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 1. 第一章 “微寒……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房间门被敲响,林微寒起身过去开了门,露出一张温和的面容来。 来人是他的哥哥林绍。 林绍看了看他的房间,那双一向温柔的眼此时显得有些冷淡,语气很平静。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微寒,不要让父亲母亲为难。” 林绍温声道:“你对月沉做的那些,母亲已经算网开一面。” 林微寒眼睫略微扇了扇,听见“月沉”两个字,整个人面无表情。 他背脊挺直,整个人精神不太好,发丝遮住了眼睛,显得有几分阴郁。 “母亲在哪里?” 林绍:“她并不想见你。” 没有等林绍说完,林微寒有些想笑,唇角忍不住略微上扬,露出讥讽的笑。 “她在守着她的亲儿子?” 林微寒大步踏出房门,林绍下意识地便要阻拦他,上前拦住他。 “微寒。” 林微寒懒得搭理林绍,锐利的眉眼扫了过去,轻飘飘地扫了林绍一眼,眼中森寒冰冷,令林绍钉在原地。 偌大的林宅空荡荡的,林氏出了这样的丑闻,下人几乎都被遣散。 林微寒在这座宅子生活了二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摸清路,加上以他对林母的了解…… 他轻车熟路地拐到后院,院中栽了很多梅树,梅树最衬雪景。 “咔嚓”一声推开房门,房间里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青年安安静静地在病床上躺着。 极其艳丽浓稠的眉眼,此时戴着呼吸机,苍白的脸色透出几分沉敛虚弱,那双眼没有睁开。 单单是看到这张脸,他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路月沉。 路月沉。 路月沉。 林微寒掌间生疼,冒出一层冷汗,他走到路月沉床边。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青年的面容,如果目光能够杀人,他已经把病床上的青年生吞活剥咽进肚子里。 “滴——” “滴——” “滴——”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青年脆弱脖颈前的氧气管上。 “二少爷——”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林微寒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一股大力拉开,眼角扫到了什么,他对上一双含泪的双眼,妇人的面容因为愤怒担忧而变得扭曲。 “啪——” 掌风落下,他脸颊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妇人手指略微颤抖,看着他双眼含泪,紧紧地挡在青年身前,嗓音细声细气。 “你这个……害人精!拖累林家还不够……你现在要害死月沉吗?” “来人……让他立刻从这里消失。” 林绍匆匆地赶来,房间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他守在林母身旁,扫了林微寒一眼,见林微寒怔在原地,便吩咐了一旁的下人。 “好了……来人先带二少爷离开。” “微寒,你的亲生父亲现在还在医院,你有时间赖在林家,不如先回去看看。” “你亲生父亲刚从狱里出来……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该不会步他的后尘吧?” 四面八方的目光传来,那些下人们偷偷地打量着他,目光中神情各异,犹如一道道刺将他穿透。 林微寒整个人钉在原地,他全身被冰冷浸透,所有人都守在路月沉身边,只有在他的位置才能看见。 被人群簇拥的青年在此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深褐色的眼,平日里无波无澜,此时浓黑透不进任何光,像是两口引他入深渊的深井。 “学长。” 嗓音依旧温润动听。 “……我赢了。” 梦中的青年不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那张艳丽的面容透露出几分残忍,浓黑的眼映照着他的狼狈模样。 “……你现在是落水狗。” 梦里路月沉略微俯身,将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 “微寒……微寒……” “微寒哥!” 林微寒猝然睁开了双眼,梦里的触感仿佛还在,脸边的疼痛,耳边的低喃,还有最后青年朝他伸出手的面容。 他意识尚未清醒,率先传来一阵恶寒。 “微寒哥,你想吐吗?护士姐姐!!” 元齐立刻按了护士铃,护士随即推门而入。 林微寒捂着自己的肚子,耳边是元齐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确定自己这不是在梦里,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眼底隐约压抑着阴郁。 “护士姐姐,你快看看他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可能是由于失眠导致的……还是再休息几天比较好。”护士简单地看了林微寒的情况,做出了评价。 “那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闭嘴。”林微寒耳边被吵得嗡嗡疼,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元齐,目光不善。 元齐有些委屈,稍稍压低了声音,对护士悄声道:“哥说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见林微寒变脸,护士身形僵直,几乎冒出了冷汗。 她们知晓这间高级病房里病人的真实身份,林家的二少爷……众所周知,林家的大少爷不过是收养的,真正掌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正是眼前的青年。 传闻林家二少爷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却偏偏生了一张受造物主恩赐的脸,加上在艺术方面颇有造诣,评风好坏参半。 青年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低着头时露出白而纤细的脖颈。墨色的发丝遮住一部分眉眼,纤密的眼睫压着两片眼珠透出阴郁来,略微扫过来,锐透锋利,像是有冰冷之物悄然无声地划过。 护士出去之后,元齐偷偷打量林微寒的脸色,稍稍松了口气。 “哥,你好好休息,不用那么努力……画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 元齐磕磕巴巴道:“有事随时叫我就行……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林姨很担心你,她派了人过来,晚点会来看你的情况。” 剩下的元齐不敢说了。 元齐和林家是远方亲戚,派的人他知道,是林家的旁支,很招林父林母的待见,但是不招林微寒的待见。 两人一直不对付,不知道那人怎么得罪了林微寒,被林微寒一直针对,林微寒的坏脾气在对方身上展现了十成十。 “路月沉。” 林微寒气息低了几分,回忆起梦里的场景,他胸腔里几乎憋了一股气,脑海中浮现出青年的面容,眼底压了一层冷意。 落水狗? 梦里和现实颠倒,梦里他是鸠占鹊巢的假少爷,路月沉把他踩在脚底下,夺走了他的一切。 实在是可笑。 ……凭他? 眼见着林微寒气息越来越冷,元齐搓了搓鸡皮疙瘩,感觉病房里似乎不用开空调,他已经冷的受不了了。 “微寒哥,我先走了。你的画我已经帮你收拾过了,你不用担心。” 元齐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直到离开病房才如释重负。 他走出去之后忍不住又有些担心,很快晃晃思绪把自己的担忧抛到脑后。 “叮——”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艳丽至极的澧丽面容。青年模样生的太好,不似林微寒那样阴郁瓷器一样的美,而是过分明烈,像是三四月盛开的木棉烈焰。 眉目瑰丽动人,令人过目难忘。 偏偏气质沉寂冷静,如同一株雪间沉木。 据说是贫寒出身,气质十分违和。 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珠,元齐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他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微寒哥在楼上。” 电梯“叮”一声关上,元齐听见了温润的“谢谢”两个字,青年的身影随之消失在缝隙里。 元齐扫到了青年提着的东西,似乎是粥,他随之踏出了医院。 有人照顾微寒哥,他不用过多关心。 …… 林微寒随意地翻着手机,A大是国内top1综合类大学,近来讨论的话题无非是新入学的大一学弟,以理科综合类第一的成绩考进A大,成为A大的新任传奇。 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此时此刻,房间门被敲响,真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深褐色的眼珠无波无澜,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温和。 “学长,林阿姨让我来看你。” 音色与梦里无二般,林微寒背后几乎立刻寒毛随之竖起来,他内心抵触,看路月沉一眼随即冷眼收回目光。 病房里的空气随之安静下来。 “听说学长前几天在画室晕倒了。”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映入眼帘,粥碗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板上。 “林阿姨很担心你。” 听见“林阿姨”三个字,林微寒脸边疼痛仍在,梦里的触觉分外真实。这个称呼从路月沉那里喊出来,令他浑身不适。 “是吗。”林微寒内心冷笑,在青年弯腰为他放置好粥之后,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推。 “砰”地一声,刚布置好的粥碗落在地上,径直落在路月沉脚边,浓稠的白粥溅在裤腿上,瞬间一片狼藉。 “滴——”病房里只有机器冰冷的机械音。 路月沉只停顿了一瞬,深褐色的眉眼垂下来,随即在他面前俯身。 他只能看到青年柔软垂下的发丝。 “学长,请等一下。” 一如既往地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和梦里的青年判若两人。 眼前这个——是无论受多少欺负都只会默默忍受的窝囊废。 青年脊背略微弯曲,眉眼被遮住,手指碰到冰冷的瓷片,悄无声息地拾捡碎片,碰到一片黏腻时稍稍顿住。 ——轻轻掠过早已凉透的粥。 2. 第二章 “哥,医院的监控已经调查过很多遍了,月沉哥每月这几天都会过来。”元齐看着林微寒,声音逐渐地小下来。 林微寒紧紧地盯着电子监控,监控画面中青年身形笔直,侧影模糊立体,正扶着输液的老人缓缓地出过道。 “这个我也已经查过了,”元齐忍不住说,“月沉哥自从亲人去世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医院做义工,日期基本都在月中,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可以证明。” 元齐一边打量着林微寒的神色一边胆战心惊,又忍不住瞅一眼电子屏幕中的青年。 林微寒眉眼微垂,手中是一份最新的加密亲子鉴定,路月沉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扫到屏幕中的人影,指尖忍不住稍稍用力摁下去,当真有这么巧合? 碰巧出现在医院……每月都在中旬来医院做义工。 电子屏幕中青年的身影消失。 林微寒稍稍皱眉,纸张哗啦一声散开,轻飘飘地变成几张废纸落进垃圾桶里。 “微寒哥……” 前面的青年大步离开,元齐只能在后面跟着,嚷嚷道:“你别走那么快啊。” 林微寒周遭气息很冷。生病住院这半个月的时间,伯父伯母都没有来看过他。林家几乎没有人过来。 想到这里,元齐再看林微寒的背影,挺直中却透出几分单薄,忍不住心软。 “微寒哥,你去哪里?” 林微寒停顿下来,扫他一眼,轻飘飘地丢下两个字,“回家。” 闻言元齐眼睛一下睁大了,林微寒视线稍顿,看出来了什么,嗓音里冒着冷气。 “你有事瞒着我?” 元齐视线闪躲,揶揄道:“微寒哥,你要不先去我家,家里只有我姐在,我姐一直在念叨你呢……” “元齐。”林微寒突然喊了一声。 元齐立刻缴械投降,“微寒哥,你忘了,老爷子生日快到了,这几天提前过,今天姨母和姨夫都在寿园呢。” 随着对方声音越来越小,林微寒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去寿园。” “哥,你别放心上。姨夫姨母担心你,你身体没好……”元齐说不下去了,上次他已经撒了谎,骗林微寒人是林母让去的。 “砰”地一声,车门合上,车窗一并遮住了那张阴郁俊美的面容。 寿园在林家旧宅,靠近旧族林氏,据说这里是林氏祖上留下的一片园林。千百年前,林氏曾在史书上是显赫的士族。 山荫落下一片阴影,百年老树参天扎根,黄花梨上白色绸缎觥筹银光,香薰蜡烛在阳光下缓缓地燃烧。 “林家二少爷不在啊,那位是哪位?” “听说是林家的旁支,近来颇得夫人喜欢。” “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远远地看上去,怎么感觉有几分像夫人。” 处在议论中心的青年西装革履,过分美貌的面容十分引人注目,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如同挺拔的雪松。柔和的发丝垂落,那张面庞如琢玉,五官浓稠逼人,眉眼掠过侧影,比身后盛开的杜鹃还要艳上几分。 此时青年微微俯身,双手推着轮椅,正耐心地听着幼瘦的女人说话。 林微寒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视线定定地锁定在路月沉身上。 路月沉恰巧在此时抬起头来,两人对上视线,对方眼中平静温和。 “是二少爷啊,有段时间没见了。” “听说微寒新画卖出了两亿的高价,真不愧是林家的孩子。” “微寒,你最近生病了?现在是出院了吗,身体怎么样?”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林微寒视线冰凉,凉凉地落在路月沉扶轮椅的双手上。 “二少爷。”路月沉略微颔首。 施夷南目光随之投来,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纯黑色发丝垂落,眉眼平静如同枯泽死水,只扫了他一眼,随即病恹恹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掌心的浮雕出神。 平静的一眼令林微寒正在原地,随即遍体生寒,他略微睁大眼,眼中只剩下病殃殃没有生机的母亲。 和梦里的并不一样……现实里的母亲仍不能走路。 他的母亲二十多年来郁郁寡欢,以往参加这种宴会并不会出来见人。近来因为路月沉的出现恢复了些许生机……母亲身上发生了变化。 他心底仿佛有什么难言之物在密密麻麻地生长,从他心底抽芽迸裂,刺得他心底生疼。 “母亲。”林微寒喊了一声,嗓音放低了些许,他稍稍上前,路月沉便识趣地松开了手。 轮椅上的妇人一言不发,她因为常年待在宅院皮肤苍白,双目无神,整个人瘦弱像是即将枯死的稻草,坐在轮椅上如同安静的人偶。 施夷南并未应答,只是悄悄地抬眼,无神的双目看向一旁的路月沉,眼中出现些许拗动。 林微寒僵在原地,他眼见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伸过来,鼻尖前闻到很淡的山茶花香,路月沉扶住了另一只扶手。 “二少爷,我帮你。” 只是稍稍靠近,林微寒便浑身不适。他眼角能够扫到青年的神情,温和有礼的面容,嗓音温润清和,这幅面庞,总是很容易引起人放下戒备。 他冷着脸,指尖稍动,向后退开侧身搭上另一边的扶手,和路月沉一起将施夷南推到主位旁。 远处林父和林绍站在一起,林父见到两人,面上露出来微笑。 “小寒,近来没时间去看你,你平安出院便好。”林父的视线落向一旁的路月沉,“月沉,你们两个都在A大,小寒还要托你多照顾。” 路月沉礼貌回应,“自然。” 林绍在一旁朝两人微微颔首,随即继续和人攀谈。 让路月沉照顾他? 林微寒回忆起来,平日里在林家的长辈前路月沉对他极尽殷勤,挑不出来任何错处。 一旦出了林家,他和路月沉在学校很少见到面,路月沉几乎避着他走,目的彰显得淋漓尽致。 以旁支靠近林家,讨得母亲的欢心,虚伪擅长伪装,如此拙劣的手段……偏偏林家家大业大,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林微寒气息冷了下来,施夷南一直轻轻地扶着路月沉的手腕,坐下来时路月沉自然坐在了施夷南的身边。 坐在他和母亲中间。 “伯母,您小心一点。” 低沉的声音传来,冰冷的银质高脚杯透出青年的侧脸,林微寒指尖略微发冷,忍着不去看路月沉惺惺作态。 他怕自己下一秒会忍不住一拳上去,让这个不怀好意的窝囊包远离母亲。 “哥,你那副画真的值两亿?我看画的一点也不像啊。”元齐顺势坐在林微寒身边,路上听见了人议论,忍不住问。 “又黑又蓝的,画的像尸体一样,会有人喜欢吗……” “怎么,你觉得不值?”林微寒冷冰冰地问,透彻的眼珠凝了一层冰凉的雪花,浸得人凉丝丝的。 元齐被这么一扫,尽管寒毛竖起来一遭,却还是忍不住被林微寒那张脸晃了一瞬。 那双寒意透彻的眼偏偏生的极其精致漂亮,睫毛很长,眼神清澈冷漠,干净至极,像清冷的玉石浑然天成。 看上去冰冷而危险。 “哥,我可没说不值……”元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察觉到身旁的青年气息极冷,路月沉动作稍稍一顿,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方巾。 “伯母,二少爷生病刚刚好,您应该很想他。” 施夷南这才把目光投向林微寒,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两颗镶嵌在其上浓黑的宝石。 “……你怎么样?”嗓音轻声细语,险些被钢琴曲盖过去。 林微寒暴躁的气息被抚平些许,他看着施夷南怀里抱着的浮雕娃娃,视线冷淡地侧了过去。 “暂时死不了。” 元齐在一旁眼皮子跟着跳了跳。 “小寒,怎么和母亲讲话的?”林父到了他们对面,这种场合林老每次并不出席,大寿提前过是为了应酬。 林父语气虽严厉,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这个儿子虽然脾气坏些,别的地方挑不出任何错处。从小到大成绩优异,相貌生得一等一的好,艺术领域成就极其杰出,在绘画方向更是举世难见的天才。 路月沉突然开了口,“伯父,学长只是不想让伯母担心。” 某人又开始表现了。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杯子没有拿稳,里面的酒液晃荡而出,他的白衬衫瞬间被污染,顺着裤腿溅上一片凌乱的酒渍。 林父:“月沉,你不用帮他说话。他那个性子,平日里不知道收敛……” 周围的气息冷了几分,林微寒尚未发作,身旁的青年稍稍俯身,如同他经常做的那样,在他面前为他弯下腰。 “二少爷,请等一下。” 青年温和的话音响起,握着纸巾为他擦拭,那双手骨节修长,发丝柔软地垂着,遮住了一部分眉眼。 他想起医院那碗没有热气的粥,忍不住心里冷笑,眸中映着路月沉的侧脸面无表情。 很会装。 手指撑在地上,手背传来钝痛,一尘不染的鞋面踩在他的手背上,对方的脚尺寸似乎比平常男子小一些。 路月沉眉眼笼罩一层阴影,他轻轻地按住了对方的脚踝,嗓音温和冷淡。 “二少爷,请让一下。” 3. 第三章 元齐看着俯身的路月沉,表情略有些古怪,他默默地收回视线,忍不住道:“哥,你还要去画室吗?” 林微寒衬衫被擦干,但是皮肤依旧黏腻,眉眼略微压着,随口“嗯”一声,“那张画你收在哪里了?” “哥你放心,画我已经帮你送回去了。”元齐下意识地看向路月沉,多亏了路月沉帮忙,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提。 还是算了,说了说不定两人会当场吵起来。 “父亲,我去换件衣服,你们继续。”林微寒没待多久就起身,他坐在路月沉身边,清淡的山茶花气息传来,令他浑身不适。 林父:“让月沉陪你去。” “不用了,父亲母亲慢用。”林微寒面无表情,只拿眼角扫了路月沉一眼,随即起身离开。 他眉眼压着,待他走远,笼罩着他的气息散去,他才得以喘过气来。 人走之后,元齐看了眼林微寒的背影,趁着几人谈话凑近路月沉。 “月沉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让你送过去的画?”元齐小声问。 “送到美院油画系。”路月沉温和地回应,想了想道,“他们分工作室,那里有负责的工作人员,我交给他们了。” “特地叮嘱了让他们送到二少爷的工作室。” 元齐闻言松口气,他原本还担心,看来是他多想了。 不等路月沉问,元齐忍不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絮叨,“太好了,月沉哥,多亏了你……那副画哥画了将近三个月。” “我看不懂他的画,但是听很多人说哥像第二个什么索……哥画什么风格都能超越,他以后一定能更厉害。” 元齐眼中闪着光芒,小声说,“哥其实很容易猜……” 他还想多夸夸林微寒缓和两人的关系,路月沉出声打断了他,深褐色的眉眼看上去温良无害。 “元齐,抱歉,林阿姨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青年语气十分歉意。 “啊……好……你送姨母回去吧。” “还要劳烦你多照顾二少爷。”路月沉推着轮椅,施夷南紧紧地抓着路月沉的手腕,两人身影消失在梧桐叶尽头。 “铃——” 林微寒解掉衬衫扣子,袖口随意地放在一旁,腾出一只手接通电话。 袖口上的钻石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他靠在窗边,雕花图案衬映整座宅院像是树丛深处的古堡,肌肤苍白胜雪。 “听说你出院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熟悉而欠揍,带着几分好奇。 林微寒随意地一扫,远处梧桐树下青年正推着轮椅,轮椅上骨形萧瑟的妇人沐浴在阳光之下,画面美好的像是一副油画。 没等林微寒回答,透过电话仿佛能感受到寒意,陆景明连忙道:“我前几天在国外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刚回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给你。” 林微寒淡淡道:“是吗。” “当然了,”陆景明在电话那边笑起来,“小寒,晚上你过不过来。” “我们几个发小正好聚聚。”陆景明,“你身体要是不舒服就算了,改明我亲自去你那。” “跟你讲个好笑的,晚上有戏看。你猜为什么在月色……宋澄看上了那儿的一个服务生。他追人好几轮了,拿钱砸了不少,那服务生没有任何回应。” “宋澄那破性子,说今晚一定要把人拿下,那个服务生可能要遭罪了。” 林微寒眼中压下一片阴郁,电话那边陆景明还在絮叨,话密的吵得他太阳穴乱蹦。 “让他去死,少祸害别人。”林微寒冷笑道。 “小寒,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是宋澄让我请你一定要过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惨叫。 “小寒,你居然让我去死……哥哥好伤心!” “你今晚一定要过来!” “啪”地一声,林微寒按断了电话,周围瞬间陷入了安静之中,太阳穴没有那么疼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梧桐树下已经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只留下树影斑驳浮动。 …… 庭院光斑浮动,太阳从东到西,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暮,画架之上颜料在画布上堆积成型,侍女在一旁偷偷凑过来看。 林家的佣人都知道二少爷脾气不好,除了画画的时候。 画画的时候青年很安静,眉眼没有平日里那么锐利,他模样生得太好,五官如纯白雕塑立体雕琢,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纳西索斯。 沉静而幽秘,如同浸入一片深邃无垠的克莱因海岸。 “少爷,为什么要这么画?” 女佣在一旁看了一下午了,还是忍不住想问。 画布上的树影斑驳浮动,枝叶舒展透光,形似庭院中树,却又完全不同。光影叠加,阳光落在每一片叶子上,现实里没有这样的树。 林微寒闻言放下了画笔,视线依旧落在未干的油脂上。 “这画的并不是树。” “不是树?”少女有些犹豫,她又瞥一眼,分明就是庭院里的梧桐树。 “那少爷画的是什么。” 林微寒这才扫过去,丢下两个字。 “……时间。” “二少爷,陆少过来了。” 佣人刚禀报完,一头红毛随即映入眼帘,随即是一张俊俏的笑脸。 “小寒——” 林微寒只感觉一阵风迎面扑来,小时候看动画片里主角会变成龙卷风飞走,现在他觉得陆景明也差不多。 话音肉麻吵人,林微寒见人朝他扑过来,手指还捏着一只画笔,他额头冒出来一层黑线,幸而陆景明没有直接扑上来。 陆景明在林微寒面前停下来,原本准备抱人,但是林微寒拿着画笔,衬衫上还沾了颜料,他硬生生地止住了。 最后手掌落在了林微寒肩膀上。 “脏兮兮的,跟个小花猫似的。”陆景明笑出两排白牙,“怎么样,哥哥亲自过来接你。” 林微寒把画笔放回去,“啪”地一声动静不小,身后的陆景明虎躯一震,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棋云,剩下的你来收拾。”林微寒吩咐一旁的少女。 棋云应了一声,悄悄地推着画架去了一旁。 “你是只会对女人温柔吗?男人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你了……”陆景明在一旁感叹。 林微寒周遭散发着冷意,瞥了陆景明一眼,不需要他回答,陆景明自问自答,很快注意力被别的吸引。 “你画的是树啊……看上去不难我也能画,小寒,你觉得哥哥的画能不能也值两亿。” “我上次送你的兰花呢?你不会扔了吧……哎,两千万一盆呢!” “宋澄说的不错,你真是没有心。” 二十分钟后。 林微寒换了身衣服坐在卡宴后座,鸭舌帽挡住他的脸,只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颌线和两片淡色薄唇。 “你真是把我当司机了,大少爷。”陆景明摸摸方向盘,碎碎念,“我爸把我的超跑收了,这是唯一的一辆了,还是我偷偷开出来的。” 车窗风景摇曳,掠过霓虹灯闪烁的高楼大厦,铁塔拔高而起连成一片商业区,这里是最繁华的首都中心。 月色原名今晚月色很美,在地下娱乐中心,隔壁是高尔夫场。这里采用会员制,只服务某一部分特定人群。 大厅古朴厚重典雅,电梯往上是套房包间,林微寒低头看着手机,一颗红色脑袋跟着凑了过来。 “周公解梦……小寒,你最近对这个感兴趣?”陆景明一脸震惊。 “你们画画的画到最后都开始迷信吗?”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按灭了手机。 “到了,宋澄已经在里面等着我们了,江释不知道会不会来,他说有实验还没做完。” 服务生为他们打开了包厢,光线模糊不清,只有几道光影勉强能看见人影。 不止有宋澄,还有许多男男女女,不难看出来是经常陪宋澄出来的那些,宴会上基本也都见过。 香槟倒进琳琅酒杯,和其他几种酒水混合在一起。宋澄见到两人立刻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小寒,过来坐。” 林微寒扫一眼人群,被他凉凉地掠过去,众人动静小了许多,只凑在一起小声低语。 “他们不会打扰到我们的。”宋澄说,“小寒,你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了。”林微寒说。 林微寒看着霓虹灯下的人群,耳边是骰子摇晃的声音,他压低了帽檐,气息低了几分。 “我叫他们过来是为了配合演一场戏,英雄救美懂不懂……” 陆景明开了一瓶酒,在一旁道:“小寒,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为了追到那个服务生他特地把你也叫过来了。” “那个服务生你说不定认识,他也是A大的高材生……听说你们在宴会上已经见过,他最近和林绍走得很近。” “一会就该过来了,长得那么漂亮,你不会没有印象。” 话音落下,包厢门缝透出缝隙来,来人推着酒水进来。 青年白衬衫黑西裤,标准的服务生打扮,只是衬衫比平时更加收腰,衬映得身材比例极其优异。 一米八七的身高,行走的人体模特。 他略微低着脑袋,侧脸明艳澧丽,一截脖颈雪白修长,戴着白手套扶着推车,那双深褐色的眼稍抬,嗓音温柔动听。 “你好,您的酒水。” 路月沉把酒放下,眼角扫到一双修长如玉的手,阴郁的气息顺着传来。 他略微停顿,向上对上一双冷冰冰毫不客气打量他的漂亮眼睛。 4. 第四章 林微寒帽檐压着,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他和路月沉对上目光,气氛变得略微古怪。 他静静地没有讲话,路月沉停顿片刻之后神色如常,放好酒之后收回了手。 “小寒,你和他认识?” 宋澄看出了端倪,问了一嘴,眼珠一直盯着路月沉看不带转的。 林微寒垂眼看手机,头也不抬道,“不认识。” “小路啊,你放心,上次我们说的算数,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宋澄:“我今天可没叫你过来,不信你问经理,他可以作证。” 路月沉略微颔首,“既然这样,那我先下去了,宋少爷有事按服务铃。” 陆景明拿着酒杯倒酒,见宋澄当真眼巴巴地放人走了,忍不住摇头。 “既然做不到还说什么保证。” “你不懂,他的性子,和平常人不一样。”宋澄说。 “小寒,你们真的不认识?”陆景明好奇道,“他都已经搭上了林家,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做兼职。” “长得确实不错,万一他不喜欢男人呢?” “他确实说了,他不喜欢男人。”宋澄提起这个就开始发愁。 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出林微寒侧脸,林微寒迅速地扫着屏幕没有讲话,闻言指尖稍顿。 “说不定是故意用来骗我的。” 宋澄:“江释呢?他那边怎么说,不过来了?” 陆景明一拍脑袋,这才有空看手机,然后咦了一声,“江释说实验没有做完,今天不来了。” 宋澄呵呵:“你没告诉他今天小寒会来吧。” 陆景明:“当时小寒还没跟我上车,我没跟他说。” 宋澄笑笑不说话了。 “小寒,我和景明先出去一趟,”宋澄站起身,轻轻咳嗽,“一会有动静叫我们。” 陆景明被宋澄拽着起来,“宋澄,你这破演技我建议还是别演了……” “你以为出去他就想不到了?” 两人拉扯着出去,话音在林微寒脑袋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林微寒翻着手机,上面只有一个空白的默认头像。这人名字叫做Light,在暗网神秘学排名第一,据说没有他算不出来的东西。 发表过的论文被编纂进《梦的解析》一二三系列用作科研项目。 上面只有一个联系方式,价位更是开的高到离谱。 随着“砰”一声的动静响起,林微寒点击添加联系方式,耳边是酒杯炸裂破碎的尖锐声响。 他们位置在中间,包厢里的情形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他眉头不耐地挑起,抬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来这里的都是一群权势世家子弟,政商联合,这群少爷小姐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都有人为他们兜底,没有人愿意得罪他们。 他平时里最讨厌有人吵,此时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冷冰冰的视线极具穿透力,落在被困在人群中间的青年身上。 这群少爷小姐都是被宋澄请过来演戏的。宋澄所谓的英雄救美,不过是让这群少爷小姐为路月沉制造麻烦。 这是他们平时最擅长的事情。 “林微寒在……我们是不是不能太过分……万一他像上次一样把我们送进局子怎么办?” “他和宋澄是发小……这事是宋澄让干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有宋哥在,他看宋澄的面子也不会怎么样。” “要不……还是去问问。” 低语声传来,一字不落地落入林微寒耳中,很快一张小圆脸哒哒哒地凑到林微寒面前。 “寒哥,我们没有打扰到你吧?” 一时之间,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被人群围绕的青年抬起头来,他的白衬衫被酒液浸透,领带拽歪了,脸边被刮了一道,看上去有些狼狈。 深褐色的眼平静地抬起来,里面蕴了邃垠不见底的幽色,全部隐藏其下。 林微寒只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稍稍歪头,随即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 “没有。” “谢谢寒哥,这小子把我们酒打碎了……这可是19初沉船的那一批酒,一瓶上百万,你赔得起吗?” 路月沉沉默着没有说话,背脊挺直,定定地看着主位上的林微寒。 只要在场的人没瞎,都能看出来这是故意找麻烦,偏偏所有人都佯装不知。 目光强烈具有穿透力,林微寒感受到了,他头也没抬,手指尖点到屏幕,把三个狐狸凑在一起消掉。 “我们也并不是不讲道理,这样……没钱赔咱们玩个游戏,我哥们是拳击手,黑带七段,看到我手里的转盘没有。” “我们分开转,数小的挨打不能还手,这瓶酒高售能到五百万,一百万一局,玩五局,怎么样?” 包厢里的灯光璀璨迷人,五彩斑斓的光影落下来,酒瓶碰撞在一起,周围嬉笑声传来,各种打量的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整整五分钟,林微寒毫无反应。 