,这这才过去不到12个小时啊 几分钟后,黄中城老先生终于平静下来,心跳速度也回归了正常,不冒汗了,瞳孔也恢复常态,声音也不再高八度。 又喝一口水,百分百确认自己状态的确回归正常水平,正才做出老神在在表情,拿起话筒,拨回给白眉鹰王。 “怎么改变主意了”白眉鹰王听到是黄中城的声音,当即发问。 在他看来,就该这样。 支持年轻人们去闯,去勇敢地解除自己的心魔。 哪怕会有下跌更深的风险,也不该举步不前。 勇闯,才是人生真谛嘛。 他早就看不惯黄中城妇人之仁的那点纠结弱点,孩子就是要一脚踢进风雨里,才能长大,才能变强,整天包在屋子里,难不成要当一辈子的婴儿 满腹牢骚间,白眉鹰王还想着等黄中城道出我改变主意了,我同意atrick加入绑架案的话后,要说教老伙计两句,却听话筒对面黄中城并未道出他以为的那句话,而是情绪复杂地、一字一顿地道 “陈sir,atrick和十一呢,已侦破双尸双凶案,你之前打电话肯定也是想要atrick加入喽。时间紧急,不如就现在吧,b组整队去你那儿报道,立即加入你的专案小组。” “”白眉鹰王如黄中城所料那般,陷入十几秒的沉默。 “”黄中城料定白眉鹰王是在掰着手指头计算从早上发现尸体,到现在破案,到底经历了几个小时。或者猜想这么段时间的极限操作中,b组到底做了哪些事,才能这样快地破案。 “破了”白眉鹰王低声问询,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慨叹。 “破了。”黄中城果断应声,听起来也像是一种慨叹。 两位老人握着话筒一起沉默了几息,在这无声的时刻,他们相信,对方受到的震撼,应该与自己是一样的。 终于,白眉鹰王最后一声啧啧,随即朗声 “请b组立即赶往总部来见我。” 黄中城挂断电话,将这命令传达。 立在办公室中等待这一刻的两人立即敬礼应声 “yes,sir” “yes,sir” 随即,他们几乎动作完全一致地转身,抬起左腿,迈出一大步,并肩离开了黄中城的办公室。 在方镇岳的飞行吉普和易家怡的快乐王子并驾齐驱飞往o记总部时,黎家别墅的电话,终于铃铃铃响了起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353章 旧伤疤 “岳哥,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在黄警司给公共关系科郭督察打电话宣传【cid-组9小时破两案, 再创奇迹】时,方镇岳一行抵达o记总部,与白眉鹰王和梨家小少爷绑架案专案组汇合。 “被绑走的不止十岁出头的黎泽旻, 还有同校同级的赵琼辉。”dyn手执一根教鞭, 指着白板上记载的信息, 向方镇岳和易家怡等人介绍: “黎泽旻身高145,与赵琼辉相仿,体重和发型上两人也极其相像。 “赵琼辉是黎富豪请的园林规划师,现阶段赵琼辉的父亲赵青已知道儿子和黎家小少爷一道被绑架之事,但赵太太还不知道——赵青担心妻子受不了, 所以对赵太太隐瞒了这件事, 只讲是赵琼辉和黎泽旻玩得好, 被黎家人留宿。” dyn讲罢, 休息几息,继续道: “两名孩子被绑架时, 开车的司机被打晕。他配合画像师做过几名绑匪的画像, 但由于当时情况紧急,绑匪又都遮面戴墨镜等,想明确识别他们的身份很难。 “这几张是对绑匪的画像。” 只是几张戴口罩、墨镜等的模糊人像而已,对于破案、寻找绑匪几乎没什么帮助。 “司机称他在昏迷前,看到了绑匪腰间有手-枪——”dyn将几条重要信息一一道出。 易家怡能感觉到站在身边的方镇岳情绪在起伏,转头看他, 便见方镇岳目光炯炯盯住那幅画像,沉声接dyn的话: “点38手-枪。” “……是。”dyn盯住方镇岳,沉默了几秒才点头应是。 白眉鹰王看一眼方镇岳,又看看那几张根本看不清长相的画像,问:“能确定是一伙人吗?” 毕竟距离曾经的方家少爷绑架案已经二十年, 那些绑匪在外貌上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更何况就算没有变化,这样戴着口罩帽子,也没办法分辨清楚吧。 方镇岳不知是因为太过希望两桩案子是同一拨人,还是果真十分确认,只是加话声笃定: “绑匪共5人,□□不止一把,他们会迷晕受害者,将之关在一直行驶的厢型车内,伪装成送货车一类,一直不停地穿梭在城市之间。在绑架期间,他们仍继续做着送货、接货之类的工作,他可能在城市中任何一个电话亭、士多店播出谈判电话,很难追踪……” 多年的研究和对当年案件的分析,让方镇岳的描述极其详细,一瞬间拨开办公室里的迷雾,使模糊的敌人变得清晰了许多。 “绑匪在与受害者家属谈妥价钱和交钱地点、交钱方式后……应该会将受害者关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或送至某个距离他们据点很远的地方……”讲到这里,方镇岳垂眸沉默了几息,才继续道: “我们最好在受害者还在厢型车里时,就定位到他们。车不可能24小时行驶,就算是送货车也会有需要加油和停歇的时候。 “如果等到最后步骤才去找受害者,就算绑匪不撕票,也可能会告诉你错误的地点之类,进而导致受害者死在不知名的地方,再也找不到。” 绑匪拿不到钱,一定会撕票。但拿到钱了,也未必就不撕票。 大多数富豪不过是花钱买一个机会,倒的确有一些‘专业’的绑匪,并不远真的将事情扩大化,会在收到钱后,很‘讲道义’的将孩子平安送归。 但意外总是比较多。 “在半个小时前,黎家接到了绑匪的电话,的确如方sir所说,电话是从红磡宝其利街边电话亭打过来的,我们的人过去查过。那条街上每天往来的各类厢型车非常多,邮递车、海鲜食品车、搬家车、货车不计其数,车辆来来往往,偶有停泊的很正常。来往行人很杂,绑匪选的是个小巷里的电话亭,没有哪家店直对着它,走访过 后,未找到目击证人。”dyn走到录音机前,转头又道: “我们听一下电话录音吧。” 几分钟后,录音机开始运转,莎啦啦的声音之后,便传出电话录音内容: “喂?你好。”接电话的是黎富豪本人。 “……”对面并未立即开口。 “hello?” “黎先生吗?” “是我本人,请问你是哪位?” “黎先生,你很聪明,没有报警,希望之后也能一直这样聪明。” “阿旻现在怎么样?你们不要伤害他,我能不能跟他通个话?” “黎少爷现在很好,不过暂时还不方便让你们通话。” “你要多少钱?” “希望你能在2天内准备好1000万现金。” “2天内,不可能的。我不能报警,也不能引起其他人注意,免得媒体发现端倪,你得多给我些时间——” “这些麻烦是你的事了,我只要结果。要么2天后我拿到1000万,黎小少爷活蹦乱跳回家。要么2天内没有1000万,你们可以再生一个仔。” “1000万?太多了!而且就算是几百万要在3……3天内筹集到,也绝无可能啊!” “不如你再考虑考虑,我也再考虑考虑。” 说罢,劫匪便挂断了电话。 抱胸靠在白板边长桌上的dyn转手关掉录音机,转头对方镇岳等人道: “从对话中,我们听出绑匪有在附近盯梢黎家,幸亏我们的人是悄悄潜入黎家别墅,而且后续没有多次出入,并未被发现。但后续再想派人进去就很难了。” “黎先生讲的话,是按照o记要求说的?”方镇岳问。 “是的,差不多是这样。”dyn点了点头。 “绑匪会同意3天后再交钱的。”方镇岳十分确定道。 “为什么这么说?”dyn问。 “二十年前他们曾经做成过一单,当时被绑的人家没有报警,事发后几个月那事才爆出来。警方后续跟进了解过绑架全过程,绑匪要了200万港币,4天后集齐现金进行交付。对于现金筹集需要时间这一点,经验丰富的绑匪都是知道的,他们之所以在第一个电话中不松口要黎先生2天内交付1000万港币,只是一种施压行为而已—— “之后绑匪会再等几个小时才会给黎先生打第二个电话,他们就是要让黎先生想办法筹集金钱,同时在这几个小时里内心焦灼,担心自己无法达成绑匪的要求,更担心绑匪撕票。 “待绑匪觉得黎先生的心理防线已经在时间磋磨下溃败了,才会打第二个电话,那时候黎先生讲出的关于最快能在几天内筹集到资金的言论,多半就是黎先生能努力出的最优结果。” “他们经验丰富,很懂得与被绑架者家属周旋。”dyn捏着教鞭,眉压目沉,表情很凝重。 “是的。绑匪这第一个电话实际上什么信息都没有吐露,只是讲出了1000万港币的金额而已。”方镇岳继续阐述现今警方拥有的线索,所蕴含的深意:“其实主要目的是让黎先生不要因为接不到电话而报警,再者就是施压和试探。” “那么就是说,第二个电话很关键。”dyn放下教鞭,搓了搓额头,抹了把脸,转头看向白眉鹰王。 “patrick,你有什么想法?”白眉鹰王审视过方镇岳胸有成竹的表情,干脆将对方想要的话语权大方交付。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转头与易家怡对视一眼,t到对方的支持和专注,才开口: “黎先生要做一个绝佳的倾听者,绝对不要抢绑匪的话,一定要让绑匪感到他们在相当程度 上,已经控制了局面。不然绑匪感到被冒犯、感到无法掌控局面,甚至怀疑黎先生是个狡猾可怕的人、不知道在筹谋什么与他们对抗,那样就会造成被绑架者受到不必要的伤害,甚至被撕票。 “要尽量百分百按照绑匪事先规划好的节奏去走,这样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审视绑匪每一个条件和行为背后,所传达的信息。” 方镇岳讲罢,dyn便将他所说的记录在白板上,列为第一条。 “o记传达给黎先生拖延时间的办法是对的,这一点上,一定要坚持、要诚恳,力求让绑匪信任黎先生要集齐这些钱,的确需要3天时间。但也不能无限度地拖长时间,一旦劫匪感到疲倦、沮丧和烦躁,就会产生恐惧失败和担心被警方捉住的负面情绪,这也会增加他们破罐子破摔的风险。”方镇岳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做好3天内找到受害者的准备。” “3天……”dyn忍不住再次伸掌搓脸。 “跟黎泽旻一起被绑架的孩子家属状况怎么样?稳定控制住了吗?”家怡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朝着她望过来,方镇岳便趁她开口的工夫捏起桌上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大口,随即也看向她。 “绑匪只需要绑很有钱的黎小少爷,另一个家境不那么好的人家里根本榨不出多少钱,与其敲诈两家人惹来多余的麻烦,不如舍弃掉没有太大价值的赵琼辉,只与黎富豪沟通、拿黎富豪的钱。”家怡说道。 “是的,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赵琼辉很可能会被舍弃……”dyn点点头,深吸口气后答道: “赵青情绪还算稳定,毕竟一直没接到绑匪电话,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一直对赵太太隐瞒信息,但黎先生接到绑匪电话后,赵青也打电话给太太,告知了儿子的状况。毕竟,说孩子被黎家留宿的谎话说一次还行,连续两宿不回家,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了。 “赵太太接电话的时候正在高架桥上参与一场连环追尾车祸的救助工作,她身材比较娇小,跳进车里帮伤员解安全带,进行初步急救……刚从车里跳出来就接到她先生的电话……” dyn叹口气,才继续道: “赵太太穿着沾满伤员血迹的工作服就开车赶往太平山黎富豪的别墅,现在或许快到了吧。我们的人会尽力安抚赵太太,如果有必要的话,接下来3天会让赵青夫妇日夜呆在黎富豪的别墅里,避免接触其他人,发生不可控的意外。” 在一众人讨论到差不多时,方镇岳忽然提议: “我的房子与黎富豪家不算很远,可以在我家设一个观察点。” 白眉鹰王当即拍板在方镇岳家设立一个小型指挥部,派三名负责监听和侦查的专业警探跟随,方便监视黎富豪家四周状况,寻找那双属于绑匪的、正盯着黎富豪家的眼睛。 由于家怡的‘快乐王子’多次出镜,她干脆将车放在o记总部车库,改坐岳哥的大吉普。 抵达方镇岳的别墅后,o记派来的三名警探便将带来的各种专业设备摆开,将别墅一楼的客厅征用为办公室。 方镇岳作为主人,去帮三人安排客房。 家怡转头见三名警探正埋头忙活,便趁机随方镇岳上楼,拐进其他人看不见的走廊时,她一把拉住了方镇岳的手。 方镇岳本能回握住她的手,停步转头。家怡却越过他,拽着他跑进每次她来时借住的客房,并在两人皆迈过门槛时,一把甩上门。 家怡背抵着门,见方镇岳转头面对自己,便朝他伸出双手。 方镇岳没讲话,靠近她一步,如她所愿将自己双手送进她小小手掌,随即垂眸望着她,等她开口。 “岳哥,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家怡一把将他拉近,仰起 头双目定定望进他眸子深处。 满含隐痛的过往,总是让沉湎其中的人难以启齿。 那就让她来主动挖掘问询吧。 方镇岳垂头看着她,忽然觉得胸腔内一直竖着的墙,好像被什么东西砸碎了——那好像是一把燃烧着火焰的滚烫重锤。 充满勇气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那么坚定又强大。 他想要倾诉的,独自守着早已溃烂的秘密,是件多么孤单痛苦的事。 可是那样难堪的过往,她是否真的愿意听一听? 更何况,他人痛苦的过往是巨大的负担,他怎能蛮横地就将那些东西向她倾倒?他是想独自解决掉这些糟糕的东西,以一个全新的状态拥抱她的…… 可是她问了啊。 一直如墙板般的背脊向她倾斜,他以额头抵着她额头,凑近的眉压低,那双眼终于不再伪饰,冷肃、强硬的外壳尽数化成沙,露出藏在最深处的稚童。 那些他不曾向任何人透露的情感终于得见天日: 孤独、敏感、恐惧……他也渴望有人可以给自己依靠。 就好像二十年前的那个孩童,一夕之间被现实最黑暗的重锤狠狠击倒,弱小单薄的肩背忽地背负起至亲的性命。 至此在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承受着重如山岳的愧疚,和即便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探长,仍无法甩脱的自我否定。请牢记:, 第354章 记忆碎片 绑匪深谙与警方周旋之法。…… 小时候的方镇岳是非常调皮的孩子, 因为是小儿子,又格外宠溺些,是以常常被称为混世小魔王, 连父母都不太能管得住, 非得大哥方镇轩出手不可。 他谁的话都不听,但大他6岁的哥哥是他的偶像,偶像讲的话总归是要听的。 大哥能翻着滑板飞起来, 每次投篮都中,堆积木能堆出超豪华大城堡, 看过全部《超人》《铁臂阿童木》和《柔道小金刚》全集,学什么都更快,打架还总是赢…… 是的, 爹地妈咪会因为宠他而不舍得揍他的屁股, 大哥可不管这回事,想揍就揍喽,你哇哇大哭着告状, 回头揍得更厉害。 但很神奇的是,大哥明明常常以大欺小, 他却还是最愿意跟大哥玩。 那一天本来只是司机单独来接他放学, 绑匪的目标显然也是他这个小孩子。因为哥哥主动请缨一起来接, 才被一起绑了。 那时候绑匪的技术还未纯熟,许多时候都是问题爆发了,才意识到这里要提前做好这样的安排。 他们只是绑住了两兄弟, 甚至还未习得先药晕他们的技术。 两兄弟在车上磨蹭着解绑, 在车拐入一个小巷暂做停歇时,打开车门准备逃跑。 但是很快便被绑匪发现,大哥为了掩护弟弟, 一边大声喊着“你快跑!跑快点!”,一边跟绑匪撕打搏斗,挣扎得足够激烈,才缠住了两名最先冲出来的绑匪,帮方镇岳争取出了跑掉的时机。 方镇岳真的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他跑得很快,还知道一边跑一边寻找掩体躲藏,待钻进人群后,他立即向大人们求助,请他们去救救他们的哥哥。 再折回时,远远便看到大哥被拉上车厢,那个超强的少年双腿离地,软趴趴地被丢在车上,随即大车门砰一声关上,卡车绝尘而去,未能及时被追上。 之后有人报了警,方镇岳被警车送回方家别墅。 几天后,绑匪安排在旺角人最多的时刻、人最多的地点安排拿钱,因为绑匪搞了个接力,当警方按住来取钱的人时,那女仔已将钱交给雇她来拎皮箱的男人,众警察站起身再想于交织人流中寻找拎皮箱的人,已是不可能了。 那时绑匪称等拿到钱后,让方家人去黄大仙祠前等候,但是方家人和警察们等了好几天,都未看到那个正逐渐长成大树的少年。 直到几个月过去,一天夜里惊醒,年幼的方镇岳才忽然意识到,大哥再也不可能长成大树了,他没有哥哥了。 后来香江警署法医部引进了英国过来的一批新解剖数据,才反馈给方家一个新观点: 在绑匪绑走方镇轩,切下一根手指送回方宅要钱时,方镇轩可能已经死了——那根手指上的血液反应等,应该是在人死后切割才会有的形态。 原本方镇岳并不知道这信息,方家家长也并不准备告知他。在方镇轩离开后,这个骄纵的小儿子一夕长大,不再胡来,不再吵闹,甚至常常独自呆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他已有心结,够痛苦了,谁也不希望他小小的身体背负更多。 孩子的大脑尚未发育完全,沉陷在愧疚、自责的悲痛时,很可能精神被压垮,甚至失去健康,变得再也无法恢复正常。 但在方镇岳初入青春期,有些叛逆端倪时,因小事与母亲吵了一次架,多重因素之下,方母情绪忽然失控。 当时,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握成拳,克制地撑在身侧,双目含怒,或许还含着些许恨意,对方镇岳说: “如果不是你,你哥哥就不会死。” “阿轩对你那么好,你却害死他。” 那时候,方镇岳终于明确了自己一直不敢问的问题的答案,也许在哥哥掩护他逃跑时,哥哥就已经被杀了。 他带着几名大人折返想要 救哥哥时,绑匪们架着的哥哥身体软趴趴的,也许不是昏厥,而是已死亡了…… 从那以后,他几乎再没跟母亲讲过话。 他需要早一些做警察,想要尽快捉到杀死哥哥的凶手,所以预科之后他便进了警校。出更的第一天,他就拿到了那伙绑匪的资料,读到了关于方镇轩断指的最新报告。 他也明白,因为他的逃跑、求救,导致绑匪们感觉到失控,无助感和无力感让他们陷入恐惧。在这个时候,为了让弟弟快跑、拖住绑匪的方镇轩,成了绑匪们情绪激动时,最亟需解决的麻烦——所以他们杀了他。 方镇轩原本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方镇岳搭起生的护罩…… …… “如果我不逃,如果我没有喊一群人跑回去,他们就不会撕票。”方镇岳的声音像隔着一十年的时空,低沉,飘忽。 这是他一十年无法治愈的头痛症。 两人靠坐在墙边聊这些过往,听到这句话,家怡坐起身,凑到方镇岳身侧,展臂环颈轻轻拥抱他,将脸靠在他肩膀,一下一下地磨蹭。 她没再直视着,方镇岳才悄悄让眼泪流出,又悄悄抹去。 再多的安慰,对于几十年不治的旧疴,也无多大意义。 家怡只是轻轻拥抱他,待他渐渐平静,渐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渐渐恢复神采,她才站起身,朝他伸出细瘦却有力的手掌,在他将掌送入时,收紧,一把将他拉起。 离开这间客房时,两人皆已变回犀利警探,理性多过感性,所有精力也都关注回案件。 当下o记和b组的人大体被安排向两个任务: 1查黎富豪家附近盯梢的绑匪; 2查厢型车; 警察们低调查访奔波,方镇岳则将家怡带进了自己的一间小书房。 虽然不像电影里那般满墙贴着剪报、按着按钉、缠着红线,但方镇岳也收集了这20年间所有绑架案信息,将它们按照时间顺序贴在墙上。对着门的那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香江地图,上面用大红点、小红点标注了所有绑架案的发生地点,旁边也备注了发生时间。 在向易家怡介绍过他收集的所有资料后,他回过头,站在书房正中对她说: “……这期间的案子都不是他们做的。18年前他们忽然消失,未再作案,到现在,钱终于花光了。” …… 在接下来的12个小时里,绑匪忽然开始疯狂搞纸条和电话的间插联络。 傍晚18点黎富豪接到第一通电话,只说让他立即拎上200万港币,单独去中环奥卑利街o sip hah门口花盆下取纸条,不要有其他人。 由于通话时间太短,未能定位到来电地点。 警方只好立即安排便衣埋伏,黎富豪这才驱车独自前往。 在泰式创新菜食肆门口的花盆下,发现了早就留在这里的一张纸条: 【去上环皇后街1号1楼7号档,点一份沙茶牛肉河,吃完。装钱的袋子放在右脚外侧。】 警方立即推断劫匪是想在黎富豪吃饭时,派人悄悄偷走他放在脚边的钱,于是针对这个推理,再次布局埋伏。 然而直到黎富豪食不下咽地吃完一盘牛河,那些钱却仍在。 一众人又等了十几分钟,仍不见有可疑人士,黎富豪才不得不悻悻折返。 可是他才驱车行进了几百米,便接到家里的电话,绑匪又打了电话,不允许他回家,要他立即再取200万港币,带着装钱的皮箱去中区法院道太古广场香格里拉酒店门前石柱后寻找线索。 那里果然用石头压着一张纸条: 【去湾仔庄士敦道197号门前,与一位穿红色高跟鞋、挎 红色小包的年轻女人接头】 警方再次兴奋起来,没想到绑匪们终于压不住贪婪和急切,要来取钱了。 在警方再一次埋伏好后,黎富豪出现在庄士敦道197号门前,等餐排队的人群中,果然有一位穿红色高跟鞋、挎红色小包的年轻女人。 只是当黎富豪走过去后,那女人立即挽住他,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开房,要来吃什么饭啊? 几经询问下才知道,这女人只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妓-女,她的名片四处散,根本不知道方才给她打电话,约她来这里接贵客的人是谁,只说是个男人打电话,她以为生意上门,对方又一定要她穿红鞋挎红包,说不定是某种癖好喽,便照做了来这里等…… 警方和黎富豪再次被耍,懊恼和愤怒的同时,却又不能不照做。 于是,接着黎富豪又在铜锣湾吃了大排档鱼蛋,天星码头寻找穿黄色网纹衫、黄色高跟鞋的女人,去维多利亚湾北星光大道找纸条,转道尖沙咀将皮箱放下后去红磡找孩子所在地的线索,结果又被指使回尖沙咀将皮箱取回—— 警方出动了最快的队伍,全程高效调度,既没有堵到放纸条的人,也没有追踪到打电话的人,更未见到任何一个真正来与黎富豪碰头的绑匪。 他们仿佛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鬼打墙,被绑匪指挥着东奔西走,既烦闷愤怒,又疲惫不堪。 而在这个阶段,方镇岳却非常稳健地没有行动,只是带着易家怡不断头脑风暴,企图寻找到关于绑匪真正信息的可能性。 任务的执行指挥dyn听了在方镇岳别墅内做监视和信号追踪的警探反馈,得知方镇岳不慌不忙地在拉着ada易开会,终于忍不住给方镇岳打了一个电话。 “这只是绑匪在搞疲劳战术,当“狼来了”说了太多次,警方就会懈怠和不信任,到时候才会有真正有价值的信息被绑匪透露出来。”方镇岳研究绑匪多年,相信时隔18年未作案的绑匪们,也对这项工作多有钻研。 如今显然已深谙与警方周旋之法。 “你是说,绑匪知道黎富豪报警了?”dyn从方镇岳过于跳跃的思绪中,捕捉到了这一点。 “一定是这样,接下来,绑匪大概就要勒令黎富豪不许让警方继续参与了。”电话边上响起易家怡的声音。 果然,在凌晨十分,黎富豪接到绑匪的恐吓电话,警告他必须立即断绝与警察的往来。 于是在电话挂断15分钟后,住在黎富豪家的便衣离开黎家别墅,折返中区警署。 与别墅内黎富豪对话的任务,则转交给了方镇岳和易家怡。接下来,他们将通过黎富豪家中留下的监听设备和远距离对讲机进行沟通。 至此,整个任务的主控权,几乎一半都交到了方镇岳和易家怡手中。请牢记:, 第355章 madam易,感谢你的加入 至少………… 黎富豪别墅内灯火通明, 提醒着所有人都不要睡,不能睡。 从第一个电话起,黎家人就没能跟绑匪好好讲几句话, 如今距离孩子被绑走, 已经31个小时了。 孩子吃到食物了吗?有水喝吗? 害怕不害怕? 有没有挨打?有没有受伤…… 至少……还活着吧? 每个亲人都煎熬着,黎富豪嘴角冒出燎泡,满面倦容, 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几岁。 黎太太一直在半睡半醒之中,不小心入睡总会被噩梦惊醒, 醒时又总忍不住落泪,熬着的时间门,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放大, 折磨。 客厅里, 赵青夫妇和黎富豪一家人各据一隅,都呆呆地发怔。 到现在为止,赵青还不清楚自己儿子的状况如何, 被误绑走的孩子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绑匪一直未提及黎小少爷外的另一个孩子,为什么没提起?为什么…… 黎富豪偶尔目光飘向赵青夫妇, 总会立即转开, 怕与他们视线相对。 赵琼辉小朋友总归是因为与自己儿子一起, 才会被牵累。黎先生担心被责怪,愧疚和被仇恨的感觉总归不会很好,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承受两个人的痛苦和磅礴愤怒了。 他更担心被赵家夫妇敲诈, 万一赵琼辉被杀了, 万一…… 半夜时黎先生的母亲黎老太太忽然惊醒过来,随即便情难自控地哭起来,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忽然身体就软了下去, 坐也坐不住。 黎先生心里一阵绝望,这个时候叫急救车即便不惊动绑匪,只怕也会使儿子被绑架之事曝光的危险增加,拿起电话准备拨号时,赵青的太太忽然跑过来,她伸手按住黎先生座机的弹起按钮,低声道:“我先看看。” 黎先生抬头时,赵青走过来道:“她是护士。” 赵太太走到老太太跟前,立即摸脉搏、看瞳孔等做简单检查,随即便向家人要心脏急救药物。 “之前老太太即便犯病也只是捂着胸口说痛,这个样子……”黎太太仍有疑虑,当即被赵太太打断:“快些!” 黎家人只好立即去取药,赵太太喂老太太服药后,又勒令其他人散开,开窗通风,给老太太顺气捏手。 很快老太太便有好转,几分钟后已然大体恢复。 赵太太又安排喂水,请人扶老太太回去继续休息,如果睡不着,就听一些和缓的音乐,开一盏光线很柔和的灯。 赵太太回到客厅时,原本要走回丈夫身边,继续发呆,却见黎先生站起身,朝着她郑重道谢。 赵太太点点头,走了两步又驻足,竭力压抑情绪,她还是开口道: “黎先生,我和赵青都知道这事不能怪黎家,你也是受害者。我们要团结,你不必太过自责和担心,齐心协力想办法救出两个孩子吧。” “……”黎先生未开口,却感激地朝着赵太太点了点头。 …… 驱赶警方后,绑匪的下一通电话在人倦马疲的凌晨两点十二分。 清脆的叮铃铃仿如催命的震吼,惊得客厅中所有人悚然而立,各个如望恶鬼般瞪住电话机。 就在第二声铃响起前,易家怡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出,她的声音很轻柔,充满了安抚力量: “别惊慌。” 所有人都从噩梦中回神,在第二声铃响后,随着易家怡的指示调节呼吸,平缓情绪。 “黎先生,记得之前警方对你提示过的几点就好,接电话吧。”家怡确认负责线路追踪的工作人员已就位,便通过对讲机,再次提示。 黎富豪最后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铃声响起第四声前,啪嗒一声接了起来: “喂?” 声音 像粗糙的金属摩擦,嘶哑难听。 一瞬间门,室内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黯然。 “黎先生,打扰了。”电话对面传来很礼貌的声音。 “你好……我能听一下阿旻的声音吗?” “黎先生尽管放心,小少爷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过你最好快些取够1000万现金,毕竟现在小少爷吃不好睡不好,喝的水也不如家里干净,万一生了病,我们也没有条件带他看医生,我不敢保证如果你凑钱要凑个四五天,小少爷挺不挺得住了。”对面难得讲了一堆话。 “我会尽快,还有……”黎先生目光朝着凑近过来、皆面露紧张关切的赵青夫妇,终于还是道:“两个孩子都好吗?我都要赎回的,请不要伤害他们任何一个。” 赵青夫妇均短暂怔愣,随即抬起头满眼感激地望向黎富豪。 “黎先生,那价格可就不一样了。”对面似乎没想到黎富豪会这样讲,沉默了几秒才道。 “我实在没办法在段时间门——” 绑匪打断黎富豪的话: “1200万,就当买一送一便宜你喽。” 不等黎富豪开口,绑匪便道: “等一下。” 随即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商量什么,就在黎富豪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时,那边才道: “明天我会让你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 “什么时候你集齐了1200万现金,就在家里主卧窗口上插一面红色小旗,我自然会联系你。 “我也不会无限度地等你,极限就是4天了,今天起如果4天内还没有消息,我就默认你不要这个仔了。” 说罢话,对面便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挂断声响彻客厅,所有人都沉默着毫无反应。 “黎先生你们睡一觉吧,今晚绑匪不会再来电话了。”对讲机里忽然传出易家怡的声音。 黎富豪这才回神,将话筒挂回话机,迟疑了下,他才应声:“好的,辛苦了。” “嗯。”对讲机里最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喉音,便再次沉默下来。 客厅里一时静到可闻落针,黎富豪在电话边又立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扫视一圈儿所有正望着自己的人,开口道: “都回去睡觉吧。” 说罢,他以身作则,最先转身离开。 连轴转地熬着,大家都濒临崩溃了。接下来几天还要继续与绑匪周旋,他们也要养精蓄锐才行。 …… 另一边,追踪电话播出点的专家终于有了成果: “在九龙又一村。” “我这边立即派便衣开私车去那边追踪厢型车。”dyn通过内线表态。 “不需要追踪厢型车了,dyn-sir”家怡忽然开口。 “why?”dyn怔了下。 “黎先生提及想听一下孩子的声音,绑匪拒绝了。 “当黎先生提及要赎回两个孩子时,绑匪并未提及其中一个孩子已经被‘出局’,而是快速回应加价。 “这是绑匪当时的第一反应,也就是说孩子一定是活着的。 “那为什么绑匪仍要等明天再打一次电话,才给黎先生听孩子的声音呢? “要知道,绑匪们现在多打一通电话、做得越多,越加大暴露风险……” 家怡认真梳理逻辑—— 如果赵琼辉已经暴露,这时候很可能已经成为弃子累赘被处理。 毕竟距离绑架已经三十多个小时(1月11日下午17:00左右绑走孩子)。 如果推算绑匪打第一个电话时,就是他们逼问出黎家电话号码的时间门。而能知 道黎家电话号码的人,按理说就是黎泽旻,另一个不知道号码的孩子自然就是赵琼辉了。 大体可以推理出: 【打第一通电话时间门】=【得知哪个孩子是黎泽旻的时间门】。 【打第一通电话的时间门】=【1月12日16:19】 而现在已经是13日凌晨,距离【绑匪得知赵琼辉无用】的时间门已经个小时。 个小时里,绑匪足够处理好几个无用的孩子了,杀掉、弃尸、埋尸都够了。 可是绑匪在听到黎富豪说要赎回两个孩子后丝毫没有迟疑,这种本能的反应最能体现真实状况。 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在这三十几个小时里到底跟绑匪之间门发生了什么,但基本上可以确定: ‘无用’的赵琼辉还活着。 既然两个孩子都活着,绑匪又为什么要等明天,而不是现在就给黎先生听一下声音? 虽然家怡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有一个思路是:绑匪会不会仍没搞清楚哪个是黎泽旻? 比如两个孩子恰巧都知道黎富豪家的电话呢?赵青说不定为了方便跟孩子和太太联系,而告知了孩子电话号码呢。 这有可能成为绑匪拒绝让黎富豪听孩子声音的请求—— 因为绑匪不知道该让哪个孩子讲话。 这太没面子了,会让绑匪感到愤怒和羞耻,甚至担心黎富豪看低他们、不够畏惧他们。 但即便真有这种可能性,在黎富豪表示两个孩子都要赎回的时候,绑匪也应该卸下这部分心理负担了。 因为绑匪大可以让两个孩子先后与黎富豪讲话,这不需要绑匪分得清哪个是黎泽旻。 “……那么,绑匪拒绝黎富豪现在听孩子声音的请求,一定要明天再找个时间门打电话给黎富豪,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孩子们并未跟打电话的人在一起。 “有了这层推断,我们又可以得出‘打电话的绑匪未必正开着厢型车’的结论。” 家怡捋顺了思路,立即条清缕析地讲给dyn。 “……”dyn顺着家怡的思路,大脑快速运转,终于啧了一声,“明白,我会让大家关注所有可疑车辆。” “辛苦。”家怡舒口气。 “易警官,感谢你们加入。”挂电话前,dyn由衷道。请牢记:, 第356章 狡诈 毫无人性的林一伯………… dyn带队行动起来, 家怡便暂时放下这些事,继续与方镇岳反复推断和分析绑匪状况及思路,企图寻找到一丝半点线索。 方镇岳向警署提了需求, 要黎富豪家附近的超清详细地图,他们需要根据地图来寻找监视黎富豪的人到底据守在哪里。 等待警署将特殊地图绘制出来并传真过来的时间里, 家怡伏在桌案上,昏昏欲睡。 背上忽然增加了重量, 外套的暖意渐渐包裹全身。 不知是否睡着, 或者睡了多久,她忽然醒神,缓慢睁开眼睛,努力适应四周微弱的光线。 目光逡巡, 很快便捕捉到目标。 岳哥正坐在门边,一边守着她,一边借着走廊里的光读手里的文件。 偶尔,他会抬起头, 目光无焦点地落向前方空茫处, 不知在想什么。 家怡望着他, 总觉得那模样似乎透着决绝,又有点悲凉。 “我们会捉到他们的, 岳哥。”家怡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 方镇岳回神朝她望来,背着走廊里的光,一扫悲色,对着家怡绽放笑容。接着他捧起放在腿上的地图,立即站起身朝她走来,站在桌边, 弯腰轻吻她头顶,所有小表情和小动作中,都透着对她的依赖与温柔。 仿佛独自养大的杜宾犬,在岗守门时一脸威风肃穆,听到主人声音,对上主人的视线却会瞬间变脸。忍耐不住热情地立即要朝主人奔来,摇起尾根,以鼻子蹭主人的腿,满眼盈着光,讨一通抚摸、拥抱和亲吻。 好像你是他的全部爱和依恋。 “岳哥。”家怡轻轻拥抱他,摸了摸他的背,“地图传真过来了吗?” “是的。”方镇岳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搓了下眉,缓过几息,才将手里的资料递给她,转身去开灯。 两人于是伏在地图边开始研究—— “这里地势太低了,就算拿望远镜也看不到黎富豪别墅的。” “这边背阳区也都可以排除了,绑匪要黎富豪将小红旗插在主卧窗口,那么至少应该是南面区域。” “地势要高些、朝南、不能被建筑和植物挡住视线,其实也不太多了。”方镇岳手指圈了一个区域: “这边有许多老旧的民房,但是自从山顶和山腰区域开始建设起,大部分都搬走了,区间范围太少了,绑匪会这么好心将自己暴露出来?” “或许还会有一些登山的游客等闲杂人等会路过这条路,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用望远镜都是可能看到黎富豪家主卧窗口的。” 家怡说罢,抬头又道: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名蹲在这里盯梢的绑匪只做盯梢这一项任务,其他包括‘绑-架’‘监-禁’‘取钱分钱’等等工作,一概不参与,甚至不与其他绑匪对接见面。 “那么绑匪就会有恃无恐,一则现在我们不敢捉他,害怕其他绑匪撕票。 “二则就算我们过后捉他,也很难有确切的证据指控他,毕竟他只做传递消息的工作,首先捉住他的尾巴很难,再次即便捉住了,定罪的程度不会如我们所期望那样。 “最后,他只做与绑匪的信息对接,超短时间电话播出等,我们还是很难锁定绑匪和两个孩子的地点。只要他一直只留在这里蹲点,不去见其他几名绑匪,我们既不敢打草惊蛇地现在就去捉他,也不敢随意影响他,依然对他束手无策。” “如果我们可以利用这双眼睛呢?”方镇岳微微皱起眉,隐约有了一些想法。 “岳哥是说传递信息给这个盯梢的人,而不是传递给绑匪……挑拨盯梢之人和其他绑匪的关系?”家怡坐直身体,他这样一讲,她忽然不困了。 “比如传递绑匪头子掌控整个局面,拿到 钱后很可能不给其他人分钱,自己跑掉这样的信息。或者……传递信息称留在这里盯梢的人很可能成为唯一被警方捉住的绑匪,警方为了破案,可能会将所有罪责全部按在他身上,让他替其他人背锅。”方镇岳头脑风暴道。 “可是怎样才能让这个盯梢的人产生想要与其他人汇合的冲动呢?”家怡觉得挑拨是有机会的,但万一挑拨的结果是让这个人想脱队,而不是想引着警察去寻找其他绑匪或者孩子们被监-禁的地方,那又该怎么办呢? 方镇岳皱起眉,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家怡也跟着思索,捏着记号笔的手不由自主地胡乱涂写,由于逻辑完全占领大脑,并没注意到她正涂的是自己的指甲。 …… …… 入夜,四野静悄悄,只有水声和一些莫名响动。 两个孩子只喝了些水,一天一夜未吃饭,早饿得眼发花,窝在角落挨挤成一团取暖,昏昏沉沉着时而睡着时而醒来。无论是谁间歇着哭两声,另一人都会用力拥抱对方,在对方耳边说不要害怕。 “我们真的不能求救吗?”赵琼辉小声在黎泽旻耳边发问。 “之前我们没逃掉,只是挨一顿揍而已,如果我们再不听话,绑匪会杀掉我们的。以前我爹地找人专门教过我们兄妹,你相信我啦,要乖一点。现在这种状况求救没用的,我们只要保证活下去,不被杀就可以了,其他的事要大人们做的。”黎泽旻身体很不舒服,他从未在这样又脏又臭又潮湿又冷又黑暗的环境里呆过,现在不仅觉得害怕,还觉得浑身发痒、肚子疼、脑袋疼。 还好有阿辉在,虽然阿辉迟钝又总是有许多问题,但在这个时候有这样愿意配合他,能陪着他的人,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他虽然没有跟着阿辉哭,却用力抱住阿辉,对方的体温能帮助他克制住颤抖和想哭的冲动。 他也好想妈咪,也好饿,也好怕死的…… … 远处最靠近海的丁屋里虽然熄了各屋大灯,但却一直有一盏小灯亮着。 林一伯听到阿宏回电说已经给跟黎先生打过谈判电话,提及黎先生要两个孩子一起赎回等,便站起身对金鱼佬道: “那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呆在船屋里?” “是的,不吵也不闹。”金鱼佬答道。 “确定了哪个是黎少爷,就把另一个杀了。”林一伯面相虽然很和善,讲出来的话却格外狠辣。 “黎富豪不是愿意赎回两个吗?”金鱼佬忍不住诧异。 “我们最后只放一个人,也能收两个人的钱。”林一伯见对方还有些迷惑,觉得他不应该做没有意义的杀戮,只得详细解释道: “知不知道我们做绑匪的,最难在哪个环节?” “了解目标人物和绑人的过程?”金鱼佬摸了摸额头,随意猜测。 “不,是拿钱呐。”林一伯摇了摇头,“到时候警察天罗地网在那里等着我们,插翅也难飞了,之前我们成功的几次,都是确定对方没有报警,才那么顺利拿到钱啊。 “这一次明显警察已经参与进来了,就算他们离开了黎富豪家,也不会真的就袖手旁观,只怕仍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等着捉我们的马脚啊。 “这一单赚得多,又是我们最后一单了,已经惊动警方,重新找目标没有意义了,只好担这个超大的风险。 “你想一想,现在的世道和二十年前可不一样了,走两步就遇到一组巡街警啊,更不要提如今警察队伍整顿,比以前可犀利多了。 “我们又要绞尽脑汁在拿钱的时候不被警察捉到,最后毁掉所有线索和证据,不让警察找到我们,还要把孩子交还回去,这个过程无数环节,每个环节都可能暴露。 “多一 个孩子,多的风险不是一倍,而是好几倍。 “首先那两个孩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算计什么,一个孩子胆小,两个孩子就有了做些什么的勇气。就说最简单的,如果之前我们绑的时候是一个孩子,就不会出现拉开车厢的时候,发现两个孩子互相解绑,还企图逃走这种状况了。 “还有,我们带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周转,和带一个孩子往来,被发现的危险,哪个大?” “明白了,可是最后还人的时候少一个,没关系吗?”金鱼佬点点头。 “我们之所以把人还回去,不过是害怕孩子父亲发现钱和孩子都没了,会发狂,到时候顶级富豪向警方施压,竭尽全力捉我们的话,我们压力会很大,后续能拿着这些钱安安全全生活下去的可能性会降低。把孩子送回去,多这么一个危险的步骤,其实是为了安抚有权势的孩子亲人。 “只要孩子回来了,他们忌惮到底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就当破财免灾喽,没必要继续跟我们死磕,多半息事宁人。那么我们就没事了。 “所以,只要将黎小少爷还回去就可以。 “另一个孩子嘛,就算死了,普通人家庭没权没势,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算最后闹起来,最多媒体登两天,警队摆摆样子,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排查捉捕。” 林一伯一摆手,笑笑道: “呐,我们又省了麻烦、降低了风险、少一个负担,又一样安全拿钱,明白了吗?” “明白了。”金鱼佬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嘶声:“但是两个孩子一涉及到与身份相关的事,就守口如瓶,我们逼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我还打了两个孩子一人几个巴掌,他们哭是哭的,就是不讲话啊。” “……”林一伯皱起眉,想了会儿道:“我去看看他们。” …… 船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个孩子瞬间贴紧身后潮湿冰冷的木板,双眼死死盯住门的方向。 “咔吧”开锁的声音,接着“嘎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动,门被打开,一位老伯猫腰走进来。 他端着两个汉堡和两杯已经凉了的牛奶,打量过两个眼神戒备的孩子,便走过去将食物递到他们面前。 黎泽旻和阿辉两人只盯着食物,谁也不敢伸手去拿。 “都饿了吧?吃吧。”老伯朝着两人笑了笑,甚至和善地席地而坐,朝着他们点头鼓励。 阿辉看了眼老伯没有关的门,老伯立即捕捉到他的表情,摇头道: “他们就在外面,还是不要想着逃走了,会激怒他们,等被抓住,可能会挨打哦。” “老伯,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吗?”阿辉转头看一眼抿着唇不讲话的黎泽旻,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 “他们租了我的棚屋停泊这艘小船关你们,人呢就住在我的丁屋里了。 “你们不用害怕,我听到他们给黎先生打电话,黎先生已经答应给钱了,很快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是——”阿辉才要开口提及黎伯伯,忽然想起阿旻叮嘱绝对不许表明身份,这才咽下要说的话,又问:“老伯,你能悄悄放我们走吗?会有一大笔酬劳给你的。” “那不可以哦,会很危险的。”老伯摇了摇头,又指着面前的食物:“快吃一点吧,要保存体力啊。” 两个孩子互望一眼,这才各自伸手拿起一杯牛奶一个汉堡包。 黎泽旻多留了个心眼,他吃得很慢,尤其只抿了一口牛奶。那双戒备的眼睛一直盯着老伯,时不时看一眼敞开着的门和身边的阿辉。 老伯坐在他们对面,也一直在观察两个孩子的吃相。 本以为会有一个特别狼吞虎咽,可以分辨出哪个是少爷,哪个是勿抓的,却见两人都细嚼慢咽,一个一 边吃一边戒备,另一个一边吃还一边擦嘴角的面包屑……都很像少爷。 “你们俩谁是黎泽旻啊?我听他们说,另一个被勿抓的人可以被放掉的。”老伯一边讲假话,一边拿眼睛观察两人,见他们只是抬头看自己,并不答话,才继续道: “小少爷是不是很害怕独自被关在这里,所以才硬留另一个人在这地方陪着啊?还是另一个靓仔不知道妈妈爸爸正着急等着,才留在这里不愿意表明身份呢?” 黎泽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不妙。他又不敢转头去看阿辉,怕自己这样一动作,就被面前的老人看出什么。他心里对比自己强大又聪明的大人充满了忌惮,生怕自己做的表情和小动作都会暴露什么,只攥紧了阿辉的手,咬着牙只望着阿伯,手指却忍不住颤起来。 阿辉感受到黎泽旻攥他攥得好紧,他的脑袋根本想不到‘按照这个阿伯的话,阿旻说不定一直在骗我。其实绑匪根本不会杀我,还会放我回家呢。我现在就要说出我叫赵琼辉,我要回家,才不要在这种黑洞洞的地方陪着阿旻’这一层。 阿辉只想到‘之前阿辉说这些人会杀我,现在他们好像说不杀我了,要放我回家’,但念头很快又变了,变成‘我不能回家,那到时候就只有阿旻一个人在这地方受怕遭罪了,他肯定要吓死的。之前绑匪要杀我的时候,阿旻带着我咬死了不让绑匪知道谁是黎泽旻小少爷,现在我也要讲义气,仍然不能表明身份,得陪着阿旻才行。’ 阿旻于是没有听到阿辉被骗后胡乱讲话,反而感受到被自己紧攥着的那几根属于阿辉的手指头,轻轻回扣住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力攥着…… 林一伯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个孩子还是那样一边看着他,一边啃汉堡,谁也不讲话,只得继续陪他们聊天,继续寻找孩子之间的漏洞,企图判断出他们到底谁是黎泽旻。 奈何有时候大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孩子都是单线条的笨蛋,很好哄骗,但却没想到,他们远比大人想得更聪明、明白更多事情。 天真的确是天真的,这种天真却化成某种执拗,反而比懂得‘变通’的大人,更难欺骗。请牢记:, 第357章 小线索 “靠近石硖尾的旺角花墟道!”…… 大别墅的人几乎都睡了, 黎富豪却睡不着。 他最先回房间门,却又在凌晨四点时偷偷爬起,折回客厅。 回想儿子被绑架后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烦躁,便独自在客厅内不断踱步,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再忍耐不住, 对着安置在屋内的窃听器发泄起情绪。 如今的状况就是绑匪们很冷静, 将他和警察都耍得团团转,主动攻击,好像事事都在绑匪的计划之中,而他这个受害者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警方一直都很被动, 至今未有一次料到绑匪的行为或真的找到绑匪的线索。 到底是这些绑匪太经验丰富了,还是警队太无能、太敷衍? 时间门正一分一秒地消耗啊,他的孩子正受着煎熬,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发生意外, 他根本睡不着, 警察们呢?他们真的有在努力吗? 他讲了半天, 并未有人回应,黎富豪心里窝火, 就要拿起对讲机找据说附近据点里的警探。 可他才拿起对讲机,里面便传出声音: “黎先生,你好,我是参与这次拯救孩子任务的警探,我来自西九龙重案组,是b组沙展易家怡。” “报纸上经常报道的ada易?西九龙女神探?”黎先生迟疑了下,开口问。 “是报纸喜欢夸赞而已, 黎先生,警队彻夜未眠,都在各自位置上努力搜寻绑匪和两名孩子,关注别墅四周状况的探员们也都在交班工作,以保证每分每秒都有人在。 “请你一定放心,虽然因为我们在明、绑匪在暗,我们不方便再出现在家属身边,但我们一直在努力。” 易家怡的声音好似一直都很和缓,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只是温柔而已,她一字一顿的语气不仅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还让人可以明确感受到她的笃定与从容,好像事情并不严重,一切尽在掌控中一般。 “ada,你不如实话告诉我,救出孩子的几率到底有多高?”黎先生的愤怒忽然被浇熄,换成了哽咽的沮丧。 他年纪大了,小儿子大概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从小便宠着爱着…… 是他疏忽了,拥有巨大财富,去没能保护好家人不被那些觊觎财富的人戕害。都是他的错…… “黎先生,我们会竭尽全力,举全港警力去寻找两个孩子。”易家怡深吸一口气道:“孩子们还在坚持着,请黎先生也一定稳住心神,我们一起挺过这段时间门。” “……希望真的能如愿……”黎先生捏了捏眉心,疲惫让他的声音哑哑的。 “再去睡一会儿吧。”家怡的声音也透出疲惫。 “……”黎先生抬起头,望一眼窗外黑洞洞的夜,对着空气点点头,似乎没意识到警方只监听他们的声音,根本看不到他的东西,幸好他接着又低声道了句:“辛苦了,ada易,我相信你。” …… 另一栋别墅内,家怡放下对讲机,仰头长叹一口气,转头见其他几位专家警探正望着自己,有些虚弱地朝着他们点点头,才转身走向方镇岳的书房。 岳哥已在大地图上标记出了二十年前可能是同一伙人做下的几桩案子中,特别被警方关注到的几个地点。 “这伙人仿佛每天都在全港周游。”方镇岳转头看一眼走进来的家怡,目光再次落回贴在墙上的地图,皱眉道。 “岳哥,我想看到之前这些案子的档案、证物原件。”易家怡站在书房正中,郑重道。 “大多在中环重案组档案库。”方镇岳想了想,点头:“我这就安排。” “还有,岳哥,明天早间门新闻时间门,tvb会有一个针对豆腐仔的采访节目,主持人是蔡蓝先生,我想通过他们传递一些信息。” “挑拨 绑匪的关系?”方镇岳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 家怡点点头,却又有点担心道:“如果绑匪们分道扬镳了,会不会杀掉两个小孩?” “……”方镇岳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他们已经决定放弃这次绑架,就不会杀掉小孩。只有想搞成这一票,才可能杀掉小孩,避免被一个活着的不确定因素拖累。他们的风格我已经研究过太多年了,他们不是暴徒,相反,他们似乎情绪都比较稳定,只要……只要被绑的孩子和警方不要过分刺激他们,他们其实不会无意义的杀戮。” 他的声音微涩,却还是尽量保持理性与家怡分析。 家怡抬起头打量他表情,捕捉到因为回忆而露出的悔恨或沉痛,她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他。 在靠进他怀里,感觉到温暖与依靠的瞬间门,家怡几乎便要站着入睡。 方镇岳拍了拍她的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嗯。” 几分钟后,家怡分别给蔡蓝先生和豆腐仔打了一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中环重案组回电,已找出所有资料,看仓库的龙叔已经在那里了。 方镇岳当即载着易家怡飞驰向中环警署,抵达后,两人直奔档案室。 “哪些是?”家怡站在档案室内,左右打望放在架子上的众多档案箱。 “全部。”龙叔摊手,吁一口气便退出了档案室。 家怡不敢置信地看向在铁架子上堆成山的层层档案箱、证物箱,转头看一眼方镇岳,她道:“岳哥,我需要一杯咖啡。” 方镇岳拍拍她肩膀,转身也步出档案室。 家怡便从头一样一样翻起档案,半个小时后,办公室里的三面白板被搬到档案室门口,家怡时不时会忽然从档案室跑出来,在白板上写些东西。 天光大亮时,家怡手里的咖啡早已见底,方镇岳不允许她继续喝了,只给了她一杯牛奶,还硬塞了一个贝果在她手里,监督着她吃。 待她终于看过最后一份证物,和与它配套的报告单,步出档案室时,与站在白板前的方镇岳并列。 家怡仰头扫视了一圈儿所有白板上的字,最后在几个文字上分别画了圈: 【某种不确定的花香】 【向日葵花瓣】 【属于芍药花的叶子】 【花枝被压烂后的汁液】 【草木的味道】 “这些是之前被忽略掉的细微信息。”家怡转头看向方镇岳,继续道:“但是在多个可能安置过被绑架者的地方,以及被绑架者的供述中,都提及过于‘花’相关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绑匪们可能与某个植物园相关?”方镇岳皱眉,陷入思索。 “绑匪们有一个送货的大卡车,而被绑架者和其他线索曾提及一些花的味道等信息,之前案件的思路与岳哥相近,觉得绑匪家附近可能有某个植物园,或者绑匪家应该种植了许多植物。 “可是我们只昨天一天,被绑匪们耍着跑的时候,就几乎跑遍了维港两岸多个地区。 “如果将花,和卡车,和职业挂钩呢?” “你是说把之前推断的花是出现在绑匪居住环境中的这一点,改成花与职业相关……”方镇岳刷刷刷在边上的白板上做出几笔记录。 “四处送货的大车可以载着两个孩子满城市转,而不会被怀疑。所以警方没办法在任何一个可疑的地点找到绑匪和孩子,绑匪也不需要冒着孩子被人看到、给孩子送饭被人怀疑的风险,因为孩子一直在移动中。” 家怡啃住记号笔笔头,想了几息才又道: “香江最大的花市在哪里?批发花木运往全城的那个起始点在哪里?” “靠近石硖尾的旺角花墟道!” 方镇岳猛一拍巴掌。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行动起来。 几分钟后,o记所有便衣便涌向花墟道开始做追踪,出花墟道的临检警察也接到任务,开始着重检查厢型车。 与此同时,蔡蓝先生针对《超灵神探》剧组几位主演做的直播间门采访也开播。 许多在食肆、家中吃早饭的人,一边享受食物,一边观看起来。 …… “……剧组在与公共关系科沟通一些真实案件时,其实也采集到许多没有被编入电影中的内容。”制片乔林笑着开口,将话题引入到蔡蓝先生、孙新和他早就沟通好的内容上。 “是的,之前一桩抢劫金店案,劫匪中带头的人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有人专门盯梢,有人开车,有人陪他进店抢劫,之后销赃则全由他负责。这位领头的人当然承诺得很好,讲大家分工协作最安全了,他销赃后会将钱分给大家嘛。”孙新接话。 “结果呢?”蔡蓝先生笑着问。 “盯梢的人当然最先被捉喽,别人都在后面躲藏着,只他做前哨去搜集消息,当然他最危险。结果这个盯梢的人被抓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最安全,因为他没有进店持枪抢劫嘛。”乔林笑着摇头。 “后来因为捉不到零头劫匪和其他人,最后所有罪都被盯梢的人一个人顶了,在牢里蹲到老哇。”孙新耸肩叹气。 “有的人觉得大家一起讲义气,一起做事嘛,结果没想过跟自己合作的根本就是个亡命之徒嘛。自以为是的了解,其实完全是人心隔肚皮的陌生人啊。”蔡蓝先生摇头啧啧。 太平山腰一间门旧屋中,正坐在电视前一边啃冷汉堡,一边看电视的黑皮佬忽然停下啃汉堡的动作。 他忽然想起,大家已经多年未见林一伯,这个人如今到底是怎样人,这十几年里到底发生过哪些事,林一伯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带头大哥,大家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林一伯说所有仇恨值都在他一人身上,可是他走了真的就没事了吗? 一切计划都是林一伯做的,这计划里,真的有其他人拿到钱的那一环吗? 等拿到钱后,林一伯给大家分过钱就离开香江去湾湾,可是……万一林一伯将钱全部拿走呢? 黑皮佬干咽一口,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放在这个地方做眼睛,其实警方很容易找到他。 这次任务,只能林一伯主动给他打电话,他甚至不知道林一伯他们的电话号码——说是担心警方会故意释放信息,引诱他拨出电话示警,并追踪这个时间门段附近拨出电话的人,是为了大局的安全。 他连林一伯他们的具体住处也不晓得。 林一伯还说这是为了保护他,如今看来,说不定完全是为了防着他,万一他被警察捉到了,他根本什么都供不出来,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 清晨,一整座城市的花店都在等待最新抵达香江的进口鲜花,和从新界运过来的最新鲜花木、干花、吉祥鲜花和幸运盆栽…… 人们会在早饭前夕便将花墟道挤得人满为患,由于农历新年近在眼前,花墟也迎来一年中最繁忙的时段,人们蜂拥而至购买大把艳丽鲜花,装点红彤彤的吉祥新年。 六点到七点半之间门,会有许多客车停在路边做流动摊档,以更低的价格售卖鲜花和鱼鸟。 在七点半之后,这些流动摊档又会装满花鸟货物,将它们运往香江各个需要批发鲜花、订购鲜花的店铺、花档。 在这些流动摊档中,一辆不起眼的卡车混在其间门,一捧一捧的鲜花、用水袋装着的各色观赏鱼、小鸟笼关着的可爱鸟儿堆满车厢。 车厢最内蒙着黑布的大笼子被压挤在花鸟之后,哪怕是站在车厢后购物的客人抬头看 到了蒙着笼子的黑布,也只对此视而不见。 对于笼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大多数人既不会问询,也丝毫不关心。请牢记:, 第358章 逼近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犯罪。 离开花墟道花鸟市场的几条出口路段, 在不同的距离点上,分别设置了看起来较自然的路卡。 交警状似随意地一辆车一辆车地检查,好像每辆车都会看, 实际上对待卡车、厢型车尤为关注。 小型卡车内被交警仔细检查过,盖着铁笼的黑布被掀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交警忍不住转头问:“这个是装什么的?” “之前也会卖些猫狗嘛, 就需要一个大一点的笼子喽,sir”副驾上坐着的中年人一边讲话一边笑着挠鬓角,看起来和气又自在, 没有半分紧张。 交警又仔细观察了下车厢内的各种鸟类、鱼类和花木, 终于点头放行。 待卡车行出几百米, 副驾上的阿宏才开口问:“警察是不是专门堵我们的啊?” “不好说啊, 临近年关,好像哪里都看得很严呐。”司机耸耸肩。 “幸亏我们没有笨到将孩子又装车里啊。” “两个孩子很不方便啊,万一又互相帮忙解开绑绳, 那就很麻烦了。如果是一个呢,倒还可以的……”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开车送货, 每每与花店对接时,总是笑呵呵的很礼貌,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背后在做着怎样的勾当。 …… 清晨一过, 天气就转热。大部分人也要开始一天的工作和忙碌, 花鸟市场里的客人逐渐离开,奔赴向城中各处。 没有堵到绑匪,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和可疑车辆。 这一条路走不通。 家怡歪靠在沙发里, 盯着面前的几张白板,开始思考是否自己完全猜错了。 或许绑匪开的并不是运花车,那些花香等真的指向的是住处信息吗?可如果是住处信息的话, 全香江有太多在院子里、家门口种花养木的市民了,如此又折回了圆点。 她抹一把脸,接过方镇岳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一口后闭上眼,脑内复盘起案件至今捕捉到的所有信息。 半个小时后,方镇岳以为她卧在沙发里睡着了,想给她盖一张毯子,她却忽然开口问:“岳哥,现在如果我们去接洽绑匪按在附近的那双眼睛,风险有多大?” 在半个多小时前,他们已经基本锁定了几个地点里的几位中年男性。 由于时间门隔得太久,方镇岳已经不太认得出那几人到底有不有当年一起绑架他和哥哥的绑匪,但挨个筛查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现在的问题就是,警方暂时不敢轻易接触绑匪,担心其他绑匪得知同伙暴露,会引发撕票等后续可怕事态。 只是,家怡现在比较心焦的是,时间门已经过去39个小时。 湾湾女明星白bb之女被绑架4天后遭撕票; 岳哥的哥哥被绑当天被撕票…… 绑匪已经上年纪了,这很可能是他们做的最后一单,孩子在手里,打电话让黎先生听声音之前,活着比较有价值,因为要让黎先生安心给钱嘛。 可是一单通过电话了,孩子们就可能成为累赘,随时可能撕票。 警方只能让黎先生向绑匪表示,交钱之前还要再听到孩子的声音,确定孩子活着才会给钱,但已经让黎先生听过一次孩子的声音了,绑匪很可能对后续黎先生提出的多余要求言辞拒绝。 接下来,在绑匪觉得自己不可能收到钱了,或者已经拿到钱的时候,都可能会将孩子杀死——如果在绑架过程中,孩子们见过绑匪的脸,那危险就成倍增加到逼近百分之百了。 绑匪答应黎先生今天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 也就是说,可能下一秒就是那个【听到孩子活着的声音,之后孩子陷入最危险阶段】的时间门点。 家怡的 心始终的揪着的,他们亟需找到新的方向,做出新的突破。 可是对于家怡的这个问题,方镇岳没办法给出绝对的答复。 风险可能是平分的,也可能有倾向性,但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暂时尚不能做出稳妥的判断。 就在方镇岳启唇准备说点什么时,家怡忽然坐直身体,问道:“岳哥……你……方镇轩被绑架后,虽然至今未找到下落,但我记得劫匪曾送至一根手指勒索钱财,那……那根手指呢?” …… …… 沙田火炭村有个出名的家里蹲懒汉,整日无所事事,虽然会时常帮父母劳作,但却绝不出门务工,除了父母喊他做事的时候外,都坐在房间门里看书。 从日本和美国翻译过来的漫画书、香江本地原创的漫画书、英国的侦探小说……总之什么书没用,他就整日沉湎在什么书中。 家里人完全拿他没办法,打也打的,骂也骂的,就是不起作用。 如今衰涛已经快三十岁了,无工无女朋友,是全村人说闲话的重灾户。 衰淘实在是太闲,书看久了总觉得眼睛不舒服,干涩难忍,他就伏在丁屋阁楼的小斜窗口向外瞎打望。 他住的是西班牙式的三层丁屋,属于他父亲——香江新界原住民中的男性被获准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这样的房屋,三层屋,好似别墅小楼,实际上只是原住民村房而已。 因为可以自建,沙田村许多地方都横七竖八立着这样的屋楼,有的建得特别近,你从自己家窗口伸出手,可以抓到隔壁街坊的窗台。有的又建得非常远,荒立一栋在城门河道边,不怎么被打扰,但河水涨起来时、起台风时,很可能会遭殃。 衰涛就住在城门河道边,放下漫画书,他习惯性地透窗抬眼远望,但他更喜欢低头看河水,里面常常能看到居户们的垃圾:食品袋、果皮等,偶尔还会有不知谁的一只破人字拖,或者小动物的尸体,鱼都藏得很深,想肉眼捕捉到可不容易。 正发呆,他忽然瞧见一个很新的帕子顺河向这边飘来。 那帕子实在很漂亮,即便被水浸透了,仍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高档丝质才有的光泽。 在这条河道里,衰涛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于是捞出自己的鱼竿,伸长了将帕子截住,挑起来再慢慢收回。 帕子虽然沾了些水草之类的杂物,但看起来仍很干净。 盯着帕子上的绣品看了一会儿,衰涛忽然想起之前看的杂志后面的广告,转身去翻看,便找到那则品牌商品广告——是个本土很贵重的绣品品牌,这一块儿帕子要小几百港币。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到一块儿布飘下来。 衰涛忙再次捞起,铺展开发现是条围巾,瞧着也很新,但皱得严重,好像曾被当绳子绑过似的…… 翻转围巾的手忽然顿住,因为他看到了围巾内侧的血。 衰涛又研究了一会儿,结合他大量阅读闲书的积累和想象力,他觉得这像是被临时拿来绑伤口的东西。 坐了一会儿,转头便见到远处路上巡街的军装警,忽然想到最近巡街的频率好像变高了,以前沙田这边可很难见到警察的,偏僻人少嘛。 难不成……有什么事发生了? 衰涛立即想到可能有人被杀弃尸,而这些东西就属于那个富贵又受过伤的尸体。 蹬蹬蹬跑下楼梯,衰涛拎着东西就去截那军装警。 老警察见是出了名的闲汉衰涛,对其所谓的报案压根儿没怎么上心,虽然将手帕和围巾收进兜囊,却还是不耐烦地赶走了衰涛,叫他有空就出去务工,不要在这里胡思乱想。 警署虽然下达了增加巡逻力度的命令,但为了保密,并未告知执行层警察 们原由,是以老警察即便看到了一看就知是属于孩子的围巾,仍没t到这东西的重要性。 他照常巡街,不过在潜意识的趋势下,即便对衰涛不以为然,仍循着衰涛所说的上游方向着重查看。 在走到距离衰涛家丁屋不远的另一间门沿河丁屋时,他甚至敲门询问有没有什么状况。 在他敲门时,屋内哗啦啦的麻将声停歇,住在这间门屋的林一伯出来给老警察开门。 老警察认识林一伯,他来做警察时,林一伯就住在这间门丁屋,后来林父林母相继去世,林一伯继承了这间门丁屋,之后便独自在这里生活。 全村都知道,林一伯的父母不止给他留下这间门屋,还留下许多钱,使林一伯吃喝无忧,还可以常常去市中心潇洒,打麻将再怎么输钱都浑不在乎,曾经交女朋友时送礼物也不手软,无需工作仍活得很快活。 “在打麻将啊?”老警察探头朝内望望。 “是啊,大毛哥有什么事啊?”林一伯倚在门口,笑着朝内挑了挑下巴,问:“要不要来搓两圈啊?” “当差啊,哪有你潇洒嘛。”老警察又问了问有没有发现陌生人进村之类的,林一伯只道在打麻将嘛,其他事情哪注意得到。 老警察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原本想问问有没有看到上游飘下来什么奇怪的东西,转念想到衰涛那个后生仔本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家伙,如果被衰涛一引导就真的相信了,岂不是显得很傻,便作罢未问,只点点头寒暄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老警察大毛离开几十米,确定不会再折回了,关门后一直伏在窗口盯视的林一伯才舒口气。 他将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转身朝着屋内几个兄弟摆摆手,那两人才将枪收好,肢体逐渐松弛下来。 如果老警察真的进门看看,就会发现屋内加上林一伯也只有三个人,三缺一又如何打得才成东南西北风呢? …… 自从在电视中看到蔡蓝先生和《超灵神探》剧组主演等团队的采访节目后,黑皮佬就一直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一群警察扑进来铐住,然后抓进警署冠以所有罪名,进而被执行死刑。 现在林一伯他们都在沙田藏得好好的,只有自己置身在最危险的区域,随时可能因为暴露而出事。 就算任务真的能成功,自己如果已经被警方锁定,难道之后就真的能安安稳稳拿钱养老吗? 林一伯跑去湾湾了,警察抓不到。 其他兄弟跟林一伯一起藏在沙田,警察不知道他们谁是谁,也不会捉他们喽。 说到底就只有抽签抽到【眼睛】的自己最倒霉。 越想越烦躁,黑皮佬在小屋内呆了一会儿,忽然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胡乱写了些字,之后步出小屋开始在四周散步。 在大路上,偶尔会看到一些跑步健身或步行爬山的人,和开车上下山的或者是游客或者是富豪住户。 在如今的黑皮佬眼中,那些人都像是便衣警察。 走到一条小路中,黑皮佬故意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之后便将手里胡写乱画的纸条丢在了地上。 随即快步离开,折出很远后,他又绕灌木丛偷偷转回。 十分钟后,他便瞧见一个人从另一边的小路上走出来,目标非常明确地走向他丢在地上的纸条。 黑皮佬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手指发凉发颤。 他已经被便衣锁定了,警察已经发现了他! 就算任务成功了,他也跑不掉了! 心慌得厉害,他一屁股坐在灌木丛中,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同时,他又忍不住暗骂起林一伯:干-他-娘-的万无一失,艹-他-娘-的 绝好计划……请牢记:, 第 359 章 墓 O记专案组不日不夜的忙碌,找到许多看似有用的口供—— 有人称看到一辆小型卡车从半山小路中飞速驰骋下山,司机是个长相不善的中年人,卡车似乎是个灰色的,或者是白色; 有人称看到一辆卡车副驾驶来买汉堡,明明只有3个人在车上,却买了十几个汉堡; 有人称看到几个人在一条小巷中鬼鬼祟祟的,其中一个人还扛起一个孩子丢进车厢…… 类似听起来与绑架案相关的口供弥足珍贵,O记警探分别留下了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并勒令他们对自己看到的一切保密,尤其不能与媒体联系,不然会因此背上官司。 虽然找到了些似是而非的目击证人,问题是这些人没有能背下车牌号的,对于车辆的描述也与最普通的卡车相近,甚至没人能记得或确认那辆车的牌子等基础信息。 工作好像有进展,实际上对于找到两个孩子依旧没有太大的帮助。 O记急得团团转,很想催问下方镇岳和易家怡的想法,但到底不敢直接施压,只旁敲侧击地问询一起驻扎在方镇岳家里的几名工作人员。 得到的回复就是:他们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思考、开会、讨论等,但暂时好像没有特别明确的解决方案。 Dylan督察无奈地站在办公室正中央扶额叹息,今天连香江警队最高长官都打来电话询问进度了—— 首富儿子被绑架,这么大的事,现在虽然还保密着,但长官们可都知道,甚至……说不准长官们也在承受来自政-界的压力。 香江是资本主义社会,大资本家的声望很高,黎先生的儿子如果被撕票,将在这座城市上层中掀起怎样的惊天巨浪…… Dylan不敢想。 更何况,如果真的出事,届时新闻媒体一报道,全市都会对香江警队的能力和城市安全产生质疑。 再反馈到O记时……Dylan用力揉了揉头,不由自主在办公室内快速踱起步。 …… 方镇岳别墅里,家怡坐直在沙发里,望着方镇岳的目光中揣着几分忐忑。 如果有与本案相关的死者尸体,哪怕只是一块儿,或许都能有大突破。 孩子们等不了太久,她的心里早已烧起火来了。 但每一次在岳哥面前提及他的哥哥,她心里都会抽紧,担心勾起他的悲伤记忆,担心他听了难过。 方镇岳忽然被问及哥哥的断指,眼神迟滞几息,朝家怡挑一眼,又变得闪烁。 似乎有什么事是很令他忧虑和迟疑的。 家怡并不打扰他思考,只静静坐着,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方镇岳再次挑起眸,像终于下定决心,又好似总算鼓起勇气。 一个人最不愿意的,大概就是在心爱的人面前展露自己古怪……甚至像疯子一样的行为。 身边人都觉得他偏执得几乎入魔,连父母也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可他却莽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也许的确有些不正常,可这份可怕的古怪只是悄悄进行时,他并不因此而感到羞耻。 但要将之揭开在家怡面前,她会怎样看他?会不会嫌恶,甚至觉得他…… 深吸一口气,他仍旧强制自己贯彻才做的决定: “断指上能取得的信息可能很少,不过你比我更细心敏锐,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虽然听起来这句话是说给家怡听,实际上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站直身体,双手攥紧拳,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紧张,便将拳头揣进兜里。 家怡抬起头,有些不解他的反应。 “……断指就在这里。”方镇岳的声音有些迟滞,他眼神躲闪开,不敢看她的惊诧或嫌恶。 家怡的确有些吃惊,她挑起眼睛,目光定在岳哥晦涩眸底。 他一直将哥哥的断指安置在家里,仿佛是……把自己的家打造成一座坟墓,也将自己……同哥哥的死亡,一起困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家怡从沙发上坐直,伸手握住了他手腕,一点点将他攥着的拳从兜里拉出,又将自己的手插进他的拳,使他无法再用力收攥手指。 她握住他,借着他的力从沙发上站起身,随即不顾客厅最西边的几名工作人员是否在看,踮起脚尖亲了亲他下颌。 初冒出的胡茬微微扎痛了嘴唇,一股涩然苦闷也笼罩住她,使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了下岳哥。 两人谁都没讲话,方镇岳将下巴搭在她额头,对上客厅西边一名工作人员的眼睛,对面那人立即躲闪开目光,方镇岳忽然在酸涩中嗅到一丝不一样的生机,使他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羞耻和痛苦。 她好像没有因此感到他发了疯。 岳哥的别墅很大,地下室很整洁,只有一个冰柜和一张椅子。 椅子是对着冰柜的,显示曾有人无数次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冰柜。 冰柜是特质的,似一个黑色长棺。冰柜的盖子也像棺盖一样可以掀开,只几根线连着,被放在一边。 冷气从冰柜中冒出,家怡看到里面装着许多冻上冰霜的祭拜鲜花,层层叠叠的鲜花簇拥着小小一根手指—— 这里是它的墓葬,安置在屋下也算地下,放入如棺材般的冰柜中也算安葬吧。 家怡难以想象岳哥这二十年到底以怎样的心境面对这一切,他幼时耿耿于怀的悲恸大概早已成为冻结于心的锥,好似再也拔不出了。 怪不得他头痛,怪不得他明明条件那么好却从未考虑过结婚生子……他从未想过要让自己幸福,在永远不休的工作中,他朝着那一线希望日夜不停地追逐。 若无法追上真相,无法追上二十年前的凶手,他就永远住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牢房里,自我惩罚。 家怡接过方镇岳递过来的橡胶手套,在穿戴时,听到他说: “我不是变-态……只是曾经想着,等哥哥回来时,冻着的手指,也许还能装上。” 之后就循着习惯,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 …… 这根被弟弟保存了二十年的手指…… 家怡只看到一个非常短非常短的片段,不是在卡车前被绑匪们杀害,而是一个潮湿摇晃又昏暗的环境。 好像幽暗的水下地牢,或者一艘飘荡在水上的船。 一闪而逝的画面,看不出室外的环境和更明确的位置,大概是被囚禁的地方。 家怡装作仔细检查的模样,观察过这截断指后,又将之放回冰箱,随即朝着方镇岳点了点头。 棺盖再次被盖回,冷气被阻隔,家怡感受到体温在慢慢回流。 方镇轩并非在卡车前就被杀掉,绑匪不是在岳哥逃走后立即杀掉方镇轩的。 二十年前的法医官对于断指的分析也许是对的,绑匪可能的确是在方镇轩死后切下断指恐吓方家人,但岳哥看到方镇轩软趴趴地被绑匪架上卡车逃走时,受害者还未死亡。 家怡抬头望向方镇岳,他的哥哥不是在他逃走后立即被愤怒惊慌的绑匪杀害,在那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些什么事。 第 360 章 船呢? 临时征用了沙田警署的一间办公室,隔绝开警署里的闲杂人等,在这一方保密空间内,方镇岳拉开两张大白板,与易家怡相对而立。 而边上的电话呈拨通公放状态,连线的是另一间办公室里的Dylan等专案组成员。 “现在已知绑匪的大体身份。”方镇岳在上方画出一个大脑,下方画出一双眼睛,又画了3个圈,表示主使者、在黎家别墅边的黑皮佬和另外3个不确定在做什么的绑匪。 “也确定了主脑的住址。”家怡在自己面前的白板上,画出一条河,是城门河道,河道边一个小方块,就是林一伯的家。 这时,去查探的Gary折返,敲门走进办公室后,在家怡所画地图中补充了一些信息,并汇报道: “暂时无法确定丁屋中到底有几名劫匪,孩子又是否在丁屋中。 “丁屋附近并未听有那辆绑走孩子的卡车,也没有其他可以证实屋内情况的信息。 “林一伯的房间很暗,大多数房间都使用了轻纱窗帘,看似是起挡风作用的,实际上也阻隔了我们的偷窥。 “每当有人路过时,房屋内都会有麻将声传出,但我丢下监听器在他们家附近的草丛里,可以确定人走后麻将声就停了下来。” “能监听到屋内声音吗?”电话对面的Dylan忍不住问。 “不能,如果要听得到屋内声音,就要将监听器按在屋内,至少是窗棱或者门附近。”Gary答道。 “那样太冒险了,我们已经逼近林一伯家,在这种时候更需要稳住。”方镇岳开口道。 家怡在边上忽然道:“黑皮佬的供述中,绑匪一共就5个,假如他得到的信息是真的,那么除了黑皮佬,再加上在沙田林一伯家里打麻将的四个人,就是全部绑匪数量。但——” 方镇岳和Dylan都停下讲话,专心听易家怡的分析,等待她‘但是’后面的内容。 “就算听到麻将声,屋内的人也未必真的在打麻将啊。”家怡挑起眉,一句话打破了所有人的惯性思维,“如果不是在打麻将,那屋内到底有几个人也不好说吧。老警察巡逻时敲门看到的也只有林一伯一人而已啊。” 实际上大家都猜到了绑匪这个时候肯定没心情打麻将,但仍会本能顺着思维想到:四个人没有在打麻将,应该是在筹谋或者等待。 而家怡的话则将整个思维都重建:除黑皮佬外的绑匪,未必都在林一伯家中。 Dylan立即意识到,即便知道了绑匪们的身份,确定了他们的据点是林一伯的住处,也找到了这个地方,仍未必找到藏孩子的地点,他们只是从满城漫无目的寻找的惶急情绪中解脱了而已。 “绑匪很可能安排黑皮佬在黎富豪家附近做眼睛,另外几人暂时居住在林一伯的丁屋,这些我们找到的信息,可能都不是最难确认的。”方镇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推测: “绑匪很可能还会安排几人藏在另一个警方绝对查不到的地方……” 至少是他们认为警方查不到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找到了最容易找的黑皮佬,接下来可能还会找到绑匪们暂时居住的地点,但仍然找不到真正藏孩子的地点和看着孩子的人?”家怡抱胸而立,眉头紧锁: “那我们依然不能打草惊蛇,黑皮佬被发现的事情还瞒得住,如果居住在林一伯丁屋的几人也被警方捉住,真正看着孩子的人很可能会撕票后将孩子埋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届时不仅孩子死了,我们即便捉到这些人,也会因为没有证据,而不得不再将他们放了……” “还有可能,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状况,他们会将孩子藏起来,直接逃走避难,到时候我们不知道孩子在哪里,孩子还是可能被饿死渴死困死。”方镇岳在白板上打了个叉。 “但也不排除所有人都在林一伯家里吧?如果我们一举冲进去将他们捉住,即便孩子不在丁屋中,也可有很大可能性逼问出孩子对吗?他们不一定真像大家推测的那样守口如瓶吧?”Dylan在电话另一头停顿几秒,又继续道: “捉到多个绑匪,总有一个人会像黑皮佬那样招供的吧?” “Dylan-sir,万一孩子就在丁屋中,我们一举去冲,孩子立即成为人质,到时候局面就难以控制了。”家怡讲得已经很客气,实际上很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是惊动媒体和全城人,使警方处在最被动难堪的局面,而且最后的结局或许就是绑匪和孩子同归于尽了。 “……”Dylan长吁一口气,一时无言。 “更何况,万一我们冲进去捉到的几人真就守口如瓶呢?林一伯等人到底情谊如何、个性如何,我们谁都不清楚。孩子的藏身地仍无从知晓,那事情可就彻底搞砸了。”家怡手指敲了敲白板,现在只能悄悄搜查、悄悄盯梢,局面没有掌握完全的时候,决不能轻举妄动。 紧要关头更需要耐心和静气了。 “真是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关,关关难过啊。”Dylan烦躁地吐槽。 家怡点点头,表示了认同。 谋杀案捉凶,掌握了这样的证据,就完全可以开始大刀阔斧地收集证据了。 但绑匪手里有人质,警方真的是束手束脚,十八般武艺都施展不出。 “对了,30分钟前绑匪给黎富豪打过电话,黎富豪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声音,确定了他们的安全。不过通话时间很短,孩子们也没来得及透露什么信息出来,只是……两个孩子都管黎先生叫爹地,以此来看,绑匪很可能还不知道到底哪个孩子是黎泽旻。”Dylan忽然想起这件事,忙向方镇岳和易家怡同步。 “居然能做到这一层。”家怡忍不住赞叹。 “他们能想办法将沾了血的围巾送出来,就可以看出是聪明孩子了。”方镇岳也赞了句。 “不知道是谁受了伤。”家怡又有点担忧。 “还是没有确定打电话的地址吗?”方镇岳再次向Dylan发问。 “这次的通话时间倒是够,地点在石硖尾最北,只有那个时候可以确定孩子不在丁屋中。不过那会儿你们都还在赶往沙田的路上。”Dylan遗憾道。 半个小时过去,事态已经再次变得不那么明朗了。 “Dylan-sir,把情报科的徐达沙展派到沙田吧,盯梢一下林一伯等人,我们需要尽快掌握丁屋内的状况。”家怡申请道。 “没问题,madam易。” …… 自从老警察大毛哥来过,林一伯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接近傍晚时,丁屋一层空置的房间忽然起火,窗帘迅速烧着,眨眼便蔓延开来,简直像有人专门在屋内浇了汽油纵火造成的一般。 林一伯带着两个兄弟才端盆泼了两盆水,火警车就出奇快速地开至屋前。 几名火警瞬间冲入屋内将林一伯等三人转移出屋,开始在丁屋内外就位灭火。 林一伯站在火警车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屋内非常缓慢地被扑灭的火势。 另外两人站在他左右,同样不言不语。 留在远处观望的易家怡皱起眉,“被猜中了,他们只有3人在丁屋内,还有一人不知去向。” “火警没有找到孩子。”方镇岳捏着望远镜,看到伪装成火警的三福等人步出房间的样子,遗憾地道。 待【救火活动】结束,方镇岳、家怡连同三福等人回到沙田警署办公室后,立即沟通起三福等人在林一伯丁屋内的发现:“没有孩子的踪迹,冰箱里放着许多汉堡。” “丁屋内是没有电话的,林一伯与黎先生及其他绑匪沟通,一定都通过打电话,或其他暗号之类的方式进行。” “房间内发现了湾湾地图和讯息册,黑皮佬讲的林一伯做完这一票就要去湾湾,应该是真的。” 三福等人一一将所见所查汇报,可是连同易家怡专门提及的屋外河道边,都未发现孩子的踪迹。 方镇岳气急败坏,手指紧攥着记号笔,几乎将之捏碎。 警方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再次行动,却也再次陷入了困局。 …… 火警救火结束后,林一伯带两兄弟折返丁屋。 其中一人开口便要骂条子,林一伯却做出个嘘声的动作,随即执笔在纸张上写字: 【警方可能已在屋内放置窃听器】 安抚下两名兄弟后,林一伯坐在客厅思索起现状。 无缘无故起火,火警闯入灭火,一定的警方的安排,为的是寻找孩子。 幸亏他在老警察来过之后就感到不安,让阿红带着孩子去给黎先生打电话之后不要折返丁屋,不然这会儿只怕已经被一窝端了。 现状这处丁屋已经不安全,警方逼得很紧、恐难甩脱…… 但即便暂停这桩‘生意’,富豪们听说这事后一定更谨慎看顾孩子们,再想做成这事就很难了。 大家年纪已经不小,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决不能放手。 林一伯一边回顾全局,一边开始考虑新的据点。 到这时金鱼佬有些慌张起来,忍不住气声提议杀掉一个孩子,大家轻装简行更容易调动往来。 林一伯反而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现阶段决不能随意下决定,更不能乱来,必须走得稳健。 在警方警觉的情况下,两个孩子等于两个人质,也许反而对他们脱身更有利。 …… …… 沙田警署办公室内,方镇岳和易家怡站在白板前,反复地思索和复盘,企图寻找破局的方法。 他们谁也不讲话,办公室里其他人便也沉默着。 林一伯家里没有电话,要想与其他人沟通,下达指令,就一定需要出去打电话。 他们如果觉得不安全了要换据点,也必然会有汇合的机会。 以方镇岳的经验判断,藏孩子的地方不会离林一伯的丁屋太远—— 孩子就是黄金,无论从理性上还是从感性上,他们都不会放心将孩子藏在距离丁屋太远的地方。 很可能就在沙田,但便衣已经悄悄搜寻了两轮,仍未找到可以藏匿孩子的空屋、或坑洞等——但即便是沙田也太大了,两个孩子又太小,就算地毯式搜找过,仍无法确信无遗漏。 家怡捂住头,她已经盯着白板站了快二十分钟未发一言。 方镇岳倒了一杯温水想要劝她休息下,家怡却忽然转头道: “我要再见一下那名老警察。” 几分钟后,被称为‘大毛哥’的老警察坐在家怡对面,两人开始超快速地一问一答。 在几个问题之后,家怡提及了绑架孩子的那辆卡车。 大毛哥的回答却是从未在林一伯家附近见到过任何运输型车辆,无论是能装下鲜花的,还是能装得下孩子的,都无。 连轿车也没在附近停过。 家怡当即皱起眉,连续念叨:“不对,不对。” 衰涛明明就在下游捡到了确认为黎泽旻的沾血围巾。 孩子一定曾被关在上游,很可能就是林一伯的丁屋。可是附近街坊也没有看到过林一伯带孩子过来,又不是卡车拉过来的话,那……孩子是怎样运来的? “船!”家怡忽然想到了通过方镇轩断指看到的心流影像,很像是水牢、水上棚屋或者船。 而如果孩子不是被卡车送过来的,丁屋又建在河道边,极可能就是卡车停在远处,将孩子运到船上,再划船到丁屋边…… 两条线索都指向船的话,那么多半就是船了! 但火警在丁屋边搜找时,并没有看到船。 家怡一把捞过地图,仔细查看了城门河道的所有上下游和支流,手指顺着河道划过无数区域后,她转头看一眼渐黑是天色,对岳哥道: “岳哥,我要亲自出去,沿着河道再找一遍。”! 第 361 章 废灯塔和旧港湾 香江是一座多么热闹繁华的城市啊,隔了一座笔帽山、狮子山,就大不一样。 沙田要静得多,这里住户的夜生活也不似香江那样丰富多彩,没有了纸醉金迷,余下的便都是生活。 这里的许多人都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节奏,在河边或屋宇下闲坐聊天累了,便回家睡觉。 徐达沙展带着他的大头兵Ada潜入沙田,时刻监视林一伯等人动态。在林一伯家附近,三福带着B组探员潜伏进上下游两户住户中,定点从不同角度监视林一伯的三层丁屋。 另一方面,O记Dylan也派出了最精英的小队,以林一伯家为中心,隐蔽地向西南做搜找工作。 但即便有夜色遮掩,警方也不敢派大队人马,只得一小组悄悄搜找,在这种情况下,仅香江一区的沙田,也变得过于庞大了。 方镇岳带着家怡,穿上墨绿色衣裳,同样以林一伯家为出发点,与O记小队分道朝东北方向搜,一寸一寸地查找,河两岸都要看,不错过一条分支,不遗漏一片可藏船的高草丛——他们的执拗超乎想象,虽慢,却透着一股不找到那艘船誓不罢休的狠劲儿。 月上中天时,他们才搜出几百米路段,不能打灯的野外作业比想象中更难。找累了,稍作停歇,便又继续向东推进。 夜晚寒凉,两人却走得浑身热汗。 汗水冒出来,被河风吹干黏在皮肤上,很快又有新的汗冒出,很不舒服,但没有人顾得上自身感受,他们的心思都在船上。 船船船,那艘可以偷偷运载两个孩子,行走在河道上,潜伏在暗处的船到底在哪里? 在搜找到划艇中心时,左右两边各一条支道。 这个时候,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导致天差地别的结果,搜南边分支,万一那艘小船在北边分支,趁他们不备划向西边他们曾经搜找过的区域,那么他们就会与两个孩子错肩…… “……”两个人站在高草中,暗夜照不清他们面目,但那种压抑的气氛却能清晰察觉。 这是一个太难做的决定,谁能承受这选择带来的结果? 家怡深吸一口气,攥住他的手,并未选择规避风险,而是冒进地开口: “之前我们采集到的所有绑匪打电话的区域,都在沙田以南,他们似乎更倾向于带着孩子在沙田以及其南边人口更密集的区域活动,更北边他们似乎并未去过,在这种时候如果往人际较少的北边逃,若被警方发现,很容易被搜到。可要是朝南逃,再次潜伏进人潮人海的市区中,我们这几天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林一伯重整之后,又可以继续与黎富豪周旋了。 “如果我是林一伯,一定会往南逃。 “今天他们已经被警方惊动,虽然未造成巨大冲突和后果,但林一伯一定会转移。 “林一伯为了不把警方引到藏孩子的地方,很可能会选择坐车去市区,之后再想办法联系同伙,分道水路向南,再在城区中某个新据点汇合。” 家怡深吸一口气,虽然鼓足了勇气去表达和建议,但她也感受到了巨大压力,是以言罢后又补充: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方镇岳与易家怡对视几秒,打电话给Dylan,请他派一两个精英人员关注下划船中心西北方向的河道后,便拽着她的手拐向东南边的河道—— 他听从了她的建议。 家怡深吸一口气,回握一下他厚实的手掌,随即抽回手去拨草丛。 两人再次猫腰潜伏进河岸边的高草和破旧建筑,一边走一边借着月光打量四周的所有一切。 …… 在丁屋内的林一伯等三人也早合计好了趁夜逃走。 天黑下来后,他们便熄了灯,做出睡觉的样子。 却又在静默十几分钟后,悄悄从后门逃走——他们穿着黑色衣服,一出门便潜伏进河岸边的高草,之后开始在附近绕弯逃窜。 逃窜了近半个小时,三人自觉即便有警方跟踪,很可能也已被甩脱,这才朝目的地逃去。 谨慎的林一伯安排三人分三路逃,一边跑仍一边想办法潜伏、躲避,不管身后有没有警方的人跟踪,仍竭尽所能地隐藏自己、确保安全。 林一伯的确如易家怡所料,准备带队向南,暂时投奔他曾经的姘-头。 但家怡以为他会为安全考虑,绝不会与两个孩子和藏起来的同伙汇合后一道入市区。实际上林一伯却不得不冒险,先想办法去与阿宏汇合—— 团队人心浮动,虽然聚到一起很危险,但毕竟警方不敢追得太近,林一伯不得不冒险先与阿宏碰面,安抚过团队后,再一道出发绕路去葵涌。 林一伯的团队并非人人都如他一般有强大的必须干成这一票的决心,沙田丁屋被警方发现,就代表着他们暴露了。 很可能就算最后事情做成了,其他原本想留在香江的人,也要带着全家老小跟着林一伯一起逃往湾湾避难养老了。 更何况很多人对于是否能成功这件事已生了动摇心,阿宏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独自逃向葵涌的路上,但凡遇到一个交警设卡做常规酒驾巡查,都可能吓得缴械投降。 毕竟阿宏是带着孩子的人,他投降了,必然会交出孩子,那么林一伯的所有蓝图都将成空。 林一伯绝不愿意这一单生意走向这样的结局,所以他必须立即跟阿宏汇合,使大家重燃信心,决心坚定,才能放心。 更何况,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转移的路上出现麻烦时,大家需要他来出主意,所以林一伯必须把大家聚到一起,再做打算。 每一步都是险棋,但人命生意的人,连命都赌上了,哪一步不是险呢。 林一伯如他教给其他两人的方法那般,不止通过绕圈圈的方式甩脱身后人,还会走一段路便潜伏起来稍作停顿,确定后面没有人追来,才继续前进。 与林一伯分道行走的金鱼佬绕过几圈后,便悄悄走上林一伯叮嘱他的路线,远远地坠在林一伯身后,且走且藏。 待行至划艇中心时,金鱼佬再次停顿下来,蹲守打望四周。 林一伯转向右侧河道,快速穿梭前进,方向转换、光影也发生了变化,在林一伯转过去时,金鱼佬捕捉到月光照在林一伯身上的光影变化——在这一刹那,夜色也没能将他藏好。 而就在几分钟后,金鱼佬准备追上去时,忽然另一条更为纤细敏捷的身影一闪而过,也朝着林一伯的方向追了过去。 金鱼佬眉头一紧,他之所以被安排跟在林一伯身后,就是防备有人追踪林一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浑身汗毛竖起,金鱼佬左手压了下枪,犹豫过后还是拔出右边小腿上绑着的匕首,随即悄无生息却格外快速地朝着那抹纤细身影追去。 …… …… 搜找的过程,家怡不断回想自己在方镇轩断指引发的心流影像中看到的那个场景。 工作这么长时间的经验,以及大量阅读前辈案宗学到的东西,都表明:大部分犯罪分子都依赖路径。 犯罪本来就是件风险极大的‘工作’,即便现今侦缉手段还很老旧,科技发展落后,但警方仍然拥有使犯罪分子们害怕的手段。这样前提条件下,罪犯们不想被警方捉住,想要做成自己的事,就一定要做非常稳妥的选择,无论是犯罪地点,还是行为模式等。 可是怎样的选择才算稳妥吗?大多数人都会说:曾经成功的选择。 因此,林一伯很可能仍会选择曾经关方镇轩的方式,去关黎泽旻和赵琼辉。 在那一瞬之间,方镇轩的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 家怡看到他睁开眼睛,木板拼接的墙壁之间有小指甲宽的缝隙,他似乎是被光晃了一下,才仰头睁目,想要捕捉那一道光。 可是从木板缝隙中透出的光只闪烁了一下,便划走。 家怡皱起眉,什么光会转着圈儿划走呢? 拨开高草,借着月光查看过前方坑道中的事物,确定没有船停泊后,她抬起头左右四望,并未看到光。 皱眉咬唇,憋闷地透出一口气,难道曾经有人拿着手电筒寻找到关方镇轩的地点,但是没有注意到,又划开了电筒? 不,那种泛射的光线绝不是手电筒。 又跟着方镇岳走了几步,月亮从一片乌云后钻出,银辉遍洒,四野的景象忽而清晰。 在前方河道中,方镇岳发现了一排小船,其中大部分都破旧得不能用了,但还有两三艘仍可使用,检查过绑绳等,好像都是近段时间才被绑在这里的。 但船内空荡荡,也没有曾经绑人装孩子之类留下的痕迹,或许只是附近渔民留在这里的小舟。 方镇岳站起身,抹了把额头,继续向前。 家怡与这些船擦肩时,也只朝内望了望,便转头看向别处,忽然,城门河道方向一个很远的柱形建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岳哥,那是什么?”家怡追上他,指给他看。 “河道内的小灯塔吧,引导夜船归岸入河道、警示行船减速不要触礁,不过应该已经废弃许久了。” “!”家怡瞳孔微缩,随即闭上眼,再次沉心不被打扰地回忆——回忆那束光照来的方向,以及光的强度。 几息后,她又转头看向四周。 从兜里掏出地图,确定了他们所在的地点后,她将地图凑近眼睛,仔细打量这张被临时赶出来的拼凑过的地图,在他们右手边有一片废弃的区域。 方镇岳疑惑地望她,却见家怡又快速将地图塞进兜里,接着在那几艘停泊的船四周摸找起来。 入冬,风很寒,河道边比人还高的蒿草被吹得向一个方向倾斜,家怡用力将那些高草压道,以便看清高草下的地形。 方镇岳虽然尚不知她在做什么,却也上前帮助她压草。 当他们将几艘小舟向陆地方向几米范围内的高草全压倒后,终于看清这附近有一条低洼路延伸向内。 家怡走到低洼路时,方镇岳放眼观察过后,低声道: “这在十几年前可能是一条小河道。” 家怡点点头,“如果这里有一条河道的话,那么十几年前,那边是不是也有可能曾是个比水洼大些的小湖?” 即便非常小,但停泊船屋,做一些家用渔船小舟的港湾,足够了吧? 方镇岳站直身体,与家怡对视间,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一条隐秘的小河道,一个被高草和坡地遮掩的水洼港湾…… 他感到呼吸有些窒闷,心跳却加快,不等家怡继续讲下去,已大步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行去。 大开大合地拨开所有高草和灌木,披荆斩棘冲向水洼最低处。 脚下逐渐泥泞,显示着这里虽然已不再是港湾,却仍在雨后和涨潮时成为积水湿地。 方镇岳不敢细想,但一个念头却已呼之欲出:这样的地方,或许就是哥哥的葬身处。 这十几年间沙田区也日新月异,附近许多旧地被征用建楼,曾经的渔村已不复存在,这里逐渐被建设成城市模样,以往的渔港也被优化改建,可还有许多地点尚未被划入修整区,被弃在这里…… 方镇岳正大步向前,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响动。他和家怡同时定身,一起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似乎是人在拉扯时发出的拖拽顿足声。 方镇岳朝着家怡打了个手势,两人默契地左右分开,随即以同样的节奏,朝那个方向抹去。 越是靠近,在高草中发现的被废弃破船破木板就越多,仿佛这里是一处属于旧船的乱葬岗,它们横七竖八半埋在泥土中,有一些已经被侵蚀腐败,轻轻一捧,曾经的硬木便碎成糜。 伏在一截旧船后,家怡小心翼翼拨开几丛高草,便看到前方湖洼伏地一个大船屋边,一个男人正押着一个小孩,不耐烦地低声斥责: “快尿,别磨磨蹭蹭。” 家怡深吸一口气,转头又朝边上的船屋望去,那里面点着一盏很昏暗的小烛灯,如果不是越过层层叠叠的高草屋走进这里,在河道那边搜得再认真,也绝看不到高草掩盖之下、船屋内的一豆光。 大脑飞速运转,绑匪一共有5人,黑皮佬在半山别墅区,林一伯带着另外两人在沙田丁屋,那么在这里看着两个孩子的,理应就只有一人了。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目光微转,她看到另一边高草丛边的方镇岳,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互望,家怡因激动而手指微微发颤,她悄悄做了个手势,征求方镇岳的意见。 方镇岳转头盯着站在距离他较近的男人看了一眼,又仔细观察了男人腰侧和双手,深吸一口气,压下狂猛的心跳,他转头朝家怡点了头,随即便微微拱起背潜向绑匪。 易家怡忙紧跟其后,从另一个角度,压低身体朝绑匪靠拢。 此刻的方镇岳比往日更多了一分急切,他的速度远超过家怡许多。 从草缝间看到岳哥过快靠近绑匪,家怡心中隐有忧虑。 就在她考虑是否也加快速度靠近时,绑匪似忽然意识到了危机,猛然朝着方镇岳的方向大喝一声: “谁在那儿?” 下一瞬,他已拔枪前指。 家怡瞳孔猛然收缩,岳哥正伏身前行,若起身与绑匪对枪,很可能性命堪忧。 手比大脑更快,一夕之间她已抽枪立直,手指毫不犹豫地勾向扳机。 家怡感觉自己的动作仿佛电影慢镜头,实际上只是过于紧张而造成的感官夸大,她拔枪对准绑匪也不过几十秒而已。 “砰!” 月亮忽然被高速行进的乌云遮蔽,四野再次暗下来的瞬间,震雷般的枪声炸醒整片寂静旷野。! 362. 密集枪声 “糟了!他们把肉票抢走了。…… 绑匪阿宏身边还站着个孩子,易家怡不敢瞄得太正,枪-口稍向没有孩子的另一侧偏斜。子弹未能击中阿宏要害,射穿他的肩膀,带得他身体一歪,向前踉跄。 一经站定,阿宏便回头朝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扫见草丛中站出的警察,他大惊失色,当即侧身朝易家怡开枪还击。 易家怡忙下蹲歪滚向一边,嗖嗖子弹破空声从头顶和身侧划过。 另一边已逼近绑匪阿宏的方镇岳如豹子般从草丛中猛扑而出,飞身将绑匪按倒在地,抡起拳头在对方头脸上狠揍几拳。 阿宏本就受伤,此刻被高大强悍的警察压住,用力挣了几下都未能挣动分毫,反而多挨了好几拳,只觉巨通难忍、脑子嗡嗡作响。 见绑匪已失去反抗能力,方镇岳捞出手铐,利落铐住其双手。 之前站在绑匪阿宏身边的孩子早吓得跑回了船屋,方镇岳只扫了一眼便立即朝草丛中打望,一脸惶急地大喊: “易家怡!” “岳哥我没事。”草丛一阵晃动,家怡撑身站立,收好枪后快步行到岳哥身边,又掏出手铐铐住阿宏双脚,使之彻底无法反抗或逃跑。 方镇岳从阿宏身上站起身,家怡收好阿宏的枪,仰头与他对望,两人不约而同大松一口气。 总算解决了。 …… 远处,金鱼佬才将跟踪林一伯的便衣女警放到,准备补刀时,忽然听到枪响。 暗道糟糕,金鱼佬再顾不上其他,拔步便朝林一伯奔去。 分三路赶来的三名绑匪都意识到恐怕是阿宏那边出了事,各自朝枪声响起处疾奔。 …… 紧绷的情绪一经释放,方镇岳和易家怡的肩膀都松弛下来。 两人起身后皆默契地转身跑向船屋,方镇岳一进门便瞧见挤在船屋最内侧、靠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曾经光鲜的靓仔变得狼狈又邋遢,两个孩子满眼戒备地瞪住方镇岳,脸上仍挂着惊惧表情。 直到易家怡从方镇岳身后走进来,借着船屋内微弱的烛灯光鲜,孩子们看清了易家怡的脸,才忽觉眼前一亮。 阿辉当即站起身,对黎泽旻道:“西九龙女神探来救我们啦!” 易家怡看着明明一脸赃污、却仍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两排小白牙的孩子,也被感染了喜悦情绪。 她笑着安抚过孩子们,检查过黎泽旻手臂上刮擦的伤口,确定无碍,便开始解黎泽旻身上的麻绳。 … 与此同时,林一伯等人已在高草丛中汇合,他们缓慢靠近,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阿宏。 阿宏看见林一伯等人,立即瞪大眼睛,背身朝林一伯等人做出‘仅2人’的手势,期望林一伯接收到他的信息。 船屋内,家怡解开黎泽旻身上绑得过紧的麻绳,轻轻揉了下淤青的皮肤,才起身一左一右牵住两个孩子,准备带着他们离开。 警戒在门口的方镇岳却朝着易家怡做出个等待的手势,他发现倒在船屋门口一直哼哼叫骂的绑匪忽然安静下来了。 不对劲。 持枪于胸,方镇岳侧脸贴至窗边,向外查看,一眼便瞧见三名绑匪从另一边潜出,此刻已逼至近前。 他忙朝易家怡做出伏低的手势,并将枪口对准三名绑匪中当先一人,准备先干掉一人。 这时门口倒地的绑匪忽然大喊: “别躲了,条子发现你们了!他们只有两个人,快把他们干掉!” 林一伯等人立即警惕地伏低身体,与此同时抬臂朝向船屋一通乱枪射击。 四野枪声不断。 子弹激射,轻易穿透朽坏的木板,小烛灯被打碎,噗一声火焰熄灭。船屋内木屑纷飞,或挂或摆在船内的瓶瓶罐罐噼啪作响,瓷片木屑等无差别地向四面八方炸射。 两个孩子吓得捂住耳朵,易家怡则按住他们的头,将两个孩子压倒护在身下。 方镇岳蹲身躲在船屋最厚实的木梁后,缩肩躲避子弹和各种碎片。 方才短暂的松弛轻快气氛一扫不见,此刻方镇岳和家怡已陷入最不利的境地之中。破船屋如一个显眼的靶子,**的木板几乎完全丧失了庇护作用,更何况他们还有两个孩子要保护。 一轮枪响之后,四周再次陷入沉寂,只余船屋再无力支撑的木片飞落的声音。 家怡拍落砸在头上的碎片和灰土,仰起头便见船屋破洞中透进条条朦胧月光。灰尘和碎屑也不住簌簌下坠,与月光一道落在船屋脆弱不堪的木板地面上。 枪响造成的耳鸣中伴随着屋外绑匪们换弹夹的声音:“咔嚓,咔嚓……” 黑暗中,方镇岳的声音响起: “十一,带孩子从后面逃走。” 言罢,方镇岳又朝屋外大喊: “你们再靠近,我就把门口的家伙杀了!” 抢手微微探出,指向到底被缚的阿宏。 家怡拢住两个孩子,爬起来道:“我们一起走。” 船屋太破了,就算是支撑船体的梁柱也会很快被子弹击碎,到时候千疮百孔的船屋不是掩体,而是困人的笼子。 这地方守不得,必须逃出去才行。 屋外绑匪听到方镇岳的声音,握着枪微微散开后潜伏在高草丛中,有些迟疑地看向倒在门口的阿宏。 反倒是阿宏听到方镇岳的威胁,怒喊道:“他们是条子,他不敢杀我,别怕——” “砰!”阿宏的声音被一声枪响打断。 接着便是一阵惨叫,阿宏手臂上被射了一枪,鲜血汩汩往外冒。 开罢枪,趁屋外绑匪尚未反应过来,方镇岳回转头快速低声: “我们是警察,首要任务是保护市民的安全。快走!我有人质,可以拖他们一会儿,你去叫支援。”如果再发生枪战,孩子们会有危险。 家怡干咽一口,双眉已皱成川字,但瞪了方镇岳几息,她还是果断的掏出腰间配-枪,拆下弹夹交给方镇岳后,转身到船尾,一脚踹开后面已脆弱不堪的木板,跳下船屋后一臂抱扛一个孩子,将他们都接下船后,一手牵一个,快速跑入高草丛。 绑匪们听到动静,反应最快的林一伯当即大喊道:“糟了!他们把肉票抢走了。” 喊罢便想绕过船屋截住易家怡和孩子们。 方镇岳立即朝林一伯射了一枪,子弹擦过林一伯肩膀,林一伯忙扑倒在地,翻滚着躲向后方高草丛。 方镇岳目光转向船屋后,只见易家怡带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看到她跑掉了,安全了,方镇岳嘴角不自觉勾起。 他意识到自己的开心,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大喊着让自己快跑的哥哥。 在这一瞬间,他原谅了那个逃走的自己。 收回目送家怡离开的视线,方镇岳终于松开一直捂着腿胯部位的手,掌心全是鲜血。 他已没办法与她一起走。 …… …… 旷野昏暗,易家怡带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疾奔。 通过对讲机求救后,她心中仍有非常强烈的不安感,只想跑得更快,快些将孩子们送到安全地点,快些回去救援。 隐隐间她察觉到方镇岳的异样,冒进地拿绑匪当人质并朝其开枪,这并非岳哥以往的风格。 跑至中途,身后船屋方向忽然传来密集枪声,每一枪都打在家怡心上。 她跑速更快,带着孩子们踉踉跄跄却仍不肯减缓速度。 待跑出一段足够安全的距离,在高坡边的凹地处,她将孩子们藏好,叮嘱他们不要乱跑,等警方回来接他们,便既孤身转向来时的路。 奔跑了几息,忽然瞧见斜刺里射来几束光线。 黑暗中晃动的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线,如天降曙光般点亮家怡的心,大喜过望,她高声喊: “我在这里!” 最先赶来救援的是刑事情报科徐达带着的小队,他联系不上与他分道追踪绑匪的Ada,意识到Ada可能与绑匪遭遇,便向指挥部中的Dylan求援。 与Dylan派来的人汇合后,徐达带队抹黑搜找,没有找到Ada,却先听到了枪声,当即启动手电筒朝这边冲来。 之后他们接到易家怡的求救,有了更明确的方向,才以更快速度赶至。 家怡告知徐达孩子们躲藏的方位,便接管了徐达的小队,快速冲向船屋方向,去支援方镇岳。 可如今一来一回已近1个小时,家怡已好半晌没有听到枪声,呼吸变得急促,步子也愈发的大愈发的快。 …… 拨开遮挡视线的最后一簇高草,前方的船屋空地笼罩在夜幕中,静悄悄沉寂无人声。 易家怡大喊方镇岳的名字,却未听到回应,心向谷底沉去,天旋地转。 深吸一口气,强自定神后,她仍带队朝船屋疾奔。 当先一名飞虎队成员忽然被绊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稳住身形后转身打量,当即汇报: “这里有一具尸体。” 家怡缓步转头,月光照在尸体上,她忽而被拉入一段心流影像—— 暗夜中,倒在船屋门口的阿宏大喊:“他只有一个人了!” 死者听到这声后,立即朝船屋开枪,并企图冲进船屋与方镇岳对枪。 迎面一颗子弹直接射穿了他左胸。 黑暗旋转,朦胧在乌云后的月,化成一片黯淡的光。砰一声背部撞击地面,前方的月终于不再晃动,却慢慢被黑色侵蚀。 家怡深吸一口气,从心流影像中抽身,再次踏步奔向船屋。 还好,还好心流影像开启的不是…… 一步踏进船屋,家怡又看到了另一具伏倒在地的尸体,心流影像再次揭露他的身份。 是另一个绑匪,不是岳哥! 家怡感到呼吸沉重,她扶住被子-弹-射得千疮百孔的船身,艰难四望,同时声音微颤地大喊: “方镇岳!” “家怡……”虽然微弱但清晰的声音。 家怡猛地朝船屋最内侧声音发出的方位望去—— 方镇岳坐在小屋角落,面色苍白,脸上尽是血,但是还活着。 她一步扑到近前,伸出双手想要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却又悬空着不敢往他身上落。 放眼处处是被射穿或划破的痕迹和淋淋鲜血,眼泪糊了眼,她转头大喊飞虎队搭担架来救人。 方镇岳伸手疲惫地搭在她悬空的手腕上,似乎想要安抚她。 家怡转回视线,以袖子粗鲁抹去泪水,再次看清方镇岳的脸。 他艰难地朝她笑了笑,像是终于放下心,手指慢慢脱力,双眼合拢。 家怡一口气哽在喉口,手脚头皮一瞬发麻发木。 幸而一名飞虎队成员上前查看了下方镇岳的生命体征,转头低声道:“Madam,方sir只是昏过去了。” 家怡这才扶着船身给飞虎队军警让路,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将岳哥搬出船屋,做过简单的止血处理后,以担架抬向马路方向。 就在家怡准备跟着离开时,对讲机忽然传来新信息: 【徐达没有在易家怡指示的地点找到两个孩子。】 【仍有一名绑匪流窜在外。】 家怡很舍不得离开方镇岳,但迟疑几许后,她转身交代其他人快速送岳哥就医,仍拿起对讲机,做线内回应: “我这就过去。 363. 【本卷完】得安 “忍一下,很快就不疼…… 徐达接到易家怡的任务后, 折返安全区域找两个孩子,一寸一寸地寻, 一边寻一边喊“我是警察, 黎泽旻、赵琼辉你们在哪里”,愣是没找到。 易家怡心里惦记着方镇岳,抹一把额头不知道出的第几层汗,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原路奔逃,来到高坡边的凹地, 看到了孩子们的足迹, 但的确没有孩子踪影。 脸色微沉, 左右打望,高草丛被徐达等人踩踏过, 如今已寻不出孩子们的足迹,家怡只得以此地为圆心, 一边喊两个孩子的名字,一边向外寻 “黎泽旻,赵琼辉, 我是警察易家怡,你们在附近吗” 远处警车鸣笛声呼啸着趋近, 许多移动着的灯光也朝着这片旷野而来。 就在家怡想着要不要举警方之力将这一片区域的高草全部斩了时,前方忽然高草晃动, 她试探性地继续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并做出防卫姿势, 戒备地盯住那片区域。 直到两个孩子拨开高草, 真的看到了易家怡的脸,才终于放下心,先后朝她扑了过来。 如乳燕归巢, 他们一边大叫着“易警官”“易警官”“易警官”“易警官”,一边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 家怡扶住两小只的头顶,揉了揉才拢住两个孩子。 带他们步出高草丛,与涌进这片区域的飞虎队擦肩,家怡将两个孩子带到警车上,看着他们喝温水,吃面包,才松口气,转身就要借一辆警车去医院。 徐达过来询问过孩子,才知道原来两小只被林一伯骗怕了,反复被绑匪连诈带哄的都没道出谁是黎泽旻谁是赵琼辉,这份机灵如今也用在躲藏上了。 看到徐达过来、听到徐达的声音,他们很怕是林一伯的人假扮警察。 听到易家怡的声音、没看到人时,他们又担心是林一伯的人录下了易家怡的声音,或者伪装成易家怡的声音,在骗他们。 直到真的看到易家怡站在那里,他们才敢确信,才敢真的跑出来。 阿辉坐在车上啃轩软面包时,还一本正经地对徐达讲 “阿旻还同我约好,如果拨开草丛看到的不是易家怡警官,我们转头就跑,最好分开跑。” 徐达摸了把阿辉的头,又拍了拍阿旻的肩膀,对两个孩子的聪明和勇敢给与了极大的赞赏。 飞虎队搜查的过程中,找到了负伤的情报科徐达手下ada探员,虽然被刺了一刀,但好在未伤及要害,立即送医输血,很快便恢复了意识。 另一边家怡借到警车时,黎富豪夫妇和赵青夫妇闻讯赶至,两位母亲含着热泪冲向两个孩子,妈咪宝贝的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哽咽和哇哇哭泣。 两位父亲忍耐着未失态,礼貌地向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警察道谢。 黎富豪看到站在警车边的易家怡,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右手,用力握着,满脸克制的激动。 八面玲珑的绅士也有词穷的时刻,他收回手,面对着易家怡竟显得有些拘谨。 “多谢你,ada易。”黎富豪双眼热切,她没有失言,他们真的竭尽了全力,且真的救出了孩子们。 “是我们应该做的。”家怡点点头,见dyn也从指挥部赶了过来,正从一辆大车上步下,便朝着dyn招了招手。 dyn走过来后,立即接下了与黎富豪应酬的工作。 哪知易家怡才道别要坐上警车,黎富豪忽然折回自己的豪车,拉出一个皮箱,就要送进易家怡手中。 来的时候,他还担心会有变故,是以细心地将之前取出的200万港币也带了过来。 家怡木然接过皮箱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忙推拒。 黎富豪硬要给,还想让易家怡开他的豪车去医院看望方镇岳,最后甚至提出要给易家怡当司机,载着易家怡一起去医院看望方镇岳的。 “我跟院长很熟的,我看看医院给方sir安排的是不是最好的病房。”黎富豪格外热情道。 家怡有些为难地向dyn求助,dyn这才上前劝住黎富豪,讲了一堆警察原则之类。家怡趁机将皮箱塞到dyn手中,一步上车,踩上油门便飞出去了。 在路上,家怡与法证科、法医部等同事车辆擦肩。 快到医院时,对讲机内传来喜讯 “法证科发现了第三具尸体,背朝小屋,背部中枪,是在逃跑过程中被击毙的。” 等红灯时,家怡脑中浮现出当时可能的场景 方镇岳看到还有一个想逃跑,推开窗,开枪将其击倒后,才脱力坐靠在船尾。 方镇岳被安排在医院最好的病房,不是警队待遇太好,而是这医院有百分之二十的方家投资。 医生仔仔细细为方镇岳做过检查,因为穿着防弹背心,虽然胸背有许多子弹冲击力造成的淤青等伤,但都不严重。 大腿上中弹因是射穿木板后击中,伤情并不十分严重,左臂和小腿皆为流弹擦伤,碎片已全数取出。 之所以脸上全是血,盖因船屋内瓷片、木片等刮擦造成,也都是皮外伤而已,愈合后甚至不会造成破相。 外科手术后,医生给方镇岳开了止痛药,让他好好睡了个保健觉。 家怡在病床边,一直坐到他醒来。 凌晨时分方镇岳睁开眼睛,才看见家怡拉着他的手坐在身边。 他才要撑着坐起身,家怡就按住他双肩,俯身吻住了他嘴唇。 病房内没有开灯,窗外不灭的路灯光照进来,将家怡的面容照得温润。 她闭着眼,亲过他,又以自己面颊蹭了蹭他的,所有动作都充满了依恋。 胸腔里忽然变得滚烫,想要抱一抱她,奈何手臂被绑着的自己活像个行动不便的宝宝。 他只得仅抬起一臂去拍抚她的背,侧过脸轻轻亲了亲她面颊,软软凉凉的面颊。 他想往边上挪一挪,让她躺上来睡上一觉,回回血。 哪知仔细一打量才发现,她身上居然还穿着昨天的衣裳,“从沙田过来一直陪我到现在吗” 家怡小小声“嗯”,又点了点头。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养一养就会好了。”方镇岳开口安抚她。 “嗯。”家怡握住他手,低着头把玩,“在船屋里怕不怕啊”活像在哄孩子。 方镇岳被逗得发笑,龇牙咧嘴硬撑着坐起身,被她把玩的手指捏住她食指,他看了看她的样子,按铃跟护士要了许多处理外伤的药品用具,拒绝了护士代为处理的提议,亲自用湿润的温手巾擦去她脸上、手上的赃污和血迹,为她面颊上同样被船屋木屑刮出的破皮擦碘酒。 他动作很轻,很耐心,仿佛在享受这个为她服务的过程。 忽然看到她裤兜处一个圆形破洞,方镇岳这才紧张起来,“你中弹了”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没有湿濡的手感,她也没有叫痛。 两个人起手地检查裤子内侧,才发现子弹擦着裤兜的边缘,没有穿透裤子打伤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弹开了。 摸出碎了一裤兜的东西,瘫在病床上,仔细辨认了下,才发现是碎成无数片的一颗麻将牌。 家怡这才想起,是家如教她的算命麻将,一颗八筒,爱情运爆表牌。只要一直揣在身上,想着一个人,就能爱情圆满。 “你没事在兜里揣个麻将牌干什么出老千啊”方镇岳疑惑地转头看她。 “”家怡面色一红,扭捏地撇开视线。见他还要秉持着警察刨根问底的精神准备深究,家怡忙递出自己的左臂,转移他的注意力“这里也有好多小伤口。” b组探员们终于配合o记做完了他们被分派的任务,之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来医院看岳哥。 一众人行到单人间病房门口时,发现里面的灯光虽然亮着,门却是紧闭着的。 刘嘉明走在最前面,因为急于了解岳哥的情况,也没来得及敲门,上手就去拉门把手。 才拉出一条门缝,就听到里面传出易家怡的声音 “岳哥,疼” 刘嘉明的手一僵,连同他身后的所有人都静立如石。 而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忍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嗯” 病房内,方镇岳正扯着绷带帮易家怡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有点疼,为了分神,家怡捏起桌上方才黎富豪送过来的果篮里的一颗杏送入口中,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啊,酸” “”方镇岳抬头看她,笑声在喉咙里滚动成一个含糊的喉音。 “酸爽”将杏子丢进垃圾桶,软果子砸在桶底,发出闷闷的啪叽声。 方镇岳恰在这时绑好绷带,收紧的瞬间触到家怡的伤口,她痛到发出“嘶”声。 门外的刘嘉明默默将门缓慢送回原处,随即与其他人一道后退离开。 “是我想得那样吗”梁书乐仍不敢置信。 “在病房里吗”刘嘉明挠挠头,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情到浓时吧,毕竟岳哥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岳哥还受着伤内,他肯定不能主导,那” “no” “不要说了” “停止想象” “”刘嘉明走了两步,想到这种病房里许多也会摆关二爷的小像,忍不住又道“可能是当着关二爷的面” 三福终于受不了,一把捂住了嘉明仔的嘴。 病房内,方镇岳帮家怡包扎好了伤口,看一眼桌上黎富豪亲自赠送的奖金支票,想起方才接到三福电话,说他们从沙田直接赶过来看他,看一眼时间,随即纳闷嘀咕 “那帮衰仔半个多小时前就说过来,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没到爬也该爬到了啊” “是哦,今天他们好慢哦。”家怡拉下袖口遮住绷带,抬头认真点头附和道。 第二天早上各大头条都刊登了黎富豪儿子被绑架,警方击毙三名绑匪,英勇救出两名孩子的事迹。 青橙日报上依旧刊登了易家怡的照片拍的是她准备离开沙田前与黎富豪握手。 但标题却是方督察一己之力抵挡住4名绑匪,现场击毙3匪徒 家怡打开易大哥送过来的饭盒,里面有热腾腾的粥品等非常棒的早饭。 顺便拿报纸给方镇岳看,“早知道岳哥这么勇,当时我就不走了。让我先走,原来是要独霸头版啊。” “你不走,我就没这么勇了。”方镇岳接过粥碗,道谢后舀了一勺热粥入口,香浓美味到他眯眼,“你上了这么多次头版,也该轮到我一次。” 家怡笑着坐在病床边,一边看他吃,一边看挂在床头的小电视播新闻。 黎富豪被绑的案子大概能被媒体聊一个多月。 伸手轻轻捂住他左手腕,家怡转头低声道 “二十年前方镇轩被埋葬的地点,活下来的黑皮佬和阿宏都有点记不太清楚了,将两个人按在一起,o记审了小半个晚上才有了一个粗略的地点。 “刚才dyn给我打了个电话,尸体找到了,就在船屋不远处。 “法医官根据白骨化严重的尸身的高度等特征,以及的衣物碎片等信息推断,就是方镇轩。 “伯父伯母已经去警署认尸了” 方镇岳执调羹的手顿住,眼神闪烁了几息,忽而定神,嘴唇抿了抿,将调羹放回粥碗,他深吸一口气。 清晨的阳光透窗洒落在被褥上,和煦纯净。 他转头望向被阳光披上纱衣的树冠,终于轻轻挑起唇角。 方镇岳入院的第二天,黎泽旻和赵琼辉在家长的陪同下来院探望方镇岳,紧随其后的是警署上上下下的朋友、九叔、易家人等等,与此同时,媒体人也将医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3天后,方镇岳带伤出院,回家静养。 警队年底的表彰大会上,家怡携方镇岳一通登台两次,一次o记长官白眉鹰王多次致谢颁奖,一次重案组精英探员嘉奖。 黎富豪赠给专案组的分红,家怡一人便入袋60万港币。加上年底奖金和薪水50万港币,家怡的存款飙升至330万港币不止。 与家人们一起买年货的时候,家怡开始认真筹划起年后买屋事宜。 农历25,距离新年还有5天时,大家一起参加了方镇轩的葬礼。 葬礼上,方镇岳和他的姐姐一左一右挽着方母,二十年来,方镇岳首次放下芥蒂与母亲靠得这样近。 被保存了20年的断指物归原主,方大哥终得入土为安。 方镇岳在半山的别墅,也再不是谁的墓葬,那个困于此的灵魂,自由了。