路月沉在最后一秒收回目光,转盘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这个……怎么玩?” 温和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低。 “刚刚不是跟你说过游戏规则了?这个只需要看运气,如果你的运气好,今天不用挨打,酒也不用赔,这事直接能了。” “按中间的按钮。” 男男女女围绕其中,红色的转盘上印有小丑图案,骰子在其中飞快地转动。 这种整人游戏林微寒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破解,两个转盘实际上有暗箱相联,一方永远都会比另一方的数值大。 只要定好规则,意味着对方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第一局……你输了。方正,看他的身板弱得很,你下手轻点。” “砰”地一声,拳头撞上□□的声音传来,路月沉略微弯下了腰,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打下一层朦胧的阴影。 冷白的手指按在衬衫边缘略微用力。 “别担心,还有四局呢……你能撑住吧?” “或者你求求哥哥姐姐,说不定能网开一面。”有人在一旁吹了口哨。 路月沉缓缓地站起来,唇角处被蹭着多了块淤青。 转盘再次转动,骰子上上下下,固定在两个数值区间。 “你又输了。” 第二拳在肩膀,路月沉左肩传来钝痛,骨头开裂的声音响起,疼痛顺着半边肩膀蔓延,他脸色稍稍变了,指尖按着肩膀的位置缓了好一会。 第三下……第四下落在脸上,那张艳丽的脸被打偏些许,牙齿略微松动,唇齿之间都是血腥味,浮动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颊。 路月沉背脊挺直,指尖缓缓地碰到唇边的鲜血,深褐色的双眼沉不见底。 “还能站起来,完全看不出来啊。” “剩最后一局了,你还能撑住吗?” 林微寒耳边是游戏特效音,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他高看路月沉了,这个窝囊包不会有任何反抗。 换成他,可能会把路月沉往死里打,打到他知道反抗为止。 “第五局……” “够了。”林微寒突然开了口。 他一开口,包厢里嬉笑声立刻消失,空气中只剩下骰子转动的声音。 林微寒抬眼,眼中压着郁气,气息低而冷冰。 “吵死了。” 冰冷的视线扫过去,一众人后背跟着发凉。 “寒哥,不好意思……” 为首的青年先道歉,揣测着林微寒的意思,赔笑着说,“我们一会就离开。” “你起来吧,今天看在寒哥的面子上,这瓶酒就算了。” “下次你可得小心点,不要再碰坏东西了。” 一众人散去,路月沉略微侧身,他缓缓地站起来,如同沉默的雕像一样沉敛安静。他收拾着地上的残局,一瘸一拐地离开。 包厢之外。 宋澄已经抽了三根烟了,有些纳闷,一直盯着手机看,“怎么还没有消息。” “会不会有什么事?” 陆景明:“可能他们看我们不在不敢动手,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他们那么吵,要是再拖会儿,说不定小寒会先受不了。” 宋澄按灭了烟,“行,还是回去看看。” 他担心路月沉,可不能让心肝宝贝受了伤。 看出来他的担心,陆景明安慰他,“别担心,有小寒在,小寒不会让他们怎么样的。” “小寒看起来最冷漠,实际上心肠最善良。”陆景明絮絮叨叨,“你放心吧,还记得上回我们在球场,小寒看到乞丐还知道提醒让人家别挡道……” 宋澄:“……” 他们两个回到包厢,进去之后宋澄傻了眼,偌大的包厢,只剩下林微寒一个人,空气中只剩下消消乐unbelievable的游戏音效。 “他们人呢?” 陆景明挠挠头,“会不会喝完回家了?” 宋澄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按下了服务铃。 半个小时之后。 路月沉已经包扎好了伤处,他那张脸艳丽逼人,受伤之后有一股病态美感,垂眼时我见犹怜。 宋澄和陆景明已经知道包厢里发生的一切。 “小路啊……我刚刚出门了,你……你还好吗。”宋澄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陆景明在旁边瞪着眼一声也不敢吭。 “不是很严重。”路月沉摇摇头,他低垂着眼,深褐色的眼染上担忧,磋磨着手指上的伤口,语气温和犹豫。 “是我不好……二少爷他似乎不太喜欢我。” 5. 第五章 “……怎么会呢?”宋澄尴尬地笑笑,立刻岔开了话题,“小路,我送你回去吧。” 路月沉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鼻梁和嘴角都贴上了创口贴,路月沉摸摸自己嘴角的位置,眼底稍稍定住。 “还要麻烦您替我转告二少爷……多谢他今日出手帮忙。” 路月沉视线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缓过神来。 “今日身体不适,改天我再亲自向二少爷道谢。” “哎,小路啊……”宋澄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 青年背影挺拔修长,发尾稍落下,眉影被遮住,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饶是宋澄脸皮再厚,也不好再跟上去。 “你就知足吧,”陆景明拍了拍宋澄的肩膀,“小寒肯定是看你的面子才没把人打死。” “刚刚我才知道,你猜怎么着,这小子天天围着施姨转呢。” 宋澄张了张嘴,陆景明的红毛窜来窜去,嘴巴絮絮叨叨不停,他下意识地按按太阳穴,耳边嗡嗡作响。 “小寒呢……”他有些无奈地问。 “估计已经走了。” 车窗映着林微寒的面容,灯光掠过,车子穿过隧道如同纳入巨大的钢铁熔兽之口,霓虹灯逐渐消湮,剩下一望无际的平静。 林微寒回到了林宅。 穿过花池鱼池,顶上的浮雕花闪烁着光芒,池底波光粼粼,整座宅子灯火通明,只有二楼角落的房间熄灯。 门口立着一道身影,林绍远远地看见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母亲睡了?”林微寒问。 “九点钟就休息了,她最近好了很多,”林绍看着他,眉眼里略微无奈,“这个点才回来,下次出去玩记得跟哥哥汇报下行程。” 林微寒闻言瞥过去,嗓音冷淡,“少管闲事。” 林绍的面色微微变化,很快恢复如常。 “……母亲她,最近能走路了吗?”林微寒看着二楼的窗口微微停顿。 “当然不能,”林绍,“母亲只是情绪有所转变,她的双腿已经十几年没有反应,哪怕只是因为精神问题……肌肉萎缩需要长时间克服改变……” 林微寒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闻言应声,在他上楼时还看见林绍站在门口,父亲还没有回来。 有人想要当这个家里的孝顺儿子。 林微寒收回目光,房门人脸识别之后自动上锁。 他的房间里有细微的亮光,墙壁上挂满了画,有些是颜料所画,有些是综合材料。他做了一面海洋世界,水母在墙壁上翩翩起舞,触手上洒了特制的磷粉,如同发光的深海宝石。 夜晚。 他在入睡之后,梦里再次浮现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容。 “这幅画采用布面油画的形式,以另类的手法画出残缺的奥菲利亚。想必大家已经熟知拉斐尔前派时华丽的绘画手法……这幅与腐败的蒙娜丽莎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今被拍出两亿高价……” 中间是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上的少女凋零枯萎,在最美好的年华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蓝色的皮肤与湖畔深水相融,天空变成扭曲的暗红色,与她的命运血液相连。 他远远地看着,路月沉混在人群之中,守在他的画旁。 梦境里,路月沉也看见了他。 两人对上视线,路月沉投来温和的目光,随即轻轻地张唇。 林微寒看清了路月沉的口型。 :学、长。 梦里他的画在此时自燃,火焰灼烧,顷刻之间吞噬整副画,他历时三个月的心血,立刻化成飞灰。 …… “月沉,又这么晚回来?教授的实验项目你做的怎么样了?” 狩洋眼底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电脑上是简易的分子计算插件,桌边打了厚厚一沓的实验数据。 “已经做完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交。”路月沉回答。 A大的宿舍两人一间,尤其他们物院,配的有简易实验室,物院被称为顶级难考的专业top1,基本上大把的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 狩洋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眼里几乎有星星冒出来。 “你算出来了……你也太厉害了,好哥哥,能不能给我看看?” 离得近了,狩洋话音戛然而止,他这才注意到路月沉一身的伤。 “你……这是怎么回事?”狩洋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是月色的那群少爷为难你了?”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月沉,你光靠实验数据应该也能赚不少钱,实在不行可以向教授申请资金……”狩洋说着停下来,面上犹豫。 “暂时不行,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路月沉解开了衬衫扣子,实验数据拿给了狩洋。 “和初试的数据基本符合,还差最后一样数据。” 路月沉思考片刻说,“应该偏差不会超过0.5。” “你也太厉害了……0.5算什么……教授给的偏差在2.0分子之间。” 路月沉未做反应,他的视线轻轻地扫过桌边的一沓废纸,想到了什么,“最后一项……应该这几天会有结果。” “亚铁氰化铁……油画颜料里含有这种物质,原本我还打算找油画系的学长借点材料做实验用。” 狩洋自言自语,“多亏了你,现在不用再跑一趟了。” “亚铁氰化铁分子和梅化纳分子在特定的环境里产生反应,环境标准8.5以上,会作用化磷粉产生磷化氢燃烧时的蓝色火焰……” A大。美院油画系。 油画系分为四个工作室,后来开辟了第五工作室,第五工作室仅有一人使用。 正常来说,不会为某位学生单独开辟工作室,除非特殊要求或者特殊条件,为学院做过重大贡献。 林微寒凭借连续三年美展第一、维纳斯美术金奖,加上为A大美院获衔,自己争取来了单独的工作室。 因为名贵材料保护条件限制,这里一层作为画展展出,二层三层分成实验装置艺术和颜料恒温分置区。 林微寒经常不在,这里的工作室有时候也会借给同学,同学只需偶尔检查装置和温度。 这一天轮到松原和常山值日。 “虽然林学长平常难说话,但是借画室并不难。”松原检查了灯,打量着周围,许多画都蒙上了黑布。 “因为学长也是画画的,知道我们平常找到稀有的材料多不容易。” “何况……他是实实在在的天才,那些天才们,哪个不是性格古怪,学长也很像,性子孤僻又冷漠。” “都检查过了吧?确定没问题。” 常山:“没问题,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松原按下最后一个按钮,灯光随之黯淡下去,在灯光关上的那一刻,远处黑布之下似乎有亮光亮了一瞬。 “常山,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副画,好像亮了。” 常山鸡皮疙瘩立刻起来了,“你说什么呢,画室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能是学长用的反光材料,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听说夜晚的画室最容易出脏东西,画纸上没有脸什么的……” 松原后背一并跟着发凉,他又睁大眼看过去,确定黑布一片暗沉,可能刚刚真是他眼花了,居然看见了蓝色的火焰。 “走吧……” 两人相伴离开了画室。 …… 离画展开幕式还有三天时间。 “铃——” 电话铃声响起,林微寒接通电话,电话是元齐打过来的,只能听见吸气声,他又看了眼,确定电话是通着的。 “哥……”元齐欲言又止。 林微寒开始数起了数,“三。” “二。” “哥你先别挂,你来画室一趟吧……出了点意外。” 林微寒稍稍停顿,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他想起前几天的梦,和上回的梦毫无关联却又诡异迷离,都和路月沉有关。 他太阳穴压着,眉眼冷了几分,可能是他生了一场大病,最近容易多想。 直到画室门口,他眼皮子一直在乱跳,画室门口有两名学弟守着。 两名学弟看到他,神色都有些复杂。 “哥,我刚刚查过监控了,这几天没有任何人来到画室。来的人也很多,大部分都在一楼展厅……画一直是盖着的。” 元齐神经末梢跟着发颤,对上林微寒冷的渗人的目光,只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凉气儿。 林微寒没有回答,像是印证某种猜测,他径直上了三楼,三楼最里面的巨大画框被黑布遮住。 “哥——” 元齐没来得及阻止,黑布“哗啦”一下被掀开,露出残缺的画面来。 梦里的那把火顺着烧到他的画上,画面中少女面容和手掌被烧毁,连着蓝色的湖水到处都是烧痕。原本的色感和画境被残忍的破坏掉,只剩下一副残卷。 “哥,你别激动……” 元齐担心林微寒会气晕过去。 话音没落,元齐生生地止住了话音,林微寒扫了过来,眼底压抑着恐怖的风暴。 …… “月沉,你会看画吗?”狩洋问了一嘴,“美院那边似乎出了事,今天展厅戒严了。” “不会。”路月沉看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略微思索,又说,“可能会一点点。” 他不懂欣赏,但是知道怎么做能轻易地毁掉一幅画,让画失去价值。 “……真是可惜。” 6. 第六章 梦境里的画面与现实重叠,红蓝浓烈的交织在一起,与火焰灼烧的残痕相融,勾勒成一副残骸巨景。 “学长……” 林微寒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了画框上,上面的颜料已经干涸,画框受力发出“砰”的一声动静,微微向下凹陷。 毁了。 三个月的心血。 空气几乎陷入死寂之中,林微寒手掌立刻青了一块,上面留下几个攥住拳头的月牙印。 “监控……这一个月进过画室的,全部调出来。”林微寒开了口,还算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冷静。 元齐立刻应声,“都在这里,我们已经检查了整整十遍了。” 机器前,林微寒直接调成了十倍速,展厅在一楼,很少有人上三楼,偶尔有学弟学妹过来,也没有人动过他的画。 那副画已经拍出了价格,没人想不开去乱碰。 林微寒快速地掠过画面,气息极其冰冷,眼珠泛着一片压抑的墨色。 “路月沉……他有没有来过展厅?” 周围安静了片刻,元齐犹如煮熟的鸭子一样,嗫喏半天,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微寒明白了什么,视线扫过去,“他参与了?” “哥,我上次没说是怕你生气,当时你晕过去了我陪着一起去医院,月沉哥也在,我让他把东西送回的画室。” 元齐连忙解释,“当时不止一个人,而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月沉哥送回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再三检查了,确定画完好无损。” “月沉哥只是负责送东西,压根没有进过工作室,展厅他都没有踏进来。” “哥你冷静一下,不要激动……” “我很冷静。”林微寒冷笑了一声,捏着画框边缘使力,冷白的指尖泛出青色。 真有这么巧的事? 他要查血缘关系路月沉碰巧出现在医院,他的画被毁路月沉碰巧送画。 再加上诡异莫测的梦。 “哥……你……”元齐提心吊胆,看一眼被压坏的画框,已经毁了的画,现在连框也歪了,彻底报废。 林微寒拨通了电话,眼睫落下,垂下一层浓重的郁色。 “滴滴滴——” 上课铃声响起,被实验室厚重的墙壁隔绝,白色的墙体上极淡的蓝光浮现。青年穿着白色长褂,身上一尘不染,金丝框眼镜折射出光芒,那双深褐色的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仪器。 “叮——” 显示屏幕上出现狩洋的面容,狩洋面上一言难尽,语音识别之后自动转接。 “月沉,抱歉打扰你做实验,你现在要出来一趟……有警察要见你。” 路月沉闻言抬起头,手中的仪器放了下来。 一个小时之后。 林微寒坐在心理专家身旁,对面是嫌疑犯人。 “涉嫌的金额非凡,林先生请来了犯罪心理学专家,几位不用紧张,你们都去过画室,或是和画有过实际接触,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 元齐坐在林微寒身旁,他两腿忍不住发抖,哥还是信任他的,不然坐在对面的就是他了。 他忍不住看向对面的路月沉。 月沉哥太厉害了,这种情况下还能处变不惊。 林微寒的目光几乎钉在路月沉身上,如果视线能化作钉子,现在路月沉已经全身上下都被贯穿。 偏偏对方临危不乱。 路月沉还穿着实验室里的衣服,白色长衫一尘不染,金丝框眼镜已经摘下来,他脸角仍有淤青,双眼明亮温和。 “如果能帮到二少爷再好不过。” “路月沉,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七十二公斤,生日10.25,今年二十岁。父母双亡,唯一的直系亲属在去年去世,原就读于山城附属一中,和林氏集团山城经理是资助关系,2050年以综合成绩702考入A大物院,现在实验室一区,指导教师阎承恩教授。” 简历一字不落地念出来,路月沉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些是否属实?” 路月沉:“属实。” 林微寒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里只剩下对面的青年,他像是紧盯着猎物的野兽,一旦对方露出来破绽,他会立刻把对方撕碎。 “十月二十五,和哥一天生日。”元齐小声说。 他扫一眼散发着低气压的林微寒,估计林微寒只会觉得晦气。 “四月十五日那天……根据你的课表来看,你在当天有一节实验课。”警官看了眼路月沉,“根据调查,你那天没有去上课去了美院,为什么?” 路月沉稍作思索,“我们系的实验数据按期完成,每门课程三周到四周的时间,教授一般只会上前两节课,剩余的时间留给我们自由支配。” “A大每月月中有社团活动,当天我和室友被请去做物院宣传,因为我和元齐在宴会上见过几次,元齐那天有事要忙,让我把画送到油画系工作室。” 元齐在一旁点点头,没错,那天他是无意间看到路月沉,当时路月沉被许多新生围着,他印象很深。 “根据你同学所说,你平常从来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为什么要参加四月份的宣传?”警官一错不错地看向路月沉。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路月沉抬起眼来,那双深褐色的眼平静无波,温声反问,“警察先生,这个也需要解释吗。” “因为当天做完了实验正好看到师姐的消息,师姐那边缺人手。” “一时兴起想要去,”路月沉视线稍稍偏转,他轻轻笑起来,“生活中有时需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功利目的。” 两名警官对视一眼,旁边的心理学家摇摇头,三人低声交流了几句。 “你先回去吧。” 眼睁睁地看着人放走了,心理学家开了口,“他没有任何问题。” “线索太少,这种程度的问题只要内心足够坚定,基本都不会露出破绽。” “林先生不要焦急,这件案子我们会继续跟进。” 林微寒周边冷气蔓延,他拉下了帽檐,剩下的审问他没有必要再看。 “哥,你别难受了,画展那边能不能再拖拖时间。”元齐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提建议。 林微寒手指穿过发丝,撑着额头视线下移,目光落在一楼的人影上,门口有人在等着路月沉,应该是路月沉的室友。 “你也觉得他没问题?”林微寒问了出来,心底的怒意和阴郁达到了一个阈值,他现在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哥,你说月沉哥吗……”元齐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打算实话实说。 “哥你有没有发现,只有你觉得月沉哥有问题,月沉哥很优秀……我没有说哥不如他的意思,哥比他还要厉害很多。” “行了,闭嘴。”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打断元齐,看着楼下的人影,朝元齐伸出了手。 元齐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以为林微寒要打他,片刻之后对上林微寒冒着寒气的视线,他才梗着脖子回来。 “哥,你要打打轻点。” 林微寒简直要气笑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电话。” “谁的……月沉哥的?” 片刻之后,楼下的黑色脑袋稍稍停住。 电话铃声响起,狩洋好奇地看过去,显示是未知号码,路月沉停下了脚步。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路月沉沉默片刻,回答了个“好”。 狩洋知道路月沉是被牵连进来的,他有些担心,“月沉,是林微寒?” 路月沉嗯了一声。 “那位林家少爷……脾气出了名的坏,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狩洋委婉地说。 路月沉没有回答,“谢谢你今天过来,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没事。” …… “月沉哥,交给你了,你送哥回去。”元齐把车钥匙给了路月沉。 路月沉应声,从他指纹解锁上车的那一刻,身后一道凌厉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二少爷还在怀疑我吗。”他出了声。 林微寒坐在后座,他和路月沉隔了两米,后视镜里能够看见对方微垂的眼眸,柔软的发丝落在耳侧,艳丽的面容十分擅长迷惑人。 “怎么会呢,”林微寒冷笑起来,锐利的目光试图贯穿路月沉挺直的背脊。 “你在阎教授的实验室?” 闻言路月沉指尖微微顿住,片刻之后应声。 “我还以为你平常做实验应该很忙,还有时间到处参加宴会,看来也不是很忙。” 林微寒话音一转,“我的选修课选的是阎教授的课程,我对他的实验课程很感兴趣,实验和双缝干涉实验二重定性有关。” “我不懂这些……之后能不能向你请教?” 林微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紧盯着路月沉,眼里黑压压的。 后脖颈略有些不适,总有种对方随时会扑上来的错觉。 路月沉静静地说,“我很愿意帮二少爷,除了参加宴会之外,还需要去打工,如果有空余的时间,我会联系二少爷。” 车里陷入了平静之中,直到把人送到地方,那道身影消失,路月沉许久没有动弹。 好一会,他才握住方向盘,慢半拍地缓过神来。 他眉眼垂着,把最近通话的联系人放入黑名单里。 7. 第七章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发送的信息已被拒收。 林微寒看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几乎要被气笑,脑海里浮现出青年温和的面容,耳边不断地重复着打不通的女机械音。 “……很好,路、月、沉。” 林微寒念出来这三个字,随即拨通了元齐的电话,电话那边秒接,元齐欢快的声音传来。 “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找我……是要我过去吗?” 林微寒:“把路月沉的行程发过来。” “月沉哥?哥,我不知道月沉哥每天去哪里啊……哥你找他做什么?” 林微寒直接挂了电话,手机叮铃铃的响,没一会元齐就把路月沉固定去的几个地方发过来。 表格上密密麻麻,林微寒看一眼都要被字晃花眼,这个人像连轴转的一台机器。 “尝试与三家公司对接三样实验项目。国内医疗设备、基因监测观察仪器,量子与信息融合。” 元齐:这三项都是月沉哥在申请的项目,申请的人很多,月沉哥在其中最具有竞争优势 元齐:如果他对接了这三个项目,应该不用那么辛苦的打工了 林微寒扫过去,有些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按住了语音,嗓音冷冰冰的。 “不用给我发这些,我要他现在的地址。” 元齐:有两个都是阎教授的项目,哥你和阎教授那么熟…… 剩下的元齐没发,元齐直接发了路月沉的打工地址过来。 区域在二环,是一家小众国家的餐厅,要求语言过关形象良好,时薪三分之一四位数。 Naples Cestello 这里靠近798艺术中心,林微寒的画曾经在这边展出过,他本人没有到场,但是照片早就从网上传开。 年纪很轻的天才艺术家,又是林家继承人,外貌优越,除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坏脾气之外,几乎称得上完美。 “Ciao,benvenuto a visitare.Posso aiutarla?”(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穿着西装的服务人员有着翠绿近黑的眼睛,黑色的卷发显得他们极其富有浪漫气息,衣襟上的苏格兰绿色玫瑰微微蜷缩,留下清淡的香气。 林微寒戴了墨镜出来,他隔着墨镜打量着里面的服务人员,这里一位服务人员只服务一位顾客。 “Non,Sono qui per trovare qualcuno.”(不需要,我来找人。) 林微寒描述了路月沉的外貌,对方指了指里面,朝他微微笑起来。 “月,有人找你。” 戴蒙用熟练的中文交流,他指了指外面的方向,那里隐约能够看到青年的位置,对方随便点了一些东西,正在喝柠檬酒。 虽然戴着墨镜,也一眼能看出来精致的五官雏形,对方喝一口柠檬酒,随即皱起眉,往里面加了好几块冰糖方。 “他看起来好可爱!你认识他吗?light。” 路月沉扫了一眼,遗憾道:“我可能不太忙的来,戴蒙,可以麻烦你先招待他吗?” 戴蒙微笑起来,“乐意至极!交给我了!” “Light,你不喜欢他吗?”戴蒙好奇地问,眼前这个华人青年虽然温和有礼却总是独来独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有人来找。 路月沉微笑起来,“他是我的学长,我很想去招待他,可惜我的工作还没有忙完。” “light,22号桌台。” “来了。” 人被叫走,只剩下戴蒙在原地,戴蒙对华人又多了一层疑惑。在他们国家,见到朋友一定会先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和对方打招呼。 中国人真了不起,永远都把工作放在第一! 刚刚的服务人员再次笑眯眯的过来,林微寒看了一眼,没看到路月沉的人影。 “他还要再忙一会,可能要劳烦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眼手机,气息变得躁郁起来,对面的意大利人因为他的气息明显地有些局促不安。 “抱歉骗了你,不是故意骗你,我们迎客都要说意大利语。” “您如果有急事,我可以去把他叫过来。” “不用。”林微寒丢下这两个字,他平静下来,看了眼时间,冷冷地问,“他几点下班?” 戴蒙:“还有大概两个钟头。” 还有两个小时,如果他现在走了,下次不一定能逮到人。 林微寒在位子上坐下,他四周看了看,没看到路月沉的身影,百分之百是对方故意躲着他不想见他。 两个小时……林微寒只坐了五分钟,从一旁的点餐纸页中抽了一张,拿起笔三两下勾勒出了简易的雏形。 “是不是他?这个侧脸,肯定是……我不可能认错。” “本人更帅啊……他得有一米八二左右,他在干什么?画画吗?” “墨镜摘下来了……长成这样未免太完美了,少爷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没人知道林少爷的性向,是同的可能性百分之八十,毕竟美术生盛产男同女同。” 路月沉把饮品端上来,听见两人的对话,侧眼能够掠过那道身影,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少爷画完了画,现在在玩游戏,不知道玩的是什么困难关卡,眉头一直皱着表情十分阴郁。 两个小时整。 林微寒面前多了一道阴影,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对方语气温和歉意。 “抱歉,学长,让你久等了。” 对方气息冰冷,就在路月沉以为对方一定会忍不住发作的时候,对方诡异地陷入了平静,片刻之后,冷冰冰的嗓音传来。 “现在忙完了吗。” 路月沉稍稍顿住,很快反应过来,他视线略微垂着,视线在对方那张漂亮的脸上晃了一瞬。 “嗯。” 随即扫了眼林微寒的手机屏幕,上面还停留在消消乐的游戏界面。 “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行程?”林微寒问道。 他打着别的主意,不得不把自己的脾气压下去,按捺着不向面前的人冷脸。 “学长说的辅导选修课程……我最近都没有时间,接下来还有三个实验项目要做。” “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之后说不定可以。”路月沉说。 等两个小时已经是林微寒的极限。 让大少爷等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路月沉垂着眉眼,这样显得他极其温顺,加上温柔的语气,不会让人看出来分毫他的不耐烦。 “这样。”林微寒心里冷笑,看着面前的人惺惺作态,他面无表情道:“既然你这段时间都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刚好父亲这几日让我带母亲出去散散心,南非有个岛不错,适合母亲养病。” “我正好能抽出空陪陪母亲。” 闻言路月沉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面不改色道:“学长自己安排。” “行,如果反悔了随时可以联系我。”林微寒冷淡道:“我很看重路大天才的才能。” “我就不送学长了。”路月沉温声说。 直到人影消失,桌子上只剩下一堆精致的点心,似乎嫌等人无聊,林微寒又点了很多。 路月沉的视线微顿,停留在桌边的点餐纸页上,上面画了一副小人像。 人像以黑色着墨,用了大片的阴影,看起来形骨萧瑟,阴沉而冷漠,仔细看的话,不难看出来画的是他。 “light!你朋友走了吗!” 戴蒙凑了过来,“他点了这么多,一口都没吃,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共7999,light,这可是你一周兼职的工资!”戴蒙在一旁心痛。 路月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语气稍稍停顿,“他没有付钱吗。” “没有!他只说是你的学长,来这里找你的!” 路月沉缓缓地把盘子放了下来,迟钝地去拿那张纸页,纸页背后画了人民币图案,上面写了四个数字。 7999。 …… 一周之后。 林微寒从施夷南的房间出来,施夷南的状态说不上好,她像是一株已经极尽枯萎的玫瑰,只偶尔显出生机。 都是在见到路月沉的时候。 他看了眼通讯录列表,从暗网上花五百万买到的联系方式,网名叫做Light的默认头像,对方同意他已经三天了,但是一直没有回复。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来。 他点了接通,电话那边沉默好一会,他不说话,好一会,熟悉的声音才传来。 “学长,我们谈谈吧。” 林微寒笑起来,眼里分毫没有笑意,“好啊,你定时间。” 他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江释给他发来了消息。 江释:画布上残留的有一种化学物质,这种物质不止有化院有,很多物院的学生做实验都会涉及 江释:里面的成分和油画颜料里的亚铁氰化铁分子在特定的环境里产生反应,会产生类似于磷火的火焰,只是温度更高,见氧熄灭时间快 江释:这些时间用来毁画已经足够,不像是恶意毁画,更像是用来做某种实验数据。 江释:对方极其聪明,目前这组实验数据还没有发布过,找不到任何嫌疑人。 找不到嫌疑人? 林微寒简直要冷笑出声。 最好不要让他查出来,是哪个混蛋敢拿他的画做实验。 “我都行……”路月沉的话音传来,“可以按照学长的时间安排。” 8. 第八章 素净的咖啡厅里。 林微寒戴上了口罩和帽子,他不耐烦地抬眼,不远处的青年穿着白色衬衣,他似乎总是穿白衬衫,衬得气质更加优雅温和,和一旁盛开的白色桔梗花很像。 “您的咖啡。”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清淡的苦香,林微寒用视线打量着路月沉,在他即将忍到极致时,青年似乎若有所觉。 一杯戴着兔耳帽的咖啡送到了他面前。 “学长,抱歉,耽误了一会时间。” 路月沉:“这杯加了双份的奶和糖。” 被猜中喜好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捏着咖啡杯的兔耳朵,“你让我过来,是请我来浪费时间的?” “一共十五分钟,抱歉。”路月沉看了眼表,在他对面坐下来,从身边拿出来了一份文件夹。 “学长的选修课我已经看过了,这是最难的一门,结课作业是一篇实验性论文和仪器分析实验视频。” “目前的实验只有两个人能做出来,一位是我,还有一位是已经毕业阎教授的得意门生江释学长。” “虽然不知道学长为什么选上我,上周正好忙完实验项目,可以帮学长辅导选修课。”路月沉把文件夹推了过来。 “学长可以看看课程时间安排。” 林微寒打开了文件夹,入目是清雅俊秀的字迹,字体偏瘦金体,凌厉美观,一条条清晰明了。 “我周一和周五有课程,周二周三需要打工,空出来的周四周六周日可以为学长辅导。”路月沉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林微寒。 林微寒比他高一级,由学弟帮忙辅导,林微寒似乎并不介意,可能是因为别有所图。 路月沉稍稍遮掩了眼底神色。 “这三天,我可以去学长那里。” 