364. 我中意你 方镇岳有一件他好喜欢的呢子大衣,每天穿,肘部都磨得起毛,仍在穿。

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懒得换而已。

他对熟悉的东西有依赖性,靠理性活着的人,身边的一切变化,都会带来所有日常模型的重新构建。

而且方镇岳实在太忙,又对自己有一定的要求。洁癖也好,自我约束也罢。一旦换了外套,过去的衬衫,裤子皮鞋就都可能跟衣服不搭,需要重新配,他不愿意把精力用在这些事上,所以一直穿着。

也因此,这个人看起来穿的很体面,很整洁,但就是很旧。

方镇岳的车一直是这辆,他的房子也不换,他的衣食住行都很“恋旧”。依赖习惯,就可以省出很多精力和时间,去处理案子。

只有易家怡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变化,甚至彻底颠覆他的生活。

原本简单的、色彩单调的日常,忽然多了色彩,也有了希望。

第一次,他开始展望未来的变化,不头痛的夜晚空出许多畅想的时间——展望和畅想的一切,都有她参与其间。

很美妙。

他的人生开始向前推进,不再停驻不前了。

那间贴满绑架案信息的房间被清空,等待未来一点点重新填满。

地下室也被整理粉刷,不在冷冰冰令人窒息。

锁住‘过去’的那把锁被打碎,时间滴答滴答飞速跃-进,十岁,他的而立之年,幸福才刚刚开始。

除夕夜,他收到好多礼物。

易家怡送了一件新夹克,纯牛皮的,穿上后很酷炫,配一辆哈雷肯定很帅。

大家像是知道他懒得买新装的理由,商量着买了一套装束——嘉明仔给他买了双新鞋,福给他买了件新衬衫,九叔送了条腰带,Gary的礼物是条新休闲西裤,梁书乐送了围巾。

乔治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被分派的礼物品类实在令人发窘,他赠送方sir袜子的时候,简直觉得拿不出手。

好在方镇岳一把收下所有礼物,不管不顾的开心。

小家如专门为岳哥的证件套贴了符合他气质的深蓝色贴纸,成为全香江最潇洒的警察证件。

家如又洋洋得意地拿过姐姐的证件展示给方镇岳看,神秘兮兮地道:

“岳哥和我大姐的证件套,是情侣套装哦。”

方镇岳望过去才发现,家怡的证件套背面贴了粉色的贴纸——全世界最可爱的威严正义。

唇角勾起浅浅笑容,他揉了揉家如的头。

“姐夫新年快乐~”家如仰起头,笑着低声恭贺新春。

方镇岳却只听到‘姐夫’二字,嘴唇抽搐了下,终于还是没压住扩大的笑容,从兜里掏出最厚实的红包,‘易记大姐夫’爽快地将之塞进家如兜里。

不一会儿工夫,得到消息的家俊和丁宝树也纷纷赶至,趁人不备时疯狂喊方镇岳‘姐夫’‘姐夫’‘姐夫’……

这个新年,方sir大出血,洒了好多钱。

……

香江除夕年各大商圈大厦搞活动、各大节目做庆典、各大歌星演员拜年等新闻热度,竟然都没能超过黎家小少爷绑架案。

在这个案件中,孩子们的相依相助;警民合作、警民信赖的友爱关系;警方的全方位布局和个别警探的机智与坚韧、英勇与彪悍;乃至二十年前方家长子绑架案也被拉出来大书特书,二十年的悬案跨越生死与时光,与当今黎家幼子绑架案命运相连。

无数报纸站在各种各样角度,对这些真实的人物和事件大书特书,结合新年的热闹,在旧与新交替之际,成为市民新年聚会、打雀牌、喝茶逛街(gai)时必聊话题。

年后,黎富豪向警署捐赠百万,支持香江的正义事业。

大概因为长子被绑、离世而变得低调到甚至拒绝登上各类富豪排行榜的宝石大王方先生也捐了100万,但并非捐给香江警队,而是直接捐给了西九龙重案组。

拿到钱后的西九重案组鸟枪换炮,不仅购置一批最新的电脑,还将各办公室又老土又摇晃的桌椅也更了个新,破烂到歪歪扭扭的百叶窗终于换成崭新白净的百叶窗。

一些不给力的空调换成当今最先进的型号,原本在夏天吹不到超强冷气的这些办公室,如今反而变成最被羡慕的好环境……

至此,西九重案组的探员们,摇身变成全警队最被羡慕的群体,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办公,用最先进的办公用品,开最酷炫的警车,仿佛各个都成了靓妹靓仔,嚣张无匹。

与此同时,易家怡的人气也丝毫不见回落,反而愈来愈高。

在开年后一次针对O记督察的采访中,3位督察居然都提到了易家怡,他们都称她为西九女诸葛。并表示,在他们分别不同的职场至亮案件中,易家怡都参与其中,并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家怡年后上工才一个月,就收到了来自香江两大电视台的邀约,居然都是邀请她参加选美比赛的。

“???”家怡接到公共关系科郭sir的电话后,只觉得满脑袋问号。

啥?

选美?

她?易家怡?

穿着泳装,裤衩里别着把手-枪,走着猫步上台,然后摆出射-击起手式。谁敢不给高分,就啪啪啪毙了的那种选美吗?

“只要你参加就好了,一定得第一。”郭sir继续诱惑道:“电视台大佬亲自放了话的。”

“这么不公平的吗?”家怡握着电话,不敢置信地问:“就算我走在台上咣咣摔跤,也得第一?”

“你怎么会咣咣摔跤呢?”郭sir很是不解。

“我不常穿高跟鞋嘛,忽然要穿那么高的,还要穿泳装,不习惯,紧张,当然要摔跤喽。”家怡笑着靠在公桌上,随手捏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

“哎呀,穿低一点的鞋子嘛。”

“算了吧,郭sir,我当警察又不需要这种名气的,干嘛去跟人家抢啊。”

“不是你需要港姐,是港姐需要你啊。”郭sir无奈道:“你懂不懂啊?人家想借你的人气,借你的势嘛。你想一想啊,现在香江最杰出的女性是谁啊?”

“……”家怡咀嚼葡萄的动作僵住,不敢置信地瞠目,将夹在脖颈处的话筒执起,“不会是我吧?”

“人气最高的呢,当然就是你喽。”郭sir叹口气,“你看一看报纸啊,看看新闻呐,你瞧见其他哪些女性每天被夸的?小学生群体里呢,有黎小少爷啦、你弟弟啦之类的孩子们带风潮追你的星;中学生呢,就有你妹妹啦,还有被B组救过的女仔之类的对着媒体等大声讲说长大后要像你一样;成年女性更不要提了,要问香江哪位职场女性最飒最犀利,谁不提名你易家怡啊?

“港姐这样的展现女性魅力的平台,如果能将你邀请过去,是不是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止全香江的男人都要看呐,接下来全香江的女人啦、小孩啦、老人啦也都要看的。”

家怡不好意思地笑红了脸,“郭sir,你为了让我去为警队站台,真是不遗余力地给我戴高帽啊。”

“怎么能——”郭sir据理力争。

家怡忙打断,无奈道:“帮我拒绝吧,郭sir,就算我拿一份公共关系科薪水,也不会去竞选港姐的。多谢多谢你的夸奖,也多谢电视台的器重,但我真的不适合,OK?”

“啧。”郭sir无比遗憾。

“哇,十一姐要去参加港姐啦?可以看你穿泳装诶~”刚走进B组办公室的刘嘉明听说此事,大为支持。

家怡一巴掌拍在嘉明仔背上,忙又对郭sir讲了两句‘拜托拜托’,便匆匆道别挂断了电话。

“电视台很有眼光嘛。”福也笑着走进来,靠在公桌边跟家怡一道吃葡萄。

“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女诸葛摊手。

刘嘉明哈哈笑着,立即摆出个走秀定点姿势。

Gary一把扣住刘嘉明脖子,“不许毒害我的眼睛!”

几人正嬉闹,隔壁A组沙展游兆华走过来敲门。

“什么事啊,游沙展?”家怡转头朝着大家压了压手,示意先别吵,随即走向游兆华。

“我们的案子捉到了凶嫌,是个风评不太好的有钱人,现在舆论很凶嘛,都叫嚣着要警方立即捉到这个人,请警方公正执法,不要收受贿赂、因为这个人有钱就放过他……但是虽然有凶嫌的足迹等信息留在凶案现场,可是在审讯室里,一直没能拿到凶嫌的口供。”

游兆华抱胸苦恼地看向易家怡,只眨眼间,madam易已收敛起放松姿态,整个人都变得肃然可敬。

曾经那个亲切可爱的小女警,如今已经长成任何人不敢轻视,甚至在遇到疑难杂症时,都要来虚心请教和求助的强悍对象了啊。

“Madam能不能过来帮我们判断一下?”

“……稍等,我去跟方sir打个招呼。”家怡点点头,迈步去敲方镇岳办公室的门。

门内听到易家怡声音的方镇岳,慌忙将桌上的东西拢入抽屉,这才抬头喊请进。

几分钟后,易家怡被游兆华请进A组办公室,受所有人簇拥,听所有人汇报。

方镇岳则拉开抽屉,拨弄了下里面的纸张——

上面写满他的思维脑图。

循着纸张上书写的线索摸向令他苦恼到如探案般烧脑思考的问题,原来是‘如何向易家怡表白’。

挠挠头,将写满字的纸张摊在桌上,所有想到的办法,他都不满意。

是啊,如何表白呢?他完全不会啊……

……

半个多小时后,一向不爱与媒体合作的方镇岳,难得接受了聂威言的采访。

在采访结束时,他有些扭捏地欲言又止,直到聂威言快被过于热情又客气的严肃督察送上车了,这位不太对劲的方督察才终于开了口:

“能不能帮我个忙?”

“?”聂威言将一只已经迈上车的脚收回,转头露出疑惑目光。

原来方sir接受他的采访,是想得到他的某种帮助吗?

会是什么忙需要他来帮呢?

第二天,聂威言攥写的关于方镇岳的文章登报。

家怡在这篇文章中,读到了藏头诗:【易家怡,我中意你】。

她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狂拍大腿以表达自己心里发痒的笑意,笑过了,又满脸通红,眼睛冒水光。

猛男表白最为致命,真是又羞耻,又可爱。

岳哥怎么会想到这么老土的方法啊?

哎呦,真是捂脸尴尬到能用脚趾抠出千尺豪宅!

不出家怡所料,之后的一整天,方镇岳遇到的所有人,都会在与他聊完工作、打过招呼后,背课文一样念一句:“易家怡,我中意你。”

他以为自己偷偷做的手脚,很婉转,很隐秘,结果所有人都读出来了。

所有人!

甚至,在黄中城总警司办公室,方镇岳汇报过工作,等待指示时,黄sir一本正经地说过“OK,招新的事就按你讲的吧。”之后,紧接着继续用他那副威严长官的表情,对暗号一般道:“易家怡,我中意你。”

然后挑眸,意味深长地看方镇岳。

“……”方镇岳。

深深的后悔。

浪漫果然不是所有人都玩得转的……

好气。

第二天,他干脆在《日月报》广告版买了一整个版面,只写七个大字,两个标点:

【易家怡,我中意你!】

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豪迈之情。

果然,在当日各大小娱乐报刊针对他们发现方督察偷偷搞藏头诗表白一事做出的文章中,方镇岳的表白广告,别具一格。将所有想抢警界娱乐新闻热度的媒体,都比了下去。

搞事情,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接近着,媒体将矛头一转,全香江人都跟着关注起来——

Madam易,现在就看你的反应了。

是也中意,还是不中意啊?

是要当方sir的女朋友,还是要当别人的女朋友啊?

于是,当郭sir安排了采访时,《日月报》记者先问关于易警官对于香江警界称她为‘女诸葛’的看法,又问‘关于有人小阿飞往易记大门泼油漆后警方出动飞虎队制裁一事’是否属实,最后才问到:

“Madam易啊,方督察都昭告天下向你表白了,你的答案嘞?”!

365. 十分十二寸 “我喜欢有力沉稳又低调的…… 易家怡并不回答媒体们的问题,她撇开情情爱爱,跑去专注帮A组破案。

记者们比受害人家属更紧张案件,媒体人几乎比警察更积极。

游兆华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明星探案,一群记者跟着,甩都甩不脱。

他们几个倒是也跟着蹭了一把出镜率,寂寂无名的探员们,难得抛头露面在报纸前。

500万市民每天拿着报纸跟进易家怡的破案进度,甚至有记者注意到易家怡想事情时会不由自主地用记号笔涂指甲。

逐渐的,大家发现黑色记号笔是书写庞杂线索的,红色记号笔则是用来标记重要突破点的。媒体们开始学会通过观察易家怡指甲颜色来判断今日的办案进度。

全民侦探的热潮被掀起,每个人都被灌注了侦探逻辑。

老婆开始犀利观察老公是否有不轨,老太爷的私房钱终于被发现,早恋孩子再也藏不住秘密,连赵家的狗吠、都一定有什么值得侦查一番的因由……

人们在生活中找到了新的乐趣,新的激情,以此庆祝警界新偶像的诞生。

在吸收了A组整理的所有文件,看过现场,检查过尸体后,易家怡将矛头指向了案件中并不引人注目的一个小人物——原本只被A组探员Tony录过简短口供的一个后生仔。

游兆华还想多问几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可疑,却发现来陪同易家怡帮助A组办案的B组探员们,根本无需问更多,便已开始行动。

十一姐的指令,别问!问就是十一姐必有深意!十一姐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时间紧迫,大家都太过相信她,不等她分析,已各自领了任务去执行。

游兆华想了想以往易家怡的可靠口碑,琢磨过后便也未多言,号令手下探员听十一姐号令,一一被差遣了出去。

乔治捧着本子正准备记录十一姐的高深探案逻辑,和发现线索证据的思路,却不想大家全略过了这个环节。

跑出去跟上队伍时,乔治哀叹着想:别人都有一堆笔记宝藏,就我没有,呜呜……

下午,易家怡乔装打扮坐在冰室二层盯梢对面。

偶有闲情打量四周,便见许多小阿飞漫无目的地游街。

跟小时候村东头王二狗和张二三相携着遛村沟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佝偻着头,在土沟水沟里找虫找虾,时不时还要斜眼扫一扫左右,看看有没有别的虫啊,路过果树还要横伸出去一只手,摸一个桃吃。

走着走着可能还要忽然蹦哒下……

正想着,斜对接的小飞仔们过去小跑了两步,然后笑着一起爆了句粗口。

易家怡忍不住笑,人真是放之四海本质皆同,男人则是无论多大岁数都一样的顽童形态。

又蹲了半个小时,对面饮茶的后生仔终于离开,早就潜伏在附近的游兆华立即冲过去,在茶水妹收走茶杯前制止了对方碰触该茶杯等物。

与店老板商量过后,游兆华用证物袋装好嫌疑对象用过的所有餐具物品,一并快车送回警署,递交法证科。

3个小时后化验结果出具,该后生仔的指纹与犯罪现场勘察到的一个关键指纹重叠。

足迹等信息比对过,大光明哥给出了一个可靠推测:凶手很可能穿着大自己一号,与上一个凶嫌鞋号鞋型一致的皮鞋去作案。虽然的确引导警方怀疑向上一个凶嫌,但一个人的步态和走路时脚掌着力等皆不同,以此仍可判断出虽然鞋号不符,但那双大皮鞋留下的足迹,仍是与madam易新捕捉到的后生仔一致。

傍晚,游兆华带队蹲人准备捉捕。

家怡带着梁书乐和乔治守在侧门,转头欣赏大厦夹缝中的落日时,家怡摘下墨镜。

路过的富二代一眼认出她,当即一个转向,将自己的保时捷停在家怡身边,手肘搭在敞篷车的车门上,手指将墨镜戳到头顶,笑着问:

“Madam,办案啊?”

家怡戴好墨镜,皱眉走过去后拉开车门坐上,一手扣住富二代肩膀,低声道:“闭嘴,不要启动车,就这么坐着。”

“好啊,我很愿意配合的,madam易。”富二代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脚踩着刹车,时不时转头看看易家怡,又看看附近。一边好奇易警官不知道在做什么,一边又有些紧张。

“Madam,晚上有没有空啊?”富二代忍不住嬉皮笑脸地邀约。

就在这时,狭窄的楼栋里冲出一人,一拳揍在想要挡人的梁书乐面上,随即跳过行人道的围栏,准备穿越车道。

家怡按着富二代的手猛然收紧,大声指挥道:“别住他!”

富二代后脑勺汗毛直立,一脚油门便朝着那个冲刺般横穿马路的后生仔撞去。

家怡瞳孔收缩,“是让你截住他,不是撞死他啊。”

“Yes,madam.”富二代紧张地转向,发动机嗡一声爆响,跑车的超高反应速度和油门敏感度在这瞬间体现出来,轰鸣着吓得凶嫌转头来望。

下一瞬,跑车便截停在了凶嫌面前。

易家怡毫不犹豫地双手撑车跃出,一把抓住凶嫌手腕,脚上猛踢,对方趔趄间,咔吧一声,手铐已锁住其左手。

凶嫌还想挥拳挣脱,家怡抬臂格挡,下一瞬反扣住对方出拳的手,拽紧了一个旋身,脚向对方双腿内侧一探一撩——

“砰!”一声响,凶嫌已被家怡反制压在了边上的敞篷车上。

如何制服比自己高大有力的人——这一套身法,家怡从未忘记过。

按压着凶嫌,家怡深吸一口气,回想起自己学习这套身法、练习这套身法时的岁月。

抿紧唇,双眉下压,她眸中愠光闪烁,拉过手铐,咔嚓一声又铐住凶嫌另一只手。

还坐在保时捷内的富二代被家怡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招式震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傻傻地只知道大力鼓掌,嘴巴里除了“好劲好正”之外完全说不出其他话。

梁书乐捂着被打的颧骨跑过来,从易家怡手中接过凶嫌。

家怡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转头看了眼富二代,点头示意并开口:“多谢协助。”

“……”富二代面孔瞬间涨红,整个人都被这句感谢刺激地飘飘然。

纨绔多年的灵魂忽然被一种叫做‘价值感’的特殊情绪冲击,过去最刺激的吃喝玩乐,竟都没有此刻这边爽。

他怔怔看着Madam易带队离开,胸膛起伏,在奇怪的正向反馈冲击下,似有感悟。

隔日家怡坐豪车,在某小富豪之子的协助下捉凶的照片便刊登在各大小报刊头条。

方镇岳拿着报纸,走进B组办公室,游晃了一圈儿才在家怡桌边站定,随即挠挠脸,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更喜欢保时捷敞篷车吗?”

家怡怔了半晌,才明白岳哥所指是什么,她被逗笑,拉住他的手,低声道:

“我喜欢有力沉稳又低调的大吉普。”

……

夜晚,难得无案可做的两个人开启约会模式。

像其他所有普通情侣一般,漂亮的餐厅点法餐吃,喊餐厅艺术家拉小提琴,捧着鲜花和爆米花手拉手去看电影。

步出影院时,偶遇狗仔拍照。

方镇岳想用西装拢住她,家怡却无惧镜头,反手搂住了他的腰,转头对着狗仔竖起的照相机,笑得似每一位恋爱时快活又甜蜜的人。

狗仔没追上方sir开得似飞机般的大吉普,收起相机时,呢喃:“她答应了,madam易是方sir的女朋友了。”

明天会有的新闻头条,在这组照片被拍下时,便已注定。

……

夜晚,方镇岳像强盗般,载着她一路到自己家。

将她拢在西装里便拐进别墅。

阿华田洒在下颌处,顺着脖颈往下淌,打湿了白衬衫,染出一圈一圈涟漪。

再附颈品尝,阿华田便有了独属于她的信息-素味道。

方镇岳喉咙处山石滚动,睫毛下的阴影煽动,肚腹中仿佛有火山要喷发,热腾腾的气从嘴巴中喷出,预示着大自然的力量要掀天撼地啦。

家怡的手被按在头顶,躯干伸展后仰,似舒展四肢,展示曲线的芭蕾舞者。

那双不请自来的双手不很客气,情绪不很稳定,有时过于用力,有时又很轻柔。它们掐住腰时,呼吸会变得沉重而急促。

“阿sir,搜身啊?”家怡的声音变了调,吐字的节奏乱了,抑扬顿挫也无法控制,却让听到的人心跳更乱。

“东西藏在哪里?”方警官将人紧压在墙上,困住她的挣扎乱动,手指深入寻找,语带威胁,隐隐有低哑的金属摩擦音,撩乱了这句警队惯用台词里的理性。

家怡终于挣开一只手,拂过他的背。

方镇岳闭起眼,额头抵住她的,以自己为墙,将她困在‘墙’与墙之间。

忽然咔嚓一声响,方镇岳回头便见自己右手被她铐在了床头铁栅栏上。

她一旋身跃上床,粉红色的面颊漾着水光,一双含着整片春色霞光的眼睛,戏谑地望着他: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

方镇岳紧随其后,单手与她搏斗。

家怡一边格挡,一边在闷哼声间夹杂一点含糊不清的笑声。

才想从他身边滚走,右手一紧,转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也被他铐在了床头另一根铁栏上。

她专注于他,既没听到声音,也未察觉分毫。

越是被困住自由,越激发心中逆反情绪,人愈变得放肆。

衣服从另一条胳膊上脱褪,恢复自由,却被困挂在另一条不自由的胳膊上。

先是衬衫挂住,接着是那两片布,随着手臂的晃动,轻轻招摇。

他们各有一只手被红牌罚下,只另一只手游走,搏斗。

好像有热雾潮气朦胧了双眼,他们逐渐都看不分明,好似腾云驾雾,去了持续地震、火山喷发、有许多意味不明高低不清声音的世界……

这里有会受邀参加王母娘娘蟠桃会的两颗桃子,和北京大爷必然见之大喜的两颗核桃。

火热的气催熟了桃子,拿握时稍用些力,桃子就变了形状。

核桃藏在杂草间,寻到时还在躲藏。

桃子粉嫩多汁,饱满可爱,尖尖红润诱人。核桃围着火热的盘龙柱,几被烧熟。

桃子被吃,有水声。核桃被把玩,沉闷的碰撞。

都在颤,摇晃,颠簸。

他们在争抢主动权,又好像在夺的其实是被动位。

有时翻滚调换,有时侧拥着无上无下。

窗外下起雨,湿气和雨珠破窗扑入。

雨声闷闷,拍打得整个世界都在吟-痛。雷声如暴,咆哮低吼着肆虐整座城市。

窗棂啪啪作响,窗帘被风卷出窗口,蜷在窗台上,被雨水浸透。瓢泼的雨继续拍击,饱水的窗帘布料咕叽咕叽的哭泣。

风愈大,饱水的沉重窗帘也被刮起,缠卷住两扇窗中的窗框柱,将之缠绞得死紧。

空气越来越潮闷,四周狂风暴雨的响声越来越烈,家具被风雨推拉得咯吱作响。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嘎吱嘎吱嘎吱……

桃子浸在浪里,荡起剧烈的波。

核桃撞击火山口,隐有岩浆蓄势喷薄。

过山车冲上最高点,撞破防护栏冲向高空;

蹦极弹飞至高空时,弹绳崩断,人被甩向不知名处。

慌张的尖叫中,隐有发狂人类愉快地高唱。

暴风骤雨,动荡城市一整夜。!

366. 爱哭的大哥又双叒哭了诶 成精了你,林…… 开年之后,易大哥带着家如和家俊去文武庙求过状元签了,B组大家却还没来得及去黄大仙祠。 开春后最阳光灿烂的日子,方镇岳调了半天的假,带着全员去赤松黄大仙祠。众人携香火、花果穿过黄色琉璃瓦的牌楼,走进曾名为啬色园的道-教庙宇,人人都去求黄大仙的签果,请一年的好运。 这里供奉当然不是内地东北的黄鼠狼黄大仙,而是东晋时的道教著名神祗黄初平,另外还有儒教及佛教的神祇如孔子、观音等,教融合是这座香江最著名的庙宇的特色。 求过运道,解过签,一行人又转道去文武庙求功成名就。 一路坐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的飞车从九龙到上环,见文昌帝和日日保佑大家的武帝关云长。 相传1981年时,两个商人发生纠纷,双方都无足够证据,事悬无解,便按旧例去文武庙斩鸡头——香江法律制度健全以前,斩鸡头烧黄纸的宣誓方法,始终被法律承认。 没有人能对着文武二帝撒谎,商人中的原告不敢下跪发誓,师爷和律师遂带两商人回法院,法官判原告有罪。 曾经,这里也是正义审判的圣地。 众人一齐向武帝祈福,正义与正义的对话,是每年必走的流程。 离开文武庙,距离方镇岳的别墅也不远了,众人于是一道转战岳哥家里继续BBQ。 路上,方镇岳给九叔打了电话,邀请他也过来玩。 大吉普最先抵达半山,家怡则开着快乐王子带着梁书乐和乔治先去买了些食材和植物。 抵达后,一盆盆花草被搬进岳哥的院子,梁书乐和乔治在家怡的指挥下,将植物摆在风水位,给这间仅做睡觉的房子增添了许多生机。 方镇岳将摆在门口的一小盆仙人掌转进书房,摆放在窗口,期待着它也能在他家开出花。 摆好花木,方镇岳踩着人字拖折回院子,与大家一道忙活。 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他心里在唱歌。 九叔拎着几提啤酒从他身边路过,忽然东张西望起来。 “怎么了?”方镇岳挑眉。 “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唱歌呢?”九叔挑高眉头。 “……”方镇岳:成精了你,林旺九! 撸串时,家怡靠在放酒水的桌边,左手抓着一把夹穿了白洋葱的羊肉串,一边吃一边与其他人聊天。 方镇岳站在烤箱前,将手里的火腿肠翻个身,切出章鱼触手的香肠炸起触手,外皮被烤得焦香起泡。 抹补一层油,伴随着滋滋响声和油滴落在烧红炭上发出的焦香味,洒一层孜然、辣椒、芝麻等作料,翻个身,再洒一层。 嗅了下味道,方镇岳很满意,捏起两串便塞进家怡手里。 如此这般,家怡撸串的速度竟比不上岳哥烧烤的速度,不一会儿工夫便吃得小肚溜圆。 见她吃得差不多,方镇岳将【烧烤动手权】转交乔治,跟家怡一起靠着酒水桌,一人手里一瓶蓝妹啤酒,碰一下杯,同时仰颈灌一大口。 “十一姐越来越犀利了。”刘嘉明走到正烤肉的乔治身边,望着豪迈地与岳哥一道对瓶吹酒的易家怡,忍不住感叹。 乔治抬起头,便见易家怡手指插进长发,向后一拢,头发便全都乖巧地背向脑后。可她一收回手,叛逆的头发又四散开,风一吹,便潇洒地飞扬——帅到腿软。 “我只见过这样的十一姐。”乔治叹口气,他不仅没有嘉明哥他们那么丰富的笔记,也未曾见证过十一姐的成长,嘤。 一片落叶簌簌飘飞,搭在易家怡肩头。 方镇岳将之摘起,捏着茎转了转,开口问:“最近有没有休假的计划?” “怎么了?”家怡转头,发现方镇岳距离自己很近,好看的下颌线条很近。 转头见所有人都在聊天或用餐,似乎并未注意这里,便踮起脚尖在他下颌上亲了一口,不期然‘吧唧’一声响。 自以为是偷香,哪知一转头,所有方才各做各事的人都停下手头的动作,朝着他们望过来。 “……”家怡。 大窘。 这群衰仔不做警探了,还可以去当狗仔啊。 方镇岳摸了摸下颌被亲吻的地方,自得地朝着九叔挑了挑眉,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如果你准备休假的话,可以去湾湾一趟,有人包车马费。” “哪来的这种好事?”家怡饮一口啤酒,肚腹里热烫烫的,身体飘飘然。 “前阵子湾湾富豪赵雅承的长子死了,湾湾调查说是意外,但赵先生不相信,所以希望有人看一下,帮他确认一下,是否真是意外。” “香江警方跟湾湾警方合作办案吗?”家怡将空酒瓶丢在边上的箱子中,又捏起一瓶红酒。 “不,是赵先生的私人委托。”方镇岳搓了搓手指,“酬劳非常非常丰厚。” “多少钞票呀?”家怡立即来了精神。 “两百万港币。” “哇……”那赚了这笔回来,岂不是真的可以实现人生大目标【买大别野】了,“死亡现场和尸体等都还在吗?” “都在。”方镇岳点头,“赵先生力主将这些都保存了下来。其实不需要你从头侦办,只要过去帮个忙,定个音,到底觉得是凶杀还是意外,给赵先生一个看法就可以了。湾湾那边的警察会配合你做执行工作。” 家怡又有点担心,“这样合适吗?” 而且就她自己一个人跑过去…… “你在香江是警察,在外地就是旅游。有情况就帮忙讲一讲,赵先生会为你安排一切。”方镇岳揉了揉她长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嘛,但是你可以带家属,包吃包住。喊家栋哥他们陪你喽。” “岳哥你怎么不去啊?”家怡疑惑。 “我哪有你那么有名,赵先生需要的是香江最犀利的神探嘛。” …… …… 因为弟弟妹妹要读书,是以易记一大家子人商量过后决定,阿香和Clara看店,孙新不忙时也会过来,蛮牛每天会过来读书加打下手,顺便,大家会一齐招呼家如、家俊和宝树小只。 由易家栋作为大家庭代表,陪同家怡去湾湾会见湾湾塑料大王赵先生。 独自照顾弟妹十年的易家栋,第一次要丢开易记出门,将围裙交给Clara时,他甚至表现出无措。 “易大哥,你就去散散心吧,我给你做助手做了一年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Clara大包大揽了所有工作,当即便将易记的一切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叙述了一遍,干练又可靠。 易家栋这才耸眉笑笑。 家如背上包包,挽住大哥的手臂,便快活道:“快走啦,大哥!大姐车都开到门口了,出发——” 四兄妹于是一道出门去购物,要出门嘛,还要去大富豪家里,得好好收拾打点一番才行。 由于工作原因,易家栋一套西装也无,整日穿的都是舒服的休闲装或者运动装,不修边幅得过分。 勤俭节约惯了,他衣橱里一些穿得舒服的T,肘部袖口磨破的补丁都贴了两层仍在继续穿。忽然走进中高档店铺,要买起往日绝不舍得买的衣裤皮鞋,他面皮都在抽搐。 几件颜色不一的衬衫,几条款式不尽相同的休闲或正式西裤,再搭配一双正式一双舒适的皮鞋。 家怡甚至还帮他挑了5条内装,和10双配皮鞋西裤的袜子…… 从内到外地翻新,不一会儿工夫家如家俊手里便拎满了大包小包——今天是弟弟妹妹为大哥服务的‘尽孝日’。 尽管易家栋时不时便回头问两小只累不累,要不要帮忙,却仍未能从两小只手里接过哪怕一个购物袋。 “今天是我们照顾大哥的日子,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家俊小大人一样严肃宣布。 易家栋笑着摇头,又被易家怡拉近美发沙龙,理了个当下最时尚的短发。 出门后,家怡想起还没买领带,又拐回去挑了5条颜色样式不同的领带与其他行头搭配。 销售小姐帮易家栋打领带时,一边时时去看他的脸,一边又扫视过他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行装,赞不绝口: “先生真是帅过秋官啊!” 销售小姐帮忙拍平整西装肩背布料时,嘴上仍在赞叹他身材犀利,是不可多得的倜傥靓男,易家栋被拍得满脸通红。 逗得弟弟妹妹们时不时窃笑,他便愈发地羞赧。 采购好大哥的衣物,家怡连带帮弟妹和自己也买了些新衣裳,兄妹四人这才转道去吃大餐。 当年完全没见识的一家人,如今坐在高档餐厅里,也能自在从容地点单用餐,不再因为到底左手用刀还是左手执叉而感到窘迫。 只是一些以往的习惯还保留,四人仍旧选了四杯不一样的饮料,交换着饮用,便在一顿饭间尝到四种全新饮品——好得意。 餐厅提供饭后冰淇淋畅食,家如和家俊都跑去选自己喜欢的口味。 家怡坐在大哥身边,轻轻拉住他手腕,笑着道: “哥哥过去为了我们个拖油瓶,耽误了很多事。现在我长大了,可以帮你分担,你也考虑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多玩一玩,快乐地享受一下自己的人生吧。” 家俊、家如各自选了满满一碗冰淇淋球,回到桌边时便见大哥在偷偷用面纸擦拭眼角。 好像……大哥又哭了诶。 367. 赵家“Madam易,我可以请你帮我…… 家怡穿越来两年多,这还是第一次休这么长时间的假,出这样的远门。

岳哥和易记伙伴们也都赶来送机,这不止是易家栋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易记的许多人第一次到机场。

除了豆腐仔工作原因坐过飞机甚至出过国,蛮牛跟着大佬也去过湾湾外,其他人都没坐过飞机。

阿香虽然摸着家俊的头毛安抚说:“等你长大些,有许多机会可以坐飞机去世界各地玩的。”,实际上自己心里也对那样的未来充满了渴望。

方镇岳帮忙取到赵先生的管家帮忙订的机票,找到易家栋等人,将票递给家怡后,打量了下便装的易大哥。

褪下围裙厨房帽,穿上正式西装的易大哥……

“好靓仔啊。”方镇岳由衷夸道。

“那当然了,我们家基因很好的。”家俊点点头,“等我长大后,也是这么靓仔的。”

赵家为易家栋和易家怡订的是头等舱,易家栋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头次坐飞机就是头等舱,心底难免有些兴奋。

明明看哪里都好奇,却又要装作很淡定的模样。

接过机场头等舱休息室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咖啡,他温柔道谢后细细品尝。

装模作样地浅酌了几口,待工作人员离开了,他才一撇嘴,将咖啡放在桌上,转头小小声跟妹妹吐槽: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咖啡不如我们易记的好喝。”

……

易家栋经营着一家口碑很好,连香江名人也常来尝的食肆,一个人将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教得很好,每个月的收入不低,生活节制,许多钱会存起来。

没有不良癖好,个性温和,感性通透……

如此一个五好男人,在许多人眼里,距离‘成功人士’似乎只差一身西装革履。

这个年代的香江各方面服务和设施都非常先进,比超全球最顶尖的超级城市,也体现在空乘设施和服务上。

头等舱里嘴唇很饱满的空姐格外温柔有礼地请易家栋和易家怡就座,以往周到照顾他人的易家栋忽然被服务,很有些不习惯。

厚唇空姐对他更加另眼相看,将其温柔本质当做了绅士风度。

但见他身边有美女相伴,又有些可惜,果然卖相好的靓仔都有人配啊。

就在厚唇空姐服务好易家栋和易家怡时,另一名薄唇空姐忽然走过来,礼貌中透着几许激动地将一个本子递向易家怡:“Madam易,我可以请你帮我签名吗?”

她已认出易家怡就是最近几年风头无两的女神探。

家怡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本子,在上面认认真真写下祝福和自己的名字。

回到空乘人员休息处,厚唇空姐忍不住打听起易家怡和易家栋的情况,才知原来温柔绅士不是靓女男友,是哥哥啊。

“熟悉易警官的人都知道嘛,她是普通家庭啊,之前还住公屋的。哥哥呢,开食肆啦。你不是要嫁给有钱人呐?别怪我没提醒你哦。”薄唇空姐笑着调侃姐妹。

“长成这样,温柔成这样,喝西北风都行啊。爱情啊,懂不懂?”厚唇空姐歪头星星眼,这个时代啊,好男人可不好找喽,“我去给他添咖啡啦~”

说着便如一阵风般吹向易家栋。

于是,在飞行的几个小时里,易家栋得到了好上加好的服务,成为整个头等舱最受优待的靓仔。

……

这次湾湾行,易家怡虽说是受雇于塑料大王赵老先生,但实际上是赵家的老大,既长姐赵礼婉提议邀请香江有名的逢案必破女神探来帮忙。

赵老先生白手起家,死去的长子是在他打拼年代生下的,寄予了非常大的希望,一直着力作为接班人培养。

关于这位塑料大王继承人意外离世的消息,早已引爆湾湾媒体,谣言四起的状态维持了一个月之久。

二儿子赵礼豪纨绔贪玩,但长子死了,在塑料大王这个家业传男不传女的传统家庭里,轮也轮到他。而且赵礼豪在道上认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相传还同竹-联-帮什么的有瓜葛。

而长姐赵礼婉呢,长相虽然普通了些,但脑子非常聪明,是经商的天才,由于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父亲的事业才起步,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耳濡目染的都是最扎实的经营之道。成年后便一边读书一边帮父亲打理产业,国外毕业后回国接掌的所有业务都做得有声有色,甚至许多老一辈人称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早有人传说,如果赵礼婉是儿子,赵家的产业就没有第二人选了。

可是按照赵老先生的安排,一切稳定下来后,江山必然是老大的,别人能拿到些钱,家业肯定是没份的。

三儿子赵礼勤还在上大学,几乎没怎么进入过媒体人视野。

赵老先生就这样四个孩子,以明面信息来判断,最可疑的就是二儿子纨绔赵礼豪,及愤愤不平大姐赵礼婉了。

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易家怡以为赵礼婉会是个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成功女性形象。

哪知一进赵家的门,看到的却是位笑容温婉,个子并不很高,气质也不十分凶悍的女人。

倒是赵礼豪非常符合媒体对他的形容,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眼神不善地打量忽然闯进赵家的两位陌生人。

易家怡兄妹二人一下高雄机场,便被专门派来的豪车直接接进赵老先生居住的远郊海边别墅。

他们被领进客厅时,赵家还活着的三个孩子都在,赵老先生坐在正位,很有礼貌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易家栋微笑着与老先生寒暄,家怡则默不作声地打量过客厅内所有人。

除了赵先生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外,客厅里还坐着赵老先生的续弦,也就是小儿子赵礼勤的母亲赵林氏。

还有死者赵礼德的太太赵王雨晴。

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即便大家尽力拉出礼貌微笑待客,但仍掩不住死气沉沉的悲伤,和古怪僵硬的微妙气氛。

“明天就让礼婉陪两位在高雄转一转,看看风景,购购物。”赵老先生与客人聊了一阵子便露出疲惫神情。

“多谢。”家怡点点头,在赵林氏扶着赵老先生起身准备告辞时,家怡抬头直白地问询:“赵先生,我需要两张白板,和当下这案件相关的所有资料,该找谁要呢?”

“……”赵先生抿了抿唇,目光在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面上扫过,最后却落定在老管家雅伯身上,“雅伯,易小姐需要什么,你都尽力满足。”

“好的,老爷。”雅伯点点头,陪着赵林氏送赵老先生走上楼梯,才转回来。随即将目光落向赵礼婉,似有征询意见的意味。

赵礼婉便站起身,目光在易家怡和易家栋身上扫了几秒,才开口道:“远途奔波,两位也辛苦了,不如早些休息。我们为两位客人准备的都是朝阳的大客房,雅伯提前做过大清洗、晒过被子,希望两位住得习惯。”

说罢,赵礼婉朝着雅伯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两名弟弟和大弟弟遗孀赵王雨晴,“大家都回去睡吧。”

在发号施令的这几秒钟,看似温和普通的长姐赵礼婉终于透出她打理家业多年积累出来的气势,那种不容置疑的态度,单靠一个眼神便可传递。

赵礼豪虽然有些不爽大姐这姿态,但还是勉强礼貌与易家栋易家怡道别,转身独自离开了。

赵礼勤倒很温顺,脸上稚气未退,看着像是个乖乖牌。

赵王雨晴在赵老先生离开时就没有了笑容,此刻听到赵礼婉讲话,只转头看了眼易家怡,便闷不吭声离开。

家怡打量过每个人的脸,记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反应,之后才在雅伯的引领下走向客房。

拐过楼梯进入走廊时,家怡转头望了一眼,赵礼婉仍立在客厅,正仰颈目送他们离开。一楼客厅的灯熄了大半,赵礼婉的面容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昏暗灯光里,五官晦暗,看不分明情绪。

“易小姐,警方的一些口供的影印件都有,我稍后就给你送过来。不过那些东西都是老爷私人关系下才能取得,请你就在别墅内阅读,千万不要拿出去,更不要拍照,或者交给别人看,可以吗?”雅伯站在易家怡房间门口,准备离开前,格外客气地道。

“OK.”家怡点头表示理解。

家怡进门后,将行李丢在一边,先在屋内转了一圈。

这间客房果然如赵礼婉所说那般朝阳,而且卧房边还连着一间小书房,使她在自己房间内也可以工作,这安排可算得上很贴心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海的气息和春天万物复苏的味道铺面。

这栋别墅位置很好,远望可以看海,低头便见赵家园丁打理得非常好的院落。初春正是万花含苞待放的季节,说不定明天再推开窗,那些沉甸甸的苞蕾便已绽放。

拿到雅伯送过来的几箱子文件后,家怡洗了个澡,随即便穿着睡衣做睡前功课,一边阅读一边在白板上书写了起来。

……

与此同时,别墅二层的小酒吧间里,赵礼豪踏进去取酒。

看到酒吧间里坐着的赵林氏时,他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惊诧。

行到坐在吧台桌边一边饮酒一边看窗外风景的赵林氏身边,赵礼豪挨着坐下,直接夺过赵林氏的酒杯,丝毫不避嫌地仰颈一口干杯。

随即他将杯子递还给赵林氏,一抹嘴抱怨道:

“靠北啊,老头去哪里请来的神棍?香江山猴(乡下人)啊,一进门都盯着我看,没见过好料男啊?逊呐……”

“是你好大姐提议的,说是香江女神探,你小心点,不要失体统啊。”赵林氏拿起一个新杯子,仔细擦过杯口,又为赵礼豪倒了一杯新酒。

“林姨说什么让我小心啊?你不会怀疑我吧?”赵礼豪皱眉,捏着杯子摇晃酒液,只盯着赵林氏,却一直不饮。

“我可不在乎,是你也好,不是你也好,都与我没关系啊。”赵林氏一仰头饮尽自己那杯酒,放下酒杯后深深望一眼赵礼豪,意味不明地笑笑,便下了高脚凳,转身款款离去。

赵礼豪沉着脸目送她离开,眼神放肆又不善。

赵林氏却浑然不在意他的眼神,依旧摇摆腰肢,走得六亲不认。

她这种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放肆劲儿,更让赵礼豪气闷。

大口闷进杯中酒,赵礼豪气恼想,这屋子里上到老头子,下到这个狐狸精臭女人,就没有一个人尊重他。

大哥死了,接下来这家里的未来主人可是他诶,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看清楚状况?干!!

368.案件重启 半个小时后,高雄警局的法证人员抵达。…… 第二天早晨,易家怡和易家栋在二层走廊相遇,前后脚一道下楼。

在餐桌上,除了昨晚见过的赵家人外,还有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人仰起头不甚客气地打量易家怡,另一个穿灰色衬衫的人则只是淡淡扫一眼。

家怡在灰色衬衫脸上看到了种熟悉的气质,当即便了然了对方的身份。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家怡兄妹俩入座后,赵老先生介绍互不认识的双方——

早早赶过来的两人果然是高雄负责赵礼德死亡案件的刑警,不客气的那个叫戴贵,另一个穿灰衬衫的叫苏志雄。

“易小姐,接下来苏警官两人会配合你重做侦缉工作,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雅伯或者找我提。”赵先生一边请大家用餐,一边又对孩子们耳提面命:

“你们都要配合易小姐,她说什么,你们就照做就对了。”

“知道了,爸爸。”赵礼婉年纪最大,在这种时候也最先表态。

二儿子赵礼豪悄悄撇了撇嘴没有吭声,三儿子赵礼勤有些苦恼道:“爸,我恐怕要回学校去,能不能易小姐有需要的时候打我电话,我再来配合,其他时候继续学习呢?”

赵老先生并未表态,而是转头看向易家怡。

“当然,各位有事都可以去做,只要雅伯、苏警官在就好了。”家怡点头后便打量起桌上的早餐,有蛋饼、豆浆油条、萝卜糕等普通食物,也有放了肉松、脆油条、香菇、火腿、咸蛋黄和生菜的饭团,咬一口有米饭又有丰富食材,口感丰富又饱含各类营养能量。

上一次吃到这样的饭团好像还是前世在上海……隔了几乎一辈子了,饭团的美味却没有变。

身边坐着的易家栋犯了职业病,一边吃一边分析食物都用了哪些食材,推理烹饪的顺序和火候等细节。

家怡晓得大哥的习惯,吃掉一个饭团后,转头小声对大哥道:

“这个饭团里加叉烧不知道会不会好吃。”

易家栋想象了一下,点了点头,“所有面食里的馅料或许都可以放在饭团里试试。”

家怡立即竖起大拇指,对哥哥的总结表示认同。

两人一边吃早饭一边习惯性地闲聊,气氛很好,与桌上赵家人之间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赵礼婉一边吃简单的豆浆油条,将外皮酥脆的油条短暂泡进豆浆,吸了一些豆浆进入油条,又不会完全将油条酥皮泡软的时候,是口感最棒的时刻。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赵礼婉的背脊仍笔直,仪态很好。

昨天晚上易家怡兄妹两人经历了一日奔波,脸上都有疲态,那时候赵礼婉还未觉得两人外型如此亮眼。如今两位客人饱睡一夜,整装神采奕奕出现,坐在一处时时露出松弛的微笑,才显出易家基因多么优越。

真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易小姐易先生兄妹关系真不错。”赵礼婉吃下两根油条便有了饱腹感,放下筷子后,意有所指地道。

易家怡还未回答,坐在赵礼婉身边的赵二便开口阴阳怪气道:“大姐这样说,倒好像我们姐弟关系不好似的。”

“……”赵礼婉眼神都没给弟弟一个,仍望着易家怡,等其回应。

家怡看了眼赵礼婉,又看看赵二,很不想参与进这些有钱大小姐和少爷直接的冲突,是以只是笑笑点点头,并未多说。

赵二看看大姐,又看看易家怡,哼声后不依不饶道:“大姐这意思,是不是你跟死去的大哥关系也不怎么好啊?”

这话外音就厉害了,只差言明他觉得大姐是凶手而已。

赵老先生吃个早饭也不得安宁,听着二儿子接二连三挑刺,终于不耐地拍了桌。

冷冷盯了女儿和儿子一眼,他只对易家怡兄妹和两名警察到了句‘见笑’,便起身离了席。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僵住,赵二看不见父亲了,才学着父亲的样子拍了下桌,一推桌子,他坐着的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滋啦声,见所有人都或皱眉或捂耳,他得意地冷哼一声,转身随后离席。

活像个没长大的熊孩子,白长了二十多岁。

以警探的本能来看,家怡不觉得赵二会是凶手。

但转而又想到岳哥等前辈常常提醒办案不要太主观,一定要理性,要证据确凿。

她便压下浮躁点评的冲动,继续默默观察、理性分析,尽量不做草率评判。

饭后,苏志雄起身礼貌且疏离地询问易家怡要不要录一下几位少爷小姐的口供,探一探他们的底。

家怡绕过餐桌,笑着摇头:

“不必。口供你们已经录得很好,我仔细阅读过。对于赵家的几个人,该做的观察,也已做过了。”

站在苏志雄身后的戴贵撇开眼神,嘴巴扭了扭,略显不以为然地留了个后脑勺给家怡。

这时赵礼婉换了身衣裳出来,“易先生易小姐,我今天带你们四处转转吧。”

“多谢赵小姐,那就烦请你照顾下我哥哥了。”家怡拍拍大哥的背。

“你不去吗?”赵礼婉挑眉看了看家怡,目光又扫过两位警察。

“我同苏警官去看看现场和受害者。”

几分钟后,易家栋便同赵礼婉坐上豪车离开。

苏志雄这才对家怡道:“尸体才被运往殡仪馆,赵老先生要求尸体一直保存,殡仪馆会妥善安置。但是这几天警署那边法医正做尸检报告,随时可能再去殡仪馆检查尸体做细节补充。为了避免被撞见,最好还是晚几天再看,或者等赵老先生身体舒服些、状态好一点时,由赵老先生亲自带着去做尸体观检。”

“OK.”家怡想了想,又问:“犯罪现场可以看吧?”

“当然。”苏志雄点点头,“我开车载你。”

家怡在别墅门口等候,苏志雄去开车,戴贵看一眼家怡,便也追上苏志雄与他同道。

距离易家怡远一些后,戴贵才愤愤然道:“上头搞什么啊,让我们过来配合赵老先生请的侦探重查本案也就罢了,怎么赵老先生请了位这么年轻的人啊?看着像个孩子似的,还要我们处处听她的?”

“千里迢迢从香江请过来的,花了重金的。”苏志雄拍拍兄弟肩膀,“香江女诸葛啊,多了解一下各地同行的情况吧,不要整天就知道看花边八卦啊。”

“什么女诸葛啊?香江的媒体喜欢吹大气嘛,肯定浪得虚名的啦。”戴贵继续撇嘴。

“那都与你没关系,任务就是配合易家怡女士查案,你就配合好了。”苏志雄上车前拍了拍戴贵的口袋,“拿着薪水,就做着事啊。上头要给赵老先生面子,你不要胡搞哇。”

“知道了啦。”戴贵无奈叹口气,本想坐在副驾,又被苏志雄赶到后排,将副驾位留给了易家怡。

……

赵礼德死在云上歌舞厅里,是纨绔赵二推荐的地方,赵礼德死时赵二却不在。

再高雄警方查案初期,这个细节被标记为可疑。

但深入调查后,无论是赵礼德的司机还是赵礼德的秘书,都称是赵礼德自己要来玩的,赵二虽然推荐了这里,但在赵礼德死的这天,并没有发生【兄弟相约来这里玩,来的却只有赵老大,之后恰巧赵老大死在这里】的戏码。

是以赵二的嫌疑又被解除。

云上歌舞厅从赵礼德死后至今未开过业,凶案现场被赵老先生强势保留至今。

与门口看守现场的警察打过招呼,易家怡戴着手套推开了赵礼德死前用来休息的雅间。地上摆放着标记了证物被发现和采集顺序的数字牌。

“需要对照现场调查员的报告来做勘察吗?”苏志雄站在易家怡身后,悄悄打量身边的年轻神探。

“不用,我已经背下来了。”家怡随口应罢便绕开地上被标记的足迹,走进犯罪现场。

“……”苏志雄站在易家怡身后,想起早上赵老先生提到香江来的侦探是昨天晚上才到的,她难道一夜就将所有资料读完了?

戴贵也不敢置信地转头与苏志雄对视,眼神里都是惊诧和怀疑:真的假的?

“仅一双鞋印,被判断为死者赵礼德自己走进休息间时留下的。”家怡指着地面上的标记,背出报告单上的信息。

“云上在更换内饰,旧地毯被丢掉,新地毯还未补上。地面上留下了比较清晰的一排足迹,虽然不算十分清晰,但足迹分析师已经确认过,鞋印属于当时赵礼德所穿的品牌、型号,是赵礼德留下足迹的可信度高达80%。”苏志雄穿着件被洗得有些褪色的短款夹克,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易家怡身后,时不时补充两句信息。

“房间地上没再发现任何其他人足迹,会不会太干净了?难道没有服务员进门送东西之类的足迹?”家怡质疑。

“这间房在此之前被清洗过,然后便一直空置着。赵礼德想要一间安静的房间独自呆着休息一下,当时的大堂经理就将这屋交给了赵礼德。连同赵礼德的保镖和女伴都被要求不要跟随,当时的口供是赵礼德忽然有些困倦,不需要任何服务、饮品等。所以赵礼德进入后,都没有其他人再进来。”苏志雄又指了指边上的另一排足迹:“这里是赵礼德保镖进入找人、发现尸体时留下的足迹。法证的同事做勘察时,发现在警察的足迹之外,这里只有赵礼德和他保镖留下的仅有的一套出入足迹。没有可疑。”

“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家怡站在赵礼德死前坐着的椅子前,“在赵礼德体内发现了大量酒精,含量极高。还有新型毒-品,从针孔等信息都判断是赵礼德独自休息时偷偷注射。”

她又回想了一下报告单上的描述,尸检结果显示赵礼德左手指尖有阳性反应,可以推断为赵礼德注射前用左手手指弹了弹针管,确定管内没有空气,之后才自行注射,因而沾在指尖少量溶液。

“与此同时,因为赵礼德最近迷恋上一位新女友,每天熬夜厉害。

“而且在一周前他动的小型囊肿摘除手术刚恢复……一系列身体损耗之下,加上毒-品和酒精的刺激,心脏无力承受……”家怡搓了搓下巴,转头看向苏志雄,皱眉道:“但是赵礼德身边的家人、秘书、情人等都坚称赵礼德没有毒-瘾,从未见过他沾毒。”

“应该是才开始尝试。”在苏志雄抿唇沉吟时,戴贵率先答道。那双眼睛仍炯炯瞪着易家怡,仿佛在问: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们警方出具的科学报告和判断啊?

家怡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说辞不置可否,明白对方也是实在找不出证据,才做这样的推理。

接下来1个多小时,她不断循着报告单去重检所有室内线索。

在早饭消耗得差不多,跟在她身后的苏志雄和戴贵都感到疲惫和倦怠时,蹲在墙角的家怡忽然发现了墙纸上的几条刮痕。

她盯着那些刮痕看了许久,起身问苏志雄:

“这间歌舞厅里的服务人员只擦地不扫地的对吧?因为之前用的地毯,歌舞厅内清理地面只用两样工具,一个是吸尘器,一个是拖把,对么?”

“是的。”苏志雄压回哈欠,认真思索后,回答道。

家怡又快步走到椅子边,不等另两人反应,已搬开椅子。

“喂!”戴贵瞪圆了眼睛,现场是不可以随便被破坏的啊。转念想到之所以保留至今就是为了给易家怡看,又将话憋了回去。

“苏警官,我需要高雄警方的法证人员,针对现场做复勘。”家怡低头盯了会儿椅子下方,又凑近嗅了嗅,便抬头肃然要求。

苏志雄想要开口拒绝,但忽然忆起早上赵老先生的要求,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高雄警局的法证人员抵达。

易家怡暂时规避,苏志雄按照易家怡的指示,请法证同事采集了椅子脚下的灰尘、地面上的灰尘,和其他一直未被使用房间地上的灰尘。

“为什么要化验灰尘?”法证同事有些疑惑,针对一个犯罪现场,要想把所有线索、痕迹都化验,那化验室就不需要休息了,化验个几年也搞不完。是以法证部门虽会大量采集线索,但送进化验室的实际上只有存疑点的线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将有限的化验资源用在最有价值的地方,几乎全球警方都是按照这套逻辑来操作。

也因此在多角度确认屋内只有赵礼德,并且室内的确未检测到第二人痕迹的情况下,针对这间犯罪现场里各种细节、无意义线索,法证科并未多做无用化验。

如今忽然回来复勘,还非常具体地被指示采集几处灰尘,法证同事实在有些想不通。

苏志雄耸了耸肩,含糊道:“上面的命令,做吧。”

送走法证同事后,戴贵挠了挠头,有些心烦,想回家休息,好过在这里被当小弟使唤。

偏偏接下来,他和苏志雄仍要陪易家怡做歌舞厅内的口供采集,完全不能拒绝。

就在戴贵快要忍不住时,法证科忽然打回电话:

“第一份样本是在犯罪现场地面采集的灰尘;

“第二份样本是在犯罪现场椅子下采集到的灰尘;

“第三份样本是在其他房间采集到的灰尘。

“化验室比对后,得出结论:第二份样本和第一份样本的灰尘量,明显比第三份样本的灰尘量少许多。也就是说犯罪现场的地面比其他没人用的房间更干净。

“但是,第一份样本比第三份样本,少了一样非常关键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在第二份样本,也就是犯罪现场的椅子下发现了。”

“是什么?”苏志雄皱起眉,隐隐有了些不一样的预感。

“驱虫的香灰。”答毕,法证同事继续道:

“也就是说,很可能曾经有人专门清理过椅子腿以外的地面,将原本地上残留的香灰也都扫净了。但是唯独没有清理椅子腿下方。”

“也就是说,在房间被清理时,受害者赵礼德很可能已经坐在那张椅子上了。”苏志雄皱起眉,歌舞厅的经理已经明确过,那张椅子有被人挪动的痕迹,推导出就是死者赵礼德自己将椅子拉到桌边,为了方便注-射-毒-品。

那么就不可能是服务人员做的清理,很可能……

苏志雄挂断电话后,立即联系了云上歌舞团的经理,对方立即给与回复:

“之前地毯受潮生了好多虫嘛,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要更换地毯的。在新地毯到之前,就先在各个房间里熏香驱虫,之后再擦地,可能还是有许多香灰残留吧。”

甚至因为拖把沾了香灰,在擦拭整屋时,把香灰涂抹的全屋地面都是。

家怡看着苏志雄挂断电话,交互过信息后,眼神灼灼,坚定而明确地拍板道:“是谋杀!”

苏志雄虽然有些不愿承认,却也只能点了点头,现阶段新线索的出现,谋杀的可能性的确变大。案件不得不重启,重新查探了。

站在边上的戴贵完全没跟上易家怡的思路,疑惑地瞪大眼睛,看看苏志雄,又看看易家怡,终于心急地问出口:

“什么意思?为什么忽然判定是谋杀了?”

等等啊,他错过了什么?他怎么没明白???!

369.赵礼婉 Madam易的车技,够tm狂野的!…… 正在手打中,稍后刷新阅读。。。。

赵礼婉眼神都没给弟弟一个,仍望着易家怡,等其回应。

家怡看了眼赵礼婉,又看看赵二,很不想参与进这些有钱大小姐和少爷直接的冲突,是以只是笑笑点点头,并未多说。

赵二看看大姐,又看看易家怡,哼声后不依不饶道:“大姐这意思,是不是你跟死去的大哥关系也不怎么好啊?”

这话外音就厉害了,只差言明他觉得大姐是凶手而已。

赵老先生吃个早饭也不得安宁,听着二儿子接二连三挑刺,终于不耐地拍了桌。

冷冷盯了女儿和儿子一眼,他只对易家怡兄妹和两名警察到了句‘见笑’,便起身离了席。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僵住,赵二看不见父亲了,才学着父亲的样子拍了下桌,一推桌子,他坐着的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滋啦声,见所有人都或皱眉或捂耳,他得意地冷哼一声,转身随后离席。

活像个没长大的熊孩子,白长了二十多岁。

以警探的本能来看,家怡不觉得赵二会是凶手。

但转而又想到岳哥等前辈常常提醒办案不要太主观,一定要理性,要证据确凿。

她便压下浮躁点评的冲动,继续默默观察、理性分析,尽量不做草率评判。

饭后,苏志雄起身礼貌且疏离地询问易家怡要不要录一下几位少爷小姐的口供,探一探他们的底。

家怡绕过餐桌,笑着摇头:

“不必。口供你们已经录得很好,我仔细阅读过。对于赵家的几个人,该做的观察,也已做过了。”

站在苏志雄身后的戴贵撇开眼神,嘴巴扭了扭,略显不以为然地留了个后脑勺给家怡。

这时赵礼婉换了身衣裳出来,“易先生易小姐,我今天带你们四处转转吧。”

“多谢赵小姐,那就烦请你照顾下我哥哥了。”家怡拍拍大哥的背。

“你不去吗?”赵礼婉挑眉看了看家怡,目光又扫过两位警察。

“我同苏警官去看看现场和受害者。”

几分钟后,易家栋便同赵礼婉坐上豪车离开。

苏志雄这才对家怡道:“尸体才被运往殡仪馆,赵老先生要求尸体一直保存,殡仪馆会妥善安置。但是这几天警署那边法医正做尸检报告,随时可能再去殡仪馆检查尸体做细节补充。为了避免被撞见,最好还是晚几天再看,或者等赵老先生身体舒服些、状态好一点时,由赵老先生亲自带着去做尸体观检。”

“OK.”家怡想了想,又问:“犯罪现场可以看吧?”

“当然。”苏志雄点点头,“我开车载你。”

家怡在别墅门口等候,苏志雄去开车,戴贵看一眼家怡,便也追上苏志雄与他同道。

距离易家怡远一些后,戴贵才愤愤然道:“上头搞什么啊,让我们过来配合赵老先生请的侦探重查本案也就罢了,怎么赵老先生请了位这么年轻的人啊?看着像个孩子似的,还要我们处处听她的?”

“千里迢迢从香江请过来的,花了重金的。”苏志雄拍拍兄弟肩膀,“香江女诸葛啊,多了解一下各地同行的情况吧,不要整天就知道看花边八卦啊。”

“什么女诸葛啊?香江的媒体喜欢吹大气嘛,肯定浪得虚名的啦。”戴贵继续撇嘴。

“那都与你没关系,任务就是配合易家怡女士查案,你就配合好了。”苏志雄上车前拍了拍戴贵的口袋,“拿着薪水,就做着事啊。上头要给赵老先生面子,你不要胡搞哇。”

“知道了啦。”戴贵无奈叹口气,本想坐在副驾,又被苏志雄赶到后排,将副驾位留给了易家怡。

……

赵礼德死在云上歌舞厅里,是纨绔赵二推荐的地方,赵礼德死时赵二却不在。

再高雄警方查案初期,这个细节被标记为可疑。

但深入调查后,无论是赵礼德的司机还是赵礼德的秘书,都称是赵礼德自己要来玩的,赵二虽然推荐了这里,但在赵礼德死的这天,并没有发生【兄弟相约来这里玩,来的却只有赵老大,之后恰巧赵老大死在这里】的戏码。

是以赵二的嫌疑又被解除。

云上歌舞厅从赵礼德死后至今未开过业,凶案现场被赵老先生强势保留至今。

与门口看守现场的警察打过招呼,易家怡戴着手套推开了赵礼德死前用来休息的雅间。地上摆放着标记了证物被发现和采集顺序的数字牌。

“需要对照现场调查员的报告来做勘察吗?”苏志雄站在易家怡身后,悄悄打量身边的年轻神探。

“不用,我已经背下来了。”家怡随口应罢便绕开地上被标记的足迹,走进犯罪现场。

“……”苏志雄站在易家怡身后,想起早上赵老先生提到香江来的侦探是昨天晚上才到的,她难道一夜就将所有资料读完了?

戴贵也不敢置信地转头与苏志雄对视,眼神里都是惊诧和怀疑:真的假的?

“仅一双鞋印,被判断为死者赵礼德自己走进休息间时留下的。”家怡指着地面上的标记,背出报告单上的信息。

“云上在更换内饰,旧地毯被丢掉,新地毯还未补上。地面上留下了比较清晰的一排足迹,虽然不算十分清晰,但足迹分析师已经确认过,鞋印属于当时赵礼德所穿的品牌、型号,是赵礼德留下足迹的可信度高达80%。”苏志雄穿着件被洗得有些褪色的短款夹克,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易家怡身后,时不时补充两句信息。

“房间地上没再发现任何其他人足迹,会不会太干净了?难道没有服务员进门送东西之类的足迹?”家怡质疑。

“这间房在此之前被清洗过,然后便一直空置着。赵礼德想要一间安静的房间独自呆着休息一下,当时的大堂经理就将这屋交给了赵礼德。连同赵礼德的保镖和女伴都被要求不要跟随,当时的口供是赵礼德忽然有些困倦,不需要任何服务、饮品等。所以赵礼德进入后,都没有其他人再进来。”苏志雄又指了指边上的另一排足迹:“这里是赵礼德保镖进入找人、发现尸体时留下的足迹。法证的同事做勘察时,发现在警察的足迹之外,这里只有赵礼德和他保镖留下的仅有的一套出入足迹。没有可疑。”

“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家怡站在赵礼德死前坐着的椅子前,“在赵礼德体内发现了大量酒精,含量极高。还有新型毒-品,从针孔等信息都判断是赵礼德独自休息时偷偷注射。”

370.足迹的秘密 竟然……易家怡她…… 正在手打中,稍后刷新阅读。。。。

“那么这张椅子脚下压着的灰尘,就应该是这间屋原装的灰尘。

“而其他区域都是被凶手清理过后的状况了。

“但是这间歌舞厅已经被放置在这里近一个月,即便一直关门关窗未有人使用,也会有自然积累的灰尘。

“如何将这一个月放置中积累的灰尘排除掉?

“就是化验其他房间的灰尘——因为其他房间跟这间房同样积累了一个月的灰尘,把这部分相同的物质排除掉,剩下的就是犯罪现场房间内独有的灰尘了。”

家怡转头看向戴贵,眼神在问:

“明白了吗?”

戴贵仍有点迷糊。

家怡耸耸肩,“反正就是,法证同事得到了这份化验结果,推理得出了与我一致的结论。那就是凶手在杀人后,清理了犯罪现场的房间地面,因此,犯罪现场房间地面没有检测到驱虫的香灰,而在椅子腿下凶手没有清理到的地方,却检测到了。

“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理出:凶手在退出房间时,清理掉了所有杂乱的可能向警方展示犯罪现场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真相的痕迹。留下了他想要展示给警方的痕迹。”

家怡一边讲,一边做出倒退着清扫地面,直至退出房间。

“那地上那排死者的足迹怎么解释呢?”戴贵挠了挠头,继续问道。

“穿死者的鞋子,踩下这排脚印。”家怡道。

“可是只有走进来的脚印,没有……”戴贵说到这里,忽然猛拍自己脑门,“啊,我知道了,侦探小说和电影里常演,凶手一定是学会了。踩一排脚印进去,再小心翼翼地踩着这排足迹,慢慢退出去……诶?也不对,可是退出去的话,不就把凶手的鞋也穿走了吗?那他怎么再把鞋穿回死者的脚上?”

家怡也为此感到疑惑,转头问苏志雄:“有没有可能是发现尸体的人配合了凶手,将鞋子穿回死者脚上?或者之后有人趁乱闯入犯罪现场?”

苏志雄摇了摇头,“我是第一批抵达犯罪现场的警察之一,发现尸体的是云上歌舞厅的持股经理,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非常害怕,压根没惊动歌舞厅里其他人,在警察抵达之前,只有他一人进入过犯罪现场。

“关于这位经理我也做了非常详细的调查,不缺钱,不贪财,没有财政危机。反复审讯后,根据警方的专业素质判断,经理没有撒谎。

“再者,法医检查尸体时,也考虑过有没有别人脱下死者的鞋子再留下足迹等可能性。

“但是死者死后一段时间内会出现尸僵,根据死者死亡时间和经理发现尸体的时间来判断,他发现赵礼德死亡时,尸僵已经初步出现了。那时候要为死者穿回鞋子,会在死者脚上留下痕迹。但是没有。

“以及,法证同事在警察进入犯罪现场前,认真检查过足迹,做过足迹分析。经理试过死者鼻息,确认死者死得透透的之后,没有做出过其他行为,这个行为必然也包括在死者面前帮死者穿鞋。”

家怡捏住下巴,转而问苏志雄:“死者当时所穿的鞋的鞋底照片等,能找到更高清的彩色照片吗?我拿到的只是影印的黑白照片。”

“……”苏志雄沉默了几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么就麻烦苏警官了。”家怡说罢,大踏步便走向门外。

“然后呢?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戴贵看一眼苏志雄,不自觉跟上易家怡。

苏志雄双手插兜仍站在门内,望着易家怡和戴贵的背影,眨了眨眼。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接受了易家怡的判断,认可了她的权威性和指挥权,不会在每一次行为及讲话前,都去质疑她这个陌生的外来者的身份和专业性了……

苏志雄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

香江来的Madam易,小小年纪,却在短短10个小时内,站在一个完全游离的位置上,轻易掌控了局面。

那个几小时前还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称易家怡就是个花瓶的戴贵,此刻已经跟在madam易屁股后面,好奇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如果不是被她全方位地说服,戴贵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兴致勃勃呢。

步出犯罪现场,与门口守着的警察打过招呼后,苏志雄追上戴贵和易家怡,并肩走出云上歌舞厅。

在门口与易家怡分道扬镳时,他听到易家怡对戴贵说:

“我有一个猜想,关于犯罪现场那排足迹的,不过还不是很明确,我需要去查看一下,找到一些关键证据。”

“警局已经在推进重启这桩案件的流程,一有消息,我会立即知会赵老先生。以及…拿到照片后,我立即去别墅见你。”苏志雄道。

“没问题。”家怡大步流星走向雅伯给她安排的日产车,一脚油门便窜出去几百米。

戴贵坐上苏志雄的车副驾,望着绝尘而去的易家怡,忍不住彪了句英语:

“Holyshit!Madam易的车技,够tm狂野的!

……

……

在易家怡沉浸探案时,易家栋正在赵礼婉的陪同下,探索高雄这座城市。

起初赵礼婉秉承着旅游的一贯行程,先带着易家栋逛春秋阁,又逛西子湾风景区…计划中还有打狗英国领事馆、爱河、高雄之眼和澄清湖,如果时间足够,还可以去垦丁国家公园,那里有特殊的热带风貌…

易警官探案肯定需要一些时日,她可以尽地主之谊,招待着易家栋将高雄走个遍,自己也顺便散散心,远离一下别墅里的气氛,以及公司里那些越来越令她烦躁的工作。

哪知走着走着逛着逛着,赵礼婉就发现,这位易警官的兄长、易家栋先生,对风景的兴趣,远没有对美食那么高。

既然如此,他们就必须去一趟六合夜市了!

这里原本是大港埔夜市,兴起于1940年代末,是高雄最具代表性的夜市。

在这里有一百多个摊位,你可以吃到最正宗的大肠包小肠、盐蒸虾、筒仔米糕、担仔面、土魠鱼羹、木瓜牛奶等所有湾湾出名小吃,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招牌林立的牛排店,以及你能想象得到的任何食材食物摊位。

当易家栋尝到名为‘棺材板’的食物时,简直要大叹各地厨师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棺材板’由猪肝片、鲜姜片、柿椒、腊肠片、年糕片等多种食材搅拌多样配料,装入炸好的外酥里嫩形如棺材的吐司盒中,再盖以一片吐司而成。

如果请朋友帮忙点配料,而你并不知道内里到底有哪些食材,闭眼咬下第一口时,那才叫‘探索’和‘冒险’,只是这一口下去没有危机,只有惊喜。但刺激和快乐,却不遑多让。

这时最好再搭配赵礼婉递过来的、名人最爱的郑老牌木瓜牛乳,虽然并不真的能丰-胸,但清甜果味伴奶味,真是最美好的幸福混搭。

“如果是在香江,这个就要改名叫聚宝盆了。”易家栋一边走,一边畅想如果将这美食带进易记会怎样。

赵礼婉随在易家栋身边,穿梭于摩肩擦踵的人群中,以往她少有来这里的时候,毕竟长大后,遇到大多数客人,她都不需要亲自陪伴。

即便是需要陪伴的贵客,往往也不会需要她陪着来逛夜市。

眼下是个非常奇妙的时机的组合,一次偶然。

原本以为自己会像最后一次逛六合夜市那般,厌烦四周繁杂的味道和人们撞来撞去的现状。但奇怪的是,看着易家栋享受美食时纯粹愉悦的表情,她竟然逐渐被勾起了兴趣,甚至随着他一起买了个‘鸭肝板’,极不淑女地在街道上边走边吃。

但易家栋并未对此露出任何不认同的反应,他甚至像是觉得这很正常,哪怕发生在她这味塑料大王的千金身上。

易先生对于身份、行为等‘体统’,好像不是很敏感。那种不知是来源于香江野蛮生长的混不吝,表现在易家栋身上,格外地自由洒脱,有种令他身边人卸下所有枷锁、恢复自在和轻松的魔力。

这是位不太一样的贵客。

两人在小吃街尝遍美味,便转道去海边。

海风吹拂着,人便有些感慨。

371.问米婆 “杀我的就是…就是…”…… 苏志雄赶往别墅的路上,易家怡正单独与赵老先生在书房聊她的进度。

许多未确定的事,她轻易还不会跟老先生讲,但案件被认定为谋杀案的变化,是必须告知的。

“……赵先生,警方今早已将这桩案子当做凶杀案重启,我来这里的工作,也完成了。”家怡说罢,思考接下来的内容要透露多少给受害者家属。

赵老先生作为死者的父亲的确有权知道真相,但这件事的细节赵老先生知道的越多,情绪负担就会越重。

“我知道,早上警局已经给我打电话,申请将礼德存放在殡仪馆的尸体召回警署。”赵老先生用力闭眼,捏了捏眉心,沉默几许后,又抬起头一脸疲惫地道:

“苏志雄那个孩子很好,我知道他会认真去破案。但有时候人在局中,受太多压力和庞杂声音干扰,反而无法发挥出自己的能力。

“而且易警官才来这么短时间就有了突破,我心里更信你,对于这件案子的期望,其实全在你身上了。

“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义务,我之前同方警官提及这件事时,就答应他只是请你来安安心,但现在……”

他无力地叹气,艰难地继续:

“案子仍是苏志雄他们做……易警官能不能再多呆些时日?只做我私人请的顾问,不会太劳动你。”

家怡心里有些牵挂香江的工作和家人们,赵礼德的案子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破,她如果答应了,难道案子不破,她就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再追加100万港币,请你一定不要推辞,这是我应该支付的酬劳。”赵老先生说着又殷切地望着易家怡:

“不知道易警官住的、吃的是否习惯?”

他征战商场多年,已经很久未这般求人了。

如今再这样对一个晚辈开口,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家怡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先生,你之前支付的200万港币已经很多了,足够我回家后买屋,我不能要你更多的钱了。”

深吸口气,她见赵老先生还要说话,忙解释道:

“我之所以迟疑,只是思念家人,以及不太确定这件案子需要多长时间侦破,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帮上忙。”

“15天,好吗?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仍未能破案,我也绝不再多留易警官。”赵老先生见她还在思考,终于咬了咬牙,为打消易家怡的顾虑,格外坚定道:

“只要你留下,赵家上下都由你做主。”

他所说的赵家上下,可不止是屋子里的这些人,还包含他的金钱和地位,所能影响到的力量。

家怡有些吃惊于赵老先生的放权,对于才见面并不长时间的人,能这样信任她……

那种被指望、被依靠的情绪,化身成某种无法言说的使命感,热血满腔的年轻人再也难以拒绝面前这位老先生的请托,虽也感受到这信任背后的压力,她还是点了头。

“谢谢你,易警官。”赵老先生见她答应,之前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松懈,便显出疲倦和无力。

敲门声忽然想起,雅伯的声音传进来:“老爷。”

按理说,雅伯知道他在跟易家怡谈事情,不该过来打扰。

皱眉应声后,赵老先生先传达了在这件案子其间,易家怡被授以在赵家可任意排兵布阵的权利,雅伯要百分百的配合。

雅伯忙应了声,接着,他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向易家怡,这才有些迟疑地道:

“老爷,易警官,二少爷请了一位问米婆,说是要问问大哥的鬼魂,到底谁是凶手。在正在客厅,其他人都已经赶过去了……”

……

……

易家怡听到雅伯的话,完全愣住了。

赵二会有这样的骚操作,她是真的没想到。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也就是说,现在所有人都在客厅,对吗?”

雅伯没明白她的意思,只点了点头。

家怡抿唇斟酌了下自己要讲的话,转头对赵老先生道:

“赵先生,我有一个想法,还不是很成熟……我想请警方化验一下大少爷的鞋,需要家属的配合。我本来不想打草惊蛇,毕竟这个想法也只在初期阶段,那现在正巧大家都不在自己房间,能不能申请——”

赵老先生听出这话背后的意思:她怀疑的人就在这间别墅里。

惨然笑笑,赵老先生点头道:

“没问题,madam易放手去做吧,我完全相信你。”

他做了一辈子生意,很懂得用人不疑这一点。如今他想办法请她继续管这件事,也给她放了权,这样的事当然得支持。

得到赵老先生的应允,家怡立即找无人处给苏志雄打电话:

“苏警官,能不能请你调一位法证同事,偷偷从后院跳进别墅,在不惊动客厅诸人的情况下,来赵礼德房中做一次勘察,采集一下他鞋柜里所有皮鞋的足印和足下灰尘呢?”

“OK,我这就联系法证科。”已经敲开院门的苏志雄望了眼面前的雅伯,点点头后又拿着大哥大离开,走到远处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拨通了田虎的号码:

“田警官,请你派个人来帮忙做一下勘察吧……是赵老先生同意的,不需要搜查令……不过要低调从后院跳进来,暂时先不要惊动其他人。”

“不用,我亲自来!”田虎一听说要去赵老先生的别墅,想到可能亲眼见到易家怡,当即拍板,从椅子上弹射起来便要出发。

“可是要跳墙——”苏志雄想到田虎那看起来不很灵巧的身材,那个一看就不是跑外勤的办公室警察代表性的小肚腩……

“没关系,我能跳!”

“……好吧,我等你。”

不到半个小时,田虎便拎着自己的工具箱,出现在了赵家别墅后院墙。

在苏志雄和戴贵的帮助下,田虎好不容易才跳进院子,虽然跌得裤子膝盖处被磨破,手腕也擦伤了,但他仍旧器宇轩昂地随着雅伯穿过后门,从佣人门廊拐上次主卧。

头上沾着叶梗,手腕上擦着泥,膝盖处破个洞……田虎便在这种狼狈的状态下,认真勘察了赵礼德和太太赵王雨晴的卧室、书房,认真采集了几双与死者死亡时所穿皮鞋同品牌的鞋子鞋底——

赵礼德同品牌的鞋子有6双,其中同型号不同颜色的都有3双,显然他很爱这个款式。

采集到其中与死者所穿皮鞋一样款型、鞋底一致的3双皮鞋鞋底内容物后,田虎对其中一双做了初步的判断:

“这一双鞋底有微弱的香灰味道,我要回去做一下化验才能确定,很可疑。”

苏志雄点点头,随即又朝田虎伸手:“我请你带来跟踪器呢?”

“给。”田虎忙从小箱子里掏出来递给苏志雄。

这是易家怡提议苏志雄带来的,他们的勘察如果能保密,那当然很好,如果不能保密,被人发现警方偷偷怀疑过这几双鞋,那接下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想要消灭被发现的证据。

如果鞋里有追踪器,它的地点一旦改变,警方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动了——谁偷走证物,谁就最可疑。

赵老先生应允了,警方这样做绝对没有程序上的问题。

苏志雄摸了摸鞋内,考虑了下,还是将追踪器压在了鞋舌下面,这已经算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了。

“搞定,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一下易警官?”田虎站起身,揉了揉跳墙时有点扭到的腰,期待地东张西望。

“啊……易警官在客厅,她如果离席会很可疑,所以必须全程在那里。”苏志雄一副‘你不知道吗’的表情。

“……”田虎。

白跳墙摔跟头了!

咬咬牙,田虎想着来都来了,见不到易家怡,得采集更多线索才行。

加上之前求香江的法证科高级化验师陈光耀办事……求都求了,必须再多求一点才行。

最后干脆又请雅伯带路,在赵二少爷开着门的书房、赵三少爷可以任由佣人清理的卧室等处,拍照采集了其他几位少爷的足迹照片,这才跟着苏志雄和戴贵顺后边的小廊悄悄离开。

几息后,易家栋从长桌上站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水喝。一抬头,透过厨房通往后院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窗口处,看到一个微胖背影,略狗搂着,一瘸一拐地走向后院大树遮挡着的院墙。

“?”易家栋有些疑惑地挑眉,但想到这是在别人家,所以没声张,想着一会儿悄悄跟妹妹讲一下,便倒好水回到了长桌边。

客厅里问米婆前期装腔作势的铺垫终于结束,这时正招魂到最高-潮阶段,桌上所有蜡烛都忽地噗声熄灭,问米婆双眼一番,整个人瞬间变得癫狂。

她一脚踢开椅子,身体一下一下如机械般扭动,身上的关节发出咔嚓咔嚓声响,人也跟着慢慢站起身。

易家栋有些紧张地绷直背脊,同时又有点担心:这位阿婆是不是关节炎重度受害者啊?

问米婆当然不知道易大哥的心路历程,她正全情投入地表演,如癫如狂,吓得长桌边好几人都紧张地白了脸。

连请来问米婆的赵二都惊悚地干咽了好几口,明明嘴巴很干,却又紧张地不敢喝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问米婆口中逐渐发出古怪不似人言的声音,颤抖着摇晃的手臂开始指过在座所有人,连易家怡和易家栋也没放过。

赵二见到问米婆状况外地连绝不可能是凶手的易家栋易家怡也指过,忍不住有些发窘,幸好问米婆很快便转开手指。

她一边念念叨叨:

“啊啊啊,杀我的是……杀我的是……”

一边癫狂般地颤抖了起来。

所有人都皱眉攥拳,紧张等待,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那咚咚咚的声音惊得大家后背发寒,一脸惊恐地转头望去——原来是被赵二打电话从学校叫回来的三少爷赵礼勤。!

372.闹剧 赵二少爷一生不服管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尊重他。…… 赵礼勤见到如此场面,一时也忘了跟父亲和兄长姐姐打招呼,挂着愕然的表情被雅伯请到座位上坐好。

大家才转回视线到问米婆身上,对方疯狂乱指的手指便忽然定住。

所有人都顺着那根干瘪如枯枝的手指望去——被指的是坐在赵老先生下手位的大姐赵礼婉。

“……是你!”问米婆猛然大喝,一直翻着的眼白几乎完全占据眼眶,配合目眦欲裂的模样,格外骇人。

“……”赵礼婉只觉后背涌上股恶寒。

“什么?”赵二像完全没预料到这一切般,在客厅静了几息后,忽地站起身,“没想到……没想到……大姐你居然连自己亲弟弟也不放过?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没有大哥那么优秀,不然你是不是也要对我——”

赵礼婉的心直往下沉,她眼神一瞬冰冷,瞪向赵二时骇得赵二本能转开视线。

她肚子里翻涌着一句‘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就算是我杀的,你也不配累我动手’,几次理性强压,咬紧牙关,才能在这样的时候不至于脱口而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话。

她紧攥着拳,眼眶里冒出水光,也不知是恨极了、气极了还是怕极了。

易家栋却忍不住替她难过,想到自己一家兄妹四个人的状态,他想象了下,如果弟弟或妹妹这样待自己,他一定会把楼哭塌。

可他还来不及感伤,赵礼婉眼中的水光在她眨眼后便消失无踪,仿佛她从未因此而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

赵礼婉并未开口,只是转头看向父亲,她不需要向赵二解释什么,她只关心父亲的态度。

赵老先生面色惨白,忽然扶着额,垂头敛去了自己的表情,似一直矗立着的塔终于经受不住海风,倾斜坍塌了。

他手指轻颤,想要发怒,但骨子里对神佛的敬畏使他无法对问米婆发飙。可是让他在这样的场面中讲话,他实在无法发出声音。

在某个时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

浓浓的疲倦重压在肩膀,悲凉侵蚀心房,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变得令人厌烦了。

终于,他慢慢转头,一把拉住了易家怡的手腕,“我累了,能不能请易警官帮我待一下客?”

“……”家怡有些吃惊地回头,对上赵老先生那双浑浊而悲伤的眼睛。梗在喉咙的所有话都化成:

“雅伯,扶老先生回房休息吧。”

即便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不合适,但她还是没能拒绝老先生的求援。

在满室骨血亲人都可能是杀害长子的凶手时,外人反而显得可信了……

待雅伯扶着赵老先生离开后,家怡才回过头。

赵家所有人都在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她,家怡也不想惹来赵家所有少爷小姐的敌意,见雅伯送老先生回屋后,又折出来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这才趁雅伯在场之际开口道:

“二少爷,问米婆的意见我会认真记下来。今天辛苦劳烦大师登门,这方面我不是很懂,不知道要如何答谢才合适呢?”

说着,她非常谦虚地看向赵二。

赵二少爷一生不服管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尊重他。

从出生起就排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大哥是嫡子,他比不过;大姐有能耐,他比不过;三弟乖巧会学习,他也学不来。在成长到开始有自我意识起,他就察觉到了自己在父母心中不尴不尬的地位。

小时候靠吵闹吸引大人的注意,青春期靠叛逆,长大了就靠纨绔。

当然一路恶性循环,跟父母的关系越来越恶化,他也逐渐定了型,再也‘好’不回来了。

可是童年时最深的隐痛一旦被触及,他仍会像个本能动物一样被牵着鼻子走。

那是他没办法反抗的需求——尊重。

所以即便他很不爽大姐提议请来的这位什么香江神探,可是面对易家怡那仿佛很尊重他意见看法的态度,面对所有人投来的、等待他发言的视线,他还是不能拒绝。

喉咙口梗了一下,这种从童年起根植内心的情绪最先抢占了大脑,他故作洒然地一摊手,“放心,我会招待好大师。”

说罢便招手喊来问米婆的助手,令其扶着因招鬼上身而脱力半昏迷的问米婆到一边休息。

并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塞给问米婆的助手小姑娘,喊来女佣好好照顾客人大师,直到对方恢复状态离开为止。

客厅上坐着的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易家怡身上那种管别人家事的压力也稍有缓解。

这时肩膀上忽然传来温热压力,转头便对上大哥关切又感动的双眼。

趁其他人没注意这边,易家栋小小声小小声地道:“家怡,哥哥好为你骄傲,你真的长大了,长得好棒好棒。”

他眼睛里的光是名为【为妹妹感到骄傲】的光,是爱她才会生出的诸多复杂情绪,翻涌着化成眼里的一层湿润。

可是转瞬想到赵礼婉遇到那样的事都没哭,他更不能因为亲眼见证到妹妹的温柔和能量而哭泣了。于是在家怡回应他之前,便收回搭着妹妹肩膀的手,面向桌面,深呼吸、深呼吸……

家怡通身泛起暖意,她刚还觉得赵老先生把这一大家子豪门大少爷大小姐,交给她一个外人实在为难,倍感头大,没想到在哥哥看来,倒成了她很棒了。

果然是在爱你的家人眼中,你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吧。

有了哥哥的肯定,她对自己的认知好像也更强大了许多,那种在陌生豪门环境里的不自在稍减,她也就事论事地挺起胸膛。

既然赵老先生都放了权,那就当做是一个试炼场,大开大合地开工吧。

问米婆离开后,赵礼勤从楼上步下,还坐在客厅发呆的赵礼婉转头问:

“爸爸怎么样?”

“他不想见我们。”赵礼勤一脸担心地站在楼梯中央,手攥着扶手,有些茫然。

赵礼婉沉吟半晌,看一眼易家怡,才对三少爷赵礼勤道:

“我们家里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亲人离世,最重要的是找到真凶。没道理凶手逍遥法外,我们一家子却搞到支离破碎。”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吊儿郎当靠在厨房门口,偷偷关注这边的二少爷赵礼豪:“二弟也不用觉得易警官是我请来的救兵。为了避嫌,至今为止我也没有跟易警官单独讲过话。易警官在香江一向有公正执法的好名声,而且还有苏志雄警官和戴贵警官在,不止是我,任何人应该都不可能左右真相。”

“我请问米婆来可不是针对大姐……”赵二被点着脑袋说了这么一通,不尴不尬地解释一句,便讪讪然转身上了楼。

赵礼婉盯了会儿赵二的背影,又转头问易家栋:“易大哥,我订了家非常特色的本地菜馆,一起去尝尝吧。”

“啊,好啊。”易家栋立即应声,他也正想找机会安慰安慰赵小姐呢。

“易小姐如果有空,也一起来吧?”赵礼婉又邀请。

“我就不了,约好跟苏警官和戴警官开会。”家怡笑着感谢:“多谢赵小姐招待我哥哥。”

“应该的。”赵礼婉点点头,又问赵礼勤:“礼勤,你一起吧?”

“……”赵礼勤转头看向母亲。赵林氏刚从厨房端出佣人洗好的水果,准备去楼上看望赵老先生,对上儿子的眼睛,便代替他婉拒赵礼婉:“礼勤既然从学校回来了,就在家里陪陪我吧,招待贵客的事,只好麻烦礼婉。希望易先生不要见怪。”

“没事的没事的。”易家栋好脾气地道。

赵礼婉便朝易家栋点点头,两人并肩步出了别墅。

很快客厅里只剩下易家怡,她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拐往赵老先生房间的走廊。

赵礼勤和赵林氏正并肩低语,赵家三个少爷一个小姐中,只有三少爷赵礼勤是赵林氏亲生,其他皆为死去的上任太太所诞。

如今赵家女性的怀疑基本上都被排除,除非是有女性跟外人里应外合,且完全逃脱了警方追查,不然暂时被怀疑的就只有赵二少爷和赵三少爷了。

而赵三少爷与死者并非同父同母,嫌疑本来更大。

但赵三少爷还在念书,并没有掌管家族产业,要等到他能进入接班人的考虑范围,至少还要等几年。

按理说从杀人动机上考量,这个时机的选择,跟赵三少爷的关系很小。

反而是三十出头,一直没有爱情和其他爱好,全心投身在家族产业中的赵礼婉,可能会害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应该最为着急。

再者,赵二少爷多年来以纨绔闻名,家里重要的产业都跟他无关,如果他和赵礼德的关系不佳,一旦老爷子完全放权,赵二少爷的零花钱可能都会堪忧……他应该也会急。

家怡沉思着捋了好半晌思路,正准备出门去透透气,顺便等苏志雄和戴贵送高级化验师田虎回警署后来见她,结果就听到台阶上响起脚步声,转头便见之前离开的赵二再次折返。

他好像还重新理了下短发,走近易家怡坐在她对面沙发上时,一股香风随着他的动作涌入鼻腔。

家怡微微皱眉,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赵二少爷翘起二郎腿,笑着问她:“易警官,今天晚上我爸应该不会下来吃饭了,厨房很可能草草做些不入流的菜,这样就太招待不周了,不如我请你吃点好料,怎样啊?全高雄哪家店最高级、最好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家怡。

这是问米婆搞事情不成,又有了新招式?该不会是为了探知侦缉进度之类的,想要□□吧?

“不了,多谢二少爷,我真的约了苏警官和戴警官,不好爽约的。”苏志雄已经答应帮她打点好,偷偷带她去停尸房看尸体。

另外,赵二少爷的脑回路,难道就不能使用一次常规又正常的招式吗?

……

……

独自步出别墅,穿过庭院时,易家怡忽然觉得如芒在背。

转头向上打望寻找,很快便捕捉到三楼一间屋的窗帘微晃——那是死者赵礼德和太太赵王雨晴的卧室,也是苏志雄、戴贵带着田虎刚勘察过的房间。

抿唇盯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招呼声。转头见苏志雄站在别墅门外,正高举手臂朝她摇摆。

家怡忙收拢情绪,大踏步朝门外行去。!