去他那里? 那不就是林宅。到时候这人又能趁机接近母亲。 林微寒稍想了下,做了决定,“周四周六周日,去你那里。” 路月沉稍慢地反应过来,回答他,“学长,我是和室友住宿舍,可能不太方便。” “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图书馆。” 林微寒无所谓,“那就图书馆。” “明天就是周四了,那我们图书馆见,学长不要迟到。”路月沉稍停顿,“学长既然找了我帮忙,我可能会严厉一些,希望学长不要出尔反尔。” 林微寒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对方立刻垂下了眼,温声对他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学长需要提前支付一下课时费。” “A大的学生补习课时费在四位数左右,因为这个实验项目暂时没有人做出来,所以价格高一些。” “我和学长是熟人可以打折,打完折之后……一天是7999。” “学长可以直接转给我。” 听到这四个数字,林微寒几乎黑脸,他冷然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平静的眼。 “可以,还要再加一条,如果最后实验课程没有过,你把课时全部返还给我。” “是课时,不是课时费。” 路月沉沉吟一会,“这要看学长的态度,如果学长很想挂科,我也束手无策。” “WeChat。” 林微寒问出来,对方好一会没回答,他不耐烦地抬眼,路月沉移开了目光。 “学长,我们有联系方式。” 路月沉拿出手机点了点,叮咚一声,他手机屏幕跟着亮起来。 纯黑色的默认头像,网名叫做弦。 对方给他发了个数字1。 林微寒把钱转了过去。 “学长,明天见。” 隔着车窗看路月沉那张脸,林微寒摇上了车窗。 手机叮咚一声,显示对方已经接收转账,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窝囊包的联系方式。 往上翻翻,没有任何消息记录。 他换手机是在一年前,只能说明是一年前加的好友。他对路月沉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林微寒冷淡的目光略微垂着,下意识点开纯黑头像的主页,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简介是空白,背景也是老土的默认背景。 和某人一样。 …… “这个实验有人能做出来啊,但是未免也太贵了吧,一天八千的辅导费,不会真有人花钱买吧。” “除非到江神那个水平……怎么敢要出来这个价的。” “等这期结束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先拍下来。” A大的图书馆一共七层,其中有两层用作展厅开幕式和闭幕式,剩余五层为院区分设,物院实验区在最顶层,每间实验室都是单间,需要提前申请。 这种实验室,他在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来过了。 林微寒按照路月沉发的位置到了七楼,路月沉已经借过实验室,他敲了敲门,人脸识别之后门自动地向两侧打开。 入目是纯白色的墙壁和各种精密的仪器设备。 路月沉换上了实验区的白大褂,金丝镜框折射出光芒,可能因为在等他,仪器都还没有动过,桌上只放置了一双手套。 “做实验需要理论基础,我为学长准备了一套题目,学长可以先做一下。” 路月沉看了眼时间,时间刚刚好,没有迟到。 “一共两百道题,都是单选,学长应该四十分钟里能完成。”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起眉,见状路月沉看过来,语气温和了不少。 “做不完也没关系。”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他拿起了一旁的水笔,扫一眼题目基本都能知道答案,都是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 做题的时候安安静静,平时经常散发着冷气,这个时候倒像是冒烟的小蘑菇。 路月沉扫一眼林微寒的做题速度,想了想说,“有些学长需要看看,是做实验需要注意的事项。” 林微寒没有理人。 两百道题目做完,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见对方放下了题目,眉目似乎有些纠结,路月沉开了口,“学长可以自己对下答案,为了方便,所有的答案我都设置成了A。” 林微寒看着满卷子的A,浑身散发出冷气。 “学长的理论知识没有问题,如果学长来物院一定也能出众斐然。” 路月沉戴上了手套,“我们今天做的是基础实验。这个实验并不难,只涉及一些基础知识。” “教授留的是干涉实验,其中不止波粒二象性两种反应,还有其他环境下的十几种实验逆推假设,全部都要做出来。” “需要准备一些仪器。” “放大镜、检测器,分光光度计。” 路月沉念出来,仪器在林微寒面前,路月沉朝他伸出手,他不爽地把仪器都递了过去。 “这个实验,高中似乎做过。”林微寒回忆起来。 “是。”路月沉,“当时还没有证实二重定性,证实之后所有的物理实验都需要重新定义。” 这也是后来化院和物院几乎合并的原因。 林微寒扫了一眼,如果他记得没错,接下来的步骤是需要用某种化学物质里的分子来融合,这种化学物质极其难分辨。 “可视化逆光分子。” 林微寒扫了眼那些瓶瓶罐罐,标签在桌子上贴着,并没有贴上瓶子。 他手指略微停顿,在写有可视化逆光分子那里稍停顿,随即拿了旁边的瓶子。 林微寒把瓶子递过去,路月沉看了眼,视线稍停顿,默不作声地接过去。 “有件事忘了告诉学长,这里的机器都是最新的精密仪器,有些畏光只能在黑暗环境里,有些不能沾染非氧化物。” 林微寒:“沾染之后会怎么样。” 路月沉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去,回答他,“不会怎么样,我们的实验需要重新开始。” 林微寒:“……” 他冷冷地看向路月沉,路月沉似乎已经对他免疫,佯装察觉不出他的视线,把手套摘了下来。 “学长可以试一遍,可以的话我们进行下一项。” 林微寒高中上的国立高中,每一门课程都要学,他主修美术,文化课马马虎虎,对这些实验只有大概的印象。 在墙壁上出现波纹和点同时分布之后,他把监测器放了下来。 他并不是为了做实验来的。 “下一项是什么?” 路月沉:“是一样基础的化学实验,后面需要用到。” 路月沉翻了翻文件夹,指了指某一处的题目。 门铃声在此时响起,路月沉随即起身,没有路月沉看着,林微寒按照烧杯放置的位置把需要用的准备好。 做实验和他画画调配颜料一样,比例他一样能精准的调控。 对他美术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好意思,这间实验室暂时借出,您可以向工作人员那边核实……” 路月沉还在回复对方,只听身后传来“砰”地一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化学气体的味道。 “稍等……” 路月沉转身,入目的是一张因为生气而阴郁的漂亮面容,只是此刻那张脸的主人明显心情很不好,脸都跟着黑了。 膨化液体流的四处都是,有些溅在对方的手指上,对方那双画画完美的手立刻染上了颜色,脸上也一并染上块状的蓝色,像只被染上蓝色的暴躁花猫。 “路、月、沉。” 名字从对方嘴巴里喊出来,冷冰冰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9. 第九章 "学长,这里面有一些油性物质,不能乱碰。"路月沉说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微寒僵硬地把手放下。 那张脸又被蹭上了块状的蓝色。 膨化效应是高中经常容易犯的错,没想到他现在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门外没了声音,路月沉拿了湿巾过来,林微寒眼里压抑着暴躁,扫一眼身侧的青年,路月沉喜形不于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没穿实验室里的防护服,见状路月沉开了口,“学长跟我来。” 实验室里有分区,最里面是休息室,可以提供换衣服和短暂的休息服务。 路月沉细心地为他找出来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和白色口罩。 “学长不用觉得戴口罩奇怪,三十年前受病毒侵袭,那时候需要依靠戴口罩隔绝病毒。” 林微寒没有听路月沉讲话,沾上化学物质很不好受,半边脸冰凉凉的,他应该庆幸不是燃烧类物质。 对方讲话间他已经把衬衫脱下来,袖扣随手丢到一边,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极其清晰的锁骨以及曲线柔软的身躯。 腹部线条下收,单薄却充满韧性。 他常年在画室里待,肌肤呈病态的白色,像是浮岸深处的明珠,黑发黑眼浓淬欲滴,此时唇线抿着,散发出阴郁的气息,如同深海里生满刺的洁净璀璨的宝石。 林微寒轻轻用手蹭了下胸口,胸口位置有一块蓝色,他眉目不耐,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抬眼,纯白色的白色衬衫递给了他。 “学长,衣服。” 衬衫带有熟悉的清淡山茶气息。 林微寒眉头拧着,闻到属于对方身上的味道令他更加烦躁,此时他却没有第二项选择。 见他戴上白色口罩,路月沉在一旁问,“学长现在要走吗?” 林微寒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他一刻都不想在实验室待下去。 “周日学长应该有事情来不了,我们下周四见。”路月沉没有多说什么。 周日是爷爷的生日,到时候会办家宴,林微寒一想到路月沉也可能过去,整个人气息更加冰冷。 以前这种家宴外人从来没有资格踏足。 他裹得严严实实,按开实验室的门出去,下电梯的时候注意到有人和他一起进电梯,他扫了一眼,对方戴着帽子口罩,实验室里的手套没脱,怀里抱了一份资料。 “叮铃”一声,电梯门开了,对方离开,他一并跟着走出电梯。 “你说他可能是因为施姨所以才同意?”陆景明问出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小寒,对不起。”陆景明没憋住,伸手要摸他的脸,被他直接打开了手。 林微寒冷着张脸,见状陆景明稍稍正经起来,帮他分析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本他不是死活都不愿意,还一直躲着你,之后你说要带施姨走,他立刻改了主意主动联系你。” 陆景明:“但是他靠近施姨有什么目的呢……难不成他想当你二爹?” 林微寒刚喝进嘴的咖啡差点没噎住自己,他看着陆景明,真想现在就撬开陆景明的脑子看看陆景明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小寒,你先别生气,这件事先问清楚。”陆景明说,“伯父伯母还有林绍,他们不是经常让路月沉关注你,说不定是他们让的呢?” 闻言林微寒跟着皱起了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多想了,你看他教你也没怎么用心,明显是拿你当大少爷哄。” “你放宽心好了,那种高材生只会是因为感激之情才对林家礼貌温和,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有其他目的,那他是自己送上门来……” 周日,林家旧宅。 林微寒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女佣的声音。 “是二少爷吗……进来吧。” 房门打开,空气中的香薰气味盖不住这里缝隙里生长出来的发霉沉腐,施夷南已经穿戴整齐,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 她手中始终抱着一块浮雕,那是一枚月亮天使。在西方神话里,科鲁兹之母被夺子,此后日日以泪洗面,她流干了眼泪,泪水化成儿子的模样,生成不枯之石,形似月半身人像天使。 他明明在母亲身旁,母亲却还是日日流泪。面上不见残痕,沟俱壑扎心根。 “母亲……今天很高兴吗?”林微寒在施夷南身旁俯身,为了能够让母亲更清楚地看见他,他不大擅长地稍稍牵动嘴角,露出微笑模样。 他从小就不会微笑,性格阴郁与人不和,从来不知道温柔开朗四个字怎么写。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个人则是和他完全相反,对方常常在人前温和有礼,母亲更喜欢他。 干净的一双眼明亮犹如湖水在轻轻地浮动,一旁的女佣看了眼,悄悄地在一旁推动施夷南的肩膀,嗓音很低。 “夫人……少爷在和您讲话。” “……您给些回应。” 空气中缠绕着生锈腐烂的霉味,施夷南迟钝地反应过来,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缓缓地移动,视线落在面前青年身上。 施夷南对上那双干净一尘不染的漂亮眼睛,她稍稍地移开目光,遮掩沉郁到难以遮掩已经麻木的哀伤,伸手去碰林微寒的额头。 “母亲……很为你高兴。” “……小寒。” 林微寒唇角略有些僵硬,不大自在地垂下眼,被母亲触碰的地方温暖令人心安,一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燥郁。 他和女佣一起推着施夷南出门。 女佣看了他面上好几眼,小声地问出来,“少爷,您脸上是怎么回事?” 已经过去几天了,那几块蓝色只是变淡了一点,依旧没有洗掉。 “没事,做实验不小心碰到的。”林微寒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少爷小心点才是,”女佣微笑起来,“少爷最近又开始做实验了吗……还是要参加比赛吗?” 林微寒摇摇头,“是阎教授留的课程作业。” 这次家宴只有林家的直系亲属,爷爷膝下只有一男一女,姑姑常年在国外不回来,至今未婚,只收养了一名叫傅蓉的女孩,对方是他的表姐,常年待在生物科研实验室。 剩下的是他家,父亲、母亲,收养的哥哥林绍,还有他……偶尔元齐会过来,元齐和他走的近。 ……这次多了个外人。 林微寒推着施夷南到了主客厅,落地窗外的水池波光粼粼,父亲和林绍坐在一起,对面的路月沉坐在傅蓉身旁,两人在低声交谈。 “你们两个算是师兄妹,可惜小寒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然你们三个之后都能入医药领域,成为林家的助力。”林绍微笑着说。 “小寒从小就对这些不擅长,他有更适合做的事。”林父老远看见了他们,看向他,“怎么脸色这么差……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坐下,座位安排让他和路月沉坐在一起。 “上次实验没有做好,可能学长还耿耿于怀。”路月沉温声说。 林父闻言摇摇头,“让你去帮他,你也不能太惯着他了,他以为做实验和调颜料一样简单。” 被戳中心事的林微寒浑身气息冷了下来,低低地喊了声“父亲”。 林父微笑起来,“我不提了,小寒别生气。” 林绍:“如果是月沉来教小寒,可能没问题。” 林微寒眸底变幻不定,他视线稍转,注意到施夷南似乎很紧张,时不时地要朝路月沉看一眼,目光依依不舍。 之前的猜测全部要推掉。 是父亲让路月沉来帮他,路月沉并非自愿……这么看的话。 林微寒低头用刀叉切着衬盘的西蓝花,耳边听到“很快过来”这四个字,他抬眼,注意到傅蓉目光落在他身上。 “听说小寒前一段时间生病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傅蓉问他。 傅蓉现在是生物科技院唯二的女博士,姑母很有眼光,他和傅蓉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因为对方常年待在实验室,每年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没有问题。”林微寒回答。 傅蓉只问了这么一句。 随着佣人扶着老人出来,一众人的视线全部投过去。 林老已经年愈七十,他保守古朴,平常穿的依旧是长衫旧衣,如同守着某些固定习俗。因为病痛消瘦颧骨突出,双眼浑浊却又坚定,像是一株腐朽扎根的古朴之树。 他这几年生了病身体大不如前,话少了很多,常年待在宅院并不怎么见人。 “父亲。”林父站起了身,他言语毕恭毕敬,和佣人一起扶着林老坐下。 “不用这么紧张,我还走的动……小寒有没有过来。”林老说话瓮声瓮气,视线一一扫过桌上几张熟悉的面容,确定林微寒在之后稍放下了心。 最后在路月沉身上稍定,空气随之静止,视线足足停留了有五分钟。 林微寒下意识拧起了眉。 “他是谁?”林老的目光犀利,仿佛在穿透路月沉看什么别的人。 “是旁支的孩子,和小寒有缘,最近没少给我们帮忙,所以这次带着他过来了。” 林父看了眼路月沉,“……顺便让父亲见见。” 10. 第十章 这套说辞和上次介绍元齐时差不多,林老闻言看了路月沉两眼,两道视线仿佛能把路月沉那张皮囊穿透。 路月沉只说了句“您好”,随即注意力放在林微寒身上,仿佛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异样眼光。 “学长,你不高兴吗。”路月沉关心他。 林微寒冷淡回复,“你很关心我?” “当然,学长的心情会影响实验数据。”路月沉说,“必要的时候,还请学长提高钝感力。” 真是巧妙的说辞。 林微寒听见身边侧身动静看过去,发现施夷南在紧紧地抓着盘子,另一只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浮雕暂时放到了一边。 “小寒,你最近怎么样?忙的都没空来看看爷爷。” 林微寒生病唯一瞒着的就是爷爷,担心爷爷操心,他闻言说,“最近确实有些忙,爷爷如果想我,那我今天不走了。” “你忙你的,听说你的画要在国外办展了……爷爷到时候能不能去看看。”林老语气柔和了不少。 提到这件事,林微寒难以避免的沉默,视线轻轻地掠过身旁的元凶,可惜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有荒诞的梦和直觉做判断。 “出了点意外,画展暂时办不了了。” 林老:“什么意外……需不需要爷爷帮忙?” “不需要,”林微寒眼角扫过路月沉的侧脸,淡声说,“爷爷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处理好。” “小寒,爷爷对你最放心。”林老浑浊的眼珠在他身上掠过去,“你有需要尽管跟爷爷提。” 林微寒唇角略微扬起来,“谢谢爷爷。” 林绍:“两亿的画,确实十分可惜。月沉有空的话多帮忙问问,怎么可能完美逃脱,更像是熟人作案。” 路月沉应声,“我会尽力协助学长。” 一顿家宴在问候之中结束,继承权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定好,不存在纷争关系。 林微寒被林老喊过去,庭院里只剩下几人。林绍在和傅蓉谈话,林父在走廊处打电话。 庭院之外,路月沉看着池中的锦鲤,佣人为他上了鱼食。 池里的丹顶锦鲤绯色一晃而过,鱼食投喂进去,锦鲤四下追逐。 身后传来轮椅缓慢挪动的声音,一只枯瘦的手掌出现在视线里,路月沉转身,对上一张紧张而期冀的面容。 施夷南一手抓着月亮天使,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眼里的情绪涨满又被遮掩,怀揣着犹豫和惊疑不定。 “林阿姨。”路月沉略微垂着眼,他伸出手,妇人把掌心里的藏着的东西显露出来。 那是他在桌上唯一动过筷子的点心。 ——一块冷肝比利时巧克力。 对上妇人谨慎小心翼翼的目光,路月沉唇角温和地扬起来,尽管眼里分毫温度没有。 “谢谢您,林阿姨。这是特意为我带的吗?” 施夷南点点头,她的身体在此时仿佛被唤醒,变得比平时灵敏很多,她拉住了青年的手腕。 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担心你,没有好好吃饭。”施夷南小声说。 路月沉:“谢谢您。” “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路月沉看了眼远处,林绍找不到人,已经朝着这边看过来。 施夷南神色之间出现些许挣扎,她轻轻按了按钮,一旁的女佣出现,向路月沉点头,推着她回去。 人走之后,那双深褐色的眼恢复了原样,巧克力已经被抓的粘稠,在掌心里沉甸甸的。 湖水出现一片涟漪,锦鲤吃食已经形成了习惯,凡是有东西坠湖,它们都会接连的追逐。 “月沉,你现在还在实验室吗?出了点意外,你去看论坛……” 狩洋打了电话过来,“有人把你的实验数据上传了,还标注了拍卖价格。” 路月沉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林家出来,他按照狩洋所说点开论坛。 标题映入眼帘,第一条标红的就是他的实验数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拿走,成了别人的东西。 “你想一想你这几天有没有丢过资料……或者有没有人进过你的实验室。” 路月沉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阴郁漂亮的脸,很快那张面容又散了去。 “这几天都在图书馆,图书馆的人脸识别系统应该有数据。” 因为实验室借来借去,人脸识别系统通常不会删除,意味着在他使用的时候别人也是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系统进入的。 狩洋:“这个我已经查过了……前一天图书馆系统被入侵,所有资料都被删除了。” “还有一周数据截止,你打算怎么办?”狩洋问。 路月沉看了眼时间,稍稍沉吟:“应该来得及。” 林微寒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路月沉的人影,他朝远处扫过去,随即收回目光。 …… 周四,林微寒准时到了实验室。 灯在关着,人还没有过来,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十分钟的时候,他气息变得低沉,拨通了路月沉的电话。 电话好一会才接通。 林微寒透明的眼珠没有机质:“路月沉,你这又是哪一出。”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传来了一句低低的“抱歉”,“学长,不好意思,我马上到。”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来不了你就不用过来了。”林微寒面无表情道。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走廊边缘的位置,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图书馆。 这一层都是物院,来往的都是物院的学生。 “就算申报也没用,实验数据被偷,人家先发表了,申报了也只能证明你是第二个做出来的。谁不知道第二没有任何意义……” “学校早就一再强调过保护好自己的实验数据……不过碰到这种也没办法,一看就是早就冲着这个实验项目来的,图书馆的系统都能破。” “毕竟是目前除了江神没人能解开的难题。之前公告上不是有人吹牛说解开了,怎么可能……反正我是不信。” “咦。”正在谈话的两人其中一人看到了林微寒,林微寒耳边嗡嗡的,扫到两只苍蝇,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 “林学长好!”其中一名学生朝他鞠了一躬。 另一个有点傻了,也跟着一起鞠躬“林学长下午好”。 林微寒因为这两个傻子燥郁的心情散了些许,面无表情地说了个“你好”,两人四肢僵硬的走了。 “你为什么要鞠躬……我们又不是日本银。” “太紧张了……学长太吓人了。” “……话说他为什么在物院实验室,难道学长弃艺从医了?” 两人好不容易走了,林微寒回到实验室,他又看了眼时间,直到门外传来动静,又过去了十五分钟。 “学长,抱歉,让你久等了。” 依旧是温和的声音,只是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脸比平时白很多,唇色很淡,眼睫下压着很淡的一圈深色。 “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林微寒算账的冷言冷语在嘴边,看着路月沉这幅模样,活像是几天没合眼,垂眼的时候柔态尽显。 话音到嘴边又生生地止住,林微寒烦躁地别开了眼。 “学长,对不起,有事耽搁了,”路月沉眼睫颤了颤,“我们现在开始吧。” 林微寒稍皱眉,青年在他身旁换上白手套,拿了一旁的实验器具。 “上周第一章的内容已经过了一遍,这周可以直接进行第二章。” 路月沉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如果是林微寒找人拿了他的实验数据,他不得不承认,确实为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路月沉。”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路月沉眼前出现了重影,他后知后觉地回神,视线聚焦在林微寒脸上。 “学长。” “然后呢……下一步是什么?” 林微寒有些不耐烦,一句话他并不想重复两遍,他紧紧地盯着实验杯里的液体,好一会没等到下文。 “啪”地一声,瓶子歪倒在桌上,他肩膀一沉,多了颗脑袋。 “路大天才,这是什么新型的赖账方式吗……”林微寒话音止住,他推了推人,半天没反应,对方眼眸紧闭,似乎晕过去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路月沉,试图从中揪出破绽,手指碰到对方的额头,温度烫的不太正常。 林微寒眼底明明灭灭,冷冰冰的视线无机质地扫描着晕倒过去的青年。 生病了还要过来给他补课。 现在又晕过去了。 林微寒隐约觉得古怪,他想起施夷南担心的面容,又想起路月沉委婉的要账方式。 他拨通了元齐的电话。 “哥……怎么了?” 林微寒嗓音冷冰冰:“有事吗,有事现在过来一趟。” 十分钟之后,元齐出现在图书馆七层。 A大隔壁就是体院,元齐到A大用不了几分钟。 “哥……怎么了?我刚还有比赛呢,你叫我我立刻就过来了。”元齐气喘吁吁,先是看向林微寒,林微寒还在淡定地玩着游戏,再看向一旁晕倒过去的路月沉。 元齐脸色变了变,紧张道:“哥……你把月沉哥怎么了?他怎么样了?” 不用猜也知道元齐在胡思乱想什么,林微寒冷笑一声,凉凉道:“我把他打死了。” 11. 第十一章 “微寒哥……” 元齐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林微寒可能在骗他。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路月沉,发现人还有呼吸,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出息。”林微寒扫他一眼,淡淡问,“如果我真把他打死了你怎么办。” 元齐:“那我先把哥送进局子,再找个楼跳。” 林微寒:“……” “哥,现在怎么办,他发烧了,要把他送医院吗?” “浪费钱,”林微寒面无表情,“把他送到我京郊的别墅。” 闻言元齐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又看他一眼,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元齐一个人扶着路月沉完全没问题,他是体院的体育生,平常做训练需要扛着沙袋。现在扛着路月沉和扛沙袋差不多。 电梯里林微寒垂着眼,看着手机上的方块,一直到车上,元齐还在絮絮叨叨。 “他到底是怎么烧成这样的……哥真的不送他去医院吗。” 林微寒坐在后座,元齐把路月沉丢在后座,对方闭着眼气息很沉,脸上烧的通红。 游戏音效响起,他压根没有管人的意思,随着车辆缓缓地向前,指尖划过屏幕,肩膀一沉,靠上来一具尸体。 林微寒指尖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地把人推到一边,让尸体离他远点。 对方现在昏迷着,没法和病人讲道理。 “哥,你……”元齐正要说什么,前面车辆突然变道,他立刻转弯,一个急转弯,后面的两人毫无秩序地滚到了一起。 准确来说是晕倒的路月沉再次靠在了林微寒身上。 林微寒手机险些没拿稳,眉眼压抑着暴躁,看了眼后视镜,元齐神色紧张。 “哥,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了。” 元齐:“只有哥你最信任我,其他人都不敢让我开车。” 一颗沉重的脑袋靠在肩膀上,灼热的呼吸落在脖颈边,周遭空气都充满了山茶花清淡的味道,令林微寒烦躁起来。 他看了眼,青年柔软的发丝垂着,双眸紧闭,艳丽的面容笼罩了一层鸦色,脸上因为发烧烧出了病态的绯红。 伸手碰到柔软的发丝和灼热的皮肤,他稍微停顿之后收回了手,没有再管。 要是一会磕着碰到,说不定醒了会碰瓷。 林微寒握住了路月沉的一只手腕,对方手腕骨相很漂亮,骨节稍稍外凸,皮肤相触,灼热的温度传来,令他十分不适。 柠檬和薄荷的味道。 路月沉隐约闻见了这两种气息,他全身被抽去力气,努力地想要恢复意识,这个时候如果落进林微寒手里,对方可能不会放过他。 他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对方有一双阴郁漂亮的眼,此时被阴影笼罩正垂眸看着手机屏幕。 鼻尖前的气息是对方脖颈间的气息,轻轻地蹭过去,对方身体随之绷紧了。 “……学长。”他努力地想发出声音,费了半天劲,只是嘴巴动了动,随着对方不耐烦地皱眉,他的嘴唇擦过一片柔软的肌肤。 路月沉:“……” 林微寒注意力放在游戏上,突然之间,脖颈的位置传来两片凉意,他手指稍稍顿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侧眼看过去,人依旧晕着,他眼中冰凉,皱起了眉,打量了片刻,随后收回了目光。 后视镜里元齐看见了他的动作,紧张道:“哥你冷静点,他现在是病人,想揍等他好了再揍也不迟。” “……到了。” 远远地看到了别墅的位置,林微寒不耐烦地催促,“把他丢进去就行。” 元齐有点担心路月沉,他心疼了路月沉一秒,选择了听林微寒的话,把人丢进别墅。 原本是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想了想最后还是把人扶着丢到了林微寒床上。 这样林微寒想不管也不行,希望哥知道之后不会打死他。 “哥,我们现在去哪。”元齐问。 “去Gho。” Gho是一家有名的咖啡厅,在市区东城区,离别墅有点远。 “哥你是要去见人吗。” 林微寒扫了元齐一眼,“你跟我一起去。” “是要见谁……小明哥和橙子哥他们吗?”元齐好奇地问。 林微寒迟缓了一瞬,才把小明哥橙子哥和陆景明宋澄对上,“……” “是吗是吗哥。”元齐追问。 林微寒满头黑线,“……滚。” 咖啡厅环绕绿植和鲜花,这里是一片人工栽植的森林,后来改成咖啡厅,门牌号周围生长了成片的盆栽鲜花,看上去像是从绿植里天然生长而出。 “小寒!” 老远的看见了一头红毛,陆景明龇了龇牙,露出来十分灿烂的笑容。 陆景明和宋澄都已经见过,这次多了个人,青年坐在最角落,穿着整洁不染的白大褂,像是刚从实验室里出来,黑发黑眼浓稠得像黑曜石,五官立体俊朗,看上去高冷沉敛,和其余两人气质不太一样。 眼见着一撮红毛要扑过来,林微寒立刻侧开,陆景明没有扑到人,险些撞上元齐。 “小明……景明哥,好久不见。”元齐稳稳地扶住了人。 “元齐啊,好久不见,我还记得你,你姐姐怎么样?”陆景明瞅一眼林微寒,林微寒压根不搭理他,直接坐到了江释旁边。 “姐姐她生病刚好,最近在家里养病。”元齐说。 “这样啊,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看她?”陆景明主动地给元齐推了咖啡过去。 元齐摇摇头,“陆少爷,你是第二十五个这么说的,想看我姐姐的太多了,姐姐最近不见人。” 宋澄忍不住问:“怎么又打起了人家姐姐的主意。” 陆景明不高兴地嚷嚷:“什么叫打主意,我的心意天地可鉴,绝不是贪恋元小姐的美貌。” 旁边三只吵吵嚷嚷,林微寒皱起了眉,他看向江释,“你最近怎么有空了?” 江释:“你的画,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有空回复信息就行,”林微寒难得的好脾气,说,“不用特意过来。” “哎呀你有空回信息就行,不用特意过来~~~~”陆景明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学,“我们林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元齐稍稍不适应,好奇地看着。 宋澄简直要憋不住笑,扶着杯子的手有点不稳。 林微寒语气阴森森的,“陆景明,你找死?” 三人吵吵闹闹,江释眼里稍稍变幻,对林微寒说,“小寒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我平常也没有那么忙。”江释说。 “小寒,你查出来了没有,查出来之后告诉我,我替你邦邦两拳,让他四肢不能着地只能瘫着……下半生都需要被人照顾。” 林微寒:“还没有,但是有怀疑对象。” “谁胆子这么大,”宋澄问了一嘴,很快提了别的,“小寒,你最近有没有见到我的心肝儿?” 元齐:“心肝?” 宋澄:“我给他发信息他没有回复过,连看都不看。” 提起来某人林微寒就倒胃口,脖颈处莫名不适,周围空气变得凉嗖嗖的。 “没有,可能死了。” 几人叽里呱啦,林微寒被吵的脑门疼,正好江释在,他找江释有正事。 “你上次说的实验,还差一种化学物质,少了会不会出现偏差?”林微寒问。 江释,“不会,那种梅化纳分子可以用很多其他的东西替代,对方可以在发表实验数据的时候换掉,到时候相当于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这些已经足够确定是谁做的。”江释说。 “嗯,”林微寒应声,“我目前还没有拿到他的实验数据,应该快了。” 江释:“确定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艳丽面容,林微寒眼底压着冷意,淡声道:“还没有想好。” 目前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很好。 “你的实验呢……做的怎么样了?”林微寒问。 江释:“……目前来说还算顺利。” “小寒,我们一会去G3怎么样。”陆景明抽空问了他们一嘴。 “赛车也行,”宋澄说,“正好很久没玩了……我没有意见。” 宋澄看看林微寒,又看看江释,见江释视线一直在林微寒身上,很快收回目光。 “小寒看可以吗?” 