373. A型血 几人默契笑笑,在如此短暂的时…… 坐苏志雄的车前往警局路上, 家怡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歪倒在路边的动物尸体,几位年轻女孩正尝试用纸箱将之装容后埋葬。 一闪而过的死亡画面,令猝不及防的人心跳调速稍提。 家怡又将目光落向路边蓬勃生长的树, 和在砖缝里窜起的草芽,努力挥退去警局路上, 忽然闪现的不详不安。 “易警官, 进警局后你跟着我一起走,不要喧哗不要停顿,我们低调一点, ok?”抵达警局车库, 下车时苏志雄小声叮嘱。 “明白。”家怡点点头, 又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没问题吗?” “你放心, 赵老先生已经跟长官打过招呼,内部也已经批复了你这样一位专家警察作为顾问参与这桩案子的合规性, 就是……这样的情况毕竟不多, 我们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嘛。”苏志雄微笑着解释。 “OK.”家怡瞬间懂了, 合规是合规的,但这样的两市警探合办案, 一定不常有吧。 步入警署后, 门口报警接待处的警察们纷纷投来注目礼。 穿过走廊拐向不知名处时, 许多擦身而过的警察都朝苏志雄点头问好,显示着苏警官在警局中的好人缘。而这些向苏志雄问好的人, 也会顺便朝家怡投来好奇目光,一位这样的便衣大美女随苏志雄横穿警局, 可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在拐向解剖室后停尸间阶梯时,两名文员女警抱着档案匆匆而过,忽然, 其中一名驻足回头,瞠目低呼: “Madam易!” “?”家怡诧异回头,发现对方完全是个陌生人。 “真的是你!西九龙女神探!”文员女警活泼又兴奋地凑近,立即递笔请家怡签名,一边笑得似花朵,一边激动地小声道:“易警官,你是我的偶像啦,我也今年才做警察。” 说着又摇了摇抱着的文件,“文员警察~” “嘘。”等在边上的苏志雄转头朝文员女警示意了下。 “哦。”女警忙捂住嘴,随即接过易家怡递过来的签名,开心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走得远了仍然听到其声音:“今天怎么这么好康啊!竟然会在警局里看到偶像~” 苏志雄瞄一眼易家怡,见她虽然仍一本正经模样,面颊却红润润的,之前看到小动物尸体后有些惆怅的表情似乎也被冲淡了。 推开门,两人并肩下行至地下室,拐过几间屋,才到2号停尸间。 苏志雄与看守打过招呼,对方拿着他递过去的号码牌走到一个柜子前,开锁后拉出尸床,推到了易家怡和苏志雄面前,“需要搬上停尸台吗?” 苏志雄转头以眼神问询易家怡。 “不用了,这样就好,多谢。”易家怡点头道。 守卫看看易家怡,又看看苏志雄,便转身暂时出了2号停尸间。 “需要我做什么吗?”苏志雄问。 “不用,不打扰就好,多谢。”家怡说罢深吸口气,寒意侵入肺部的瞬间,她转头望向尸体—— …… 赵礼德虽然在能力方面不及大姐,却是个架子、气势拉得很满的人。 当你不能以能力服人,有时候大概就要摆出凶相或某种姿态,一次唬住别人吧。 推开休息间房门时,他身体还拉得很直,模样好像果真没有喝醉,是个喝酒强者。 但拒绝掉想要跟进来的保镖,勒令他们去玩、不要管他,之后关门走进休息间后,他的步态瞬间便摇晃起来——其实他早就醉了,但绝不在其他人面前示弱的伪装是融进骨血里的,到独自一人时,才会展露。 其实他已经醉得很厉害了,不仅话说不太明白,视线也开始恍惚。 那几个劝酒的美女太热情,哄得他一瓶又一瓶地开名酒,左一杯右一杯的潇洒,哪里扛得住。 在房间内踱步几圈,他原本还想在这里醒醒神后回去继续玩,哪知酒意越来越浓,意志力撤离后,他快连站都站不稳了。 将沙发拉到桌边,他捏起桌上摆着的矿泉水瓶饮了一大口,稍微感觉好一点时,门忽然被打开。 有他在屋内,这间歌舞厅里都不可能有人敢随意闯入,更何况是门都不敲就走进来。 恍惚抬头,便见一个颀长的影子关上门,在暗洞洞的暧昧光线下拿着一些东西走近他。 凑到面前了,赵礼德才隐约看清了对方面貌,皱起眉,他醉醺醺地努力摆出大哥架子: “你怎么能来这种对方?” “大哥,你醉了,我来照顾你。”来人说着站在桌前,仔细打量了下赵礼德,手指在对方面前晃晃,又尝试着拉起赵礼德的手臂放在桌上。 赵礼德追手指的目光很迟钝,手臂被放在桌上时也没有什么反应。 来者确定了赵礼德的确醉得厉害。 “这是什么?”赵礼德看到来者拿出小袋子中装着的东西,一番操作使他眼睛发花,头都开始晕了。 “帮你解酒的,大哥。”来人说罢将手中的东西戳了两下在赵礼德左手指甲上。 冰凉凉的,赵礼德举起手,做出想要嗅一嗅的动作,又被来人将他手臂按回桌上。 接着,不等赵礼德反应过来,针头已经扎进皮肤。 “是什么啊?”赵礼德想要挣扎,来着却按住他手臂制止,一边安抚: “是让你快乐的好东西。” 就算无法致死,也会使其染上无法回头的瘾,再也不能体面地做赵家弟子的…‘好’东西。 “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醉酒的人似乎忘记了这句话之前讲过,此时又语气严厉地质问。 “你喝醉看错了,我没有来。”将液体尽数推入赵礼德手臂,来人收针后快速整理东西——仿佛是他早练习过无数次的动作般,又快又利落。 精细的、无法戴着手套操作的环节结束了,后面就是处理现场。来人掏出手套戴好,用提前准备的布巾仔细擦去针管上的指纹,再拿起大哥的右手,将大哥的指纹印在针管上,拇指则用力在推钮处按压。 便在这时候,赵礼德手忽然摆了下,针尖被撞得一歪,刮擦到来人右手腕,眨眼间皮肤上便出现一条刮痕,几滴血珠渗出。 来人骇得倒抽一口凉气,忙用袖子擦去手腕上的血。将针管放在桌上,他仔细检查起赵礼德衣裤上是否有血迹滴落,确认没有,这才擦去额角被惊出的汗,长出一口气。 此时赵礼德已经开始恍惚,双手不停在面前抓摆,口中发出无意义声响,口水顺嘴角流下,眼睛看着面前高处,面色也浮现不正常的潮红。 来人顾不上观察赵礼德的状态,折到门口小心推开门偷偷向外探,确定无人后,关上门,拿起之前他放在门口的扫帚等工具。 将屋内仔仔细细清扫过,确定自己带来的东西没有遗落,地上没有落下自己的头发等东西,才一边清扫一边倒退至门口,然后从挎兜里掏出一双早就准备好的皮鞋,穿上后用力走进屋,又缓慢踩着这排足迹倒退出屋,收走全部东西,换好自己的鞋,一切妥善后,关门离开。 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他都未想起再去看一眼赵礼德的状况。 …… 回过神,家怡不动声色地绕尸体一周,又看了几次心流影像。 苏志雄在边上看着易家怡仔细打量尸体每一寸,企图寻找新线索的样子,忍不住咂舌。 可怕的女人,看尸体像看画展艺术品一样专注……该不会香江的所有重案组警探,都还要掌握相当的对现场勘察和法医验尸的技能吧? 他光是当刑警就已经有太多需要掌握的知识和能力了,怎么会有人还能空出时间做这么多事啊? 家怡并不知道苏志雄苦着脸在想什么,将心流影像看到滚瓜烂熟后,便转头询问: “我能再看看警方采集到的所有证物吗?” “……”苏志雄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但与家怡对视几息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那我们低调一点,看过就走,ok?” “OK.”家怡点点头。 两人于是又转道拐向证物室,赵礼德死时穿着的衣服和鞋子都装在证物袋内、摆在证物架上。 就在易家怡检查过其他证物,准备拿起装鞋子的证物袋仔细打量时,门外忽然传来吨位不小的步声。 家怡和苏志雄齐齐望向门口,下一瞬便见到田虎微胖的身影堵住门,面色微红地放眼在屋内寻找。 在对上易家怡的瞬间,他怔了下,接着便大步晃过来,格外热情地朝易家怡伸出手: “易警官,久闻大名,终于见到了!” “田sir,你好。”苏志雄还未开口介绍,易家怡似已认出田虎,回握住对方的手,礼貌地摇了摇。 “你也知道我?”田虎略微诧异地挑眉。 “田sir胸前挂着工作牌呢。”家怡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田虎左胸口。 “哦,哈哈哈,不愧是警探,这个观察力,不得了哇。”田虎望着易家怡,忍不住感叹:英雄出少年啊,啧啧。 “咳咳。”苏志雄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提醒。 田虎忙正色,一本正经地问易家怡:“易警官有没有在哪件证物上,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我还在看,暂时没有。”家怡转头又看向证物架。 “没关系,你继续查看,有什么疑问随时开口,我就在这里回答你。”田虎服务意识格外好,背手站在易家怡身边,就不准备走了。 终于见到易家怡了,他还要想办法勾着易家怡多讲几句话,说不定能提出些许关于什么研究方向的灵感呢。 没理由Tannen和陈光耀都能从易家怡身上得到灵感,他田虎却得不到嘛。 被挤到后排的苏志雄摸了摸鼻子,识趣地走向一边。 家怡继续之前的动作,拿起了那双皮鞋。 鞋底的灰尘已经在之前由田虎带队采集过了,鞋子上的指纹等信息,在赵礼德尸体被发现后就被检查过,没有什么可疑——由于擦得太亮,连指纹什么的都没采集到半个。 鞋子内部的棉絮等物质也被检测过了,都没什么发现。 这双鞋子除了鞋底灰尘、足迹外,基本上没有其他值得被关注的内容了。 但家怡还是仔细将鞋子打量了好几遍,在准备将鞋子放回证物架时,她又停住,像是忽然发现什么般将鞋子再次送至眼前。 接着,她又走到灯光下,就着灯光继续打量。 田虎见她的样子,有些疑惑地凑近。 这时家怡转头,将鞋子递到田虎面前,轻声问: “田sir,你看这里,鞋舌阴影下方,是不是有一个暗点?” 田虎接过鞋子,凑近灯光,换了个角度仔细打量。 他猛然抬头,盯了家怡一眼后,一敛之前的憨态,郑重道:“你们随我来。” 随即便拿着证物袋快速转向走廊另一边的化验室,一踏进去,田虎便朝助手道: “棉签,人血检测试纸。” “来了。”助手立即忙活起来,准备了所有东西,与田虎走进化学化验师。 苏志雄和家怡等在门口,苏志雄一脸疑惑,家怡则气定神闲地等着,仿佛已完全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几分钟后,苏志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口。 “可能是一滴血。”家怡转头答罢,化验师的门打开。 透过门缝,易家怡看到田虎将擦饱血的棉签封存在试管中,小心翼翼放进一个专门的箱子中,交代助手几句后便步出化验师,对易家怡和苏志雄道: “是人血,A型,与死者赵礼德的B型血不同。” “是别人的血!”苏志雄倒吸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立直。 “是的。”田虎点头,“我立即将血液送去验DNA,如果能拿到嫌疑人的血液做比对,就可以确定谁无辜,谁非常可疑了。” 就在两人为新发现振奋时,站在边上的易家怡却像并未被他们的情绪感染,而是理性发问: “如果出现了血滴,那是什么刮伤了这个流血的人呢?” “现场……”田虎努力会议。 几息后,田虎和苏志雄异口同声: “针管!” 田虎立即丢下两人,微胖的身材跑起来居然不慢。 不一会儿工夫他便又拿着装了针管的证物袋折回,转身便钻进化验室做起微量元素检测。 幸而田虎是全湾湾最牛的血迹专家,上面批了他的所有需求申请,在这间化验室里,他拥有当前亚洲最先进的设备。 几分钟后,他没能在针尖处采集到足够做化验的血迹,那么针尖处既可能是凶手的血,也可能是死者赵礼德的血。 那么暂时还没办法完全将那滴血确定是凶手的血,毕竟别人可以说是之前跟赵礼德在别处接触时,不小心滴了血在鞋子上呢。 “能滴血留在那里的,只能是当天与赵礼德相遇的人,因为赵家的佣人每天都会仔细为大少爷擦鞋。”家怡说罢,又道: “如果留下血迹的人,是当天原本没见过赵礼德的人,那就十分可疑。” “死者的保镖可以作证当天赵礼德都见过谁。”苏志雄道。 “如果血不是这些人的,那是不是只能是赵礼德单独呆着时滴落的?”易家怡继续道。 “没错!”田虎也格外有参与感地以拳击掌。 “我们知道针尖上没有采集到足够量的血液,但凶手不知道。”家怡说罢,嘴角微微挑起:“苏警官如果到赵家采集所有人的血液,如果凶手真的在这些人里,那就足以惊吓到凶手。我再在赵家,透露出消息,说田sir引进了微量元素化验技术,已将滴落在皮鞋上和刮擦在针尖上的另一人血液送去化验。” “凶手会惊慌。”苏志雄情绪振奋地道,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血液这个证据,如果凶手这时候乱了手脚,做出些什么不合适的事,他们就很可能破案了! 家怡当即举起右掌,这是她和B组小伙伴们得到大踏步进展后,会做的振奋士气的动作。 苏志雄看了看她掌心,难得爽朗地举掌要去拍。站在他边上的田虎却比他动作更快,大力与易家怡击掌,发出颇有肉感的一声‘啪’。 几人默契笑笑,在如此短暂的时光里,便生出些许不一样的情谊。 …… 1个小时后,在赵老先生的监督下,赵家两位少爷和一位小姐,赵礼德遗孀,及赵老先生续弦赵林氏,都一一被抽走了一管血。 很快,血型化验结果便被出具: 赵林氏是A型,三少爷赵礼勤也是A型; 赵礼婉是AB型,赵二是B型; 遗孀赵王雨晴是O型。 符合死者鞋子上血型的人有两个,赵林氏和三少爷赵礼勤。 而足迹分析暂时排除女性的嫌疑,那么…… 易家怡的目光最终落向赵礼勤—— 在心流影像中,她看到的正是面上还保有学生气的赵三少爷。, 374. 瓮中捉鳖 “追踪器移动了,是持续移动…… 与血型报告一起递交到苏志雄手中的, 还有赵礼德屋中一双皮鞋鞋底的灰尘样本报告—— 与犯罪现场地面采集到的灰尘含量重叠度高达70%。 这就够了,一双放在家中,没有穿去云上歌舞厅的鞋子, 怎么会沾有云上歌舞厅的灰尘? 与苏志雄离开时,家怡穿过警局走廊, 低声询问: “在死者死前有机会拿走死者一双鞋, 并在杀死死者后,无声无息将这双并未被注意的鞋还回去的人,苏警官能捕捉到吗?” “在死者死前曾经动过一个小手术, 出院后亲人都回家探望过死者赵礼德。当时他卧床养了两天, 所以探望他的人都会走进卧室。”苏志雄回忆起之前采集赵家人的口供时取得的信息。 “……”家怡摸了摸下巴, 这样讲的话, 每个赵家人都可疑,那也就没办法以此角度做排除法了。 从警署回到赵家别墅, 发现大哥和赵礼婉还未归家, 二少爷三少爷倒是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走进别墅门起, 家怡就有种被监视般的感觉,大概是这间大房子里的所有人, 都在关注她的动向吧。 在厨房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家怡琢磨了一会儿, 便踩着楼梯直奔赵老先生房间。 敲开门走进别墅的第一号主屋,关上门的小小咚声, 仿佛敲动了其他屋住着的所有人的心。 家怡走进门,赵老先生的护理小姐姐引着她穿过主屋中的独立小厅, 小声对她讲: “老先生说其他人都不让进门,但如果是你,就请你进来。不过他才睡着没多久, 我去叫醒——” 家怡听说老先生还在睡,立即止步拉住护理小姐姐,小声回应道:“没关系,我就是来看看,老先生既然还睡着,那我们就去客厅坐坐,聊聊天等一会儿吧。” “可是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护理小姐姐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没关系,老先生遭遇了这样的事,身心俱疲,他能睡着觉,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家怡拉着护理小姐姐来到客厅里坐下,又小声问对方: “我们这样讲话,老先生会听到吗?” “听不到的,人上了年纪睡眠就轻,为了能安静入眠,卧室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好。”护理小姐姐解释道。 “那这样的声音呢?”家怡稍微调高了一点音量。 “也没关系的。”护理小姐姐有点没搞清楚她在做什么,只觉得有些无厘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小姐姐叫白晓茹对吗?”家怡摆出一副准备跟对方促其长谈的架势。 “是的,易警官。” “我家开的食肆里,也有一个姐姐与你年龄相仿,是个脾气很火爆,行事非常剽悍的人。” “啊,我真羡慕那样的个性诶,我有时候大声讲话,都会担心别人会觉得我很烦,会打扰人。” “怎么会,只要不是在不合适的地方,讲话大声其实会很解压诶。”不知不觉间,家怡讲话的调调就被对方带偏了。 湾湾腔真的很洗脑诶。 “是吗?那我会去唱歌。” “湾湾好多好听的歌,我好中意小虎队。”家怡说着就站起身摆了一个小虎队初出道招牌舞蹈的动作,这时候的舞蹈都不难,一些标志性动作更是很容易学会。 家怡学得很像,逗得白晓茹抿着唇笑个不停。 两个人聊得不错了,家怡才将目光往屋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她方才隐约听到些许响动,一闪而逝。 不管是不是听错,她都开始实施坐在这里与白晓茹聊天的真正目的。 “你知道最近在赵家发生的事吧?”家怡做出很爱聊天的样子。 “是的,真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知道大少爷跟二少爷和三少爷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不好说吧,好像就都挺普通的。”白晓茹不晓得是不愿意讲太多雇主家事,还是真不知道,涉及到这样的话题,便只是笑着摇头。 “其实今天警署那边已经发现了核心证据,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回香江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是人都有好奇心,听到家怡这句话,白晓茹终于挑高眉头,露出了想要探听的表情。 “凶手动手的时候应该是意外受了伤,警方发现了血迹和凶器。”家怡伸了个懒腰,“这个是保密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 “这样就能证明吗?”白晓茹眼睛亮亮地望着易家怡,人们聊八卦时,总是显得生机勃勃。 “好像在赵家别墅里还有一个证据,不过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警方没有向我透露。但是过后警方跟上级以及赵老先生沟通过,说不定就会来这里找了吧。”家怡歪头沉默了几息,才叹气道: “真的有点想家了,这里的食物固然好吃,但胃还是家乡胃啊。” “听说粤菜也很棒。”白晓茹注意力瞬间又转到了食物上。 “我大哥做饭很好吃的,以后你如果有机会来香江,一定到深水埗易记来尝尝,来吃过的,没有不说好的!”家怡忍不住骄傲安利,每每向别人炫耀大哥手艺时,她都格外卖力。 两个女人会心一笑,又闲聊起别的事。 门外好半晌没再发出任何响动,家怡敛了神,专注于白晓茹谈天说地,仿佛真的是在这里等赵老先生睡醒。 十几分钟后,在后院与园丁聊规划的雅伯接到苏志雄的电话,道了一声苏警官后,便一脸凝重地拿着大哥大,于几双暗处眼睛的注视下,穿过庭院,穿过客厅,绕阶而上,穿过小廊,敲响了赵老先生的门。 直到雅伯被白晓茹请进赵老先生主屋房门,雅伯的电话都没有挂断,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一同与赵老先生谈。 …… 在这样的夜晚,星空很平静。 赵礼婉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易家栋扶着栏杆,两人悠闲地谈天说地。 赵大小姐也是苦日子走过来的,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富裕时的记忆被唤醒,她一件件一桩桩地分享给易家栋。 易家栋也提起弟妹小时做过的傻事,还有自己带着三弟妹一起生活中出的各种糗。 两人时不时笑出声,时不时互相应和,时不时互相道钦佩,或安慰。 海风很清,拂过他们的头发。 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电闪雷鸣,浪很静,好像并不知晓在那一座大别墅里,正上演着怎样一场需要气氛烘托的人间悲剧。 赵家别墅里,在雅伯走进赵老先生主屋后的第5分钟,一直停在别墅不远处的厢型车里,盯追踪器显示屏盯了好久,几乎已经开始犯困的技术人员和戴贵,忽然听到追踪器移动的示警音。 两人瞬间醒神,猛瞠大眼。 下一瞬,戴贵拿起对讲机,呼叫苏志雄。 “追踪器移动了,是持续移动。” 1分钟后,在赵家别墅内的易家怡接到苏志雄的电话。 站在易家怡身边的雅伯早挂断了电话,他只是在接电话后,按照苏志雄的指示一直不挂断,直到赵老先生主屋内为止。 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正盯着易家怡,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莫名的,一向稳健的老管家心跳悄悄加速,仿佛已嗅到不寻常的风雨欲来。 家怡挂断电话后,朝着雅伯和白晓茹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即快步行至门前,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便悄悄拉开一条门缝朝外看。 三层走廊里静悄悄,她步出房间,行至廊道边,朝下方客厅望去。 入夜后,当大家都在自己房内时,别墅内许多过亮的灯都被关掉,只有楼梯附近和一层客厅处才有昏黄温馨的夜灯。 下方朦朦胧胧处,一人快步走向大门。 这种时候,宁可做出些可疑的行为,也不能继续留那个证据放在赵礼德的鞋柜里了。 凶手终于耐不住,要趁赵老先生应允警察进别墅搜屋前,将鞋子丢掉。 最明白有什么证据留在别墅里的人,莫过于凶手本人了。 … 长手长脚的男人就快要走到门前,可不等他伸手碰到门把,门却被从外推开。 苏志雄和戴贵从外走进,截住男人后,一把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男人本能后退,转身欲跑。 却见易家怡身姿矫健走下楼梯,双腿微微叉开,眼神犀利如蓄势待发的豹子,死死盯住了他。 “三少爷,这么晚了,你要带着警方的重要证物去哪里?”苏志雄的身影在赵礼勤身后响起,听在赵礼勤耳中,如轰鸣震响,吵得整座别墅都在回声: “去哪里……哪里……里……” 杀人时因筹谋足够而显得沉稳的凶手,此刻却因‘重要证物’未能**而终于露出了慌张神色。 一些社会评判为高智商的人,往往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同时也必然低估警方。 赵礼勤以为警方不会查到,因此将自己穿过的鞋子物归原处,以此遮掩自己的诡计,如今却成了自己为自己布下的陷阱。 门外忽然又传来响动,赵礼婉推开门,不期然撞上这场面。 苏志雄走到赵礼勤面前,“赵礼勤,警方怀疑你与一桩凶手案有关,请你配合警方查案,同我们回警局一趟。”说罢便拿出手铐。 咔吧声响,赵礼勤像是忽然回神,他猛一甩手,却没能甩开苏志雄。 夹在他腋下的袋子落了地,袋口张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一双皮鞋。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我……我只是想要烧一双鞋给大哥穿……他……他……”赵礼勤正大声辩驳,身后楼梯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住口!” 众人回头,便见赵老先生在白晓茹的搀扶下缓慢行来。他一手紧攥楼梯,以便稳住身形,怒喝后一脸悲苦难辨的神色,死死瞪着赵礼勤,皱纹间还有一些不忍。 赵礼勤被喝得六神无主,终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父亲哭求道: “爸,爸……是我糊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还年轻……” 楼梯后传来蹬蹬蹬脚步声,赵二和其他人闻声纷纷从各自房间奔出。 赵林氏很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跑带爬冲下楼梯,抱住儿子肩膀,转头跟着一起向赵老先生求情。 赵二不敢置信地拉着扶手,看了看赵礼勤母子,又看向门口站着的赵礼婉和易家栋。 啊……怎么是老三? 他……他还以为是大姐…… 苏志雄却死死捏着赵礼勤的肩膀,仰头望向赵老先生,脸上显出坚毅神情。 许久,大家被寂静僵持磋磨煎熬着快无法忍受时,赵老先生终于闭上眼,撇开头,朝着苏志雄摆了摆手,示意警官按章办事。 没有人注意到,他攥着楼梯扶栏的那只苍老的手,青筋暴突,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375. 【本卷完】Yes,sir! 《豪门悲…… 审讯室里, 赵礼勤惜字如金,他想定了一切都由母亲帮他请的律师去回答、去应对,自己必须保持沉默, 以防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 毕竟,现在警方到底是否真的找到足够证据, 他们这些人无法掌握完整信息, 是不能确定的。 苏志雄看着赵礼勤抵抗到底的架势也很无力,折出审讯室后,打电话给易家怡抱怨。 … 十几分钟后, 易家怡在苏志雄和戴贵的带领下, 再次穿过警局走廊, 来到了审讯室。 抱胸站在一边, 旁观了半晌,家怡便忽然朝着其他人摆摆手, 示意他们离开。 苏志雄犹豫了下, 还是点了头。 易家怡看着赵礼勤, 冷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礼勤仰头瞪视她,并不答话。 她忽然走近, 在赵礼勤警惕地行注目礼时, 倾身凑近他耳朵, 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 “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赵礼勤猛地收紧瞳孔,身体本能后缩, 想要躲得远远的。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易家怡,仿佛在看的不是靓丽迷人的女警, 而是地府来讨命的恶鬼。 “你……你……你怎么知道?”赵礼勤情绪失守,声音都颤动了起来。 “三少爷,警方知道的, 远比你想象得多很多很多。”易家怡站直身体,声音回复正常。 赵礼勤干咽一口,忽然想到了之前二哥请来的问米婆,又忽然想起前阵子看过的香江电影《超灵神探》,那个与鬼怪一同破案捉凶的故事……据说部分原型就是易家怡。难道……难道…… 问米婆是假的,易家怡才……才…… “三少爷,积极配合警方办案吧,或许还能免除死刑。赵老先生年纪大了,经受不起另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家怡说罢,便抬步离开,独留下一个神秘的大师般的背影。 当苏志雄和戴贵再回到审讯室,赵礼勤只沉默了几分钟,就变成了有问必答的合作派,如易家怡所劝的那般,只求轻判,只求能活下来。 审讯结束,苏志雄跑出审讯室,送易家怡离开时,忽然变得有些踟蹰。 这……这也太邪门了! 怎么他们审讯了那么长时间,赵礼勤就是打死了不开口,易家怡只跟他讲了句悄悄话,他就全招了? 他们也是湾湾很优秀的警探,审讯技巧绝对先进绝对没问题啊。 “Madam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在赵礼勤耳边说的是什么?”在易家怡坐上雅伯为她准备的豪车前,苏志雄终于问出了口。 家怡一手把着车门,转头笑道:“这是香江每个人都会的审讯秘技,不外传哦。” 说罢,她猫腰入座,碰一声关了车门。 “……”苏志雄看着易家怡拉下车窗,亲切地朝他摆手。好奇心如猫抓一般,到底香江警队的审讯秘技是什么啊? 折回警署后,苏志雄直奔长官办公室,忍不得了,他要求申请去香江警队学习讨论办案技巧! …… …… 三少爷赵礼勤被捉捕归案、积极认罪,赵礼德被杀案终于落幕。 赵家却支离破碎,再无法回复如初了。 易家怡不好更多打扰,在赵礼勤被捉的第二天,便坐雅伯帮忙订好的机票准备回港。 赵老先生认真道谢,强忍悲痛准备为她办一场送别宴,家怡认真拒绝了他的好意,称等他80大寿时,她会再来看望。 准备出发去机场前,苏志雄和戴贵居然来到赵家别墅,为家怡送上鲜花和尊敬,真诚握手表示感谢后,亲眼看着她坐上雅伯准备的送机豪车。 在折返香江的飞机上,易家怡意外地发现,坐在身边的人居然是大小姐赵礼婉。 经过这些事,赵礼婉心灰意懒,回想这么多年,自己竭尽全力想要证明自己,仍未能打赢父亲重男轻女的观念。 未被认可便也罢了,出事后几乎所有人最先怀疑的都是她…… “我请了个长假,准备在香江大吃大喝,游玩休息一阵子。”赵礼婉微笑道。 易家栋轻轻拍了拍赵礼婉的肩膀。 赵礼婉面上优雅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竟不期然破碎,她撇开脸,再也忍耐不住。 像个最普通的人类一样,不再是处处需要体面、不能失态的赵家大姐,飞机起飞的嗡鸣颠簸,她的哽咽藏在噪音里,终于……终于哭出来了。 …… 航空飞行期间,不是所有人都睡得着觉,赵礼婉和家怡大脑都很兴奋,在机舱内一片睡意中,两位女士眼睛皆瞪大如铜铃。 赵礼婉心中翻涌旧事,颇有倾诉欲,两个人干脆凑在一起聊天。 “礼勤刚出生时,我还没有完全接受继母,心里别扭,并不怎么亲近这个弟弟。后来礼勤四五岁时,我才开始带他玩。但在他十岁初开始知事,我已经接管一部分家族生意,无心也无时间照看他了……” 想到这一切竟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孩子做下,赵礼婉仍觉唏嘘: “礼德死了,我和礼豪都有嫌疑,就算无法证明我们是凶手,父亲对我们一定也会生出罅隙。只有礼勤这个还在念书的受宠小儿子,因为还是个‘孩子’,不会被怀疑,他只要一毕业,就能脱颖而出。 “再过两三年,他就要走出校园,如果礼德恰巧那时候出事,他的嫌疑反而很大。 “父亲身体不好的这段时间,就成了最佳时机……” “也许他被保护得太好,没有意识到‘做错事会被惩罚’的严重性吧。”家怡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 “其实,我觉得大少爷的遗孀,或许早就知道三少爷是凶手了。” “……”赵礼婉微微挑眉。 “只是一直没说出来而已吧,她从始至终都站在人们身后,虽然很低调,但对于许多事的反应,都太过于平静了。” “唉……”赵礼婉思量了一会儿,忽地长叹一口气: “在这个家里,丈夫死了,就算发现了礼勤的可疑,毕竟礼勤是主母的亲生儿子。她说太多,得罪了主母,以后怕会很艰难。” 虽然事发后赵林氏因为是礼勤的母亲,也已经很难在赵家立足,但赵王雨晴作为大少爷的遗孀,刚失去丈夫,大概会想着息事宁人,多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万一赵礼德的死真的被定性为意外、始终未翻盘呢…… …… …… 飞机落地,方镇岳载着易家姐弟来接机。孙新也开着他的新车,载上了Clara和阿香。 连左右无事的蛮牛和周休的B组探员们也全到了,大家做好了接上人就一起出去吃大餐,实在太久没聚餐,一群人感到无比不适应。 赵礼婉看着这阵仗属实有些吃惊,她也被易家栋邀请一起去吃饭,便随着队伍一道往外走。 更没想到的是,易家怡才在伙伴们簇拥下穿出机场,竟又有一群粉丝和媒体人围上来。 赵礼婉大为惊叹,之前还觉得雅伯安排的招待已经很认真很热情了,如今看来,还是未够班啊。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涌进避风塘夜市,包了小半场,点的餐食如山一般,竟也很快被这些壮汉风卷残云地消灭。 女士们若不像Clara那样去抢,几乎要吃不到。 吵吵闹闹,几乎一瞬间便将赵礼婉拉入温馨有生命力的人间烟火中。 海风吹卷带来食物的香气和春的清新,赵礼婉难得吃到这么饱,易家栋问她有没有尽兴时,她学着易家怡的样子,拍了拍肚皮,笑着表示自己绝对吃撑了。 赵礼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已不似以往,温柔和可靠的笑容里,出现曾经被埋藏的轻快与童心,正被滋养、慢慢生长。 只是换了一座城,却仿佛重启了一段人生。 心中怀着感动,赵礼婉想为这群热情昂扬的人做点什么,便起身偷偷跑去想要结账。 哪知大排档老板却指着席位上一个叉腿坐在马扎上嗦粉的人说:“那位老板已经付过啦。” 是方镇岳。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注视,方镇岳目光忽然扫过来,在定位到赵礼婉和大排档老板的瞬间,搜寻注目礼来源时的那种犀利感消失,他朝着两人点头笑笑,莫名还有点憨,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 在这群朋友中,想要请客,看样子还需要排队啊。 晚饭后,一群人跑到海边散步,刘嘉明带着孩子们发疯一样拎着鞋光着脚奔跑,春夜轻微的寒意顺着脚趾缝钻进身体,不仅不觉得冷,反而凉爽快活。 潮湿的细沙一踩便是一个坑,很快便有潮水灌进坑里,咕嘟嘟发出可爱乐声。 最后所有人都被刘嘉明带偏,无论男女老少,沉稳的还是淑女的,全脱了鞋。在这样的时刻,自由自在地亲近大自然,是幸福之神的馈赠,一定不能错过。 赵礼婉走在易家怡和易家栋中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踢沙子,深呼吸,还有伸懒腰。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她忽然转头,向家怡真心真意地倾诉。 第二天,家怡尽地主之谊,开着快乐王子载赵礼婉逛街购物,看山看海。 晚上又将赵礼婉载回易记,两人一靠近易记,便感觉到食肆向外辐射的热闹和幸福氛围——在食美味时,每个人大概都是快活的吧。 从家如手里接过两杯春天后回到菜单上的易冰乐,交给赵礼婉一杯,穿过桌椅间时,几乎所有人都与易家怡打招呼: “Madam易,晚上好哇~” 赵礼婉见这些人中好多青年靓仔,各个都与易家怡很熟稔的样子,满眼都是欣赏和尊重,忍不住道:“他们该不会都是为了追求你而来的吧?” “不不不!”家怡忙笑着摆手,将那些桌上的人介绍给赵礼婉:“这是我们机动部队的兄弟,这是我们O记的兄弟,这是我们重案组A组的游sir……” 赵礼婉依次跟大家笑着示意,随即惊叹道:“这里到底是食肆,还是警队食堂啊?来这里吃饭,安全感也太强了吧?” “哈哈……”家怡笑着安排赵大姐跟来吃饭的几位PTU女警姐妹同桌,问过赵大姐想吃什么后,便亲自跑去后厨点单。 瞧见大哥穿回自己的旧厨师服,忍不住道: “大哥怎么没好好打扮打扮,穿靓一点呐~” 心细如发的女神探,早已发现了一些端倪。 易家栋抬眼看了看窗外坐着四处打量的赵礼婉,微笑道:“我们平时是什么样子呢,就还是什么样子吧。” 嘴上虽然这样讲,实际上衣服洗得好干净,做饭时的姿态和神情也都拿捏了,到底还是没有说起来的那么淡定。 晚饭端上桌,家怡发现今天的食材里多了些专门从大陆买回来的青花椒,她一边品尝嘴唇麻麻的感觉,一边跟赵礼婉念叨: “以往大哥都没有放这么多麻椒的,今天好像专门做了点改进。” 赵礼婉微笑着点头,这几道菜吃得格外尽兴。 是她很爱麻椒的味道,她与易家栋只讲过一次。 干净的玻璃窗内,易家栋穿着厨师服,戴着厨师帽,与穿白色晚礼服和白色礼帽的人也并无多大差别,大概都可以被称为白马王子吧。 他专注地挥舞菜刀,用有力的手臂颠勺,将食材摆弄得蹦跳翻搅,颇有种别样的专注于潇洒。 来易记吃饭的人,无论是戴着帽子低调入座的蔡蓝先生,还是特别能吃的警队同僚,亦或者街坊邻居、多年老客,还是路过嗅着香味走进来的新面孔,各个都或亲切或热情地与易家栋打招呼,他们都尊敬这位做事认真、烹饪出令人幸福的佳肴的易大厨,更爱他热情开朗的个性。 还有的食客吃到特别特别合胃口,大脑疯狂分泌幸福激-素时,会笑着调侃:“太好吃了,易大厨,我的胃完全被你征服了,简直想嫁给你啊~” 置身在易记,便也置身在美食香气和快乐、善意与美好之中,赵礼婉忍不住感慨:“这才是人生吧。” 活得热热闹闹,汗流浃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于是,易记也成了这位宝岛来客的食堂,日日来吃,天天报道,不止尝遍了食肆里的菜品、喝遍了家怡创新的各种饮料,还会查明湾湾美食食谱与易家栋沟通,在易大厨宝岛归来的第一周,便新上架了两味湾湾美味: 姜母鸭和三杯鸡。 易记的食客,又有口福啦。 …… 在易家怡恢复上工后,香江的媒体终于反应过来易神探这段时间不见踪影是去了哪里。 于是,各大报刊竭尽所能抢新闻,一则则赚人眼球的犀利文章接二连三问世: 《Madam易扬威宝岛》 《湾湾豪门悲剧为哪般,香江神探解谜团》 《易警官勾走塑料大王嫡女,两人相约逛街,行为亲密…》 《易警官女诸葛之名得到宝岛警方认可,获赞香江警队素质高,为香江警队扬名争光》 《易警官去宝岛度假而已,破宝岛大案,只是顺便》 《易警官宝岛之行短短数日,收获多名宝岛靓男频频示爱,欲知详情……》 易家怡看到报纸一阵无奈,一个劲儿跟郭sir说自己就是去旅个游嘛,结果下午还是被总警司黄sir喊到了办公室。 家怡有些紧张地坐在办公室里,才想着怎么跟黄sir解释一下她是去旅行顺便给赵老先生搭了把手。 哪知她还组织好语言,黄sir已先开了口。 他点点桌子,原本有点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拉出报纸上的文章,慈祥道: “干得漂亮,咱们香江警队一直被认可,但是总有些其他警队不是很服气嘛。现在就很好啦,哈哈哈。 “上午大领导拉我开了一个电话会议,跟宝岛那边的长官谈起这次增进友谊的偶然合作,哈哈哈哈……” 黄警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坐在椅子里笑了起来。 “?”易家怡有些不明就里,怔怔望着黄sir,等他继续讲。 黄sir开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了清喉咙,继续道:“我就跟他们说喽,易家怡呢,只是我们西九龙重案组最普通的年轻沙展,她具备的能力,当然也只是我们警探们需要具备的基础能力喽~哈哈哈……” 黄警司又想起电话里湾湾警队长官的吃惊,心中一阵快活。 湾湾那边非常优秀的刑警,和名气很大的法证专家,都在案件汇报时,对易家怡给出了极高评价。因此那边的领导想跟香江沟通一下警员培训、警校课程之类的流程,以做一次学习沟通。 而且那位湾湾的法证专家还提出想来香江,与这边的法证警官们办一次专业探讨沟通会。 那边的长官和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因此事虚心征求了黄sir的意见,这简直是他人生中难得的扬眉吐气高光时刻。 爽到好几天不吃饭,恐怕都不会饿啊。 “当然了,我知道你是非常优秀的,非常难得的,哈哈。我也染上了爱吹牛的坏毛病啊。”黄sir见易家怡正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忙收敛了不太适合在年轻人面前展露的情绪,正色道: “虽然这件事是次偶然,但你的表现很好,为捉到真凶而努力,无论是在哪片土地上,都是值得嘉奖的。” 他笑着摆出全世界最慈祥最温和的表情,拍拍面前一份文件,一字一顿道: “你的督察考核申请,我已经帮你打了,接下来继续努力,再接再厉吧,易警官!” 易家怡双眼一亮,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脊背挺直,格外标准地敬礼,并大声道: “Yes!Sir!”, 376. 我要买屋 只待明日贵客登门来查验了。…… 易家怡宝岛行的报道成叠成叠地出, 港城人的荣誉感倍增,连市民幸福感都上升了。 警队公共关系科统计,当月向警队捐款、献锦旗、洽谈合作的人数比往年同月高出两倍之多。连内勤跟汽车品牌谈旧车换新车时, 价格都低了许多,概因警队使用这牌子的车,宣传效应比请明星等都要好很多。 家怡宝岛行归港当月月中, TVB紧急召集头牌编剧、头牌监制开大会, 仅用两天时间便敲定了下一部接档八点档黄金时段的聚集内容——女警题材, 正义缉凶, 谈情说案的故事。 其中女主角有个小习惯, 就是专注思索时,会下意识捏着记号笔涂抹指甲。 媒体人会追着女主角的案子跟拍报道, 全民心系各大凶案, 与女主角一起探案。市民们会在晚饭时一边吃饭, 一边看新闻播报,全家共同探讨案件中的悬念,路人角色会有不断重复强调的台词: “跟着电视看女主角追凶,惊险又刺激, 爽过八点档。” 这个项目也贯彻了TVB高速、高质的方针, 月中才筹备开拍,月末就开播了。 且播且拍, 且拍且出剧本。 有时候当天要开拍了, 监制和演员们还不知道今天要拍什么内容,非要编剧一头汗地抱着一沓剧本送到剧组, 大家才知道,哦,今天是要演这个。 很多演员兴冲冲来剧组准备继续在这个故事里大展身手, 拿到剧本才知道,哦,今天他演的角色下线,拍过一场便原地下线了。 兴冲冲来,失业着离开…… 由于之前演员孙新扮演警察角色大火,跻身当红小生行列,是以这部戏筹备大会上,监制拍板选定了他做男主角。 一个电话沟通过,有档期,当天晚上直接来家里沟通,当天晚上就把合同签了。空着手来,带着合同和一笔签约预付金,乐呵呵满载而归。 第二天孙新就约了方镇岳吃饭,他要扮演的男警察是深度暗恋警察女主的隐形阔少,痴恋女主十几年,陪着她征战各类案件战场,靓仔就磨成了靓大叔,才终于求爱成功…… 孙新准备好好研究和模仿一下方镇岳,因为他觉得这个角色的原型肯定就是他! “……”方镇岳听说以后,深表不服! 虽然他的确暗恋了易家怡好长时间,但他就算是个王八,也不可能忍十几年那么久! “岳哥,这顿我请。”孙新摊手,完全无视了方镇岳苍白的辩解。 于是,在这个春天的尾巴,香江市民们看到了这一年最火的大剧《新扎靓警》。新扎的意思就是心上任、新任命,这部剧里呢,就是刚刚带上枪的意思了。 在这部剧里,观众们看到了一位自强不息、热情如火的年轻女警,并立即封她为为全民闺女、全民偶像。 同时,市民们还看到了一位……很容易被蚊子咬,时不时挠挠胳膊、抓抓腿的帅警官。 嗯,幸亏他还帅。 警察题材的剧大火,连带着警民关系也愈发变好。 一位标志性警察的优秀,有时会带动一连串的正循环,最终带动着几万警察都从中受益。 这一年,警校招生名额爆满。 因为常常熬夜读书而养出两个黑眼圈的秦小磊,从警校毕业时,曾经严重阳盛阴衰的校园里,忽然多了许多鹂鸟鸣唱般的欢笑声,和明媚婀娜的飒爽英姿。 虽然很遗憾不能同她们共同学习和成长,但好在半个月后,他第一次出更,终于来到油麻地警署。 与资助他念警校的岳哥,和曾经将‘正当防卫反杀女凶手、怕得要死’的他救出泥潭、买包子给他吃的十一姐,在同一间警署当差了! 穿上警服的这一天,秦小磊感到无比幸福。他专门跑去照相馆拍了张照片,邮寄给老父老母,想象着父母拿着他的照片在乡下逢人便炫耀的样子,感到又羞耻,又快活。 整装巡街,改头换面的‘铁拳猛仔’开启了新的旅程,下一个目标:好好表现,申请进重案组,与偶像同行! …… …… 赵礼婉在香江呆了两个月,人就变得圆润了许多,整个人气色好到惊人。 雅伯来寻她时,也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半天,欣慰地感慨到她的变化。 赵礼婉离开后,赵老先生亲自看顾企业,分身乏术,赵二少爷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没他帮忙还好,有他帮忙的时候,赵老先生的工作简直要翻倍——多出的那一倍是给儿子擦屁股。 人上了年纪,难免糊涂,但再糊涂的人遇到困难,也会想明白事情。 他派雅伯亲自来接赵礼婉回家,赵家的产业,早就注定是大小姐的了。 “雅伯,我想在香江投资做食肆。”赵礼婉终于还是答应了雅伯,随他回去见爸爸,但同时,她也有自己的蓝图。 “要做香江美食大王啊?”雅伯擦擦汗,香江的盛夏,坐在屋内呢,空调凶得像是要将他这把老骨头吹散架。坐在室外呢,又热到要化成一滩烂泥啊。 “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吧……”赵礼婉笑笑,“大概是想在这座港城,建一座避风港。” …… 阿香自学所有课程后,以超优成绩进入中央书院预科。 其中最令学校miss震惊的便是阿香那一口流利的英语,一位从大陆来的姑娘,在此之前没接触过英文,竟然在香江靠2年自学就有这样的水平,太过天才了。 拿到录取通知时,阿香抱住家怡激动的又哭又笑。 易家栋专门定了酒楼,门口摆上【庆祝陈国香学子中状元】的立牌,给每一位亲朋发了邀请函,连常来易记跟大家处得好的食客朋友也参加。 热闹得比她儿时见过的最豪华的婚礼还夸张,站在宴会场,众星捧月,被笑脸和祝贺簇拥,阿香时常发怔,以为自己在做梦。 真怕一觉醒来,自己还在家乡,父亲要她嫁人。 或是在业叔的床上,身不由己…… 家怡忽然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问她在想什么。 阿香回过神,轻轻拥住家怡。 怀里的女警身体暖暖的,回抱自己的手臂很有力。 还好不是梦。 …… 在这一个月里,易家栋先是扮演爸爸,送阿香去上学。 接着又要与赵礼婉say byebye。 站在机场大厅里,易家栋与赵礼婉依依惜别,两人一直内敛的情感终于压不住。 紧紧相拥,好像是所有机场男女都在上演的戏码。 “回去打点一番,我会回来香江,以后事业说不定在这边,我是认真想要投资易记,你考虑考虑。”脸埋在易家栋怀里,赵礼婉握着他的手臂,轻声说。 “嗯,我会考虑。”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时候还在跟你聊生意,商人女朋友是不是特别俗气?”赵礼婉忍不住轻笑。 “嗯,不过只有一点点。” “哈哈。”她被逗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最后用力拥抱,她转身走向雅伯,一边走一边回头与他挥别。 易家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看着她坐的飞机起飞,心中默念: 请一定要回来。 你答应了我的。 …… …… 蝉鸣会将人吵到失智的盛夏,只有易家怡蹲在树影下跟一只蝉蜕闲聊: “你知道现在香江最有钱的小富婆是谁吗?” “哦,知道啊?那你讲讲看喽~” “Yes,完全猜对啦~就是易家怡啊!” “你说易家怡是谁啊?哈哈哈,就是我喽~” 从湾湾回来后,她的存款飙升到530万港币,简直可以称呼为‘半千万富翁’! 有了这么多钱,当然要买屋哇,虽然在这个年代的香江想买别墅,这个钱有点不够,还得按揭。但大平层也很好啊,同样算豪宅。 手里的易冰乐喝掉两口,跟蝉蜕聊两句口干,猛灌一大口。 才准备继续聊,远处忽然跑来一人,义无反顾穿过被太阳晒到烫脚的火焰山石板路,擦着满脑门的汗,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寻找。 看见易家怡的第一瞬间,他便举高双臂像个激动投降的搞笑反派,“Madam易~madam易~哎呀我是不是迟到了?” 家怡看了下表,笑道:“没有迟到,是我早到了些。” 对方赶到近前,呼哧带喘、挥汗如雨,家怡将提在保温袋里的易冰乐递过去,“我家易记的招牌特饮。” “多谢多谢,多谢madam!”房产经理阿堂接过饮料,感动得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缝,大灌一口后,舒爽得大声叹气,这才稍微回血: “就在这边,走吧,madam易,我带你看看这边最好的几间吉屋啊。” “go!”家怡点点头,充满期待地跟着阿堂逛起‘爱与希望之屋’。 …… 这一天,豪城雅苑售楼部的经理唐沾田,曾在房产经纪人阿堂和易家怡来到豪城雅苑看房时作为招待人,陪着看了几间不同房型的吉屋。 送别两人,唐经理在自己座位上发了十几分钟的呆,忽然起身敲响了上级办公室的门。 半小时后,唐经理的上级又给上上级打了电话…… 董事长李博德正在办公室看新开的一片地,考虑要不要拍下来建楼,听到副总刘卓汇报上来的内容后,立即嗅到一丝商机。 转头回忆了下近几个月的舆论状况,当即拍板道: “明天也约了易家怡来看房?” “是的,李总。” “准备一下,明天我亲自去见madam易,把豪城雅苑里我们自留的那几套好屋的钥匙带上。” “1800尺的那几套最优精品豪屋吗?”那可是内部留的顶配豪屋啊。 “怎么?心疼好资源啊?哈哈,年轻人,做事情手笔不要太小。” 刘卓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后,立即带人奔波凑齐这几套屋的钥匙,亲自检查过豪屋情况,以确保明日董事长带着madam易看屋时,不至于出纰漏。 穿过弥敦道,绕过九龙公园,豪城雅苑最好的楼盘便矗立在公园边,一面看海,一面呼吸公园植被净化过的空气,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居所。 刘卓一一确定、一一查看,确定无遗漏后,便只待明日贵客登门来查验了。, 377. 梦中情屋 夜夜隔海看迪士尼的烟花……… 对于香江人来说, 买屋是件超级大事。 这种渴望有个屋有个家的情感,大概根植在炎黄子孙的骨血里,近似本能。 易家怡准备出门看房时, 家如还在被窝里睡懒觉。 难得的周休,家里没有手忙脚乱赶时间的急躁,两间小屋里拱着两只小猪呼呼大睡。 挎上包出门, 家怡想, 如果能买到四房的豪宅, 兄妹四人就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可以享受独立空间了。 来到豪城雅苑售楼部, 家怡找了个沙发翘着二郎腿吹空调,今天售楼经理会带她看其他几套昨天没能看到的更便宜些的屋。 门外呼啦啦赶来一群人, 明明这么热的天气, 居然各个正装, 男的西装革履,女的office裹臀裙配高跟鞋,簇拥着中央穿一身亚麻唐装的大背头阿伯……估计是什么大老板来买房吧?说不定是那种一买一栋楼的。 她心里正猜想着这帮人的来历,却见他们进门后, 左右望望, 居然直直朝着自己来了。 家怡敛去眼神中的疑惑和随性,开始仔细打量来者。 “易警官!”唐装大佬距离家怡还有三四步距离时, 便挂出和善的商人笑容, 朝她伸出右手:“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你好。”家怡站起身礼貌地与之握手, 表情却并未松懈。 “Madam易,这位是我们四雅地产的董事长李博德先生。”站在李博德身边的副总刘卓笑着介绍道。 “李先生,你好。”家怡虽然已经接触过许多富豪, 知道这些大老板董事长们也不是整天都忙到脚打后脑勺,甚至许多人颇有时间打打高尔夫、逛逛大公园,但也没想到自己过来看房,会遇到地产老板亲自接待。 “Madam易啊,我是你的fans啊,每次电视上、报纸上报道你的新闻,我都好爱看,真的太有正气了,有一种力量啊。”李博德笑着收回手,略显夸张地热情寒暄后,又问: “冒昧问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跟易警官合张照呢?我女儿也好崇拜你,他看到我同你合照,一定好激动啊。” 家怡同意后,李博德立即招呼手下拿早就准备好的相机,给他和易家怡合影。 接下来,李博德才在前呼后拥之下带着家怡看起房子。 本来家怡是想看比昨天的豪屋更实惠一些的,不需要楼层那么高,也不需要尺寸太大,但是今天李博德带她看的反而比昨天的更大更豪华,视野也更广阔。 不过,这些屋的确如李博德介绍的一般好,一分价钱一分货是有道理的。 每一套房走进去,都有不想离开的那种心动。 海湾很美,楼下不远处的九龙公园也好漂亮,天气不热的时候,还可以去公园放风筝,家如和家俊一定很喜欢。 还有一套房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厨房,这在香江的房型规划中,简直是逆天的存在。大哥住进来的话,大展身手,每天早上肯定都能吃到超好吃的大餐。到时候整个厨房窗明几净,水果和蔬菜都洗得干干净净,挂着水珠,颜色饱满而浓郁,满室都会嗅到水果香气……柴米油盐和美味锅气的幸福生活该有多美好啊。 再在窗口摆一瓶百合,海风吹进来,卷着百合花香,铺满整室。 易家怡仔细用本子记录下这些房子的大小尺寸,价格,房型,优缺点等等内容,折返售楼大厅时,坐在雅间里,品着茶,认真与李博德讨论这几套屋。 “李先生,我已经跟这里的售楼经理聊过,即便是昨天看的那几套屋,对我来说都有一点负担。今天看的几套,价格都逾千万了,即便是按揭付房款,压力也不小。” 如今的香江虽然还不至于似后世那样,随便哪个偏远的区,一套小屋都要五百万往上。但想要在油尖旺区、香江岛上买大点的屋,也要动辄几百万,更何况是地段这样好,社区这样优质的豪屋。 昨天还觉得自己是小富婆的家怡,如今已开始觉得自己贫穷了。 “易警官不必太过担心,你是香江的正义之光嘛,我当然要给你打个折扣喽。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连你的钱都要大赚特赚,那我李博德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啊。”李博德哈哈笑笑,看了看面前摆着的几套屋介绍册子,找了找后,将其中最中规中矩的一套1100万的豪屋拉到易家怡面前,笑着问道: “Madam易觉得这一套怎么样?” “屋当然很好喽,但——” “我给你打个8折,800万就卖给你,怎么样?”李博德做出格外夸张让价的表情,挑高眉头等着易家怡回答。 “……”那就是需要去银行贷款300万,每个月薪水50000元,还款40000的话,要还75个月,就是六年多了。 家怡默默算了好半天,觉得好像是可以承受的。 她每天不是跟着大家一起蹭岳哥的大餐,就是回易记吃大哥的,如果不怎么买衣服,省一点其他花销,是可以做到的。 “李先生,我想考虑一下,与家人商量商量。”家怡抬起头,有些迟疑道。 “Madam易,你放心啦,买这里绝对吃不了亏的。很多工商业的精英人士、大明星都买在这里。像润发啦,曼玉啦,都在我这里订了的房子的。”李博德笑着随家怡站起身,亲自送她到售楼部门口,又与她握过手,问她是否要派车送她回家,这才摆着手道别。 看着易家怡离开,李博德收起笑容。 “老板,易警官的预算本来只有500万,800万对她来说会不会太贵了?”副总刘卓有些担心今天白跑一趟,合作流产。 “放心吧,这么好的屋,800万已经是白捡一样了,买就是凭空赚几百万呐,到明年,不知会翻多少倍。做生意,你不能露出特别想合作的意愿。要既表现得想合作,又恰当地给她一点为难,这样的东西才叫好东西啊。那种想要,又有点难,越是难,越是想要的感觉,明白吗?”李博德笑得一脸胸有成竹: “她兜里有500万,我就只赚这500万的话,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天下。做人呢,要有野心。想要做大商人,顶级商人,就更要有野心。就算是我们需要她身上自带的价值……” 李博德耸了耸肩: “能从她身上多挖出点利益,当然也不能放过。” …… 这天晚上,坐在办公室里的长河地业董事长、大慈善家、大实业家,也是香江地产大王的方立谦,也听说了易家怡警官要买屋的消息——她在竞争对手李博德的亲自带领下,看了豪城雅苑的几套精品房,似乎有意购入。 最近方立谦看中了赤柱半岛上的一块地,李博德正积极与他竞争。 方立谦在办公椅上坐了十几分钟,便下决定:“我们尖沙咀世纪豪庭、能俯瞰维多利亚湾的3间楼王豪屋还在吧?” “在呢。”董事长秘书点头道。 “喊阿南进来,明天让他亲自去接易警官看屋。” 几个小时后,保洁人员临时出动,将长河地业今年招牌楼盘世纪豪庭的3间最好的5房跃层豪宅,清理得窗明几净。 吴爱理甚至搬了三台最好品牌中最豪华的大冰箱进豪宅,摆了满满当当三冰箱冷饮。 又临时订了些鲜花摆进屋,另外有花篮立在门口,上书大字: 【欢迎易家怡警官】 …… …… 第二天早上,家怡如常上工,只偶尔休息时发发呆,想一想房子的事,算一算账。 收工时因为准备去银行问问按揭贷款的事宜,便独自先行出门。 哪知才走下警署门口的台阶,便被一个人截住了。 方怀南将豪车停在警署台阶边树荫下,手捧着鲜花,看见易家怡便大步迎上。 “Madam易,你好,我是长河地业的金牌销售,我叫方怀南,听说madam易想买屋,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里看一看?”方怀南现在在长河地业做销售,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长河地产老板方立谦的小儿子。 全香江都知道,方老板真如许多电影中拍的那样,会把儿子们送到各个产业的执行层,亲自接触第一线客户、做项目跑单,甚至还要像普通小员工那样好好保存发票申请报销…… 即便很多人知道方怀南兄弟几个是‘小老总’,并不会真像对待普通合作方、普通员工那样为难他,总归还是能让这些阔少们看到些人间百态。 许多人讲香江人俗,但有一些‘大俗’是那样的鲜活真实,蕴含着最直白的人生智慧。 家怡听过楼王方家的故事,也听说过关于方老板幼子方怀南的传闻,但人倒是第一次见。 她接过花束,与他简单沟通了几句,便点头坐上他的车。 方怀南跟湾湾阔少赵礼豪、赵礼勤气质都不同,虽然穿着西装革履,但身上并没有被家教捆束过的痕迹。他明明开着酷炫豪车,却为便宜10港币的停车位专门绕远。 跳下车绕过副驾与易家怡汇合时,方怀南有些热地扯了扯衣领,爽朗道: “今天我可是专门穿上了最体面的西装,为了展现我们长河地业对madam易的尊重。” “方先生之前每天都穿什么上工啊?”家怡好奇问。 “透气的运动鞋和休闲裤喽,香江的天气多热啊,madam.”方怀南笑着带她走进树荫,进门时向门卫展示了下工作证,又快两步帮易家怡刷开磁卡门。 奇怪的融合了洒然自信和混不吝的阔少。 “我身边也有个朋友,如果警署允许警探穿夹脚拖鞋上工,他一定每天穿。”家怡笑道。 “是不是最好还可以穿跨栏背心上工啊?”方怀南倒是很自来熟。 “再来一把蒲扇。”家怡忍不住想象起岳哥上着白色跨栏背心,搭配松松垮垮的大短裤,脚上趿拉着夹脚拖鞋,摇一把蒲扇走进警署…… 只怕黄sir要气到猪肝脸猛拍桌。 “这个行头,上工时偷偷在办公桌后面抠脚,很方便的。”方怀南。 “哈哈哈。” 两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便坐上电梯。 世纪豪庭的电梯是有窗的,虽然没有后世的全玻璃观光电梯那么炫,但上行的过程中,能透过每一层都有的一条玻璃窗,欣赏窗外越来越远、越来越低的风景——有点像坐在火车或飞机上,透过窗口看飞驰而过的世界。 “我们建楼时,比照的就是香江最顶级的建筑设计,就算比不得那几座地标大厦,也绝对是香江数一数二的高新科技了。”方怀南抱着胸,一一为易家怡介绍世纪豪庭的设计理念,哪里人性化,哪里耗资颇巨,哪里请了全球最顶尖的设计师来设计…… 站在客厅的落地大窗前,家怡耳中听着这社区的优点,眼睛却望着楼下不远处往来船只忙忙碌碌的维多利亚湾。 热火朝天的港口,是这座城市富贵的源头。 她正站在28层高的位置,俯瞰它的早晨。 盛夏时期的海,湛蓝湛蓝的,厚云划过天际时,会在海上投下云朵形状的阴影,像有巨鲸在海面下悄悄潜过…… 抬起头,遥望维多利亚湾另一边的香江岛,她能看到太平山,甚至可以看到70层高、穿天入地的中银大厦。 这里比昨天看的几套豪屋,还要好上许多许多倍。 但是同样的,价格只怕也要登天了吧。 方怀南见易家怡警官好半晌没有应声,转头望过去,便见年轻女神探正在打望窗外的天地,像一个渴望自由,即将展翅翱翔其间的鹰。 行至窗边,方怀南忽然用力敲击起落地窗,引来她注目礼后,介绍道: “这种落地窗技术,我们长河地业掌握的绝对是亚洲一流,就算我用力撞,它都不会裂一下。” 说罢便作势要撞。 易家怡忙回神大力拉住他,方怀南被她拉了个趔趄,才发现面前不如自己高的女沙展,力气居然一点不逊色。 他怔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家怡这才意识到对方原来是在开玩笑。 “感觉到了吗?”他笑够了,问道。 “什么?”家怡问。 “海风。”方怀南微微张开手臂。 家怡垂眸去感受,徐徐的海风从南边穿入,又从北边呼出,而他们两个正站在风中。发丝被轻轻撩动,她嗅到了海上潮热的气息。 “南北通透,好格局、好规划、好质量,好风景,怎么样,madam易?考虑一下世纪豪庭吧?”方怀南像个最合格的销售,认真推销。 “真好。”家怡由衷感叹。 “还有更好的。” “?” 方怀南伸手指向西边,海对面是大屿山: “大屿山最靠近这边的那片区域,圈地要建迪士尼乐园。 “等迪士尼开始营业后,这里不仅可以俯瞰维多利亚湾,还能夜夜隔海看对岸迪士尼乐园的烟花……”,

378. 房契入袋【改】 呱唧呱唧~……… 家怡望着方怀南指着的方向,好半晌无言。

她无法抗拒,但……

“我恐怕买不起这屋。”

“Madam易,别看我们这边贵,但是我们这边优惠力度非常大!”方怀南由衷道:

“我们诚意很高的。”

她可是全香江头号优质用户,谁都会想要跟她做生意诶!

对上易家怡清亮的眼睛,方怀南伸出9根手指。

“9000万?”易家怡吃惊,好贵!

“900万。”方怀南听到她的猜测,忙摆手。她是什么数学天才,九龙哪有这么贵的屋啊。

“啊…”这栋屋好这么多,但只比上一套屋贵100万,她十年以内也可以按揭搞定了。

“Madam,我早说过了,我们的优惠真的很高的。这是这套房的最大折扣,许多有人气的名人入住,各大房地产都会拿出最好的压轴好屋和最好的优惠,这是各大楼盘的常规操作,不知道madam易觉得如何?”方怀南一脸殷切地望着她,仿佛只要她拒绝,他就要立即再将方才他夸这几套豪屋的话,再讲一遍。

家怡沉声思考,道一声稍等后,转至另一间屋去给公共关系科郭sir打过电话,询问这件事情的性质是否合规。

郭sir表示这是私人购屋时得到合理范围内折扣的商业行为,没有职务层面的对接和出面,没有购屋以外的合作和利益往来,无问题。

家怡于是又打电话给岳哥,请对方帮忙打报告入档汇报,这才收起电话,折回方怀南身边,表示自己并不会配合长河旗下任何产品的宣传,也已将这次买房行为录档,不会与长河集团有任何职务方面的往来。

方怀南忙摆手,笑着表明长河集团绝对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

两人又沟通了些买房细节,终于初步达成了买房意愿。

方怀南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折叠得工工整整的合同,在金额一栏填上900万港币后,他立即带着家怡到饭桌边坐下,一一给易家怡介绍起合同条款。

半个小时后,家怡在合同最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

“Madam易,恭喜你,从现在起,这间屋就是你的了。”方怀南与易家怡用力握手,“也恭喜我们长河地业,荣幸与madam易达成合作。愿你未来在这里住得开心,日子过得越来越旺,破案如神,万事顺意啊。”

“多谢,也祝你生意兴隆。”家怡用力回握。再行至窗边时,天色已黯淡,华灯初上。

垂眸放眼,是与天幕相连的海。转向另一边,则是同样繁忙的维多利亚湾,无数往来船只上点亮着的灯,就像天上的星星般,一闪一闪地与家怡打着招呼,仿佛在说:

“你好呀,你好呀,你好呀~~~”

你好呀,你好呀……我的新屋!

……

方怀南成功完成任务,回家复命。

方富豪坐在家里大书房的老板椅上,一手搭着厚实的实木办公桌,吸一口雪茄,随即一边弹着烟灰,一边肯定了幼子的工作:

“办得好。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惜血本也要卖房给易家怡啊?”

“因为她的口碑和名气?”方怀南猜测。

“易家怡这三个字,现在俨然是香江市民的保护神一样嘛。我们有钱人最重视的是什么?安全!那你说易家怡住在我们的社区里,会有什么?”世纪豪庭的针对客户、那些大富大贵的家伙们,最喜欢求神拜佛,图的不就是个安稳安全,住屋这么大的事,如果能与易警官毗邻,这可比‘倚富而居’更高级、更心动啊。

“明白了。”方怀南吸收过父亲的教诲,又提及今天发生的事:“跟madam易办手续时,我亲眼看着她推掉了李博德那边的邀约。”

“哈哈哈……老李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家子气了。”方富豪志得意满地点评道:

“做大事,不能可惜小利。连这种豪气都没有,亏他能在香江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方怀南认真点了点头。

“接下来联系公关部,后续还有许多事可以做。你记得问一下易家怡警官准备什么时候入住,到时候,我们好好欢迎一下。”方富豪嘴上的雪茄亮起,笑出慈祥的弯弯眼。

第二天易家怡请了假,带上所有证件,跟方怀南等人跑去土地注册处,办理后续所有购屋手续。

拿到屋契的那一瞬间,家怡咬住下唇,眼眶泛红。

方怀南等人走过来时,她深吸口气,收拢情绪与他们应酬。

“一起去庆祝一下吧,madam易,我请客。”方怀南大方邀约。

“我想回去跟亲人分享这份快乐。”家怡将超厚的一沓房契文件抱在怀里,婉拒后爽快道别,便揣着飞起来的心情,开着快乐王子一路油门归家。

下午两三点,易记正是休息或备菜的时间,铺子里外都没什么人。家怡走进铺面,新来铺里代替阿香工作的Liz起身准备招呼,见是易家怡便是一怔:“十一姐没上工吗?”

“是啊。”家怡脸上挂着急切表情,仿佛拿到成绩单后,急于向家长展示的孩子,“Liz,我大哥呢?”

她话音刚落,在后厨同Clara整理蔬菜的易家栋便擦着手走了出来,看看时间正是上工时间,有些担心问道:

“你怎么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

Clara也立即探头跟出来。

家怡将路上买来的香江地图摆在桌上。

“?”所有人都一脸疑惑,看看地图,又看看她,不明所以。

家怡又在尖沙咀最南边的顶级社区世纪豪庭图标上画了个圈,随即仰头看大哥,眼眶中已泛起潮气。

回想两年多前,他们还跟满屋杂物一起挤在小邨屋……

易家栋仔细看了看家怡画出的区域,这版地图制作时,世纪豪庭这个位置还是个新规划出来的区域,虽然标记了世纪豪庭四个字,却未在上面画出楼区规划示意框。

易家栋抬起头,眼中隐有震动。

不等其他人问出‘咩啊?’,家怡已拿出一沓资料,塞进了易家栋手里。

易家栋疑惑地拿起装资料的牛皮纸袋,当看到【地契】二字,又瞧见地址上显示的尖沙咀最繁华地段边居民社区,眼睛瞬间瞠成了两颗灯泡。

“!!!!!”他张大嘴巴,却讲不出一句话。

“大哥!”家怡声音里含着几分哽咽,大概所有人买到屋的那一瞬间,都会像电影中角色死前那般,眼前闪过过往所有画面吧。

她抿着唇,展臂一把用力抱住了大哥,“呜呜呜呜……大哥,我们有屋了!”

终于有了遮风挡雨的固产,在这片土地稳稳扎根。

易家栋用力拍她背,激动地满面涨红,红着眼眶跟妹妹一起流泪,却始终没能讲出一句话。

四个蜗居在香江深水埗穷人区的孩子,一路磕磕绊绊携手往前跑,他们一杯一杯地卖奶茶、一道菜一道菜地烹饪,他们一本书一本书地阅读、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地奔波侦办,谁也没想到,再抬起头时,他们竟已经收获如此之多。

Clara也在边上鬼叫,像是她自己中了六-合-彩一样开心。

易家栋也展臂拍打Clara肩膀,嘴中呢呢喃喃地:“家怡有屋了,家怡有屋了……”

今天家怡买到梦中情屋,所以临时店庆,晚上所有来易记用餐的人,餐费全面,易大哥请客!

好多熟客朋友纷纷道喜,问是因为什么,家怡就笑着称家如家俊考试成绩好,需要鼓励。

大家半信半疑,但也开开心心地恭喜,快快乐乐地分享了易家人的这份快乐。

……

接下来几日,长江地业的股价逐步上涨,方富豪今年的新楼盘还没开始宣传,在股市上居然已经已经有了很不错的表现。

每每看着数字增加,他的眼睛都要笑成月牙,咂么咂么嘴,他总觉得股价增长是从卖屋给易家怡那天开始的。

啧,香江保护神啊,真是好福气,他口中连连赞叹:

“好兆头!好福气啊!不愧是Madam易,早就听说她这个人呢,很邪门,很吉祥,很带正运的。果然如此……这个涨势,再搭配上后续的推广,那还了得。”

接下来几日,香江市内的许多有钱人逐步听说了易家怡买入世纪豪庭大屋的消息,很快方富豪便就接到了一些富豪老朋友的电话。

那些好久不出来打高尔夫球的老古董们,几句寒暄便直入主题,各个都要在世纪豪庭1期购置业豪宅。1期顶级套房不够的话,那就订2期!住不住的不重要,先占个吉屋,蹭一蹭正义神探的平安正气,才是真的。

这一边方富豪喜气洋洋,另一边四雅地产的董事长李博德,却有点开心不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福星溜走,还为竞争对手带来大运,他直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瞧着长河地业股市见涨,他馋得口水直流。回想自己企图拿捏易家怡的事,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就在易警官面前也要戴什么精明商人的面具,为何没有拿出最大的诚意啊。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扼腕,扼腕啊……

……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里,还有对大盘股市等等都不感兴趣的人。

易家兄妹凑在一起,四颗脑袋头顶头,翻看着面前的老黄历,念念叨叨着寻找吉日良辰——

乔迁是大事,可得选个好日子!!

乔迁之喜 7月22日, 吉日,宜乔迁,宜聚餐。 易家栋婉拒了易家怡同住的邀约, 现在住的屋距离易记以及家如家俊的学校更近。 不过周末大家可以到家怡家里度假,家怡也可以回家团圆。 警队听说家怡要搬家,B组探员们都去帮忙。这可是难得的易警官需要帮手的时机, 所有人都准备大展身手。 “我力气大,我也去。” “哎,易警官, 我也来帮你,我有车, 能装好多东西的。” “哇, 十一姐你搬家,我肯定要来帮忙嘛, 你可不要推辞哦。” “哇啦哇啦……” 往日都是易警官来帮他们的忙, 现如今终于能还人情了,还能积攒madam易的好感度,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 易家怡那点稀稀落落的行李, 被一群壮汉争抢。 哪个拎上了大箱子, 必然抬腿就跑, 不然很可能一眨眼不注意的工夫,就被别人扛走了。 好多社区街坊看见还以为是有抢劫,惊得几乎要报警啊。 易家栋瞧见这个架势,忍不住担心自己为party准备的食材恐怕是有点不够了—— 这些来帮忙搬家的人,大多数都来过易记,他们的食量易家栋是清楚的, 一个个明明都成人了,却跟正长身体的小伙子似的,恨不得一人一顿吞一牛。 幸好朋友中还有邱素珊、茵姐、大小姐钟传洁、专家Tannen一类不那么能吃的……但犹豫过后,他还是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蛮牛,转身搭上九叔的车,改道回菜场——买更多的肉、购更多的菜。 …… O记督察汤宗礼直接开着警车威风凛凛地来到尖沙咀世纪豪庭社区门前,然后从车上搬下标着【春季衣服】的小纸盒箱。 汤督察一辆车只装一箱衣服的确是有点兴师动众了,但他转头看到易家怡的正牌男友方镇岳,开着大吉普下车,手里也不过拎着个洗浴用品篮子,瞬间感到满足和得意起来。 呼啦啦一辆辆车依次驶进世纪豪庭停车场,下车后,有的人拎着女士包包,有的抱着小箱子,有的手里居然只拿着一双拖鞋,笑哈哈穿过停车场,一起往易家怡所住的1栋而去,边走边聊最近警队的工作和香江的治安—— 仿佛完全不在意手里拎着的离谱物品,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威武警察形象。 其实许多人来这一趟,不仅帮易家怡搬个家,还要为madam易撑撑排面啦。 不说这几年间,易家怡依次帮过大家大忙小忙,就只说易家怡作为警队明星,提升了警队声望,让整个警队各个部门都收益这一点,大家就有理由必须在madam易乔迁之喜的宴会上露个脸了。 香江人是很讲究排场的嘛,礼尚往来间可不能失了礼数。 众人拐出停车场,立即瞧见社区里主干路上居然挂起了红色条幅,大字写着: 欢迎香江罪恶克星易家怡神探入住世纪豪庭社区! 1号楼栋门外摆着两排花篮,各个都写着吉祥话,祝福易家怡乔迁之喜。 易家怡穿过众人走过来,瞧见这阵仗也忍不住吃惊,完全没想到方老板还会给她弄了个惊喜。 大厦内等候多时的方怀南和社区物业经理瞧见易家怡后,立即走出大厦。方怀南手臂一台,边上树后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喜乐,一列舞狮队伍从树后跳出,大开大合地表演了起来。 方怀南又朝物业经理招招手,大厦内便有人推出一个三层大蛋糕,两瓶好年份的拉菲红酒,和8瓶香槟。 “Madam易,欢迎入住世纪豪庭1期!”方怀南说罢,不知从哪里走出两名身穿旗袍的靓妹,簇拥着易家怡走向大厦前。 家怡刚站定了,还没等讲话,便被塞了一捧鲜花。 “砰!”一声巨响,围观的警察们本能伸手摸向腰间放配枪的位置,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不是枪声,是开香槟啦! 于是纷纷收回手,换成鼓掌。 家怡又尴尬又想笑,时而扶额,时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方镇岳站在台阶下,与其他人一道围观易家怡的入住小仪式,耳边忽然传来公共关系科郭sir的调侃: “以后你们办婚礼,也照这个排面来。”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方镇岳双臂环抱,嘴巴一瞥,傲娇得很。但眉眼弯弯的样子,还是透露出他的开心。 ‘婚礼’这个词,似乎很是取悦了他。 方怀南的流程终于走完,家怡干脆拍着他的肩膀,照顾他们也来自己家参加party。 站在一众督察沙展警探中,方小少爷捏着酒杯,难得显现出一丝丝拘谨——这么多警察齐聚一堂搞聚会的场合,他真的没见过。 害怕,想走,但门被几个大汉堵住了,他们正在那里一边互殴一边讨论泰拳和跆拳道到底哪个厉害。 方怀南忍不住回忆起自家生意:应该都是合法的吧,是吧是吧,没有任何不合规的吧…… …… 乔迁party上,易家栋带着CLara在易家怡豪宅的跃层小露台大展身手,炭火烧得很旺,肉串一盘一盘地被易家俊、宝树等帮忙做侍应生的小朋友送到楼下客人们手中。 香槟美酒和美食,水果点心和热情的朋友,没有案件时,所有人都拿下了严肃冷峻的面具,恢复了他们平凡接地气的那一面。 O记的汤督察等人过来这一趟只为庆贺,吃到两串肉串、喝上两口香槟后,虽然很不舍这美味,但与易家栋商量好以后去易记吃个过瘾,便也作别今天这顿BBQ,再次对家怡表达过祝贺之意后离开。 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剩下的都是最亲近的朋友了。 每个人都在欣赏这栋豪宅,大家诚心诚意地为家怡感到开心。 豆腐仔微醺着撑在窗边,笑着道:“等我攒够钱,也买一个有大窗的屋。” “我也在攒钞票,家栋哥说,以后易记如果扩张,就让我做分店的店长主厨。”Cra笑着举杯与豆腐仔相碰。 “我想在乡下建大瓦房。”秦晓磊心心念念的仍是赚钱回家建瓦房。 “我也要半工半读努力赚钱!为了这个目标,我一定要考上香江大学!”阿香也凑过来跟大家碰杯。 “阿香想考什么专业啊?”家怡凑过来问道。显然,对于阿香这个记忆力超群的天才能考上香江大学这件事,大家丝毫不怀疑。 “香江大学前身是西医书院嘛,我想学医。”阿香腼腆道。 “那我以后就有医生朋友了。”家怡高兴道。 “你本来就有医生朋友。”法医官许君豪凑过来道:“法医也是医生。” “哈哈哈…” “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共同举杯。 … 夜幕笼罩,家怡握着一串蘑菇,俯瞰不远处依旧灯火通明、霓虹闪烁的维多利亚湾,身处自己的家里,身边是最亲爱的朋友和家人,肚子里饱饱的,心里也满满当当…… … 这一天,易家怡热热闹闹地入住了尖沙咀的看海大豪宅。 许多人都说,Madam易入住后,这里将成为易记以外,全香江最安全的地方。 大火无情【2合1】 根据香江《郊野公园及特别地区规例》, 任何人不得未经许可在郊野公园和特别地区损毁或采摘任何植物及其部分,不然最高罚款2000港币、□□3个月。 但蘑菇可以采。 香江渔护署每年都用各种方式呼吁市民不要采蘑菇,大部分市民根本没办法通过肉眼区别毒蘑菇和可食用蘑菇——他们往往长得特别像。 但每年仍有许多因误食毒菇而入院的市民, 种植和采摘对许多人来说,具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 八仙岭郊野公园-八仙道观里的老道士们鉴蘑菇如神,是以在蘑菇可以采摘的初秋开办了7天为一个周期的‘心灵静旅’活动—— 在香江这个节奏过快的城市里累到喘不上气, 心灵疲倦蒙尘,那便来八仙道观吧,没有电话, 没有老板不分昼夜的传召,没有家人朋友的审视, 你可以在谁都不认识你的郊野之中, 过与世隔绝的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亲近大自然,采采蘑菇, 吃些没有各种添加剂的健康食物, 洗涤心灵,放下我执,寻找身心更健康的自己。 项目才刚投入市场, 第一波参与心灵静旅的是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靓女从小便是学霸, 做第一, 进最好的学校, 一路被夸奖着直到大学毕业。社会不像学校那样规则简单,极度适应学校环境的人,忽然被丢入规则纷乱的大染缸……虽然仍得到了不错的工作,可当以前不如自己的朋友飞速升职成为朝阳企业的中层管理,而自己却只能在日暮企业里做财务部的普通职员,心态忽然失衡, 感觉自己成了loser,情绪越来越不健康。于是便选择了来道观‘去我执’,她不想再产生‘我理应如何’‘社会理应给我什么’‘他人理应如何对我’‘我理应得到’这一类想法了,她需要离开所有人的注视,静静的找一找自我。 另一个是刚失恋的后生仔,无法接受失恋打击,觉得身边所有人好像都在用可怜、八卦的眼神看自己,是以想要逃出来治愈一下情商,也改变一下过于敏感脆弱的精神状态。 交了钱来道观里吃苦干活,他们竟然还很快乐。 白天日头刚升,小道士们便带着他们两个去捡柴、采蘑菇,回来后又要在老道士挑拣出毒蘑菇扔掉后,将剩下的好蘑菇做简单的去泥处理,按品相分堆装箱卖给来收野山菇的商人。 赚的钱跟他们没有半分关系,但发现一个新蘑菇,他们都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低呼、尖叫,采下来时蘑菇如果特别完整,他们仍会感到无比满足和快活。 挎在肘处的小筐那么沉,但是越沉甸甸,他们越开心。 晚上再也没有失眠,开阔的没有大厦遮蔽的蓝天,星星点点,美得令人叹息起来不知疲倦。 “下次还来吗?”老道士忙完一天的工作,晚上带他们坐在庭院里摘茶的时候,笑着问。 “还来。”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初秋的雨一直没有来,天气已经燥了一周多。 “今年天气好恼人。”道士们将今天采摘来的柴木铺在地上通风晾干,把装了米谷或蘑菇的簸箕摆在上面,一起通风晾晒,避免受潮腐败。 “这两天旺财好像有些吃坏肚子,整天蔫蔫地趴着,尾巴都不摇了。” “明天我带它去村里看看兽医。”年轻道士走到狗窝边,拍了拍旺财的头。 月上梢头,清扫过道观,完成当日要做的所有工作,大家依次回房,在纯木质的小屋中,听着虫鸣和风吹树木发出的沙沙声,沉入甜梦。 …… 这一夜,八仙岭下的八仙道观大火通天,村民们一心只想着灭火救人,连火势蔓延向自己家的菜地都顾不上,却还是没能救下一个人。 天干物燥,火势烧困住道观里的人,起初来救火的村民还听得到观中求救声,渐渐的便只剩火势滔滔。 噼啪轰鸣,大家一盆一盆水地往火上泼,一趟一趟地跑,听着小楼坍塌的声音,听到破碎的悲鸣和汹涌的咆哮,伴随着身边不知道哪位救火村民的哭嚎。 山路难走,救护车赶到时,火势已无救了。 救火队员们先以水冲浇道观四周,以便通过有效降温控制火势,再一点点扑向大火中心。 村民们也在救火队员的指挥下做着辅助工作,许多人已经累得胳膊再也抬不起来,情绪失控后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 …… “……位于新界东北部八仙岭下的八仙道观昨夜突遭大火,关于导致火灾的原因,警方还在确认中……道观中无一人生还,具体死亡人数仍在统计……” 家怡吃早饭时,听到新闻中正在播报火灾导致的惨剧。 播报画面颠簸的背景中出现了曾经一起侦办灭门连环杀人案的王杰旺督察,还有他的沙展Hugo. 家怡停下吃饭的动作,难道火灾不是单纯的意外? 草草吃过早饭,家怡拎上包便跑出家门。路上遇到的街坊和身穿西服在小区内梭巡的物业管家纷纷与易家怡打招呼,她依次点头回应,拐进车库找到自己的车,一脚油门便冲向警署。 走进空调开满的油麻地警署,遇到的所有人都在聊早上看到的火灾新闻。 “整个道观里所有道士都被烧死啊,真的太惨啦……”茵姐捧着早茶,苦着脸,一句句地惋惜哀叹。 “最近是很干燥啦,再不下雨啊,我都要蜕皮喽。” “就算是天干物燥,油灯啦、长明灯啦被老鼠之类弄倒,造成的意外,怎么会一个都没逃出来啊?” “是啊,如果是意外,火从油灯开始点,肯定是从某一间屋开始烧。这一个点向外蔓延,前门和后门肯定是可以逃的嘛,就算大家还想留下救火,也不会一个都没逃出来啊。” 警察们只三言两语,便聊出了这火灾的古怪之处。 “十一姐,早~” “Madam易,你有没有看到早上的新闻啊?好惨呐……” “易督察,呐,来吃蛋挞,我自己做的哦~” 易家怡接过蛋挞,倚在桌边跟其他人一起仰头看挂在墙上的小电视播新闻。 正皱眉思索着其间问题,猜想什么人会火烧小道观,腰间电话忽然响起铃声。 她对大家道一声抱歉,便转至警署门外接听。 “十一,到警署了吗?”是黄警司的声音。 “到了,黄sir,正在一楼报警接待处。” “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Yes,sir.” 家怡收起大哥大,大步流星走回警署,穿过大堂走向楼梯。 茵姐专门拉住她,递了杯伯爵红茶。 家怡接过茵姐的茶杯,发现对方使用的茶具越来越讲究了,一口饮尽整杯,家怡道了声谢,便昂首阔步离开。 茵姐望着家怡的背影,慨然道:“十一越来越犀利了。” “我们开了3年盘,茵姐要不要加入?”柜台后一张脸探出来,问茵姐。 “什么3年盘?” “3年内十一姐能不能当升上警司啊。” “……” …… …… 易家怡才敲开黄警司的门,黄中城就将一沓文件拍在桌上给易家怡看: “八仙岭半山腰的八仙道观起火,可能会是今年死亡人数最大的大案了,早上报纸你看到没?” “看到了,刚才进警署还看到大家在聊。”家怡坐在黄sir办公桌对面,拿起文件简单扫视两眼,便捕捉到所有重要信息: 1、火警发现了汽油燃烧留下的痕迹,警队内部已初步判定是纵火,新界北的重案组已出动开启侦办; 2、至今为止已发现12具尸体,解救活动还在继续,尸体发现数仍在增加。新界重案组法证科和法医部严重缺人手,已向西九龙重案组寻求支援; 3、北新界重案组参与调查的督察王杰旺申请联合西九龙重案组共同破案,希望B组督察易家怡能带队支援。 家怡抬起头: “我ok,黄sir,什么时候出发?” 1个月前方镇岳内提为高级督察,被调至O记带特大案件团队。 B组督察位空置到上周,家怡的调令终于下达,顺利接管B组。昨天面试新探员,选定了经验虽然少一些,但警校成绩和巡街期间表现格外良好的老朋友秦小磊,团队人数补足。 这场大火案,大概会成为她升任督察后,侦办的第一个案子。 “……”黄中城看着面前斗志昂扬的女督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满腔都是热血和冲劲儿,什么困难都不怕。 “现在就出发吧,直接去八仙岭八仙道观现场,我马上给法证科陈光耀和法医部许君豪打电话,他们也会一起去支援。那边到现在都还没开始勘察工作……去吧。”黄sir朝着家怡点了点头。 “Yes,sir.”家怡起身敬了个礼,转身便如风般卷了出去。 …… 家怡曾在电视上见识过许多可怕的火灾现场,但亲身站在这里,看着那些被烧黑的残破树木和被烧塌、烧化的建筑……这是她人生第一次。 曾经那样稳固的可以为人类遮风挡雨的存在,如今竟被一场大火摧毁到如此程度。 现场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触目惊心,每个往来于火灾现场的人,眼神都略显木讷茫然,面对这样的灾难,人类难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那种被大自然扑压下来的无力感,在这一天里,彻底困住了这些人的情绪。 空气里飘着说不出来的怪味,烤糊食物的味道、烧焦木炭的味道,还有一些奇怪的、难以描述的气息…… 家怡抹一把脸,转头朝着三福等人点点头,便穿过面上身上皆蹭着许多炭灰的工作人员,直奔道观前的警车而去。 王杰旺正指挥着军装警一一查问现场所有人的身份,来救火的市民都被请出警戒线,留下来挨个辅助警察重现救火过程。火警则被带到另一边,同样要问口供。 因为人人都灰头土脸,鼻孔外两圈黑灰,为了区分哪些人被录过口供,重案组的探员会在这些人的手腕上盖个章…… 秩序在慢慢建立。 家怡走近时,被军装警拦住,她立即掏出证件。 军装警看了一眼,才终于从忙到没空看人脸的状况里抽离,抬头瞄一眼易家怡,敬礼道:“Madam易!” “辛苦了。”家怡拍了下对方肩膀,朝着三福等人招招手,大家依次拿出证件展示给军装警,这才一起走向王杰旺。 王杰旺才通过对讲解与上面做了个小汇报,转头看见易家怡,忙迎上前。 “Madam易!” 家怡伸手与之相握,随即便直入主题:“现在状况怎么样?” 王杰旺苦着脸,转头面对着道观,一一向易家怡道: “已经发现14具尸体,都搬出来摆在道观门口,盖着白布那些。大多数尸体是被从哪里搬出来的,挪动前是什么姿势……救人要紧呐,大家都还期待着或许有人活着,全急着灭火找人,这些现场记忆,基本都被抹除了。 “来救火的有许多村民,全是自发行为,还有一些被火烧伤了,依然往来奔波在运水帮忙,都希望快点灭火,再快一点,要是能从大火里救出哪怕一个人呢……” 王杰旺声音干涩,他烦躁地拢了把头发,才继续道: “道观外围的痕迹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王sir,又发现一具尸体。”Hugo从道观里帮忙搬出一具尸体,随即折过来汇报:“现在已经16具尸体了……最新发现的是观主,在水缸边被发现,应该是想去搬水救火……我用白色粉笔在尸体外围标记了尸体被发现时的姿势、位置示意图。” “辛苦了。”王杰旺点点头。 “Madam易。”Hugo这才顾得上转头与易家怡等人打招呼。 “十一姐,现在状况你也看到了,我已经预感到这次的案件即便定性为有人故意纵火杀人,恐怕也很难找到线索。刚才我随机询问了几位市民,他们都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士,大晚上正在家睡觉呢,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道观起火,之后叫嚷着几乎全村人都醒了,村长召集壮丁自愿救火,他们就全来了……”王杰旺心里太难,太需要易家怡的帮忙,嘴上称呼都变了,直接跟着三福他们一样叫姐: “要我破案……我真的看不到希望。十一姐,你得帮帮我们。” 家怡想了想,外国人对于纵火案的研究总结,其实比对杀人案更深入。 “我给犯罪心理学专家Tannen打个电话。”说罢,她迈步走向一边,转头又对王杰旺道:“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附近创建一个临时办公室?方便走访市民了解状况、现场勘察和开会?”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王杰旺摆手招呼Hugo回来帮他干活,又对易家怡补充道: “村子边上最好的医院已经将停尸间全空出来了,新界法医部会将所有工具等全挪到医院,直接在这边做解剖等工作。西九龙的法医官许sir来了,我们也会在那边帮忙安排专门的解剖床。医院里的实习医生有许多自告奋勇配合法医官做解剖和记录的……” 新界北警署停尸间、解剖室合起来都装不下这么多具尸体了。 家怡比了个OK的手势,电话恰巧在这时候被接通,家怡立即道: “Tannen,八仙道观的大火灾暂时判定是人为纵火,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加入?” “你现在在哪里?”Tannen那边有人声和回音,似乎是在大会议室里,有人正发言。 “我就在八仙道观门前。”家怡道。 “我这就来。”Tannen那边立即传来他站起身时推动椅子的声音,随即便是挂断音。 家怡收起大哥大,抬头便见法医官带着两名助手,拎着自己最核心的全部法医工具,面色凝重爬坡登梯而来。 他身后是带着Diane等六人,拎着更多工具箱的法证科同事,领队的大光明哥正拿着他新买的大哥大讲话。 走近后,陈光耀才挂断电话,对易家怡道:“中区警署重案组法证科的高级化验师Teresa曾在英国专修过火灾现场勘查,我刚给她打了电话,她愿意过来帮忙,正出发赶过来。” “多谢。”家怡点点头,随即与他并肩走向道观。 “王sir,我跟着法医官许sir看一下尸体。”家怡转头对此次任务的负责人王杰旺督察道。 “没问题,十一姐,你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我讲。” 家怡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踏步爬上最后十几级台阶。 许君豪正驻足在最后一阶前,他面色微微苍白,目光从最左边小一些的尸体,一具具向右逡巡。 家怡感到自己的体温也在下降。 “看到那个白布下的尸体了吗?是不是很小?”许君豪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耳畔。 家怡转头看他一眼,又循着他的目光捕捉到那具小许多的尸体,点了点头。 “可能不是死者身材小,也许是他大部分的躯干,都已经被烧化,与建筑融为一体,火警没能找出来……”许君豪声音有些凉,像大冬天又被灌了一头冰,“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转过头,有些担忧地看向易家怡。 他知道她很喜欢通过观察尸体发现线索,也很喜欢在他解剖的时候,如他的助手一般跟着他学习解剖知识、观察尸体的方法等等。 但是这个案子,十多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呼……”家怡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虽然也不是很好看,表情却格外坚决: “我准备好了。” 可靠的十一姐 这次的心流影像中, 凶手是铺天盖地的大火,是被烧断后砸下来的横梁木柱,是疼痛、窒息和绝望。 没有人挥舞刀剑, 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辱骂冲突。 家怡第一遍粗略看下来,有一个整体的把握,接着喝口水, 再看第二遍。 第二遍就要看得很细很细,寻找那些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记忆,寻找死亡前有关记忆的片段—— 这些人死亡时间不足12小时, 虽然有的碳化严重或尸体残缺,心流影像会毕竟短。但也有的尸体完整度非常高, 就可以看到很长的一段生前影像。 看完第二遍, 她抹一把脸,转身走到树林间, 盯着天边看了好一会儿, 折返后,再看第三遍—— 信息太过庞杂,这其间必然混杂着许多许多无用信息, 但应该也有至关重要的线索埋藏在它们之中。 家怡聚精会神, 只想着多看几遍, 把所有能观察到、能记录下来的东西全写在本子里、背在脑袋中, 回头再一一比对筛选。 谭三福从作为临时指挥部的警车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易家怡和许君豪身边,低声汇报道: “十一姐,八仙道观登记道士一共有17个人。” “这里正好17具尸体。”跟过来的王杰旺接话道。 家怡深吸一口气,从面前尸体带来的心流影像中抽回注意力,对三福摇头道: “不对, 这里有一具女性尸体。不能将这17具尸体完全与17名道士对等。” 王杰旺挑眉,露出疑惑表情。 蹲在边上的许君豪抬起头对易家怡的判断给予了认同:“是的,那一具就是女性。虽然尸体已出现碳化区域,头发全部被烧化,但仔细检查还是能轻易找到女性特征。” 王杰旺皱起眉,转头看向易家怡: “如果这里有一具女性尸体,那么必然有一名道士并不在道观里。至少一名。” 如果真的有道士恰巧外出,只要不是凶手,看到新闻后必然会折返八仙道观,或与警方联系。 “火警还在做第三轮搜救,再等等吧。”家怡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仍有未被发现的道士尸体在道观里,还是有人昨晚恰巧幸运地不在道观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案件就有新的查询口了。 抿唇立了一会儿,转头见公共关系科的郭sir已经在警戒线外围与媒体人做沟通了,家怡便转头对谭三福道: “三福哥,麻烦你跟郭sir讲一下,现在发现的17具尸体中,有一具不明身份的女性尸体。暂时确认的是观□□有17名道士登记在册,现在看来至少有一名道士尚未找到。” 说罢,家怡又道: “三福哥再安排询问一下村民们,了解下最近有没有哪位道士并不在道观中。” “OK,madam.”已晋升为沙展的谭三福得令后立即转身,安排了刘嘉明几人去做笔录后,便自行走向郭sir,认真落实易家怡的安排。 …… 易记,早上第一轮蒸好的米饭已用尽,Cra重新洗米量水,手脚利落地蒸第二锅。 玻璃窗外挂在墙上的电视上正在播八仙道观的事,所有食客都在仰着头看。 Cra蒸好米,折回操作台,捞过易家栋正切的烧鹅,道一声“我来。”,便接过菜刀利落切剁。 一碟碟切好,码在边上等着上桌。 电视里的一段采访忽然吸引了Cra的注意,她便也停下手头动作,与其他人一样看起新闻。 “……道士们往日很照应我们这些村民,来八仙道观的居士和客人们,也会在爬山途中买我们的水果、零食……我们采的蘑菇啊,都交给老观主去辨认的,其他谁也没有他认得那样准啊……老观主还会中医,我妈妈生病,开是去他那里帮忙开药,才好的……” “……救人要紧呐,谁还顾得上那些菜园子……道爷都没了,我这点伤算什么啊……” “当时余伯也看到了啊,黄发棕眼的,脸上也长了一层黄毛,我们村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人,肯定是还没有完全化形的妖怪啊。道士们经常喂养和救助一些山上的小动物嘛,而且很注重保护八仙岭这一片的生态,还会时常带我们去种树啊、种花啊之类的……是来报恩的嘛,不光我们这些村民过来救火,连山上的妖怪也不怕被发现了,混进来帮忙啊……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放火啊……” Cra擦了擦手,听着记者对村民的采访,忍不住嘀咕:“真的假的啊?” 玻璃窗外的食客接话道:“肯定是真的啊,八仙道观我去年去过,很灵的。” 又有其他人搭茬:“现在的人真是胆大包天,对父母不孝就罢了,连鬼神祖宗也不敬,现在道观都敢烧了,无法无天啊……” “要遭报应的。” 大家正聊着,坐在门口的一位食客忽然指着窗外的天,“阴天了啊,哎呦,老天都看不过眼啦。” 易家栋帮忙上菜后,也站在门口朝天望了望,果见乌云正慢慢遮蔽城市上空,瞧着几个小时内只怕就要下雨了。 这都干燥了快半个月,终于要来一场雨,偏巧是在这个时候…… “易大厨,哎,看,是你妹妹啊。”有时刻指着电视嚷嚷道。 易家栋退回食肆,仰头看向电视机,果然摄像头正在拍道观门口工作的警察,捕捉到易家怡后,镜头不断拉近—— 她也正仰起头,皱眉看天。 …… “要下雨了。”家怡眉头皱卷在一起,转头看向法证科的大光明哥等人,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天气变化,正如临大敌般加速勘察。 室外的犯罪现场,又是这么大一片区域,要完成勘察需要很长时间。雨水是法证科大敌,一旦雨下起来,哗啦啦什么痕迹都没了。 本来大火已烧掉大半,水再一冲还能有剩吗? 这么大一片地,想遮盖一下都难…… 家怡本来还想继续看心流影像,现在只好暂时停止,先去配合法证科同事做勘察。 大步跨项大光明哥时,家怡听到身后许君豪的喊声:“谭沙展,麻烦帮忙调配几个人过来帮我搬一下尸体,要是被雨淋就糟糕了……” 谭三福应声后,又忙去调配军装警,拉人过来帮忙。 摒除杂念,家怡努力回忆之前的《犯罪心理学》中关于纵火案凶手的描述,Tannen还没到,现在只能由她来先做一波侧写了。 “现在火灾现场内部,还不允许法证科人员进入。火警评估说里面仍很危险,随时可能出现建筑坍塌等现象,很可能会置勘察人员于危险之中。但现在也顾不上了,Teresa正跟火警沟通,要下雨了,无论如何在雨前必须将内部勘察一遍。”陈光耀叹息着跟易家怡道。 “辛苦了,大光明哥。”家怡说罢,转头望向四周。 现在道观里还不让人进,那么外部环境呢……有没有可能有什么重要线索? 兴奋驱动型的纵火凶手,大多会在附近选择一个安全的、可以观察救火过程的藏身点,甚至混在群众中假装帮忙救火…… 想到这一点,家怡立即越过仍在忙里忙外的火警和警察,找到王杰旺后提出自己的想法: “虽然现在我们对凶手还一无所知,但这可以作为一个猜想,我想带人勘察一下附近。” “OK,十一姐放手去做,我都支持你,相信你!”王杰旺当即拍手喊来Hugo,又将Diane请过来帮家怡的忙。 家怡带上人大范围四处寻找可以作为藏身地,又能清楚看到火势,又比较安全不至于被火势波及的地点。 勘察了一会儿,她又折回来喊三福,待对方大步跑过来,她忙叮嘱: “三福哥,现在不排除凶手是个纵火癖,所以有一定可能性,凶手曾混在人群中与村民们一起救火。你录笔录的时候,可以旁敲侧击地寻找一下有没有村民不认识的人混在其间,或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类。” “Yes,madam.”三福点点头,转身要走,又顿足,将兜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塞给家怡,这才跑走混入忙碌人群。 家怡喝一口水,也跑回Diane姐身边,在警戒线外更远一些的区域寻找足迹、烟头等监视、窥视痕迹。 …… Tannen一路驱车赶过来,本来还将车开得中规中矩,但看着天色越来越沉,心也越来越急,终于稳不住神,将油门踩到了底。 赶至八仙岭郊野公园边,停车后一阵快步跑,累得他呼哧带喘,终于看到了嘈杂的人群,和八仙道观的残骸。 拿出证件获得通行许可,穿过警戒线与正忙碌着的谭三福打过招呼,Tannen巡视一圈儿没看到易家怡的身影,便跑去找到王杰旺督察: “王sir,我来的时候考虑过纵火案凶手,可能留下的线索。 “很可能他在放火后会找个地方欣赏大火燃烧,这能使他们获得满足感、刺-激快-感和压抑情绪得到释放的畅快等等,所以我们趁现在还没下雨,得快点勘察一下附近有没有凶手藏身欣赏大火的据点,或许可以找到凶手足迹、DNA载体等证据。” 王杰旺耐心地听Tannen讲完,脸上却丝毫没有Tannen以为自己会看到的恍然大悟和急切表情。 相反,王杰旺格外从容地朝着道观西边树林中指了指: “Madam易已经代人去那边勘察了,跟你的想法一样,她也是想试试能不能寻找到这样的‘藏身地点’。” “啊!”Tannen听到这句话,微怔了下,随即又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终于长吁出一口气,转头对王杰旺道: “十一姐果然好可靠。” “那是当然,不然我干嘛连夜提流程申请Madam易帮助探案嘛。”王杰旺拍拍Tannen肩膀,点点头,便回到了忙碌的警察群体中。 Tannen则顺着王杰旺给他指出的方位,穿过树林去寻易家怡。 他还有许多想法,要跟Madam易好好沟通一下……说不定可以帮助专案小组,更快速地侧写出凶手的各方面信息! 易警官,加油! 众人找了好半晌仍未找到有新足迹的可疑地点, 眼看着雨就要下起来了,家怡心急地转头四望,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如果是我, 要看风景,肯定是选高处。” 家怡暂时舍下一寸一寸勘察的Diane等人,大步朝着高处爬去。 还有什么信息会影响观赏者的选择? 大火…… 风向! 家怡转头见所有人都离自己很远, 只得打电话回指挥部询问: “王sir,昨天晚上是什么风?” “东南风。”王杰旺答道,才想再问两个问题, 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家怡判断了下方向,高处这边左边是西北边, 右边是东北边……刮东南风的话, 那么西北边肯定会被火焰波及,老有火星等东西随风飘过来一定很影响观赏, 那么凶手必然在东北边。 家怡于是快步朝另一边跑去, 一边跑一边仔细打量所有平坦可以站人的地方。又时不时向下打量,模拟凶手寻找位置的思维流程。 空气越来越潮湿,家怡在山风下又急又累, 硬是跑出一头汗。 忽然在一棵树后, 她看到了一根被踩进泥里的烟头——郊野公园里是禁烟的, 按理说道士们绝对不可能在这边抽烟, 村民们也不会,来这边烧香的人更不会。 家怡屏住呼吸,绕开那颗烟头,四处仔细寻找起来,忽然在一个石头边,她捕捉到几个很新鲜的足迹。 心跳砰砰砰乱跳起来, 她立即转头朝远处喊道: “Diane姐,在这边~” 可是距离隔得太远,Diane那边并没有回应。 空气潮湿到衣服和刘海全粘在身上,家怡抬头看一眼天,担心转身跑开,这块儿现场没有人看着,万一被破坏……她只好再次拿起大哥大给临时指挥部打电话。 8分钟后,王杰旺受家怡拜托,找到Diane后,带着他们一起快步朝家怡提到的地点跑去。 绕过道观,终于在树林间看到了穿白衬衫的易家怡。 王杰旺这才松口气,拎着Diane的法证箱,朝家怡聚拢而去。 拿着相机,Diane将四周能找到的所有足迹全部拍下,又仔细捏起被碾进泥土中的烟头,随即以留下足迹的石头为圆心向外辐射地仔细勘察起来。 “……鞋码是6码半(大概39码),男鞋款式,身材应该较瘦小,大概170cm左右身高,从鞋码和足迹的深度来看,体重大概在132磅左右(120斤)。”Diane讲完转头看一眼王杰旺,问道: “王sir,你多重?” “145磅。”王杰旺道。 Diane走到王杰旺身边,将他的足迹也拍了下来,随即又回头看了下家怡发现的足迹,点点头道: “我的判断应该大体没问题。” 王杰旺点点头,这时天终于稀稀落落下起了雨。 大家抹一把汗,站起身转头看向道观方向。道观的墙壁和房屋都被烧塌了,现在站在这里,几乎可以很清楚看到里面的状况。 大光明哥和中区警署法证科的Teresa分带两队,正在道观里跟雨水抢现场,即便雨势渐大,仍在埋头寻找线索,拿相机记录未被雨水冲刷的现场、记录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和姿势等等。 “Diane姐,我可以站在这块儿石头上了吗?”家怡仰头看了眼天,抹一把脸上落的雨,转头问Diane。 “可以了。”反正大雨也会将所有痕迹都冲刷殆尽。 家怡一步踏上石头,手便要去扶边上的树,想到这一点,她又收回手,转头对Diane道:“Diane姐,能帮我再采集一下这片树皮吗?凶嫌很可能曾扶着这里。” Diane应声后立即拿了工具来切割树皮,家怡和王杰旺帮忙撑挡雨水,Diane手脚很麻利,很快便将170cm身高男性可能碰触到范围的树皮全割下来放进证物袋。 家怡这才站在石头上,扶着边上的树干,向下方的道观望去。 “只要踩在这里,即便道观的围墙没有坍塌,也能看清楚火势,和道观里部分道士竭尽全力奔逃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家怡眼珠转了转,忽然抬步朝另一边山下方向跑去。 跑了几步,她便在一个地方发现了另一摊痕迹,虽然被雨水打湿,但好在雨才开始下,还未有积水。 “Diane姐,这里有一摊呕吐物,还有一双特别清晰的足迹。” 家怡转头喊人,Diane忙跟着跑下来,又是一通拍照和排泄物、树皮等信息的采集。 “我再下去看看。”见这一路还能找到线索,Diane不敢再停,干脆趁雨下大之前,继续顺着足迹的方向向下,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线索。 “一起。”家怡跟上Diane,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王杰旺道: “凶嫌可能是第一次杀人。” “激-情纵火,但并未真的想过要杀死这么多人,所以站在这里欣赏火势的时候,不期然看到如地狱般活人被生生烧死的画面,看不下去了就跑下来,站在那里呕吐。”王杰旺根据家怡发现的线索,依次分析道。 “是的,大多数人第一次看到杀人,还是自己杀死的人,往往会产生心理和生理上的本能反应。”家怡说罢又道: “认为这个人是初犯,还有一些依据。首先他留下了太多线索,即便户外作案的线索很难被警方取得,但这里毕竟是很少人会来的道观,村民都住在道观下方,风又从下方的东南方向刮来,无论是村民救火还是火警救火,都会站在下方,山坡这边的地方其实反而不太会被破坏。凶手不是那种认真筹谋了作案的聪明人,很可能是激-情犯罪的后生仔。” 王杰旺掏出笔,一边弯腰遮住雨水,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下易家怡的话。 “不过可惜,呕吐物里没有酒气。如果有的话,他肯定是喝酒后来作案的,一个人如果在其他地方喝酒,再想进山爬山来纵火是几乎不可能的,除非他有车,但酒驾也很容易出事,在路上就会被查了。走路的话,估计到半路上就醉到走不动了。那么凶手一定是在村子里喝了酒,我们基本上就可以判定凶手来自下方的吴屋村……” 家怡深吸口气,转头问王杰旺: “我想找个地方,整理下思路。” “我在吴屋村租了个丁屋,我派了人看守,搬了白板过去,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那边。”王杰旺道。 “Ok。”家怡转头看向还在帮Diane做勘察的Tannen,问道:“Tannen一起去捋一下线索吧?” “没问题。” 家怡点点头,绕下道观后,又喊上三福等B组探员,戴上Hugo一道拐向吴屋村的临时办公室。 …… …… 黄警司坐在办公室里,时不时接到一个电话、收到一封邮件——案件的状态逐渐被这些东拼西凑的信息勾勒。 易家怡还从未经历过纵火案,不知道能不能处理好。 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打给茵姐: “把82年、79年的纵火案档案调出来,给易家怡传真一部分吧,供她参考参考。” 挂断电话后,他正想着要不要找哪位经历过纵火案的老探员过去给家怡搭把手,电话忽然响起。 是新界北重案组的欧祝豪打过来的。 欧sir跟黄中城抱怨了两句雨下得不是时候,随即为此案担忧起来: “道观迎来送往,每天接触无数人,没有明确的敌对关系,要查起来会非常难。” “我听说了,灭火的村民和火警,把现场破坏得很严重。”黄中城道。 “是的,这次的死者有17名之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关系,到底是谁招惹了什么人,还是集体利益的冲突?这太难查了。”欧祝豪声音里全是苦涩,他这两年怎么总是摊上这样的大案?明明每年都有好好去上香…… “我听说这17名死者中,还有1位不知名女性,先要确定她的身份,之后还要循着她的社会关系去查……” “光是排查,半年一年就过去了,还要在这庞杂的信息中找到真正与凶手相关的……” “搞不好资料都能装满一个千尺豪宅啊。”黄中城长叹一口气,想到家怡才升督察就被急调到这样的案子里……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她做警探以来遇到的最难的案子。 “易警官可能也会觉得难办吧。”欧祝豪其实是心里有点不放心易家怡,之前王杰旺申请援助,他就给批了,这会儿越来越纠结是不是应该调一位更有经验的老警探。 “过一两天,我跟易家怡谈谈。”黄中城听明白了欧祝豪的意思。 “多谢黄sir,辛苦了。” 挂断电话后,黄中城忍不住有些纠结,这时候如果给易家怡打电话对她说“需要支援的话,随时开口申请。”,虽然是关心,但也会显得有不放心她之虞。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暂时静观其变,晚上给方镇岳打电话旁敲侧击问问方镇岳的想法。 …… 另一边,媒体人们也很揪心这案子,同样地,还替易家怡担心。 随着八仙岭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回电视台、传回报社,跟社会新闻跟久了的人都听出难度来。 17名死者的超级大案,现在可能又被一场大雨浇没了仅剩的线索,之后要怎么找人啊? 八仙岭那边又不像城市内,城市里人来人往的,任何人在街上走过,都可能有无数双眼睛看到过。 八仙岭人烟稀少,凶手要是绕过吴屋村直接上山,没有被人碰到,烧完了就走,就算神知道鬼看见了,也没法让警察们了解状况、捉到凶手啊。 警探们这不就是两眼一抹黑吗? 现在整个道观都被灭门,之前跟谁发生过冲突,惹到过什么人,拦过什么人的财路都不知道了,怎么查啊? 请神问天吗? “这下易警官可踢到铁板了,其实新界北那边申请她过去援助的时候,她可以拒绝的,怎么就这么答应了呢?这不是一脚跳进坑里了嘛。”跟易家怡警官的新闻跟久了,许多媒体人也渐渐对易家怡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她的荣辱得失好像也会牵动他们的心情了。 谁没被易家怡感动过?谁没去吃过易记的美食啊,易家怡要倒霉,他们怎能不唏嘘呢。 “本来好好保持着逢案必破的状态不是很好嘛,这下遇到破不了的案子,神话破灭,以后就很难再树立起这样的市民信任度了啊。” “人家是为了破案而破案,又不是为了名声而破案,你这样想,就有点不懂易警官喽。” “唉……这案子要怎么破啊,算了,我去烧烧香。” “烧什么香啊,想一想明天的稿子怎么写吧。” 也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早就等着好名声的人滑铁卢,终于遇到这样的事,便准备好好写一写‘沽名钓誉’终跌倒的故事。 以前编造易警官的谣言没人信,现在她有了漏洞,诋毁下易警官的形象和人品,恐怕就没那么难了。 到时候有争议更好,有争议就有话题度,所有人就都会来看他的稿子,他就火了…… 就在媒体人们各怀心思间,公共关系科郭永耀忽然接受了采访。 他就站在八仙道观警戒带外围,撑着伞,顶着雨,以冒雨忙碌的火警、重案组警探、军装警、法证科专家、法医官等诸人忙碌的身影为背景,做了一次简陋却格外生动的发布会。 在众人都为这样的恶性事件感到揪心,为凶手难捉、可能一直活跃在香江感到恐惧时,就着记者聂威言的问题,郭sir格外大声地答道: “易家怡警官和法证科的Diane主任,已经发现了多个凶嫌清晰的足迹,采集凶手的DNA载体。 “现在警探们正联合最尖端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开会,我们会根据现有的所有线索,尽快推理绘制凶嫌的形象,并进行缉捕。 “之前的新界北连环灭门案中,易家怡警官等香江优秀警探们通力合作,就曾奇迹般地侧写出凶手的身高、使用的交通工具、携带的饮水用具、年龄、胖瘦等等许多特征,也因此,我们以超出大众想象的速度将凶手绳之以法。 “希望大家能继续保持对香江警队的信心,我们向所有市民保证,一定竭尽所能,尽快捉到凶手,保护大家的安全!” 郭sir的话音一落,现场联合延迟直播节目前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真的吗?Madam易和法证科的专家们已经发现了凶手的足迹?” “太好了!不愧是西九龙女诸葛!” “香江警队加油!” “易警官,家怡哇……” 个别人欲趁火打劫的想法,还在摇篮里,便不攻自破了。 风雨中勾勒凶手形象【2合1】 四处尽是呼啸风雷声和噼啪落雨声, 天气越来越糟糕,好似囤了许久的水凑满一盆后,一股脑尽数泼下。 吴屋村破旧闲置许久的棚屋门忽然被打开, 陈光耀穿着雨披一步迈进来,推掉雨披帽子,又伸手去接跟进来的Teresa手里的伞, 待对方走进屋,才帮忙收起伞。 站在这间临时指挥部最里面的易家怡等人停下讨论,转头看向门口几人。 家怡走到厨房, 提起水壶倒了几杯温水,依次递给大光明哥和中区警署的高级化验师Teresa。 几人接过水后低声道谢, 随即脱去雨衣、抖落身上雨水, 默默坐到警探们后排。 Tannen这才继续阐述《犯罪心理学》专业课程上关于纵火凶手的描述: “……80%左右的纵火案凶手都是男性; “动机分为几种:a、报复、怨恨或嫉妒;b、挑战权威的厌世情绪;c、罪行掩饰或转移,比如杀了某人后为了掩饰犯罪现场, 干脆一把火烧了;d、赢利、骗保险;e、恐吓、敲诈等恶行阴谋;f、纵火癖。” 家怡站在白板另一边, 一边听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记录。 “因为易家怡警官找到了疑似凶手旁观火灾现场的地点,根据纵火凶手的侧写,兴奋驱动型的纵火癖凶手, 常常会选择在一个安全可围观大火的地点旁观。所以, 我们可以初步判定凶手是纵火癖——他的纵火动机很可能是他渴望通过这件事获得某种兴奋情绪, 而八仙道观因为地处偏僻等因素, 恰巧符合他选定目标的条件。 “凶手在观看大火后呕吐,也可能是过分兴奋造成呕吐的一种反应,同时很可能他虽然是纵火惯犯,有纵火后会兴奋的特质,但这是第一次纵火导致人死亡,所以也有一些恐惧之类造成的生理反应。 “因此我们应该调集近一年内新界所有纵火案档案, 寻找其中纵火犯罪行为层层升级,符合最终走向‘火烧一座道观’这种严重程度的惯犯,然后一一进行审讯排查,寻找真正的凶手。” Tannen说罢稍作停顿,转头看向易家怡,虚心问道: “Madam易觉得如何?” 家怡转头看一眼王杰旺,见对方点头,才开口: “我非常认同Tannen的这一层筛查方向,惯犯的思路、纵火癖的思路我觉得ok。” 随即再次看向王杰旺。 与易家怡合作过的王sir默契地get到易家怡是在征询他的意见,等待他下达指令,便立即转头点了自己手下3名警探,安排他立即回警署去调档案。 三人得令后立即穿雨披、打雨伞,投身进大雨中。 “Tannen,除了你说的这一点外,我还有一点想法,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家怡说着,拿起茵姐亲自开车千里迢迢从警署给她送过来的几沓旧档案复印本,将她方才通读时标记出来的部分展示给Tannen和其他警探: “从以往几十年香江发生的纵火案来看,其实大多数凶手的目的都是复杂的。 “他们往往没有那么纯粹,比如这个案子的凶手,他纵火的一个主动机是罪行掩饰,但是在纵火后,他也选择了在附近围观火势。 “再比如这个案子,凶手纵火是为了恫吓他的街坊,但同时他也有从小喜欢纵火的特征…… “所以我们初步判断凶手是纵火癖的可能,但也不能在所知信息过少的情况下,完全确定凶手唯一性的这个犯罪动机。” Tannen认真点点头,彻底想通易家怡的意思后,又掏出笔记本做起记录。 其他警探们看到Tannen的动作,也纷纷被提醒,木屋中发出齐刷刷地掏本子和书写声音。 “我们可以对凶手的作案动机,先做一下发散性地筛选。” 家怡将方才Tannen提及的几种动机写在白板上,之后指着【赢利、保险欺诈】几个字道: “我们已经确定的是,这一条是不成立的。” “再来看这一条。”接着,她又指向【恐吓、敲诈、恐-怖行动】,也将之划去: “从火灾开始到现在的所有查探结果,都不符合恐-怖-行动的条件。谭三福警探带队做村民们的口供采集,暂时也未查到有恐吓、敲诈的痕迹。” “关于罪行转移……我想问法医官和法证科同事几个问题。”家怡探头朝大光明哥和Teresa望去,问询道: “请问凶手纵火的手法是?” “大概两桶汽油,从火灾最高温度点的判断、火烧情况严重程度区块划分的情况来看,前门和后门被泼洒了最多汽油,凶手的出发点很可能就是要困住道观里的所有人,将他们全烧死。”Teresa作为非常成熟的火灾调查专家,当即给出了较确定的答案。 家怡道谢后,又给已经随队去医院做解剖的许君豪打电话: “许sir,我想问一下,17具尸体中,是否有死亡原因并非火灾造成的尸体?” “初步判定结果,全部尸体皆附和火灾造成死亡的特征,暂无异议。”许君豪虽然还会依次做深入解剖,确定其他死者是否有不治之症、提前中毒等状况,但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这17具尸体不管是否已中毒或已生绝症,至少在大火之前,他们都是活着的。 “多谢。”家怡挂断电话后,便在【罪行掩饰】这一条动机后面,打了个小问号,和一个大大的叉: “如果凶手是罪行掩饰和转移市民注意力,那么致使他要使用两桶汽油、堵着烧死所有人的程度,恐怕得是凶杀罪行的痕迹吧。而许sir已经判定道观内没有并非火烧导致死亡的人,那么这一条为掩饰罪行而烧死全道观人的猜测,就不那么站得住脚。” 除非凶手的超级疯子,但这样的极端情况,在线索过多的情况下,可以暂时延后排序。 所有人抬头继续看白板,发现上面所剩的犯罪动机,只剩: 【报复、怨恨和嫉妒】 【挑战权威的肆意破坏,厌世情绪宣泄】 【纵火癖】 家怡在【纵火癖】后面打了个对号,又指着另外两个动机道: “如果凶手还有【报复、怨恨和嫉妒】这个动机,那么我们可以通过寻找知情人,走访所有市民,尝试深挖近段时间道观中来了那些人、路过吴屋村,看起来有些可疑,又有没有知情人了解是否有人与观内道士起了冲突。 “还有就是死在道观中的女性的身份,和另一名没有穿道袍、没有长发发髻的男性的身份,查清后,也可以去深挖他们的社会关系,身边是否有人存在纵火杀人动机。” 谭三福不等易家怡和王杰旺开口,已然站起身,积极道: “王督察,易督察,我带嘉明和乔治去医院跟法医官碰头,负责查清楚死在道馆里的一对男女的身份吧。” 易家怡看一眼王杰旺,取得对方的绝对支持后,点头应是后,又请王杰旺派了一位新界北的探员作为对这边比较熟的本地人,带三福哥他们一起去执行这个任务。 Hugo本来也想抢着干活的,直到三福站起身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速度太慢了,很是惋惜。 乔治穿上雨披,本来已经要出门了,忽然又想起什么,折回头悄悄对梁书乐道:“你好好记录十一姐讲的话,回头我找你抄笔记。” “放心吧。”梁书乐大包大揽地在胸口拍拍,表示自己一定把笔记写得工工整整、一字不落。 乔治这才义无反顾冲入大雨,追上了三福哥等人的脚步。 … 棚屋的门关上,风雨再次被格挡在外。 家怡捏着记号笔,转头看看白板,继续将目光落在最后一项上: “如果凶手是为了挑战权威,宣泄厌世情绪,故意破坏和捣乱……我记得这一项侧写中,90%的纵火者都是青少年,对吗?” “是的。”Tannen立即从笔记中抬起头,应了声是。 “而且这部分青少年虽然的确曾有造成特大纵火案的前例,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会做出堵死前后门、烧死道观内所有人,这一类过于激烈、惨酷的纵火行为,对吗?”家怡再次问询。 “是的,许多时候都是小打小闹,有一些因为意外巧合的重叠,而造成事态发展不可控,导致火势惨烈。往往不会有烧死道观内所有人的这种杀人目的性如此之强、杀害人数如此巨大的行为。”Tannen回忆了下关于这类纵火案的细节描述,当即便给出了肯定答案。 家怡点点,于是在这一项后面,也写了个小小的问号,打了个大大的叉。 于是,在易家怡搭配Tannen专家的一通逻辑分析之后,在超级火灾案件众多且庞杂无序的线索里,两个清晰的、优先级较高的【犯罪动机】被列出,字迹分明地展示在了白板上。 …… 中区警署法证科过来的Teresa坐在后排看着白板上的文字,大多数科学家、专家,对于心理学家的态度都很暧昧,她也不例外。 火灾现场调查专业、法证科现场勘察、证物化验等,都是绝对落地的科学,她看着易家怡指点江山时沉稳谦虚的样子很欣赏,对于易家怡极强的逻辑分析能力也很认可,但所谓的犯罪心理学侧写到底能不能将凶手画像画出来,Teresa可不是很认同。 一切还得讲究实实在在的证据吧……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悄悄离开,带着证物回去做化验,站在白板前的易家怡忽然将目光投了过来。 Teresa与易家怡视线对上,竟有一丝紧张涌上心头。 “Teresa姐,大光明哥说在火灾现场调查方面,香江没有比你更专业的,我想听听你的现场勘查分析。”家怡说罢向后退了一步,请Teresa提出想法。 Teresa扫视一圈儿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见易家怡如此重视火灾现场的法证调查,便也坦然接受,拿出自己的勘察日志,开口道: “根据Madam易发现的可能是凶手据点区域的足迹,我和陈sir、Diane主任推断出的身高等信息是一致的。” “170cm身高,132磅。”家怡看了看自己笔记本上的内容,抬头询问。 “是的。”Teresa点头。 家怡立即将这两项侧写标在了白板上,又补充道:“当然,这是建立在我关于那处据点的推测,没有问题的前提条件下。” “是的。”Teresa应声后,又继续道:“在道观前门外、后门外,我们都发现了渗入泥土中的微量汽油残留,从现场的燃烧反应看,可以判断最初凶手使用的引燃燃料就是汽油,之后汽油点燃木质院墙、院内的干燥柴火和其他物品,加剧火势。大门、墙壁等烧塌后堵住路,火势又大,堵住了道观内道士们的逃生之路。” 家怡便在白板上写下了【汽油】二字。 Teresa继续道:“从Madam易发现的据点处,我们发现了香烟,但是没有发现火柴等物,那么初步判断凶手的点火工具很可能是打火机,点燃香烟或者其他易燃物后丢在汽油上…… “现场勘察的结果推断,起火点在正门。” 家怡写下【正门:起火点】后,接话道:“这符合我们对凶手行为的侧写,一个人如果想要躲到后门处去观看大火,就不会将后门选择为起火点。在正门点火后,去后门处观看,是合理的,人类是有躲开肇事地点的本能的。” Teresa思索了下,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便点了头,又继续道: “大多数死者死时的姿势,我们都做了还原,又根据尸体编号模拟了现场。当时法医官初步确定了每一具尸体的死因,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死于灼伤的……比对过昨夜风向,基本可以确定火灾现场无其他异议—— “凶手绕道观浇泼汽油后,在正门点火,液态燃料点燃固态燃料,加上气候等条件,导致火气过快蔓延,道观内无一生还,所有死者基本都死于这场火灾……” 易家怡听得非常认真,时不时在白板上补充一些信息,在Teresa初步勘察的结论道出后,家怡又问道: “这次的火灾现场,与Teresa姐之前勘察过的火灾现场,有什么不一定的地方,或者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Teresa以前从未与易家怡这样深入地接触过,虽然跟易家怡曾在一个案件中有过一次短短的交集,之后常看到关于易家怡的报道,年末大会上也会看到易家怡上台,但Teresa一直觉得,一个年少成名、人气又如此之高的年轻人,骨子里应该蛮高傲的,甚至可能会有过于自信强势,乃至刚愎自用之类的毛病。 在被调来这里勘察火灾现场时,Teresa就有些担心自己跟易家怡不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会得到对方的认同和信赖。 但如今两厢往来几个回合,Teresa的忧虑越来越少,易家怡谦逊有礼、谨慎细致的态度,几乎完全打消了她的顾虑。 “是有一些的。”Teresa思索了下,才严谨道:“以往几年内勘察的现场,即便是较严重的大火灾,往往也只是在居民住处门口泼汽油,即便是一楼,凶手也不会将所有窗口都泼油点火。如果是工厂一类,泼汽油也多会泼在正门,留出侧门和后门。或泼所有的门,但围墙等处仍可以供人跳墙逃脱……这些纵火凶手大部分并不真的会将人赶尽杀绝。 “而且绕着这么大一个道观泼汽油是很辛苦的,拎着两桶汽油爬山坡也并不轻松,如果这个人不是格外坚决,爬坡的路上、泼汽油的过程中,无数次疲惫时刻,都足以打消他的想法。” 实际上,自从市内开始扫-黑-除-恶以来,像这样会将汽油绕泼在整个道观外,一个逃生口都不给里面的人留……如此恶行纵火事件,Teresa已经好久未见过了。 “基本上排除了‘不小心’将汽油浇绕过整个道观的可能性……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揣着极大的恶意,奔着杀人来的。”易家怡又在作案动机后面,写了个【杀】字。 这样一来,带着仇恨的报复性动机,很可能是主要动机。 寻求刺激的纵火癖,则可能只是次要动机。 家怡皱眉看着白板,在【报复、怨恨和嫉妒】下方画了两条线。思路比之前更通畅后,她开始考虑一会儿带着这些新的认知以及侧写后仍未知的部分,去找法医官们,将17具尸体的心流感应,再看一遍。找一找有没有符合当下侧写信息的可疑之人,曾在17位死者生前出现过。 就像读书后增加了一些知识,却也存在一些疑问,之后带着这些疑问将书再看一遍,以寻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从各个纵火案的细节对比来看,这个凶手的确格外凶狠。”Teresa点头,对易家怡根据现场勘察的状况,推导出细节、落实到侧写上的能力,颇为服气。 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当上督察。 “感谢Teresa姐和所有法证科的同事,我们对这个案件的整体感受,更清晰了。”家怡一边思索Teresa的话,一边认真点了点头。 “OK,那我们就先行回警署,去做后续的化验了。”Teresa转头看一眼陈光耀,站起身申请道。 “没问题,多谢解疑。”家怡忙收拢心绪。 Teresa往外走时,专门朝白板方向偏迈了一步,郑重与易家怡握手后,才跟上陈光耀。 …… 步出棚屋走入雨中,Teresa回想起自己走进来前,心中原本存在的对‘青年天才’的刻板印象;以及因为担心易家怡为了维护其权威而在他们这些陌生人面前立威,所以进门后一直板着面孔、怕被拿捏、怕被欺负的自己…… 摇头哂笑,穿过雨幕坐上陈光耀的车,看着窗外风雨如织,Teresa开口道: “易家怡算是我遇到过的,最可爱的名人了。” 原来不是所有的‘抬高自己’,都要通过踩着别人。 有时候认同和尊重他人,才显得真正强大,乃至被人高看一眼啊。 陈光耀踩下油门,迎着风雨开了一段路,听了听Teresa的分享,忍不住轻笑: “十一脑子里可能根本没有尊重不尊重、傲慢不傲慢之类的事。” “?”Teresa挑眉。 “她可能就是在想这个案子怎么办呢?我可得好好跟大家商量商量啊,谁有没有特别有用的角度和线索呢,不然万一大家有想法不告诉我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Teresa脑中勾勒出一个纯粹的、脑子里只有案子的工作狂靓妹仔。 细想之下,不禁莞尔。 长明灯 易家怡跟王杰旺打过招呼, 便带上梁书乐等人转道去尸体停放的小医院。 冲进风雨中,即便努力撑伞或穿好雨披,仍有风雨打湿衣摆发梢。 小心谨慎绕过山路, 车直接停在医院门前,许多媒体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仍围在医院的警戒线外,看见家怡后立即蜂拥过来。 家怡抹一把脸, 将所有头发都撸到身后,被雨打得皱眉,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都回去吧, 天气太坏了,很危险。回头想知道新闻, 打电话给公共关系科就好了。” 喊罢, 她将自己的雨伞丢给一个撑着烂伞、被雨淋得几乎湿透的女记者,随即跑进梁书乐的伞下, 快步披风破雨冲进医院。 大堂里死气沉沉, 病人很少,大多数都是警察。 家怡拨了拨湿发,直接拐向解剖室。 许君豪和另外三位法医官都在专注解剖, 偶尔讲一两句话, 法医助手便奋笔疾书做记录。 “……胃里有一些还没有消化干净的蘑菇……”许君豪皱眉检查被切开的死者胃囊。 “有可能是死者进食毒蘑菇后出现幻觉, 才导致没有逃出寺庙吗?”家怡皱起眉, 立即想起三福他们采集村民口供时,得到的关于道观道士们卖蘑菇的事,难道是道士们卖过毒蘑菇,导致某些人食用后死亡,死者家属来道观复仇? “还不确定,要进化验师化验一下成分。”许君豪将蘑菇样本放进证物袋, 转头见家怡头发和肩膀、袖子都被雨淋湿了,皱眉道:“那里有医生袍子,你拿一件穿。” “OK,许sir,我去停尸间看一看。”家怡拎过一件白色的医生袍穿在身上,向许君豪申请道。 “去吧,要不要找个医生或者助理陪你?”许君豪问。 “不用,我就简单看看,不会碰触尸体。”家怡说罢,便绕过正做解剖的几位法医官和医生,直奔后面的停尸间。 一打开房门,里面的寒气便铺面而来。 家怡紧了紧衣襟,一步踏进如地狱般的停尸间,看着一具具被焚烧后面目全非的尸体,深吸一口气,开启了不知道第几轮的‘’。 …… 易家怡像是要住在解剖室里一般,十几个人的尸体,无数段心流影像,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人的那一段细节中,有细微的线索和证据。 这就像后世的监控视频,许多警察办案时,可能要查看几百上千段视频,反复看、仔细寻觅,找出所有可疑的人,可疑的信息,再一条条去查验。 家怡虽然不会像看监控的后世警察那般觉得眼睛快瞎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头痛得仿佛脑袋要炸掉。 1个多小时后,家怡皱眉靠着停尸间墙壁,垂眸盯着脚尖,开始回想自己看到过的所有影响。 对凶手的侧写是170cm,差不多120多斤……一个正常身高的瘦子。 为报复等原因杀人,或许在道士们死前,与某位死者发生过冲突。 纵火杀人的凶手往往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凶手拿着汽油将道观外围浇满汽油,这种行为显示其怒气值很高。这么愤怒不理智的状态……冲突发生的时间可能很近。 又将浩如烟海的心流影像画面和死者死前较长的记忆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家怡隐约捕捉到一些信息。 再一次看过所有人尸体的心流影像后,她怔了一会儿,忽然快速翻起笔记本,并在标记了在一段记录和一个尸体编号的页面停留。 11号…… 深吸口气,家怡折返11号尸体,并被拉入一段心流影像。 在其记忆碎片较早的部分中,有一个片段: 【一个男人一边步出道观门,向山下走,一边举手指天,似乎在讲什么,但因为距离很远,并不能听到男人的声音。 那人一路走下山坡,并没有回头,只看得清一头棕黄色短发。 年轻道士站在道观里,时不时看一眼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之后转回身去清扫地面。】 这已经不知道是家怡第几次看心流影像,之前因为要顾17具尸体的死前记忆,许多画面都未能仔细。 这一次捕捉到那个棕黄色头发男人的背影,家怡才格外细致地观察起画面中的一切。 棕黄色头发的男人身高和身材都符合凶手侧写,而且心流影像中年轻道士时不时探看一眼棕黄毛越走越远的背影,隐约间似乎有种不安感透出来。 注意到这些后,家怡又发现道士清理的地面状况很不寻常—— 按理说,道观里每天都有人清理打扫,地面上可能会有一些新的落叶灰尘之类,但倒着那么多香灰,还有滚落的瓜果,就很不寻常。 这些东西并不会被倾倒在地上,很可能是有人撞翻了香炉和果盘,或者……是有人故意掀翻。 再结合棕黄毛离开时的肢体语言…… 家怡又将这段心流影像仿佛看了两遍,基本上很确定棕黄毛应该是一边下山一边骂骂咧咧。 香灰和瓜果大概率是被他掀翻的,而他在道观内很可能跟道士们发生了冲突,才会这样做。 从年轻道士脸上不安的表情,也能看出这一点。 只是这名道士扫了两下地,就被老道士指派去后面搬东西,离开一进院子后,记忆里的内容就都跟棕黄毛没关系了。 他饭后跟其他道士聊天也没提及棕黄毛和满地香灰瓜果背后代表的那个冲突事件…… 家怡皱眉,还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凶手,她甚至没看到棕黄毛的正脸。 站在尸体前,他努力回想是否在其他死者的记忆中—— 忽然灵光一现,家怡又跑想那名女死者的尸体前。 很快,家怡便在其心流影像中看到了一个只闪了一眼的画面。 女死者从后进院子绕出来,问边上的道士发生了什么,同时探头朝一进院子里望去。 被问到的道士说了句“没事,回去继续忙吧,疯子闹事,小心被波及。” 女死者便听话地折返后院,没有继续围观。 可只是那探头一瞥,却也给家怡留下了足够清晰的重要影像—— 棕黄毛正站在院子里脸红脖子粗地与道士吵架,口中骂得格外脏: “干-你-娘,一群牛鼻子,那么多长明灯放着也是放着,给老子祈祈福怎么了?什么悬壶济世的老牛鼻子,都他妈是放屁,骗人的——” 棕黄毛歇斯底里地喊叫,五官狰狞,但家怡仍看清了他的脸,记忆下了他的面目。 因为那场冲突距离他们死亡太远了,除了那两段不完整的冲突尾巴片段外,家怡再没找到其他画面。 但又将其他人的心流影像都看过一遍后,家怡终于捕捉到两个道士临睡前一边乘凉一边提及了棕黄毛带来的冲突。 似乎是棕黄毛来道观请到了下下签,花20块钱买个平安符觉得还不够,想要道士们帮他供奉一盏长明灯为他祈福,但又不想出钱,最后闹到很大,道士们不得不挥舞扫帚将他赶走。 可惜到了下午,家怡仍没能找到可以证明棕黄毛就是凶手的画面。 脑袋一阵阵发疼,她咬着牙关走出停尸间,抱胸搓了搓手臂,打过寒战走进解剖室。 许君豪才解剖完一具尸体,擦一把汗,吐出一口气后走到一边喝水休息。 见家怡走过来,便让助手也给她倒了一杯。 两个人一起靠坐在墙边,谁也没讲话,都只是默默喝热水。 法医助手给解剖上的尸体做好腹腔缝合后,转头问许君豪:“许sir,接下来解剖几号尸体?” 许君豪想了想道:“不是还有一条狗的尸体吗?搬过来解剖看看吧。” 以前曾经出现过杀人同时把受害者的宠物也毒死的,是以在有宠物同时死亡的案件中,法医官也会把宠物尸体一并解剖了。 看着法医助手将狗尸体搬到解剖台上,家怡瞳孔忽地收缩,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步便走到狼犬尸体前。 下一瞬,她被拉进一段很不一样的心流影像中。 狗狗的世界并不若人类的世界那般斑斓,在狗狗的世界里,红色看起来是黑色的,道观似乎也比其本来的样子更高大巍峨。 它似乎生病了,恹恹地趴伏在门口的狗窝中。 门外的窸窣动静引起了它的注意,但太过难受,往日警觉的狗狗只是抬起头,盯着栅栏门外的人呜咽了几声。 月光下,一个男人站在门外,拎着两桶什么东西,朝着门和墙壁用力泼洒…… 当男人将点燃了的落叶丢向道观栅栏门,一点火焰几乎是在瞬间变成火龙。 火焰瞬间点亮狗狗眼中的世界,在大火遮蔽视线前的一瞬,家怡借着狗狗的眼睛,看到了纵火者的脸。 棕黄色的短发,偏黑皮肤,双眉稀疏,浮肿的三角眼,阔鼻阔嘴。 就是白日里与道士们发生冲突的人! 家怡猛吸一口气,脱离心流影像时,许君豪已走到狗狗身边。 “看腿身比例,生前一定是条很矫健的狗。”许君豪叹息。 “跟警犬十一很像。”家怡说罢抿了抿唇,对许君豪道了声辛苦,终于离开了解剖室。 家怡一直走到医院门口,大雨还在下,依旧倾盆,没有半点渐小的趋势。 天空完全被乌云遮蔽了,如果不是手表提示她现在只是下午,她几乎以为天黑了。 难道就为了一盏长明灯? 就要灭一整个道观的门…… 家怡再次见识到人性的恶和荒谬,抹一把脸,转头对梁书乐几人道: “我们再去走访一遍村民。” “现在吗?”梁书乐看了看医院门外,连大树都被风雨摧残得东倒西歪。 “……走吧。”家怡思索了下,依旧道。 时间过去得越久,人们的记忆就越模糊。 她需要一个目击证人。 童子指路 9月12日晚八仙道观大火, 到14日晨时,已过去一天一夜便开始下,直至这时仍未停。 各家送巷, 之前沿街定点的报摊全改了位置,或在屋檐下,或在地铁口内, 即便如此,仍,拿在手里, 不如往日那般平整干爽。 ,连老天都在哭》 事件, 警方如何回应?》 , 前线第一手图文报道》 案,捉凶行动分秒必争》 《纵火案发生第二日, 警方已网恢恢……》 《女犯罪动机, 正义铁锤正逼近》 多个报道中,: ,体重132磅左右, 有吸烟习惯; 诉求, 竟在纵火后在火灾现场围观火灾发生, 眼睁睁看着道士们哀嚎痛苦被烧死, 无人性。 ,真衰仔,令人不耻。 警方愤动机,很可能白天时与道士发生冲突,入夜趁道士们沉睡时火烧道观。 法医解剖显示,恰巧道观养的看门狗生病未能示警, 不然在凶手纵火前要存侥幸心理,警与体重,随着紧罗密布的查办推理,或许今晚便会搞清凶手姓甚名谁、家门的人,或许就是一群正义化身的香江警察! 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件,想必距离凶手被擒之日,并不遥远! 篇篇报纸皆敲响轰轰战鼓,字压,肯定警队的侦办结果和速度。 ,士气满满。 所有站,不止警方查卡,连市民都会对身高170cm、体重132磅左右的年轻人行注目礼,搞得好多符合压力颇大。 但与此同时,大家也会想到,没有行凶的,真正的凶手是不是压力会更大? 一夜,警方已有如此大的收获。 在凶手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有多少警方在竭 是否已有秒就找到凶手和目击证人? 本就心虚的人,大,恐惧地抖如筛糠了吧? …… 吴屋村的临时指挥部里,警探们证科和法医部的报告。 各种专业难懂的化验分析后,是用最简单易懂的字句总结的信息: 汽油】 【死者内脏未被焚烧破坏,】 体,反复勘察未发现其他人体部分】 【死,死者死前健康状况多为良好,未发现明显病理表现……】 根据法医针对两名非道士男女的体貌特征和牙齿、骨骼状况等信应,女性死者家属前来认尸,已确认其身份,来道我执’。 认为是男性死电话,正在赶来认尸的路上。 同时有两名年轻道士,学研究团队针对‘宗教’等特殊社群展开的专业讨论会,打电话到警署,表示自己是八仙道观的幸存者,正从港八仙岭八仙道观。 一名警探留在小医院里接待来认识的人,王杰旺则亲自在吴屋村士。 等待期间,他们反复法证告,不断和讨论这几日采集到的口供,又根据口供中提及的一。 1名新界北的警探看了看窗外的雨,还在冒雨走访?” “是的,从昨村村民,直到现在。”Hugo点点头。 “我们都问了两三遍,都把村民问烦了,怎么还身锤了锤腰,,门缝里漏进风雨,扑打得他皱眉。 这么大的雨, “易警官总有她的理由。”Hugo回想次分歧,和她每一次决策的正确。 韧劲,以及一些令人意外的灵光一现,但……她似乎的确常常做对。 “希望那两名幸存的道士能知道道观为什么会被针对中间,将已经接满水的铁盆端起,水倒入马桶后再放回原处,续滴答滴答落尽盆中。 恼人的切,也阻挡了许多警探出屋探案的脚步。 上任,仍穿梭在大雨中。 从山下上山去道观,只有一条好走的路,边上树木林立,只有跟自己穿林上山。 上山,又顺路下山的。 吴屋村就建在路边,棕黄毛往返来回,相当于在过两次,甚至。 怎? 家怡从,已走访了吴屋村半个村子,关于道观的故事听了一箩筐,可纵火当日看见过。 又步出一户村民的家,秦小易家怡头顶。 站在村民家门口,家怡望了眼上山的路,在秦小磊的伞下,,对照起手中的笔记本。 她最先走访的就是路两边的住户,但是现在正是秋收季节,白天时许多人都在他地里,并不在家。 就算是在家的人,赶在碌,并没人闲着在燥热的路上往来。 这些人家中的每个男女,家怡都询问过了,旁敲看到棕黄毛其人,但无一收获。 到,住在内侧的人就更难了,更何况其实所有村民都已经探们,分批录过好几次口供了。 ,就能问到了吗? 收起本子,家怡皱着眉走到马路上,烧毁的道观,和另一头下山方向。 “十一姐,要不我们先回去歇歇乐抹一把脸上被风刮到的雨沫子,大声询问。 家怡转过头才想答应,忽打开,一位妇人撑着伞跑过来。 警探们纷纷转头,妇,雨太大了,进屋坐坐,暖一暖吧,我烧了姜茶, 家怡没有推拒,带着梁书乐。 暖意铺面,炭火烘得屋子里很干燥,身上湿 大家围桌而坐, 聊天,聊两句自己家的事,又聊两句道观的事,漫无目的地闲言。 后面小屋里忽然传来响动,妇人仔,才6岁,还没到念小学的年纪,整天四处乱跑,今天下雨, ,睡得迷糊,鞋子都穿错了脚。 他被妈妈拉坐在桌边,地喝。 “易警官,有的报纸上说凶手很难捉啊,?唉……好儿子,妇人才叹着气请求。 “我们会姜茶已经快喝干,自从小童从后屋跑出来,她就一直盯着他看。 这会下肚,已经清醒过来,她终于清了清喉咙,微,前天傍晚,你在哪里玩啊?” 回忆。 “就是下家怡帮助他回忆。 “那天好热啊,我就在阴外指了指。 “就在。 “不在门口,在那边,侧面指去,傍晚只有屋子侧面才有阴影,正门口可没有。 山去道观,或者下山离开啊?”家怡声音软软的,望着小童的 “没有看到人上山,山,一边走一边骂人。”小童充满稚气地声音, 家,梁书乐更是直接屏住了呼吸。 “那个叔叔是什么颜做出格外专注听小童讲话的样子,勾得小朋友好认真去回想。 “ 家怡立即左右四望,随即找到妇色的袖套,和一个金色的柠檬走回小朋友身边,,是这样的吗?” 小童摇头。 “那是这种颜。 小童歪着脑袋想了想,便” 家童,又怕吓到他和他妈妈。 接着,家怡跟妇人要了一张纸,后,又问小童,“那个叔叔的头发,是像这位大个子叔叔一样短短的,还 梁书乐的像的,是以家怡伸手示意梁书乐笑一笑,再靠近小童一点。 小磊,又看一眼朝着自己微微笑的梁书乐,便点头道:“是这位叔叔的发型。” 家怡当即点头,又】,并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勾勒出梁书乐的发型。 然后,她的脸型吗?” 指了指家里的钟表。 家怡笑笑,便在发。 “” “回忆道。 当时夕阳偏斜,照在凶手脸上,强光之下,眉毛便 家怡点点头, 接着,小童在家怡的引导下,描述出了青蛙肿泡三角眼,香肠嘴,胖。 家怡听着小童的描述,逐步模样,虽然画得很差,但也有了个大概模样。 最后,家怡承他,认真谢过小童妈妈后,三名警探便急匆匆道别,穿 路上,家怡拿出大哥大给黄sir打电话,申请调派像。 回到指挥部,家怡一进门,,将画像贴在其上的同时,写下几行字: 观】 【傍晚:很可能是最后离开道观很强的侧写。 【】小童的原话是像他爸爸一样高一样瘦,他的爸,130磅重。 【手写。 童的全过程,梁书乐也整理了一份口供交给王杰旺。 士的口供。”王杰旺也拿出两沓文件递给家怡,“他们在道观大火的上午离开道观,截止到那时候为止,道观里突。道观这边也没上的冲突。” “顺着报仇等动机去查,现在就剩两个方向了,祸,另一个就是两名幸存道士离开后的下午和傍晚发生冲突招边站得笔直,字句利落地总结。 王杰旺点了点头。 下借住的男女死者的社会关系,我这边已经约了画师,会将,登报通缉。” “OK.”王杰旺应声,当即将自己手底 3个小时后,来到临时描述,将小童看见的凶手重新勾勒了一下。 直至家怡反复确认,素描画的男子几乎重合了,她才谢过画师,拿上这张画像,。 赶在收工前,家怡将一份新的侧写,和一张格外清晰的r的办公桌上。 郭sir捧起桌上的文件,抬头看一眼裹,马尾潮湿,肩怡。 ,深吸一口气,格外郑重道: “明天早上,这份侧写和章,会刊登在大部分香江报纸上。” …… 离开公共关系科后,家怡打电哥,带上复印好的十份凶嫌画像,和,再次驱车折返八仙岭。 八仙岭郊野公园山下除了吴屋村外,还个小村落。 凶手如果有车,那么就很如果没有车的话,能连夜拎着两桶汽油上山仙岭下方的这几个村子里。 联系到他连点长明灯的钱都没得出,很可能没有车,那么凶手就是黄竹常大。 “我们拿着凶嫌画像,家怡一脚油门,在秦小磊和梁书乐感觉到强烈的推背感后,小,再次驶向八仙岭。 “大雨天, “OK~” 快道,雷霆行动,风雨无阻。 他要逃! 被捉到的纵火案罪犯, 十个有九个会哭着说自己没想到会造成那么大的后果,他们只是玩火而已,就像小时候喜欢玩鞭炮一样一样的。 有一些是装无辜, 有一些就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樊大卫在纵火当晚就感到了害怕,他想过逃去湾湾或者内地,奈何身上没有钱。 他想要偷偷钻进船里跟着去广州, 又被人发现赶下船,还给踹了两脚。 想要躲在家里等事态过去,偏偏无论是电视还是报纸, 播的都是八仙岭道观大火。 捋一把棕黄色的短发,他正在吃家里最后一碗泡面, 同时焦躁地盯着电视里的播报, 坐立难安。 当看到镜头里警官们冒雨探案,樊大卫紧张地几乎将筷子掰断。 晃动又被雨雾笼罩的模糊画面里, 一名女警面目肃然, 带队掠过。 樊大卫瞳孔收缩,脸不自觉凑近电视机。 摄像师果然追着那名女警官,在对方离开镜头后立即转向, 再次将其拢入镜头中—— 女警官伸手朝着两个方向指了指, 立即有两组人得令朝着她指的方向奔去。 记者虽然不知道女警官到底下达的是怎样的命令, 却格外笃定地对着镜头介绍: “易警官已经掌控了局面, 她有了些想法,正派人去落实和查证,我们相信,很快就会有新的关于凶手的信息落入法网。” 碗里的泡面只剩一口,想到家中食物不多,他仍夹起面想往嘴里送, 可看着电视里的播报,他心情烦闷,忽然间毫无胃口。肚子里甚至翻滚着想吐。 砰一声将泡面顿在桌上,他转身愤怒地饶屋一周,终于还是坐回去,快速将面扒进口中,一边看电视播报,一边无法自控地快速抖腿。 “……最新播报,易家怡警官似乎带着法证科的专家警察,找到了凶手留下的足迹!他们拿着的相机里,一定已经拍摄下清晰的足迹照片,或许可以根据足迹,寻找到真凶……” 樊大卫心烦意乱,明知道继续看新闻对自己很不好,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摄入这些信息。 巨大的恐惧使他必须了解最新的警方动向,但看着警察一步一步逼近,他却反而感到了更大的恐惧。 手指塞入口中,他呼吸微微急促地啃咬指甲,额角一层层地往外冒虚汗。 “……警方已掌握凶手的DNA载体,一但捉到凶嫌,即可确认其身份……” “……警方表示,凶手很可能在村民救火期间,曾假装救火混进村民中间,并趁乱逃走……一定有村民曾见过他,警方正积极寻找目击证人……” 樊大卫听到这报道,惊得猛然从椅子上坐起身,桌子被撞到,放在上面早已冷掉的泡面在剧烈摇晃中泼洒得满桌都是。 樊大卫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他瞪着电视,忍不住喃喃:“警方怎么会知道我曾混在……当时有没有人看到我啊……” 他努力地回忆,可那晚能刺激他神经的事太多,他根本记不得伪装救火时是否有人曾关注过自己了…… 万一真的有人注意到,进而跟警察报告怎么办? 樊大卫忽然觉得呼吸窒闷,推开窗想要呼吸口新鲜空气,却被灌进来的雨水兜了满面。 乍然想起记者称这场大雨是老天在为死者们哭泣,心里更一阵阵发毛。 关好窗后又觉得呆在家里是坐以待毙,便打了伞准备出门。 可才穿着雨披走上小路,便见有警车从前方呼啸而来。 他心虚惊骇之下,转身便往树林中跑,脚底一打滑,摔跌在地后,又向山坡下翻滚了几圈儿,幸亏抓住树干才爬起来。 顾不上身上的疼,他又藏在路边树林间向山下跑,但跑了一段便瞧见警方设卡,竟对所有下山离开的人进行身份验证。 他干咽一口,想着穿树林跑掉,却又看到几条穿着雨披的警犬正松松地拴在树林间,可以想见,只要他从那边路过,警犬就会朝他冲过来。 这才是真的自投罗网! 樊大卫摔得浑身疼,趁雨脱逃未免太过可疑,只得又狼狈折返。 终于冲破雨幕回到家,关上房门时,他背抵着大门一通急喘,心跳砰砰砰几乎要脱口跃出。 跑去洗了个澡,换好一身衣服,他劝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稳住,警方只是虚张声势,不……不可能真的会捉到他! 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所有在白天见过他、跟他发生过冲突的人都被烧死了的,现在又下大雨,他很安全!他很安全!!他很安全…… 如此反复安抚自己,他窝在家里又吃掉冰箱里硬邦邦的面包,苦熬着、焦灼着、恐惧着,甚至连街坊家的狗叫,都会惊得他从床上跳起来。 如此终于熬到火灾后的第三天,樊大卫但凡在电视播报中听到‘易家怡’三个字,便觉得心惊肉跳。 清晨再次打开电视时,他期待着再也不要有人提及她的名字,更渴望她不要再继续发现新的线索了! 昨天下午最新信息的播报已经减少,电视台开始重复播报之前的新闻……最初会发现的线索都已经发现,剩下的都是不可能发现的了吧。 这个案件走到这里,终于到了死胡同了吧? 火灾事件终将渐渐平息,他总会没事的吧…… 揣着这样的期待,他手捏着遥控器,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手指微微颤抖着,终于按下了开关。 可最令他恐惧的事情还是在发生——TVB早间新闻的主持人,正大肆宣扬着易家怡警官最新拿到的线索,那是一张格外清晰、画得特别好的素描像,就出现在女主播右侧。 “……如果有人发现凶嫌线索,请立即联系警方报案,会有警察第一时间跟进报案信息,对凶嫌进行筛查追踪。望广大市民……” 樊大卫却已听不到女主播后面讲的话,他双目因为极端惊惧而瞠大,死死瞪着那张画像,不敢置信地发出啊啊低呼,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心脏骤停而死。 棕黄色的短发,方形脸,稀疏的眉毛,肿泡三角眼,阔鼻阔唇…… 简直像拍摄的照片一样,这不就是他嘛! 怎么会? 就算有人看到了他,一个随便瞟他一眼的人,怎么可能有能力将他的形象描绘得如此清晰? 大多数人对陌生人脸的记忆能力不是都很差吗? 他那天上山下山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混进大火队伍时光线暗不说、四周人忙于救火,谁会关注身边一起救火的人到底五官长什么样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将他记得这样清楚?就好像早就知道他是凶手,专门背下了他的五官和特征一样。 不!不! 就算是真的有人注意到了他,只一晃眼扫过的人而已,怎么会记得这样清楚呢? 又不是拿着他的照片反复背诵,又不是盯着他的面临摹画像……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樊大卫只觉得头脑中嗡鸣巨响,头痛欲裂,巨大的恐惧让他面前的一切都变得眩晕,腿都开始发软。 这几天关在屋子里,他一直没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饥饿和困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打击,他已经开始觉得天旋地转,扶着桌子都站不住了。 跌坐在地上,面前电视中的播报仍在继续: “……凶嫌身高170cm,132磅左右体重,染棕黄色头发,极可能曾在大火发生当日去过八仙道观……如果有了解情况或认识凶嫌的市民,请立即……” 逃! 逃跑躲起来! 得逃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 樊大卫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顾不得大雨和身无分文,那些设卡的警察也无法阻挡了……就算是从山坡上滚下去,他也要逃走! ‘神\\’探易家怡 从拿到凶手画像的这天晚上开始, 家怡便开始带队寻找其他目击证人,以便确定凶嫌身份。 在吴屋村里,一位大叔看到画像后, 忽然想起救火时身边有一个后生仔就长这个样子。 大叔表示他救火时看到对方头发颜色很古怪,觉得吴屋村里好像没有这种颜色头发的后生仔,但紧接着又想到应该是黑发被火光映成了这个古怪颜色, 然后便继续投身到救火队伍中,再也顾不上这一闪而逝的念头,和仅扫过一眼的后生仔了。 可家怡将画像送到他面前, 他的记忆终于被唤醒,非常确定这个人绝对曾在道观外的救火队伍中出现过! 当时穿的好像是件黑灰色的衣服, 动作比其他人慢多了, 脸上的表情也好像一点不着急似的…… 之后大叔又回忆了下对方的身高等信息,全部与警方对凶嫌的侧写相合。 秦小磊记录下这位大叔的口供, 感谢对方提供口供肯定了警方对凶嫌的侧写, 明确了这个人的确曾混入救火人群中的行为。 之后队伍受到鼓舞,继续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敲门。 当夜,易家怡带队再次走了一遍吴屋村, 又找到了另外两个似乎看到过凶嫌的目击证人。 虽然没有找到认识凶嫌的人, 或在大火之前曾目击凶嫌进入道观的证人, 但也算小有收获。 这晚家怡没有回家, 而是裹着村民们送过来的被子,带队歪在临时指挥部的木屋中,对付着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警探们便起了窗。随便洗漱一把,啃两个村民送过来的包子,吃个水煮鸡蛋, 便又继续奔赴下一个目标龙尾村。 “咚咚咚!”一家一户地敲门,一家一户地录笔录,做问询。 每个探员都雷厉风行,争分夺秒。 新加入团队的秦小磊,切实地感受到了重案B组警探伙伴们,办案时雷霆万钧般的气势。 他们仿佛驾驶着坦克,一寸一寸地向敌营推进。那张被高举着的网,正朝凶手头颅逼去。 秦小磊跟着学习、跟着跑,每分每秒都在内心大喊着、咆哮着:“好劲”“好犀利”,脑子里只有崇敬,别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热血沸腾间,他好感激方镇岳鼓励他读警校,帮他安排路径和流程。好感激易家怡选中了他,带着他办案、数他做警探。 捏着那张凶嫌画像复印件,他也学着易家怡他们的样子,询问遇到的村民,认真做笔录。 刘嘉明排查过隔壁住户,警官秦小磊走向另一间屋时,拍了拍秦小磊的肩膀,给与鼓励。 大雨还在下,但行走在正义道路上的人从来不畏风雨。他们并肩前行,也并不孤单。 龙尾村距离八仙道观更远一些,但起火当晚,也有部分龙尾村的村民远道登山,帮忙运水救火。 只是大家对凶嫌毫无印象,警探们排查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在龙尾村找到见过凶嫌的村民。 有个别村民觉得凶嫌很面熟,但要说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毫无收获。 家怡步出靠近马路的一家龙尾村村民家的丁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沿马路向下望。 