林微寒随意,“都行。” 外面天已经黑了,现在八点出头。 元齐:“……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陆景明好奇地问,“什么事?小寒还有别的约?” 林微寒在前面没有听见,两人走在一起,这么一会已经被江释拐走了。 “小寒小时候就爱跟在江释后面跑,你今晚就跟你哥睡吧。” 陆景明按了按元齐的肩膀:“真有什么事小寒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元齐还想说什么,被陆景明推着进了后座。 林微寒上了江释的副驾,后座游戏音效响起,一道阴影落下来,气息倾落,江释微微侧身,为他系好安全带。 两人对这些仿佛都习以为常,林微寒习惯被发小照顾,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眼,对上江释眼底。 对方目光带着几分克制。 “小寒……” “铃——” 气氛转瞬而逝,林微寒因为游戏被打断有些不爽,江释动作稍微顿住,收回了手。 他接通了电话,语气不怎么好。 “哪位。” 电话那头好一会没有动静,只有浅淡的呼吸声,温和的声音响起,嗓音低哑而招人怜。 “……学长,你在哪里。” 第十二章 林微寒下意识皱起了眉,沉默了片刻,说,“我现在在外面。” “……那学长什么时候回来,这里的座机只能拨学长的电话。”路月沉声音很低,透着病弱的气音。 林微寒“啧”了一声,因为感到麻烦而不耐烦,想起来他走的时候只让元齐把人扛过去,手机可能落实验室了。 因为他的语气,江释看过来,很轻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林微寒回答,对电话另一头的路月沉说,“你等一会。” 话音落了,电话挂断,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微寒继续点开小游戏,他耳机里播放着游戏音效,清晰地回放着路月沉低低的咳嗽声。 “……是同学吗。”江释问。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回答,“学校里的学弟。” 一个麻烦精。 车子穿过隧道到了地下赛车场,霓虹灯闪烁斑斓,透出五光十色的倒影,落在人身上显得晦暗不明。 他不愿多说,江释没有多问,他们最先到赛场,江释看着赛场入口,那里像是一口巨大神秘而吸引人的漩涡。 “有一阵子没来了。” 赛场上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响,显示屏上巨大的“welcome”摇摇欲坠,伴随的是低压涡轮增速的鸣笛声。 宋澄和陆景明随后到,元齐来过几回,但是第一次和林微寒来。 “小元,这次我和你一组,赢了能不能让我和你姐姐见一面。”陆景明凑到了元齐身边。 宋澄摇头叹气:“你们都组好队了,那小寒和江释一组,可惜我心肝不在,我只能借个驾驶员。” “……高中的时候,多少人想坐江释的副驾。” “先去换衣服吧。” 林微寒换上了赛车手服,双人赛车有两名驾驶员配合,一名油门变速,另一名增压和方向。以前他们经常一起玩,他常常和江释一组。 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九点半,这个点回去到别墅要一个小时。 元齐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微寒靠着栏杆边缘低头看手机。 原本林微寒的身材底子就非常好,赛车服能完全勾勒出来,青年肩宽腿长,腹肌线条和腿部线条清晰明显,配上那张阴郁漂亮的面容,很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感男主。 黑色手套另一只还没有戴,一只手抱着头盔,频频地看着时间。 元齐先是惊艳了一瞬,然后狐疑不定,凑过去问,“哥,你是不是在担心月沉哥?” 原本还在矛盾纠结的林微寒闻言立刻冷了张脸,眼底压着一层郁色,冷冷地回答,“没有。” 林微寒一冒冷气元齐立刻变成了鹌鹑。 元齐有点担心路月沉,但是看他哥的表情,识趣地不敢多问。 “小寒。” 江释已经戴上头盔,深黑的眼远远地看过来,不可接近的气质面对林微寒时削减很多。 “没问题吗……如果有事不如先回去。”江释问。 林微寒一并扣上了头盔,“没问题。” 他们几人都上了车,这一圈赛道已经清场,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挥下彩旗,油门嗡响连着横风劲落耳边,黑色的赛车在夜晚划成一道漆黑奔腾的长线。 “小元,跟着哥没问题,你姐姐是不是经常心情不好,带她出来跑两圈心情就会好很多。”陆景明侧头去看元齐。 元齐玩的并不熟练,看着陆景明变换车道的速度,在一旁瞪大了眼。 “哥你别想我姐了,我姐不喜欢你这样的大少爷,她最讨厌红色……你看着点路。” 陆景明不服:“怎么会有人讨厌红色!” “我先走啦。”宋澄路过他们,飞快地踩了油门,甩他们一大截。 霓虹灯飞快变换闪烁明目,林微寒看着前方的赛道,巨大的弯道缓慢地变成一个可转换的转角与他们擦肩而过。 江释:“小寒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一起参加了很多比赛……每次比赛完都会用奖牌当赛车赌注。” 提起那些往事,林微寒大致回忆了一下,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画室里,剩下的记忆是凋零枯萎的母亲和充满欢快的四人行。 “记得。”林微寒说。 江释稍稍侧眸:“我那里还有很多你的奖牌。” 在巨大的嗡鸣声之中,林微寒耳边是低低的咳嗽声还有一张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 身边人在一张一合,林微寒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才看向江释,“你说什么?” 江释眼里霓虹灯变幻,看出他在走神,对他说,“没什么。” 只是发个烧,不管也不会死。 跑完了一圈,林微寒的心情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烦躁,看见工作人员手里的旗帜上有一个月牙,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张脸。 “我说的是真的,上次有个人生病发烧四十度没人管快死了,后来赛车场跑两圈就好了。” 元齐有些无语,“……小明哥你别骗人了。” 林微寒摘下来头盔,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景明一眼,那一眼凉冰冰的。 “小寒,怎么了?” “有点事,我先走了,你们继续。”林微寒拿了车钥匙,回头看了江释一眼,“抱歉。” “江释,我们下次再约。”深知江释是为了跟他们见面百忙腾出来时间,林微寒有些歉疚。 江释眼神稍动了动,说了个“好”。 “小寒,你要去哪?” 宋澄在后面追问,林微寒没有回答,几人的声音在身后消失,他从换衣室里出来,径直拉开车门上车。 他那处别墅里什么都没有,每次他过去的时候都会让阿姨提前准备好。 一个小时之后。 林微寒提着买好的粥按了指纹解锁,别墅没有开灯,显得很冷清,现在五月的天,不冷不热,夜色沉沉地坠在身后。 “叮铃”一声,灯打开,四周十分的安静,沙发没有丝毫人留下的痕迹。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他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回想起元齐闪躲的神情,他径直去了自己平时睡的那间。 海洋一般蔚蓝色的颜料铺陈堆积,水母在其中浮动,柔软的被褥上,青年躺在上面,他额间发丝烧的汗湿,两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听见动静,紧闭的双眸略微颤了颤。 原本的阴郁在看清人的情况时散去,林微寒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路月沉。 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会死在他别墅里。 “……学长。”路月沉睁开了眼,那双深褐色的眼稍定,“能不能麻烦学长……把我送回实验室。” “……课时费我会退给学长,耽误的课也会之后补给学长。”路月沉嗓音很哑,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像一株病弱垂败的桔梗。 林微寒简直要笑了,“你还想回实验室做实验?” “以你现在的状态?” 对方沉默不语,林微寒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他低语了几句,朝对面扫过去,这么一会人又晕过去了。 他视线冰冷地上下打量着路月沉,试图穿过这层皮囊去看底下包裹层层的心思。 ……这么着急去实验室,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家庭医生很快到了别墅,林微寒把人交给了对方。 “二少爷,他应该是好几天没有休息了,疲乏过度造成免疫力过低被病毒侵体,我给他注射了葡萄糖和药物,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 青年躺在他的床上,额头上放置了冰袋,林微寒看着家庭医生离开,拨通了元齐的电话。 “哥……月沉哥怎么样了!?”元齐接通了立刻问道。 “暂时死不了。”林微寒说,“你不是担心他,去查查他最近的行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忙什么忙的三天三夜不合眼,他倒要看看。 在拿到实验数据之前,他要好好扮演才行。 凌晨三点,房间里传来动静,林微寒被吵醒,他眼底压抑着暴躁,冷冷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摔落在地上的某人。 黑暗环境里,路月沉察觉到了什么,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嗓音温和低沉。 “……学长,抱歉吵醒你了。” 那双深褐色的眼抬起来,汗湿的发丝欲滴,衬得那双眼又沉又亮犹如被淬洗过,艳丽的面容形消枯薄,像是一片易碎瑰丽的瓷器。 林微寒没有讲话,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开了口,嗓音轻飘飘的。 “学长可不可以帮帮我。” 这个时间点帮什么不言而喻。 林微寒稍作考虑,他走了过去,到了路月沉身旁,朝跌坐在地的人伸出了手。 “谢谢学长。” 十指相握,对方大半个人靠在他身上,他闻见了很淡的山茶花香,因为睡在他床上,混合了他房间里的味道。 皮肤相触的地方仿佛起了鸡皮疙瘩,林微寒忍耐着,对方比他高出些许,灼热的气息扑在他脖颈处,他下意识地稍稍避开。 到了洗手间门口,路月沉有礼貌地说,“学长,可以了,谢谢。” 林微寒心里冷笑,面上没有表情,“如果再摔倒,你还要再麻烦我一次。”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路月沉沉默不语,房间门合上,细微的响动传来,黑暗之中,林微寒目不转睛地盯过去。 路月沉突然出了声:“……学长。” 第十三章 林微寒于是收回了目光,男性本能有一些残余的好胜心,会在意讨厌的人的生Ⅰ殖Ⅰ器长短大小。 他扫了一眼,和预想之中并不一样,这导致他心情不那么愉快。 从與洗室回到床上,路月沉陷进柔软的被子里。空气里都是柠檬和薄荷混合的气息,天花板上是一片璀璨混沌的星空。 窗台那里放置的有一架天文望远镜,路月沉远远地看见了,他视线扫过去,问,“学长,现在还对天文感兴趣吗?” 林微寒冷淡回应,“不感兴趣。” 路月沉视线久久地在望远镜上停留,一只温暖的手掌突然探过来,他稍稍顿住,视线移到林微寒脸上。 对方脸上没有半分温柔的神情,只有冷淡和阴郁。 “烧已经退了。”林微寒收回了手。 路月沉眼睫颤了颤,对他说,“学长放心,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这话令林微寒不怎么舒服,但是他巴不得这人赶紧离开,只懒懒地扫了路月沉一眼,作态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这一晚他在隔壁客房休息。 和他自己的房间不同,这里装饰的非常简单,只有黑白灰三个色调,灯关上之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睡得迷迷糊糊,梦里再次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面容稍稚嫩些许,少年墨发深眼,深褐色的眼眸稍稍一勾,微笑起来的时候温和而内敛,却又带着一二分的邪气。 少年路月沉穿着蓝色的校服,背面印了山城一中四个大字,他怀里抱着金灿灿的奖杯,眼里明亮而灿烂。 声音温柔清脆。 “……谢谢学长。” 第二天一早,凌晨六点。 林微寒因为梦而醒来,他平常可不会梦到路月沉,每一次梦到路月沉接下来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整个梦他已经记下来。 出了房门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前一天他睡在客厅,主卧还有一位病人。 “滴——”一声,房间门打开,屋里空荡荡的,床上已经没人。他的床铺被铺成整齐的豆腐块,使用过的一切都放回原来的位置。 林微寒打开手机,有一条半个小时之前的信息,是名为“弦”的联系人发来的。 :谢谢。 …… A大咖啡厅。 林微寒带了一根炭笔和速写本,两三笔在纸上勾勒出雏形,梦里的少年在纸上浮现出来,穿着蓝色校服,抱着奖杯露出微笑。 “哥,我已经查出来了,月沉哥这几天应该是在忙他的实验数据。”元齐匆匆地赶到,因为这件事替路月沉生气,“你猜怎么回事……有人破坏了图书馆的系统,把月沉哥的实验数据盗走了。” “对方已经把数据上传到网上,并且卖出了高价,这件事已经在物院传的沸沸扬扬。” “可惜没有任何证据,只知道是物院的学生。” 元齐:“而且过几天就是他们专业的数据公示,A大名门规定除非特殊情况实验数据不可重,他们每个小组的实验都不一样……意味着月沉哥不但因此丢了项目,所有实验数据都要在这周末之前赶出来。” “偏偏月沉哥做的那个是最难的实验项目,对接的是科技院生物工程……哪怕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出来,不是第一位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再做其他的实验,前面的心血就前功尽弃。”元齐有些可惜,“不知道是谁干的,毁了月沉哥这半年的心血。”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听着,简直要拍手称快,他冷笑道:“可能是他平时里就不招人待见。”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元齐闻言没有讲话,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这一眼林微寒几乎立刻明白了意思,冰冰地扫了元齐一眼,元齐立刻变成了鹌鹑。 元齐:“哥你不要再说他了,他跟你一样在学校都没什么朋友……这件事并不是不能查,如果是哥的话,学校一定会出面帮忙。” 不看其他,林微寒本身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而路月沉即便做出来了顶级实验难题,还没有公示没有任何意义。 “哥你真的不考虑帮帮他……帮月沉哥拿回实验数据。” 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他从小到大运气也一向不差,看来上天并没有太眷顾路月沉。 “当然会帮忙。”林微寒笑起来,因为即将达到目的感到由衷地喜悦。 他会帮路月沉夺回实验数据,然后把证据交给警察,送对方进局子。 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林微寒眼底浮现出冷意,他指尖被炭笔染黑,指尖稍稍一抹,在画纸上少年脸上覆上一层阴影。 “真的吗……哥你真是……太好了。”元齐说,“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哥你在画什么……” 林微寒已经合上了速写本,那截炭笔被他捏碎变成一团碳黑的碎屑。 “没什么。” “听说江神今天回学校了……” “和林学长一起,他们两个据说是发小……现在在物院那边。” “真好,要不是我今天有课,我也想去见见江神本人。” “年轻有为……没有分专业前的物理系天才,谁不想见见。” “……他们两个好般配。” 周围的同学在窃窃私语。 对话一字不差地掠过路月沉耳边,路月沉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刚从物院实验室出来,在原地停了下来。 远处的两道人影几乎被人群包围,不难看出来其中一位十分的暴躁,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浑身散发着被围观不爽的冷气。 平常A大的学生没有那么爱凑热闹。 但是物院的学生精神状态堪忧,很多看同年龄的同学都视为活着的牛顿和爱因斯坦,何况江释做出来了无人能解难题实验。 “林学长你不要生气,我们没有围观你,我们围观的是江释学长。” “江释学长,能不能告诉我你平常都看哪些书?” “江释学长,三维函数到底是不是你写的,我是你的书粉,你能不能再多写两本。” “江神,能不能把你的功力传授给我一二分。” 江释平常高冷不可接近,一回学校,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显眼包,隔着一百米都会被迷弟迷妹识别出来。 “抱歉,不能,不是,”江释看出来了林微寒的不耐烦,想了想说,“听说物院新来的学弟……教授经常跟我夸他,你们可以去找他问问。” “说的是路同学吗?路同学做实验能三天三夜不出来,没人敢过去。” “我们很怕过去看见的是一具尸体。” “他确实很厉害,可惜平常蹲他也不容易蹲。” “……经常一眨眼就不见了。” 林微寒突然开口,“他这个点应该在图书馆,你们现在过去说不定来得及。” 说着扫了一眼这群物院的学生,视线像是冰冷的刀片一样刮过去,“……还是你们要继续跟着?” 几位学弟学妹瞬间感觉凉意浸身,其中一个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那我们还是去看看小路吧。” 等到林微寒和江释走远,有人才敢出声。 “林学长好吓人,我刚刚以为他要直接把我们打死。” “很容易因为气质忽视他的长相……” 江释:“小寒,你找我是为了帮他做公证?” 林微寒应声,“这样才能在最后抓到凶手……你先跟我来。” 他们两人到了图书馆,林微寒打开笔记本,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面的图书馆进出的监控录像。 “所有实验室里的监控都被黑掉了,但是电梯进出还有记录。” “物院的实验室在七层,当天进出的学生大概有两百多个。拿走数据的就在这两百个其中。” 江释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听着,“这是第一次见小寒处理这种事……他是小寒的朋友吗?” 哪怕是朋友……像林微寒这种淡漠的性格,很少给自己找麻烦。 对方是他的学弟,在阎教授门下,在此之前,已经不少人跟他提过对方的名字。天才、隐忍,韧性,说不定会成为改变历史鸿沟的一粒璀璨沙尘……这些是老师对路月沉的形容。 不难看出来,老师很欣赏对方。 “丢失实验数据问题不小,这种事经常在物院发生,学校默认让学生自己处理,这也是一种考验学生的方式。”江释斟酌着说。 他和路月沉是朋友? 仇人还差不多。 林微寒这么想着,嘴上却回答,“算是吧。” “你是物院的标准,由你来做公证,不会有人不信服。” 林微寒指尖稍顿住,在监控画面下停下来,画面停留在半个月前的一幕,画面上是他,还有一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学生。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和路月沉做实验,他步骤搞错,身上染了一身的蓝色,穿着路月沉的衣服回去。 怎么看怎么可疑。 林微寒视线停留好一会,仔细地回忆着,从一旁拿来了画纸。 根据记忆,三两下勾勒出来了对方的身体比例,尽管帽子和口罩挡住了脸,但是……纸上逐渐地出现人物雏形。 他对人体骨骼部位非常敏感,对方应该右手受过伤,骨骼稍微有些错位,当时站在他左前方,右手姿势下垂。 ……左手似乎抱着东西。 第十四章 “对方报价一百万,交易地点在夜市,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林微寒对元齐说。 元齐立刻瞪大了一双眼,因为被信赖抿起嘴巴,周围仿佛有小红花盛开,他保证道:“哥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释在一旁说,“小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A大太出名,以防万一不要露面。”林微寒说。 他一边看着聊天框,一边打字,阴郁的眼底晦暗不明,“为了让他放心,我划了意向金,他没有实验数据认证,之后可以进行起诉把钱要回来。” 林微寒垂眼看着对方发的消息,“对方很谨慎,他还设置了资金认证系统,担心我们骗他。” “他可能是担心没有偿付能力,”江释看了看他们两人,“……你们两个,我还是不太放心。” “不用担心,”林微寒把电脑合上,“你只要策划今天晚上的交流会就行。” “信我。” 江释眼中稍动,知道林微寒的性子,他不再劝说,说,“有什么变故,随时联系我。” 当天晚上,19点。 京区有一块底下夜市,上面原本是潘家园鬼市,后来在底下修了一条暗区夜市,这里的交易大多在凌晨进行,有些出的是鬼玩市场,还有些则是暗区交易。 这里因为建筑特点,到处都是监控死角,信号在底下很差,电子设备只能维持基础功能。 林微寒戴了口罩和眼镜,元齐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人准时到了约定的地点。 远远地,那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们。 对方穿了一身白大褂,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了最上面,除了帽子和口罩之外,还戴了围巾和手套,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看见了对方,对方也看见了他们。 林微寒的打扮,只要是熟悉他或者经常在学校见到他的基本都能认出来。 对方显然认出来了他,有些迟钝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林微寒朝着角落的酒桌走过去,他看出来了对方的迟疑,翻了翻手机的截图,确定是这里没错。 “东西呢?”他问。 林微寒一边说着一边看元齐一眼,按照他们说好的,元齐先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交易。 对方没有讲话,比了个手势,拿出来一个电子显示屏,在上面打字。 “……林微寒?”对方打出来这三个字。 显然是认出来了他。 “……你是美院的学生,为什么要买物院的实验数据。” 林微寒不太耐烦,墨镜之下的双眼一片冰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百万,你卖还不卖,不卖我可以找其他人拿到这组数据。”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对方略微迟疑,在原地僵住,林微寒的坏脾气尽管他有所耳闻,还是被这种办事态度给惊住。 停顿片刻,对方继续在显示屏上打字。 “……这组实验数据很难得,但是我已经拍卖,最好不要当做个人专利上传。” “……请先付尾款。” 林微寒划了尾款过去,他视线稍稍偏移,身后某处有光亮亮起来,他于是收回了视线。 “……加密密码一会我会发给你,阅后即焚。请您记好密码。” 对方递了一份资料过来,里面的数据都需要读卡器识别,识别之后用加密密码才能打开。 交易结束,对方在显示屏上打下最后一行字。 “……请您在半个小时之后再离开。” 林微寒还在位子上坐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没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近距离的接触,已经能够让他确定,这人和那天在电梯里的是同一个人。 “哥,怎么样!”元齐等到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才过来。 林微寒指尖摸着杯子边缘,把酒杯推到了一边,“等今天晚上,他应该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 物院在A大的专业分区中,算是活动最少的一个系,他们平常大多时间都待在实验室里,导师个个都是国内顶尖top科研工作狂,带出来的学生个个精神失常。 如果是一般的联谊活动,百分之九十九没人参加,各自泡在自己的实验室没人愿意浪费时间。 但是如果是以五年来A大的标杆物理系天才为吸引点建立的交流会,那么来参加的人数基本上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月沉,后天就要开题了,你打算怎么办。”狩洋问。 他看路月沉这几天一直忙着做实验,今天终于重新核算晚了实验数据,现在他才敢开口。 路月沉看过去,温声回复,“先提交上去,之后再向老师申请,我可以做对标数据。” “这样的话没问题,对标数据做出来需要花费的不是一般人能把控的……基本上能挽回百分之九十九的损失。” 狩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如果能找出来是谁拿走的实验数据就好了。” 路月沉垂着眼,“……应该还来得及。” 声音太低,狩洋没听清楚,“月沉,你说什么?” “没什么。” 狩洋忍不住又问,“八百年难见,江释学长要在物院办交流会,他在大学期间可是一次活动都没有参加过……” “月沉,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物院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我会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同时测准动量p和位置q,算了,本身江释学长出现在这里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好几名白大褂还没换,匆匆洗了把脸过来了,远远地看上去像是一排小白人。 “哎……顾慈,他今天也过来了。” 不显眼的人群里,一名青年缓慢地走进来,他戴着口罩,已经六月了,还穿着厚实的卫衣,身体十分单薄,衣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 青年走路低着头,发丝很长,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和脸上的疤痕,那双眼看人时略微闪躲,露出来的手腕和脸上的皮肤都有烧伤的痕迹。 “这是他这学期第一次露面啊……” 几人的声音小下来。 “顾慈,要不要坐这里。”同学认出来了顾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顾慈远远地看了眼,对上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他并没有坐过去,而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沉默地像是一株安静枯萎的植物。 搭话的那名同学面色尴尬,忍不住吐槽,“什么啊……清高了不起……” “算了算了……经历过那样的意外,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A大常常有这么一类人,他们被称为启明星,指那些前期熠熠生辉的明珠天才,后来却因为难以维持光芒而陨落,很快如同伤仲永一般泯于常人。 这里有非一般的高压环境,更是天才聚集地,最容易滋生的便是自省和自我不满足。 每年A大辍学率相较全国综合类大学遥遥位列第一。 “……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啊,他之前综合分不高,但是单科一直是第一,后来实验室里出了实验事故,受了烧伤,之后好像都没办法再踏进实验室……” 林微寒来到的时候已经在后半场,他在大厅里扫过去,江释被一群学弟学妹围着,五官样貌逐一掠过,最后在两个角落顿住。 一个角落里坐着他刚刚见过的青年,他的目光在对方手上略微停顿,怪不得要戴手套,手腕侧面有烧伤的痕迹。 另一个角落……某人平常在人前温和有礼,这种场合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样子不喜欢被打扰。 想象一下,再过两天可能某人没法在学校待了,可能要去往男子监狱,两亿够判个无期徒刑。 林微寒感觉有些可惜,注意到路月沉起身,他的目光稍稍顿住。 “顾慈学长。”路月沉手指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敲了敲顾慈面前的桌子。 顾慈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顺着看过去,抬眼对上了一张明艳夺目的脸。 周围的人一并跟着看过来。 路月沉:“图书馆里唯一的一本《时间的秩序》借阅人是顾慈学长,我的作业论文参考需要这本书,想问问顾慈学长什么时候归还。” 顾慈稍稍地停顿,大概没想到会有人找上门来,他被对方的视线笼罩,心头莫名有不安浮上来。 “……过段时间。”他开了口,太久没有和人说话,嗓音有些嘶哑。 得到回复之后,路月沉离开。 “路学弟……如果是他的话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真是把学校当白嫖地了。” “能用的资源全部利用,能在实验室待三天三夜,还活着简直是奇迹。” 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路月沉顺着看过去,远处林微寒坐在江释身旁,鸭舌帽遮掩了一部分容貌,一双阴沉的眼却十分容易辨认。 冷冰冰的,让人不自觉地脖颈发凉。 他不过是和其他学长说了句话,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林微寒一瞬不眨地盯着人,青年明显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着看过来,隔着人群,路月沉朝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学长。”路月沉用口型喊他,一双深褐色的眼穿过人群牢牢地锁定他。 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 林微寒被看的发毛,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第十五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江释学长会为大家尽量解答。”元齐在一旁帮忙吆喝。 江释和林微寒在座位上坐着,已经接近尾声,这些物院的学生心思都不在联谊上,全都逮着江释一个劲的薅,有的甚至把课题带过来了。 “你也是A大的吗?哪个系?”有人凑过来问元齐。 元齐闻言笑起来,“我不是,我是隔壁体院的,来这是为了陪我哥。” “你哥是哪位?” 元齐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冷静控场的林微寒。 对方,“……” “……多来几次这种交流会似乎也不错。” 江释在解答问题时,好些学弟学妹几乎眼睛都在放光。 还剩最后十分钟时,江释刚放下杯子,面前落下一道阴影,他抬眼,对上一双沉涩低垂的眼。 对方露出来的手指有大片的烧伤,脸颊边也有,不难看出来,没有那些烧痕,应该是十分清秀的一张脸。 “江学长……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对方眼中带着诚恳和忐忑,语气都在跟着发颤。 可能因为顾慈的打扮太奇怪,元齐也好奇地打量着,总觉得对方的气质很特别,像是一株即将濒临死亡却依旧彰显着残存生命力的植物。 林微寒扫过去,目光在顾慈手腕处停留,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江释并没有用任何异样的目光打量对方,视线落在对方抓着的草稿纸上,“当然可以。” “……第二课题,假设有一个奇点,引起电子势能失去作用,不和原子核产生作用关系,导致电子云内部紊乱,如何在电子失去势能的情况下继续实验。” 江释根据画的图念出来了题目,顾慈因此感激不尽地看过去,不用他再笨拙地表达问题。 一旁的林微寒在此时开了口,“没办法做原本的电子作用实验,但是可以围绕奇点去做新的实验。” “失去势能的电子,并不是没有作用。”林微寒扫过去,这是十分简单的问题,可能中学生都能回答出来。 犹如一颗行星在引力轨道中失航,如果它继续原来的作用力并不会回到原本的轨道,它从失航的那一刻意味着新的行程开始。 江释看向顾慈,“他说的没错……还是你想问的不是这个,是别的?” 顾慈沉默不语,他对上江释那双眼,很轻地问,“……学长,已经偏航的电子,意味着具有不确定性,它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 闻言江释摇摇头,在顾慈眼里看到一二分的执拗,他斟酌着开口,“……一切真理的奠定都是从偏离航道开始。” “前辈们不断地偏离航道,才有如今的璀璨文明。” “如果万事万物都按照具体的路线发展,如光速一样恒定不变,那么一切都会陷入虚无主义的荒诞之中。” “反倒是事物的不确定性……才有其真正意义。” 兴许是因为江释过分的坚定,令顾慈出现了一二分的动摇,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自惭形秽的情绪。 顾慈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草稿纸,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只留下轻声的四个字。 “……谢谢学长。” 看着顾慈的背影消失,元齐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好奇怪的人。” “哥你们学物理的都这么神神叨叨吗?”元齐忍不住问江释。 “我看你更神神叨叨。”林微寒敲了一下元齐的脑门。 当天晚上十一点。 A大物院宿舍。 路月沉的电脑屏幕依旧亮着,上面是图书馆失去的监控录像,一旁的代码闪烁不定,连成消失的影像数据。 “……这。”狩洋在一旁瞪大了一双眼,“月沉,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影像里清晰地浮现出一道身影,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进入了实验室一区,那天有人敲门,路月沉过去回复。 当时回复的空档,林微寒搞错了实验步骤,油性气体发生膨化效应。 监控里的他回复对方实验室已经借出,之后他因为意外插曲和林微寒去了休息室,实验室的门被人用指纹打开。 影像清晰地印出指纹锁上的姓名。 二级物理学院一实验室。 ——顾慈。 “顾慈学长……是他做的吗?去年刚开学的时候听过他的传闻。”狩洋更惊讶的是路月沉居然能够修复这些数据。 “月沉,你……只要把这段监控录像放出去,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路月沉摇了摇头,“后天之后再放出去也不迟。” 狩洋后知后觉,现在放出去,对方的实验数据还没有上交,没有公证意义,监控传出去可能对方道歉之后这件事还有私了的余地。 一旦做完公证,这件事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等待对方的会是辍学和审问。 “……既然能找回影像,为什么还要做那么久的实验。”狩洋忍不住的问。 路月沉稍稍歪头,脑海里一晃而过一张阴郁漂亮的脸,很快收回了思绪。 “有个数据稍微做了调整,算是作为收尾。” …… A大物院实验区报告厅。 凡是参与科研实验与重点物理实验项目,他们每次的实验数据都会进行上传公证,一是为了保证学生的心血得到公授,二是对接激发学生的潜能效益。 “这一次经过学院同意,江释学长作为公证人,公证此次实验数据。” 每次公证对物院的学生来说可能意义重大,其他院鲜少过来,但是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参观。 “本次公证一共六组,三组为单人实验项目,两组为合作实验项目。” 路月沉在某处视线微顿,目光在林微寒身上稍稍停留。 在一众穿着实验白大褂的人群中,林微寒显得格格不入。他本身就是极其出色的长相,那双阴郁的眼此时彰显平静,他似乎心情不错,唇角是稍稍向上扬起来的。 笑起来的时候冷意更甚,仿佛在提前预知某个人接下来会倒霉。 冷薄十足的长相,气质清冷不可接近,像是冰霜雪地之间盛开了一朵烈焰玫瑰。 “还有一组为特殊实验项目,涉及到一年前搁置的课题,由于其特殊性,首先作为第一项公证数据。” “二级物院一区实验室。顾慈。” 在顾慈的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底下议论声哗然而起,青年穿着白色的科研长褂,将近三十度的天气,他依旧戴着厚实的围巾。 “本次实验课题,化学作用分子动量和能量的矢量作用。” 大屏幕上放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林微寒顺着看过去,由于顾慈卖给他的那份数据要作为物证,他并没有打开。 “这个实验数据目前只有江释能算出来……江释当时作为课题去做,并没有细化数据化。” “居然真的有人算出来了……” “但是这不是路学弟的课题吗……被人抢先一步了。” “顾慈一年前就申请了,不过一直没有水花,没有想到这回一鸣惊人。” “这份数据公证之后,价值难以界定……一定又会掀起新的浪潮。” 底下议论纷纷,主持人温声细语:“经过审核,实验数据获批无误,此项数据所有人为顾慈……” “等一下。”江释在此时开了口,看向主持人,“就在前一天,有人提供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实验数据,此项数据有异,我申请公证重证。” 因为江释的话,台下安静了一瞬,随即掀起了一片议论。 台上的顾慈在此刻表情僵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释身旁的林微寒,心底莫名有浓重的不安。 这是意想不到的发展。 路月沉看着台上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林微寒身上,深褐色的眼瞳一瞬不眨。 “实验数据是我在公证三天前买来的,有人在暗网上高价挂出了这项对接生物工程的实验数据,我发现和我某位学弟实验数据几乎一模一样,所以进行了交易。”林微寒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口,嗓音冷淡清晰。 买卖实验数据一直都是暗行交易,这在学校里是明令禁止的……林微寒,主动说出来的目前是第一个。 “这……林少爷,他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明令禁止,但是这是物院的规矩,他一个美院的买实验数据没任何意义。”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屏幕上紧接着调出来了图书馆电梯里的影像,下面一张是他和顾慈交易时的照片,以及交流会上出现的顾慈。 “这三张影像上的是同一个人,大家可能看不出来,请看手腕到指骨的位置,为了方便大家更好地辨识……我画了三张人物速写。” 接下来是三张清晰的人像速写,虽然都看不清相貌,但是大拇指和腕骨连接处凸出,三张都在同一处位置。 “由于涉及到实验数据盗窃,我向学校申请了病例调研,物院里,以及在半个月前进出过图书馆七层,且符合腕骨断裂修复的……只有一人。” 林微寒的目光落在顾慈身上,众目睽睽之下,铺天盖地的议论声像是巨浪一样仿佛能把他整个人掀翻。 ……为了某位学弟。 ……学弟的实验数据丢了。 ……花了一百万进行暗网交易。 ……还学弟的心血。 议论声无数,路月沉后知后觉,整个人迟钝地反应过来,有种恍惚不清的疑惑。 他看向台上的林微寒,深邃色的眼底晦暗不明。 为您提供大神 楚执 的《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最快更新 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六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除此之外,我还调查了顾慈同学三天前的行踪……顾慈同学当天离开学校和回来学校参加交流会的时间基本吻合。剩下的误差时间,顾慈同学应该是回宿舍换了一次衣服。” “我转的一百万可以进行调查,看看顾慈同学名下是不是多了一百万账目。” “鉴于以上,这几年来物院每年都会出实验数据被盗窃的事件,如果不严查,接下来只会继续发生类似恶劣事件,”林微寒看向中央的负责人,“希望您能还路月沉同学一个公道。” “不如进行现场抽检,进行数据比对,这样最省时有效,在场的所有同学,都可以作为陪审团。” 林微寒稍稍停顿,目光扫过台下的某一处,他注意到某人在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他心里冷笑,非常期待接下来的精彩画面。 一旦实验数据出来……路月沉到时候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张温和的脸还能维持住表情吗? “我们支持林学长……这里是物院,我们都可以作为实验数据陪审团。” “……支持林学长。” “现场查验!如果不是他做的实验,步骤他可能都推不出来。” “路同学可是在实验室里辛苦了三天三夜,还他一个公道!” 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要将顾慈整个人淹没。他立在原地,全身被冷汗浸透,眼珠在此刻变得迟缓,后知后觉地艰难转动。 掌心略微使力……里面攥出来了青印毫无所觉。 “请稍后……暂停公证。” 负责人举出了牌子,剩下的时间需要留给公证团商议。 十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漫长,像是巨大的审判时钟在耳边嗡鸣,顾慈整个人立在阴影之中,面前只剩下公证团几人的面容。 明明隔得很远,他仿佛能听见对方在商议什么。 “……现在这个场面,如果不做现场实验很难收场。” “他们都是物理系的实验天才……交给他们审判,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不需要做完整个实验,只用抽取其中的一个步骤。” 十分钟之后,按照林微寒所想的那样,公证团很快商议出了结果。 “下面进行现场抽检,实验器材由我们提供,顾慈同学,请你为接下来的实验做好准备。” “……顾慈同学。” 顾慈浑浑噩噩,整个人双手撑在实验室的台子上,指尖在发抖。 一年前的事故…… 眼前的实验器材晃得他发晕,他整个人大脑短暂地难以思考,陷入一片空白之中。手腕处和脸颊边的疼痛若隐若现。 “……我。” 顾慈额头边冷汗知流,公证团负责人温柔的话音在耳边,在他耳边形成回音。 “……顾慈同学,你身体不适吗。” “……请您仔细考虑,如果放弃实验,我们接下来可能会把审判权由学校交给警方。” “……顾慈同学。” 头顶上的灯光明亮而晃人眼,巨大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无数双眼在此刻注视着他,好似能够穿透他把他钉在审判台上。 ——砰。 ——砰。 ——砰。 心脏缓慢而富有节奏的跳动,震击着耳膜,明晃晃的灯光像是一柱雷霆落下的闪电,将他整个人击溃击碎。 “扑通”一声,顾慈再也承受不住,他的躯体像是一颗失去韧性被压弯的稻草,整个人被阴影笼罩,失态地跪在了地上。 实验器械“砰”地一并跌落,器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为这出惨淡的闹剧落下最后一笔鼓点。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公证团和陪审团都黯然失色,在此时停滞了一瞬,已经不用再做审判,结果已经浮现彰显。 “下面进行第二组实验数据公示……由于此次公证意外,需要路月沉同学做现场实验。” 林微寒远远地看着倒下的顾慈,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心里隐约有一抹不好的预感。 他压下了那股预感,目光紧紧地落在上场的路月沉身上。 对方在临时实验台面前毫不慌乱地做着实验。那张艳丽的面容此刻浮现出几分专注,隔着玻璃瓶犹如迷雾遮掩,显得绮丽而又明烈。 “他是怎么做到不漏光那么稳的……” “有这手法,哪天不想学物理了,可以改行去做医生。” “路学弟这张脸……用来做实验真是可惜了。” 只是抽取其中一个步骤,路月沉的实验在半个小时里完成了。 做完实验之后,路月沉摘下了口罩,比对实验数据,和上传的结果一模一样,误差不超过0.05。 路月沉:“因为实验数据在一周里完成,有些材质我做了替换,其中一种氧化分子我换成了亚铁氰化铁分子……” 对方的声音温和有力,林微寒却在此时顿住,他的视线穿透台上的青年,随着显示屏上放出最后的实验数据,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僵住。 最后一项数据。 亚铁氰化铁分子和梅化纳分子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会发生反应,产生类似于磷火的高温厌氧火焰。 台上的青年还在说着什么,唇畔一张一合,林微寒却握紧了拳头,整个人笼罩了一层恐怖的阴郁气息。 耳边在嗡嗡作响,被算计进去的不止台上的顾慈……还有他。 实验数据在这周里完成,无论从哪一天开始算,都是在他的画被毁之后,这样完美避开了毁画的可能性。 ……路月沉。 ……路月沉。 ……路月沉。 林微寒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眼前巨大的展示厅仿佛被分割成两半,灯光映照下路月沉站在那里,他被笼罩在阴影处。 世界昏暗交织,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对顶博弈。 “……以上是我的实验数据报告,谢谢大家。”路月沉嗓音温和,“另外,一楼图书馆的课程宣传是我贴的。如果需要教授实验可以来找我,给同学们有优惠。” “课程八千一节。” 台下轰然而起的鼓掌声几乎震碎耳膜,浪潮一般翻天覆地而来,林微寒坐在看台之上,他虽然是审判者,却落入了陷阱之中。 ……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从来没想到会落在自己身上。 “小寒……” “小寒……你还好吗,怎么脸这么白。” 台下的青年朝他露出微笑,依旧是温和的模样,站在棋盘之下,犹如纵横千里戴着冠冕的国王。 “哈。”林微寒笑了一声,眼底压不住溢出来的漫天冷意,他很久没有这么情绪激动过了。 因为愤怒和期待交织而生出的情绪吞噬着他,他整个人脸上泛出病态的红晕,情绪冲撞着他,他眼前只剩下路月沉那张脸。 除了把他从冠冕上拽下来别无所想。 “……路月沉。”三个字从他唇缝里出来。 “小寒——”江释眼睁睁地看着林微寒倒了下去。 他立刻接住了人,触摸到林微寒的皮肤,对方的温度过高,脸颊边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台上的路月沉已经完成了公证,顾慈那边被学校派来的人带走,这边林微寒又晕了过去。 场上瞬间乱作一团。 “哥……”元齐吓了一跳,和江释一起扶住了人。 “这是怎么回事,哥高兴得晕过去了?”元齐瞪大了一双眼。 “……先叫救护车。” “怎么回事?” “好像是公证团那边出了意外,林学长好像晕过去了。” “他不是前一段时间生病刚好,看来身体不太好啊。” 路月沉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一只垂落的手臂,江释把人横抱而起,很快那张面容消失在报告厅出口处。 …… “滴——” “你好,我来找人,林微寒……我是他学弟,这是我的名片。” 护士抬眼见到了平常难见的美人,对方讲话很温和,递来的名片又是A大高材生,加上林家公子林绍有过叮嘱,护士直接把人放进去了。 “他在最顶层,有事按护士铃。”护士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对方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 “谢谢。” 路月沉抱着一束花,绿色的玫瑰配白桔梗,两种都和林微寒很合适。 到最顶层,“滴”地一声打开门,病床上青年安安静静地躺着,那张阴郁的面容此刻不显,只有苍白易碎的美感。 花放在旁边,病房里安安静静,路月沉在林微寒身旁坐下来。 他的视线黑而沉,落下来时沉甸甸的,从林微寒眉眼到挺直的鼻梁再到苍白的薄唇。 “……学长。” 这里没有其他人,路月沉才能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对方来。 他轻轻地握住了床上青年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对方的手指,在林家二十年金生玉养养出来的皮肤。 “学长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多管闲事。” 他知道林微寒在想什么。 ……原本他没想到林微寒会帮忙,虽然目的不纯,但是他更喜欢看结果。 公证会上为他作证,还特意请来了江释学长,可谓是煞费苦心。 哪怕不是林家的真少爷,才华和能力也不输任何名门公子。 路月沉视线落在对方的手指上,眸色缓慢地发生了变化。 ——随即向下轻吻在对方手背。 为您提供大神 楚执 的《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最快更新 第十六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七章 “洛伦兹的蝴蝶证实了气流现象命定一般的变化,一切规律都是有迹可循,构建一切物质的密码是否也蕴藏其中……” 林微寒睁开眼,耳边是“滴滴滴”的机器监测音,护士在和林父说着什么,林父的侧脸隔着强化玻璃模糊成一片。 “小寒,你醒了。”林绍在他床边守着,连忙按了一旁的护士铃。 “人类每一百年、都会经历一场大型的战争,其中包括民族斗争、自由意志,爱与死亡,疾病病痛也囊括其中。中世纪黑死病肆意横行,21世纪初席卷全球的冠型病毒……” 电视上的主持人嗓音甜美,耳边循放着新闻联播的特效音,这种节目现在早已被人工智能替代。 只是简单的播导,人工智能完全能够胜任。 “母亲呢?”林微寒问。 林绍面上不大自在,“小寒,你知道的,母亲身体不便,他让我们带话过来,让你好好休息……” 林微寒稍稍皱眉,他手背青筋凸显,很快眉头又舒展开。 算了……他早该习惯的。 林父听见动静和护士一起进来,见他醒来稍放下心。 “小寒啊,身体感觉怎么样?”林父关怀问道,视线落在护士身上,等着护士的诊断。 “没有问题了……林少爷晕过去和情绪有关,大脑皮层受到刺激,引起心肌急性缺血,导致陷入昏迷之中……” 护士:“接下来请好好休息,避免情绪过分激动。” 林父交代道:“这几天你不要再去学校了,在家里好好休息,过几天再来复查一遍。” 里面的谈话声消湮,护士从特殊病房里出来,偶遇另一名护士,两人又回头看了一眼。 “里面住的是林家的继承人?”护士小声问道。 “是他,前段时间刚好,这又住院了……” “我听说只是因为林二少爷的画被毁,林家的股市向下点了几个百分点……这是真的假的。” 另一名护士比了个“嘘”的手势,这种豪门之间的斗争秘幸还是少议论比较好,她压低了声音。 “林家上位家主在林二少爷出生的时候就把股份都分给了孙子,让孙子做继承人……儿子只有百分之十的代执股份。” 护士稍稍惊讶,没来得及询问,服务铃随之响了。 “五号病房需要生理盐水。” 两人的议论被打断,各自启动医疗机器人去了不同的方向。 …… “哥你身体真的还好吗,看起来不太好……你要不再住两天。”元齐跟在林微寒身后问。 林微寒脸色苍白,他送走了父亲和林绍,刚办完出院手续。 他目光落在某处,随即在自己手指处停顿。在他食指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出了一道红印。 像是某种痕迹,令他莫名感到不舒服。 “没事,不住了,接下来有事要处理。”林微寒冷静了许多,清透的眼珠缓慢地移动,问,“路月沉这几天在干什么。” 元齐隐隐察觉到他哥晕过去可能是因为路月沉,他挠挠脑袋,犹豫道:“哥,你别生气了,要不我把月沉哥打晕揍一顿帮你解气。” 他看不出来路月沉有任何问题,可能他比较笨,但是看林微寒这幅模样,他很心疼。 这才多久,都住了两次院了。 “你先把自己打晕揍一顿,”林微寒懒得搭理元齐的脑回路,他说,“去查他的行程,事无巨细都汇报给我。” 脑海里浮现出青年的模样,对方站在报告厅中央,艳丽的面庞落下一层光辉,那是属于胜利的光辉,那双深褐色的眼明亮而深沉,仿佛在向他宣告战局。 “……学长,我赢了。” 声音温柔而低沉,为这一场博弈落下巨大的幕布。 “好,我去找找私家侦探,”元齐问道,“哥你要去哪?” “……图书馆。” 位于市中心的图书馆分区,这里主要分布的是物理天文,还有一些哲学和数学……基本都连在一起。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林微寒:“我找阎教授近五年发表的研究性论文和期刊。” “请您稍等。” 庭院里搁置了大小堆积在一起的画框,因为油画很考虑材料,有些画师会选择自己参与到制作画框中,这样能保证颜料和画布更好地相融,更加彰显效果。 “小寒,你来真的……画不画了?”陆景明看着桌子和书架上密密麻麻的研究资料,很多还都是英文原著,他多看两眼都开始头疼了。 “傅立叶变幻、三维函数,宇宙物质曲解悖论……”陆景明在林微寒身边坐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微寒的气息收敛了几分。 像是从一株带刺的铿锵玫瑰变成了不扎手的小雏菊,现在没有那么吓人了。 沉木餐桌上到处摆放的都是书籍,光是笔记就写了整整两沓,最低有一百页。 陆景明挡住了光,耳边仿佛有一只苍蝇在吵来吵去,林微寒冷冷地抬眸,眸光刮了陆景明一道。 “行,我知道了,江释……你怎么也陪着他一起。” 女佣穿着黑白修女长裙,因为陆景明到来,准备了下午茶,放在了长桌的另一侧。 “明少爷,二少爷最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画也是有画的,少爷的画昨天刚收完尾寄出去,送去国外参展了。” “二少爷最近很辛苦,你不要吵,会打扰到二少爷。” “好的棋云,”陆景明扎了一块点心,“他们两个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高考了……” “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参加比赛那会。”陆景明在一边碎碎念。 陆景明顺着看过去,两人分开坐在对面,林微寒在看科研命题,江释把实验论文全都带过来,笔记本屏幕蕴了一层晦暗的光。 “江释,你看这个……”林微寒一喊人,两人凑到一起,他不明白江释是怎么看的懂林微寒的狗爬字的。 从小到大没有林少爷做不成的事,虽然性子最没耐心,这显然是对人,对于其他想做的事,林少爷都会认真去做。 高中的时候,因为受江释的影响,林微寒有一段时间和江释一起到处参加比赛。 画不出来的光影会去各地研究参考、一个月的时间拜访了数名光影大师,做不出来的实验擅长利用资源求教,执行力过人、加上天赋极其高……基本上各路开花。 “最近我和小寒都会很忙,”江释抽空回了一句,看向陆景明,“你去找宋澄和元齐。” “忙,忙点好啊。”陆景明幽幽地叹口气,“小寒,你刚出院,不要把身子累垮了。” “元齐在哪,我问问,现在只有他有时间……正好我去拜访拜访元小姐。” 林微寒跟着站起身,陆景明以为对方想开了,“小寒,你和我一起去?” “你正好送我一程,到图书馆。”林微寒视线没从书上移开,嗓音冷冰冰的。 陆景明:“……” 中央图书馆。 青年换上了白色衬衫,上面印有图书馆的logo,他系了围裙,系带衬得腰线内收,白色手套隔着书架轻拿轻放。 厚重的书籍拿下来,隔着书架,透出一张阴郁漂亮的面容来。 路月沉的视线稍稍地顿住,他停留了好一会,见林微寒在书架前驻足,眉目认真入神,发丝垂下来,人站在那里,像是一尊天使垂眸驻足的雕像。 ……这是错觉。 对方并非善茬,性格也与天使分毫不符,只等对方抬眼,那双冰冷的眼里会彰显傲慢与偏见。 “……学长,图书馆要打烊了。” 一杯咖啡推到了面前。 林微寒坐在角落的位置,听见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向上对上一张微笑的面容。 原本只是打算来借书,不知不觉地看到了九点半,落地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灯光掠影浮现。 指尖捏着书页略微停顿,再次见到路月沉,林微寒心底掀起一片波澜,很快又静止。 “这几天太忙了,没有去看学长,学长的身体怎么样了?”路月沉温声问,视线在他手指轻轻扫过。 那处痕迹已经消失,目光令他感到不适。 “托你的福,现在很好。”林微寒回复,他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心里忍不住冷笑,面上却保持着平静。 “谢谢你的提醒,咖啡就不必了。” 眼见着人要离开了,路月沉叫住了他。 “学长,等一等。”路月沉,“上回,还没来得及感谢学长。” “学长为我挺身而出,我很感激。” 路月沉把一份资料推到了他面前,上面的字迹俊秀潇洒,和放在一边他的笔记形成鲜明对比。 “学长身体不适,最近没办法为学长补习。这些是我整理的实验资料,学长按照这个做实验应该不会有问题,选修课肯定能过。” 每一步实验步骤都标注了详细的讲解,整整厚厚的一沓。 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在重创他。 林微寒整个人散发着冷气,冷淡地说了声“谢谢”。 对方离开图书馆,路月沉在落地窗前驻足,视线追随着青年。 黑色卡宴隐在树影之下,车窗缓慢地摇下来。 青年并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稍稍停顿,折返去了垃圾桶前。 密密麻麻的字迹散落,他的心意化成一文不值的垃圾。 为您提供大神 楚执 的《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最快更新 第十七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八章 “哥,这些是月沉哥最近的行程。他大部分时间在朝实验室跑,除此之外,还有图书馆的兼职、酒吧的兼职,餐厅的兼职。” “他的那份实验数据公证之后,好几家公司和企业投来了橄榄枝,但是月沉哥没有和任何一家公司合作。” “他今天晚上要参加学院的联谊,好像是美院和其他各个学院的……美院的颜值一直出名。”他在隔壁体院都有所耳闻。 “联谊?”林微寒戴上黑框眼镜,看书看时间久了眼睛疼,眼镜材质特殊,可以稍稍减弱疲劳感。 他翻看着路月沉的行程,路月沉的日常可以用枯燥无味四个字来形容,普通而又平淡,一名正常的物院高材生。 但是母亲对他的态度、父亲领他参加家宴,林绍和他走的很近,加上他诡异怪诞的梦,无不处处暗示提醒他。 对方十分可疑。 “我让你找的东西怎么样了?” 元齐回忆起来,他忍不住多看林微寒两眼,林微寒说的东西是一张速写。 画的人是路月沉,并不是现在的路月沉,年少的路月沉抱着奖杯,那个奖杯他还没有找到出处。 “暂时没有查出来。” “你继续查,”林微寒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几天看书看的他脑子疼,江释在今天没过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路月沉……他突然参加联谊,是有喜欢的人?” 按他之前的行程,每次联谊都被排除在外。 元齐,“不知道,但是月沉哥有喜欢的人倒是蛮正常……校园恋爱还是很美好的。” 林微寒嗤笑,谁被他喜欢倒霉一辈子。 他偏不要让路月沉如意。 …… “两位学长,要不要看看联谊会。” 花花绿绿的宣传页递到路月沉和狩洋面前,路月沉看都没有看一眼,因为狩洋的驻足,他不得不停下来。 “美院哎……他们院美女帅哥出名的多。”狩洋看了眼,上面用四种不同的颜色进行了标注。 “第一性向,第二性向,第三性向,第四性向……美院才搞这么花里胡哨。”狩洋忍不住说。 旁边扎着双马尾的学妹凑过来,一张娃娃脸涂的五颜六色,眼睛大而扑闪,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致玩偶。 “美院很包容,无论是异性恋,还是LGBT,还是四爱,你想要的活动这里都有。这次不仅有我们鼎鼎有名的钱姗学姐,说不定还能见到林学长哦……” 狩洋:“……除了美院其他学院还是异性恋比较多吧。” 原本路月沉不为所动,听见“林学长”三个字,在一旁轻轻问出来,“林学长也会去吗。” “我们给林学长递了邀请函,以往他都会直接拒收,这次却没有回复,大概率可能会来……” “林学长在美院很受欢迎呢。” 路月沉接过了邀请函,低声说了句“谢谢”。 联谊会定在学校附近的酒吧,天没黑的时候门外都是美院的学生在做宣传,每个人进门的时候会抽签领取到不同颜色的号码牌。 “对色一组在一个包厢,抽到哪一桌完全看运气哦……上面有数字,大家按照顺序入座。” 路月沉抽到了一个白色,白色的对色是黑色,他们在最里面的包厢。 狩洋在他旁边,抽到了一个红色,红色的对色是蓝色,他们两个不在一桌。 “月沉,看来我们没有分到一起,”狩洋有些可惜,“今天来的人不少,等结束了我再去找你。” 路月沉说了个“好”。 贴有黑白图纸的包厢在走廊尽头,里面已经来了几个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顶着彩虹头的彩毛。 看发色和打扮应该是美院的,对方听见动静回头,看清他之后稍稍瞪大了一双眼。 “……我靠。” 朴彩宇忍不住蹦出来一句,看着路月沉眼神在放光。 “哥你小声点。”旁边的舒葵忍不住按住了朴彩宇的脑袋。 眼看着路月沉在座位上坐下来,朴彩宇忍不住瞄了一眼又一眼,凑过去小声跟舒葵说,“姐你是不是不知道,这哥在我们圈子可出名了。” “他那张脸……长得又艳又茶,简直是0圈天菜。” “每个1的梦中情人。” 包间总共就这么大,舒葵忍不住想堵住小彩虹的嘴巴,无奈地说,“你怎么那么确定他是0……万一人家不是同呢。” “肯定是,我有雷达,”朴彩宇瞪圆了一双眼,愤愤地咬了一口果子,“林学长说不定就喜欢……上回还因为他公证晕倒了。” “要是林学长能跟我们分到一组就好了……” 一个小时之后,包厢外。 元齐看了眼酒吧的装修,A大和体院挨在一起,这里是后海酒吧一条街,他们联谊经常在这一片。 “林学长!”拿着荧光牌的女生有些惊讶,因为激动脸红起来,没想到林微寒真的会过来。 林微寒没忘带本书出来,他眼镜没有摘,这幅打扮看上去斯文了不少,漂亮的眼睛在镜片之下折射出寒光。 “你好。”可能因为母亲,林微寒对女人天然多几分友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冷。 “学长你来的话早说……”女生捂着嘴笑起来,“正好到点了,你先抽签吧。” “里面的位置都是随便分的,完全看运气,分到哪一桌坐在哪里。” “学长你身后的是你表弟吧,哎呀稀缺体育生,你也来抽个……说不定能抽出来个彩虹色。” 元齐好奇地问,“彩虹色是什么意思?” “黑色……学长你在最里面的那间。” 女生看到元齐手里的彩虹小旗,“哎呀”一声,嘻嘻笑起来,“你在另外一桌,好小子这么有福气。” 元齐:“我想跟哥一起。” 这种抽取的方式……和路月沉分到一桌的概率很低。 林微寒想了一下,对元齐说,“你先过去看看,一会我去找你。” 以前他从来不会参加这种联谊,现在…… 林微寒在包间门前稍稍停下,随着他推开门,一道道视线投过来,空气随之安静了。 “前几个节目是分组进行,后半场会出去……” 话音止住,林微寒的视线落在路月沉身上……视线在路月沉身旁的彩虹脑袋上略微停顿。 喜欢的原来是这种类型的? 不……座位也是随机分的。 只剩下路月沉身边还有空位。 “林学长,欢迎。”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在路月沉身边坐下来,空气中有混合的酒液味,还有几分清淡的山茶花气息,来源于身边的青年。 “学长。”路月沉,“抽取的概率不到十分之一,看来我和学长很有缘。” 一旁的朴彩宇从林微寒进来的时候就一只盯着看,看几眼收回目光,又忍不住看过去,脸上都跟着红了。 “……我靠我靠。” 舒葵按住了人,担心朴彩宇现场发-情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 “管住你的嘴。” “林学长,我们现在开始玩游戏,你看可以吗?”这桌的主持人也是美院的学生,看向林微寒,询问他的意见。 林微寒:“……可以。” “OK,先说下游戏规则,我们这桌是随机分的,看到后排的酒没有,这是酒桌游戏。我们后场按照空酒瓶算分,空瓶越多得分越高。”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玩几局游戏分组,之后两人一组一轮开始喝,这样酒下得很快。” “顺时针抽牌,A是挡酒牌,2是小姐,3是物种起源,4是定格动画,5自罚,6是绕口令,7是数字游戏,8是厕所牌,9找人pk,10是禁言,J罚上一位,Q罚下一位,K指定游戏。” “玩完两轮之后按照喝完的瓶子分组。” “我先来我先来。”朴彩宇已经迫不及待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不容易能见到男神。 “第一张,K。”主持人把牌掀起来。 朴彩宇简直要鸡叫起来,他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整个人简直要幸福的晕过去。 “K……指定游戏,下个抽到这张牌的需要找人玩猫鼠游戏或者自罚double,输了之后抽签。”朴彩宇拿出来了另外一副牌,这是酒吧里常用的娱乐牌,里面的指定都很为难人。 大多和亲密接触有关,为了制造暧昧气氛拉进关系。 朴彩宇之后舒葵抽,舒葵运气不错,抽到了一张A,下一位是主持人,主持人抽到了一张2,意味着他需要陪酒。 “到林学长了,”林微寒看了眼主持人手里的牌,目前还没有人被罚酒,他掀开牌面之后,视线朝着路月沉扫过去。 是一张Q。 “Q……林学长的下一位要喝酒,路同学。” 酒液哗啦啦地倒满了路月沉面前的杯子,路月沉一言不发地喝完了。 “该路同学抽了。” 路月沉掀开了牌面,一张J露了出来。 “恭喜林学长,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刚罚完路月沉轮到他自罚,路月沉有些歉意,对他说,“学长如果不能喝不要勉强。” “没错没错,林学长前段时间刚出院。”朴彩宇主动地给林微寒换了杯子,换了低矮的酒杯,酒容量不足路月沉杯子的三分之一。 “不劳路天才关心。”林微寒面无表情,有人顺水推舟,他把面前杯子里喝完,酒杯放了下去。 “学长有没有见过洛伦兹效应。”路月沉在他身旁撑着手腕看他,深褐色的眼底映着他的面容,“一点点地变化,会导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接成多骨诺米牌。” “很像我和学长的相遇。” 林微寒只投去了冷淡的眼神,眼里阴郁的情绪被压下去,“不好的连锁效应,我会在成形之前斩断它。” 林微寒抽了一张牌之后放了回去,轮到路月沉,一张清晰的K浮现出来。 “看来我的运气更好一点,”路月沉温声说,“学长有玩过猫鼠游戏吗?” 为您提供大神 楚执 的《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最快更新 第十八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十九章 猫鼠游戏,类似于扑克牌里的金字塔博弈,两方扮演不同的角色,谁的牌先被吃完算输掉。 “来来来,恭喜林学长和路学弟,游戏开始,抽签决定……林学长是猫,路学弟抽到了鼠。” 