原本只是想左右看看,不期然竟见远处山路下方的黄竹村那边,似乎起了不小的骚动。 家怡当即喊上秦小磊几人,暂停龙尾村的排查,下行去黄竹村查看状况。 他们越靠近黄竹村,那里几乎比雨声更大的吵闹便越响,似乎有无数人齐声吵嚷叫骂,要掀了天一般。 家怡裹紧雨披,帽子被风掀在脑后也顾不上,快步奔向闹剧中心。 到近前时才发现,一群村民或举着木杖、或举着柴火、或举着平底锅,正压按住一个男人。只要那男人奋力挣扎,便有人朝他屁股狠踹,或招呼手里的家伙砸男人的背。 大家一边叫骂,一边齐心协力捆绑男人—— 村民们的雨伞不小心飞出去了,雨披也在拉扯间被扯出洞、大雨浇淋得满头满脸,他们全然不顾,仿佛捉住地上这个男人才是当今天下头等大事。 “警察!什么事?”家怡推开一名村民,高声喝问。 奈何雨声和村民的声音太大,专注捆人揍人的村民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秦小磊见这状况,便代替家怡,双手圈在嘴巴外围,猛提气,用力爆喝:“警察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下如震雷般的吼声总算唤起村民们的注意,大家抹去脸上雨水,纷纷朝着易家怡一行人望过来。 为首一位老者仔细打量过易家怡,眼睛忽然亮起来,他越过众人行到易家怡面前,被秦小磊格挡了一下也不介意,反而喜气洋洋道: “易警官,我们捉到凶嫌了!那个画像上的人就是烂仔卫,我们不可能认错的!” 老者说罢,刚把伏地男子捆好的中年汉子便抓着烂仔卫的头发将其头脸拉起,其他几人又合力将烂仔卫拽到站直。 易家怡终于看清了满身泥污的男人的脸,大雨冲去他面上的泥水,棕黄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后黯淡了些许,但那张曾出现在狗狗旺财心流影像中的脸,再清晰不过了! 烂仔卫对上易家怡冰冷审视的目光,吓得慌张大叫: “不是我!我是冤枉的!你们抓错人啦!快放开我……放开我——” “他还死活不认?”之前与家怡讲话的是黄竹村的村长,他转头瞪一眼烂仔卫,抬手就要给对方一巴掌。 家怡按着村长肩膀,阻止对方施暴,自己却走到烂仔卫身边,按住他的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 “八仙道观被烧死的鬼魂就在你身边,他们告诉我,那天你去道观求签,不仅想要一张平安符,还想要点一盏长明灯,又不想给钱。你离开道观的时候,是不是好大声地骂‘干-你-娘,一群牛鼻子,那么多长明灯放着也是放着,给老子祈祈福怎么了?什么悬壶济世的老牛鼻子,都他妈是放屁,骗人的——’?” 家怡转过脸,极近距离地看向樊大卫,她双眼怒目而视,在对方投来惊惧目光时,小声说出最后一句: “他们的鬼魂就围在你身边,一直重复着你骂的这句话……” “啊啊啊啊啊!”樊大卫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他像看鬼一样看着易家怡,不断向后蹬跳,一时之间竟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巨力,撞飞了身后抓着他的人,把边上欲再上前的村民撞得直呼痛。 他虽然被绑住了双手,却在死命挣扎间把绳索挣开,双手胡乱在四周拍打,口中啊啊大叫着奋力后退,想要逃跑。 村民们怕被发疯的樊大卫伤到,不敢再上前。这时一人忽地一步迈到樊大卫跟前,两条大腿一般粗的臂膀从上而下朝樊大卫压下。 樊大卫双手再如何乱挥,还是被绝对力量一把制住。 秦小磊双手一和,便将樊大卫还在使劲儿的双臂并扣在身后,任凭对方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了,再发疯,也只徒然害自己手臂被扭得阵阵剧痛而已。 村民们终于舒口气,忍不住纷纷朝眼前西班牙猛牛般的男警察投去崇敬目光——好大力!好劲!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没想要烧死他们的,我就想放把火吓唬吓唬他们而已啊……谁想到他们根本逃不掉啊……呜呜呜……不要找我啊……” 然而樊大卫像是并未注意到秦小磊的强力,也似根本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痛,他还在奋力扭动挣扎,直到双臂脱臼,仍未停止。他面色惨白,身体抖颤得厉害,口中兀自朝着空气大喊大叫,仿佛正有无数恶鬼企图向他索命一般。 附近的村民们原本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竟依次举起手中棍棒锅铲,大声欢呼起来: “捉到了!凶手捉到了!” “就是他!” “烂仔卫尿裤子了,扑街啊……” “捉到了捉到了!” 半个小时后,警车呼啸着带走了被雨水和尿液搞得湿漉漉的樊大卫。 警察们为每一位配合捉凶的黄竹村村民录了口供,十几个人亲眼见证樊大卫招认自己就是纵火凶手。 易家怡捏着几份口供和樊大卫的画像,站在屋檐下,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在折返西九龙重案组的警车上,她歪在副驾,于颠簸的路上睡了个长觉。 2个小时后,TVB晚间播报播放了记者采访黄竹村村民的录像,一名村民信誓旦旦地对记者道: “烂仔卫还不承认,我们要揍他,易警官又不让。当时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来,易警官朝着烂仔卫靠近了那么一下下啊,烂仔卫就像受不了易警官身上的正气施压一样,忽然被吓尿了,大喊大叫说他不是有意纵火,哭得好凄惨啊……” 另一位村民则纠正了上一位村民的话,他指天表示: “才不是易警官靠近烂仔卫,就把烂仔卫吓尿啊。我亲眼看到易警官朝着烂仔卫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天上就忽然劈下来一道闪电,接着烂仔卫就跪在地上认了罪,还吓得尿了裤子啊。” 黄竹村的村长就稳重多了,他郑重表明: “既不是易警官靠近烂仔卫,就使他招供。也不是易警官朝着烂仔卫耳朵吹一口气,就使他招供。明明是易警官走到烂仔卫面前,义正言辞地要他说实话,不许撒谎。烂仔卫这才跪倒在地,哭天抢地地求饶认罪了……” 【本卷完】落案 樊大卫被带到警署后, 人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新界北重案组安排人盯着他洗了个澡,带他换了一身衣裳,才将他带到审讯室。 被按在审讯室椅子上时, 他仍时不时抬起头东张西望,朝着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死盯。 不过好在警察询问他事情时,他都很配合, 警察问什么他答什么,一丁点反抗意识都无。 “我……我想组织乡野地头的几个兄弟一起去抢银行,然后去湾湾潇洒……但是又很怕没命, 就去八仙道观请卦…… “结果摇到了下下签,道士说我将有一道大劫, 很大很大…… “我想要解灾请运, 就…就请个平安符,只需要10元港币。但是我又觉得自己要办的是大事, 灾肯定不小, 一个平安符哪够哇,就,就想供奉个长明灯。但, 但这个就太贵了, 我点不起。 “想让道士发发善心, 送我一盏长明灯, 他们又不同意……我…我就跟道士吵起来了,我说那么多空位,那么多灯烛,你送我一个怎么了?都说大师救苦救难嘛,怎么我需求帮助,你们就不帮了?都…都是虚伪的牛鼻子…… “我…我还拿起桌上别人供的水果砸道士, 后来就被道士们用扫帚赶出去了。 “回家以后,我越想越气,觉得这东西就是封建迷信嘛,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就,就偷了隔壁大眼牛家的两桶汽油。 “我真想到会把他们全烧死啊,阿sir,真的,谁能想到这时候这么燥热啊,他们道观里还晒了干柴什么的,一点就全着了……” “道观后留下的足迹是不是你的?”Hugo追问。 “是……我想去看看火会烧成什么样子,就站到上面向下看,没……没想到会看到那么惨的场面,我……我实在受不了,就,就吐了……阿sir,之后我就去帮忙救火了,不是为了看热闹,真的是想救火,我小时候是纵火玩过,但这样烧死人的大火灾,我真的不是为了寻求快感啊,媒体报道说的不对,你们相信我啊……我也很后悔的,我也很害怕……呜呜呜……”樊大卫情绪又有崩溃的迹象。 Hugo便暂时不问,等到樊大卫逐渐平静下来,才继续推进审讯。 警方采集了樊大卫的指纹、足迹和头发、唾液等DNA载体,又请他在笔录上签了字,才关押起来等待上庭。 易家怡等人回到油麻地警署后,家怡单独想黄sir做了个简单的汇报,便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后续资料。 新界北重案组拿到口供后传真了一份给西九,刘嘉明带着秦小磊一起做案件总结和结案报告。 家怡在办公室里打报告的时候,公共关系科的郭sir敲门送了杯枣茶给她,又在她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老观主给山上村子里的住户们提供了许多工作,有时候还会帮他们照顾家人和孩子。”家怡将自己带人走访吴屋村等村民时得到的信息,分享给郭sir。 如果报业们想要报道这桩案子,这些小片段或许能给被无情大火案搞到或沮丧或恐惧的市民们,带来一点点温暖。 “可惜了,都是好人啊。”郭sir靠在B组督察办公室里,从邱素珊时期就存在的沙发上,一边记录,一边叹气。 “春种秋收,道士们一样要会耕种和采集。老道士还有一个养道需仙山的理念,为此一直在认真种树种花,帮助救治山上的动物,把这座小山坡养得很好。 “虽然许多村民是不信道的,但也认可老道士是个不错的人,他的许多行为使大家都受益。” 家怡说罢,也长叹了一口气。 她饮一口郭sir送给她的枣茶,身体陷进办公椅,望着天花板道: “两名幸存的年轻道士拒绝了被去其他道观的安排,决定留在八仙岭重建八仙道观,继续老道士的衣钵。” 郭sir听了这句话,抿着唇好半晌没讲话。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喝枣茶的声音,吸溜……吸溜…… 淡淡枣香弥漫在室内,两颗被风雨打得有些潮湿寒意的心,终于逐渐转暖。 “但道观卖野蘑菇的生意恐怕是要停了,没有老道士认蘑菇的功力,谁也不敢再做这桩买卖。” 许久后,郭sir终于坐直身体,对家怡道: “这桩案子也差不多结束了,我准备牵线渔护署,咱们一起做个公益广告,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警示市民不要擅自采摘野菇食用的公益广告吗?”家怡也回过神。 “是的。还有就是,如果误食野菇中毒,就医时要携带食用的野菇,帮助医生确认病情。”郭sir望着家怡,“你的影响力最大,这个你来搞最合适。” “OK.”家怡点点头,“郭sir搞起来后,随时喊我加入吧。” “多谢。”郭永耀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与家怡握了握手,这才转身离开。 3日后,八仙岭纵火案的所有资料被整合送至律政司。 连绵数日的大雨也终于变得稀稀落落,到9月20号时,雨彻底停了。恰逢周末,许多市民自发来到八仙岭,在道观外摆放下鲜花和纸折的金元宝,或者小小香炉。 一场大火夺走了道观里的所有生命,但雨火灾后,这片山岭仍有人间暖意。 …… …… 在9月底报纸上刊登易家怡的CID-B组配合新界北快速侦破八仙岭纵火案,同版面上还有另一则新闻刊登—— 《O记新督察上任既剿灭天水围地下毒-品团伙,跳海捉凶,勇猛异常》 而另一份娱乐周报上写的则是: 《O记新督察跳水追小舟,湿身大战度贩头目,大发神威:师奶福利,多图预警!》 家怡坐在办公室里,捧着小报,将狗仔拍到的照片一张张仔细欣赏,一边看一边饮易冰乐,间或尝一口厚乳蛋挞。 方镇岳敲门进来时,她快速将报纸按向桌下,却还是被他发现。 “我都请人回收娱乐周报今天的所有报纸了,你怎么还买得到?”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喽~”家怡笑着将报纸收好,“我要好好收藏。” 方镇岳微微发窘地抿了抿唇,想去抢她抽屉里的报纸,又有点不好意思,坐在她对面纠结好一会儿,终于不尴不尬地道: “怎么你上报就是易警官犀利破案,照片都是飒爽英姿。我上报就是湿身大战……” 家怡才将易冰乐送到唇边想饮一口,见到岳哥这样抱怨,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在撒娇。 挑眸见他红着耳朵一副愤愤不平模样,终于忍耐不住,将易冰乐放回桌面,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工作和过去一段时间双方各自的体悟及经历的趣事,便准备收工了。 “我大哥在易记门口立了个捐款箱,真的筹集到一笔资金。我明天想陪大哥去一趟八仙岭,将钱交给新观主。”家怡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随口道。 “恰巧是周末,不然把家如他们也带上,去过八仙岭道观,可以再孩子们去郊野公园转一转,看看风景,运动运动。”方镇岳提议道。 “洗洗肺,舒畅下心情。”家怡点头,“一会儿我跟大哥提一下。” 两人相携着步出督察办公室,又走进B组办公室问大家有没有要一起去易记吃饭的。 刘嘉明这种光棍汉立即举手积极响应,秦小磊和三福几人也好久没跟岳哥一起聚餐了,依次表示上个厕所回来跟大家一起去易记。 等待的工夫,方镇岳走到办公室最内侧,坐进久违的按摩椅。 当初还是家怡将下午茶基金剩下的钱攒起来,买了这个给大家解乏休息,那时候她才进CID,一晃眼……她都成他的女朋友了。 拢一下短发,见刘嘉明正弯腰对着自己的办公桌不知道在弄什么,方镇岳便悄悄伸手拉住家怡的袖子,拽着她弯腰来亲自己。 几秒钟后,刘嘉明动作顿了下,随即转头。 方镇岳靠坐在按摩椅中,易家怡则抱胸站在边上看着方镇岳按摩。 “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刘嘉明挑眉。 “你听错了。”方镇岳乜他一眼,一派自然地回答。 “……”刘嘉明挠了挠头,是吗?是他听错了吗?明明好像有吧唧嘴的声音似的…… 待刘嘉明转回去继续整理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家怡和方镇岳齐齐抬胳膊擦了擦嘴。 活像两个偷吃糖果、怕被其他嘴馋朋友发现的孩子…… …… 周日方镇岳陪易家全家人来到八仙岭,向八仙岭道观的年轻新观主交接了募捐款后,便转道去爬山。 两条狗子仿佛从没见识过这么大的山野,一被松绑,就狼突着一通猛跑,撒欢的快乐全写着狗脸上,感染得人类也觉情绪昂扬。 大家一起爬山、一起赏景,中午时在树下阴影处吃野餐。吃饱喝足后又躺在野餐垫上,望着被海风吹得湛蓝湛蓝的天,在两只狗子的守护下,吹着和煦的暖风睡午觉。 醒来后又继续登顶,一整天的尽兴跑脑,累得家如、家俊和丁宝树在折返时靠在一起呼呼呆睡,返程沿途的风景,一眼都没看到。 送他们回家后,方镇岳和易家怡又各自开车奔赴陆家嘴,车停在家怡小区车库里,两个精力旺盛的警察居然还有力气跑去街角酒吧喝酒闲聊。 酒液散了筋骨,麻木了大脑,两个人都软趴趴靠在沙发椅里,直到月上中天,他们才摇摇摆摆步出酒吧,穿过灯红酒绿往世纪豪庭慢行。 在家怡楼下,方镇岳抽出插兜的双手,一只手揉她的发顶,一只手拉住她细腕。 往日威猛的警探熏熏然状态下显得有些慵懒柔软,借着朦胧月光,他干脆将下巴垫在她头顶,低哑着嗓子说: “我不想一个人回家……” 家怡轻轻后靠进他胸膛,任他双手圈拢在她身前,两只大掌平搭上她的小腹,轻轻按揉。 下一瞬,她一把拉住他手,迈步拽着他便跑进大厅。掠过看更老伯的视线,一刹闪进电梯。 电梯厢门合上时,家怡拢住他的腰,仰起头迎接他压下来的吻…… 易家栋的日常 在飞机来到香江上空时, 赵礼婉便看到了下方红红绿绿的霓虹,她去过那么多城市,这一座最为闪烁。 落地后坐上老旧的计程车, 一路开到酒店。 从没有哪座城市会如香江一般,无论是酒店还是饭店,无论是茶馆还是商场, 处处皆要显得富贵,大红色、大金色满墙满室,每一个商户都绞尽脑汁使自己的店显得金碧辉煌。 无论是哪一国最时尚的设计师, 只要走进香江,都要随波逐流, 成为本土奢华风设计师。 大俗即是大雅, 香江人很自信,他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无论你们多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我都觉得我最有品位。 这样一种昂扬活力穿街走巷,感染每一个置身这座城的人。 不似那些过于在意他人眼光、不敢出挑到、大街上比比皆是黑色白色的城市,香江是彩色的。 赵礼婉在湾湾看多了文艺片, 品多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优雅, 一经落地, 穿梭在香江街道上,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现了原型。 摘掉披挂在身的所有光环,成了最原始的血肉之躯。 只要好吃,富家千金也会围坐大排档。 只要好玩,大富豪也会拎着鸟笼逛公园。 赵礼婉戴着帽子,坐在易记门口的小矮桌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年轻人们好敢穿, 青春活力追求个性,从不在意自己是否与其他人一样,自己是否显得高级。 她又转头看向厨窗后的男人,戴着白色的厨师帽,微笑着与熟客聊天。 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他总是这一副模样,不加伪饰的天然。那种真实,对她有超乎想象的吸引力。 原来世间最璀璨的珠宝,藏在市井之中。 赵礼婉的食物吃完了,易家栋才发现她的到来。 他欢快地从后厨跑出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惊喜地坐在她对面。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吃饱了吗?” 他望着她激动三问,接着又拽着椅子,从她对面挪坐到她身边。 赵礼婉被他的反应取悦,拉住他的手,用指尖轻轻抠他手心,慢条斯理回答: “一个半小时前落地,行李放酒店后我就过来了,吃饱了啦。” 来这边吃饭的女食客见易大厨的手被女食客拉着,忍不住笑道: “易大厨,来你这里吃饭,还可以揩你的油吗?我之前怎么没有享受这种服务啊?” 易家栋被说得脸红,赵礼婉仰起头,快活道:“这是独家福利,我办的终生黑卡,只此一份。” “哇哦~靓女不会是在向易大厨求婚吧?”食客接着起哄。 易家栋的脸更红了。 赵礼婉却一本正经地问:“要我现在求婚吗?” 说着竟真的向兜里摸去。 易家栋忙拉住她手腕,发窘道:“你怎么跟着一块起哄啊?” 说着怕她们继续窘他,忙转头喊家如给赵礼婉来一碗双皮奶,将这话题岔开了。 “我想你了。”回过头,易家栋小小声开口道。 赵礼婉立即扯起唇角,笑得像孩子一样甜,“这次我会多住些日子,你有空陪陪我吗?” “我请Cra帮我看店,你想去哪里玩?” “我想去海洋公园,想去大屿山,想逛街……” “好。”易家栋一项一项地记忆,一边点头,一边思考起玩乐攻略。 赵礼婉一直在易记坐到收工,过程中还帮着端过盘子,学着Cra的样子招呼客人。 关门后,易家栋带着两小只,转头对赵礼婉道:“我先送他们回家,再送你回酒店,好不好?” “家栋哥,我帮你送他们回家吧。”Cra拎着包从后面走出来,笑着将两小只拢在羽翼下。 “……”赵礼婉抿了抿唇,转头问易家栋:“你的床够大吗?” 易家栋微怔,Cra的笑声已经响起,他这才红着面颊道:“……还行。” “那就不用Cra帮忙了,我们一起回家。”赵礼婉大大方方笑道。 “哈哈,那我先走了,拜拜~”Cra挂着大大笑容,一边走一边跟易家栋几人摆手道别,回家后甚至还给家怡打了电话:“你大哥铁树开花,真是了不得诶~” … 家怡搬走后,书房被改装成了易家俊的卧室,易家三兄妹每个人都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 男生屋和女生屋里的两个上下铺木床被卖掉,换成了两张单人床和一张双人床。 原本易家栋住的小双人床是为了他这个大个子能睡得舒服一点,没想到如今倒像是为赵礼婉准备的一般。 易家栋站在床铺边有些发窘,赵礼婉同样有点害羞,但她更多注意力放在打量他房间上,便比他显得自在从容许多。 易家栋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作为单身男性的卧室来说,可以说是过于整洁了。 屋子中没有男性的汗味,反而有股清新的香皂味,可以看出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普通的蓝色床单、蓝色窗帘,清清爽爽,像他本人一般简单干净。 赵礼婉见他关好了房门,便无需再在孩子们面前装端庄大姐姐,踢掉鞋子,躺上他的床,抱住他的被子,转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在被子里: “我睡过你的床了。” 语气里满满窃喜和得意,好像这有什么了不起一般。 活像个深陷恋爱的少女。 易家栋看着一向温婉优雅的赵礼婉露出孩童般模样,站在床边那种不自在慢慢被另一种情感和冲动取代。 他坐在床边,将她和被子一起卷进怀里轻揉她充满风情的长卷发。 赵礼婉原本弯着的眼睛里染上怔忡,作为家中最大的那个孩子,从来只有她抚摸弟弟们的头,还未有人对她做过这样温柔宠爱的动作。 父亲从来严厉,母亲在她小时就生了病,好像没有人想过,她其实不只是一个好强坚韧的长姐,还曾是个渴望父母宠爱的女儿、曾是希望被拥抱和照顾的少女。 闭上眼,她展臂回抱住易家栋的腰,压着他躺倒在床,耳朵贴近他胸膛,听那里面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因为弟弟妹妹都在家,两个人不能玩到很大声,便只是喘-息和耳语。 压抑着的吭吭唧唧,令某些事蒙上轻纱,反倒更多了几分偷偷摸摸的暗爽。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越文雅越好,越光明正大越舒服。 另一些却完全相反,竟然越低俗越好,越偷偷摸摸越粗鲁越舒服…… 即便是再温柔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因迫切而显得狂野。 赵礼婉抽空揉乱易家栋短发,轻轻咬他的肩膀,又用自己的耳朵去蹭他的。 他们是温柔相携在这世上的伙伴,也是一起寻找快-感的伙伴了。 事后,他们挨抱在一起,互相抚摸对方的皮肤,耳语夸赞对方很棒很棒,用温柔安抚激-情,将那快-感酿成醇酒,细品慢饮,幸福又变得更持久。醉到心里,醉得彻底。 明明是还算大的双人床,两个人却只占了一半。 亲密的恋人大概都这样,总会有某个时刻悄悄变成连体婴。 “我攒了好多钱,想把易记另一边的铺也买下来,这样三个小铺子合并起来,就可以修整成大酒楼了。”易家栋抱着赵礼婉,与她分享自己的梦想。 “我想在尖沙咀买一个铺,在中环买一个铺,各开一家食肆,我们一起,用你的技术,我的商业头脑,联合打造‘易记’美食帝国好不好?”赵礼婉闭着眼睛,咕哝着与他聊自己的想法。 “你觉得有搞头吗?”易家栋不确定她这样做是因为爱他,还是真的觉得是个好主意。 “以美食打进香江后,我会再在这里投资楼市和运输,慢慢把我们家的塑料产业也渡过来。”赵礼婉拱了拱他,“原本我已经想放手家族产业了,走出来曾经的执念后,发现世界很大,还有其他幸福生活可以体验。我想跟你在香江,等爸爸去世后,我会在香江组建另一个总部。” “我可以继续守着易记老店,尖沙咀店和中环店,可以将其一交给Cra,另一家店的话,我再帮你招聘主厨。我知道香江有许多怀揣主厨梦想的人,到时候我来把控菜品口味、菜单等,其他就靠你了。”易家栋一下一下抚摸她手臂,思考起执行方案。 “你放心,我一定没问题。”赵礼婉声音很轻,但她从不讲空话,既然说了,便一定会尽全力。 “你不想去尖沙咀或者中环吗?”赵礼婉转头终于睁开眼,她望着易家栋,继续道: “人人都想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想要往高处走,尖沙咀可比深水埗繁华多了,客人质量也更高。中环更加是香江的富人区,去那边不是更好吗?” “……”易家栋想了想,笑道:“生活的质量其实是有限的,每天吃自己最爱吃的东西,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穿舒服的衣服,就可以了。更多的物质满足,可能就是精神层面的了,比如炫耀需求、衣锦还乡的需求之类吧。但是……不要过有逼格的人生,那是没有底线的,这世上总有人会告诉你那样做才有逼格,这样做才显得高贵、符合你的身份,那样做才最时尚,这样做才高级…… “其实,撇开所有人的眼光,不那么符合社会的期待,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吧。 “刚开始接管易记的时候,我的确想着要是能有很多很多钱,去住中环就好了。现在渐渐才发现,我其实并不真的需要去中环住。因为这座城市里,大多数人认为住在中环的人最富有,最有面子,我才也觉得想要去住中环。 “其实我最想要的,现在都已经得到了。一家自己一步一步经营起来,寄托了自己最多情感的食肆,有许多从这座城市各个区赶过来吃饭的老客人老朋友,他们有的是文娱界大佬,有的是富豪,也有隔壁的老街坊,和偶尔路过的穷苦人…… “家怡有了自己的事业,小小年纪便在这个传奇的时代,书写了她自己的传奇。 “家如和家俊都很健康很快乐,成绩很好,也在寻找自己的爱好和梦想,吃穿无忧。 “我还有了你,那么强大、那么优秀,还愿意爱我。” 赵礼婉不知道为什么竟泪湿了眼眶,或许是刚刚得到肉-体上的餍足,精神连带着也变得柔软脆弱了吧。 耳中听着易家栋描绘的幸福和满足,她整颗心都跟着温暖起来,仿佛辛辛苦苦走过半生,才忽然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幸福什么叫惬意和放松。 好像爬了半生的山,忽然瞧见温泉乐园,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休息,什么是不累。 她身边有太多有钱人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人好像一旦走上了追求金钱的路线,前方就变成了无底洞,永远也得不到满足和安宁了。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易家栋,需要这样的精神医生,需要跟着他一起过舒缓幸福的人生。 赵礼婉转过身,用力拥抱易家栋。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需要易家栋的人,他身上有她最最需要、最最缺失的一切美好! 她怎么有这样的幸运,竟遇到情绪这样稳定、如此拥有平实可靠智慧、这般温柔豁达的好男人啊! 以前听到人家讲‘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总嗤之以鼻。 如今遇到了,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人,真的有…… “所以,在香江打拼时,你就只要想着自己的蓝图就好,不必顾虑我。开你想开的铺,打造你想打造的产业,放开手脚去做自己吧。”易家栋轻轻抚摸她卷发,将它们全拢到掌心,梳理过放在她颈后,又去轻抚慢拍她的背。 “我会的。”在他怀里,她用力点了点头。也展开臂膀,轻轻拍抚他的背。 在未来相携前进的路上,她相信易家栋会一直在那里,如一座每晚都会亮起的灯塔。 她也会回以自己的力量和爱,在他守护的港湾里,建屋造船,与他共进,一起打造真正幸福的一个家。 曾经的她,不需要婚姻,不需要爱情。 直到遇到了他。 游乐场杀人 几乎全年无休的易记, 但凡休息,一定是因为家人。 深秋难得的大晴天,恰逢赵礼婉在香江, 家怡和豆腐仔都休息,易家栋果断决定休息一日,带大家庭去游乐园。 背上野炊食物, 带上秋季泳装,香江岛维多利亚水上乐园一日游! 所有大人皆背着大包小包,零食、饮料、水果应有尽有。 家如家俊开心得跳脚, 出发的路上便唱起歌,令家怡想起前世小时候学校带着去郊游, 一巴士的学生化身成鸭子大军, 吵到老师们精神恍惚、几近崩溃。 海洋性气候真好呀,只要出太阳, 哪怕是深秋也会很温暖, 又不至于过热。吹着风,看着美景,连家怡这个大人也期待起来了呢。 …… 张立申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家中有些底子, 略有一点小潇洒, 是以即便家中有太太, 还是忍不住在外招蜂引蝶。 以往他总能让每一段婚外恋善始善终,这一次却碰上了硬茬。 张立申连夜在暗房将前一天拍好的照片尽数洗好,清晨却装作从家里赶到工作室的样子,推开门与正打扫工作室的助理打招呼。 手里握着两杯咖啡,将未开封的那一杯递到助手面前,他微笑道:“我会在暗房呆一上午, 专心洗相片,有事就BB-call给我留言,不要打扰我,知道吗?” “知道了,老板。”助理接过咖啡,又道了声谢,才看着他走进暗房。 张立申一向有‘进了暗房,除非自己出来,不然谁也不要去敲门打扰’的习惯,助手早就知道了,便也没觉得有什么,喝着咖啡,继续忙自己的。 搞摄影的嘛,看看全是香-艳靓女的pyboy什么的也很正常,都是学术研究、看资料而已啦。 助理打扫过房间,便开开心心坐在椅子上,一边看pyboy,一边时不时喝一口咖啡、抬头望一望来来往往的行人,世上没有比这更舒服的工作了。 而在暗房里,张立申将早就洗好的照片藏起来——这些会被认定为他今天上午在暗房里洗好的照片,是另一个他不在凶案现场的有力证据。 另一个当然是看着他走进暗房、再没见他走出过暗房、可以保证他一上午都在暗房中洗照片的时间证人——工作室内正看pyboy的助手喽! 轻轻拉开暗房的窗,他朝外看了一眼,自己早就观察过,没有问题。 确保小巷里没有其他人,张立申快速跳出窗户,拉着裹好防电胶皮的电线,踩着水泥台,拐到几米外的楼梯处,轻轻一跃便落在楼梯上,随即一溜小跑离开小巷,从另一边拐上天后庙道。 几分钟后,原本在暗房中洗照片的张立申,抓着一捧鲜花,出现在维多利亚水上乐园门前,买好了票,静静等待那个他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女朋友。 …… 驱车沿海绕路,将车停到天后站附近的停车场。 站在马路这边,看着贴有大张穿警服的易警官海报的双层巴士从面前驶过,人潮如织,热烘烘的像回到夏天。 家怡戴着墨镜,长发在头顶扎个蓬松的大丸子,再戴一顶露天遮阳帽,基本上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一些骑行的年轻人从面前飞驰而过,尖叫大笑,咚声响,一群人冲向马路,交织在一处,又擦身穿过。 不知哪家店居然在放国语歌: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是郑智化的《水手》。 绕一些路,拐向水上乐园售票处时,又听到另一首粤语歌: “愿这土地里,不分你我高低,缤纷色彩……迎接光辉岁月……” 买好票,排队进水上乐园检票时,家怡又从面前一位年轻人戴着的耳机中,听到超大声的旋律: “Lovetouch us oime and st for a lifetime……” 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席琳迪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 在这座城市,你不仅可以看到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不同肤色的人汇集在这座贸易城,带来不同的文化和歌曲。 海纳百川,百花齐放。 左前方的男女倚靠在一起,时不时私语两句,默契地欢笑。 他们好像在人群中构建了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与其他人间便有了一个壁垒。 这是已经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的情侣,时间为他们构建了较高的默契和亲密度,他们凑在一起时的舒适度,每一个肢体语言都不会骗人。 家怡牵着家如走进水上乐园,拐去更衣室换衣服时,看到另一对情侣,虽然牵着手,躯干靠得却并不十分近。 在更衣室门口,男士有些拘谨地对女生讲说一会儿在更衣室外的喷泉集合。 这就是刚在一起的恋人了,还没有构建出足够的安全感,那种不熟悉外显出来就是相处时的试探和观察。 他们还处在了解对方,想办法好好与对方相处的阶段。 进了更衣室,一位妈妈给女儿换衣服时笨手笨脚的,虽然耐心即将告罄,却还是忍耐着没有发脾气。 这是一位不常带孩子的妈妈,她家里要么有菲佣姐姐一直帮她带孩子,要么就是有长辈帮带。不然,她会更擅长做这样的事,也会对孩子更放肆一些。因为如果够亲密又自觉自己对孩子付出够多,那么就难免失去一些界限感,而敢于训斥孩子了。 果然,不一会儿工夫便有一位老人从卫生间赶过来,念叨两句接过孩子,手脚麻利地帮孩子换好泳装。年轻妈妈也松口气,终于能换好泳装,扎好头发。 家怡自从当警探起,便开始习惯性地观察出现在面前的所有人。根据行为心理学、犯罪心理学、心理学等内容去做日常的观察和推理,是对警探必备的能力的一种锻炼。 刻意练习的效果非常好,就像武侠中随时随地修炼内功心法的大侠一样,只有将这种行为融入到生活中,才能最大程度、最快速度地成长。 只是偶尔会显得有些爱走神儿而已,好在出来玩也并不需要多专注,很适合她畅快地做大量观察和分析。 “十一,Cra,要不要防晒霜啊?”赵礼婉转头问十一和Cra。 两人拒绝后,赵礼婉便拉过家如,帮小姑娘仔仔细细抹了层防晒在脸上,又拉起家如手臂,帮她抹了手臂和后颈。 抹好后,赵礼婉在家如屁股上一拍,“走啦,出去玩水啦。” “婉姐,我帮你抹后背吧。”Cra走过去接过赵礼婉手里的防晒霜。 大家搞定后一起出门,家如已经跟其他几个陌生女孩子在喷泉处玩耍起来,穿上泳装便可以放肆在喷泉区跑来跑去,好在这边喷泉的水柱压力并不大,也没有禁止玩耍的标牌,孩子们冲来跑去,还会互相泼水。 给家如、家俊和丁宝树各买了一个水枪,蛮牛这个孩子王便将三个小朋友带走了。 像水上云霄飞车、高地漂流等刺激的游戏,蛮牛荤素不忌都敢玩,孩子们跟他跑了小半天,都玩成了小疯子,各个头发全湿,肉眼可见地晒得黑黑。 跟着Cra去玩水上滑梯时,家怡与一对有些特殊的情侣擦肩。 对方没有注意到她,她却悄悄仔细观察了他们半天。 因为情侣中的靓女表现出对男友非常深的亲密感,男友也笑得很开心,且展臂将女友搂得很紧,看似是关系非常非常好的俊男靓女,但家怡只一扫眼间,便从男方面上看出一些与亲密和欢喜截然不同的情绪来。 这种微妙的矛盾性令她生出几分研究兴趣。 一个人如果特别开心地笑,眉眼会弯曲,唇角会无法自抑地向上翘,脸上所有皱纹都该与这个表情一致。 但这位男友笑时嘴唇和颧骨都有点不协调,没有人投入大笑的瞬间,还会同时担心四处泼洒的水会溅到口中——他似乎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投入和欢快。 两个人聊天相处时欢笑,人因为陷在当下的笑话或者趣事中,眼神应该是不那么聚焦的,因为他心里脑中想的都是这件开心事,而不是东张西望观察四周。 人只有在准备做某事,或感到紧张焦虑时,才会东张西望——这是印刻在骨血里的本能,是从人类茹毛饮血射箭捕猎时期就留下的本能。 这位男朋友在与女友亲密享乐时,眼神格外清明,且随时关注着四周。 家怡想,或许他们不是原装情侣,比如是偷情的男女,男方很担心在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遇到什么熟人,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又或者男方表面上专心跟女友出来玩,心里实际上却有其他烦心事,或者工作上,或者其他事之类吧…… 想要更多观察那位男士脸上纹理和五官中是否含有其他情绪,奈何水上乐园人实在太多,一走一过的人很快便被冲散,可能再也不会遇上。 家怡便收拢心神,与大家尽情享受起好玩又不过于刺激的水滑梯。 …… 张立申借故去更衣室取点东西,折返更衣室后,将自己的所有衣服都取了出来。 箱子退给工作人员后,他拎着东西走到更衣室外,趁女友和其他人不注意,将包袋丢在自动储物柜子后方,用一个垃圾桶挡住后,才装作若无其事模样走向女友。 刀被藏在后腰处,口罩和墨镜都揣在兜里。 走回女友身边,他轻轻搂住她,手掌贴着她裸露在外的腰,轻轻感受了下她的体温,在她疑惑转头望过来时,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女友挑眉笑得像人生没有任何烦恼。 “之前我推荐给你认识的阿杰,你们聊得怎么样了?”他脸上的笑容悄悄消失,提问时语气格外认真。 女友也立即变脸,她沉下面孔,双眉倒竖:“你什么意思?张立申,玩腻了老娘,要将我介绍给别人?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你之前答应我要娶我,在我不爱你之前,你都得跟我在一起。你说过你要跟你老婆离婚的,怎么?又舍不得你老婆啊?又想还你老婆一路陪着你创业的恩情,又想跟我玩真爱,现在才害怕被你老婆发现呐?你怎么不想想我啊?” “……阿杰也很喜欢你的,你何必非要绑在我身上?”张立申皱眉,有些紧张地斥她小声点。 “难道我是电灯胆吗?啪一声按开关就开灯照亮你,再啪一声就关灯不要晃你的眼睛了?”女友恨恨道:“今天在这里,我玩得很开心啊,不想跟你吵这种事,你能不能闭嘴啊?” “……”张立申盯着她的眼睛,没有像以往吵架时那般立即哄她。 四周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没注意站在树木边的两人。 女友被张立申瞪得有些害怕,她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才想不耐心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便见他将手伸向腰后。 她还傻傻地探头向他身后望,脑中联想到的是他追求自己时,忽然从背后抽出玫瑰、变出礼物的惊喜时刻—— 这一次,却只有冰冷的刀光,和喉咙处不知为何生出的剧痛。 在人群忽然炸开时,现场只剩下捂着喉咙倒下的女人。 混乱的游客有的围在边上看热闹,有的吓到尖叫着跑远,有的呼吁大家散开,并高声喊问有没有医生…… 当家怡察觉到有骚乱,推开人群冲过来时,女人睁着的双眼已逐渐失神,游乐场当天的管事经理才冲至,正慌神地喊人: “报警!快去报警!” 【本卷完】全员出击 整个水上乐园的欢快气氛忽然转变, 恐怖的尖叫声代替了快乐的尖叫声,不知情的人也被感染了群众的惊惧气氛,场面越来越混乱。 冲到跟前的家怡一把丢掉帽子, 摘下墨镜。 方才还在阻拦易家怡的工作人员脸色瞬间大调转,如临大敌的表情变成看到救星的惊喜。 “易警官!Madam!怎……怎么办啊?”连经理也立即迎上前。 家怡当即转头对同样围过来的大哥和豆腐仔道:“把那边围着建筑的阻隔牌拉到这边来,围住这边, 禁止其他人靠近受害者。” 说罢冲到受害者跟前,一把按住对方的动脉,转头对经理道: “打电话叫救护车!” 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受害者还没有死, 忙又折返去打电话。 由于其他人慌张之下根本答不完全话,受害者也已出于半昏迷状态, 只不时声音嘶哑地呢喃:“阿申, 你为什么……阿申……” 显然伤她的人是与她很熟的人,百分之八十是与她一起来游乐场玩耍的人。 家怡快速转过念头后, 凑近了用手去感受受害者的体温, 比自己低一些。 人在濒死状态体温就会开始下降,家怡看了下受害者的出血量,结合体温等做出判断: 受害者受伤不久, 凶手跑不远! “有没有人看到凶手?”家怡转头朝着人群喊问。 民众们却都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来玩的, 根本没人关注这边靠近树丛的阴影下站着的情侣。 “是个男的。” “好像穿着长袖泳装……” “没注意看啊……” 人们议论纷纷, 却没有敢说自己记得凶手面孔的人。 “Cra!”家怡只得暂时搁下寻找目击证人一事,转头又将跟赵礼婉站在一起的Cra喊过来,“你怕不怕血啊?” “不怕!”Cra大声应喝,整天杀鸡宰鸭,怕什么血啊。 “你按住她的动脉,除了救护医生外, 不要让人挪动她。”家怡拉过Cra的手,使其用力按住正出血的动脉,又不让她压住气管。 站起身,家怡转头四望,很快便发现了一些非常非常细小的血点子,正指向后方树丛。 受害者附近没有凶器,这些血点子很可能是凶手拿着凶器逃走时留下的。 家怡顺着血点子快速冲进树丛。 她原本还想着观察一下四周,然后立即请经理想办法疏散游客,因为凶手还拿着凶器,在对方感受到被发现、被捉住的危险时,很可能会伤害无辜,甚至拿无辜游客当人质。 可才过了树丛,她就瞧见了被丢在草地里沾血的匕首——它就那样被人随意丢弃。 凶手逃跑时恐怕也很慌张。 家怡折返捡起自己的帽子,用帽子轻轻抓起匕首,喊附近的工作人员找来个他们提供给客人的防水袋子,将匕首装好后别在腰后。 方才疏散游客的想法立即改变,家怡看见站在人群中的家如、家俊和丁宝树,立即跑过去道: “家如,你不是在学校广播站做广播员吗?你立即带着弟弟们跟那名工作人员去广播室,就说有游客突发急症,游乐场需要暂停1个小时,为避免其他游客被波及,请所有游客去北门集合,不要慌乱,持证件有序离开。” “好,好的,大姐。”家如一左一右牵上两个弟弟,转身便往家怡指着的那名女性工作人员走去。 家怡又跑去要求女工作人员全权配合易家如的广播工作,临走时转头最后确定: “家如,你确定ok?” “我没问题!”易家如对上大姐如冷电般的目光,表情也坚定起来,用力点头后,她带着两个弟弟随那工作人员一溜小跑而去。 “家俊,宝树,保护好家如。”家怡又叮嘱。 “放心吧,大姐!” “知道了,十一姐!” 家俊和宝树齐声应和,仿佛领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般,同样表情凝重,大概正暗暗发誓:一定配合家如做好广播工作。 …… 家怡折返后,见经理已经打电话叫过救护车,又无措地站到警戒线外了。 见经理一副惊慌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家怡喝问: “除了北门外,立即下令保安将其他门全部锁死,不许任何人从其他门离开!” “好……好!”经理已经完全以易家怡的话为圣旨,当即用对讲机调动所有保安守门。 附近有人出来玩带了相机或录像机的,正对着家怡和受害者猛拍,家怡又朝赵礼婉道:“婉姐,麻烦你帮忙维持一下秩序,禁止他人拍照,号召所有游客有序从北门离开。可以吗?” “放心。”赵礼婉将自己裹着的一个长披肩丢给易家怡,“裹着点。一定有许多镜头对着你拍摄,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披肩。” 说罢,赵礼婉便一改之前游玩时平和欢快的表情,沉下脸的赵大小姐威慑力仍在。 走至人前,她板着面孔开始维持秩序,驱离所有还想围在现场看热闹的游客。 这边处理好了,家怡又盯住大哥和豆腐仔看好现场,不要让任何人破坏,保护好自己和大家,等警察来接手。 随即又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受害者,仍然没看到心流影像,但她记得受害者的脸。 在进游乐场观察形形色色行人时,家怡观察过这位女性,对跟这位女性身边的男友,尤为印象深刻——当时那位男士脸上就有与高兴全然不同的矛盾表情,家怡原本还疑惑过来着。 原来是包藏祸心,怪不得开心得不纯粹。 “蛮牛!”家怡转头,看向唯一没被派遣的高大少年。 曾经的青茬毛寸如今已经变成偏分短发,因为读书和生活状况的改变,他脸上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但眉眼间的凶戾之气仍时而浮现。 此刻见到这样的恶性事件,他眉头皱起,颇有些凶悍。 “还能打吗?”家怡问。 “未必输你。”蛮牛当即走到她跟前。 “与我一道去北门。”家怡拍拍蛮牛肩膀,随即大步朝北门跑去。 广播中还在重复请所有游客到北门集合,拿好证件准备排队离开。 北门的保安接到经理指示,等到易家怡警官抵达北门后,由madam易亲自查验游客身份,再开始放人,在此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游乐园。 排队的游客们怨声载道,吵吵闹闹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或簇拥着催促前方快点开始查验证件放人,还有的大声叫骂,其间混杂着孩子们的吵闹声和哭喊声。 家怡快速从队尾往前跑,很担心因为人多真的发生混乱冲突,凶手会趁乱跑走。 眼看着前方保安快要拦不住人,家怡跑得更快。 忽然,余光中某人的一个小动作引起了家怡的注意—— 在她跑过来时,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大家都本能地探头探脑想要仔细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易家怡警官。 在这个时刻,个体的某些特征被模糊,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在同样的状态下,都有着类似的反应。 合理的反应。 只有余光中的那个浅灰色的影子,在人群探头打望,做出大声问话或互相讨论之类的行为时,向队伍另一侧躲闪后退了一步。 家怡稍稍放慢动作,下一刻,那个浅灰色身影拢了下斑驳短发,刻意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明明所有人都在焦虑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游乐园,好奇到底发生什么,期待易家怡快些给出应对策略,该有的行为是更加关注她,怎么会有人想要躲闪? 是以,虽然对方的发色与记忆中不同,家怡还是转头朝着蛮牛使了个眼色,接着忽然斜刺里朝着队伍中浅灰色的身影冲了过去。 在即将捉到对方时,家怡大喝道:“警察办案,所有人蹲下,不许动!” 边上的其他人被吓得不轻,虽然有人动作慢些,却也都乖乖下蹲。 只有那浅灰色身影见到这状况后,不仅没蹲,反而拔腿便朝家怡反方向奔逃。 可不等他跑出两步,蛮牛已接应易家怡拦住对方。 穿灰衫的男人乍然对上凶神恶煞般的蛮牛,骇得一步倒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家怡已从他身后一把按住他肩膀,双手又快速下移,扣住他双手。 一拽一压,人已被家怡按倒在地,再也无力挣扎。 四周围观的排队游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家怡已一把拽掉灰衫男人的假发,捏着对方下巴一扭,迫使其以正面对着自己。 双目微眯,家怡双眉竖起,怒斥道:“伤了人还想逃?” “Madam……我……我什么都没做啊!”张立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混在队伍中想要跟其他人一起离开,竟会被易家怡一眼识破。 他一脸惊惧地望着易家怡,面色灰败,始终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揪出他。 “这是什么?”家怡扭着他的手臂给他自己看,手指上和指甲内的血迹都还没来得及清理,还想抵赖? “警方怀疑你与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有关,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接下来你讲的所有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张立申瞪圆了眼睛,看了几秒自己指尖的血迹,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头直垂到了肚子上。 所有绝妙的脱罪安排……都落空了。 “十一姐,我帮你。”蛮牛看一眼还需要家怡处理的局面,和远处乐园门外闻风赶来的媒体人,蹲身从家怡手里接过张立申,从排队的游客中借了个塑料袋做绳子捆绑住张立申双手,如古代牵着犯人那般牵住了张立申。 “你带他去工作人员办公室。”家怡指了指中心区的工作人员休息区。 “Yes,madam.”蛮牛点头后,按着张立申的头往回押。 家怡舒口气,这才拐回去捡起赵礼婉给她的披肩,重新裹在身上,她肃目请方才配合办案蹲身的游客们起身,感谢又道歉后,行至北门口请保安和工作人员可以有序查验游客证据后放人离开了。 方才还没反应过来的游客们,终于回过神,从队首到队尾,瞬间炸起各种欢呼雀跃和夸赞尖叫。 他们现场看到了易警官捉凶诶! 真的好!犀!利! 家怡无力招架游客们的热情,叮嘱保安不要让媒体人混进乐园后,也大跨步返回凶案现场。 这时最近医院的救护车抵达,医生速度特别快地冲进园区,被工作人员引至现场。 对受害者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后,医生们立即在豆腐仔和易家栋的帮助下将受害者抬上担架,又快速奔回救护车,准备在救护车上做后续检查。在附近巡街的两名军装警恰巧赶至,家怡当即安排其中之一随救护车与受害者同行。 下一瞬,救护车油门被踩到底,响着鸣音,飞速闪离。 …… 两分钟后,中区重案组警探、法证科高级化验师Teresa等人,以及中区法医官Rick哥带着助理赶至。 一众人在等在门口的军装警的引领下大步流星赶往犯罪现场,行至一半时,一直在向军装警询问状况的督察刘sir忽然停步,转头不敢置信地喝问: “What?” 军装警被刘sir吓了一跳,在其他所有人都疑惑地望过来时,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遍刚才说的话: “凶手已经被易警官捉到了。” “易警官?西九龙的那个女诸葛易家怡?”警署里姓‘易’的警官可不很多。 “是的,madam易。”军装警点了点头。 “抓到了?”刘sir刷一下抬起左臂,将白衬衫袖口往上一推,露出表盘。 距离他们接到报案,这才过去半个小时左右,易警官已经捉到凶手了? “易警官对受害者做了止血急救,人没死?”法医官Rick也跟着扶额,报警人声称一位女游客被割喉…… “是的,失血过多,但救护车抬走的时候,人还活着。被易警官安排了帮受害者压住动脉的那个女人,一直超大声地跟受害者讲话,不许受害者睡觉。”军装警回忆起Cra的模样,特别凶,特别大嗓门,特别……有活力。 “那……我也还是去看看现场吧。”Teresa看了看慌忙赶过来却突然变得无事做的刘sir和Rick哥,耸耸肩,转头继续朝犯罪现场走去。 就算凶捉到了,她的犯罪现场调查报告和化验单,也还是有用的嘛。 “……” “……” 刘sir和Rick哥面面相觑几息,忙也追上Teresa,随军装警快速赶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好奇心已冲到最高,必须立即解答才行。 …… 敲门推开工作人员办公室,刘sir带着4名探员走进来。 家怡站起身笑着与刘sir打招呼,接着将凶手和一份凶手签过字的笔录交给刘sir。 此刻,易家怡胸口已经别上了自己的督察证件,她一边与刘sir握手,一边指了指办公室里竖着的一抬录像机,对刘sir道: “办公室里恰巧有几台游乐园工作用的录像机,我已经对凶手做过了审讯,录像机都录了下来。口供在这里,张立申也签了字。 “麻烦刘sir再确定一下了。”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转手从桌上捞起一瓶矿泉水,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注视下,慢条斯理喝了半瓶。 “怎么这么快就捉到了……”刘sir看看口供,又看看凶手。 就算是守在凶手身边等着捉人,也没有这么快啊!!! “就……恰巧我在游乐园里遇到过张立申和受害者,察觉张立申的表情不符合行为心理学中‘快乐地与情侣在一起玩耍’的描述,便对他们做了下简单观察。之后女受害者倒地,口中呢喃一个人的名字。” 家怡竖起一根手指: “熟人作案。”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我看见她是跟男朋友一起来玩的,并未看到其他人。所以她的男朋友被判定嫌疑很大,之后将所有游客引导至北门,找人。 “他以为我认不出他,混在人群中被我揪出来了,手指上还沾着血迹,之后一问就招了。” 张立申一脸颓丧地站在边上,听着易家怡陈述事实,一声都没吭。 刘sir听着易家怡的话,每一句都很合理,但……每一句听起来又都觉得…… “你……出来玩还在随时随地验证行为心理学?”半晌,刘sir终于开口,吐出的却是这么一句。 家怡挑眉点了点头,她和方镇岳出门约会,两个人还会一起就自己观察到的人类行为现象,进行讨论和推演呢。 “交给你了,刘sir。”家怡拍拍刘sir肩膀,转身步出工作人员办公室。 只留下刘sir带着4名探员,大眼瞪小眼地呆站。 在刘sir关上办公室门时,家怡听到刘sir对下属探员们说:“以后所有人都把行为心理学再读一遍,之后例行做行为观察,每周写观察分析报告给……” 门关上,家怡转过头,摇晃了下手中的矿泉水瓶,挠挠头。 她,易家怡,警署内平平无奇的内卷机器。 绕行回到工作大厅,易家栋等人都已在那里等她。 今天的游乐被恶人恶行搞砸了,每个人又都帮着易家怡奔波了好长时间,Cra的衣服还沾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不悦或沮丧的表情,相反,他们各个双目炯炯。 家怡走过去,大家齐齐站起身,一双双眼睛望过来。 今天能这样快速破案,每一人都尽了自己的力,每一人都展现了自己勇敢的一面。 虽然很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凶案,但当在这过程中成为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时,原来会有这么强烈的成就感、意义感。 那种自我肯定,仿佛重新勾勒了他们的灵魂。 “今天,你们都是英雄。”家怡走过去,展开手臂。 所有人都簇拥过来,依次与家怡拥抱。 大家没有讲话,双眼中却都盛满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绪。 做一个有正义感、有用、勇敢的人,原来会自觉如此强大。 在这一天,每个人好像都完成了自己的成年礼,变为一个新的人。 公共关系科之光 中区重案组的警探们上门去凶手张立申的工作室做调查时, 张立申的助手还信誓旦旦称张老师正在暗室里洗照片呢,从来没出去过。 甚至警察要进暗室检查,助手还口称‘张老师洗照片时不可以打扰’, 并企图阻止警察进入。 当警察推开暗室的门,向助手展示里面空无一人时,小助手完全傻眼, 呆愣原地。 张立申的安排很‘好’,只可惜他遇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邪门警探,打乱了他的所有安排。 … 游乐场案的受害者在经过医生紧急救治后, 幸运地活了下来。 张立申大概太过惊慌,切的刀口并不深, 也没敢补刀。 家怡帮助止血及时, Cra按压止血尽职尽责,医生来得又快, 是以虽然受害者喉咙处受伤可能影响以后声音的动听程度, 脖子上也会留下疤痕,但总算保住了生命—— 后续被采访到的医生,也称之为一种救治奇迹。 毕竟, 被割喉而救回来的人是很少的。 事后, 不止报纸上报道了易家怡及其所有人的救人行为, 易记甚至还收到了受害者家属和游乐园集团送来的锦旗。 易家栋十分不好意思, 转头却还是将锦旗挂在了墙上。 连同报纸上刊登的现场游客拍到的易记伙伴们帮忙救人的照片,易家栋也都剪下来,贴在了锦旗四周。 豆腐仔因为是演员,在之后的许多采访中,多次被问及游乐场救人事件,他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 认真表述: “是易警官安排得好,我们只是听她的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啊。” …… 1个小时内破案捉凶,这在整个香江都是非常夸张的存在。 中区重案组的总警司当会就此事夸赞了易警官,‘易家怡’这三个字,已不知第几次出现在警队1号大佬的耳中。 曾经的小小女警,原来并不简单。 会议的最后,1号大佬专门提点黄警司,这样的特殊人才,可以考虑不拘一格降人才,并不需要完全按照以往的内提速度去限制,警队是很开明的。 千金买马骨嘛,就是要全警队的警探们知道,只要用心努力做事,就能得到卓越的回馈。 黄警司激动应声,两年前的他就已经进入养老模式了,对许多事都含糊而过。 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临近退休,居然还能得到这么多的荣耀和关注。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呀。 …… 对于香江公共关系科来说,易家怡出现的时代,是警队公共关系科工作的一个特殊时代。 郭永耀借着易家怡这个特殊警察的出现,将公共关系科的工作无限扩张。 易家怡不仅成为警校招生大使,不仅是用于宣传警队的一号形象,甚至还有许多商家找上门。 曾经警队经济吃紧的时代好像暂时结束了—— 各级警署缺电脑? 法证科的化验设备太老旧了,需要钱来革新? 法医部招不到法医?解剖床位吃紧? 请易家怡出马啊! 社会捐赠立即到位,大佬们甚至要抢着排队与警队合作,求易警官出马帮忙站一下下台、小亮一个相。 喝水不忘挖井人,法医部终于招到了新法医,解剖床位总算扩充了。 法医官许sir为了表达对易家怡的感谢,买了街上卖的易家怡警服海报,贴在解剖室墙壁上,还有法医部办公室,以此提醒每一位法医工作人员都要时刻记得,现在大家工作环境这么好,要多多感谢易警官的帮忙。 可惜很快家怡便发现了许君豪的行为,立即跟在许sir屁股后面求他放过,快把她的海报撤了吧。 咱们要感谢,能不能放在一些阳间点的地方啊? 呆在这儿,她冷。 许sir虽然很不认同易家怡的说法,但还是只能听她的建议,将海报从解剖室撤到他自己办公室。 “放这里,你总归不能说冷了吧?你看,去年黄警司帮我换了一批器械,我也把跟他的合影放在桌上了嘛。” 家怡无奈,想着过一阵子许sir兴头过去了,说不定就把海报换了。 哪知道许sir挂了半个多月居然还没腻,直到10月中家怡来法医部跟许sir讨论一些解剖问题,发现他终于把海报撤了,忍不住笑着问: “许sir,你终于不挂我的靓照了?” 许君豪瞟她一眼,摸了摸鼻子,无奈道: “前天你家醋王来请我帮忙接手他在跟的一个案子的解剖啊,结果瞧见你的海报,当即就抢走了。还说我在办公室里贴别人女朋友的海报,为老不尊。这个扑街,我才比他大一岁啊……” “哈哈哈。”家怡忍俊不禁,建议道:“我跟商家的合作呢,都是公共关系科郭sir联系来的嘛,我觉得许sir与其感谢我帮你招到法医,增加了预算买到更多好用具,不如感谢郭sir啊。你把郭sir的海报挂墙上嘛,肯定没人有意见喽~” 许君豪想象了一下把老郭那张脸贴墙上,忍不住皱起脸,“我考虑考虑吧。” 几天后,许sir居然真的搞了张跟郭永耀督察的合影,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与那张许sir和黄警司的合影放在一起。 家怡瞧见后点头夸道:“这不是蛮好,还都是合影,整整齐齐。” “要不是看在黄sir和郭sir都能更好地衬托我的英俊,我才不摆嘞。”许sir挑眉开玩笑道。 “哈哈。” 警署不止法医部在感谢易家怡和郭永耀,连上级长官们也对公共关系科这一年的成绩十分认可。 舆论搞得红红火火,正向评价如潮,市民信任度也前所未有的高。 今年出的与警察相关的电影就有十几部之多,电视剧都有两部大热,电影结束第一屏第一个感谢的就是公共关系科,电视剧更是每集集末都要先谢公共关系科。 在第四季度,重要媒体采访警队大长官时,都会提及今年香江警队破案率的提升和民众声誉的良好表现。 郭永耀站在镜头外,看着大长官被采访被夸赞时满面红光的样子,心里稳稳地笃定:今年公共关系科一定能拿到一个很不错的年终嘉奖。 毕竟,从来没有哪一年,香江警队的出镜率、民众讨论度和关注度、民众信任度等等,如今年这般高。 深吸一口气,郭永耀的腰板都比以往更直。 他想,今年年末一定要给易家怡督察申请一个特殊贡献奖金包。 在这些荣耀和成就里,没有人能忘记她的厉害之处。 …… …… …… 维多利亚水上乐园‘情人行凶案’的报道时间被拉得很长,在这个案子中,媒体可以挖掘的点似乎特别多。 记者们回溯了豆腐仔孙新的故事,从他父母双亡,作为一个粤语都不会讲的大陆仔孤苦伶仃地卖面点维生,到他忽然被卷入碎尸案成为嫌疑犯,乃至后面他在警探们的帮助下恢复清白身,进入易记帮厨,后面又得星探推荐,进入艺员训练班成为演员…… 如今,他已经是一位名气不小的当红小生,在多个电影和电视剧中演过男主角,口碑颇好。 这次去维多利亚水上乐园,孙新也是同曾经帮助他的易大厨、易警官等亲人朋友一起趁休假聚会玩耍。 一段跌宕起伏、凶险不少、机遇同样不少的人生故事。 在不同的记者笔下,有时它是个‘救风尘’的故事,有时它是个知恩图报的故事,有时它是个坎坷追梦终得成的故事…… 在豆腐仔的故事被写得风生水起,渐渐写无可写时,记者们又发现了受害者得以被救,另一个很重要的角色——那就是自始至终帮受害者按住伤口,止血做得很好的Cra。 听说,她曾经是个风尘女子,但及时回头卖烧鸭,后来更是拜易警官的哥哥为师,学了一身精湛的烹饪本领。 据传,有商业大佬准备投资‘易记’品牌做大,尖沙咀的酒楼新店,拟请Cra做驻店主厨。 这位如野草般的女人,从最底层摸爬滚打,如今已有了崭新充满希望的幸福人生。 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也是一种香江精神。 永远乐观,永远充满生机。 还有在易记这样大家庭中成长起来的易家如易家俊两位小朋友,还有另一桩案子受害者的弟弟丁宝树。 以及从宝岛来到香江的传奇大小姐赵礼婉…… 甚至连因学业没能参与这次聚会的阿香都被记者挖出来了。 如此大规模的媒体人盛宴,自然也不会错过案件中陪着易家怡捉凶的蛮牛陈礼豪—— 一位从小跟着前社团大佬做事的孤儿,离开养父后开始自学英语和计算机,据说最近又修了一门‘商业管理’。 多个版面报道了蛮牛的故事,许多笔者将他塑造成励志烂仔第一人! 只要你有心做精英,什么时候都不晚。 曾经蛮牛的兄弟们看到报道后,情绪颇复杂。 跟着‘和义保全公司’老板钟大志先生,曾被称为左膀右臂中的另一位年轻人黑皮龙刘子良,坐在租屋中,翘着二郎腿仔细读报。 对于一些特别复杂的不认识的字,还要翻翻字典。 如此情境,黑皮龙更加察觉到自己跟蛮牛的差距在拉大,脑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熟人社会 隐约间, 黑皮龙也感觉到了读书的意义。 “听说在易记,madam易的弟弟妹妹,还有那个考上预科梦想上香江大学的阿香, 都在给蛮牛当老师啊,教他英语啦,还教他数学啊。现在蛮牛哥可不一样喽, 是个文化人喽。”另一个小阿飞捧着的是另一份刊写蛮牛的报纸,语气里酸溜溜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就不说这个, 易记的伙食有多好哇,我上次去易记吃饭, 看见蛮牛哥啊, 他好像又长高了诶!”另一个小阿飞也凑过来。 “要是我那会儿也跑去易记,不知道易大厨会不会收留我啊。”对面沙发上的第四人也在读报。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 人家蛮牛有多少存款啊, 不跟着钟先生做了,也还是买得起屋。现在每天读书不做事,也饿不死。换你啊, 难道蹲在易记门口整天讨饭吃吗?”黑皮龙啐了一口, 转而又道: “不如多认认字, 读读书, 想一想啊将来怎么做事,学聪明点,搞不好跟着钟先生也能被重用呢。现在钟先生做正经生意,我们这些光能打的人就只能当保安啦当保镖啊,钟先生想找个人记账、算账,搞搞像其他公司那种团队架构什么的, 你你你,包括我黑皮龙,都没用的。那个什么人力资源部门,上下班准点报道,劳动法规定几个小时工作制,还有什么福利制度之类,谁懂啊?光跟着会拼命有什么用啊?时代不同了,就是钟先生想用我们啊,都不知道我们能有什么用了。说到底还不是要去什么人才市场聘人来管我们嘛,真是他妈的……” 黑皮龙啪一声将报纸摔在桌上,郁闷地抽起烟。 连他都开始思考,如果现在一边跟着钟先生做事赚钱,一边去易记找madam易或者蛮牛,问问念什么书、怎么念书的话,有没有搞头啊。 就在一屋子烂仔难得为自己未来感到烦闷时,合租屋的房门忽然发出响动。 一个黄毛走进来,关门后便兴冲冲道: “龙哥,我听磁带店那个呆四眼讲,今天他看到madam易来这区办事了。好像又有什么案子,madam带着几个差佬,去肥叔的那家杂货店里问了好久的话啊。” “是吗?”黑皮龙站起身,砸吧了下嘴,转头看看桌上报纸上刊登蛮牛的版面,又想想之前钟先生曾讲过仍觉得欠madam易人情…… 他在边上小圆桌上一撑,跨过去后大步跑到门口,回头道: “我去见一下钟先生,黄毛你跟我一起。” …… …… 八九十年代的香江,经济和文化等富裕发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许多人将之称为香江的辉煌年代。 物质的极度充足,使许多有钱人开始追逐更奢侈的享受——用财富包装自己,成为有钱人满足炫耀需求的一项重要享受行为。 在尖沙咀等地,你常能看到背着名包,穿着名牌,戴着名表的人往来穿梭。 林立的奢侈品店便应需而生。 另一些不那么有钱,但也渴望用名牌武装一下自己的普通有钱人,又催生了另一种生意——大量收购二手奢侈品、转卖二手奢侈品的铺子因此出现。 两天前,双E二手奢侈品铺在收工前忽然被抢,劫匪将店主捅成重伤,抢走几样值钱商品后脱逃。 因为是一人成行,家怡的初步判断是: 1、凶手极可能无组织,是单兵作战; 2、凶手随机了选择一家小型奢侈品店,缺少计划,因而抢走的商铺都是放在最外围展示的几样; 3、因惊慌而在与店主搏斗时将其刺伤,无经验。过往可能有案底,但未必有抢劫类案底。 4、这样的凶手极可能没有有完善且安全的销赃链条,根据前面几条做推演侧写,凶手大概率会随便找一些自己住处较近的小商贩做销赃处理。 5、凶手应该住在一些并不贵的社区,初步选定为九龙西北、东北区域; 于是,家怡拟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筛选可能帮助凶手销赃的店铺。 九龙区这样悄悄做地下销赃的小店不少,就算警队对这样的违法行为严格管制,但警方这次查罚了一家铺,过阵子可能又浮现一些见钱眼开的其他铺头取代那些被查罚过的铺,悄悄做起这类兼职。 家怡带着三福等人从各自的线人处收集到一个销赃小铺的名单,开始从东九龙向西一家店一家店的查问。 到抢劫案发生的第二天,终于排查到西九龙深水埗。 在深水埗错综复杂的小巷间穿梭,你会看到染着各色头发的烂仔,他们有的缺钱时会去做短工,兜里有些钱了便会四处找乐子游荡,他们不时变换着身份,在这片区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当你觉得烂仔们影响市容,是社区的安全隐患,派居委会的阿公阿婆去进行‘做工劝导’时,他们又可能化身成帮阿婆阿公搬煤气罐的热心靓仔。 人性的多样性和浮动变化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家怡与他们擦肩时,会猜测:他们是谁的眼线吗?亦或者是不是警方的线人呢? 一路筛查过来,当然没有一家店承认自己在做销赃生意。 家怡在问询走访的过程中,不断针对这些店主的表情、反应,去判断他们是否与本次抢劫案件相关。 筛到砵兰街时,家怡看了看本子上做的重点关注标记,与身后的乔治和秦小磊点点头,才迈步走进肥仔杂货铺。 参差高低的各色架子上摆满了杂物,人们要想在这里买东西,要非常费力地淘选才行。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人走进来会觉得自己好像将被淹没在杂物的海洋。 店主如铺名般是个细肥仔,个子不高,肚子圆圆,脑袋也圆圆。 看见易家怡后,店主的小眼睛亮过一点精光,立即就勾成两条细小的弯线。 他笑着颠过来,格外热情地问: “Madam想淘点什么啊?你与我讲嘛,我帮你选啊。” 家怡点点头,左右仔细打量过他的铺子后,直截了当问: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你这边以很低的价格卖二手名表、首饰和名包给你啊?” “Madam说那种外国大牌子的奢侈品啊?”细肥仔嘿嘿一笑,“我这边就做些小生意啦,首饰、包包和手表呢倒是也有了,但哪做得起那种动辄几千几万块钱的大生意吗?呐,madam要是想淘首饰呢,就在这边喽,肯定入不了madam的眼嘛。” “你再仔细想想,一个毛寸头、满脸痘疤的后生仔,两块劳力士,1个爱马仕包,2个香奈儿包包,还有一套宝格丽的头面首饰,有没有?”对着细肥仔的笑脸,家怡的表情反而更加严肃,一字一顿问出口,目光犀利如刀地盯紧对方眼睛。 细肥仔面上的肥肉颤了颤,迟疑了几息,才又笑着道:“Madam,真的没有啊。我这边不买卖奢侈品的嘛,没有的事,要我怎么回想啊?嘿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啊,madam?我可是一等良民,认真做生意,小本买卖嘛……” 家怡未立即应对,死盯了细肥仔一会儿,才又道: “对警方查问撒谎,也是妨碍司法公正,这种罪啊,最高可判罚7年。你自己想清楚,如果后续我查明凶手就是经你的手销赃,一定提诉告你。” 细肥仔忙笑着摆手,“没有的事啊,madam,你说的这种,真的与我这小铺子五官呐。” “让他在笔录上签字。”家怡转头朝着秦小磊挑了挑下巴。 秦小磊如山般的身形顺便逼到细肥仔面前,将手中记录好的口供递到细肥仔面前,“签字。” 细肥仔看看易家怡,又看看秦小磊,干咽一口结果口供,上面字字句句都是自己否认为别人销赃的话。 迟疑了一秒,他还是提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家怡意味深长地看了细肥仔一眼,伸手拍了拍细肥仔的肩膀,才转身带人离开。 站在铺子里的细肥仔感觉到被易警官拍过的肩膀仿佛才被巨锤砸过一半,又麻又痛。 他笑容渐渐消失,干咽一口后,所有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 …… 家怡离开细肥仔的铺子后,便安排了人24小时蹲点看着肥仔杂货铺。 之后又继续排查其他杂货铺,寻找其他可疑线索,也针对其他可疑线索进行蹲点追踪和监视。 这次没有尸体,家怡不能通过心流影像来一步识破凶手、并进行捉缉,只能按部就班地带队搜捕和侦办。 原本以为等几天会有人沉不住气,想办法转移那些货——在做事的人总会露出破绽,除非这个人能持续手里扣着几万的货,忍痛承受这个损失,一直不变现。 只是家怡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捉到可疑人士们的小尾巴,在附近有十几家夜总会、酒吧和大小商铺的‘前和义会大佬’、‘现和义保全公司董事长’钟大志先生,居然率先给她打来了电话。 【本卷完】重要线人很重要 抢劫案发生, 受害者重伤进ICU,这时代监控录像还未普及,抢劫过程只能根据目击证人口述来拼凑。 又没有心流影像, 要捉凶就只能一点点地排查了。 是以黄sir和公共关系科问易家怡大概多久能侦破时,家怡这次的回答十分保守: “按照以往这类案件的侦办时间来推断,大概3个月内吧。” 黄警司和郭督察都有些吃惊于这次家怡的低调答复, 但也都给与了尊重和支持,并未多加置喙。 家怡侦办的节奏虽然快,探员们也都加班加点很努力。但在销赃链和凶手联合一气隐藏真相的情况下, 她只好一边跟他们拼耐力,一边想办法寻找新线索和破绽。 接到钟大志电话时, 家怡还有点疑惑于这位前大佬怎么会联系她。 难道是钟传洁大小姐和蛮牛在易记偷偷谈恋爱的事情被钟大志这个当爹的发现了, 他要棒打鸳鸯,希望易家人能站在钟先生这一边? 那这也太扯了, 她作为外人, 怎么好管钟大小姐跟谁谈恋爱这种事啊? 她是警察,又不是教导主任。 是以接听之后,她一直咬紧牙关, 表现得格外客气, 随时准备着只要钟先生开口提起钟传洁, 她就回答说“不熟”“管不了”“参与不得”。 却不想钟大志言归正传后, 提起的竟然是她正在查办的抢劫伤人案: “Madam易,我听小朋友们讲,你正在查一起抢劫二手奢侈品店的案子,还到好几个深水埗这边的杂货铺去问过话啊?” “……”家怡脑子转了下,走访工作并非秘密,抢劫伤人案也早已登报, 钟先生提及的话题里并没有不能透露的内容,便应声道: “没错,什么事啊,钟先生?” 她语声戒备,有些拿不准钟大志提起这案子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他觉得警方查深水埗是冒犯了他这个曾经掌控这片区域的前大佬的话,那她就只能公事公办,冷起调子与钟先生讲话了。 “Madam放心,我是带着善意给你打这个电话的。”钟大志察觉到她语声的紧绷,轻笑道:“我始终欠你一个人情,这次你的案子既然查到这片区域,我恰巧在这附近有些关系和人脉,哈哈,不如这样,这事包在我身上,3天内,我给你找到这个人。” “……多谢钟先生的好意,不过——”家怡微微皱起眉,担心钟大志胡来。 “Madam,我现在也做正常生意,一定不会违法乱纪,3天内我call你。”钟大志道了声再见,不等家怡追问,便挂了电话。 家怡再回拨,接电话的人就变成了钟传洁,大小姐亲自向家怡保证一定看好自己父亲,随时向家怡汇报他们这边眼线追踪的进度,家怡这才放下心来。 挂断电话后,家怡站在白板前怔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想: 其他警察的线人大多都是社会闲散人员,她倒好,线人是前社团大佬…… …… 钟大志给易家怡打电话的时候,黑皮龙就站在边上。 待钟先生电话一挂断,黑皮龙立即上前请求亲自做这件事。 钟大志虽然早在好多年前就洗白做起正经工作,但手里仍掌握着曾经地盘里百分之六十的酒吧、夜总会等生意,曾经的影响力仍在,要办点事不难。 每个群体和群体之间,都有着强烈的信息壁垒。在这一个群体里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对于另一个群体来说,就可能是人人皆知的。 黑皮龙常年帮一些游荡的衰仔找工作,许多人缺钱了求到黑皮龙这里,只要不涉及黄-赌-毒,他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借钱给他们。 是以虽然他人已经跟着钟大志踏入商业圈子了,当年的江湖义气融入骨髓,也一时难拔除——靠着钟大志的力量,黑皮龙总能帮缺钱的后生仔们找到些保安、看更、运输之类的工作,所以即便早不做社团买卖,黑皮龙的面子依旧很值钱。 如今他想在深水埗这片区域查些事,愿意帮他忙的人眨眼便冒出一堆。 才准备开查2个小时,黑皮龙的租屋里就聚集了十几号小弟,大家了解到情况,立即分析起身边谁谁谁可能干这种抢劫伤人的事儿。 哪个人缺钱了,哪个人有这个胆子,哪个人办事不牢很可能半途伤人。 你一言我一语,线索拉拉杂杂揉起来,再由黑皮龙梳理梳理。八卦聊到哪一步聊不下去了,派人跑出去喊个知情的人过来,再把缺失的信息补上。 到了晚饭时间,黑皮龙又喊小弟跑出去买了酒和烧腊、花生等,一群人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干脆坐在地上,依旧讨论得热火朝天—— 没头发的人将自己的信息说完了,喝过两杯酒,晃晃悠悠走了。过一会儿又来了个马尾哥,再继续扯其他人。 天黑下来,八九点钟左右,黑皮龙将所有人的话一琢磨,最后把视线放在了一个叫‘烂仔刚’的人身上—— 这家伙前阵子染上度瘾,把积攒的老婆本花光,四处借不到钞票,整天只琢磨着怎么再搞点钱花。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表示,两天前开始,狗皮膏药一样的烂仔刚忽然就不找他们借钱了。 那正是抢劫伤人案发生的时候。 另外一个线索就是,前两天有人看见烂仔刚在肥仔杂货铺里,跟肥叔鬼鬼祟祟聊了半天,还把一个黑色大袋子留在了杂货铺里——在这边住得久的烂仔们都知道,肥叔一直有悄悄帮人销赃。 那么黑袋子里装的很可能就是赃物。 黑皮龙当即寻了个以前被他帮助过的小老板,请其去肥仔杂货铺买名表,就说是呆四眼介绍的。 半个小时后,小老板买到的劳力士就到了黑皮龙手里。 黑皮龙立即带上六个兄弟堵了肥仔杂货铺的门,将劳力士往肥叔面前一摆,似笑非笑道: “肥叔,这个表怎么回事啊?” “这个……”肥叔左右看看堵在他铺子狭窄过道上的烂仔们,张嘴想说是自己捡到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黑皮龙沙包大的拳头上…… … … 20分钟后,肥叔连同那块劳力士,以及一个装满赃物的黑色塑胶袋,被黑皮龙同住的黄毛和另外两个兄弟,一起送到了油麻地警署,指明要交给易家怡。 易家怡接到警署电话,立即以最快速度赶至,才进门便见到了‘主动来自首’的肥叔,和‘陪’肥叔一块儿来的黄毛几人。 “多谢。”家怡忙安排值班的警察做登记,又转头与黄毛几人道谢。 黄毛不好意思地忙摆手,他被警察凶、被警察瞪的时候多,这样被警察感谢的状况,可还没遇到过。 … 被易家怡喊过来的谭三福走上警署台阶时,恰巧跟离开的黄毛几人擦肩。 他回头瞄了黄毛几人一眼,跑进警署便见易家怡正押着肥叔往审讯室走。 “什么情况?”谭三福挑眉。 “来自首的,帮劫匪销赃。”家怡将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东西交给谭三福:“热心市民举报,人赃并获。” “?”谭三福转头看了一眼满脸苦涩的肥叔,这……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三人才要转过回廊,身后又传来值班警察的呼喊:“Madam易,又有人找你报案!” 家怡一回头,便见警署门口站着几个瘦高青年,为首那个她很眼熟,是曾经跟蛮牛一起站在钟大志左右的黑皮龙刘子良。 “你带他去录笔录。”家怡朝谭三福点点头,折返走向黑皮龙。 “Madam易!”黑皮龙笑着朝她点头,在她走近时,伸手一扯,一个浑身软趴趴的男人便被推到易家怡面前—— 男人狗搂着身体,额头尽是虚汗,一副好痒好难受的样子。 “Madam,这就是抢劫伤人案的凶手了,叫什么刚的,我们都管他叫烂仔刚。肥叔讲的,那些赃物都是烂仔刚卖给他的,你问一下吧。”黑皮龙在烂仔刚屁股上踹了一脚,本就浑身打颤的烂仔刚差点跪在易家怡面前。 “他这脸是怎么回事?”家怡低头看了看,只见烂仔刚脸上有几块青紫破皮。 “那可不是我们打的!他瘾犯了嘛,路上我们走得急,他自己跌了个狗吃屎啊。”黑皮龙忙举起双手表示清白。 家怡点点头,又请值班警察做了个登记,再次跟黑皮龙道谢,才将烂仔刚带去审讯室。 … 1个小时内,肥仔和烂仔刚先后招认了自己的罪状。 烂仔刚的确是因为染上度瘾才这么缺钱,偶然动了抢劫的心思,恐惧没钱买那东西,才临时起意抢了二手奢侈品店。 他原本没想伤人的,奈何店主自认为自己有两把刷子,硬要跟他打,他才动刀伤了人。 当晚,易家怡押着烂仔刚去寻找他丢掉的凶器,又联系了通渠工人,耗时6 个钟头,才在烂仔刚住处前街区的下水管道中找到那把匕首。 隔日上工后,家怡请法证科的同事采集了烂仔刚的足迹、指纹,又拍了他的照片拿去给已经醒转的受害者确认。 之后申请搜查令,请法证科同事到烂仔刚和肥仔杂货铺做了深入勘察,采集到更多证据,这才将肥叔和烂仔刚的口供一并列入证据文件中。 4日后,化验结果、足迹比对结果、受害者口供等所有证据集齐,B组整理好案件重现报告等,终于将本案提交律政司。 到这时,易家怡才打电话给钟大志,开口感谢他的帮忙。 “Madam,曾经呢,混街头的人最忌讳与差佬有交集了。 “但如今时代不同,大家做正经生意,当然都希望治安环境良好喽。 “现在啊,我是最盼着这片区域安安宁宁的人了。 “谁要是想搞坏这边的治安,害顾客们不敢来这边玩乐、商家不敢在这边开店啊,那就是大大的对我们这些商人不利了。 “本次合作呢,是一等良民积极配合警方破案的一次突破啊。” 钟大志在电话里笑了笑,又道: “回头我还要再买一个锦旗给你送过去。 “我最近在深水埗投资了一栋大厦,将来还需招商揽客的。 “要感谢Madam这样的警察,兢兢业业保护市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啊!” “钟先生不要客气,这是警察的职责。”易家怡忙谦虚道。 “以后若是在砵兰街这附近,再有什么不好查的事,你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帮忙。”钟大志摇了摇茶壶,将之凑到鼻尖嗅了嗅,满意地轻叹一声,才悠哉悠哉地对着电话继续道: “要想建设香江良好环境,一定是要警民合作的嘛,我的人,都是madam的线人呐。 “哈哈,只是还份人情给你啊,易警官,有空出来喝茶。” …… 清晨,进办公室里点燃檀香,黄警司拿过摆在桌上的几沓文件,一边读最上面的一份,一边想着这次易家怡查案估计需要与许多线人做沟通啊,不知道她的线人够不够用。 香江警队的安抚线人报销费用是有限的,易家怡毕竟是才做警察没几年的年轻督察,还不像方镇岳他们那些老警察一般已经养出大量线人,只需要稳定维护就好。 易家怡前期积攒线人资源阶段,肯定很费钱的。 不如就借着这个案子,多给易家怡批一些线人安抚报销费用的预算,让她多养一些线人以待后用…… 他一边想着,一边翻过第一份普通报告文件,去看第二份—— 咦? 盯着第二份文件的标题看了一会儿,黄警司忽然摇头笑了起来。 担心易家怡啊,有时候真是一件多余的事呢。 这份报道是公共关系科郭永耀递交过来的,上面写着公共关系科团队针对易家怡侦破‘抢劫伤人案’的报道方向—— 《易家怡警官联合深水埗几十名热心市民,联合破案》 《企业家钟先生向警队赠送锦旗,感谢警队维护旺角治安、再破大案》 下方标注着报道内容要点: 1、深水埗热心市民积极主动帮助警队提供重要线索,警民一心,神速破案; 2、良心商人配合警队寻找凶嫌…… 黄警司一看钟大志的名字,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大概状况。 翻到这一沓文件后面,果然找到了CID-B组递交的破案报告。在侦办环节中,看到钟大志和黑皮龙等人竭力辅助提供线索、找到凶嫌和证据等的内容,黄sir再次挑起唇角。 易家怡哪里缺线人啊?! 别的警察找线人,要求着、请着、恩威并施地维护着,才能勉强可用。 她呢……那是大佬带着‘线人团队’、‘线人公司’,主动上门帮忙啊。 搓了搓鼻子,黄警司手指点桌,深吸一口檀香,忍不住想: 说好了3个月内破案,结果啊,易家怡又在一周内搞定了…… 啧! 啧啧啧! 一些日常 在黄警司整理年度所有侦破的案件, 查看这些案件所属小组,并比对侦办时长、影响力等等,筹备做年终总结时, 这次抢劫伤人案中帮易家怡收集信息、辅助捉捕的黑皮佬刘子良也在做努力。 他在案件侦办、自己也蹭着madam易的热度, 上了一次报纸后,每天晚上都来易记吃饭。 吃完了不走,自己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时而帮忙端端碗,时而帮忙招呼招呼客人,连他的小弟都跟着一块忙前忙后。 持续一周后,易家栋终于挑了个不那么忙的日子,坐在门口拉着黑皮龙谈起心。 得知黑皮龙对蛮牛的羡慕后,易家栋无奈道: “是蛮牛自己报名去学习, 跟我们没关系啦,你要是有需要,就也报个夜校啦, 白天没事时来这里坐着学习也可以啊。不过现在你来易记学习的话,有什么疑问, 就只能等晚上家如、家俊和宝树放学才行了, 之前蛮牛的主要老师是阿香, 但阿香上预科, 每天在学校好忙的。” “没有那种来易记呆一段时间, 潜移默化、不知不觉就学成的方式吗?”黑皮龙诧异问道。 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易家栋也被黑皮龙的异想天开搞呆住, “不需要学习,只要在易记呆一段时间,就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博学的百万富翁吗?” “……”黑皮龙听着易家栋的总结, 也察觉出这事儿的不靠谱来,他挠挠头,“好像是不太可能是吧?” “是啊……”易家栋:你知道这不可能就好了啊…… “我不是学习的料啊……”黑皮龙遗憾道。 易家栋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折返后厨,换易家怡坐到黑皮龙身边。 她塞了个红包给他。 “干嘛啊,madam?”黑皮龙挑眉。 “长官批给我了线人安抚资金预算,我包红包给你啊。”家怡笑道。 “我不能收madam的钱啊,你是钟先生的恩人嘛。”黑皮龙摆摆手,“不对,你不止是钟先生的恩人啦,也是我们的恩人啊。那次要是真打起来,谁知道我还活不活得成啊,搞不好现在就在牢里蹲着了,哪有这样自由逍遥的生活啊。” 还有心思纠结自己的未来规划呢。 “一码事是一码事,帮到你们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只是做警察要干的活而已,工作嘛。但是这次你们是帮到我的忙了,帮到我的工作了,当然要答谢喽。”易家怡又将红包往他怀里塞了塞。 “不然回头我来易记吃饭,madam请我一顿好了。”黑皮龙仍是将红包塞回给易家怡。 易家怡又想往他怀里推,蛮牛帮易家栋搬过垃圾,洗过手后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他坐到易家怡另一边台阶上,瓮声瓮气道: “红包还是十一姐收着吧,黑皮龙要是收了你的钱,才叫没面子呢。” “是啊,我还要拉兄弟来帮钟先生做事,要面子的嘛~”黑皮龙顺着蛮牛的话笑道。 “好,那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啊。”家怡爽快道。 “那太好了,被十一姐请,才叫有面子啊。”黑皮龙双手撑在身后,抬头望向前方,忍不住跟蛮牛回想起小时候。 家怡听着他们聊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跟阿洁聊过,她似乎想将家里的酒吧一类小铺子卖掉,改投资做运输和仓库行业,专做国外入口,储存,再向内地运输。她很看好内地市场的发展,还想去深圳投资买楼搞企业。” 阿洁就是钟传洁,她正在慢慢熟悉钟大志的所有产业。 以前她爹是做‘零售’,这里一块产业,那里一块地,当年是搞社团嘛,这样产业分散给各个堂口小弟管着也很好。但现在做正经买卖,精力和资源分散的太厉害反而不好。 钟传洁想趁着现在那些酒吧夜总会等还很值钱,将它们变现整合后,统一企业经营方向,利用香江自由港的优势,借内地支持资金涌入、鼓励大商家投资的风口,大干一场。 “是的,我之所以开始学习会计这一块儿的专业、还在进修管理学、经营学,也是为将来机会来时,我能起到作用而努力啊。”蛮牛看向黑皮龙,建议道: “我跟方镇岳和易大厨的女朋友赵礼婉聊过,他们都劝我做长远规划,不止把计算机学好了,也要把其他技能补足。未来这些新技术、新能力都会很有用的,你也考虑考虑啊,要是觉得迷茫呢,就跟阿洁聊聊喽,她也需要人才的嘛。” “我有跟阿洁讲,请管理学或者专业学科的专家,到和义保全公司里来做中层和高层的专门培训。或者派人去进修学习,为将来的企业转型储备人才。你可以站在你的角度去跟阿洁讨论一下哪种模式比较好。”易家怡真诚道: “将来阿洁去内地打拼时,我如果攒够钱,可能会跟着去那边买楼。相信我,那边会发展起来的。” “我一个大老粗,能做什么啊?”黑皮龙一摊手。 “人力资源部,管人的;财务部,管钱的;行政部,整个公司的后勤;商务部……”家怡掰着手指头帮他想。 “行政似乎可以。”黑皮龙挑来挑去,觉得这个似乎行的。 “那也可以啊,公司里买多少盆绿植,摆在什么地方。多长时间安排一次地毯清洗,跟哪家清洗公司合作。前台招待,收发文件,公司需要采购多少台打印机……”家怡开始罗列行政需要做的事。 “这么麻烦啊……”黑皮龙又开始叫苦。 “去学啦。”家怡猛拍一下他肩膀,站起身道:“不要偷懒。” “红包我拿走喽~”家怡摇了摇手里的红包,一边跑向后厨,一边回头道:“明天晚饭,不见不散。” “多谢madam~”黑皮龙高声说罢,转回头长叹一口气。 蛮牛拍拍黑皮龙的肩膀,“一起搞喽,跟我去学校学点东西。” “……好吧,我想一想喽。”黑皮龙站起身,转手将蛮牛拉起来,“陪我喝两杯。” 夜色深浓,好兄弟喝了今天这碗酒,明天背上书包一起读书奔前程…… … … 豆腐仔买下的是易记西边的铺,入秋后易记东边的杂货铺店主为了给孩子买楼,也张罗着卖起铺。 易家栋跟老街坊聊了几次,终于商讨到一个合适的价格。跟银行贷款按揭一半,自己支付一半,终于在10月中旬成交拿到地铺房契。 当晚,易家栋就拉着亲友吃了顿好的。 晚上易家怡留宿旧居,在客厅跟易家栋商量易记的装修和翻新思路。 “豆腐仔的铺跟易记打通后,可以专门做快餐和饮品。一样的玻璃格挡,后厨透明。这里设置饮品制作和购买的窗口,这边放超大的甜品柜,售卖叉烧包、蛋挞、菠萝包、汉堡包、三明治等甜品小食。这一边也放个保鲜展示柜,里面放叉烧、烧鹅、烧鸭等烧腊一类……都是可以快速购买的食物,整合到一起做快销通道。避免一些想吃快餐的人,看见易记是大食肆大酒楼,不敢进入的问题。”家怡一边讲一边在纸张上绘图。 经过两年的经营,易记的饮品也早已打出名声。 易冰乐、生椰拿铁等等饮品热卖到不同街区的人都会千里迢迢跑来买,甚至一些逛旺角的人会专门绕过来喝,如今也发展为成熟的产品了,值得拥有一个专门的排队采购窗口。 “小铺这边可以摆两张小桌,门口也可以摆几张桌,放几盆绿植,布置一下,提供给想喝饮料聊天的客人稍作,热闹的环境可以帮忙招揽下客人。”易家栋提议道。 “是的是的。”家怡又在图上画了几张桌子,“这边易记老铺,和大哥新买的铺,前面这部分不是承重墙,可以完全打通,一点隔挡都不做,成为一家店。 “把新铺的门封死,客人只从老铺的门进入,方便招呼和收银等。 “新铺后面的小院和小屋都没有用了,我们只要有一个后厨就够了,所以新铺后面这部分也可以重新分隔做包间,供一些需要隐私环境的食客,办一些生日party之类……” 兄妹俩不断头脑风暴,时而畅想规划,时而修正微挑,为更加美好的未来加班加点地筹谋。 “礼婉想打造易记品牌,在尖沙咀和中环开酒楼,我已跟Cra讲过,她去尖沙咀做店驻主厨。”易家栋忽然撑腮,转头看向窗外夜色。 透亮的窗,霓虹闪烁的夜景,这里风光很好,能看到繁华的旺角街道。 “大哥又要重新招聘了。”易家怡本能回想起最近办的案子,有没有哪位相关人士正在找工作。 “当年第一个走进来的人竟然是宝树。”易家栋不可思议道:“我总觉得是豆腐仔……那时候京士柏虐杀案结束,宝树每天过来帮忙报恩,一声不吭地跑前跑后,那时候他可真是又倔又不爱讲话,现在活泼多了……” “是啊。”家怡捧腮听大哥回想当年。 “现在……豆腐仔居然成了演员,阿香去读书,Cra要去做店驻主厨了,宝树和家俊快要念中五……家如也在思考将来想要就读哪个专业,蛮牛每天接孩子们放学,说不好明年就要跟钟传洁去创业……”易家栋轻叹一声,转回头,目光落在家怡面上: “更不要提你,家怡已经长成大姑娘,是名震香江的神探督察。 “连我也要将小小的易记改造成大酒楼……”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家怡拉住大哥手腕,挑眉问:“大哥什么时候向礼婉姐求婚啊?” “你嘞?方sir有没有跟你——” “喂!大哥你可是老大啊,当然你先喽~” “哈哈,是你比我先恋爱诶,不过方sir跟我谁年纪大些啊?是不是还要他先啊?” “他还比大哥小一岁嘞~” “那他还蛮成熟的,我一直觉得他很可靠,常想管他叫哥呢,哈哈……” “大哥不要绕开话题,明明是在聊你。” “太晚了,睡了睡了。”易家栋忙站起身整理好桌上的设计图,转身就跑。 家怡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 深秋,入夜后凉意渐浓。 敞开的窗透入清爽的夜风,家怡闭上眼,深呼吸,仿佛能嗅到海的味道。 是谁在扮鬼? 接近凌晨, 红酒绿,大有狂欢到天明之势头。 湾仔铜锣湾正饮酒作乐,东面的北角沿海社睡。 大灭, 社区里的路灯等也黯淡, 四周静悄悄,只在过堂风吹拂树木和杂物时, 小声演着电视剧,老人却早已躺在单人椅床上呼呼大睡。 滋啦啦闪烁了下,老楼的设备三天两头便坏,条灯每天被虫蛾飞撞, 只是老人睡得正香,对大厦外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灯光都一无所觉,直到一阵—— 响, 骇得老人美梦中惊醒,弹跳起来发了好半晌怔,才醒觉是电话在响。 一把接起电话, 老人喂了一声,才觉得深秋夜凉, 下, 眯眼看不清四周才, 咒骂了一声, 话筒里又只听到人的喘气声, 看更老伯不耐烦道: 停止, 老人皱眉又问了一声,对面才幽幽开口: “我死得好冤枉啊……我没有自杀,是他杀了我…好冤枉啊……” 大,刮擦过某处缝隙, 发出呜咽哭嚎般的响动。 阔叶植物放肆摇动,黑影绰绰,像有 老人吓得嗷呜一声, … … 进入满了热情,渐渐觉醒了自我意识,渐渐开始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一点一点地试探,想要知道度。 每天除了学习外,诗歌班、地理学社等都要参加,返家后还,晚上,仿佛不懂疲惫。 一个这样忙碌的女仔,一面,还要啃一个鸡腿,饮一杯奶茶,那也就可以理解了。 听着妹妹分享学校趣事,看妹妹大快朵颐,家好了。 “哇,你怎么住咋舌,他每天收工后都会觉得骨头散架了一样诶,? 正经道。 “喂!我才二十多,。 “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嘛,我姐还不是年。”家如耸肩。 “当妈?”边上只是笑吟吟了眼睛,转头盯向易家怡的肚子。 家怡瞪圆眼睛的瞬间,家如忙解释道。 “是给嘉明仔当妈吧,我觉”三福忙表态,他可是成熟的大人了,跟嘉明仔那种幼稚佬不同。 大家嘻嘻哈哈吵闹,挂在堂屋为新闻: “本台今日播报,据可靠消息称, 女主播打出四个标红大字: 【鬼又来电】 同时,女主播声道: “一位看更电,女鬼名叫王某娥,一直在电话里哭泣着喊冤,说她不是自杀,是被男鬼名住户,经查,她的确死于7天前,打电话求救的时刻,恰是她的回魂夜…… “据传警察不止接到看更老伯一人报案,每一位报案人皆乎已重新立案, “到底是真的鬼来电,还是有” ,‘啪嗒’一声,鱼丸掉会面碗。 她瞠目结舌,盯。 不对啊,她已种无奈之举了呀。 “诶?又有这种事啊,之前每次都的确发现命案,刘嘉明站起身,抱着面碗一边吃,一。 变鬼,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告诉警方,自己不是自杀,是他杀?”三福也皱起眉,立即跑去柜台前,系科的同事,对方接通后,第一时间问道: “哪” 三福,1分钟后,三福挂断电话,答复家怡等人的疑惑: 的一个住户,归在中区重案组C组。” … … 【鬼又来电】上新闻后的第二天,一些报纸也刊登了这件事,还有人专访稿。 接到电话的人信誓求救,还明显感觉到四周温度降低,甚至看到窗外、门外有鬼影! 类新闻,不管真假都要跟着炒一炒,助力下自家报纸的销量。 到第三天时,不止报道升级,连接到鬼来电的人数个自称接到鬼来电的人,各个都信誓旦旦, 媒体发现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 一些人认识的人在求救。 易家怡从公共关系科郭s疑装神弄鬼打电话的人,很可能手里拿着死者王敏娥的电话簿,在顺着上个的拨打。 目,迫使警方重新侦缉此案。 中区警署迫于压力,的的地点,又调回死者尸体重新进行解剖。并加大侦查力度,走访死者身边所有到‘鬼来电’的人),重新判断。 但另一方面,警方也在,以便锁定装神弄鬼的那个人。 “昨天晚上啊,警署都接ir坐在办公室里,一边与易家怡聊天,一边叹气道: “这个打电话的人太不知道收敛了,哪有鬼求救会每天晚上打好几个电话的啊” 怡一边读郭sir交给她筛选的合作项目,一边问。 “锁定来电就在北角,但因为通话时间还不够长嘛,暂时尚未锁定头道:“听说把中区警署的,搞得中区警署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搞不清楚状上两次香呢,入冬喽,阴气重啊。”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 模仿她这种行为…… …… 晚上,易家怡在易记饭,电视上正播一宗谈话节目。 针对【鬼又来电】一事,和一名大师,分别从不同的流派角度讨论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问到电话的人来找她算过,死者的确化成鬼仍留在人间界。她问米见到了女鬼,女鬼枉,绝不是自杀身亡,请问米婆帮忙洗脱冤屈。 只是,未能与女鬼聊到真凶是谁,就脱离了问灵状态,到现在还没办法再次问灵邀请鬼上身。 大师是生非,每年冬天都是这样啦,一些小鬼喜欢趁阳气弱的时间段出来戏耍人类,,不是大事,不必害怕。 这一档节目结束后,刘嘉明节目,居然也是在聊【鬼又来电】。 这档节目就与上了,他们请的是几位大学教授,这些反迷信人士声称之前的鬼来电根目击证人,或其他知情人’想报警,又怕被牵累,才打电话扮鬼报警。 这次肯定也多半是这种状况,甚。 迷信思想,相信科学! “这事闹得还挺大的,也不知程跟进这案子的报道,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恨不得自话,以便好好跟鬼聊一聊这件事。 “那么多人接到电话,媒体又喜欢追这种新闻,市民们也爱看,当然不住撇嘴。 … … 】电话后的第四天,警署依旧会接到鬼来电,但这个‘鬼’电话打得实在太太太多了,连开始变得不害怕了: “怎么又来……” 就在这天晚上,掌握了死王敏娥者电话簿的警方,朋友——凌晨1点多,扮鬼的人果然又电话。 来电地点。 早已筹备多时的警方在——打电话的人甚至不是个女人,更不要提什么女鬼了。 他根本就,双眼炯炯,面颊红润,甚至连印堂都不发黑,显然距离做鬼还远得很。 搞事者被抓到警署,当晚。 第二天早上,ir聊后续要露脸的活动,也听到了郭sir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是死者王敏娥的m啦,他虽然被甩掉,但对王敏娥说,王敏娥活得好好的,才交了新男友,还常约朋友打麻将,时候,根本不会死。 ,一个叫梁新文的小商人。” “Willia家怡挑眉,她更关心这件案子的真相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William口供上讲自己就是按照,觉得前女友没有自杀的理由,一定是跟现男友梁新文发生冲突,被。 “梁新文是否有杀人动机?女死者的自杀现场是所有线索和证据都指向死问题。 ,未开口回答,而是打开了电视。 他一边转到早间新闻的频道,一边道:“你问的问题太犀利了,也确就是:虽然搞事情,但——” ,开播广告和幕头动画结束后,主播便开始播报要闻。 ,女主播整理了下文件,对着镜头道: “关于‘鬼又来电’事件,警方已捉到打电话骚…… “但另一方面,通过警方的彻查,王” “!”家怡坐直身体,表情” “警方查到Wil新文,发现梁新文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很有问题。而且,他声称好,其实最近一直在吵架闹分手。 “,跟多个朋友抱怨过说要分手,但怕王敏娥纠缠,很是烦恼。 “告知警方,这就证明了梁新文在问训中撒谎,又做不在场的假证明,嫌疑很大。” : “法证科这次出动多人重勘现场,发现——那些证据显示在死者坠楼当天,有人撞击和掰断了楼顶护栏,推坏。如果是自杀,应该没有这些痕迹的。” 在第一次勘察时,法证科的人扰,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自杀坠楼, ,这算重大失误了。 医部的科学证据,目击证人的口供,还有警探但,这些科学技术是有局限性的,现阶段我们无法探知的领域仍然很大很大内容,无法通过解剖学破解的谜题,所以……几乎每个警探都会常常质,就一定绝对准确吗? “毕竟大家并不能像上帝、神明的来龙去脉。 “天,总会提到他们对案件结果的怀疑—断,也无法做到完全自信。 “常常在将证据和文件递到律政司时,是真相?我真的查对了,捉对了吗?” 密的头发,似呢喃般道: 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自我怀疑。 时几年的案子,或者是警探们都认为某个人是凶手,偏偏无论如何找不到证据……这些情况最为消磨 郭sir叹息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牢骚: “这件事,只怕会影响市民们中区法证科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其实也是件很勇敢的事了。” ,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坚决不承认,甚至想尽办法干扰真相被查出、影响法律公正的司法人士,在例。 家怡仍在沉思, 电视里仍在播新闻,郭sir看了一会儿,怡: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中区警署做好要去跟进这个案子,,不如一起出发吧?” 家怡终于回过神,” 装神弄鬼和科学办案【2合1】 “……一些平时不会表现出暴力行为的守法公民, 在特定情况下也会做出暴力行为,甚至像原始人一般野蛮残忍。 “这种群体可以是校园中的学生群体,可以是职场中的同事群体, 也可以是一群一起看电影的人、一起玩同一个游戏的群体, 包括一个社区的街坊邻居。 “比如当某一个人在道德上露出破绽,或者有人通过造谣使之显得有道德破绽,群体中的其他人就获得了一张【可以任意对这个人施加暴力】的免责金牌。群体受到了鼓舞,会施展最恶的行为,仍自我认定是在【行驶正义】【在做正当的事】。在这样的群体中,不施加暴力的人反而会遭排挤,因而也倾向于如羊群中的羊一般,哪怕头羊在走向山崖,也会盲从。 “因而, 法律必须具备绝对的公正性,必须绝对理性,要依托于切实的证据, 不能被煽动。 “所以,对于所有群体性的暴力行为, 我们不能根据群体中的个体曾经是否一位遵纪守法的好人, 而去推断这个人是否有作恶倾向。 “在做这类侧写时, 必须将这些可能曾经都是好人的个体, 放置在群体中去整体地考量。 “这也是为什么在侦办群体恶行事件时, 我们并不会将历往无案底的人排除嫌疑的原因……” 家怡站在大会议室前方, 于白板边时而宣讲时而书写。 如今的她已与第一次上台做word文档讲解时截然不同,她不需再将台下的人看成桌子椅子,也不会再因为于人前讲话而感到紧张害怕了。 刻意的训练和大量经验的积累,会让人变得麻木、习惯和勇敢。 台下坐着的都是中区各个警署的探员或军装警, 还有一些督察沙展也来听她分享,家怡讲得很认真,把一些枯燥难懂的知识点掰碎了,变成她经历过或者读到过的案例来解释给大家听。 课程后半段,会议室门口忽然多了一位男警探,因为来得太晚,他已经没有座位了,只能抱胸站在最后排。 相比其他来听分享课的警探,他显得过于潦草狼狈,头发有些出油,虽然看得出是梳理过的,但仍有几缕不很听话,东倒西歪地捣乱。他面色也不太好看,暗沉出油,眼底还有黑眼圈,似乎才熬过好几天大夜,更不要提他身上褶皱的白衬衫和西裤了。 家怡盯着他看了几眼,就认出这人正是最近【鬼又来电】新闻播报时,曾被镜头照到过的中区重案C组的督察Dyn(迪伦)。 分析结束后,许多人都会走过来与家怡握手表示感谢,或闲聊两句她提到的内容。 Dyn站在门口迟疑了会儿,也走过来与家怡握了握手。 在他对家怡的宣讲表示肯定后准备离开时,家怡却主动开口提及了他正侦办的案子: “Dyn,扮鬼打电话的William审问采集口供后,因为只是为死者报案,并不能判定为假报案、妨碍司法工作。加上案件的确有他杀嫌疑,William打电话骚扰市民的事也只能警告一下,为防止舆论完全倒戈于对警方不利的一面,早上Wiliiam就被释放离开警署了吧?” Dyn点了点头,叹气道:“是这样,案件需要重审,William报案反而是义举了。” “后续会有许多媒体争相采访William,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并不会因为【鬼又来电】被戳破而平息。”家怡肃着面孔陈述道。 她跟着郭sir与媒体打了太久交道,这个状况她已预见。 “郭sir也这样与我说的,但也没办法,我只能继续侦办,其他……”Dyn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家怡沉默地望着他,思考后续要如何开口,却不想Dyn竟然抬头对上家怡的目光,有些迟疑地问道: “不知道…Madam易是否有空,愿意帮忙从你特别擅长的犯罪心理学、侧写等方面,看一看这个案子?” Dyn讲罢,又担心自己过于强人所难了,毕竟这事完全不归易家怡所在的西九龙管,他硬拉着人家来趟他这浑水,实在不合适。 却不想易家怡竟连犹豫都没,直接点头道: “OK.” Dyn吃惊地抬头,随即一扫疲态,惊喜道:“多谢,多谢madam!” …… 虽然家怡只能今天留在中区警署帮一下Dyn的忙,Dyn已经很高兴。 九十年代的香江警队大多数都是受老派教育走出来的警员,犯罪心理学、侧写,以及靠DNA破案等等手段对老警察们来说都很新鲜。 最初大家对这些新东西多少都有点不以为然和排斥,但随着像易家怡这样积极接纳新技术、新方法,甚至靠此缕破奇案、大案,探员们的态度就从质疑,变成了憧憬。 Dyn早就眼馋易家怡的技术和天赋,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尤其是在自己正侦办的案件处在艰难时期的状况下,对易家怡的需求更甚。 Dyn一边带家怡拐往中区重案C组办公室,一边与她简单介绍案件现在的状况。 家怡专注倾听,毫无防备之下一步踏进办公室,一股酸臭扑面,她愕然抬头,差点被熏晕。 警署里是有休息间可以冲澡的,警队还有帮忙清洗衣物的服务,这帮警探还能把自己搞到这么臭,看样子真的被这个案子折磨得不轻,大概已经在办公室通宵不止一夜了。 探员们正围在一起讨论细节和线索,经Dyn提醒,大家才发现有人走进来。 探员们回神盯着易家怡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接着便依次起立,纷纷向易家怡敬礼打招呼: “Madam易!” “大家好。”家怡忙微笑点头。 “Madam易以专家身份,过来帮助我们重捋线索。今天我们将案件从头重新整理一遍。”Dyn拍拍巴掌,向大家介绍道。 “真的吗?” “太好了~” “多谢madam易啊~” “哇!” 大家早就听说过易家怡的大名,据说西九龙重案B组自从来了易家怡,就再也没有连续熬夜加班过了。 被胶着的案件折磨得昏昏沉沉的探员们燃起希望,眼中亮起光:madam易一来,大家是不是就要结案可以回家休息了? “接下来大家都听madam易的号令,我也如此啊。”Dyn拍拍自己胸口,转头格外诚恳地问易家怡: “按照你的节奏和习惯来,尽请吩咐。” 家怡沉吟几息,既然Dyn都这样讲,她便也不客气了。 于是走到桌边,看了看四周,不容置疑道: “都回家洗一洗,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 她看一眼手表,随即道: “现在是上午11点,大家下午4点回来集合。” “……” “?” 探员们摩拳擦掌等着易家怡将他们使唤得像陀螺般转起来,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命令竟然是回家睡觉。 “接下来我要看一下档案,思考一下这桩案子,去法医部看看尸体,去法证科了解下化验逻辑,这都需要时间。”家怡拍拍巴掌,“你们已经浪费了5分钟休息时间,快快,都走吧。” 探员们看看易家怡,又看看Dyn,见Dyn回过神后点头,众人才立正敬礼,以此拎上自己的外套,蹬蹬蹬跑了出去。 他们离开办公室时的步伐还算正常,一拐进走廊,就都变成了小跑——显然迫切地想要回家好好洗一洗,躺在柔软的被窝里美美睡一觉了。 家怡听着走廊里跑走的脚步声,忍俊不禁,转头又对Dyn道: “还要麻烦Dyn-sir留下来陪我看文件,一会儿带我去法证科和法医部。” “应该的。”Dyn点头后便要去买咖啡,做好跟易家怡头脑风暴的准备,却不想又听到她说: “不过,Dyn-sir也去警署的更衣室冲个澡,放松一下,休息一下吧。我就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有事找你的话,会打电话call你。” 几分钟后,Dyn也被家怡赶出办公室,只自己一人打开窗透气,同时打电话请中区警署的行政部门联系清洁阿姨过来打扫一下办公室,买束香喷喷的鲜花摆一摆。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媒体果然如家怡所料,依次追着Wiliiam进行采访和转播。 Wiliiam受到了鼓舞,在电视上大谈自己的逻辑推理,断定凶手就是死者的现男友梁新文,并坚称是梁新文从他手里抢走了女友王某娥,最后又不懂珍惜、将其杀害,是极品烂男,可恶至极。 并在采访中大声呼吁警方尽快捉凶,还他前女友一个真相。 本来看电视的人中有需对对装神弄鬼的鬼来电求救还嗤之以鼻,只当做热闹看看,但如今案件性质真的因为Wiliiam的电话而发生转变,这些市民也开始对Wiliiam的说法半信半疑起来。 甚至开始有人自发根据Wiliiam的指印跑去梁新文的小公司举牌示威,要求梁新文认罪伏法。 Wiliiam上电视不过2个多小时,事态就又飞速向前推进。 梁新文竟然也戴着口罩,出现在了另一个谈话节目中,他声称打电话的Wiliiam就是个疯子,今天指这个是凶手,搞不好明天就要指另一个人是凶手,他这是严重损害市民名誉权、造谣对市民生活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恶行,必须制止。 他骂Wiliiam骂了一整个谈话节目,甚至多次曝光死去的女友王某娥曾与他吐槽过的关于Wiliiam的奇葩之处。 在节目的最后,梁新文还愤愤不平地向警方喊话: “难道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听信鬼神之说,被疯子操控?我是清白的!警方必须还我清白,Wiliiam必须向我道歉,并针对他私自在节目中曝光我的信息,赔偿我相应精神损失费等……” 事态仍在发酵,不断出现的新素材,促成了一场媒体人的流量狂欢。 … … 到傍晚4点种,中区重案C组的探员们回到办公室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又退出看了看门牌,才敢真的走进来。 办公室里焕然一新,地面也干净了,桌子上堆积的外卖垃圾也不见了,房间里没有了酸臭味,换成清新的花香扑鼻。 公桌上摆着标有易记logo的下午茶,双眼蕴着犀利亮芒的Madam易抱胸站在白板边,一边请大家喝易记奶茶,一边请大家就座准备好开会。 探员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原来当警探的环境可以这么好的吗? 以往爽朗粗线条的探员们,忽然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各个变得客气,口上不住地道谢。 大家坐下后,才注意到白板上写着公整的板书: 1、【恋人关系】: 嫌疑人a:梁新文,死者现男友,小商人; 嫌疑人b:TIM,死者前男友,酒保; 装鬼打电话的Wiliiam(证券公司职员),其实是死者的前前男友。 死者在6月与Wiliiam分手后,与嫌疑人b交往,据b称于8月底分手。 嫌疑人a称与死者在9月初开始恋爱至今。 2、【同事关系】: 嫌疑人c:卖屋销售,与死者有竞争关系; 3、【现有法证科线索】: …… 4、【现有法医部线索】: …… …… 显然,在探员们休息的几个小时里,易家怡已经将他们这些日子采集到的所有口供、所有线索都和整理了一遍。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恐怕是没办法立即找到突破口的。 就算梁新文再如何可疑,再怎么口供撒谎,毕竟犯罪现场被破坏严重,没有找到梁新文的指纹和足迹,后续也没有找到他确实为凶手的其他证据,警方仍然无法捉凶破案。 现有的内容无论整理多少遍,也不过是换成字句不同、意思一样的文字再过滤一边而已,又有什么用呢? 大家读过白板上的字,喝一口易冰乐,望向易家怡时,眼神仍旧不甚安稳。 站在白板边的家怡却很淡然,她耐心地等到所有人坐好,才开口道: “首先我们看一下嫌疑人a梁新文,大家之所以将他设置为1号嫌疑人,是因为装鬼打电话的Wiliiam认为他是凶手。我们虽然根据Wiliiam的电话重启这个案子,的确发现了它并非自杀而是凶杀,但也不能因此就太受他的影响。 “所以我希望大家忘掉Wiliiam,我们重新把线索的重要级拉在同一条线上,重新考虑。” 家怡说着,在其他嫌疑人名字下,同样划出横线。 就在所有人消化她这句话时,家怡啪一声合上笔帽,转头肃容道: “我已经拿到了死者9月到死前的电话记录,既然要将所有嫌疑人都彻查一遍,阿伟,你将死者7月、8月的通讯录也调出来。今晚拿到办公室,ok吗?” 阿伟愣了下,随即站起身道:“Yes,madam.”说罢转头又朝督察Dyn点点头,才大踏步离开办公室去执行。 家怡见阿伟出门,转头对另一位探员道: “大兴哥,你去查一下死者近4个月的金钱往来和出入流水。” “Yes,madam.”大兴便也学着阿伟的样子,起立应声后离开。 在走廊,他追上阿威,还兴冲冲道:“Madam易知道我的名字诶,还叫我‘大兴哥’~” 一副格外荣幸、特别快活的样子。 这对话传回办公室,家怡抿唇笑了笑,又正色继续道: “小白,你去查嫌疑人b,死者的酒保前男友Tim的资金状况。Bel姐,你去查嫌疑人c的资金状况。” 因为梁新文的资金状况已经查过,是以这部分可以省去。 “孙沙展,麻烦你走访一下死者的街坊,将死者死前两周内,所有来过她家的人再筛一遍。之后把嫌疑人a和嫌疑人b的街坊也走一遍,了解一下他们在死者死前的一段时间的行踪和状况。” 家怡雷厉风行,一通安排,很快便将Dyn手底下的人都给派出去了。 Dyn在本子里记录下易家怡的安排,抬起头正对上易家怡的视线,“Madam,需要我做什么?” “Dyn-sir申请一次搜查令吧,我想同法证科,再去勘察下死者王敏娥的家。” 下午家怡已经见过法医部负责这个案子的Rick哥和王敏娥的尸体。 心流影像中,她看到了凶手—— 【那个男人早就等在天台,看到气冲冲赶来的死者王敏娥后,噗通一声跪在死者面前,拉着死者的手,央求与死者复合,央求死者再借他一些钱…… 王敏娥怒极冷笑,狠狠给了凶手两巴掌,并扬言如果凶手再不还钱,就去他所在的酒吧,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烂赌鬼,欠前女友的钱不还。 凶手又哭着爬起来以死相挟,反过来痛斥王敏娥不顾旧情,还嚷嚷着如果她继续逼他,他就跳下去一死了之。 正如梁新文所说,王敏娥的脾气相当火爆,她看着凶手以死相挟、哭着讨饶,不仅没有被哄骗住,反而大骂他没有骨气,是个烂人,喝令他尽快还钱,随即转身要走。 凶手情绪上头,急扑过去拉她,两个人吵闹升级。在几番撕扯后,凶手忽然目露凶光,狠狠朝着王敏娥推了一把。 当时站位更靠近楼顶边缘的王敏娥一跤跌出,但反手抓住了栏杆,有机会获救。 凶手原本被自己的行为和王敏娥陷入危机的状况吓到,但盯着大声呼救的王敏娥看了几息,凶手面色忽然转冷,不仅没有出手搭救,反而朝着王敏娥头脸猛力踢踹,最终导致王敏娥松手跌落楼下。】 杀人的不是梁新文,而是另一个嫌疑人b——那个真正从Wiliiam手里抢走王敏娥的前男友,酒保Tim. Dyn听到家怡的需求,想着既然已经求了她这尊佛,不如就一路跟着她试试。 反正他们已陷入困局,不如完全相信她,听她安排,侦办上三日再说。 “OK,madam.”Dyn应声后,也折返自己办公室去打电话提申请。 眨眼睛,中区重案C组办公室里又只剩家怡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面向白板,盯住被按钉钉在白板上的Tim照片,低声呢喃: “年轻时射出的子弹,会在几十年后击中自己的眉心。没有人做错了事,能逃脱后果。” 以为可以栽赃别人,使自己完全逃脱惩罚吗? 没有这样的好事。 凶案转向 中区警署的高级化验师Te家, 在【王某娥坠楼案】中失误的勘察报告,为她的职业生 在看起来到她的办公室,Teresa有些沮丧地朝两人笑笑, 声音紧绷地: 了错?” Dyn忙摇头, “Ma的家,我特别申请Teresa你亲自参与。” Teresa叹口气,沉默了几息,才有些吧。” Teresa走出办公室,点了两名初级化验员陪同自己,随,怡。 坐上警车时,家怡转头看向Teresa,轻声道:了。” Teresa挑眸去看易家怡, 不期然撞进一双格外坚定的眼睛— …… 易家怡死者王敏娥的家,一个是想看看有没有凶手Tim留下的线索,条—— 爆, 脑子清醒的人,哪怕是借钱给当时的男友, 也很可能会留下借条。 再加借些钱, 以及宽限些时日再要他还钱……如果没有借条, T既然他那么怕王敏娥, 多半是她手里有能令他就范的东西。 极 只是重勘了半个小时, T到那张很可能存在的借条。 这时大兴哥赶在银行关门前, 调出了死者金往来。他立即打大的易家怡: “Madam易,死者6月19日转出过一笔资金,5万友,酒。” 因为警方重点怀疑对象是嫌烦a梁新文, 6月份又是扮鬼报警的Wili份。警方默认了Wiliiam的安全身份,灯下黑,之前完全没考虑过6月时有什么问题。 “OK,我会转告Dyn。”家怡挂断电话后,转头跟Dy线索。 站在死者王敏娥家,家怡沉默着站了一会儿,钱很可能是借款,毕竟死者和Tim是恋人关系,除非恋人跟她借钱,不然她没理 “是的,很有可能!”D这笔支出的缘由,同样想到了易家怡猜测的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借钱,多半有借据,只是……我与Dyn对视几秒,忽然问: “我想m聊一下。能跟他通话,或者立即去见一下他吗?” “目,我们就算赶过去,恐怕也要等。打电话的话,我得联系一下郭sir,B的人,再找到Wiliiam。”Dylan有些为难道,难道易家怡是想问一下Wil经借钱给别人的事? W死者的前男友,他根本就是死者的前前男友’这件事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死? “TVB的晚间想了想,立即掏出大哥大,在通讯录里找到乔林的号码,当即拨了过去。 回声“稍等”,家怡便走出王敏娥家,拐到走廊窗口打电话。 乔林那边似乎在忙,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伴随着电音,乔林大嗓门地问: ,什么事?” “乔先生,我 “你讲嘛。”乔林那边的吵闹声转小,方与家怡通话。 立即找到Wiliiam?他应该正在录TVB的晚间谈话节目,我有重要的事想立即问一问他。”工作两年,家怡,以前多少有些慢性子的人, “在录晚间节目吗?”乔林一边嘀咕,一边看了下时间,随即果断道:“我15 。 Dy,诧异道:“联系上了?” “握着大哥大,站在窗口思考着如何问询。 瞠目。 Wiliiam又没有大哥大,他身在TVB节目之中,易录制中的人揪出来接她的电话? ,乔林的电话便打了回来,家怡一接通,他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 “,你们聊。” ‘多谢’,对面便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 “Wiliiam你好,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一定仔细斟他啰嗦,直接朗声道。 “啊,好的,madam你问语气很礼貌,似乎是个性格偏软些的人。 “你跟王敏娥恋爱时,?” “是的, ?” “我常去, “那你知不知道王的地方?”家怡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问得很快,是为了预防受询者过多思考会编造谎言,另一方面也是为立即回答 “啊……敏娥藏钱的地方有两个。Mada,你来找一找吗?” 站在易家怡身边的Dy要联系Wiliiam的缘由,不是询问Wiliiim的事,而是寻找死者可能藏借据的地方。 ,办法想得比他们快好多,厉害啊厉害啊! “OK,我就在王敏娥家里,你讲吧。”家怡拿着大哥大,从走。 “第一个是厨房啊,敏娥很小心的,她说狡兔都有三窟嘛,她只藏两个地方,已经 “我 “左手边橱柜里面,第三瓶阿华田后面,啦,那嘛,就在盘子下面压着。” 家怡抿唇,这如果不是熟人, D不方便行动,忙搬了椅子自己上去翻找,竟真的在盘子下找 他拆开后向下一递,家怡接过来,和几张大面额港币,没有借条,只得继续问: ?” “在卧室啦,你走进去后,右手边的柜子里,头啊?” ,一个白色,一个粉色。” “对啦,你拿出黄色的那个,,包着厚厚的棉套,仿造古代那种玉枕嘛。你把棉套拆掉,木枕头里面放着个布套,好像填充物一样,其实” “找到了……”家怡弯腰要去检查,Dy面蹲身掏出柜子里的黄色枕头,。 电话里突然想起Wil一起3年多啊,她只告诉我这些秘密的, Dy大沓钞票,果真翻出一张借款欠条,他将这张拮据递到家怡面前,两字迹: 币,三个月内务必奉还。】 ,日期是6月19日。 家怡仍握着大哥大,倾诉。 Dyn转头朝着Teresa点点头,走过去将拮据递细将借条收入证物袋,怡,不由自主长舒了一口气。 到这时,家怡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转liiam道:“多谢你,Wiliiam,警方会尽快找到王敏,请你放心。” “嗯……我相信你,ma噎声,Wiliiam又与易家署见面,这才道别讲电话还给乔林。 家怡并未急着挂断,她专门向乔林道了谢,即便对方,家怡仍认真邀请他回头来易记吃饭,她请客还礼。 收好大哥大,她直起腰,不期然撞n的目光,他们似乎都在等她挂断后与她讲话。 眸。 “多谢易警官,法证科有了重要的新发现,总算不用一直笑。 纠纷或者金钱纠纷有关,现在法证科在易家怡的帮助下,于再次勘察工作中发钱纠纷的重要证物,很可能彻底影响案件的发展。 这功的,但毕竟是有法证科执行,功劳虽不能完全抵扣过错,但Teresa一直沉郁的情绪, 正如易家怡之前所说,到了打反击战的时候全被打垮。 “”Dyn也走到家怡面前,半开玩笑地朝着易家怡敬了个礼。 这焦灼的案件,。 跟们,一定很爽吧,有这么可靠的人在前面领路,有方向、有方法、心不累, 获得的工作成果上做一下推衍而已,两位的功劳才是真的。”家怡谦虚摆手,她心思还在案件里,: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的侦查和审讯了?” “我去申请搜查令,一下勘察工作,或许能找到一些Tim曾去过死者坠楼的那唤Tim到警署,再进行一次审讯。” “我这就回去针对借的提取,或许能跟犯罪现场二勘时,挂在楼体外面断掉的铁栏杆上找到的eresa也重燃了斗志。 ,双手用力交击。 下一刻,来。 … … 回到TVB谈话节目的录制现场,主持人和特邀嘉宾看了看补妆Wiliiam,忍不住想,在电话,Wiliiam就哭了。 这以聊,如果可以的话,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一定会很兴奋,各个都会好奇易警了什么。 一个装神奔波的痴情靓仔Wiliiam,还有一个香江女诸葛破格案,这收视率不爆都不可能啊! 于是,节目编导当即暂停录制,一iam的情绪,一边开会讨论如何利用临时 “子,这个新闻我们应该是最先拿到吧!” “Wiliiam,说了什么,这个能不能谈?” ,立即打。” 奋起来,易家怡的出现,仿佛是一道宣示‘此处有宝藏’的豪光,令每希望。 而公共关,则立攀高峰—— 正常下班? 是不可能的! 跟着易家怡一起疯狂加班,才是的宿命啊! 【本卷结】诡道 第二天, Dyn以Tim有充足的查令,补充信息中详细说明了,在死者m的号码, 证明他们在分手后仍有联系, 很可能是讨论还钱事宜。 m所在酒吧重新做了针对Tim的走访,了解到许多同事都曾跟Tim发生过口角,称Tim是个很冲躁,还出现还的状况。 而死者有情感纠葛,但从梁新文周围朋友的口供和死者朋友的口供来看,梁,就算有矛盾,也绝没有爆发到最激烈阶段。 是机,反超过了想跟死者分手的梁新文。 到中午吃饭时, Dyn团队凑在一块,一边吃盒饭,一VB针对Wiliiam的采访就爆了收视率, 成头。 但候才能看到这节目的转播。 原am,还请了一名神婆、一名大师, 另外一边是一名香江大学的教授。 在Wiliiam被电话叫离之前, 节目剪辑中他仔细道行径。 而在Wiliiam被叫走离场后, 现场的神婆解的口水战—— 神婆和大师各自, 对鬼来电一事进行了‘专业’的解释。 到, 证明他是扮鬼的人, 神婆仍坚称Wiliiam是受到了其前女友鬼魂的感召,才。 大师则可能是与前女友的鬼魂合作,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道出实情而已。 教授气得直瞪眼睛, 怒斥!”,并坚决反对警方靠鬼怪迷信办案。 两方辩论格外精彩,看得办公呆。 这节目,探员们肯定会感到焦躁难耐,甚至会愤怒斥责媒体胡搞。 方向,一切都在朝前推进,心里有底,反而能心平气和地看节目,甚至还跟着八卦调侃两句。 即便今天也很忙,一样要吃盒饭,但跟前几日相比,他。 ,怕的是瞎忙和迷茫。 搜查令申请下来的时候,一群人筷子才放下,子一丢,饭也不嚼了,直接咽,拎。 … 警官,Tim也在家,Dyn对上Tim的眼睛,当即发难:“既然在家,为什么不?”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在家补个眠嘛,阿,结果你们来了。”Tim脸色不是很好,警察东搜西找,心里一阵咯噔。 半个小时后,台铁架子上的衣服中,找到了一件衬没能洗掉的铁锈。 她将衬衫装入证物袋,准备回去比对化验一下死栏,或许能化验到,说不定还能采集到微量的衬衫布屑。 不好看,但却死咬着什么都没说。 回到警署后,审讯过程并不顺利,Tim什么都不讲,D好、诱也罢,各种审讯技巧都用上了,。 步出审讯室, “这是第二次审他了,我们,他回家后肯定仔细想过对策,怪不得难搞啊。” “怎么说?”大兴哥挑眉问询,心里却在想,可惜易警官不是中区警署的,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已经回去了,不然还能问问她意见啊。 “我亲自给易警官打个电话,再聊一下这个案子,看看点。”Dyn丢掉烟屁股,转到隔壁小黑屋, 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很吃惊。 大冷静期,帮助他消化掉恐惧,想出应对警察的办法的话,多半就不会轻易招认了。 思考了一会儿,: “Dyn,我们假设,,他和死者约到天台,会是为了什么?” “死者肯定是要他还钱,Tian猜测道。 “我也这么觉得,死者王敏娥是个脾气非常火爆的人,你m的信息中描述Tim是个很情绪化的人,Tim同事对他的描述中曾提离开他的事发生,对 “是的。”Dyn点点头,。 “那,以王敏娥和Tim的个性,做一下一方要钱,敏娥会是什么态度?Tim又会是什么态度?” 人的,欠债不还,欠的还是前女友的钱,也太窝囊太无耻了。”D是很容易推断的,但Tim如果是凶手,就有点难以猜想了,“Tim会求情她宽吵,不愿意还?” “王敏娥手里有Tim的借据,他恐万一把王敏娥逼急了,她要段,他就没有退路了。” “对,那Tim多半是求恍然大悟,忍不住想:这就是易家怡做侧写的思路吗?根据凶嫌所有已知信息做推演? “Teresa重勘了犯罪现场,她判断过撕扯,最终导致死者坠楼。那么说明他,很可能是由王敏娥挑起,因为Tim可能还在求情,你觉得这样的猜想如何?” ” “嗯,可能性比较大,这就够了。”家怡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意,你可以使用,也可以不用战,击溃Tim的心理防线,让他回到刚作案时 “嗯,你说的话,好奇地瞪大眼睛。 “根据我们的侧写,如果Tim是凶手,演得八九不离道,而王敏娥已经死了,那么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会因此感到安心,觉” 毕竟警方之前也出了错,认定死者是自杀,这必然会给凶手一种警察是饭桶、 想法击碎,要让他重新认识到警察的厉害,重新开始害怕才行。 家怡喝一口水, “你不给他听,让他感觉到警方已经查明了他作案的动机和各种细节,击碎,开始自我怀疑后,就会慌乱,你趁这好审讯,说不定能使他招供。” “这个思化,一边拿出笔直,将家怡方才做的侧写一一记录,同时对着话筒道:“再次感谢易警官,案子结束时,我一定向上详细汇报,你在这个案子中,助。” “希望我的侧写,能真的起到作个案子,她的主意能否奏效,也还 “一定会。”Dyn挂机后,又反复将 站在小黑屋里,他思怡的侧写,针对Tim的审讯计划,总觉得都不算万无一失。 ,才忽然眯眼咬牙,做了决定—— 虽然这办法有些邪,但绝对合规合法, … Dyn跟易家怡通话后,并没有折回审,反而命,明日再审。 之后,Dyn,改去忙其他工作。 直到傍晚时,他留下大兴和小白在办公室加班,自己则捏着一盒烟,跟关押室了两支。 女警,在他的计划中很重要。 凶,配合Dyn做审讯时,搬黑脸搬得最好的人,也很重要。 这一天晚上,关,只Tim一人睡在‘铁笼子’里,等待4时后保释走人。 守夜挡的办公区里,正开着电视看节目。 声音不大不小, 左右无聊,Tim便坐在硬板床尾,透过铁栏,就远,跟着警察一起看片子。 那警察原本还在看谈话节目,里面聊案】,神婆和大师凑在一起,对只字不提,专注讨论Wiliiam可能不敢承认有鬼的情况下,何。 Tim听得浑身不得劲,甚至开始在逐渐变暗,心里直发毛。 Tim本来就有点害怕,值班的警察忽然看了眼手表,道一声22点熄灯,掉了。 四周眨眼陷入黑暗,只小夜灯,以及小电视机散发出的闪烁幽光。 啪嗒一声,警察换了频道,电视机里忽”低沉缥缈的鬼叫。 值班警察为了提神,电影了。 Tim坐在黑暗的床位,阵凉气,惊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直到背抵住墙,才稍微安心一点。 但几米外的油油的光,鬼气森森的嘎吱嘎吱开门音效,,尤为瘆人。 电影里的女人忽然尖叫时,T上跳起来。 他小电视,或者不要看恐怖电影可不可以啊。 ,或者看入迷了般,对他的请求全无回应,这更令Tim感到瘆得慌,他甚至觉了,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可能只有他一人…… 儿,口念阿弥陀佛,可是不仅没有渐渐不怕,反而愈加紧绷。 摇铁栅栏,大喊大叫吵闹一番时,耳边忽然吹来一股风。 那不像是窗户吹进来的风,更像是 他吓得猛然屏息,一动不敢动,,却什么都看不清。 影影绰绰间,他好像看到有鬼影晃动,…… 忽然,一道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你还是不是人,田子信……” ,整个人噗通一声从硬板床上跳起,直扑跪在铁栅栏前。 他抓住栅栏,猛力摇晃sir——救命,阿sir救命啊——” “我好心借钱给你,你居然要我死啊……田……” 任凭Tim再如何喊叫,。 “不是啊,是你自己跌出去的,我……我也吓傻了,要过来,你不要命啊!阿sir,啊啊啊啊——”Tim抓着铁栅栏,将之摇晃得咣啷啷作响。 但他这句哭喊,却黑暗中的小白和Dyn耳朵。 白,两人悄悄从后门绕出。 1分钟后,值班警察才像忽然听到Tim声啊?哪有什么鬼?” 接着,值班警察绕出半开放的工作区,啪啪啪盏灯。 ,竭力将手伸出栅栏,想要抓住值班警察,口中仍在哭喊: ,你要保护我啊……” 忽然,关开,三名警探走进来,为首的正是Dyn。 他装作才赶过来的样子,出示证件信。” 小白带着值班警察去登记,Dyn和大兴哥一左一右夹 审讯室门关上时,大兴哥才嗅到一股尿骚味,忍不住斥了声“软蛋”,Tim居然被他 果然,做了亏心事, 接下来,趁着Tim心理防线失守,D,时而安抚,时而威慑,终于— 他认罪了。 台,情绪失控后将她推下楼。 …… 第二天清晨,Dyn托着疲惫的身体,第一: “托十一姐的福,你的侧写很有用,真的有,案子终于迫了。” Dyn长呼一口气,感激。 家怡恭喜过后,夸赞的审讯能力,Dyn哭笑不得,还是将他们审怡。 装鬼吓唬人呢,太不应该了! 接下来,Dyl中区警署做讲师,他们想要更多向她学习犯罪心理学和侧写知识。 “没问题……”家怡:犯罪,但……扮鬼这招,出师倒挺快…… 骄傲 【王某娥坠楼案】所有证据递交律政司后, Dyn督探员们终于放松下来,可以去狂欢大吃一顿了。 中区重案气,上面施加下来的压力总算解除, 中区重案组也不至于成为了。 看着Dy告上易家怡出现的部分, 刘青举抖了抖文件,沉思片刻后将电话办公室。 对方一接起电话,刘司你好,我是中区警署的刘青举。” “刘sir你好啊,怎么,有什么事啊?”黄筒,接过易家怡递过来的文件,整理了下,一边在易家, 一边与电话另一头的刘青举寒暄。 娥坠楼案,多亏你们西九龙重案组的督察易家怡帮忙,才找到了重要线索, 得以快速侦破啊。”刘青举一字一顿的功劳,我一定分西九龙重案组一份, 届时拿奖金, 也 “应该的嘛, 我们香江警队是一家, 都是为市作, 何必分你我啦。”黄警司签好一份文件, “你不要像啊?我讲上句,你背下句吗?我很真诚与你道谢啦,黄si,怎么黄警司这么敷衍的啊, “分功劳给你嘛,,激动一点啊。” “哈哈哈,刘sir你误会啦,你不晓得我的状况啊。每天好我借易家怡啊,我不总结出一套万金油,那应对司签好家怡递过来的第三份文件,提笔对着话你不轻易谢别人的嘛,你分功劳给西九龙重案组,解一下我啊,每天来夸易家怡的人真的太多了,对我的血压不好啊。” 。 黄警司说罢,捂住话筒,,笑得十分开心,但对着话题讲话时,又要保持自己声音平静,。 家怡坐在黄警司对面,默默将手的文件,一份一份往黄sir手里递,耳不惭,脸红到耳根。 尼了,黄警司倒依旧很坦然。 黄sir, 电话一通话说到词穷,你说人家炫耀吧,又可能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要顺着他的话回一句“在你们组,真是辛苦你了黄sir”,又很不对味,刘青举磨了半天牙,才回道: “为了黄sir的血压考虑,中区怎么样啊?我身体好、血压正常,不怕激动的。” “呃,哈哈哈哈,刘sir签好了易家怡递过来的所有文件,清了清喉咙,正sir对她的认同转告给她,回头我们两区重案组多多互通有无啦。” “OK,再次多。 真是让黄中城走了狗屎运啊,招到个好警员,听乐,刘青举不无羡慕。 寒暄两句,刘青举便挂断了电话。 自发笑。 “黄sir,城递过来的所有文件检查并整理好,站起身准备离开。 “是中区重案,夸你的。”黄中城站起身,掐腰深呼吸,朝着家怡点头道:“这么多长官欣赏你,1号人才、破格提拔也可以的,再接再厉啊。” 的手势,点头鼓励她: “争 “多谢,sir!”家怡忙并腿立正,军礼。 … … 【王某娥坠楼案】落幕后,媒体仍围绕着这,才渐渐歇了热度。 在这期间,接受多家媒体采访,他一会儿称自己被警察暗算了,鬼,被他杀死的前女友要来索命,监狱里阳气盛,反而比家里安全…… 警方针对Tim的发言,只表明Tim被监押时值班警怖片,什么扮鬼暗算绝对是无稽之谈。 而Ti题,除了他表现得的确非常恐慌之外,,既没有殴打他,也没有威逼胁迫。 所有凶手在被捉时都会想尽办法推脱,说什么的一种小伎俩罢了。 记者们等人身上再榨不出新的料,又将目光转向警队。 许多人开始案件挖新闻,Dyn在陪同公共关系科开新闻会时,真诚地向易家怡来中区警署做一事,表示了感谢,并称案件中的重要突破,也的确。 正式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市民们中间掀起了一侧写’概念的追捧,,许多DVD老板称,只要电影打上【犯标签,就很好卖。 各大影视公司也针对这两个概念,跟风拍出了多部相关电影,甚至有TVB易家怡和警队为拍摄顾问,并以各自拍出的电影在圣诞节档打擂台—— 两部时,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片尾字幕第一屏,都是: 公共关系科】 【特警官】 【nen】。 排面满满! 家怡一边佩服香江电影可以后期+安排好影院上映等所有工作,效率高到令人震惊,一边也不下,能让她自学到的知识得到再次变现。 元旦跨年,家。 拿着免费赠票,她又带着两大家子署团队,一家子是易记团队。 从影院出来时,家怡发,绕过时忍不住回头看,竟然是家怡片。 这路了,她仿佛一朝回到年少时,满心见到偶像的兴奋。 待,她立即一步上前,眼睛亮亮地望着偶像,开口个影,如果可以,再帮她签个名就更好了! 可不等她开口,对方竟也亮起双眼,怡警官!” 好的语言一下被打乱,听着偶像惊喜地喊自己名字,她脸颊腾一下热起来,羞窘失语。 偶像却一步上前, 这后世那些荣耀,面容仍年轻,满脸的胶原蛋白,笑的温柔,反而有几分孩子气。 家怡盯着对方脸孔眼睛,怔然伸手与之相握,耳朵里清: “没想到遇到易警官,事迹,想要请乔监制替我引荐你,可惜你太忙了,没想到在这里偶遇。当年你在亚皆老街,我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有你在城寨鸣枪组织两伙人的争端,…” ,眼睛弯弯,盈满星星。 ! 他在疯狂夸她诶! 她好像在做梦…… 男演员心的,便又道:“我能不能与你合个影啊,madam?” 他相机拿出来,只等着家怡点头,了。 家怡当然点头,还一边往他身边站,一,能不能也给我一张呢?” 男演员诧异转头。 “我也很喜起唇角。 男演,头不自觉朝着家怡偏了偏。 ,两个动作。 ,朝着男演员点头。 “多谢你喜欢我的表演,今天是两个人的相遇喽貌握手,“我有你的号码,回头约请madam易吃饭,请一定不要推辞。” 力握了下,收回手时爽快答应。 男演员也笑着收回手,却发现站在易家怡身边的高大英俊男性了。 立即意识到这友方镇岳督察,男演员忙又追加道:“我也想拍一部警匪片,想要了,交个朋友而已。” 缓和,男演员又与方镇岳握了握手,才与家怡道别离开。 看,家怡终于悄悄吐口气。 隔着几十年的岁月,。 来,大手上抬,遮住家怡眼睛,男低音酸溜溜响在耳边: “还看不够?” 家怡噗嗤一声笑,一手拉住他手,,趁其他人潮朝他们聚拢过来前,拐着侧门。 ,她才抛开形象,挂在方镇岳身上,高兴得跳脚。 “我好喜欢他拍的电影,居然看到本人,表达,同时亲亲方镇岳肩膀。 “我若去演戏,说不定也蛮不往自己兜里揣,语气里酸味一点没散。 子,反而更开心,用力拿肩膀撞他手臂。 ,抬臂张掌,扣住她后颈。 转,反捞住他手臂向后拧,身形敏捷后挪,便要掰他手臂制住他。 方镇岳没有继续跟她玩闹,反而在前蹲身。 家怡盯着他后脑勺,抿,伏在他背上。 方镇岳站直后,,随即问:“我靓过他,还是他靓过我啊?” “当然是你 方镇岳哼一声,又,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不过他 “喂!”方腿。 ,方镇岳忽然跑起来,风声更大,家怡仰起脸,长发飞散,笑声逸出,因他 她太开心,于是低头亲吻他耳朵, ,方镇岳向后倾仰,双手一松,家怡便跳落在地。 她刚退后一步,身,一手拉开车门,一手将她推进去。 家怡坐进后排,快速朝另一边退,方镇岳附身欺近,,人也压了过来。 隔光挡板被啪啪拉下,车 【日常】何以行此大礼? 又是一个跨年夜, 亲朋好友相聚了一起在方镇岳的别墅里吃喝玩乐,醉醺醺时又一起靠坐在椅子或者桌子上,望着远处的海湾灯火谈天说地、吹水唱歌。 家怡坐在桌子上, 揽着方镇岳的肩膀, 手垂在他胸前,被他握捏着把玩。 “那时候九叔刚来重案组,老是把嘉明和Gary记混。看着Gary喊嘉明,看着嘉明喊Gary。”方镇岳已经搓着家怡拇指快半个小时了,仿佛不搓出皴泥来不罢休。 “哈哈哈。” “哇,那时候九叔朝着我就走过来,嘴里喊着‘嘉明仔’,喊我去吃粒粒雪糕啊。雪糕我是想吃的啦,但我又不叫‘嘉明仔’啦。当时我站在那里宕机1分钟啊, 不知道该应还是不应啊,哈哈哈……”Gary也跟着回忆过往。 九叔被糗却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退休后,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胖,搞到现在每天被九婶催着散步、做操健身。由此可见, 警队重案组的工作, 对减肥是很有效的。毕竟, 之前吃那么好都没有胖。 家怡坐着一边饮酒一边听他们讲以前的趣事, 时不时跟着哈哈哈一阵。哪知道大家聊着聊着忽然聊到她, 易家栋忍不住回忆道: “家怡刚出更不到1个月的时候, 晚上还会偷偷在卫生间里哭啊,抽抽噎噎好可怜的,谁能想到现在会成为‘西九龙罪恶克星’‘令凶犯闻风丧胆的警队女阎王’啊。” “喂!大哥!这种事怎么也讲啊!”家怡脸刷一下通红。 那时候她刚穿越过来,又要做女警察, 又茫然又恐慌,还会想家,哭一哭也很正常啦。 “怎么这样啦,拿这种事糗人呐!”见大家笑,家怡又挥拳抗议起来。 “哈哈哈,那时候刚杀了劫王,收获了不知道多少市民粉丝啊,简直威风八面,靓到无人可挡啊。其实啊,劫匪全部就擒后,偷偷躲在一片狼藉的银行里哭哇,出来的时候,眼睛鼻子都是红的。”三福也忍不住探头提供素材。 “你第一次开枪还尿裤子了呢。”家怡立即反击。 “我没有啊!”三福立即瞪眼睛。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大家一阵哄笑,连造谣三福尿裤子的罪魁祸首方镇岳也在跟着笑,数他笑得最开心。 最后大家掰扯清了怎么回事,方镇岳只得负荆请罪、自罚一杯,举杯认真跟三福道歉: “谭三福沙展第一次开枪后,绝对没有尿裤子!” 说罢,仰颈干杯。 大家又是一阵笑,最后还忍不住可惜没有请Madam邱素珊过来,不然Madam邱肯定能提供很多方镇岳刚当警探那会儿的糗事,好让大家也能笑话笑话方镇岳。 酒足饭饱,聊天也聊畅快了,大家左右看看,各个喝得醉醺醺,没有一个能开车的。 干脆在方镇岳的别墅打通铺,这一夜,所有人竟全睡在一块儿了。 熄灯后,刘嘉明忍不住咕哝: “这么多警察聚在这儿呼呼大睡太可惜了,要是发生点案子什么的,这一群人都能用上。” 九叔腾地跳起,捂住刘嘉明的嘴,黑灯瞎火地将他拉出被窝,硬架着嘉明仔跑去岳哥家门口的关二爷像前,趁夜烧了根香。 嘉明又跟二爷道歉承认自己胡说,语气诚恳,态度认真。 九叔这才放过他,当然又招致其他无良同事一通排揎,嘀嘀咕咕、嘻嘻哈哈间,众人总算有了困意。 直到刘嘉明忽然再次开口: “好安静啊。” “快睡。”三福低声怒道,这家伙临睡觉了怎么这么多话。 “你们说……明明楼上岳哥和十一姐同房,还这么安静……他们是不是不和谐啊?”刘嘉明却对三福的怒斥无动于衷,继续嘀咕。 “……” “……” “……” 一时间黑暗中无一人应答,大家闭着眼睛,耳朵格外灵,被嘉明一引导,全都屏息听了起来。 十几秒后,所有人反应过来,忽然一齐腾起,冲到嘉明铺盖前,有的掏袜子要塞嘉明嘴巴,有的撤出枕套要套嘉明的头…… 刘嘉明想要哈哈大笑,又要闭紧嘴巴避免臭袜子攻击,左手应对三福哥的枕套,右手抵挡Gary的挠痒痒攻击,颇有赵子龙一人独闯曹营的勇武。直到秦小磊也加入战圈,刘嘉明终于知道怕了,忙讨饶: “我错了,错了错了,秦英雄饶命,我闭嘴!这就睡觉!” 众人终于罢手,一人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才罢休,凯旋回到自己被窝,拢好被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势,重新酝酿睡意。 月亮悄悄潜入云后,风又将云吹散,任凭银月再如何羞赧,都无处可藏,只能在广阔的夜幕中,坦然做最大最亮的宠儿。 月华穿透轻薄纱帘投进厅堂,朦胧间,打地铺的人皆面容安详,渐入甜香。 如果这一幕只是幅画,没有声音,一定很美。 “呼噜……” “呼噜……呼噜……” “呼噜……呼噜……呼噜……” 这一夜,方镇岳的别墅客厅里,仿佛养了一千只聒噪的草原野牛。 …… …… 第二天清晨,大家摇着有些宿醉的脑袋起床,除了九叔这样的快乐退休党,其他人都要上班上学。 易家栋和Cra帮忙准备早饭,家怡则主动扛起准备咖啡的重任。 在岳哥的几个咖啡罐子里,家怡选择了来自埃塞俄比亚-瑰夏森林——基因优秀的瑰夏在05年才开启它各类咖啡豆大赛常胜将军之路,没想到这时候岳哥就已经开始喝瑰夏了。 她捏出豆子嗅了嗅,果然隐约嗅到了特殊的花香和果香。 咖啡机是岳哥从意大利背回来的,虽然自己手冲咖啡可以更自如地控制咖啡的酸度和苦度,但咖啡机到底还是更便捷,也更适合他们这些没有闲情逸致的可怜打工人。 家怡早就熟悉身边所有人喝咖啡的习惯,连问也不用问,怎么添奶,怎么放糖,全部自如冲泡。 之后像老师点名小学生一样,点谁的名字,谁就过来乖乖领咖啡。 “哇,十一姐的咖啡调配一流啊!” “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喝到madam易亲手调配的咖啡啊?——哦~是我啊!”刘嘉明抓住所有机会刷宝。 “多谢十一姐!”乔治接过咖啡,认真观察,又认真嗅闻,最后才入口细品,几息后像个老先生般点头啧啧:“果然不错哦~” “好正啊!”秦小磊则捧场地大叫。 一众‘小学生’都领到家怡的咖啡,围在岳哥家的大桌边,一起吃来自两位大厨的早饭。 九叔忍不住有些感慨,这样的场面也好久未见了。 饭后,九叔站起身,笑着道:“大家有序拜关公,我再监督一次啊。” 众人嘻嘻哈哈着整理好东西,在九叔的引领下,挨个站到关公像前上香才出门。连小朋友家怡家俊和宝树都有样学样,一脸严肃地一边握香拜拜,一边祈祷今日平安。 离开时,方镇岳将意大利咖啡机和几盒咖啡店都搬上了吉普车,送重案组的朋友们到油麻地时,顺便将咖啡机和咖啡店都搬到了家怡的办公室。 “我现在都很少在家喝咖啡了,不如放在你这里,免得咖啡豆放过期了。”摆好咖啡机,方镇岳环伺一圈易家怡的办公室。 这里尚保留着一些他曾经呆过的痕迹,甚至连邱素珊曾经买的沙发也都还在。 转头见办公室门关着,方镇岳轻轻亲吻了下家怡的额头,才准备离开。 家怡却又坐在办公桌后面伸手拉了下岳哥的领带,仰头弯着眼睛看他,方镇岳低笑,又凑回去轻轻吻了吻她唇,才得她放手。 离开家怡的办公室,方镇岳走到对面B组大办公室,朝着里面的探员们望了一眼。 大家纷纷与他对视,挨个点头,仿佛在对什么暗号一般。 方镇岳看一眼手表,朝大家比了个OK,才离开。 …… 重案组警探是个很特别的职业,有时忙起来没有时间吃饭睡觉,有时没案子,就闲到要想尽办法找事做。 近些日子没有凶案,重案B组难得能享一阵子清闲,家怡已经带着团队去过赤柱监狱做罪犯的研究文章,也去中区警署做过分享交流,帮茵姐整理档案都干了两三天…今天难得没有安排,家怡买了几套美国新出的犯罪相关专业书籍,放在大办公室里给大家看,还要求回头开会时每个人分享自己后得到的收获,并且都要在读书后拟一个课题做研究,组织其他探员一起分析讨论做总结…… 家怡也过了一把当导师的瘾,以未来的方法,带着团队‘一直学习,一直进步’。 当然,家怡也选了一本关于刑侦误区的书籍,一边一边做笔记。 深冬的太阳透过窗照进来,晒得背部暖洋洋,家怡饮一口咖啡,忍不住期待这样的清闲日子能多一些,恶行案件越少越好。 午饭跟大家一起在楼下随便吃吃,回来还能睡个午觉。 办公室里madam邱素珊留下的沙发很适合小憩,裹上软软的小毯子,设好闹钟,可以睡得很香,有时甚至会做美梦。 只是今天午休后的闹钟还没有响,办公室门便被敲响了。 … 家怡睁开眼睛怔了几秒,又听到咚咚咚敲门声,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这声音吵醒。 坐起身,抱着毯子揉了揉眼睛,拍拍面孔醒醒神,看一眼时间,距离闹钟响只剩1分钟。 取消闹钟后,她站起来跺跺脚,才开口道:“进来吧。” 见走进来的是刘嘉明,她便想着拐到办公桌后喝口水,再坐下跟他聊。 哪知步子才叉出去5cm,走进来的刘嘉明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啊!”家怡瞠目回头,迈出去的脚尖僵僵点着地面、再也动弹不得,整个人惊得瞪住刘嘉明—— 何以行此大礼啊?嘉-明-哥?! 自带气氛组的女人 办公室敞开的窗涌进潮湿的气息, 原来在家怡入梦时,大大的太阳逃走了,天空悄悄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地、温润地下, 没有吵醒她。 忽然变化的天气,忽然闯进来做出古怪行为的刘嘉明,令家怡恍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丝丝缕缕的意识开始游走,使她露出疑惑茫然神情。 还好刘嘉明只是单膝跪地,并非双膝噗通滑跪那么夸张。 此刻他一大一小的眼睛都瞪圆了,又奇异地弯曲出笑意。 他手臂一展,将一个什么东西摆在家怡办公桌上,随即在家怡愕然瞪视时, 恶作剧得逞般地露齿扬眉,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小方盒。 他双手捏托着举高到她面前,咔吧一声打开盒子, 一个钻戒静静躺在里面。0.5克拉的小钻石即便在阴雨天,仍闪烁着耀目的光华。 家怡垂眸盯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 才抬头望向刘嘉明, 启唇想问“咩啊?”, 或者组织下语言温和点, 问一声“怎么回事啊?”, 可还没来得及发声, 门再次被敲响。 家怡抬头应声,这次走进来的是谭三福。 他微笑看看刘嘉明,在家怡的目光追随下,从容走至她跟前。跟嘉明仔错开一点距离后, 也如对方一般,单膝跪地,并利落掏出另一个红丝绒小盒子。 高举向家怡,三福含着笑,故意风骚地撩了下头发,才咔吧一声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另一个0.5克拉小钻戒。 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好像忽然飘得很远很远,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蒙上了软乎乎的变调,深冬的海风忽然似春风般甜暖。 家怡深嗅一口潮湿的空气,是凉的。原来不是它们有温度,而是自己在发烫。 敲门声还在继续,Gary走进来,同样单膝跪在边上。他甚至不知从哪里借了件西装外套,还有个一本正经的领带扎在T恤的圆领外。 依然是小小,但璀璨的0.5克拉钻戒。 接着是梁书乐,他嘴里还叼着一支玫瑰,模样格外滑稽。 然后是乔治和秦小磊,六个壮汉诶,家怡的办公室都不够跪的,秦小磊不得不跪在门口,膝盖被门槛硌得呲牙,只好跪着向后挪跳两下,发出噗通噗通的响动。 “你们干嘛……”家怡哭笑不得,在办公室里一向表现得尽量干练严肃的女督察,忍不住露出羞赧表情。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转头朝门口望去。 家怡便也抬起头,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挑眸。 忽然意识到什么,家怡的心一下提起。 在这样的瞬间,她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刚睡醒,只怕蓬头垢面不很靓丽。 忙快速转身背对了所有人,慌张在桌上摸到口红,拉过小镜子,对着镜中素净的脸,快速涂抹好口红,又拢两把有些蓬松的长发。 镜中身后原本空荡的门口,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正式的浅灰色西装将他肩宽胸阔腰窄的优势完全凸显,衬衫内暗红色的衬衫是他最喜欢的那件——她买给他的那件。 高调的条纹领带他以前从不会选用,今天却专门带出来,使自己成为全室最靓也最高调的仔。 往日一向随便用手指拢几下便算的短发,竟被发胶梳理得乖乖偏分向左右后方,总是淡漠洒然或冷肃沉稳的表情被紧张面具取代。 方镇岳一手抓着着一大捧盛放的红玫瑰,像个呆瓜般一步跨站到门口正中,似乎没想到面对的会是她背影,竟露出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可怜表情。 家怡忍俊不禁,又忽然有了泪意。 她忙放下镜子,脚一旋转身面对他。 方镇岳这才深吸口气,缓回神来,朝她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之后紧张地眨眨眼,默默嘀咕了句什么,才僵硬地迈出左脚,顺着探员们给他空出的一条小走廊,一步一步缓慢走到她面前。 家怡终于忍不住,歪着头大大地绽放笑容。 情绪激动间,她甚至忘记用手捂一下自己笑出的两排白牙,属实不算淑女。 方镇岳看到她的笑容,紧张情绪终于少了一点点,在她面前一步远时,他将鲜花递给她。 家怡接过来,用力深嗅,随即像个毕业典礼上台与老师同学拍合照的学生般眼观鼻鼻观心地捧抱好鲜花,直直望他,等待且期待下一个流程。 方镇岳清了清喉咙,捏了裤线向上提一提,转头看了眼其他人是左腿跪还是右腿跪,迟滞几秒才跪下去。 跪好了又发现揣在裤兜里的戒指掏不出来了,他窘得满脸通红,再躬身半站起来,费力地将小盒子掏出来,才重跪回去。 家怡偏脸忍俊不禁,转回脸时双颊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的。 方镇岳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托举高红丝绒的戒指方盒,仰起脸看向她。 舌尖发出弹响,身边的谭三福接收到信号,立即开口道: “十一,女神探,神枪霸王花,西九龙女诸葛,十一姐,罪恶克星,正义使者,每一个易家怡,你好!” 三福的话落,刘嘉明接着道: “初见你的时候是初夏,那会儿我与你讲蚊子咬人好凶,你一边紧张兮兮表示会去解决问题,一边朝我笑,好像有点傻气。但看到尸体做记录时,没有被吓到呕吐,反而是直勾勾看着尸体,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胆子挺大的。之后又千里迢迢跑到案件现场来送驱蚊水,还好运地看到所有人找了好多遍都未找到的凶器,又中头彩般发现凶手。怎么这么巧,像天降的神将。” 刘嘉明讲着讲着莫名有些哽咽,总算说完,他转头看向Gary。 Gary整理了下领结,清了清喉咙,才接着刘嘉明的话继续道: “我眼光很好,看到你目光一直追索着忙碌的探员们,仿佛对重案组探案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兴趣……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专注且热情的人,后来我们一起走过一个又一个案子,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学习成长,你跑得太快了,连我也不得不更加努力才行。” 梁书乐将叼着的那支玫瑰递给家怡,仿佛眼中只有主人的小狗般,仰望她,接着Gary的话,一字一顿道: “慢慢的,我还知道你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是一个我很难不去尊重、不去欣赏,也很难不爱上的人!” 乔治抿了抿唇,看一眼身边都有些动容的前辈们,深吸口气继续: “曾经我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幸福,香江有586万人,但要寻到能与自己并肩协作、心灵相通、互相信任和理解,可抵挡漫长人生风雨,给自己以幸福,也愿意接受我的爱情、友情和亲情的女人,或许永远也遇不到吧。 “每天有那么多的偶遇和擦肩,是不是合适的人,已成了过客?” 单膝跪在那里像座小山般的秦小磊竟是探员中最柔软的哭包,他抹一把眼泪,格外有气氛地、哽咽地完成自己那一部分: “而我这样一个人,心里有疮疤、总难敞开胸怀去接纳改变,忙到几乎没有自己生活的警察;虽然有很多钱,却半点不懂得享受;不浪漫,不会讨女孩子开心,不会打扮…… “多谢你,易家怡,愿意接纳这样的我,愿意爱上这样的我。 “像初春细雨般滋养我的人生,浇灌我不修边幅、疲于打理的精神世界,做我战友,勇敢帮我治愈旧疴。 “在工作中与我并肩,在生活中温柔拥抱我,在每一天都用你的热情照耀我的生活——” 方镇岳终于深吸一口气,在家怡红彤彤的眼睛望过来时,挑起唇角。 他将手里举着的红色丝绒小盒又举得更高,一边打开小盒子,一边道: “家怡,我幸运的没有错过自己的灵魂伴侣,在人海中遇到了这世上唯一的你。 “在未来的人生中,请继续爱这个不完美的人吧。 “我将把全部的自己交与你,仅交与你。也请你将自己交与我,我会竭尽此生、全部力气,真诚地、全身心地爱你!” 红丝绒小盒被打开,3克拉的钻石在黑色丝绒戒托上格外璀璨,如暗夜中闪亮的银月。 钻戒外圈还有一排碎钻镶嵌成月牙形状。 整片天幕,有很多星星,月亮却只你一个。 “请给我一个与你白头偕老的机会。嫁给我吧,易家怡。” 方镇岳声音低沉,微微颤,仿佛正在竭力克制激动心绪。 家怡全神贯注看着岳哥,心潮澎湃,眼泪都要逼出来。 单膝跪在左侧的三福忽然站起身,吓了家怡一跳,才要涌出的眼泪也吓了回去。 三福从兜里掏出一物,用力一抖,白色轻纱如瀑。 他利落将之举高,在家怡头上一兜,洁白的、层层叠叠的头纱便散开在她身后。 家怡惊喜地摸了把轻纱,转头见三福又单膝跪回去,照旧高举起小钻戒。 垂眸再看向方镇岳,她终于笑出眼泪。 才伸出手想说“我愿意”,Gary又霍地站起身,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电吹风,插在边上电插座上,咔吧一声打开开关,对着家怡的头发和头纱便吹起热风。 轻飘飘的头纱和长发一起被吹飞,飘飘然超仙的,如果忽略掉吹风机嗡嗡嗡好吵好吵这一点的话,场面一定更浪漫。 家怡笑着仰起头,将眼泪和笑意都忍回。 深吸口气,郑重面对大家。 她伸出双手,先把左手食指递给刘嘉明,嘉明仔哈一声,笑着将自己那颗小钻戒套进家怡手指。 家怡又将右手食指递给三福哥……如此一圈儿下来,六根手指都戴上了小钻戒,活像个超级土豪。 三福哥几人也逐个站起来围在她身侧,家怡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手伸向方镇岳。 她高高翘起左手无名指,爽朗大声道: “我愿意!” 方镇岳抿唇,撇开头压了压情绪,才重新仰面朝向她。 拿出戒指,他郑重地、缓慢地捏着戒圈,托着她的手,将戒圈推至家怡无名指根部。 指尖摩擦过她手指侧,生出无限热度,蔓延全身,染红了他眼尾。 头顶忽然铺洒下无数玫瑰花瓣,家怡左手无名指被圈住,反手一抓便扣住岳哥手掌,稍一用力将方镇岳拉起。 仰头看那玫瑰花瓣雨的来源,才见刘嘉明站在她身侧,从兜里一把一把往外掏玫瑰花瓣,一把一把朝她和方镇岳头顶洒。 花瓣披肩,浪漫香气笼罩。 快活地笑,家怡用力拥抱方镇岳,在他耳边低喃:“I do.” 他激动又赧然,低声回应:“我爱你……” 门外忽然响起掌声,早就等在办公室外的茵姐和其他组探员们涌现门口,一起朝办公室举起礼花拉炮。 “砰砰砰!”响声不断,无数闪烁彩色光芒的碎片飘飞在办公室里。 无数笑声交织,已无法分辨最大的那个笑声到底属于谁。 家怡和方镇岳轻轻亲吻,随即羞赧看向所有人,接受所有人祝福。 刘嘉明的花瓣还在洒,俨然成为易家怡自带的气氛组。 “都拍下来了吗?”Gary在家怡和方镇岳背后拉了下刘嘉明。 “当然!”刘嘉明指了指早之前他就摆在办公桌上的录像机,它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显示着正老实工作——记录下大家一起玩耍,不对,是岳哥精心筹备的珍贵的求婚现场。 茵姐擦了擦眼角,用力拥抱家怡,这个她亲手交到重案组,眼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孩子: “老硬汉的爱……好滚烫啊,我都要被烤化了。” “哈哈哈…”家怡回抱茵姐,在对方颈侧处蹭了蹭自己的眼泪,“多谢茵姐。” 曾给B组代过一段时间督察的Wagner也抱了抱家怡:“恭喜。” 接着连A组的游兆华等人也过来与家怡拥抱。 站在边上的方镇岳终于看不下去,一步迈过去,插在家怡和其他人中间,代替家怡跟大家拥抱。 刘嘉明仍在朝着家怡和方镇岳洒玫瑰花瓣,他大概装了一整个玫瑰花园在兜囊里吧。 这一天,秦小磊看到方镇岳哭了,一直努力做所有人坚实后盾的岳哥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悄悄抹眼泪…… 大圈仔? 朦胧雨中的天幕是狐灰色的, 但在香江霓虹映照下,变成了灰粉色,有。 方, 与所有人合照。 他捏着家怡的手举到胸前, 向今戒指,快乐地将这时刻记录。 眼,大家终于准备各自归位。 :“我很快安排人过来帮你打扫一下办公室。” “不用了茵姐,我想多保留一阵玫瑰花瓣。”家怡有些不好意思道毯’上,真的会觉得幸福。 “OK啦~”眼睛,转出办公室。 最和家怡,两人又靠在一起,头凑着头讲了一会儿悄悄话,直到家怡的大哥大忽然震响。 …… 家怡送方镇岳到警署门口, 与他作别。 她一边走,一边将手指上的,最后犹豫了下, 终于还是没舍得摘岳哥的求婚钻戒。便只给戒指转个圈,让钻石藏在掌心处, 看起来好已。 家怡快步穿过公共办公区时, 正坐在大会议室里, 跟公共关系科言忽然瞠目。 不等其他人反应, 他已一把捞过照相机, 冲出会议室, 朝着不远按下快门: “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 镜头中,衫,下着铁灰色西裤,脚踩黑色女士矮跟皮鞋, 凌厉笔挺,矫健酷飒。 不过,特别的点在于,她,随着走动在她身后飘飞。 一片落在她头顶的花瓣抖落,被飘飞的头纱轻轻托住,像跳灵。 “咔嚓!”聂威言拍摄不停,姿都收入镜头。 家怡转头看向聂什么,只朝他点点头,便行至黄sir办公室门口,敲响房门。 内声,她推门跨进去,人才完全走进办公室,便快速切入工作: “黄sir,我大商人胡德海相关的消息。” “很紧,看到她模样后忍俊不禁,“恭喜啊。” “办公桌前,见他示意她做,拉出椅子往里坐,忽然听到黄sir没头没尾这么一句,愕然抬头, 黄sir没讲话, 后去摸,抓到头纱的瞬间才恍然,她面上一红,忙摘下头纱揣进兜里,有些不好意思道 “回头好日子一定告诉我啊,要包大红怡笑着点头,才继续道:。” 租屋,线人见是大圈仔,而且各个面目不善,就留了心。一直盯着人,信息整合后,显示他们似乎是要绑架胡德海。”电话时候,提到的一些并不很完整的信息,补充道: “不伦敦回来的,我今早看到报纸上有写,胡德海的女儿才从伦敦飞至香江,。 “所以,我怀疑三个内地的报纸,所以筹谋绑架胡德海的海归女儿,之 “OK,我会派这个事情。”黄警司点点头,见家怡仍未准备告辞,那双圆溜 想架而造成的心结,还有方家失去长子的悲剧……黄警司抿了抿唇,干脆进落实这件事。 ,告辞离开。 …… …… 后,家怡便没再关注后续。 之后的几天里,B组一直没有案子,家做了些学术学习,会。 班,要看书,但其实已算十分清闲。 刘嘉明几人甚至已过,年节假期要去大屿山还是干脆去国外转转。 周五一天无风无浪到下班,家怡开着平山的别墅。 开门进别墅时,了。 家怡下车后直冲进屋,在方的专属客房,冲澡换上自轻纱睡衣,这才拢起马尾,下楼赴他的睡衣法餐约会。 客厅的窗帘早已拉上,蜡烛也被依次点起,方镇岳提前,红酒他也提前醒好了—— 万事俱备,只。 家怡笑着走到桌边,装模作样,这才坐在方镇岳拉出的椅子上。 穿着银灰色睡衣的方镇岳,绕过长桌坐下后,抬头看了看家怡,忍这么喜欢超级长桌?我视力但凡差一点,都” “可能是性感女神玛丽莲笑着道。 “哈哈,那我方镇岳装模作样地闭目朝她点了点头。 “哈哈……不过桌子的确好长哦,了摇红酒杯,遗憾道。 今天他们之所以搞了个睡衣法餐约会,就是因为喜欢自在、不满许多法餐厅都 外国人之所以有这样的习惯,是式,致使他们非常难得下馆子。 我们国家又不是这样,出来吃西餐竟然更何况,谁知,到底是不是进口的呢。 两个人合计合计,一拍即合,干脆海鲜,请岳哥请的管家阿姨帮忙烹饪,之后两个人下班后穿着特别不正式,但是特别舒服的睡衣,在 ,自由自在。 既然是要自在,那。 家怡率先站起身,搬着椅子挪到他右手边,又来回边。 重新坐定后,家,他们蹭了蹭对方肩膀,不约而同发笑,不约而同举杯。 伴随着璃碰撞音,两人一齐品尝甘甜香醇的酒液,又凑头分享自己对美酒味道的看法。 接着,你一只帝王蟹腿,我一块龙虾肉,“你很好吃,你也尝尝。”,如所有情侣一般,他们讲着最没营养的话,也,美味带来的多巴胺,被混淆成是因爱人而分泌,于是他们吃着吃着,幸福,而伸手摸摸对方手臂,或轻抚对方肩颈。 ,心思便到了别处。 ,与对方亲吻,交换不同品质美酒的味道。 亦或者甜叽叽地喂饭给对方,然后像做了不 恋爱就像玩游戏,一起限,体会这种不一样的相处模式,和过程中带来的情绪体验。 他们不断去了解属于对方的、那些其他人无则,熟悉、默背、尝试,进而习惯。 原来恋爱也是一个重新塑造自我的过程,她在他的眼中迷人的自己,因此变得更快乐和何与他相处,成为他最好的人生伙伴。 他亦如此。 饭后, 方镇岳,都是最近很火的电影。 依靠在一起,接下来应该是最幸福的二人时光,以及或许会玩很久18-禁游戏—— 可惜一通警队电话截断了他们完美的约会,这大概就是随 这一周的平静结束了,嘉明仔‘一碎。 凶案再次发生,红磡渡轮码头附近,青榈苑社区,时,发,她就朝内问了两声,凑近探头一看,地上好多血…… 时,警戒线外已围了好多记者。 ,军装警立即敬礼问候,并帮家怡拉起警戒线。 更走来,迎上后一齐步向凶案发生的大厦。 “死者是这里的楼凤,凶手很可能是谭三福拿着笔记本,。 “看更老伯说者的朋友,登记名字用的是简体字,很可能是个内地人。”秦小磊接着道。 家怡微微皱起眉,电光火石间,想给自己的那个消息: 有内地人在砵兰街附近租屋,似乎正筹谋绑架香 这么巧,最近忽 一拨人? 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法证科和法医部都还未到, 家怡叮嘱三福哥在楼下控制局面人,自己带。 一名军装警在案发凶宅门外拉起了警戒线,把其他楼层赶过来面。 话, 家怡则拉起警戒线, 行至大敞着的房门口。 一个男人, 而是三个男人! 供了服务, 准备收钱送客时,三男相互嘀咕了几句, 为首被称作‘,向受害者提出对方同时为三人服务的要求。 受害者笑着摆手拒绝, 称这种事可不行, 要,她还要继续做生意。 哪知她只是拒绝了这么一句, 方然就变了脸, 上前一把揪住受害者的衣领, 受害者被打了才意识到要害怕,捂并不买账,他提着受害者便转回卧室,,转头招呼两名小弟。 被叫做‘石头’和声跟进,‘黄瓜’按下录音机,当下正流行的热歌响彻小小房间,‘石头’ 半个小时后, 卧室门再次打开, 倒在床上的女人身下都是血,脸被打得青肿一片,早人准备离开, 仍立即叫骂着扶柜起身,颤巍巍追出来,。 波哥再次被激怒,折返后狠揍女人一拳,抓住她头发拖拽到客厅中央,狠狠将她 茶几被撞碎, 波哥站直身,在沙发上他脚边,双手死死攥住他小腿,脸凑过去下去。 起另一只脚,对着女人头顶伤处猛力踢踹。 “波哥,我们这趟做百万榜的大生意,别要杀人比较好吧?”站在门口的‘波哥踹人。 眼看越多,黄瓜的表情也愈发绷紧。 波哥停下动作,盯着地上吟半晌,忽然下定决心般转头对黄瓜道: 密,这个j人看到了我们的脸,还听到了我们讲话。让的状况,害我们立即被警方通缉,影响我们的工作,还不如直接杀了她,警方查案都很慢的,等香江警察确认凶,我们已经逃到谁也找不” 说罢,他朝黄瓜挑起下巴, 黄瓜干咽一口,转身大步走向厨房,。 波哥结果水果刀,掂了掂,用刀身拍拍女人的脸, 插入受害者脖颈,女人呜咽一声,终于松开双手去捂自己的脖子。 波哥为确保她必死,又拔刺6刀,这才站起身,将她一脚踢开。 汩汩冒着血,她倒在血泊中,瞪圆眼睛死死盯住波哥。头渐渐软倒,,仍未闭上眼。 “啐!”波哥骂了声‘晦气’,撸血的牙印,又对着女人尸体狠踹两脚泄气,才挥瓜’离开。 ‘黄瓜’看了一眼倒地的尸体,抿唇沉默一息,才转身于出门走得急,他摔门的力气过大,那扇,扇叶崩掉,铁门栽歪着弹开,嘎吱嘎吱摇晃着呻-吟几声,便如屋内的女主人一般, “黄瓜!”电梯里,波 原本想再关一下门的,快步追进电梯……】 家怡站在犯罪现场门口,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长久的发呆,就像白。 一个敞开的破门,框。 察,沉默地捏着小小笔记本,双眼盯视尸体,若有所思。 性尸体扭曲瘫倒,几个小时前鲜活的生命,此刻已似毫无尊严的物件。 一切都是静止的,力。 法证科陈光耀走出电梯时,看到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伸手轻轻搭在家怡的肩膀: “Madam。” “头,朝着陈光耀点点头,便退开一步,请他带队勘察。 …… 【3个内地高的青年,大概三十出头,看似和气,实则非常暴躁易怒;黄瓜是脸上许多痘疤的青年,大概二十多岁,谨慎在边上一直跟着波哥,话不多,闷头闷 续作案! 【杀人过程没有做香江警署的指纹库里,可能。 后,盯着又看了一会儿,才将之揣回兜里。 走到凶案发生房屋门口,家怡,发现了几双足迹?” 鞋印不同的足迹拍摄下来,正在凶器上采集指纹,才想到凶手可能不止一人,就听到家怡的问题。 他还没有开口说明足迹不止一双,指纹不止一个,凶案现场杂成,家怡怎么就会问出‘? 好像她已的。 但 ?”陈光耀指了指地上几个并不完整的血脚印,疑惑发问。 ,只肃容点了点头。 陈光耀便接纳了她的解释,直接了个鞋底纹路截然不同的足迹,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右手拇指指纹,暂时推或以上,在受害者受伤流血后,曾有至少3人出现在凶案现场。” “O道的,又退出现场。 