扑克牌在两边摆放成一个金字塔,鼠类先行,他看着路月沉的侧脸,视线扫过去,目光落在牌面上。 一共有八行,一次最低需要记住七个数字。 以前这种游戏他不用怎么玩,他是常胜将军,但是对手是路月沉,他眼底压着冷郁,在路月沉掀牌之后掀了另一张。 路月沉鲜少来这种地方,只懂得游戏规则,掀牌很随意,结果显而易见,是林微寒赢了。 “路学弟来抽签吧。” 这么一会,路月沉不过喝了一杯酒,脸上泛起了一层很薄的红晕,深褐色的眼映着牌阵,视线掠过一双修长的手。 “……路学弟。” 主持人拿过那张牌。 朴彩宇有点紧张,他紧紧地盯着那张牌,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提问,这个由主持人来问。”主持人笑起来,“路同学,要说真心话哦。”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老套的问题,尽管如此,好几道目光投过去,都带着几分好奇。 林微寒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耳边传来模糊不定的四个字,似乎是陷入回忆之中。 “……有过初恋。” 包间里立刻热闹起来,旁边的男生吹起了口哨,立刻追问道:“初恋什么样,怎么认识的?” “也是和路学弟一样会在实验室里做三天三夜实验的那种人吗?” 这个梗过不去了,某人连做三天三夜实验还活着解开了实验难题,已经传遍了A大。 路月沉温声说:“不一样,他是美术生。” 这句话一出,包厢里安静了一瞬,林微寒顺着看过去,小彩虹刚喝下去的酒险些吐出来,舒葵在一边给人顺气。 “美术生?真是意想不到呢,不会是美院的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主持人好奇地追问。 “这是另外的问题了。”路月沉回答。 “好,让我们再开一轮,按照刚刚的顺序分,林学长和路月沉一组,接下来赏罚都是两个人一起。” “朴彩宇和舒葵一组,我和正泰一组……” 林微寒面前摊着几张牌,他和路月沉各自面前都是J和Q,连着几回他们两个互罚,分到一组的概率很大。 美术生。 很有可能是美院的学生。 所以路月沉才会过来。 初恋…… 林微寒视线掠过去,他眼底称得上平静,但凡让他抓到面前人的一点把柄,他会毫不留情。 “学长,你在想什么?”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林微寒回过神来,山茶花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气。 他下意识地问,“你酒量不好?” “可能有一点,”路月沉慢半拍地回答,抬眼看向他,深褐色的眼像是淬了光的迷醉蝴蝶。 “学长特意过来,难道不是想我醉酒吗?”路月沉问。 包厢里的灯光晦暗不明,林微寒指尖略微顿住,音响盖住了他们两人的声音,路月沉凑过来时,气息掠过他耳边,声音温和低沉。 喝醉了确实是下手的好机会。 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人一组,他可不想被路月沉连累。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耳边气息令他不适,他稍稍地离远了一些。 “管好你自己。”他对路月沉说。 可能是听进去了他的话,路月沉接下来玩游戏犹如被降了几个点的智商,频繁出错,导致他们两个人一起被罚酒。 “林学长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 “最喜欢的画家也没有吗?” “这个我知道,”朴彩宇喝的晕乎乎的,举手回答,“林学长喜欢超现实主义,最喜欢达利和玛格丽特。” “学长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林微寒刚反应过来,他面前的杯子又被倒满了,身旁的路月沉正看着他,眼里漆黑明亮,仿佛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 “不知道。”林微寒耳边仿佛出现了回声,他迟缓地回答。 眼见着路月沉又要去抓牌,林微寒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路月沉的手腕。 “学长,怎么了?”路月沉关心他,“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学长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休息吧。” 林微寒简直要冷笑出声,他死死地按住了路月沉,“我来。” 再让这个蠢货抽牌,可能今天他们两个不用走出这个门。 眼前有些晃,牌出现了重影,林微寒的暴躁被压下去,因为看不清牌而烦躁,他手指稍停顿,随便选了一张。 “学长,你看不清吗?”耳边有关心的话音,他面前的眼镜被摘掉,对上一双温和的眼。 路月沉轻轻地把酒杯推到了他面前,可惜道:“这回是学长自己抽的,double,学长如果不能喝不要勉强。” “你……”朴彩宇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越来越清醒,不知道这小子刚刚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是这种体质。 不论是哪一种,很明显现在都是在灌林微寒。 “嗝。”没来得及说出口,朴彩宇整个人晕晕乎乎,面前已经开始转圈。 桌上布满了空酒瓶,这回他们组肯定是得分第一。 隔壁的隔壁,彩虹包间里。 元齐一进来就懵逼了,哪怕有一个女生也好,不怎么凑巧,他这桌全都是男生。 ……还都是长得很漂亮的男生。 “哎呀,香香这么懂我们的口味。” “哥哥你是哪个院的啊?” “哥哥来一杯吗?” 元齐一瞬间被男人包围,他是百分百的铁直男,这个时候隐约搞清了状况,腹肌偷偷被摸了好几把。 “这么壮实,不愧是体院的。” 元齐下意识地按住对方,对方惨叫一声,叫声有些奇怪。 他鸡皮疙瘩跟着起来了。 “那个,我还有事。”他找了个借口准备开溜去找他哥,不知道他哥怎么样了。 他哥人气那么高,无论在哪一桌,估计都少不了挨灌。 他要过去看看。 “有什么事啊,来都来了,不能走。”一只手拽住了他,接下来是另一只,两只三只。 元齐:“……” 一个小时之后。 包厢里几乎陷入了安静之中,一半被喝倒了,主持人也晕的不行,没忘记问路月沉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和和初恋。” 在场只剩下舒葵还算清醒,其他都跟被抽了魂一样,朴彩宇已经睡得打起了呼噜,林微寒一并跟着不省人事。 灯光有些晃眼,路月沉脑袋也有些晕,他堪堪地支撑着,尽管身旁的青年已经倒下,他仍旧维持着防备。 “……高中在比赛的时候认识的。” 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打了一个酒嗝,嘟囔道:“这回我们肯定是第一……” 路月沉这才把视线落在身旁的青年身上,对方安安静静,眼镜栽倒,脸颊贴在书本上,这本书和他研究的课题方向有关。 “学长……”他喊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 舒葵在桌上调了几杯醒酒茶,杯子里的冰块晃荡,她听见动静抬眼,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扶着人走了。 看方向是休息室的方向,她于是收回了视线。 休息室里灯光昏暗,林微寒闭眼时没有那么多锋芒,安安静静地像是雕像倾容的美人,眉眼柔软而平静,看上去很乖。 虽然没有意识,但是林微寒被伺候惯了,平时喝多了也是几个发小会照顾他,何况他这几天都和江释待在一起。 潜意识里代入了江释。 “学长。”休息室里只能看清模糊的面容,路月沉能够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细细地临摹对方的眉眼,从紧闭的双眼,层层叠叠的睫毛,到鼻梁,再到淡色冷薄的唇。 “酒量不好为什么还要过来……学长派人跟踪我,所以才来的吗?”路月沉自问自答,这张脸确实很漂亮,他对大多数东西没有审美,鲜少有触动。 可能是记忆中的面容太过深刻,反复地出现,在他心底沉甸生成某种难言之物。 指尖触摸到柔软的肌肤,从眉眼到唇畔,路月沉垂着眼,手指伸进林微寒的唇缝里,对方因为不适而皱眉。 ……总是自己送上门来。 林微寒几乎断片,朦朦胧胧中感到唇畔一凉,紧接着气息被掠夺,对方动作克制中带着粗暴,他的意识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吃掉,恐怖的占有欲散发出来,气场与平时的他不相上下。 ……艹。 林微寒想也没想地下意识地咬了过去,对方动作稍稍顿住,随即更加过分地侵入,血腥味充满口腔,他大脑缺氧,整个人失去了力气。 他头脑发热,脸上跟着浮上热度,对方随即碰了碰他的耳垂。 ……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林微寒晕过去之前这么想。 “小寒……小寒。” 林微寒还有些晕,浑身散发着暴躁和阴郁的气息,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对上了一张担忧的面容。 江释碰碰他的额头,“怎么喝这么多。” 指尖稍稍往下,江释碰到了他的嘴角,低声说,“嘴巴都咬破了。” 林微寒:“……” 为您提供大神 楚执 的《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最快更新 第十九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章 林微寒上下打量着江释,酒精令他头晕目眩,唇角处的疼痛仿佛还在,他下意识地避开江释的手。 “江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双眼犹如浸过寒潭,冷冰冰地冒着凉气。 如果是发小趁他昏迷的时候强吻他…… 他兴许要破格揍江释一顿。 “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都没接,所以很担心你。”江释收回了手。 外面活动已经散场,休息室的门掩着,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 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扫一眼江释,江释一直在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稍稍侧过去。 怎么看都像是在心虚。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他皱眉问。 心里感到几分古怪。 江释“嗯”一声,“小寒,你在这里睡了一个多小时。” “路月沉呢……他去哪里了?” 那小子说不定找初恋去了。 如果不是路月沉给他灌那么多的酒……林微寒面上冷了几分。 “路学弟吗,我不知道,小寒,下次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江释说,“你一个人,很危险。” 林微寒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他头疼欲裂,对江释说,“我们先回去。” “小寒,你还能自己走吗。” 林微寒自己站起来,他被江释扶着,大厅的灯光很暗,音响声震耳欲聋,直到他们从后门出去,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才感觉好了些。 坐在后座上,林微寒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似乎眼镜和书都落在酒厅了。 “……小寒。”江释在前面开口。 “闭嘴。”莫名被强吻,林微寒心情不怎么愉快,他从后视镜里扫了江释一眼。 他和江释从小总是粘在一起,他们两个性格更加合得来。 江释很聪明,每次做的事情会比其他人做的更有挑战性,所以他经常和江释一起。 他闭上了眼,指尖碰到自己唇角,忍不住的皱眉,现在江释又装作不知道。 脑海里一晃而过一张艳丽的脸,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小寒,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江释问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林微寒为什么生气,但是下意识地想要先哄人。 江释想了想今天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来林家,提前给林微寒发过消息了。 之后忙完打电话打不通,他赶过去找到了人,醒之后似乎就很不愉快。 林微寒原本眼睛在闭着,此时睁开了眼,“江释,你有初恋吗。” 车内陷入了寂静之中,江释沉默片刻之后开了口,“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林微寒重新闭上了眼。 …… “哥你没事吧,听说你和江释哥闹别扭了?”元齐有些不好意思,“哥那天我喝多了,后面断片了。” 美院的学长都太恐怖了,他下次还是在外面等着算了。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看出他的不高兴,江释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过了。 “没事。”林微寒语气称得上心平气和。 “对了,哥,那个我查出来了。”元齐摸摸脑袋,找出来他查的资料,是两份已经有年代的报纸。 “那个奖杯,月沉哥……不知道是不是月沉哥,他抱着的奖杯年份是三年前,三年前星云奖大赛的奖杯。” 元齐把报纸拿给林微寒看,“哥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也参加过这个比赛。” “后来这个比赛被取代了,举办地点是在山城,月沉哥高中毕业是在山城一中。” 报纸上文字报道的是三年前的物理竞赛,星云奖……山城。 “过两天可能我要去一趟山城。”林微寒把报纸收了起来。 元齐哦一声,好奇地问,“哥你这几天不用看书了吗。” 林微寒抬起眼,“不用看了。”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折射出蓝光,上面是一份他递交给阎教授的实验议题报告,数据和阎教授正在研究的课题有关。 “微寒,没想到你现在还没有放弃物理,老师很欣慰,正好有一件事需要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v:老师请说。 “是这样的,我名下的学生这次的合作科研项目一共有四个名额,报名的学生却有十几个,其中好几个都符合招标要求。” “我一直没有选好合适的导师评判,因为都在我门下,很容易因为关系导致公平失衡效应,所以我找了外面的科研人员作为本次导师评判。” “现在还差一个名额,为了公平起见,不能给物院的老师和学生,你正好在研究这个课题,不如作为此次科研项目的评判导师,老师相信你的能力……” “在此之前,你帮过老师很多次,没有一次看错人,老师很高兴你愿意帮忙……” 这种事很常见,本门的导师未必会选能力最强的学生,而是会选和自己关系最融洽的学生。所以通常最后一道评判是交给非本院的老师或者校外的科研人员。 v:我很荣幸为老师效劳。 “林微寒虽然并不知情自己的身份,但是从出生起,林老便定下了他作为继承人。现在的林家家主只有代执的百分之十股份。” “哪怕公布你们二人的身份,少爷虽然是亲骨肉,却没有任何意义,林家没有少爷的容身之地。” “他自己本身身价很高,这次他的画被毁,股市只是动荡了几个点,没有往下降太多。” “少爷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首先要证明自己才行,如果拿到了剩余的三个合作项目,我们的赢面会大大提高。” 路月沉手指撑着,视线在旁边扫过去,那是一副黑框眼镜和一本物理知识的书籍。 “月沉,你听说了吗,最后一名导师确认了,好像是咱们学校的。”狩洋打开了门,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他。 路月沉:“……似乎确定了很久。” 狩洋:“是啊,这回是阎教授亲自敲定的,似乎是对方送了一份论文数据过来,想法非常大胆,非常得阎教授的赏识。” “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月沉你的能力放在整个物院也是数一数二。” 路月沉摸摸自己的眼皮,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能以一篇论文被确立导师的身份,显然绝不是普通人。 他点开联系人,匿名信息里是对方半个月之前发过来的消息。 :你好。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未来,每次场景都会在现实里发生,自己因为梦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母亲也在梦里出现过。 她的身体不好,会不会因此受影响? …… “各位都是物院的天才,已经过了第一场的实验难关,今天会敲定最终合作项目。请各位跟我来。” 他们的实验数据对接的是顶级科研项目,有些涉及医疗领域,有些涉及商业领域,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这里会有几位导师作为评判。” 机械大门缓缓地打开,几名学生看清人之后,纷纷有些惊讶。 “……我靠。” “靠一篇论文让阎教室敲定人选的……不会是他吧。” “还好他没有来物院,不然还有我们什么事。” “这真是……不会陨落的启明星。” “……美院的学生这么闲的吗。” 路月沉若有所觉地抬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也是这样,他在台下,对方在台上。 青年穿了科研人员的白色长褂,他很衬白色,透明的眼珠折射出光芒,顶上的光线落在发丝上,细细地渡了一层金光。 他们二人的位置调换,仅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回他变成了被审判者。 “……学长。” 第一轮是按照实验数据评判,林微寒认得他的字迹,他已经做好了综合分零分的准备。 学长真是……每次都会给他惊喜。 “下面公布综合分成绩,只有一个满分……路月沉选手。” 路月沉后知后觉地回神,屏幕上印的有他的名字,后面是导师打的分数。 清晰的林微寒三个字,林微寒给他打了满分。 他眼神略微动了动,后知后觉地稍稍歪头,陷入了迷茫之中。 青年是一株带有毒刺的玫瑰,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扎伤。玫瑰主动地收起毒刺,向他示好……只会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给路月沉选手开后门呢?” “他们两个不是一直关系都好,上次公证也是林微寒学长请的人,还花了一百万呢……虽然一百万最后要回来了。” “上次联谊的时候我看他们两个也在一起。” “下面是二轮评判打分成绩宣布。” “有两名选手拿了满分,一名是左然,另一名是路月沉选手。” 屏幕上的名字变幻,路月沉的百分是同一个人打的。 对方两次都给了路月沉满分。 “第三轮实验依据方向检测。” “路月沉选手,满分。” “路月沉选手,满分。” “路月沉选手,满分。” 他们还需要见面试导师,路月沉踏上前,温和的念着面试台词,他和台上的林微寒对视,对方眼里似笑非笑。 “路大天才,怎么说我们也认识,除了印象分以外,所有的我都给你满分……你看怎么样。” 印象分属于导师印象分,只占百分之十,通常是看导师的心情打。 因为不认识,基本上所有导师都会给的分数大差不差。 前面已经公布的分数林微寒给路月沉全部打了满分,相对地,其他几位导师为了平衡,哪怕路月沉实验数据接近完美,他们只给了中规中矩的分数。 其余导师中规中矩的分数加上一位导师的印象分零分。 “下面公布本次科研项目合作人选……” “左然,祁星云,赵呈,蒋梨落……恭喜这四名同学。” “被淘汰的选手请不要难过,之后我们还会有机会。” 路月沉站在大屏幕前,像是一场巨大的荒诞剧场落幕,他向前千辛万苦地走了一格,如今被对方的刺扎中,将他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学长。”他低低地温声呢喃。 “哈。” 为您提供大神 楚执 的《假少爷的我和真少爷在一起了》最快更新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21、第二十一章 light:您好,我们可以见一面,您再详细地描述一下。 对方发来了消息,林微寒看了眼,随即目光落在对面的青年身上。 六月的艳阳天,路月沉白衬衫黑西裤,那双眼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对上他的目光,投来视线。 “学长,听说你要去山城,那是我生活长大的地方,伯父伯母让我和学长一起,说不定能帮上忙。” 元齐在一旁打着游戏,他忍不住看路月沉一眼又一眼,他哥都那样了,路月沉还能微笑从容面对,不知道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太能伪装。 如果是后者的话……有点可怕。 “你能陪我去正好,”林微寒的视线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对面的青年。 回想起来联谊那一天,他一直都和路月沉坐在一起,当时虽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江释,但是眼前人未必能排除嫌疑。 林微寒压着眼底的冷意,平静地说,“我以为你会介意我一不小心让你丢了两个实验项目。”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元齐憋着没有说话,这两人暗流涌动,他总感觉怪怪的。 无论成为哪一方,总感觉都会难以忍受。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一样厉害。 “确实有些难过,”路月沉说,“但是这件事和学长没有关系。学长给我打了好几个满分。” 路月沉抬起眼,温和地说,“看的出来学长已经尽力了。” “一想到学长这一个月是为了我的导师资格才努力,我很感激……” 这些话虽然听起来温温和和,对林微寒却无疑是拿软刀子在戳他的心。 第一次有人让他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 最后只拿了个平局。 哈。 林微寒眼底有寒意渗出来,映着路月沉的面容,在那张艳丽的脸上稍稍停顿,很快收回目光。 算了,某人从大一就开始准备了大半年的心血,现在只是面上镇定。 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林微寒安心地闭上了眼。 “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哥你上午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吃饭。” 元齐问了一嘴,见他哥在睡觉,以为不用了,谁知道林微寒闻言睁开了眼,说了一个字,“要。” 按了服务铃之后元齐要了三人份的飞机餐,他又瞅了好几眼,这种饭菜林微寒不一定吃的习惯。 这是特殊舱位,只有他们三人,除了座位之外还有床和其他基础设施,平常他哥都是一个人一间,这回却只定了一间,他们三人一起。 配置是基础套餐,元齐和路月沉一样,早上都没有吃东西。 林微寒没怎么动,这种食物太过油腻,他完全没有胃口。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青年身上,胡萝卜、青菜、土豆,叉烧和牛肉,对方先从不喜欢吃的食物开始吃,一切按照顺序,肉都留在了后面。 有这种习惯,证明以前物质条件绝对不宽裕。 吃东西的时候动作慢条斯理,注意到他的目光,路月沉看过来,筷子稍微停顿。 “……学长。”路月沉停顿了一下,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夹给了他。 林微寒:“?” 元齐从来不挑这些,他在旁边险些噎住,半天才憋不住说,“月沉哥,哥有洁癖。” 路月沉闻言稍稍垂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学长一直盯着我看,我会错意了。”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扭过脸,懒得去看对方矫揉造作的姿态。 “月沉哥,你们家那边是不是经常下雨啊……之前经常听报道洪水来着。” 路月沉轻声应声。 山城位于中央的位置,地势很低,加上排水系统不够完善,下雨天很容易积水,夏季雨水又多而密,因此多发洪涝之灾。 “啊……听说你们这边人也多,学校经常上课上到晚上十点半……真的假的。” “高中是这样,早上五点半要起来上课。”路月沉说。 林微寒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什么样的学校五点半起上到晚上十点半,他没有经历过,只在书上看过,这种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只会学习的机器。 说不定精神会出问题。 他下意识地看向路月沉,两人对视,路月沉眼底平静而温和。 “等一下。”路月沉站起了身。 林微寒略皱着眉,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起身出了舱门,元齐游戏不打了,凑过来跟他说小话。 “哥我听说月沉哥去年考了他们省线第一,他们那有整整一百万考生呢……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啊。” “好厉害。”元齐忍不住说。 林微寒没有做评价,很快人回来了,元齐自动地收回了脑袋。 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到了他面前,路月沉说,“学长还是喝点东西,下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路月沉视线从他唇畔掠过,在他唇角处稍稍停顿,很快收回了目光。 背后莫名窜上一股不适,气氛有些古怪,林微寒稍皱起眉,上下打量了路月沉一番。 “学长,我没有在牛奶里下毒。”路月沉轻声说。 那杯牛奶被青年拿走,加了双份的糖,对方并不嫌腻,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双冷冰冰的眼扫过来,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很像他以前养的一只黑猫。 可惜眼前人并不是谁都能养的起的流浪猫。 路月沉视线稍稍移开,又转过去,停留在林微寒身上,“学长……去山城做什么。” 总不可能说是为了调查他。 林微寒:“有些事要处理。” “事交给元齐了,我高中的时候来山城参加过比赛,我忘记了,突然想起来,想过来看看。”他说。 闻言路月沉安静了一会,片刻之后才状似无意的提起,“学长高中的时候经常参加比赛吗。” “江释经常参加,当时我为了陪他,一起报名了很多比赛,”林微寒打量着对面的青年,“偶然想起来,山城的星云奖……那次没有拿到奖,有个当地的男生拿了第一,但是没钱支付奖杯。” “是吗。”路月沉仿佛并不在意。 接下来林微寒没有再多说,元齐在一边听的云里雾里,但是没有忘记上飞机之前他哥交给他的任务。 “哥,之后几天我再来找你们。你们两个好好玩。” “最近几天有雨,哥你记得看天气预报。”元齐想了想,有路月沉在,路月沉比他哥细心的多。 不用他操心。 “尊敬的旅客们,飞机即将落地,本次落地终点山城……” 元齐下了飞机,远远地扭头看了眼,山城的天都是雾蒙蒙的,这里是铁路枢纽中心,大部分人来到这里只是途径,很少有人愿意留在这座城市。 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他哥在前面,路月沉在后面提着行李。 ……希望两人不会路上掐起来。 “学长,我们现在去哪里?”路月沉问。 林微寒的行程没有透露,此时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他眼角能够扫到路月沉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你对这里比较熟悉……今晚不如先去你那里。”林微寒扭头说。 他话音落了,行李箱轮子滑动的声音止住,向后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 “学长是在开玩笑吗。”路月沉问。 林微寒嗓音冷淡,“怎么,不可以?” “可以,”路月沉想了想说,“学长如果不介意的话。” 只留下这么一句,接下来的路程路月沉没有再讲话。 很快林微寒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深意。 他在飞机上已经猜出来了……这小子家里条件一般,不能用一般来形容,应该说住在贫民窟差不多。 山城大大小小的区都在拆迁修路,已经2050年了,很难见到上个世纪破旧拥挤的巷子,这里的房子最高的只有六层,法律规定七层之后需要装电梯。 灰白色的水泥墙,灰蒙蒙的天,被铁皮环绕的大楼,聚集在一起的废品厂,像烟囱一样收紧的井底,每一幕,都像是历史书里才有的画面。 林微寒四处看着,他一路多坐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原本有些烦躁,到地方之后安静下来。 “……你以前住在这里?”他问。 路月沉在他前面带路,温声回复他,“原本是租的房子,奶奶去世之后我把这里买下来了。” 越是教育贫瘠的土地,对于考上名校奖励越丰厚。因为他考上a大,政府奖励了一百万作为资助基金。 “学长……进来吧。” 林微寒看着路月沉从窗台后面取出来钥匙,门锁还是老式的插孔锁,随着锁芯转动,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灯打开,简易的一室一厅,房型特殊显得很拥挤,房梁似乎在朝下坠,墙壁上有破裂的斑驳裂痕,墙面一层又一层糊着厚厚的奖状。 路月沉用纸巾擦拭了椅子,柔和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他收拾东西很熟练,为林微寒收拾出来了一小片地方。 “学长,你先等一下。” 林微寒皱着眉,他面无表情地在小板凳上坐下,这板凳坐成人有些奇怪,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小一号。 ……似乎做了错误的选择。 路月沉显然也察觉到了,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发丝上略微停顿,“这里环境不好,附近有其他酒店……” “不用了。”林微寒不怎么爽,冷冷地回复,“我没觉得环境不好。” 话说出来又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是他在嘴硬,他索性直接闭上嘴。 22、第二十二章 林微寒站起来,总有种脑袋会磕到房梁的错觉。墙壁上密密麻麻的贴的都是奖状,因为太多,叠了好几层。 每一张上面写的都是同样的名字。 ——路月沉同学。 除了平常的学习,还参加了各种比赛,学科类竞赛比较多,没有特长类。 他转眼一想,特长类的需要高消,住在这个房子里,显然难以提供。 “你参加了很多物理竞赛,为什么没看到奖杯?”林微寒到了卧室门口。 只有这一间屋子,很窄,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角落里的柜子形似没有。 “奖杯有过,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带到了京城。”路月沉说。 “虽然拿了奖,但是奖杯需要支付一定的金额才能拿到,所以很少拿。” 相反奖状不需要支付,薄薄的一张纸,所以家里奖状很多。 路月沉把床铺好,狭窄的单人床,他看的直皱眉。 确实不如住酒店,但是现在开口已经晚了,来路月沉之前的住处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里即将拆迁,很多住户都已经搬走了,一路走来没有亮灯,现在只有这间屋子的灯在亮着。 林微寒眼尖的看见了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他不死心地问,“今天晚上我们要一起睡?” “要麻烦学长和我挤一挤,”路月沉静默片刻,说,“学长不想挤的话,可以打地铺。” “奶奶去世之前睡在这里,我睡在地板上,现在的季节,地板不算凉。” 林微寒:“……” 去世之前……也就是说这……林微寒不想再想下去。 见他不回应,他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把剩下一床被子拿出来,一并铺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这样那张木板床看上去似乎柔软了些。 林微寒冷淡的眼眸垂着,看着青年忙来忙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小子今天态度和之前不太一样。 房子总共就不到五十平,一眼就能看到头,书桌上也是高中的一些参考书,对方收拾的整整齐齐,剩余的大部分都是物理知识相关的书。 ……今天白跑了一趟。 林微寒不死心地收回视线,下午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现在这会更阴,整片雨云笼罩在天空之上,空气也跟着变得沉闷。 这破房子没有空调。 他忍不住扭头看一眼,隔着客厅看到路月沉的侧脸轮廓,不知道路月沉是怎么受的了的。 ……那小子向来很能忍。 洗手间很窄,林微寒脱了衣服,这里刚刚路月沉都打扫了一遍,勉强能用,淋浴的水声淅淅沥沥,他快速地洗完澡,喊了人。 “路月沉。” 他被伺候惯了,伸出一只手,要路月沉帮他递衣服。 干净的衬衫递了过来,这里不是酒店,他扭头看了一眼,脏衣服暂时放在了角落里老旧的洗衣机上。 墨色的发丝被沾湿,洗完澡之后更热了,林微寒整个人散发出冷气,心情不怎么好,只想赶紧到第二天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真是要疯了。 “学长。”路月沉看了他一眼,问他,“学长要准备睡觉了吗。” “现在才五点钟,学长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 林微寒有些不耐烦,少爷脾气上来了,冷冷地回复,“少管闲事。” 被他责怪的青年在原地没有讲话,他理所当然地霸占了路月沉的床,房间门“砰”地一声合上,看不到心烦意乱的某人了。 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听得到外面的动静,路月沉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地板咚咚咚地响,没一会又安静下来。 他玩了一个小时的消消乐,肚子这会有些不舒服,隐约闻到了饭香,房间门被敲了敲。 “学长,我买了晚饭。” 林微寒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提着饭的路月沉,身后他换掉的衬衫被挂起来,连着洗过的内裤。 他的视线略微停顿,额头上几乎冒出来黑线。 指望他洗衣服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路月沉不经过他允许洗他的衣服,总觉得火大。 林微寒刚准备发火,注意到路月沉衬衫湿了些许,耳边雨点溅在窗户上,外面挂着刚买回来的伞。 话到了嘴边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今天的路月沉十分反常。 他看着路月沉把买回来的餐盒摆放好,这边离市区很远,没有他平常爱吃的东西,粥煮的很黏糊,米饭看上去也没有食欲。 “学长,不合胃口吗?”路月沉轻轻地问。 平常路月沉都是一副温敛的模样,那双眼总是垂着显得很温顺柔和,如今眉眼抬起来,那双眼如同被淬洗过,明亮而浓稠,像是两颗明烈的宝石。 不合胃口。 很难吃。 估计他今天也犯病了,这些话他都没说,他尝了一口蛋炒饭,除了蛋炒饭味道还行。 他拒绝回答。 “附近只有这些,外卖送不到这里,蛋炒饭是我借食材做的,我和那里的阿姨认识。”路月沉说。 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微寒觉得手里的筷子变得难以落下去,他忽视对方的目光,选择装作不知道。 “学长,我很高兴。”路月沉说。 林微寒对他为什么高兴一点兴趣都没有。 “学长来这里是想找东西吗。”路月沉撑着手腕看他,对他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高兴。” “……以前我,并没有朋友。” 林微寒把蛋炒饭吃完了,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总感觉黏糊糊的,他忍不住暴躁起来,冷冷道:“你有空要不去看看脑子。” 毁了他两亿的画,他让他失去两个准备了大半年的实验项目……朋友,真是疯了。 鬼跟他是朋友。 上一秒这么想完,林微寒躺在单人床上,他眼前是贴满路月沉奖状的墙壁,身后是阴魂不散的某人。 ……现在还被迫躺一张床上。 ……眼前都是路月沉的名字。 林微寒:“……” 他闭上了眼,被子放的时间久了,有点潮,除此之外还有路月沉身上的山茶气息,平常闻到已经很厌烦,现在这种气息将他整个包围。 上次和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是高中的时候和陆景明他们没有回家度假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四个睡在一起。 单人床很狭窄,他们两个人难免贴在一起,林微寒只穿了一条短裤,腿稍不留神会蹭到身旁的人。 原本就热。 林微寒久违地脑子陷入一片混沌,他抱着被子,没一会睁开眼不爽地挪动身体,他看向一旁。 身旁的青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这姿势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他的视线从路月沉的眉眼打量到鼻尖,再到嘴巴。 菱形唇,嘴唇不薄,中间有唇珠,这种人笑起来很好看,天然给人好感。 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联谊那天,唇齿被暴力地撬开,趁他喝断片的时候…… 林微寒越想越火,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身旁的人睁开了眼,他的胳膊传来力道。 覆着薄茧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可能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触感更加的分明,烙在皮肤上发烫发麻。 “学长,怎么了?” “松手。”林微寒面无表情。 路月沉立刻放开了他,看了眼窗外,“学长热的话,窗户可以开条缝。” 林微寒刚刚注意到了,某人睡在边边,只睡床缝,随时都能掉下去。 他假装不知情,临睡前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没有搭理路月沉。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梦了。 可能因为一整天都和路月沉在一起的缘故,梦里再次浮现出来对方的面容。 “……学长。” “……学长。” “……学长。” 梦里路月沉在喊他,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那双深褐色的眼带着平静的询问。 “学长……是打算抛弃我吗?” 穿着白衬衣的青年问他,那双被淬洗的眼直生生地望着他,无声之中,仿佛有什么一并跟着碎掉了。 ……什么玩意。 什么抛不抛弃的。 林微寒冒了一层的冷汗,他猝然睁开双眼,黑夜里一片漆黑,隐约能够看到书架和柜子的轮廓。 腰上横上来一条手臂,他被当成了棉花娃娃,被人从后来抱着,气息掠过他颈侧,灼热扑洒耳侧,耳边发烫发软。 ……艹。 林微寒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他握住了路月沉的手腕,对方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怪不得会做那种奇怪的梦。 “……路月沉,你找死?” 他嗓音冒着冷生生的寒气,这小子看着文弱弱的,力气却不小,他费半天劲没能掰开。 ……吗的。 半天没人应,手腕勒在他的腰上,从背后几乎抵着他,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 三。 二。 一。 “砰”地一声,床板发出了一声动静,他把人整个直接踹了下去,某人脑袋撞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倒下去的时候路月沉依旧没有松手,他被连带着一起倒下去。 林微寒:“……” “……学长?”路月沉被动静惊醒了。 他们两个还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路月沉稍稍出神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学长……抱歉。” 23、第二十三章 林微寒整个人摔在路月沉身上,他手臂撑在路月沉肩膀,这个姿势有些奇怪,路月沉抱着他,他腰线不得不稍稍往下。 “你给我松手。” 林微寒握紧了拳头,在黑夜之中对上那双漆黑的眼,他再也忍不住,握紧拳头直接擦着路月沉的脸过去了。 这么一拳,路月沉脸边被打歪了些许,这回彻底清醒了。 路月沉:“……” 林微寒腰上仿佛残存着灼热的触感,令他略微不适,他掀开衣服看了眼,雪白的皮肤上两道泛青的手印格外明显。 ……艹。 他整个人被暴躁的气息笼罩,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抬眼,路月沉捂着脸坐在地上,视线从他腰上一晃而过。 “学长,对不起。” 林微寒眼底黑压压的,被他这么盯着,青年似乎有些无措,眼角略微垂着,墨色的发丝落下,令人不忍心责怪。 “……我保证不会这样了。”路月沉半天补了一句。 林微寒简直要冷笑出声,“你还想有下次?” 他两三下把团在一起的被子直接踢了下去,薄薄的棉被落在路月沉身上,“再多说一句你就滚出去睡。” 床上的青年背对着侧躺,这回霸占了整张床,白衬衫略微凌乱,向上露出来两道泛青的手印,暧昧旖旎地半遮顺着腰线往下。 路月沉抱着被子,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耳边有细微的动静,他和转过来的林微寒对上目光。 靠近窗户有光线透进来,月光落在床上的青年身上,那张脸生的过分美丽,像是倾落的银河覆洒在众神之巅,每一寸都精心雕琢令人晃神,除了眼眸寒生生冒着凉气之外。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后半夜林微寒一闭眼睡到天亮,等到他听见动静睁眼,被子整整齐齐地收拾完,隔着房门看到路月沉从外面回来。 客厅里的那张小桌子上摆放了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饭。 饭香飘过来,路月沉分早饭的时候和做实验一样认真,他昨天只吃了蛋炒饭,今天路月沉就买了三份不同口味的蛋炒饭。 ……到底是怎么考到七百分的。 林微寒上下打量路月沉,没有一处地方不让人发火的,无论路月沉做什么,他似乎都能从路月沉身上挑出来一百处错。 他在路月沉对面坐下来,刚起床脑子不清醒先开始不爽了。 察觉出来他的气息,路月沉稍稍停顿,问,“不合学长的口味吗?” 路月沉:“昨天看学长只吃了这些,其他的学长都没有动过。” 还有粥和鸡蛋。 “路上可能会有学长喜欢吃的,学长先吃点。” 林微寒原本的计划是和元齐一起查,山城这边原本给他递过一次合作,主办方是国内有名的雕塑大师,顺便来看看合作。 因为路月沉跟过来,他们两个就分开,事交给元齐去办,他只需要跑一趟山城美术馆。 一顿早饭吃完,路月沉打了车,似乎因为前一天挨了打,路月沉虽然没有表示,但是路上离他稍稍远了些。 路月沉坐在副驾,他坐后座,耳边路月沉和司机交流沟通,他手机里的游戏音效噼里啪啦。 他面无表情地点击屏幕,仿佛屏幕里墨发黑眼的小人儿是前排的青年。 “你一个人去?让月沉和你一起,你母亲很喜欢他,小寒,你把他当哥哥就行。” “月沉会好好照顾你的。” 哥哥? 他已经有一个便宜哥哥了,不想再来一个。 “你们也是去山城美术馆参加活动?”司机抽空和他们闲聊。 路月沉对待外人很有礼貌,应声回复,“算是……那里最近在办画展吗?” “一直都有画展,最近还有个梅德赛斯的酒会,很多合作商这两天都在那里。” 路月沉:“这样……” 司机是个话痨,加上路月沉有问有答,这么一小会,两人已经聊到了互通对方的家庭成员。 “你们是a大的学生啊,太了不起了,小伙子你家在山城?有没有谈女朋友?” 路月沉:“没有。” “你长这么俊应该不少姑娘喜欢,还是眼光太高了?现在的小孩都不愿意结婚,生育率也一直下降……小路你喜欢什么样的?叔说不定认识能帮你介绍。” 林微寒并不想听,但是他们距离不到两米,两人的对话在他耳边犹如3d环绕。 这么一会已经变成小路了。 路月沉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会,说,“喜欢学美术的,脾气好的,温柔的,会撒娇的,最好粘人一点,不那么聪明。” 林微寒:“……” “到了,这两天有大雨,你们办完事最好赶紧回去,这毕竟是山上。” “小路啊你们车费给八十就行,剩下的零头叔给你免了。” 司机还在絮絮叨叨,林微寒早就下了车,直到司机走了,路月沉还在原地站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要不跟着你干爹一起走。” 对上漂亮凌厉的眉眼,路月沉温声说,“学长,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这里在山脚,离美术馆还有一段距离,林微寒打了电话过去,很快有人过来接他们。 “林先生,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 来接他们的是山城美术馆的主办方,林微寒的画在这里展出过,因为对方的资源太多,他们原本以为这次合作不会有水花。 没想到林微寒真的过来了。 “这位……”曹立看着后座的另一位青年,视线稍稍停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在美术馆工作,每天见得人太多了,光是游客都成百上千。 可能是来过美术馆的游客。 “是我朋友。”林微寒说,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原来如此。”曹立笑起来,“原本我们以为您不会回复,您能来实在是太好了,这次的合作项目是莱昂提出来的。” 莱昂是林微寒说的那位有名的雕塑大师。 “合作项目是林先生之前的那副画,和弦理论有关,我们打算参考草间弥生的实践展览,让观众参与进来……” “草间弥生用的是各种颜色的圆点,林先生的那副画是由无数开口弦和闭口弦组成,弦理论中弦是构成宇宙万物的基本物质,我们想要做成一副巨大的星光展……” 曹立大致给林微寒讲了想法,林微寒努力地回忆一下,《弦》是他大一的时候画的,那个时候受了某一篇科研论文的影响。 这一系列一共两组,一张是以开口弦为元素,另一张是闭口弦,画的是宇宙间的引力相吸引相制衡,两组画的颜色面积叠加次方刚好符合质能方程。 “我们到美术馆再讨论。”林微寒说。 “到了,最近这边场地开了酒会,林先生决定好时间随时联系我,到时候我们详谈。” 山城美术馆坐落在半山腰的位置,旁边是山城博物馆,一层是大厅,他们住的地方在顶层。 “由于房源紧张,我们只为林先生预留了一间房。如果还有需要,只能订山脚的房间。”服务人员说。 林微寒眼角能够扫到提行李箱的某人,还没有开口,路月沉主动地提出来。 “学长,我可以住山脚,学长谈完合作再给我发消息。” 原本他是这么打算的,他上下打量着路月沉,收回了目光。 “不需要,一间就够了。” 反正某人能睡地上。 24-30 第二十四章 “林家的二少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的画画的很好,没有任何工作室,他不太喜欢社交场合,而且脾气不好,不怎么愿意和外人接触。” “平常见他一面很难,今天是难得的机会……还是看在莱昂的面子上。” “林家那小子我在宴会上见过一回,性格傲的不行,他背后有林家,那些画卖的自然高。” 酒会上灯光霓虹变幻,几人碰杯,酒杯边缘晕染出一层浮光。 “曹教授,你说是不是?”其中一位问。 这几位都是知名的酒商和车商,问话出言不逊的是蓝鲸集团的老总,对方在业界风评很差,聪明人都知道不要跟他计较比较好。 理智上知道不要得罪人比较好,曹立还是忍不住说,“林公子和那些徒有其名的画家并不一样,您是还没有看过他的画吧……他不仅画画的好,物理、化学,天文,都拿过很多奖项,不过想必您看了也看不懂。” “毕竟您没有读过书,只会看重那些徒有其表的东西。” 原本宴会厅里嘈杂低语,因为曹立的一番话,瞬间周围都安静下来。 罗志强的脸上比打翻了的调色盘还精彩,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真较真的和他理论起来。 他最恨别人说他没上过学。 “我看重那些徒有其表的东西?他如果不是林家的种,他的画卖的出去?谁不是看林家的面子捧他。”罗志强整张脸都跟着阴起来,酒杯有些拿不稳。 林微寒没想到下来一趟还能听见有人议论他,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一张堆满横肉的脸,西装遮不住对方的啤酒肚,站在那里一整个黑脸土豆。 ……真搞笑。 “确实。我不但是林家的种,画也卖的出去,这位……蓝鲸集团的罗先生,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一定是靠自己的努力吧。” 林微寒顺手拿了一杯香槟酒,他的气质浑然天成,加上容貌列比珠翠,在他想要吸引别人目光的时候,他很轻易地就能做到。 “……林先生。”曹立没想到人正好听见了,稍稍有点尴尬。 曹立反应过来立刻打圆场,“林先生,刚刚的话您不要放心上。” 从三十年前,在林家研制出了科研药比例之后,京城财阀集团以林为先,凡是沾到林氏,意味着人脉、资源,金钱……一切利益坐享天成。 ……没人愿意明面上得罪林家。 眼前这位二公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气质矜贵不可侵犯,那张脸更是造物主的恩宠。发丝张开眉眼,那双眼犹如清澈翡冷翠母河凝聚形成的宝石,鼻梁挺直往下是大卫垂眸凝思的弧度,薄唇时常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人时稍稍垂下眼睑,张扬和凌厉浑然一体,阴郁之美分明浓烈,让人联想到城堡之上盛开的暗夜玫瑰。 盛开在枯藤之间,被毒刺包围,稍有不慎可能会因为他的美丽而被中伤。 对方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早就听闻过,一直不屑而顾,见到真人却立刻眼都看直了。 那双浑浊的眼映着林微寒的面容,目光令林微寒感到不适。 “林二公子……刚刚我说的话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好意思。”罗志强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林微寒,泛黄的眼珠异样的灼热。 林微寒联想起阴沟里的癞蛤蟆,这种货色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担心会惹一身晦气。 “人不用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放心,我已经记住您了,以后林家和蓝鲸集团的合作,可能要重新定论了。”林微寒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那杯香槟酒他没有碰,放回了桌上。 罗志强闻言回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真是任性呢。”有人在一旁摇了摇头。 “早就听说过脾气不好,这真是装都懒得装,他这样怎么受得了商业合作模式。” “……他确实适合一个人画画。” “罗总这次踢到硬骨头了。” 身边人议论纷纷,罗志强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这是商业酒会,消息传的很快,他可能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丢掉一切。 “……学长。” 路月沉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他,刚刚屁都没放一个,他因为刚刚的事情不怎么高兴,一并冷冷地扫过去。 “学长的酒量不太好,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路月沉说。 八竿子打不着。 林微寒觉得莫名其妙,他盯着路月沉看了一会,问,“你怎么看?” 问的是刚刚那人说的话。这种流言一直不少,哪怕他的画卖出两亿高价,也难以摘掉属于林家二少爷的光辉。 “……学长也会在意这些吗。”路月沉在他身后,闻言眼睫扇动,温声回复,“学长很厉害,哪怕学长不是林家的少爷,一定也能够闪闪发光。” “……说不定还会因为身世坎坷更受喜欢,身价会更高。” “是吗。”林微寒呵呵,如果不是面前这混蛋毁了他的画,他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了。 “可惜我的画被毁了,”林微寒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如果哪天让我找出来是谁干的——” 路月沉没有讲话,剩下的话他也没有说,留给这混蛋自己意会。 “我替那位未知混蛋向学长道歉。”路月沉说。 林微寒简直要气笑了,“是你干的,你替他道歉?” 他说着一边点开录音小程序,对路月沉说,“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 “学长认为是我做的,”路月沉说,“从微观层面上来说,学长的意识就是世界意识,是不是我做的已经不重要,我已经在学长的意识成为叠加体,所以我可以按照学长的意识替未知体向学长道歉。” 林微寒:“……”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曹立给他发来了消息,今天晚上莱昂有时间,他们可以敲定实验项目。 “今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林微寒吩咐道。 “学长。”路月沉喊他,他太阳穴下意思地跳了跳,总感觉每次喊他都没好事。 “不如让元齐过来,我还是不要参加学长的合作比较好。” 路月沉理由非常充分,想了想说,“如果学长的合作出现意外,我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你知道的挺多,”林微寒那双冷薄的眼扫过去,“元齐有其他事情要做。” “既然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现在半路不愿意,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路月沉静静地没有讲话了。 他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两条未读消息都是联系人发来的。 :林氏的持股人今晚也会出现在酒会上,他亲姐姐有百分之一的持股 :协商内容她愿意合作的几率有百分之八十。 “如果出意外……”林微寒看了眼,无论路月沉做什么他都不可能让路月沉做成,他目光在路月沉下巴的位置顿了顿。 青年下巴上还有两道伤,是他打的。 那张脸很漂亮,留下来痕迹,平常温和的模样就很擅长迷惑人,现在这样看起来更加可怜,好像他得理不饶人一样。 林微寒皱了皱眉,剩余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担心窝囊废会碎给他看。 “他过来是为了谈和莱昂的合作,已经定好的时间,今天晚上,很大可能在二层贵宾室。” “我呸。”罗志强啐了一口,“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确定他没有带人过来?” “林少爷很少带保镖,只带了一个同学……另一个也是A大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罗总,万一他醒了之后……”手下欲言又止。 “怕什么,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和外人说,等我们拍了视频就能要挟他……他要是不想身败名裂就得乖乖听话。” 天阴沉沉的,晚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着属于夏天的闷热。 “小寒,很高兴见到你。”莱昂是中美混血,在美国生活二十年之后来到中国,这五年都在中国做雕塑。 “我也是。”林微寒和莱昂握手,莱昂注意到他身后的人,亲切地问他,“第一次见你带人,这是你男朋友吗?” 林微寒摇摇头,“不是,他是我的朋友。” “哦~你先坐下。” 林微寒在莱昂对面坐下来,路月沉坐在他旁边,和对面的两人点点头,存在感很低。 “方案路上已经聊过了,这个做起来并不难,小寒,我很期待你的新作品,听说你那副画被毁的消息,我很难过。”莱昂朝林微寒举起了酒杯。 曹立在旁边,另外跟着的是一名助理,助理手里是已经拟好的合作方案。 莱昂给林微寒倒了酒,酒杯刚推到林微寒面前,另一只手挡住了。 “学长,你酒量不好。”路月沉没有看对面的两人,他看着林微寒,语气温和了许多。 他喝不喝酒关路月沉什么事。 但是想起来上回断片,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林微寒对莱昂说,“不好意思,莱昂,今天我来的匆忙,我可以以茶代酒。” “下次你去京城,我一定和你不醉不归。” “哈哈。”莱昂哈哈大笑了起来。 曹立:“林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合作没有非要喝酒这一条,你是我们的贵宾。” “今天下午的事已经传遍了,您没有带人过来,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为您申请了保镖,您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如果林微寒在这里处了事,他们每个都难以逃脱责任。 林微寒:“谢谢。”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那种和人渣有什么区别,寒,干得漂亮。” “寒,外面的人经常说你脾气坏,为什么我没有感觉,我很喜欢你的坏脾气!”莱昂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弯弯像是两汪湖泊,“你这么有才能,坏脾气也是应该的。” 他很喜欢莱昂的作品。 两个人同频的话,当然看不到对方的缺点,彼此会成为对方的映射。 “林先生,您的茶。”旁边的助理眉眼闪烁,为他撤了酒,重新倒了一杯茶。 林微寒注意到助理手在抖,他看一眼,对方脸上煞白,他冷淡地收回目光。 他应该还没有吓人到这个地步。 “我也一样。”林微寒举起杯子,以茶代酒和莱昂碰了一下。 一杯茶水喝下去,似乎不是雨前茶,味道有些浑浊,他看了眼杯底,茶香在齿间慢慢地浮现出来,可能是他的错觉。 “林先生,这是合同,您看一下。” 曹立:“这个并不着急,您可以拿回去看,如果有要商量的地方我们可以再谈。” 合同书打开,空气变得有些沉闷,他掌心出了一层汗,灯光在头顶上有些眩目,眼前的字看不太进去。 “您好,打扰一下。” 有服务人员敲开了门,路月沉过去开了门,“是路先生吗,有人捡到了您的身份证件,麻烦您到前台核实……” 路月沉扭头看了一眼,林微寒在看文件没有搭理他,听到了他和服务人员的话,他于是和服务人员出了门。 他跟在对方身后,对方沉默不语,在经过便捷电梯的时候对方路过没有停顿,对他说,“您跟我来。” 走的是工作人员用的电梯,路月沉看了眼不断上浮的数字,前方的工作人员通过镜子观察他的表情。 闷热。 沉闷。 “林先生,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用不用帮你叫医生?”曹立在一旁关心道。 林微寒:“不用,谢谢。” 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那我们今天先不打扰了,您有空看看合同,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 “门外就是保镖,叫保镖也可以。” “寒,你上次的作品……”曹立看出来林微寒不太舒服,把莱昂拉走了,出门时压低了声音,“你不要打扰到林先生休息。” “我们明天再来也不迟。” 林微寒解开了衬衫扣子,看了眼时间,十分钟过去了,出趟门身份证件还能丢? ……蠢。 这么想着,他拿着文件打算离开,刚站起身,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你好。”路月沉按了原本的电梯按钮,他从口袋里拿出来身份证件,看向工作人员,温和地问,“您找我……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吗?” 工作人员在对方拿出身份证件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变了脸。 路月沉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刚刚里面的小助理扶着人出来了,林微寒的状态看上去有些奇怪,整个人靠在小助理身上,似乎只能勉强被带着走。 ……明明没有喝酒。 对方抬眼,两人对上视线,小助理神色变了变,对方已经按开了电梯。 ……哈。 眼见这儿对方拖着人踏进电梯,路月沉按下每一层的电梯按钮,他给刚刚的工作人员打了电话过去。 “您好,现在可能正在发生一起绑架案,对象是林家的二少爷,您如果不想被追究的话,请您现在紧急停下专乘电梯。” 专乘电梯通向楼上的几层套房,具体哪一层……蹦出来19两个数字。 下一秒,“叮咚”一声,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对方变了脸色,整张脸都变得惨白。 保镖也在此时赶到,小助理被当场抓住。 路月沉接住了人,他碰碰林微寒的额头,才半个小时的时间,身上发烫,看样子似乎发了烧……或者被下了某种迷药。 “学长,不用担心,我已经为你叫医生了。” 林微寒整个人被抽去力气,他勉强能够听清身边人的声音,辨认之后确定是路月沉,刚刚的暴躁和阴郁在此刻一扫而净。 他眼前一片模糊,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来趟山城还会遇到这种破事…… 林微寒全身都在出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身边人的袖子,鼻尖前闻到很淡的山茶花气息。 全身的热度朝着某处汇聚。 ……他隐约猜到了给他喝了什么东西。 “……先回去。” “学长,你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先去医院比较好。”路月沉的话音响在耳边。 因为要扶着他,他大半个人几乎靠在路月沉身上,对方说话时气息落在他耳边,他耳尖顺着蔓延出热度,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手腕青筋跟着凸显出来。 林微寒发丝沾上冷汗,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这个时候他已经没空去辨别路月沉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他呼吸间尽是燥热气息,用力按住了路月沉的手腕,“……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说出来的声音却很低,带着几分沙哑。 电梯按到顶层,路月沉扶着他,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人皮肤相贴,腰肢处传来力道,皮肤顺着每一处热度都跟着发麻。 “……学长。” 路月沉嗓音音调发生了变化,视线在他脸上略微停顿,随即往下一扫。 对方的目光令他心绪随之不平,随着电梯“叮铃”一声打开,指纹解锁,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林微寒再也忍不住。 他大脑一片空白,被触碰的皮肤随之变得灼热,大脑皮层因为接受不了这种刺激发来危险的信号,呼吸变得困难,整个人都在发烫发软。 “麻烦您了,电梯通向的是19层……二少爷现在情况特殊,一会有需要我再给您打电话……” 路月沉低声说着,视线扫到一边,突然一阵力道传来,身旁青年发丝盖住了泛红的耳尖,阴郁漂亮的眉眼被遮住,此时全身散发着暴躁却诱Ⅰ人的气息,在这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修长的指尖略微用力,力道重的仿佛发生了痉挛。他注意到了什么,对方咬紧牙,气息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路月沉:“……” 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路月沉下意识地挂了电话,他想了想,安慰道:“学长,可能是茶水出了问题,你现在的状况……很正常。” ……艹。 林微寒短暂地放弃了思考,冷生生的视线扫过去,气息还喘不匀,唯一的念头只剩下把面前的目击群众打死。 他发丝被汗湿,眉眼像是被水洗了一层,更显清冷逼人,皮肤透出异样的红,阴郁浓稠淬如宝石,却又带着致命性感的吸引力。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路月沉扶着他到了洗手间。 裤子已经脏了,林微寒勉强支撑着自己,对方抓着他防止他摔倒,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林微寒全身脱力,隐约又有热度浮出来,西装裤的扣子解不开,他不出声,路月沉在他身旁装死,似乎不打算多管闲事。 解个扣子解了将近十分钟,仍旧没有解开,路月沉在一旁开了口,“学长需要帮忙吗?” 林微寒背后靠着冰冷的墙壁,热度并没有下降,他脑海里回忆着前一天到今天发生的事,腰肢被按住,微凉的指腹触碰到皮肤,白衬衫掀开,刺激得他皮肤随之一颤。 “……学长。”路月沉指尖随之顿住。 林微寒忍耐有限,这里有人他为什么要忍着? 已经释放过一次令他神志清醒些许,他拽住了路月沉的衬衫衣领,抓住了路月沉的发丝。 路月沉险些直接撞上去,他抬眼对上一双阴郁燥热的眼,对方让他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学长,确定要让我帮忙吗……”路月沉触碰到了对方的手指,十指交握,灼热的温度顺着传过来。 “……快点。”林微寒不耐烦地催促,视线里扫到路月沉那张脸,路月沉只有皮囊生得不错。 山茶花的气息随之笼罩着他,路月沉站起了身,平时注意不到,这个时候格外明显,对方身高比他高出些许,看他的时候眉眼略微垂着。 下巴传来力道,路月沉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抬起来,嘴唇随即贴上来了两片温热,鼻尖蹭到了一起,背后墙壁的冰冷和身体里的热度交织在一起。 和自己讨厌的人睡了一觉是什么感觉? 饿的时候面前只有自己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感觉? 林微寒整个人笼罩着阴沉的气息,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露出来的手腕上成片的痕迹蜿蜒,嘴唇现在还在疼。 脑海里浮现出前一天的画面,他只想着赶紧解决,让某人坐上来自己动。 后来…… “学长。”听见这两个字,他手里的纸杯“啪嗒”一声被捏的变形,这两个字令他下意识条件反射地收腿。 