恰巧这时刘嘉明几人也到了,家怡立即安排他们陪采集口供,或者在凶部做勘察。 做好安排后,她带着秦小。 “阿伯,我可以看一下访客登柜台桌案上,转头打量楼梯通道和电梯间。 “当然,madam,你随便看,表情比往日更兴奋许多,他一边将访客登记表交给家怡,一边望。 ,请秦小磊誊抄了一份后,指着死者的访客记录,问道:“阿伯,这里登记显示今天,对吗?” “啊,你说6楼C座那个阿妹啊,是一个人啊本,迟疑了下,仍旧笑着应道。 家怡深吸一口气,如果看更老伯只见到一人,楼梯上楼。 但他们来时只是想玩乐,不可能那时候就知道要杀人了,为什么要躲着看更是正常来找楼凤做皮-肉买卖,不会出事,当然也险的事根本没必要偷偷爬楼梯那么累、那么麻烦。 而且,如果真如看更老伯所说那般他只看到一个人,家怡寻画师人做画像,了。 登报通缉的话,只通人,小太多了。 手指在登记本上点了点,家怡抬头打量伯,挺胸正色: “阿伯,如果登记访客有错漏,最多在如果对警察撒谎,影响警方破案,就可,可能要服刑的。” 家怡表情没有很凶,语气却格外严肃,她一双眉压低,伯,通身透露着不容冒犯的威慑力。 抖,本能便想为自己辩驳,可转念又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督察,那些大凶大恶之徒都没能逃脱掉她的眼睛,他这个半吊子老头? 继续撒谎下去,如果被她识破, 老伯有些紧张地蠕动嘴唇,几息,终于开口承认: “那个带头的人讲他们是一起的嘛,说登记一个就三个人的名,他就瞪起眼睛了,很凶的,我才没敢继续要他登记啊,madam,我 “OK,。 ,点了点头。 家怡拿出大哥大,一边走向远处无人的楼梯间,一边对秦伯做一次笔录。” 秦小磊点点头,有些抱,madam,我没想到阿伯撒谎。” “没事,以后每次录口供的时候,多一些质疑,多一点刨根问底的精神就肩膀,微笑” “Yes,madam.”秦小磊的一般的青年,被家怡一鼓励,马上鼓起劲儿来,像,眼中恢复光芒,正色转身,跑回看更柜台前,无比严肃认真 家怡则给黄sir打了个电话,申请借调画像师来B组 师受B组调遣,却又在家怡挂电话前,讲出另一件让家怡吃惊的事: “易家怡督察,接下来一进【青榈苑女子被杀案】了,警队有更重要的任务交成功,不能失败’的决心去执行!” 迷雾 穿过警戒线, 探消息,看到家怡走过来,尽皆朝她涌来, 想要凑近问上两个问题, 引起她的注意。 头, 便对谭三福道:“三福哥, 黄sir有重要事要谈,我需要回一趟” “跟进在这个时间段、现场内外, 可以做的所有工作。问题牵着鼻子走,时刻都要量级, 根据自己的判断, 去有先后顺序、有侧重点地,追踪可能出现的最作逻辑讲给三福后, 抓住三福哥的肩膀捏了捏, 才沉声道: 了。” 眼睛, 十几秒钟后才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肃起表情。 他双腿并紧,发出啪的一声,下一瞬手举到头侧,无比,: “Yes, 家怡点点头, 不再停留,穿过人群,坐。 …… 黄警司办公室里,他最爱玩的中式熏香被点燃, 这次。在黄sir的一通专业操作下,袅袅烟气顺着小仙山盘旋向上,如,正朝九天之上冲刺。 “情报科等部门查探,的确有人天月欲行不轨,但是在情报科追踪过程,嫌疑人被跟丢,由于现在并不确定嫌疑人到底有多少,加上他们尚未真的行动,层面的追缉。 到随时可能被绑架的危险之中了,胡先生虽然请了几位专业保镖,但这些男胡先生的心,再加上男保镖到底不能24小时贴身保护胡天月 家怡,迟疑了下才继续道: “警队现在派你亲月小姐,就在胡德海的别墅中,不得离开。必须成功,不能失败,直实行绑架的团伙所有人,止。” 家怡微微皱起眉,“黄sir,,有理由怀疑凶手可能再次犯案,我。更何况,我对保护重要证人或其他重要人士并不在行。、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去执行这个保护任务呢?” “胡先生专门找了警队1号长官,点名你肃。 家秒,接收到对方不容置疑的意味,明白这是一号长官下达的命令,不光是她,连地。 “好吧,抿唇,“什么时候开始任务?” “就现在。” … … 家怡也算住过不止一栋别墅了,墅这样奢华的真的没住过。 施勳道1号别墅与2号都很远,它像一栋独立建在山中的城堡。 在香江太平山寸土寸金的地段,能有一已算超级了不得,施勳道1号甚至在大院子里,有两套的小园林相望。 “老爷原本住在东厢别墅,不过自从大小姐回国,他就墅来了。”引领家怡进别墅的管家,一边走一边给家怡介绍别墅环境,以方便她更好地掌 ,管家又继续道: “大少爷已经成家,现在住在跑马地别墅家中。小少别墅内,但他们白天要么在学校,要么在做专业补习, “老,以前只有夫人不出门社交时,才会白天在家。 了,因为有人欲对她绑架,所以每天被保护在家里,夫人就也取消了所有社交,陪她在家。” “其他几位小姐少爷都有怡问,绑匪想要的是胡德海的钱,之所以最初将目标定在胡天月身上,外回来,身边没有固定的保镖团队进行了保护,绑匪很可能会将目标改为对胡家其他孩子。 “有的,警队派了情报科和保护,老爷也请了多名保镖时。 家怡点了点头,警 … … 湾仔军器厂高级督察办公室,沙展刘达敲门进入,敬礼后简况,才迈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东西很少,一个装满文件的柜子,还有一个书柜——书柜里摆着许多旧报纸,熟悉方镇岳的人都知道,那些报 刘达坐下后,上的相框,里面镶嵌着方镇岳和易家怡的合影。 “方sir,情报科和线人都传回了新消息。”刘达将镇岳面前,“这是情报科递交的,这些是 方镇岳从左开始文件,充说明: 外国势力接触,具体在筹谋什么还无可查。” “线人线报整理好后,基本上可以看出,Tom输链,他似乎要将什么东西运出香江,或者也江。” “他要,保密级别很高,情报科想尽办法也没能打听到更进一步的消息,。Tom张这次的反侦察做得很到位……” 方镇岳一边看,一边对刘达点头,待全部看完后,他。 “放下文件,方镇岳追问起其他信息。 许多事情想做判断,必须 现在他们判断Tom度品进香江,或是过香江运输到其他地方,必须要确认更多信息和线索,才能确定。 任何事情,哪怕再紧急,也不能妄下定论,竟,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走错方向,往往比不动更加危险。只’带来的外界压力,才常常‘妄动’,甚至因 ,他一向如此。 身道。 “先不了压,刘达又坐回去,“你带上嘉欣和家辉去查一下历家的贩度链,探一探那些人的动向,是否的确有频繁跟香江地头某些人接头的汤宗礼督察,询问一下他们正跟进的缉度任务里,有没有与” “O,一边记录下方镇岳的命令,随即抬头望着方sir,等待对方后续的安排。 “最近也有部分蛇头要从内江的消息,扫-黄-组正hn和迈可联系一下扫黄组‘幼禾’任务的督察刘sir。Tom张之前也参与过蛇头买卖,我们看看能不能偷渡买卖人口有关,又向刘达下达了几个命令,才示意对方可以离开。 办公室只剩下一人后,方镇岳拿码BB-call留言。 等待了1个小时,方镇方镇岳安插进Tom张团队的卧底。 “蚂蚱,Tom说,开门见山。 “我只听令做部署,暂时还没有接到号‘蚂蚱’的男性低声道。 “继续观察,一经发现可疑之处,随时可以call “OK.” “注意安全。” “明白。” … … … 湾仔一家雀馆后院的小屋里,蓄红光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前摸牌九。 “天牌?”山羊胡摸了半天,。 “不是诶,Tom哥,是托腮,笑得一脸天真。只有这种表情,才能安抚Tom张懊恼情绪。 ,我也是天天玩的,怎么人家不需要看牌,一摸就知道是天是地了,我摸就总是往桌上一拍,果然是张8个红色圈点的‘人牌’。 牌九一共32张牌,与传统配,与罗盘中的八干四维相应,代表三教九流:将、相、士兵、百姓、伙巫师,构成一个完整的社会,好多玩牌九的人,都号称自己不是在赌哇,是在理解。 “那是因为Tom哥的智慧都用在做大事上了嘛。”女人Tom张的眼睛, Tom张被夸得舒坦,靠在椅子里哈哈大笑,方才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Tom张一摆手,女 Tom张应声后,门被打开,走进来,站在门口汇报道: “Tom哥, “喊他们进来吧,让阿强也带着东边讲,一边再次摸起那张‘人牌’,闭上眼一边摸轮廓。 门外传来脚步声,待那声音响到门口时,T啪一声将‘人牌’拍在桌面,他笑着迎向门口,作为近百人的管理者,他对仔可谓是过分礼遇了。 一边果然露出惊喜表情,脸上原本沉沉的表情也换成轻快和带点羞赧的喜悦。 人迎进来后,又亲切地示意他们三个入座。 之后,他才使唤方才来备好的照片,一一展示给三名大圈仔,并仔细给他们介绍起这些重要地信息。 三个大圈仔为,一边悄悄打量这间屋,以及Tom张小弟对T 渐渐的,他越发深地感受到尊敬态度,胸腔里的澎湃热血和志在必得也愈发强烈。 他专注听着Tom张所说的话,努力记忆对方提点的所有信息,最后将To片、附近建筑照片的照片等揣进兜里,地图也认真折叠后收好。 “”Tom张笑着问。 “不用,我记道。 “羡慕啊,我身边这些年轻人呐,我说3他们就忘了2,啧啧。”T 波哥并不善于跟这样的人应酬,被夸头。 这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被Tom张喊来的阿强走进来,将三张。 Tom张又笑“这是最新款的大哥大,日本牌子,连我也是前几天才买了苦了,这三台大哥大和办好的卡都送给兄弟们,方便大家随时联络。” 三人接过大哥大后,使用方法,并将Tom张等人的号码依次输入。 “这里是1万港币,兄弟们先拿去花,办事前也要睡好张捏起一张牌九, “这一票做完,我有钱给手底下兄弟们发一发,也能安心,也可以尽情逍遥快活了!” 说罢,他翻转手里的牌, Tom张哈哈大笑,“一张天牌!好事!” …… 三个大圈仔离开,拐道顺另一条小巷离开。 揣在胸口内兜里的大哥大,爱不释手。 “波哥,这次真的能拿到300万吗?”拿到这么多钱,可现在拿,他忽然升起了期望。 300万啊,够 “几百万英镑的买卖,我们只拿300万港币,已经,我要600万摸了摸怀里的大哥大,转头看向‘黄瓜’和‘石头’,沉声道: ,要么死在这儿,你们敢不敢啊?” ‘黄瓜’和‘石头’仰起头看了看小巷霓虹灯,回想的日子,手摸住怀里的大哥大,终于依次伸出右手,与波哥用力握拳。 … … … 雀馆里,阿强,转头问Tom张: “Tom哥,为要再闹出人命啊?” “杀个人,避免警方找到他们仨,这个个果决狠辣,我还不会相信他们三个能做得成这事。”Tom张冷笑一声,“明,他们是敢杀人的狠人。” 天牌’,Tom张挑眸看了眼阿强,“他们这样的人,面子比命还重要,你跟他们第训,他们必然怀恨在心。跟狼合作,就要有的觉悟,懂吗?” “知道了,To Tom张点点头,会儿,才问: “警孙,消息可靠吗?” 抬起头,答得格外笃定。 “好,好啊……” 数字‘3’ 拥实木家具, 可拥有一具便值得愉悦了,胡家却将之摆得遍处都是。 台灯的小桌台、电视柜……全是古朴散发着木质香气的古董实木打造, 如果是放在自己家, 家怡恐怕不暴露在空气里, 万一不小心将牛奶洒在上面怎么办?她多半要用一些丑兮兮它们, 虽然保护了它们的安全, 却也 但胡家的家具全都放样子,没有遮盖、没有保护。无论再贵重美貌的东西, 在这间大别墅里,都, 桌子就是桌子, 椅子就是椅子,没有人因为它们之高阁。 摆设时, 胡太太从后院一路小跑回来, 转进客厅前, 她快速整理了下自己妆容,对着玻捋头发,才深吸一口气,故作雍容地迈进客厅。 “易警官!作平静,仍掩不住她眼底的兴奋之情,连故意压低的声调,也还是显得略微高亢,“你的到来, 真是 管家有些诧异地转头,斜眼去瞧不太正常地自家太太,以自己蹩脚开场白的不认同。 胡太太也自觉有些做作,面上飞红之际, 幸好易家怡笑着应声 “胡太太你好,请问 “在这边,我带太忙大步上前,悄悄摆手将管家遣退后,又忽然伸出右手,明明见过面讲过话了, “啊。”家怡面上虽然不显,却多驻留了几秒。 家怡的手,这才行在前面步上楼梯,引易家怡上楼去胡天月的房间。 在背对了易家怡的瞬间,胡太太脸上绽放满足又惊喜的大大笑容,简直有点像偷尝戒…… 家怡虽然走在胡太太身后,上的倒映,还是看到了胡太太的表情。 她低头抿唇,对—真是位可爱的太太。 胡天月的房间应警方提议,被共3层,第一层很容易被绑匪攻陷,最顶层的话绑匪只要爬到房顶、拉绳下跳也很容易攻没有高多少,总算比1层和3层高一点。 警报,不得自由出入,像坐牢一样整日在家憋着,所以胡先生专门将2层最大的套房让给她,超大的客厅、豪华的泡澡浴室、近3米的大床、各类…… 家怡被胡太太请进胡天月房间时,胡大小姐正坐在,影音室门口和室内窗边各守着2位PTU警员,加上套房不断往返巡逻的3名保镖,光保护胡大组和5名保镖。 家怡在本子,又跟胡太太要了一个对讲机和耳麦,家怡分别与每个人对话,确认耳麦和对讲机等全部没问题,又。 最后,家怡请管家将胡先生专门从国外买来的最先进的胡天月套房内,以供家怡随时监视别有6个,分别按在这栋别墅四个角和门口及胡天月窗 两个超大白板放在胡天月房间,外加一套洗漱用品、被褥等供她使用。 东西,家怡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在这里办公了,希报吧。 在白板,以及别墅四周的地形,又标记了报案和PTU队员的,家怡才舒口气。 回神后一转头,便见胡她白板上写的字,那副兴奋的表情不容错判,根本就是粉丝亲自参与。 “见她回神,忙亲自递了杯咖啡给她,“接下来一段时间,阿月 “我啡,“多谢。” “哈哈,不要客气啦。”胡到尴尬,虽然很不想走,但这样与易家怡相对着也尴尬,终于还怡当做在自己家之类的话,便告辞离开。 家怡放下记号笔,终于走向影音室,,她推开门,走进影音室,站在从室外射进来的光芒中, “胡天月女士,你好,,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由我负责你的安全。” …… 胡天月如今已经25岁,一段时间,同时也在针对英国的各种产业结构和商业状况做,如今算有了些想法,才归国。 她对易家怡原本不是很感冒,想着既然警方收到线报说有人要行绑架,那就在家藏一段时间,顺便消化一下过本土风貌,耗到绑匪失去绑架的能力再开始外出,没想到父亲和母亲女神探来对她贴身保护。 警探是做侦缉工作的,跟特别能打、受训后拥有业保镖还是有差别的吧。 但既然父母提出了,胡天极配合,只是这可不代表她对易家怡有什么发自真心的信任和佩服。 是以当易家怡与她客气打过招呼,开始跟她仇人之类问题时,胡天月一边回怡。 听说父亲承诺警队事,愿意捐赠警队一大笔钱,同时给易家怡等几位大红包。 胡天月想,为了收红包的时候理直气壮一些,易家怡应该也感,比如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或者装作认多余安排。 题,收起笔记本时,胡天月手指搓着咖啡杯,开始猜测易家怡会怎么做。 家她转,而是站起身检查了下四周状况,见PTU队员们都很认真工作后,朝胡天月点点头, 胡天月还演,万没想到对方会丢下自己。 “不需要诧异地问。 家怡啪一声拔下记号笔的笔帽,转头看一眼胡天月,只没问题,你又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可以了,胡,便在白板上刷刷书写起来: 大事,几百万英镑) 3、凶手画像; 4、是否内否确认三人身份? 5、是否有枪? 6、 家怡捏行字,眉头紧紧皱起。 有没有可能是香本地人会比较麻烦,所以千里迢迢请内地穷凶劳? 几百万英镑的生意,这么多钱,如果真是□□,非常不得了的人。 如果真的让三个凶徒成事,恐怕会… 等等,用英是英国人? 香江现在地位高、财富多的英国人很多,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警队都吃不了兜着走。 家怡面色越来越沉,。 沉默几许后,她目光又上行到白人】。 3人……3人…… 电光火石之间,,镶嵌着雷电金蓝芒,被家怡一把抓住。 她霍地转头,双目胡天月。 胡天月原本也正,猜测对方在白板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事,同时时变化的表情,分析那种与年轻人格格不入、却跟年轻的易家怡格外……忽然被易家怡盯住,胡天月骇得呼吸一窒,竟不自觉如课堂上被老师盯住的学乖巧起来。 什么情况? 胡天月紧张地干咽,当忽然响铃时,她吓得一激灵。 家怡欲言又止,终。 谭三福 “十一姐,法证科勘察工作结束了,采集到多个指纹和足迹,暂人,后续会在指纹库里做比对,出 “法剖,她体内发现大量米青液,已送出化验DNA,暂时怀疑三名凶手可能都与为。我们几个讨论过,怀疑可能是因,导致分歧,最终造成悲剧…… “……另外,过,老人家记忆力实在太差了,根本没办法清楚描述出三个人的长相。连唯一一的凶嫌长相,老伯都没记住啊。” 家怡一边在白板,一边时不时‘嗯’一声给与回应。 待三福说完了,家怡才有些踟蹰地盯着白板,思索 现在警方得到的信息还太少了,三福带队讨论出拢’而已,连作案动机都是有偏差的,人之外还有不知名的特大恶行要做…… 记号笔,家怡才开口道: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有线报表明香江出现3个大陆仔欲对胡德架?” “记得,怎么——3个大陆仔?” “你也觉得这个人数过于巧合了?”家怡手指用力敲了敲白板上反,“这是个很大胆的猜想,我们去联系黑皮龙,请他带上见过那3个大陆仔的线人,辅助画师做一下画像。同时联系黄sir,让黄sir帮你找情报科,请情报科曾配合画师做一下画像。 “之后再拿着两套画像去找看更老伯认一下,看看这3个大陆仔同样三个人。” 虽了,但一直跟了那么久,情报科探员又十分擅长记人的特征,一定。 如果这3个凶手就是欲名大陆仔,那是不是说3个凶手口中提子女’呢?他们所说的‘几百万英镑的生意’,是否就是海的钱数呢? 数?胡德海的资产难道大多数都是英镑? 这钱到底是要绑架后勒索?还是某些人针对胡德海某位子女的卖命钱?或的钱? 方有仇敌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胡天月的回答都是‘没有’。 更何况,虽然胡天月是胡家千金,但以历往□□的行情来看,几百任何一位少爷千金的命,都过高了。 人命当然是无价的,但高。要知道许多脑子不好使的凶徒,有 “明白了十一姐,亮,不自觉朗声道。 “OK,关于凶手的作案动机,暂,针对受害者也家怡叮嘱。 “我明白,三个大陆仔是怎么知的,这一点也很可疑,我都会 “好的,三福哥加油,家怡点点头。 “Yes,madam.”三福说罢,又与家。 家怡深吸口气,一边思索方才的几个问题,一边将头脑风暴,她甚至忘记了接天月。 天月,此刻已放松下来。 她歪头望着再写写的易家怡,之前那种对易家怡的审视尽消,看着易警官的眼神里。 一个人专注工作的样子,。 一张面膜,她抿了抿唇,顺应自己开始想跟易家怡交朋友的冲动,又。 怎么开口邀请易家怡警官一起去影音室听音乐敷的案子到底是怎样的,? 棘手的对手 1月6日下午, 跑马地一间彩票站后面的,坐胡,头发照旧梳理得一丝不苟。 “Tom哥, , 十五个人, 再多就很难做到保密, 也很难统筹和调动了。”阿强坐在对面,在面前颗黑子。 “OK, 15个人够了。大圈仔”Tom张手指搓了搓棋盘上的黑子,问道。 “那个叫波哥的人说天气预报显示3天后阴天, 到时候行事比较好。”上, 继续道: 天更密集,他们都觉得我们会晚上行动, 波哥说选个阴天的白天更好, 所以就定在1月9日行动。” “胡德海是不是也在, “如果距离胡富豪行动日太近,会不会很危险?” “Tom哥,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再提前的而已,可是枪还没到位,提前行动,失败的概率在膝盖上,五官紧绷着。 Tom张点点头, “那就按照大圈仔说的,9日行,趁他们闯进去做敢死队牵制住保镖和警察,东西落在大圈仔手里, 避免节外生枝。” “我知道,Tom哥些担忧道。 “什么?” “O记那边一直在追踪我们的行动,恐怕已经察觉。 “这两年真的越来越难了,重案组的效率越来越高,O记们大赚一笔,提振一下兄弟们的士气,也能,就已经。”Tom张拍拍桌子,笑着做出格外自信的表情,朝着围头,才胸有成竹地道: 气喽,让他们知道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兄弟们齐刷刷举起右拳,朝着Tom张挥舞了下,表示大家 … … … 1月6日傍晚,谭三福终于带着几波人分别。 将六套像摆开在桌案上,探员们对照着端详。 的形象描述,但是最终呈相都很相像,基本上可以确定画师画明发表意见。 “嘉,再给看更老伯确认一次。 “Gary,你带着大圈。” B组的探员们行动起来,到夜里九点时,谭三 “十一姐,看更老伯看过6套画像了,基本确认下来,被线的3个大陆仔,与杀死青榈 “……”家怡长吁一口气,“OK,你把 “好。” 家别墅发传真,家怡拿到6套画像后,跟记忆中心流影像里的三名凶手对照了下,最终选取出最接近画像,回电话给谭三福道: “就用第5套画像吧,上报给黄sir,再复印r,让郭sir” “OK。” 家怡挂断电话,接过胡天月递过来的面膜,躺在按摩床上。 在面上,肩背腰腿被按摩床挤压锤击,舒服得她轻轻喟叹。 “你知不知道你们胡家人着面膜,有些含糊地问。 “几百万港 声。 香江,然后一路从深水埗往香江岛南进,在深水埗歇脚时被黑皮龙的朋友发现,窃听到大陆仔要 大陆仔不了解香江的状况,很可能,然后得到了一些重要的关于胡家的信息,甚划,然后离开深水埗,向南一点点地挪。 在,到红磡青榈苑去找乐子,因为跟楼凤起了些冲动,乃至杀人灭口。 前立即离开红磡,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香江岛上了,也许正一步一步朝着胡家别墅逼近。 想到这里,易家怡忍住困意,虽然闭着眼,却仍提起精神。 还有,情报 是不是说这三个大陆仔有相当厉害的反侦察能力呢?或者跟大陆的反侦察能力,或者人脉很广,眼线很多,跟踪? 几百万英镑的大生意,自了。 自己的身价,有些吃惊地偏头。 怎么跟她从英 … … … 1月7日凌晨,波哥三人趁天色尚黑,再次搬离只停留了一日的据点,悄悄所。 在To,他们与阿强碰头,收到了3把大黑星,每人30颗子弹。 “需不需要更多子弹?如果有需求,9日前不放心地道,“整个胡家别墅里,PT,6个保护胡天月小姐的保镖,虽然8个保天应该不在别墅,但大院子里的东边别墅外还有富豪胡德海自己在外巡逻,人数很多。 ……” 携带太多子弹也是个负担,更何况战术是要速战速决,行动起来有多少换弹匣的时间口应付道,实际上他想的是:如果一人30颗,共90颗子弹都没能拿镖的追缉,这个任务多半已经失败了——行动加开30枪会消耗很长时间,这么长马来捉凶了,到那时候他们必然插翅难逃——到时候能活命都不容易,有再多子弹,。 “OK,如果有再多的需求,随哥很坚定,便也点了头。转念又想起什么,他补充道: “我们的人查到,警方大的子女,主要是胡天月,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点头:“……嗯,好。” “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因素,警方派了近两年破案易家怡督察,她枪法很准,人很聪明,,也要小心一些。”阿强从兜里掏出几份他找,递给波哥,指了指封面女郎,“这就是易家怡警官。” “一个警队明星而已,不足为惧。”波哥看了看照片,而已,还不如他们的婆娘壮硕孔武,这样的女人能成什么事? “还是不要轻视易家怡比较好,Tom哥在香江势力不小,做事的时候也要小心儿,好多人都在她手下栽过跟头,并不 “……”波哥皱眉看了看阿强,忍不住们吓成这样?” 阿强表情沉下来,虽然Tom哥告诉他们不要对这,但阿强也是生死拼出来的,哪受 ,反而收起嘲弄,笑着说和: “放心吧,再厉害的人也怕大圈仔,我们不要诉Tom哥,我们会谨慎小心,一定成事。让T西的买家就好了。” …… 清晨,家怡很早便起床,连带着 自从家怡来胡家起,胡 胡大小姐第一,就强行将对方拉上了自己的床,毕竟3米的大床,两个人睡也,很方便的。 她这么善良,以为交朋友,哪知道对方的报答就是带她‘进步’。 ? “越是年,老了才能不生病啊。” 她妈妈都!!! 胡天月可怜巴巴进卫生间,本来想着陪易家怡吃过早饭,敷衍着锻炼过,就回来睡回笼觉。 偏偏洗过得可以跑个八百米了,回笼觉是睡不成了,只好做准备陪易家怡健身。 “Madam,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去楼下我们家的365天,只要不打闪下冰雹,都会去游泳,水温征询易家怡的意见。 10分钟后,,围着大浴巾下楼。 圈了,虽然年纪渐长,泳姿却依旧矫健。 “我们家以前是海商,在水上搏命求生计的嘛,妈年轻的时候不仅是高材生,还是学校游泳社的干将,差点去哦,很犀利的。我爸爸也,爱到不能自拔,追了好长时间才追到哦。”胡,试了试温度,转头问易家怡: “你会的,你可以跟她学所有泳姿,和超快速游泳的窍门哦。” “Mada易家怡过来后,立即如一尾美人鱼般游到泳池边,热情地与易家怡打招呼,儿。 “胡太太,morn扶手慢慢走进水中。 太看着家怡游了一圈儿就知道,对方虽然会游泳,但绝称不上擅长。 “可以吗?,很是羡慕。 “当然了。”胡太太爽快答应下来,便立即进入教学模式。西,总会显得,魅力也翻倍。 ,果然颇有裨益,一边感谢胡太太,一边由衷夸赞:“怪不得太太你,好正。” “哈哈,那是当然,我年轻时也很靓的,是阿海真的很喜欢游泳健将,我是会游泳的人里长相最靓、头脑最聪明的嘛。”胡太太非这世上真的有美人鱼,不然他” “就算有美人鱼,爹地胡天月适时地游过,并留下一句吹捧。 “哈哈,又继续专注调-教起易家怡的泳姿。 待三人都感到疲惫,终于离开暖呼呼的池水,坐到毯休息。 天月讲话,一边打量起四周。 胡起,就都搬到了西厢别墅。 空了下来,且24小时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 家怡隐约察觉到些许古怪,忍 那里现在明明没有人住,却巡逻,且别墅四角也安装有监控摄像头。 就很重要的人一样…… 但,这个家怡是很肯定的。 而且,她这两天并没有见到或者菜品,如果里面住着人,总需要吃饭的啊…… “Madam,早饭好了,我们回去冲个澡,换一下衣服,月,朝她伸出手。 家怡点点头,,借对方的力站起身,又匆匆扫视一眼东厢别墅,便西厢别墅。 … … ,城市逐渐苏醒。 当1月7日餐桌上,Tom张就失去了继续吃早饭的欲-望。 “扑街报,狠狠将之摔在桌上。 站纸上看去,便见头版上登着3张通缉画像,正是受聘与他们合作的三个大圈仔! … … 跑马地的临时落脚点里,黄瓜独自出门买了早点,顺报。 放下正擦拭的大黑星,波哥接过黄瓜惊慌递过来的报纸,一。 “,捏着报纸认真读下来。 几分钟后, 下,波哥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不得不承认道: “这个案子是落在女诸葛易家怡手里的,看样子……她果然有两把刷子。” 拉过桌上他涂涂写写的计划草图,波。 要更谨慎, 毕竟,那个人,甚至搞出通缉画像的女警察,现在正在他们的目标别墅里。 胡家的秘密 , 家怡接到三福的电话。 为了保密,家间里接电话。但为了保护胡天月,家怡又不能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于是, 最后两人商胡大小姐去卫生间里敞璃门, 坐在小马扎上看书, 等家怡打完电话。 砖, 在小马扎上也要翘着二郎腿。 望着玻璃电话的madam易,忍不住想: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可怜巴巴的受保护者? 我这也献了吧? … 报电话, 警方都前往做过核查了,大批人马出动, 效率很高, 但所有嫌疑人都被排除嫌疑,那三名话里, 一边跟家怡汇报, 一边忍不住叹气。 忽然被家怡委以重任, 要独自了,哪怕这些动作都跟家怡商量过,也还力。 领导掌有权利固然爽,但也。 “很可能三人,开始分头行动了。当他们不一起出门,市民们也很难对他们做分辨,如果再戴个帽子,围个围巾, 就更难,毕竟现在是冬天,想要遮掩一下,戴个口。 “是的, 我们继续耐心做排查吧。”三福说罢,又继续道:“大光明库中做过比对了,没有对得上的,凶。” 怡又问。 方和深圳警方了,三人的画像和法证科提取到指纹及足迹,也都传真过去,对方度做核查。如果三人的确在内地做过案,我们就有望明确他们的身份,甚之类,再想通缉就更容易了。”三福汇报道。 “做得很好,辛苦三福哥,沉默了一会儿,与三福事,便挂断了电话。 到现在为止,线索有限,未知项过多,案情又太过复杂,警方也只能,她也只好继续等待了。 胡天月见家怡挂断了电话,这才从浴室走出来情,胡天月笑着道: ” 失笑。 “反正也没别的事做喽,躺着享受享受,也月又朝着门外努了努嘴,“我妈咪也,她囤的都是国外进口的好东西,不用白不要喽~” 于是,三个房间里敷面膜。 为了不影响家怡思考,静。 按摩椅全力工作着,膜凉凉的,也很舒服。 家怡闭着眼,在脑构建逻辑链和可能性,畅快淋漓间,忍不住想,这种一边按摩,或许可以在未来持续贯彻下去。 想一想也很不错,…… … … 7日晚间,富豪胡德海,盯着实木长桌的一角发呆,电话铃声响起,他快速接起,满怀期待地询问对方身份,在听到对方自我介绍后,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话。 “……首都博物馆的馆长会亲自来深圳,会抽调大量顶作。”电话另一边, “时间定了吗?,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一边无意识地在大办公室里踱步,一边询问。 “1月9日下午2点,你那边的安全性做得如何?能按中仍含着几分担忧。 “放心,我专门聘请了护。一定可以安全送达。”胡德海声音沉沉地,仿佛言。 专员的语气郑重,可以想见握着话筒的他,必然正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 … … 晚饭时,易家怡随同胡家人一起到餐厅用餐,忙碌至今未露面的胡德海先生。 与不太,胡德海先生并没有圆滚滚的富贵肚,反而是个有些消瘦的和气大叔。 他待家怡很客气,像招待贵客那般,问她是否满意。 丰盛的西式晚饭, 饭作,家怡则带着胡天月回到房间。 闲极无聊,家怡又顺了一遍凶案的逻辑,跟三福通了一次话,线索。 给岳哥打电话,聊了下各自的状况,表达了大量的思念,断。 站在套房内的小客厅里,盯了一会儿坐,家怡像只被困在金丝笼里渴望自由气。 警队每次捉凶的时候,多会尽量保护好凶嫌,伤,很大的原因就是如果凶嫌住院,负责捉捕的警探必须亲自带队在医院做看守——每个在医都讲那种感受特别像坐牢,。 家怡现在总算立即那种感受了,就算样东奔西走地劳累,就算不用像郭sir那样承受舆论的催促和质疑,不用像三福哥一样顶在一……但这种困在一个地方,浑感觉,也够折磨人的。 无聊至极,家怡走到长桌边,选了个的位置,一边看监控小电视,一边看起报纸。 最近几天的多是针一名女性的新闻报道,虽然警方已经在极快的时间内开启了对凶嫌的通缉,不安的市民们仍觉得慢加快速度破案。 另外富豪胡德海的小儿镖增多这件事也被媒体人捕捉到,捕风捉影地报道称胡德海收到恐吓信,凶和小女儿,让他准备现金破财免灾——编得跟亲眼看到一样,造谣的人最厉话来,比那些说真话的人看起来还自信。 一份报纸一份报纸地翻,家怡慢慢新闻—— 月海外镀金后归国,相传要在船运贸易之上开拓空中通道,打造… 家怡草草读过,将之放在一边,又准备去看更早的报纸,但的边缘,动作忽然僵住。 脑内似有灵光闪现,她歪头沉目思索,感。 眉头皱起,她回来,盯着上面的照片直看了好一会儿。 照片上胡天月走在中间,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前后左右——显然,这些人都是跟她一起从伦敦回国的。 除了这些黑衣人外,来接机的另外还有五六的保镖。 双眼微眯,报纸边角,卷起又拉平整,再卷起再拉平。 所有的护吗? 不是的吧。 张了? 而表情,完全没有回家的兴奋与开心,仿佛正在执行什么任务,还没彻底完成,因此心事重重。 拿着报纸,,啪一声打开灯,在胡天月暂停电影后,开口问道: “你回国时,?” “不知道啊,是爸爸接到警方电话,受见家怡表情凝重,,有些紧张地回望。 “人去伦敦接你?” “……”胡天月怔住,问题。她有些尴尬地转开视线,开始思考如何回答。 家怡却再次盯住手中的报纸,照片上,胡天月的女士 保镖们连个小挎包都要代劳,? 抬头盯了眼胡天月,题: “这” 念头飞转,家怡又想到胡天月自从归家后,胡家所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为了就近得到保镖的保护。 可是现在看来, 家怡目光转向窗口,透过大块的玻璃,能看的窗,月色之下,那些窗都拉着厚重的窗帘,仿佛里面住着一个吸血鬼,的。 再住了,却仍有保镖巡逻,房檐四角也都安装了监也是为了保护胡天月,如今看来这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胡天月连来,家怡已经再次问出第三个问题: “东厢又是什么?” 手,皱紧双眉,一脸为难地望着易家怡。一边为和赞叹,一边有些无措和踟蹰。 胡天月的视线,目光犀利,不容置疑。 胡家 使命必达【2更】 深夜, 胡德海老先生、胡太太、胡天纷与家怡对望。 月光洒进来,家怡一角,双手搭在桌上。 她目光一扫过来, 哪怕胡德海与她对视般的不自在感。 “胡先生, 我来保护胡大小姐的安全, 就该向我传递所有影响胡大小姐安全的信息。你这样隐藏信息, 很可能不对称而出现问题,最终可能影响的不仅是胡大小姐的安全, 还有我们所有人的肃,她放下凶杀案来胡家大宅, 每天跟胡天月一起被困在这里, 带着一个PTU小组守着西厢别墅,却连知彼’都存在巨大漏洞, 最终如果因为 代价太大了, 果。 “Madam易, 德海自觉理亏,仍不免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下,他绝对没有去犯错的主动性,但这事也的“这件事从开始策划起,就一直低调推进,我们都认为越少知道这件事,外界的不利因素越少,就越高。加上警方给我从伦敦回国, 身边还没有默契的保镖保护,才成为绑匪的目标,我真的没有关。” “报科的查证下确认有其事,但对于其中的许多细节, 仍可能存在,才能做出更完善的判断,希望胡先生能理解周,沉思几许后,格外真诚道: “现在这间屋里,只有你们几位知情人和我一人,我可如果胡先生所说的这件事干系过大,无法信任我的话,也,一定使他了解全局所有信息,然这其中存在信息断层,影,后果或许很严重。” 儿,转头与太太和女儿对望一眼,他长吐出一口气,才开口道: 易签保密协议,也不必再请托他人,我相信你。” 说罢,他拿起面前的牛奶杯,喝上一口,一边 家怡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夜色愈沉,四周静悄悄的,正适合推心 胡德,从一格书籍中抽出一叠照片,折返长桌,他将照片递给易家怡,这才接着道: 董叫做《仕女绢》,是以蚕丝做底的绢本画,也是我国最早的叙事题材绢本画。它的生活写照,是我国美术史的开卷之作。它的创作时间,比伟大的文艺复索曾经说过,真正的艺术在中国。 “这幅描手法,使画作典雅又活泼,不仅描述了那股年代的英勇小故事,还呈现了各阶层各种身份人物的日常,甚至是朝堂典的艺术’! “许多年前,它遗失在国外,短工具,他们根本不懂得它真正的价值。 “几个月前,伦敦佳士得拍卖行放出这件宝物的拍卖信息中,我成功拍下它。 “为了它的安全,也避免节外生枝,即随我一同回来。几天前,由阿月亲自协同保镖将它带回。” 胡德国照片的报纸,推到易家怡面前,指了指照片中胡天月被长袖遮住的手腕。 家怡心潮澎湃,,耳中传来胡天月的话: 一起的,我在,它在。” 家怡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闪动着光辉,抬头之前截然不同。 “Madam,它现在就在海收回手指,双臂撑在桌面上,沉声一字一顿道。 … … 凌晨, 家怡却睡不着。 她爬起来,开了盏小夜灯,走到白板前,用板擦抹去第二 抱胸站了好一会儿,从最初始,一点点捋顺逻辑。 的朋友听到三个大陆仔的对话,但毕竟偷听的人并不跟大陆仔们处于一室, 家怡专门的朋友们录过口供,他们听到的话实际上只是一些关键词: 【胡天月】 【胡富豪】 【许多钱】 【大生意】 …… 现在已知的是在红磡杀死楼凤的三个凶手,与线人追踪到的‘准备绑架胡家。 也就是说,家怡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三个凶手,与线人追踪道的‘准备绑架胡人。 个凶手的对话…… 三个大陆仔来香江,是为了的东西! 实际上,警方至今猜测的、情报科追踪到的信息,并绑架的是胡天月! 家怡忽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她转幕的几个监控电视。 4个PTU警待命,还有西厢别墅外的多名保镖,以及警方全力投入有警力资源…… 错了! 全都错了! 家怡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几圈,转身便出了卧室,顾不得时间太晚,当即话。 铃声响了好半晌, 家怡当即道:“Aya姐,我是易家怡,我有重要事与黄sir讲,可” “是十一啊,稍等Aya,听到是易家怡后,她清了清嗓子,转身捂着话筒便大喊起黄警司的名字,之一下,他走过来了。” “多谢, “这么晚还在工作啊,虽然年轻,。” “明白,不 “没关系啦,年轻人都在工作,他这那么熟啦。都是老年人了,真搞不懂睡哦。”Aya说罢,转头见老公走过来了,便对着家怡道:“他过来了,茶啦。” 黄警司接过电话后,清啊,十一姐?” “Sir,大陆,而是胡德海从海外带回来的古董。我们全搞错了,所有参与本次侦查人,都得立即改变工作目标才行。我猜测对方很快就要行博物馆在罗湖海关交接,现在是8日凌晨3点,急切道。 黄中城沉话,才开口询问细节。 家怡抹去心流影像中提取到的信息,快速将自一一阐述了一遍。 “几百万英镑的财产,对于香江顶级富豪来说,也占自己怡皱起眉,几百万英镑相当于过亿港币,九十年代的香江,这匪徒得逞,此案必然会成为香江一个大案,事态严重程度不可估量。 更何况,《仕,再次被人偷走卖去国外这种事,决不能让它发生。 不然,香江警队与本法承受的罪,甚至整个这一批的香江警队都要抬不起头。 别说一号长官背不动这锅,难 这是! 性,握着电话的手指尖都渐渐变凉。 “这么大的声,“我这就上报此事,你调整一下部署在胡家别墅的PTU队员的安保设置, 点头。 挂断电话后, 召集到4名PTU警员后,她立即厢别墅配合那边的保镖做安保巡逻,留下2名保镖保护胡天月后,她名保镖开始在别墅四周搜寻起来。 匪徒想要抢东西,熟悉地形、蹲点做行动计划,她如果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手电筒的光线照了半个多小时,一边搜寻停步。 后面的几名PTU警员和保镖见她停下,便也都停下来,满眼等待新面上。 不知不觉间,他们。 这几天与警队内所有人保持联系,法证科、法医部和三福那边一直有凶。 连情报科那边的汇报内容,。 ,情报科上报了检讨书,说是他们失职造成。 但法证科和,其实会有一些关于凶手的侧写成行—— 1、到香江没多久,他们对本地状况表现出明显的不熟悉,后来出面与租房者对接的是个本地人,只位本地人到底是谁; 【所以,这个帮谁?】 2、三人是逐步从北向南转移的,并区域。 【既然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古董,为什么不直接到中环?根据凶案天前他们都还在红磡,未过维多利亚湾来香江岛,距离中环没到中环,就没有时间察。不查清楚地形,他们怎么抢东西?】 【勘察地形习惯等,都是需要时间的,一天两天根本做不到、要做这么大的事,一定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才行,细盯梢勘察吧?那三个人虽然莽撞,但至少波哥看起来不是个没脑子的人,怎么会不搞清楚?】 早就开始勘察胡家别墅了,只是住在超级远的深水埗,又千里迢迢跑去 【所以,最大的可成了信息收集和勘察的工作,那么这个代劳的人是谁?】 3、家怡从心流影像中看到了三名凶手,他们的衣着、言谈、表情等等都出身、职业等等信息,虽然无一眼就能判断他们生平了,但家怡也看人,甚至之前可能都是社会底层。 这样的人能古董买卖吗? 能及时得佳士得拍卖行拍到《仕女绢》这样的消息吗? 【如这样的消息,那是谁告诉了他这些消息?】 家怡攥紧手电筒,站在别墅外的自然草木间,一动。 其他几人便也陪着她,怕打动静。 古董圈的壁垒是很重的,往常接触不到古董的人,清楚。 里,价值几何,在什么地方拍卖,如何参与拍卖,怎么联系拍卖行,想要将手里的古董卖出去要经过几个步骤?如何买家认可,找谁来做?想卖出的话,该怎么联系卖家该卖给谁?怎么交易?怎么联系…… 这些对题,那三个大陆仔是要怎么解决? 这东西赃铺子就能卖掉。 还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海富豪一定设置重重关卡去保护,不仅保镖聘请了一堆,现在还有警方真枪靠着不怕死的狠劲儿就能抢到? 力——枪从哪来? 三个人怎么想都不够,应该还有更多人手的——这? 家怡干咽一口,掏出大哥大,再。 而其他几位与她同行的保镖和PTU他方向大步迈开,留给家怡一个独立打电话的私密空间,,背对着她,呈保护姿态散开。 运筹【3更】 针对胡德海从国外买回的, 但警队高层在兴师动众搞到全民皆兵之前, 毕竟,任何一次行动, 任何一个最小团体的出动, 都是对资源江无数双眼睛, 着, 如果最后什么都没发生,那香江警队就消耗着市民的税金, 最是临时调一个飞虎队小组——共4名顶级PTU队员——到胡德海别墅做保护工作。 同时,明天警署开工后, 长官们会再次开会, 国宝】案件,进行重新讨论, 后调查, 投入更大量的警力。 家怡挂断电话后, 。 一个大型的团体要做一件事,事情太多太多了,是家怡所处的位置无法想象的。 这,都不是那么容易。 林间,忽然有些无力。 那种敌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多少力量,到机感仍悬在头顶。 即便墅外做保护,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到位了, 更何况那些人还不受她指挥,许多事情不在自己掌控,自己明明很急很紧张,其他有更大觉…… 就对自己很重要的事, 偏偏父母完全无法理解这事有什么重要,甚至根本不会去记忆和在乎,导致对忘记的遗憾。 家怡攥起左拳,低 不! 拿起大哥大,家话。 三福哥甚至连仔细询问都未做,听到她的需求,当即起床表员,1个小时合。 这是她的团队,代表的是她本人,缉三名凶嫌的工作,方式,调动B组所有探员的。 道谢并挂断电话后,家怡迟疑几息,又将 胡德海已同意她针对国宝保护工作,可以将这件事通知的——这不仅是她作为警官接到的工作,同时也是。 沟通,也是多重考虑都没有问题的。 电话被接听,方镇岳的声音微哑, 但听到她的声音,他很快便提起精神,格外 “岳哥,胡德海从国外买,且具有非同一般文化价值的古董回来,现在正藏在他的别墅中。有相当证据现实之前杀害案件】的凶手,很可能正古董。 “事,我们都认为如果最终古董被抢走,事态会非常严重,但我没有更切实的证据去,无法强力撼动长官们的决策。 “岳哥,3案,是否算有组织罪案? “我” 家怡一边讲, “当然可,显然他正起床穿衣,“你说与古董有关?” “是的。”家怡应声,并敏锐一些不同的意味,“怎么?古董有什么问题?” “有一位知名的古董贩子,英文名叫Mickey,许多yMouse’,九叔总是记不住他这个英文名,老是管他叫‘Hell是个中葡混血儿,长年混迹在国内外,买卖各国的古的最多的生意,就是将国内的古董卖到国外追踪多年,但一直没能捉住证据,这也成案。” “有没有可能,那三名大陆仔联手抢夺《仕女绢》?”家怡微微眯起眼,继续推测道: “所以之前情报科之所以跟丢他们,很大可江的人,在与三名大陆仔接应?” 地人来说,想在街巷错综复杂的九龙甩脱情报科专家,是很不容易的。 “最近半繁坐飞机往返各国,昨天我的人捕捉到一个最新信息,他似乎联络。” ,应道: 能是Tom张,Mickey主要负责售卖联络,Tom张来负责抢夺《仕女绢》,三名大陆仔很可,在香江这些人眼中,大圈仔不怕死,更适合” “家怡睁大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口中问出更深入的问题。 “我安插在Tom张身边的卧底向我传回消息,Tom张似乎在集结一些他,同时不知道从哪,好像要筹谋某件大事。 “我m张合作的枪-支售卖链等全部拉出水面,也在猜测作抢劫某位富豪的某样古董的可能性。 “加上……Tom张手近段时间与内地一些人也有联络,渡去内地,抢某位内地收藏家的东西。 “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他们筹谋的,谋的,是同一个东西?” 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很有可能!胡先生准备9号将东西送去内地,他说古董这种东西,而已,与其关在自己家里蒙尘,不如捐赠给它来处的博物馆收藏,与他沟通好对接。岳什么时候行动之类,更具体的消息?” “我去查,你等我消息。”方镇岳果断道,听到家怡应声后,他又赶是不是一夜未睡?” ,是的。” 道。 气,抬头见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挂断电话后,她深吸一口气,晨雾潮湿清新,。 晨露湿润,打湿 转身寻来几,家怡喊大家折返别墅,先休息一下。 快走回别墅时,然凑近家怡,有些迟疑,但还是慎重开口道: “Madam易,如果你想做什么,可随时待命,绝对支持你的行动。” 家怡步速缓下来,左顾右盼扫大半夜的所有人。每一位被她目光问询的人,都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家怡缓慢伸出右手,几位与她并不熟悉,只是家怡有所耳闻、因为警探们,便也伸出右手,纷纷走过来与她击掌。 “我们会保护好那幅画,不开口与家怡讲话的PTU队员向家怡保证。 “我们保证。 有时候,一群人做不成的事, … … 家怡睡了不到1个小时,就 “黄sir?” “十一,到了胡德海别墅门口,你去接应一下吧,接下来这个小队由你亲自指挥,他们会绝对服黄警司语气里也透着几分疲倦,显然在家怡挤出时间休息的时间里,所有可以使用的力量。 “好的。跳起来,好在躺下时并没有脱衣裳,此刻也免去再穿衣的麻烦,她一边与胡天月打过招呼,一边往外走, “黄sir,我给岳哥打了一个电话,O名古董贩子Tom张的人密切联络。Tom张是在10年前就洗白开始做正经生意的前社团重要人物,涉嫌参等犯罪行为,O记一直试图寻找证据,。 “有极大可能,岳哥可以找到证明ey和三名大陆仔联合筹谋抢走《仕女绢》的线索。” “辛苦了,如果能找到线索——当然最好是证据——那我来保护《仕女绢》了。上面的长注胡家别墅四周动向,我已与PTU长官做好沟通,那边会尽快调集更多力量,帮我们做胡家别墅四周的筛查,寻找对警司深吸一口气,“不过这些间,大概在今明两天内可以就位。” “明《仕女绢》去罗湖海关的日子,我怕来不及。”家怡有些担心道。 就好,十一。”黄警司长长叹出一口气,才继续道:“你有什么想法,只要是西九龙重案组可以直接执行的工作,我多力量的调集,就都需要流程和时间了。” “我明白,黄sir,多谢,大步朝门口走去。 “中区警署那边,我已经给警长打了电话,那边熟,我也都打了招呼,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给那边打电话,他们发,又道:“法证科那边的Teresa听说你需要帮助,说她跟你合作过许多次,还曾得你帮助的【为财情杀伪装自杀案】时,采集到重要的线索,弥补了过化验员驱车赶往胡家别墅,说他们擅长勘察,对于寻找筹谋抢别墅外的线索更有用。” “……”家怡胸口满满当当的,在迎接危险时,重重困难,但同时也会获得如此多的意外帮助啊。 深吸一口气,她一扫疲态,对黄,我已经到别墅门口了,会好好与飞虎队合作,尽快找,到那时候,你就不必如此为难了。” “我不为难,我只工作,配合你的才华,而感到有些无力。不过我相信你,即便在困境中,也突破荆棘,走了搓鼻子,“随时汇报工作进度, “Yes,sir!”家怡挂断电话,与门口两名门卫和,推开胡家别墅。 门口停着的飞虎队专用警备吉普车上,腾腾腾跳下四枪实弹的悍将。 ,默契地并腿敬礼,朗声招呼: “Madam,!” 黎明前夜【求营养液】 黎明慢慢掀开夜幕, 无曦。 易家怡跟胡对胡家聘请的所有保镖,开始核查他们的履历,并最终将所家怡手中—— 保镖们, 实际上无论是在装备上, 还是在武力上都远远不如PTU专业, 飞虎队相比了。 家怡感到振奋, 压力。 B组探员们依次抵达,他们绝对忠心可靠, 但专业,家怡不可能让他们穿上防弹服就像飞虎队大的风险。 中区警署来Teresa等人也快抵达了, 他们在勘察上足够专业, 但他们战力薄弱,需要PTU队员全程保护, 这人士的消耗。 焦灼时, 家怡科沙展徐达和曾经在绑架案中被家怡救过命的情报科专员Ada, 愿意随时别墅四周出现的可疑人士,情报科有更专业的跟踪技能。 家怡欢迎他们加入后,看着援,感受到了指挥布局的难度。 高战力的PTU警员人数很少,保镖的体育生,情报科2名支援,法证科4名支援,擅长侦缉破案的重案组探员6名, 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后续支援…… 而对手是3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和不知人数几Tom张调集的队伍。 转头看向窗外的别墅院落,家条藏獒、十几只壮羊,守着个肉铺, 置身在羊圈中,正 额角悄悄渗出汗,裤,家怡接起,听到了方镇岳的声音 ,大概半小时后便到。” 半个小时后,方镇地图边,热烈地商讨起策略。 他们在白板上不断更新内容,地图上也被摆上了无记,2个多小时后,两人忽然直起腰,齐齐长吁一口气,,用力拍击。 这时太阳已升到天顶,炽芒照进胡家别墅时指挥部’,家怡双眉飞扬,,整个人熠熠生辉。 … Teresa在抵达胡家别墅前,接到家怡的电话,临时调科徐达和Ada汇合。 几人沟通过后,Teres徐达和Ada的装扮下,俨然变成了一个个上山拾荒的老人。 徐达秘密勘察,Ada则带着另外2个人向北。 … 8号上午,胡家别墅外,一切皆恢复前日布局,安保人力依旧偏重西厢别墅中的胡灵光。 方镇岳带来的消息是,Tom张调集的人筹谋9日行动,虽然没有得,但他们基本确认就了。 卧底正配备,但由于Tom张保密措施做得好,卧底也并不敢太过冒险,一则害怕被发现将性命不保,再则害怕万一张,好不容易安插在Tom张团队中的眼线就白白浪费,以后。 加上方镇岳带来的10名O记劲装探员,就有18名了。 另外还有B组6名,和听说易家怡需要支援后、恰巧没有案件7名探员,共13名西九龙CID探员—虎队。 的12名保镖,一共43个战斗力,加上家怡和曾镇岳,共有45人。 香江警察一向以多斗少,家怡虽然无法撬动过多警察,但派了。 每个人都编上号,的任务—— “Yes, “Yes, ,警察和保镖们被遣出。 “Yes,大嫂!”方镇命令,立正敬礼后准备离开。 家怡怔了下,” “Yes,madam。 家怡这才挑了下嘴角,点 “报编号!” “编号007,!” “随时待命。” “Yes, 在家怡的部署下,每一人都弹衣,依次就位。 … 8号下午,Teresa勘察结束后,追踪,没有来胡家别墅,。 回到警署后,Teresa才打电话给家怡,告知踩的脚印,压盖在一些较旧的脚印上,且那处是个小高低,站胡家别墅的大致状况。 家怡收到消息后,根据,之后立即打给黄中城警司: “黄sir,胡ok,我向你仔细汇报一下。” 20分钟后,家怡的汇报结束, “人手?” “黄sir,东厢别墅共3层,,书房3间,客厅4个,厨房2个,健身房2个……地下室还有4间屋,楼顶息间,由于住得久了,每间屋内都有无数家具家私,匪徒想要将东厢别墅仔细搜查一遍,至少需镖最密集的房间做推算,》,也需要大把时间。 “而中区警署出动支援胡个小时,等匪徒找到《仕女绢》,很可能已经被,根本逃不掉了。 “西厢东厢驻扎战,再算上这个拖延的时间,那耗时就更加长了。 “如果我是匪徒,必方法。” 家怡摇头道。 “所以?”黄警司眉头紧锁,坐在办公室里不自地绷直身体。 “如果是我,可能会通过法,来逼《仕女绢》的主人抢救出宝物的时候,再烧坏了,损失的也是胡德海,劫匪这个险抿了抿唇,“因此,如果安插人在重点目标东厢别墅内,很可西厢也可能被烧,但我们布局好了灭火设备,且在法证科和法医部的燃烧的设置,这样更安电话,仍然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跟进,想明白后也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赞一声‘思维缜密’后。想要再叮嘱一句请她保护好所有警察们,黄中城犹豫了下,还去。不过多向家怡施压,他转而道: “我已经跟中区警署的警长打过招呼,他答应下来9日凌晨下的警察宿舍内待命,若真的发生紧急案件,凌晨山路畅通无阻,他以出发,最快15分 “太好了,多谢黄奋道。 “防弹衣、安全帽都齐备了”黄sir关切地问。 “黄sir,我” …… 的诸葛妙策,无非是往死里压榨大脑,不断假想匪徒的选择,不,一个个攻克,一点点布局罢了。 没有人只挥一有成竹,饮着茶扶着琴便将千军万马吓退。 心里,那些隐在暗处,随时会暴起与敌人搏命的,不是无生无死的棋子,而是一个个有家庭有丈夫、父亲。 家怡接了保护胡天月的任务,又接受了胡德海的请托,不仅要生的宝物负责,更要为那 一个都不…… 入夜22点多时,两名狙击别墅。 一名是33岁的瘦高女警,另一名是29岁的瘦小男警——他们是总部,站在长官办公室里, 将两人安排在胡家过点的高处后,家怡终于舒了口气,有了狙击手的保护,他。 才坐回长椅上,考虑在养精蓄锐,腰间的大哥大再次响起。 同事,而是易家栋: “家怡,你” 接下来,觉,有没有好好吃饭,才提起一件早的大事—— 9日傍晚,装修扩建后的易记重新开业,请了各路朋友、旧客,媒体人也会来参加,其中、快乐才子蔡先生,还有易记的所有老朋友新朋友们,都会齐聚一堂。 “没见到妹妹,关切问道。 “大姐一定要来的,剪彩的时候,大音传进话筒。 家怡仰起头,望一眼逐渐被沉沉,攥了攥拳,终于深吸口气,尽量声音轻快道: 天罗地网【2合1】 缉, 导致他们的行动大大受限。 不得不耗费更多波折,8日三位大陆仔搬至中环太平山脚下的一个民居后,To了9日清晨的计划。 “无论会去抢《仕女绢》, 都必然在晚上加大巡逻和安保工作, 所有人动。” T, 思考时瞳孔闪烁, 五官紧绷: “ “白天人多眼杂,必然不适合行动, 尤其路面拥堵,响, 所以我们选择清晨。 “一夜平安度过, 负责口气,觉得又熬过一夜, 甚至会产生‘哎呦, 根本没有什么人。 “, 所以我们就选在这个时候,大家有没有其他意见?” 这次行动的15个人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儿,便依次道: “我们没意见, “OK,大家都没意见,他这才拍拍巴掌,笑着道:“今天不要喝酒,不要, 一会儿我带大伙去吃顿法餐,提之后再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大干一场。” 兄弟们笑着呼喝, 几分钟后, 阿强折返,关好门走到桌边,见Tom张还在思考,有些担忧地问什么?” “警方太安静了,往年我们做点什么事,他们都会叫唤叫唤,这次却悄无生息…。”Tom张沉吟了会儿,转头道:“明天清晨,我参与任务了,安排好阿武他们之后,你跟着我在 惑。 “我得到一个绝密消息,明天似乎就是的日子。清晨任务如果能成功,我们就在山脚下接应,拿到《仕女绢》后立即送出去。,我们就在山脚下做。”Tom张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道:“兄弟们应该不会供出我,他们多半还会指望我将他仔就不好说,如果任务失败,警方即便拿不到我参与了的切实证据,但见我没在山上,很,所以山脚下的劫持…… “一个可能失败,之后就抓着大陆仔和我们的兄弟们收队。 “另一个可能性,关。 “但无论如何,明天清晨的任务之后,懈情绪。 “更大的可能性是,警 “他们可能既不知女绢》,也拦不住我们明天清晨的行动,就算拦住了,也多半没有那么快…这个时间窗口足够我们行动了。 很大。” Tom张深吸一口气,“悄悄再去太平山脚下蹲守,绝对保密。” 在他看来,无论是之前的15个人,还是第,都不过是工具而已。 他眼中心里只入袋的钞票,即便他口口声声‘兄弟’,但言辞间却仍透露出。 “知道了,T,转身便往外走。 。 ,表情严肃。 “这一票如果成功,我会给你一人300万,我,再回来做大富商。” “多谢To,举起右拳用力摇晃了下。 To动作。 待阿强离开,Tom张才捏出一根雪茄,点燃后走到窗边,闭的事,努力分析是否有漏洞。 许久后,他睁开眼,笑容,手指夹着雪茄,送入唇边。 没有! ,很完美! … … … 8日夜,腰,悄悄潜上太平山。 同一时间,Tom张的人从另一边上山,的位置进发。 Tom张则开始集齐车队,一边与新集结的10人沟通,一边寻找 而在胡家别墅,那个黑的躺着,承装着历史和艺术,对它以外的纷争全无所见, 据天气预报和阴历日期做出的预测一般无二,阴沉沉的足以使他们逼近 虽然准备清晨行动,他们却在凌晨时商量出的地点,开始了如猎豹般的耐心等待。 … 凌晨2点多,家怡睡 走到西厢别墅怡伸了个懒腰,随即坐在三福盯梢时的位置上,转头问?累不累?” “熬过今天还是点了点头,“十一姐,翟波他们这些人那么凶恶,不会” 下午时,终于有了结果,传真回来的信息令所有人大开眼界。 翟波和外弟可以称得上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为翟波马首是瞻。 ,就做过持枪山匪,后来逐年奔波,经历了许多大事,趁乱杀人作恶无数起,是伙。 前几年翟波曾与一个女人处了2年对象,警方虽然一直弟,却找到了那个女人。 经那女人描述,大怕角色。 :“必须要杀人,不杀人镇不住人,容易出大事。杀了人,一切就都好办了。” 了,他就可与为所欲为。 翟软,大概就是在跟前女友分手时,没有杀掉前女友,而是在迟疑后,放了她离开。 暴露,不得不从北一路转南,边抢劫杀人,边逃到广东省再次潜藏起来。 警方无法确认翟波在这期间到底在广,唯一确定的一个案子,是他在一位警察回家的路上抢劫了这名警察的配枪,并将警察杀害后抛尸。在大陆警方还没不测时,他又青天白日抢劫了一家餐厅,之后再次消渡向南,到了香江。 强大的人。 ,便有些忐忑。 杀没有的煞气,这样杀人无数的人必然更加可怕,G将与这样一个人对峙,甚至可能发生枪战,就觉得心里不安。 他们虽然强悍,但到底隶属重案组,并非那种时时要去面对悍不畏死凶徒的同自己的紧张情绪, 家怡伸手攥了下他的手腕,。 ,手指会发冷,但她并没有。 ,他转头凝视她眼睛。 “我们已经做了做完善的布局,接下来就到y哥,他们是鱼肉,我们才是刀俎。”家怡仰起头,,语速缓慢,格外从容道。 … … 冬 一点黄芒曝亮一刹,转瞬划过天际,落,消失不见。 胡家的独栋别墅逐渐蒙在晨雾中,在这一片坡地区域,施勳道别墅地产商只建了这么。 ,在以往是最大的优点。 靶子。 波哥提前潜伏几个小时,多受了几个小时的冻,就是为了一动,也包括那栋别墅。 在天际渐白时,他终于么变化,一切如常。而在别墅外围的郊野中,也没有任何人影—— 如果有保镖或警察潜伏在四周,5个小时里内,不可能没有任何人起 鸡叫声,整座城开始缓慢苏醒。 床,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睡得正沉。 站起身时,波,但为了行动万无一失,这都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要么忍痛却能保命,要。 波哥一向懂得做选择,肯吃苦,才能活到现在。 抖落身上的露珠,忍住凉寒,波哥深吸一口气,朝着几步外踩过点的’和‘土豆’招招手,三人缓慢逼向别墅,一边时刻观察四周,一边活动四肢、慢慢找回最好状态。 他们走至别墅围墙外,转身爬上围墙,剪断防盗刺后便转身朝着不绸。 条红色丝绸被举高,并以同样的频率回应。 波哥这才跳下围墙,潜伏在另一处的15名Tom张体,快步朝着别墅围墙逼近。 …… 次观察别墅四周,尤其是Teresa发现匪徒蹲点的方向。 耳,家怡瞳孔收缩,当即拿出手电筒,在窗口划了一条横线。 下一瞬,提前6个小迷彩小队霍地起身,将提前压在身下的捕兽夹拉开,安置好后,又一般,拿出揣在兜里的麻绳围网,一个一个的传递,捆绑连接,在最短时间内于外固,却也足够挡一下人的绳网。 接下来,树。 ,一把拍下开光。 “砰!” “砰!” “砰!” 一声声高耗电大灯一次亮起,在清晨迷蒙天色中,如瞎所有人。 在这一瞬间,室外潜伏了大半夜口气。 他们不约,家怡对他们几个讲过的话: “劫匪可能会提前潜伏,除,不然一动都不能动。他们潜伏状,一则风险太大,二则就算捉住了,关上4时也要立即放人。虽然或许可解眼下危机,但久,我们不能再放他们回到市民中了。更何况,他们被捉住了,后续还好说,所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几秒钟后,迷彩小,开始高声播放提前录好的磁带: 了,请立即缴械投降!” “下方劫匪,你们已被团团围住, 声交织,震得人耳膜发痛。 大灯从四面八方照过来,声浪也军万马圈围,巨响和高光震慑着下方每一人,,只怕已肝胆欲裂。 … 站在西厢别光镜,同时捏起岳哥提前给他准备的大哥大,熟练地拨号给。 ,对方接起。 了道。 。 刘嘉明当即挂断,起身戴上安全帽,快,握抢朝外对准下方凶徒。 深吸口气,他脑明哥,你和Gary几人守好这边窗口,只有等到匪徒走到这里,朝内冲跑,你们才需要开枪,其。我徒,不要乱战,OK?” 咬紧牙关,划好的区域,这是他们要守的部分,在劫匪闯进来之前,他们只要将信任 … 的人才全部落定在别墅墙内,四周忽然亮起比白日还要晃眼的大灯,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每个人皆露出不敢置的人中立即便有两名转身准备爬墙原路逃走,他们。 下一刻,两声枪响分别从不同方位响起,一颗10cm处,第二颗则处。 两人吓得连连后退,本能地拔出。 守在远处高点上的两名狙击手,眼睛盯着瞄准镜,一动不动地盯着,有任何一人要逃走或躲入角落,,如牧羊犬牧羊一般,在劫匪被圈住的第一时间,地方。 两名狙击手身稳手稳,脑中只 “劫匪,到时候开枪示警。 “大灯使他们暴露在高光中话,都会使劫匪失了方寸,他们会考能力,靠本能行事。 “这时候他们可能想不,他们立即翻墙,只要速度够快,说不定能跳到墙壁另一边,进入你们的射击死角’,而是会本能向不能逃,进而朝着反方向逃向东厢别墅。 “那么他们就进入了我们的陷阱,尤其,掏出枪。只要他们手中握上枪支,你们就有权杀,但要想办法使他们失去杀伤力。 “注意,先射击控制领头的三名大陆仔,记住这三个人的特征, 劫匪果然有本能要逃的,之后果然立即如慌不择路的动厢别墅,与此同时他们果然都掏出。 静,肾上腺素却开始飙升,目光快速寻找三名大陆仔,时,也会果断开枪。 由于家怡几乎走位,潜伏着的警察们所采用的掩体格外有用,他们的射程完全笼罩住劫匪们。 后,眨眼间枪声变得密集。 如果正站在高处旁观,必然会发现,那些听起来杂乱的枪声,实际上都场面,对于警方来说,却一直都是有序的。 ,都有其负责的一片区域,和一套射击及停止射击的逻辑,不慌乱。 当察觉到指挥安排……渐渐地,他们也少了恐惧。 拼枪【4更】 家怡所处的房间里, 曾经的2张白板已扩张为8张——上面标注着‘劫’。 在第一步安排顺利推进后,家怡在【劫匪成功放火的安警方的安排了叉,这些可能性都已经被排除了。 随即, 她按照之前的计划, “没有看到Tom张和连线后, 立即开口道。 对讲秒的延迟, 家怡还听到别墅外无延迟的枪声,两种节奏一样的声音, 如震颤波般交错在家怡耳中,的恍惚感。 再大的群体, 也是由一个又一个人组成的, 他们不仅有团结之后的统一意志,更 集体的意志很容易被撼动, 个体, 家怡在跟方镇岳最初制定策略的时候, 就抛开了‘将所有劫匪当成铁打不动一出发点,而是单独去推演大头,以及Tom张,或Tom张带来的那些人各自的选择。 这样一来,你想象怕群体,变成了个体,恐惧感自然而然下降。 再根据这些人,也就逐渐有了思路。 “可能是情发生了, Tom张比我们想象中更谨慎。”家怡转向第5张白板,,岳哥。” “好。” 家怡当即起身,转身朝早就装备整齐防弹衣和安全帽后, 家 胡家其他人全都聚地下室内,由1名飞虎队和4名保镖保护着,他们只要耐心再等待10分钟就好到,警方开展人海战术,,也毫无胜算。 ,真实世界里,人人都怕死。 家怡虎队员,最后向三福哥交代一声‘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后,跑出别墅。 …… …… 波哥等人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像过窜,躲闪子弹、寻找掩体。 抢劫中,他们才一入场,就彻头彻尾的崩盘了。 Tom张派来的15人,在第钟内倒下了6人,他们抱头蜷缩在地上,大声尖叫投降。 ‘街头英雄’,此刻也不过是怕死的年轻人。 波哥抱头躲闪着子弹,在十几分钟前,他还揣着必胜的决心,此。 虽然早在踏上这一行起,就早有觉悟,但到了这个时刻,拒。 他一边大,他们在虚张声势!”,一边朝东厢别墅内冲跑。可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一路无论怎么躲闪,无论如何找掩体,竟 跳动,肾上腺素飙升,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明,即便曾经最危险的境地,刻这般危机感爆棚。 忽然从进别墅的烂仔被击倒——他恰巧冲到波哥身侧,代波哥挡了一弹。 波哥瞳孔骤缩,猛地窜前一步,一把抓过栽倒的烂仔,揪着对方衣服用力一摆,。 转喊着“跟上我,一起冲进去!”,可目光落在‘黄瓜’身上的一瞬,波哥几乎心脏停跳。 一颗去,那个瞬间,黄瓜听到了波哥的呼喊,本能前冲跟随,,直射进了胸口。 强壮抖颤后仰,手中枪落,视线偏离之后,便也逐渐茫然失焦。 黄瓜倒在地上,看中左腿,人踉跄着倒地,即便右手还能握抢,也几乎失去了大部分的抵抗之力。 拉黄瓜和石头,可另一颗子弹将他逼退。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抢走《仕女绢》。 他的‘事业’结束了,金钱、女 念头飞转,视线快速扫射而过,尽是枪林弹雨,同行的人一个接都难,更不要提在这样紧急的状况。 绝望的下一步,不是跪地弃枪投降,。 仇恨。 在背上,大步冲至东厢别墅边的一个角落。在一间,他猛然扑倒在地,仿佛被击中后死亡一般。 眼珠偏转,地上的黄瓜,对方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虽然生命渐渐流逝,眼中的祈波哥的愤怒上填了一把火。 星,提前准备的30颗子-弹,他只射出了4颗,这一梭子里还有4颗子-弹可发。 等待! 等到警住局面的时候,等到警方毫无防备地出来清理现场时,就到了他复仇的时机。 波哥咬紧牙关,握抢的手臂青筋暴突,从半阖的双眼中透出,伺的生命,为自己的兄弟陪葬。 ,逐渐露出边际清晰的脸,阳光普照。 几名,绕后游泳池,以绿荫和泳池边的躺椅等物为遮蔽,一路弯身快速朝后逃离。 其中警官,波哥认识她的脸,那是报道上提到的女诸葛、女神探,是负责件的督察,也是负责保护胡天月的人。 压在尸体下的右臂缓慢移动,波哥一边关注着四周动向,一枪口。 ,不曾稍移。 … … 劫匪,是以家怡在制定计划时,皆以此为出发点。 如今劫匪们果真,也跳进她日夜不眠设置的陷阱中。 她没有随意安排胡德海转移到陌生,不改变题型、不让已知题型因为她们的改变而变 家怡利用所有已知的信息,按部情况下,一环一环去拆解原有的难题,总算引鳖入瓮。 匪们都已从暗处跳至明处时,带着胡德海躲开已明确的危险之地,去罗湖海关赴约。 ,往停车点转移时,家怡微弯腰,左手压住胡德海的头,尽量带意。 每一位警察潜伏的射击点,都是她在别几十还是几百遍,熟悉到可以倒背如流,才跟方镇岳有警探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论劫匪在院子里如何躲闪,都能保内。只要所有警探坚守岗位,就能保证每一探照应和保护着。 家怡相信探员们,便也确认探员们不会放劫匪跑到他们上。 但即便如此,家怡仍谨慎地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场’的状况。 枪声仍在继续,仍有人在抵抗,,不敢松懈。 绕过泳池时,家怡的视线可以畅状况,警察们仍好好在掩体后,如无头苍蝇今他们中的一半也已经倒在了地上。 东厢别墅转角处,有两具尸体叠趴在一处,家怡只扫视一眼,便被拉入 【死者惊惧冲逃,忽然中弹,接着被一个人从背后抓住,当做挡箭牌抵挡了 家怡视线下移,双眼霍地一具‘尸体’并未触发家怡的心流影像——两具‘尸体’,只有一具是真的。 视线微微偏斜,距离‘两具相叠尸体’几步外,倒在瓜’,家怡快速沉入‘— 【中枪到底,‘,跌倒的瞬间,他还朝着波哥的背影踉跄,企图跟上波 直到扑倒在地上,向扒爬。 ,他看到波哥转身,想要回来接应他,却又被子弹逼退。 下来,双目爆射出凶戾杀意,在一颗子弹擦耳而过时,波哥借机倒地。 黄瓜的视线逐渐涣散,地上,朝他开口。 那】 家怡瞳孔猛然收缩,霍地收回压在胡德海头顶的手,转头直尸体,快速拔枪。 她视线,大声提醒秦小磊:“护住胡先生,继续前进!” 她话音甫落的瞬间,起。 没有人预想到死者会‘诈尸’,负责翟波所在过来时已来不及,他大脑想要转枪射击,肩脑。 间,‘砰’一声巨响,劫匪翟波已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却有两颗子弹同时射出,它们破空交错,接着是 几秒时间,PTU警察终于转过枪头,在他勾动扳机的同一瞬间,翟波身体猛地一个抖颤,那是人中应。 下一秒,翟波右脚向后趔趄,PTU警察射出的子进他右胸。 可在这刹那,P血淋淋的子弹创孔——他已被一击毙命! PTU警察猛吸一口气,目光快,便见一抹穿着防转身,一闪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狭路相逢 翟波倒下了, 他没能在江抢到钱。 头摔在地上,,随即贴平在地面, 再没有动过。 他眼睛望着前方, 似乎想要寻, 但在死亡来临时, 目光如何,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PTU警探稳住身形, 深吸一 他认识不远处倒下的这个人的脸,那】的凶手首领, 也是这次Tom张请来的亡命之徒, 相传他杀人无数, 胎, 会失误, 会死。 转过头, 目光扫过偌大别墅院鼠窜的匪徒,PTU警探呼吸在转热。 易警官的部署应验了,在中,眼下发生的一切,正在其中。 而’,也被击毙在易警官的枪下。 易警官一队已按照计划护送胡德海和那件的路上了,他们的任务大捷在即! 将有… 情绪前所未有的振奋,之这场‘可能发生的劫案’中的恐惧被扑灭, 情。 他目光仍盯着由他负责的区域,随时做好有任何人冲进这片区域,立即。 但匪徒已经越来越少,来。 耳麦中忽然响声音: “劫匪已经是一盘散沙了, 没什么战斗力啦,三福哥,我 躲在掩体后开枪,到底不如冲过去重拳出 谭三福听到这一声,的烂仔劫匪,以及被击毙的尸体,想到远处还站着狙击手……时机? 吧! 胸腔里鼓噪着热血啊,怕结局起,他们殚精竭力地配合十一姐做布局,匍,尿都不敢尿、喷嚏都不敢打……刻,去拘捕,去收获! ,他双目冒着光,忽然又顿住。 三福眼眸轻闪,想起易家怡的叮嘱,想起她为了确保任务万无一失,不断推演,一遍遍在别墅院子里奔跑,一次次寻找那些击点—— 她为了任务成功、为了确搏去冒险,哪怕稍有小憩,也会因为梦到自己的布局不够,不曾存侥幸心理,不敢骄傲大意。 深吸一口气,,也坚定。 他开口, ,记得易警官的话,不可有伤亡! 命令时,易警官反复叮嘱,中区警署的救援抵达前,确定所有,绝不脱离我们的位置! “坚守吧, 谭,坚守,为易警官‘无伤亡的目标’,为每一个人的安全,坚守! … … 在波哥扑街倒地后,的权棒,坚守住了阵地。 ,回到他右侧,仍旧抬臂,以手轻压他头顶,护着他跑至车库。 方镇岳早已启动了吉普,待车前时,才朝着她喊道:“我开道,如果遇到Tom张等人劫车,我冲开他们,牵制住他们,点,ok?” 家怡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方镇岳在她开车门准备上车时,看一丝血迹。 防弹背心可以护住要害,肩膀手臂却顾不上,他眉头微压,声” 她回头。 “我OK,”家怡知道他问什么,微笑道:“轻伤,不真,就晚上在易记碰面。” “好。” 约好后,两人各自上车,随着引擎轰鸣声,墅,呼啸顺盘山路而下。 胡德海坐在易家怡的快乐王子后排,被刘嘉另一名枪法最好的飞虎队队员Ale驾上,持枪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在两盘山路时,他们遇到了上山的中区警署支援车队,警铃呼啸,车上每一位警察都。 家怡车窗,点头示意,对面车上的警察们便也纷纷点头,礼貌回应。 ,声浪渐渐远去,家怡收回视线,脚上油门仍旧给足。 征程还未结束。 … … 大变圆变明亮,清晨凄惨的色调被炽光代替,即便是遍洒血迹的别墅院落,也被照成暖色调。 谭三福耐着性子等待,直到警鸣逼近到震耳欲聋,直到中区警署的落,各个穿着防弹衣安全帽,一寸寸推进,每遇到一个倒地的劫脑,另一名警察以手铐扣束其双手, 而家怡部署的警察们仍坚守在岗位,区域的中区警署支援警察们,直到这片区域的所走,他们才终于松一口气,在听到耳机中令后,终于从掩体后站起身,使英雄模样暴露在朝阳之下,得以仰面汲取阳光和暖意。 尸体被拖走,匪徒被控制住,中区警署起头,展望别墅四周,那些别墅外挂起的麻绳网甚至没来得及使用,劫匪住,根本没办法再越墙逃离。 中区警署负责此次任务的白警司朝着西厢手势,朗声道:“2名大陆凶手的尸体已找到,,已受俘。 已清点,4名死亡,11名受不同程度枪伤。 “缴纳共……” 白警司喊到这里又回头,大?” “25把,si督察一步上前,大声汇报。 “共收缴25把枪-支,谭sir,收工啦!”。 “收到了,白sir!”谭三,朝着白警司敬了个礼,便从兜里掏出一条红色丝巾,分别朝着左右两个据于。 远号,终于收枪,长舒一口气,摇动了下僵硬的手臂,缓慢站起身。 阳光穿透树叶,影。 ,用力闭眼,仰起头深呼吸,双眉微皱,耳边响着下方长官音,和此起彼伏的“Yes,sir!”。 面颊被晒得暖洋洋,他竟有了几分泪意,终得释放几十个小时的煎熬艰辛交织,他好想给易家怡打电话,告知她,他徒,尽数擒获了…… ,英雄身披朝霞。 … … 中区警署后,才开始依次向上汇报。 谭电话,汇报了别墅这边的状况,和易家怡、方镇岳带队护 案件确实发生,证据确凿,黄sir的报抢劫胡德海先生,并以极其恶劣的终于通过了黄警司1日多前便提交的驱警护送押宝 1号长官得知此事后,当即表示要重视起来,层层下达命令,要求生的任务必须漂亮完成,和伤害,同时也要确保胡德海先生所持古董得到相应保护,要平安送到罗湖海关,中。 与此同时,1号长官,要求对方高调跟进此事,同时拟定后续发言发布会等稿件,1号长官生,并就此事做发言。 黄警司对于后续1,他得到申请被特批的电话后,立即调动人手,根据易家怡等人安置在车辆器显示的位置和速度,将保护押宝车的警察车队安排在尖沙咀—— 的这段时间,足够车队集结和准备。 同时尖沙咀蛇龙混杂,早高峰车流密集,警队开路、交警配合,也方地安排行驶。 做好部署安排后,他才拨通了刘家怡的安排中,刘嘉明会随车一同大家联系,专门给刘嘉明配备了一台大哥大。 等待音只响了两嘟便被接听,黄警司当即” “安全,sir,我们都没有受伤,胡先生也很好,东西,乘坐的快乐王子转弯时,。 ”黄警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中区警署已接管胡家别墅,胡家人全部安全。谭三福等警官们也都很安全,只有2U警察手臂擦伤,无其他伤亡! “我待命,只要易家怡长官提出调动需求,会立即应招前往护送。,注意安全。” “Yes,sir!”刘嘉明大声应答,随即迫不及“十一姐,胡家安!” 黄警司听着话筒对面的声音,不由自主挑起唇角,深深地为到骄傲。 左手轻轻按压胸口时,他这个已不适合亲历现场的老家伙,也感受到了 就在他准备与刘嘉明道别时,话筒对面忽!”,黄中城瞳孔骤缩, 对面刘嘉明快速汇报挂了电话。 黄中城立的地点,随即朝围在边上的助理道:“立即打电话给中,告知地址,即刻调集支援!” 一路向北【2更】 Tom张有一个大鼻子, 眼看着中区救援胡家别墅,他将自己鼻子搓得通红,甚至开始肿大, 来。 他路叉出去的一条小山路中, 阿强跳下车跑到Tom张跟前, 顺着对方视线, 有些担心地问:“Tom哥,如果波哥他们失败了, 我们真的劫车吗?” ,他们真的能成功吗? 而且早就过了跟去胡家别间, 仍没有任何消息传下来, 多半胡家别墅的波哥三人和1…… Tom张深吸一口气,想到这几难, 想到过往最辉煌时刻的还是转头道: “中区警署的支援都上山了, 也许能按住我们去抢劫的人, 却不可能猜到我队。既然得到消息称胡》下山,我们再等等,伺机而动。” 头,终于还是应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m张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Tom哥,上面的兄弟发信号下来了,发现载只有两辆车……” … … 并不路障, 另外几辆汽车挡在柏油路边的土路上,将前方路段挡得严严实实。 方镇岳才转过大弯,便Tom张车队,和那些架在车窗上的枪口。 他的吉殊的防弹处理, 在几秒内做了简单估算后,他做出选择—— 油门不减,微转方向盘,避开路障,朝着,毫不犹豫地踩下冲去。 坐在挡路车上的烂仔们咬紧牙关,眼看着,丝毫不减速。 一名烂仔克制不住惊惧,不由自主大叫出声,刻,不等Tom张号令,紧张地勾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之后,坐。 他们只来得及开两枪,下一瞬,黑— 只一瞬,铁片飞溅 两翘烂,如被保龄球撞飞的瓶子一般飞滚划开。其中树干后,侧翻滚向Tom张布在后面的车辆上,又发生二次追撞。 剧烈的汽车翻倒声、撞击起彼伏—— 家怡咬紧牙关,在,按照计划,在他撞出的一段空档中穿出,并未减速停留。 光速与方镇岳的车擦肩,上的方镇岳,双眼中充满焦急。 方镇岳似乎早料到她会担心,立即透OK,随即掏出枪,冷肃下面孔, 家怡松口气,油门不松,一转方向盘,,直向前方冲逃飞驰。 后方油门嗡名声猛响,一辆黑车紧追而来,车上烂仔穿过车窗,朝着 子弹撞击车尾铁皮“砰砰”声并未让家怡减速,坐在朝后回应两枪。 黑车快速转向躲避,子弹穿破黑车前挡风玻璃,烂仔。 黑车随即嗡鸣一声加速,很快便与快乐王子并行,并无限朝 两辆车辆几乎相贴的刹那,手,指向快乐王子后排中间的胡德海。 电光火石之间,快乐王子车门猛地被推开,车窗在烂仔枪口上一撞,。 烂仔慌忙回缩右手,待时,竟发现方才那做格挡的窗已被摇下只超级大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猛力扣住他枪身。 烂仔企图与对方较力,一比,简直如几岁幼童对抗施瓦辛格一般毫无机,却因为枪口早已被对方压下,而毫无意义地射在了地面。 火花四溅,较力双方都微偏和石子碎片。 下一瞬,另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从快乐王子窗口内击出,烂仔只觉得脑袋似被高速击,嗡一声后, 坐在昏迷烂,才准备援助同伴、一齐朝对面射击,枪都还没握稳便发现:不过转瞬之间,对方车辆中同伴,并夺走了同伴的枪。 “愣着干什么?开枪啊!”正开车阿强惶急大喊。 坐在后排的烂仔终于回过神,一把将晕倒的同伴拽到身后,持枪朝4枪。 道。 “蠢呐!继续开枪,射穿它啊,扑街!”阿强气恼地大喊。 阿强话音才落,快乐,下一瞬猛力回拉,撞得黑车一个偏斜,险些冲出车道。 阿强大骂一声,学着易家怡的样子也将油门踩得更狠,同时猛拉方向盘朝 就在这时,远处四面八方而来,此起彼伏的警鸣声逐渐高亢。 黑车,阿强额角青筋暴起,眼睛瞪大如铜铃。 怎么会这么快? … … 清早急着去上班的香江己的汽车绕停到车库,她临时停在禁停位,便急惶惶跑美式。 等她端着咖啡跑出来时,看到一位穿着合身制服、抄牌,而他站的位置恰巧是她车辆边。 王女士惨叫一声,冲到交警面前,“阿sir,我就离开了2分钟不到啊已啦,不要这么狠呐?” 眼,便继续抄牌。 “阿sir,再给次机脸,好衰啊,她几乎真的要哭出来了。 交警仍旧不理她。 “抄牌你就厉害,抓实在无法接受,终于开始无能狂怒。 可就在她哇哇大叫着准备认命时,正在抄牌的交警忽然顿住,随即歪头贴着夹听了起来。 下一瞬,过她的交警竟利落收起纸笔,转身跑回自己的摩托,一个飞身上跳,士,坐稳摩托,猛踩踏板,,绝尘冲出。 王女的交警,并不知道对方真的被自己说中—— 他真的去捉贼了。 … … 临时停止抄牌,收到易家怡警官传召的交警阿信,从地利根道。 很快,若干警们从各自负责的小路上汇集,他们与他一样并行在地利根德里道上,的车队。 在汇向旧山顶道时,几辆警车并入,摩,散开行驶在警车后方。 车队驶过梅道,又汇入。 越驶道路上的市民车辆,快速朝着易家怡所处方位汇集。 子时,交警身着的荧光绿色、警车的红□□,汇流成一片闪烁的海洋,鸣笛声,扑杀而至。 脚片荧光海,霎时热血沸腾。 而冲撞过来的阿强感,他踩着油门的脚底发凉,四肢只僵了一瞬,车速便迟滞下来。只慢了这么一下,‘快乐王冲出,穿过荧光海让出的通道,绝尘而去。 阿强再缓回神时,荧光海已再次汇集成一片,想越过他,更不要提追上了。 而且,,插翅难飞。 前后左右,警察们跳下车辆,以警车为掩体,纷纷将枪口指向黑车。 阿强绝望闭眼,踩下刹车后,长叹一口气,,大势已去。 … … 旧山顶道交战处,方镇岳一行人坐在车上,击。 下,其他几辆欲追向快乐王子的车,皆被方镇岳车上的火力拦停。 Tom张发现后续安吉普,根本是千难万难——那哪里是什么吉普车,根本是tm的私家坦克吧! 意调转车头,不甘心地下令撤离。 方镇,高速追击而上。 不等Tom张的车辆拐出小道,援的PTU车队便包抄而来。 Tom张的车辆被逼停,他只钟,便弃枪下车,投降受擒。 … 高速逃出的快乐王子,此刻下,驶上亚毕诺道。 是给对方打电话,刘嘉明正在打给黄警司汇报,因此占线。方镇岳只得拨通易家怡的大哥大,而手里,秦小磊也正试图拨给方镇岳——都是占线。 如此乌龙了好半晌,方镇岳靠对讲机呼叫交警队,才终于 秦小磊总算不再尝试往外拨,静静等待— “岳哥,我们都安全,没有人受伤间,秦小磊朝着话筒大喊。 方镇岳明大声向黄警司汇报的声音,他抿唇也向秦小,没有人受伤。” 秦小磊忙将这消息转达给易家怡,在转过一道弯后,家怡她耳边时,终于听到了方镇岳的声音: “傍晚, “傍晚,易应。 平复,终于各自放心。 太阳已逐渐爬上天顶,远处公园门口的街道上汇集着人潮,许多出街,筹备庙会和,一些半成品花车正被组装制作,灯笼早早被挂上,已初具节日气氛…… 家怡只扫过一眼,取代,由对未来的展望重新填塞。 快乐王子一路向前,队汇集,他们穿过深水埗,绕大埔直奔粉岭,在刚过中午,太阳时,横穿上水,至罗-湖口-岸。 与接应的长官们一道左,家怡看到了被身穿制服的内地同行们护围着的、来自首都博物馆的馆长先生。 实木盒中,由厚实的红丝绒包裹着。 胡德海先生,在遮光的棚屋里将宝物交接。 老先生带着的专家团队接过宝物后,在早就对《仕女绢》进行了仔细地检查。 十几分钟后,专家团队 馆长先生仰起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深呼 未经沧桑的情感,但围在四周的所有人都静立着,在老先生平。 终于,老先生长吐出一口气,转头面对了胡德海先生和护送国宝警察,真诚地道: “万分感谢胡先生, 站在老先一齐敬礼,对胡德海先生的慷慨和精神表达谢意。 胡德海红,他朗声笑,握住老先生的手,在任何场面都能慷慨发言的人,此刻 站在也同时敬礼回应,家怡站得最直,红着面孔,昂头高举起右手。 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耳眼眶泛红、喉咙哽咽的铿锵乐曲。 几分钟后,《仕弹防火保温箱中,被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带离。 馆长先生与胡德海再次握手时,听到了胡德事。 老先生惊得双目圆瞪,与胡德海握过手后,又与警官握手,最后将目光落向站在另一侧。 “易家怡,表情郑重。 家怡点点头,老先生便主动朝她伸出手,脸上露二的真诚笑容。 家怡抿直嘴唇,悄悄深对面所有人淳朴又坚毅的面孔,她上前一步,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