林微寒暴躁地把纸杯丢到一边,他冷冷地抬眼,路月沉下楼了一趟,去选了早饭……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路月沉把早饭放在了一边,他拿的还有一个纸袋,纸袋放到了他旁边。 路月沉视线在他手腕处扫过去,对他说,“这是消肿的药,学长涂一些比较好。” 林微寒现在并不想看到人,看到路月沉会让他想到前一天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事到如今是要先抓到敢给他下药的蠢货。 “不用药的话……” “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办?”林微寒直接打断了人,眉眼中略微不耐烦。 路月沉稍稍顿住,注意到他的态度变化,沉默片刻说,“我觉得……当下解决学长的事更加重要。” “昨天我已经让酒店的人查了,电梯通向19层,很有可能是受人指示,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前一天蓝鲸集团的那位罗总。” 林微寒没有搭理人,他直接给元齐打了电话过去。 “哥!!”电话那边传来欢快的声音。 “你办完没有,先别回去,来山城美术馆一趟,带人过来。” “都已经办完了,哥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低,生病了吗?”元齐问。 “赶紧过来。”林微寒直接挂了电话。 山城的气候不定,没有春秋只有冬夏,他来的时候带了几件长袖。 林微寒从行李箱找到了长袖,他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忍着不适,脸有些白,通过镜子注意到路月沉在盯着他看。 “……学长,粥记得吃。”路月沉在一旁轻轻开口。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换上了长裤长袖,身上的痕迹几乎都被遮掩住,只是走路的时候有点不方便,一瘸一拐,时不时地传来疼痛。 他只拿了一部手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眼角能够扫到对面的青年,电梯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电梯外都有保镖守着,曹立和工作人员在一起调监控,见到林微寒的脸色,立刻解释,“林先生,实在是抱歉,是我们的疏忽。” “查出来了吗。”林微寒直接问。 “是……”曹立说,“证据都指向罗先生,但是小助理一直不肯招,我们已经报警了。” 林微寒:“人现在在哪里。” “在仓库,我们派了人在那里守着。” 路月沉一直安安静静地在他身旁待着,这时开了口,“学长,我过去吧。” 两人气氛古怪,林微寒一个字都不想跟路月沉说,他没回应,路月沉和工作人员简单的交流。 “您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可以。” 曹立在旁观察着两人,前一天还好好的,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已经派了人在罗先生房门口守着,这是他前一天的行踪。” “包间里的监控不太好调出来……”工作人员说着,林微寒在工作人员身后看着,他给元齐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哥我已经在路上了,你等等啊,我给那边的工作人员说一下。” 施夷南是元齐表姨,他妈和施夷南是表姐妹,关系算不上亲,元齐家从政,大部分关系都在警署。 没一会工作人员接到了电话,警方那边同意,他在这边才能调出来监控录像。 监控里出现罗志强、小助理,还有一名被叫来的工作人员。 “我呸。”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 “确定他没有带人过来?” “林少爷很少带保镖,只带了一个同学……另一个也是A大的,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罗总,万一他醒了之后……” “怕什么,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和外人说,等我们拍了视频就能要挟他……他要是不想身败名裂就得乖乖听话。” 曹立和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阴沉的气息,两人同时流下来冷汗,在心里给监控画面里的几人点了蜡。 “林先生,这些交给警方……” “不着急。”林微寒冷笑了一声,他眼里压抑着阴沉的风暴。 原本就不爽,现在有人送上门来。 “把他带到仓库,就说我有话要跟他单独说。”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拳头,指骨“咔咔”响,他身后跟着工作人员,想起来了什么,他扫一眼,路月沉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目光顿了顿,到底没有问,直接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这些保镖现在都为他服务,仓库在靠近地下停车场,原本天就阴沉沉的,光线很暗,他穿着卫衣发丝遮住了眉眼,压不住冷意。 “过来。” “有话好好活,你们居然敢把我绑起来,来人啊!怎么没有人报警,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仓库里传来动静,原本罗志强还在扯着嗓子叫,脸上堆着的横肉被吓得发颤,等到青年走进来。 那张漂亮的脸在此刻覆盖上阴影,犹如前来索命的艳鬼。 林微寒进来的时候顺手拖了一把废弃的球棒,球棒和铁皮摩擦发出动静,一声又一声拉长,阴影随之落下来。 剩下的几人也被抓过来,都被反手捆着丢在角落。 他眼角扫到了路月沉,路月沉在他身后站着,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像。 “……学长。” “你要干什么。”罗志强整个人被捆在椅子上,他激烈地挣扎晃动,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因为紧张手指都开始颤动起来。 “林少爷,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你如果敢动手——” 他的话音没落,那些保镖识趣地守在外面,入口处有一处废品堆,刚好能挡住视线。 路月沉在旁边看着,见林微寒气息阴沉,明明走路还一瘸一拐,现在要拿球棒揍人。 他并没有上前拦对方,视线落在一旁,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和小助理脸色都发白,两人都在发抖。 “我要干什么?”林微寒笑起来,眼底却冰冷一片,“你不应该清楚的很吗。” “砰”地一声,铁制的球棒直接落在了对方身上,金属发出重击的嗡鸣声,砸出一声闷响。 罗志强的脸上立刻变白,叫声堵在喉咙口,疼得他整张脸皱在一起,眼前只剩下林微寒那张漂亮锐利的面容。 “……他居然来真的,”小助理喃喃起来,“疯子。” “……疯子。” “我是画画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林微寒身体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看着对方的表情,他眼底讥讽一闪而过。 “我最先学的是人体素描,那个时候老师让画每一块骨骼,人体的每一块骨骼,筋脉,五脏六腑,我都掌握的很清楚。” “我有一百种方式折磨你还不留下证据。”林微寒,“看你的表情,好像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林微寒两手撑在球棒上,嗓音轻飘飘的,“你在做坏事之前,难道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吗?” “……你不会以为,自己运气好到不会遭报应吧。” 林微寒冷笑出声,眼底压抑着一片郁色在此刻翻涌出来。 “还是以为,我会软绵绵的不反抗?” “砰”地一下,这一下落在腹部的位置,罗志强看林微寒的表情和看鬼不相上下。 整个地下室蔓延着恐怖的气氛,角落里的助理和那名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虽然没有打在他们两个身上,他们两个魂已经被吓飞了。 “咳咳咳……”罗志强脸上发白,他气都喘不匀,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 “你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角落的廊沿落下一层阴影,小助理眼镜遮住了神情,他低着头,手腕不停地扭动,整个人在发抖。 手腕处的绳索断开,他双手发抖,想着自己可能要被送去审查,可能下半辈子都毁了。 莫名的勇气让他捡起了一旁断裂的半块砖。 “疯子……去死吧。” “……学长。”路月沉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眼前被林微寒那张脸晃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上前。 “砰”地一下,明明前一天还在耳鬓厮磨,第二天就能冷脸把他踹开,和三年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路月沉的心跳在那一刻变得缓慢,脑袋传来重击的疼痛,他眼前是小助理睁大的一双眼,还有保镖听见动静赶进来的画面。 ……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他是从小到大的优等生,除了以前被酒鬼父亲打过,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和人打架更是一次都没有。 没人会想不开得罪他。 他也不会选择打架这种鲁莽的方式。 路月沉迟缓地去碰自己的额头,触摸到一片温热。 “铛”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林微寒愣了一下,他眼里的冷气在此刻全部散去,眼前只剩下满脸血的路月沉,对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呆呆地看着他。 “……学长。” 血。 那一刻,林微寒的心神被晃了一瞬。 周围仿佛被静止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捂住了路月沉的脑袋。 “……你是不是蠢。” 林微寒忍不住骂了句,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热的鲜血浸透他的手掌,刺目的红令他掌心发颤。 第二十五章 医院里。 林微寒坐在一旁,他糊了一手的血,衬衫和裤子上也都是,医院的时钟滴滴滴地缓慢转动着。 对面的青年正在包扎伤口,脑袋被开瓢缝了五针,对方一直扭着头,看着的是他的方向。 “注意这几天不要碰到伤口了,也别沾水,生冷勿食,尽量在室内休息,不要过度用脑。”医生一边给路月沉包扎脑袋一边叮嘱。 那双深褐色的眼直生生地看着他。 路月沉眼神微动,略微垂下眼,衬得那张脸更加惨白,轻声问他,“学长,很讨厌我吗。” 他坐在路月沉对面的位置离得很远,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情还没有平复。 有种想发火但是没办法发火的无力感。 林微寒唇线紧紧绷着,他眉头皱着,很快舒展,起身坐到了路月沉身旁。 对方眼底情绪隐约浮动些许,随即一只手覆了上来,十指相扣,碰到温凉的掌心。 ……现在算什么。 林微寒指尖动了动,到底没有挣扎,他一只手被路月沉扣着,另一只手抽空回复信息。 元齐:哥你在哪呢? 他顺手打了医院两个字过去。 注意到身旁投来的视线,林微寒熄灭了手机屏幕。 “……你这两天在医院好好休息。”憋半天,林微寒说出来了一句。 身旁的青年无疑是麻烦精,他直觉待下去事情可能会朝着预料之外发展。 就像星系偏离航道一样。 路月沉低声说,“学长,我不想住院。” “……学长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吗。”路月沉嗓音略微犹豫,“还是我在学长身边会给学长添麻烦。” 如果不是路月沉,被开瓢的可能是他,他倒是宁愿被开瓢。 对方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如今艳丽的面庞苍白,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纯白桔梗,那双深邃的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黏糊糊的带着依依不舍。 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过是睡了一觉。 林微寒仿佛面临了巨大的实验难题,或者是灵感枯竭时期的凋零画作,两者都没有这么让他烦躁。 “……没有。”他还没有残酷到对伤患说实话,他压着性子解释,“原本定的今天晚上的机票,你现在的情况回不去。” 路月沉“哦”一声,“学长是准备丢下我直接走吗。” 这个时候倒是挺聪明。 被戳中心事林微寒有些不爽,空气中安静下来,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林微寒如同丢掉烫手山芋一样松了口气,他装作自然地挣脱开了路月沉。 “我去接个电话。” 林微寒到了走廊上,电话接通,另一头传来元齐的声音。 “哥,你那边怎么样了?你没有受伤吧……那几个傻逼现在在局子里,警察那边我都已经核实过了,保证他们没几年出不来,哥不用再过来一趟。” 林微寒:“你现在赶紧过来。” “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哥你有没有受伤,月沉哥呢?” 他察觉到有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转了个身,青年坐在那里面朝他的方向,背影看上去十分单薄,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注意到他的视线,路月沉收回目光,手指略微蜷缩着。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过来。” 手机里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有几个是江释打过来的,还有林绍和宋澄。 元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哥浑身是血,表情看上去有些奇怪,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哥身旁路月沉脑袋被包了一圈,好像坐在这里等了挺长时间,旁边有一桶刚放上叉子的泡面。 “哥,你……”元齐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林微寒没有受伤之后稍稍松口气。 “月沉哥,你没事吧。”他路上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路月沉替他哥挡了那么一下,被开瓢来医院了。 路月沉:“没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有点古怪,元齐下意识地看向林微寒,资料他都已经整理完了,随时都可以拿给林微寒看。 林微寒看出来了元齐的意思,他对元齐说,“晚点再说,等他吃完饭我们就走。” 吃饭? 元齐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那桶已经泡开了泡面。 像是他哥会干出来的事,给刚缝完针的伤患吃泡面。 泡面很油腻,林微寒不会吃,他又懒得去买,刚好走廊边有自动贩卖机。 他看过去,路月沉并不挑,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看出来了,路月沉不挑食,基本给什么吃什么。 吃东西的时候慢条斯理,基本不发出什么声音。 “哥我们一会去机场?”元齐忍不住瞟了一眼路月沉,他想问那路月沉怎么办,不敢问。 闻言路月沉把叉子放下来,看着林微寒静静地没有讲话。 “……”林微寒看着抱着泡面的青年,半天才说,“不去了。” 元齐:“那我们去哪?” 山城五星酒店。 元齐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递了身份证件给前台,“您好,哥……几间?” 林微寒:“两间。” 工作人员为他们办好了手续,路月沉在他身后轻飘飘地问,“学长和我一间吗?” 林微寒闻言应了一声,嗓音依旧冷淡,“你现在是伤患,我和你住一起方便一点。” 元齐在一旁瞅着,他只敢在只有他和他哥两个人的时候发表意见,这会有外人在,他不敢多说。 “哥你一会要不找我一下,我把证据资料再给你看下。”元齐说。 林微寒说了个“好”,他们和元齐房间挨着,元齐先进了自己的那间,他和路月沉一前一后地进去。 “你先自己待一会,我去元齐那里看看。”这话说出来有些奇怪,他忍不住皱眉。 然后他的手指被抓住了,温凉的温度传来,他对上一双平静温和的眼。 “学长如果想今天走的话,我今天可以和学长一起走。”路月沉说。 “今天不走,你好好休息。”林微寒丢下这么一句,他关上了门,直到看不见路月沉那张脸,他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冷郁和暴躁在此时一并浮现出来。 “哥。”元齐探出来脑袋。 林微寒进门,门随之合上。 元齐欲言又止,“哥,你和月沉哥,你们两个……” “闭嘴,”林微寒面无表情,“不准提这件事。” “你不会把月沉哥……”元齐想了想还是说了,“哥,你既然睡了人家,就算不想负责也不应该把他一个人丢下。” 就算他哥喜欢男人那也是百分百铁1,不可能是下面的那个。 林微寒不想讨论这件事,原本心情就不好,“行了,资料给我,都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哥,”元齐把资料传过去,“哥你三年前参加过的比赛你自己都不记得了,那个比赛月沉哥也参加了。” “月沉哥拿了第一,那个奖杯当年是颁给月沉哥的。” “月沉哥好厉害,他拿了很多奖,那次星云奖是他唯一拿的奖杯,他之前家庭情况不怎么好。” “父母双亡,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住址不在市区,靠近外城区,那边最近应该拆迁了。高中的时候奶奶生病了,他靠资助支付医药费和学费,哦他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打工赚钱了……” “后来奶奶也去世了,诊治地点在京城第一医院,当时那场手术费用要几百万……这也是出资人出的。” “但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元齐停了一会才说,“当时因为这场手术召开了投票协议,不做手术的话撑不到一个月,做了手术可以延续几年寿命,里面同意人有林绍哥一票。” 元齐:“月沉哥原本就是林绍哥介绍来的,他们两个认识,林绍哥帮忙很正常,但是还是有点奇怪。” 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三年前,脑海里迟钝地浮现出一些画面,他后来想起来了。 “那是山城的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拿了第一。” “山城的教育一直比较落后,但是他很厉害,据说每场比赛都是第一。” “……可惜没见他拿过奖杯,既然能参加比赛,不会连奖杯钱都拿不出来吧。” “好像是因为奖杯扣在比赛奖金里,他用奖杯换钱了。” “……我靠,穷疯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心境,可能是不爽对方议论,或者是因为台上见过那位名不经传第一的实验,他支付了那笔奖金。 他没有见过对方,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印象。 这不过是他高中时期短暂的插曲,很快被他抛到脑后。 “月沉哥好像很感激对方,他高中的时候什么活动都没有,你敢想有人能一天打三份工,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唯一做过的就是给对方写信。” 元齐好奇地问,“哥你也参加了那场比赛,你对月沉哥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林微寒眼皮子跳了跳,他按了按眼皮,“没印象,不记得,不知道。” “你再好好的查查,林绍那边还有林家的资助人。”林微寒冷笑一声,“这事有大哥参与……那真是有意思了。” “嗯……”元齐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林微寒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有过初恋。” “他是美术生,在比赛上认识的。” 林微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皱眉,最好别是他。 “学长。” 房间门打开,那张艳丽的面容随之浮现出来,路月沉坐在床边,正在拆脑袋上的纱布,医生交代了让晚上再换一次药。 林微寒径直走到了人面前,不知道这是什么特殊体质,路月沉走到哪里都香香的,像是一株天然的山茶。 看出来林微寒要帮忙,路月沉于是松开了手。 林微寒没有照顾过人,只有别人照顾他的份,他看着青年沉敛的面容,手上动作放轻了点,皱着眉头一点点地把纱布解开。 他站在路月沉面前,这个姿势对方的气息会掠过他脖颈处,锁骨有些发麻,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古怪,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蔓延。 林微寒只坚持了一小会,很快耐心告罄,随便给路月沉包了包,扎了个丑丑的蝴蝶结。 “好了。”林微寒看了眼,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学长。”路月沉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的耳朵透出微红,看着他没有言语。 他们两人的嘴巴都还破着,充斥着对方留下来的痕迹。 林微寒理会了意思,他整个人有点暴躁,又看一眼对方破了的脑袋,他更加烦躁了。 ……是因为他受的伤。 他眼底遮住了烦躁的气息,向下略微凑过去,敷衍地碰了碰路月沉的嘴唇。 靠近的时候看进路月沉眼底,仿佛浓稠了一片墨色,翻涌缠绕着要把他完全牵扯进去。 “啾。” 林微寒刚要推开,他的后脑勺被摁住,唇齿下一秒被撑开,对方的气息掠夺而来,他整个人随之僵住。 某一时刻,他在路月沉眼底看到了类似笑意的情绪,很快浮光掠影一样闪过,仿佛是错觉。 林微寒戴着黑框眼镜,笔记本屏幕透出来亮光,某道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让他想要忽视都难。 他视线从笔记本上偏移,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林微寒说。 “学长,你认识这个人吗。”路月沉的方向能够看到他的屏幕。 上面是一个默认头像,网名是Light。 “他在暗网上很出名。” 林微寒应声,两人在线时间没有一致过,他想了想说,“他的论文参与过编纂梦与解析。” “据说算命很准,”路月沉沉思片刻说,“这种通常是骗人的,利用的是量子信息分析。” “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实验。” 林微寒闻言看过去,“说来听听。” 路月沉:“假设每个人出生地点、范围,都设置成某种定量,他的经历录入量子计算机里,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人和事件都列入时间轴,从物理学的角度,就像他的动力和速度已经确定,未来也一样是可以被预测的。” “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既定轨迹,他们不会偏航。”路月沉,“像斯特里那样的永远都是少数,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是这样没错。 “Light。”林微寒念出来这个名字,他视线稍稍偏移,注意到路月沉在看他。 他见路月沉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扫了眼电脑屏幕,看到那块贴在脑袋上的纱布。 对方用一种温和而执拗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上完床就会变成这样吗? 林微寒皱了皱眉,他侧过去,按着路月沉的发丝,嘴巴在路月沉脸边碰了一下。 心里不耐烦,他冷淡的语气放轻了些许,知道如何敷衍最起作用。 “……别看了。” 斯特里《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原型是画家高更。 第二十六章 “元齐,你小子嘴巴那么紧,小寒这几天去哪了你会不知道?”陆景明揽住了元齐,悄悄压低了声音,“你跟哥说,哥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陆景明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微寒的神色,“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小寒好像有烦心事。” 林微寒嘴唇碰到酒杯,注意到陆景明的视线,不知道陆景明在嘀咕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微寒哥。”元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被陆景明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发晕。 林微寒翻着手机里的信息,名为弦的联系人连续给他发了八天消息。 今天是从山城回来的第八天。 除了第一天他回复过之外,其他的他都没有回应。 宋澄几乎痛心疾首:“小寒,你快告诉我你那药性怎么解决的,一定是自己洗的冷水澡吧。” “……不要告诉我真相,太残酷了,我的心肝,我连他的手都没摸过。”宋澄抱着枕头干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痛哭流涕。 元齐看一眼又看一眼,给橙子哥递了张面巾纸。 “哥,别难过了。” 宋澄接过了说了声“谢谢”,一边抽噎一边问,“小寒你哪天玩腻了能不能送我,我愿意继承你的遗产。” 林微寒:“……滚。” “不过,他居然和林绍有牵扯,原本他和林绍关系就好,这也说的过去。”宋澄正经起来,“这件事你还是好好的查查。” “什么什么,”陆景明没有听懂,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寒你为什么不跟江释说,只跟我们两个说。” 林微寒稍稍皱眉,“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我们小寒从小丢脸的事都不会告诉江释,”宋澄,“小寒,你不会觉得很丢人吧?” “这是正常的,你不能歧视男同。” 林微寒不想搭理宋澄,给了宋澄一个眼神。 “蓝鲸集团那边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混蛋已经被开除了,似乎连夜搬了家,预定程序是五年刑期。” 陆景明:“我看无期徒刑都不为过,他之前还祸害了不少男女,都是他们公司的,这些也都被当做证据提交了。之后说不定会翻刑期。” “这种利用权力关系违法作恶的最可恶。”陆景明愤恨地说。 元齐有些意外,在一边问,“哥对这种事不应该司空见惯吗。” “司空见惯个屁,”陆景明说,“哥见一次打一次,绝不容忍。” “元齐你今年十九岁了吧,你们校考能不能让我过去。”陆景明想到哪里说哪里,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元齐应了一声,体校校考就是一次大型的运动会,很多外校的会过来。 “……我去凑凑热闹,那天你姐会过去吧?” 一听是打他姐的主意,元齐立刻扭过了脸,“我姐不去。” “今天晚上的晚宴,是周小公子的成人礼,那混小子不知道又作了什么幺蛾子,前段时间听说还被关起来了。” “这几天刚放出来。” 宋澄问:“小寒,你晚上去不去。” “应该去。”林微寒说。 “那我们晚上见。”宋澄没说他们一起过去,按照林微寒的性子,肯定要先回去看看施姨。 林宅。 周围种了很多槐树和梧桐树,夏天的时候蝉鸣声不断,棋云在一楼大厅里摆盘。 “二少爷。” 林绍和林震南坐在一起,林微寒进来之后,林震南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林微寒说。 林震南:“……那位罗总,名声并不怎么好,还有同事检举,他的刑期会延长。” “小寒,你下次出门带一些人,”林震南说,“我常常忘记了,我儿子的这张脸也可能会招人惦记。” “这次是我的失误。”林微寒,“母亲呢?” 林绍:“母亲在楼上休息。” “每天回来第一件事都是看母亲的情况,”林绍看着人上楼,收回目光,“母亲应该会很高兴。” 林微寒上了二楼,他在房门前停下,轻轻地敲了敲门,女佣为他开了门。 “二少爷。” 窗边的轮椅映入眼帘,施夷南穿戴整齐,目光直生生地看向窗外。 他到了施夷南身边,问,“母亲一会是要出门吗?” 女佣:“二少爷,今晚夫人会去宴会,周小公子的成人礼,夫人会过去。” 平常施夷南很少外出,最近才变得频繁。 林微寒静静地站在施夷南身后,他问道:“母亲,是有想见的人吗?” 闻言施夷南迟缓地看向他,眼珠稍稍动了动,“不是……小寒,母亲只是想出门看看。” “你最近怎么样。” 林微寒握紧了轮椅边缘,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张面容,他说:“……一切都好。” “二少爷,最近夫人有好转了,夫人能站起了。”女佣悄悄地说,“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告诉大少爷和林总。” “……是吗。”林微寒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这是好的现象,说不定夫人的腿有可能恢复,要看夫人的状况。” 林微寒难以避免地回想起原先做的梦,梦里母亲能站起来了……以及母亲怨恨的目光和甩给他的一巴掌。 “我知道了,”林微寒收回思绪,他问,“用不用我和母亲一起过去。” 女佣稍稍犹豫,“还是不用了,二少爷,夫人不想被打扰。” “……我知道了。” 晚上宴会在周家,林微寒和林绍一起出席。 母亲身边有女佣陪着,林微寒的目光还是一直跟随着。 “小寒。”隔着老远的距离,陆景明给他打了招呼,朝他笑起来,“看看我带谁过来了。” “今天江释正好有空。” “大哥好。”陆景明顺便给林绍打了招呼。 “月沉今天也会过来,”林绍说,“小寒你们几个聚聚,哥去那边见见长辈。” 林微寒没有应声,被他冷待林绍已经习惯,林绍说完就走了,顺便交代身边的人多留意施夷南那边。 “小寒。”江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林微寒:“你今天有空?” “之前打电话你都没有接,我还是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江释说,“听说你在山城出了意外。” 林微寒下意识看向陆景明,陆景明眨眨眼,“可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大事。”林微寒说,“我没事。” “宋澄马上就过来了,”陆景明远远地看见了施夷南,扭头说,“施姨愿意出门了,这可真稀奇啊。” 他们几个自然坐在一起,施夷南在女眷那边,林微寒看了一眼,他旁边坐着江释,陆景明随意找位置坐下,瞅了瞅不远处的一桌。 “周家这小少爷天天跟人鬼混,看到那边的一桌没,全是他请来的狐朋狗友,估计一会周老爷子又要发火了。”陆景明啧声。 “听大哥说,一会路学弟要过来,”江释看着林微寒,对林微寒说,“小寒这次也是和路学弟去的山城。” “最近我并不是很忙,下次如果缺人我可以和小寒一起。”江释补充说。 林微寒应了一声。 陆景明见他们两个人之间气氛古怪,在一边插嘴,“对啊小寒,叫我也行,我也能陪你去。” “最近我爹不管我,我很闲。”陆景明喝了一口奶酒,“卧槽,这酒怎么这么甜。” 林微寒不想搭理陆景明,这小子什么热闹都要凑,这么想着,他眼角扫到了什么,不远处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一周的时间不见,对方脑袋上只剩下一块纱布块儿,被发丝遮住,看上去有种病弱残败的美感。 他手机里是对方今天凌晨发来的消息。 弦:学长是不想见到我吗? 一点也不想。 不见可以互不打扰,一见到人他脑海里总会晃过对方挺身而出的身影,一不小心就会动摇。 他是这么想的,从山城回来之后如同丢掉了烫手山芋,他视线在对方脑袋上稍微停顿。 思绪还在乱飘,隔着半空,路月沉和他对视,对方停顿一瞬,随即轻轻地收回目光,蜻蜓点水一般。 随即垂下眼,身影看起来孤零零的。 路月沉没有到他这边,径直经过他,去了林绍那里。 林微寒:“……” “是路学弟。”江释注意到了林微寒的气息变化。 “小寒,这酒应该是你喜欢的,你尝尝。”陆景明神经粗,他顺着看过去,林微寒已经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两人擦肩而过,互相装作不认识。 陆景明整个摸不到头脑,左右看看,看林微寒的脸色,也没敢多问。 宋澄过来的时候明显地察觉到了什么,先看到林微寒,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路月沉。 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古怪。 “看来今天很热闹呢。”宋澄在林微寒身边坐下来,“江释今天也有空过来了。” “正好你们两个见见,”宋澄笑起来,“小寒这几天一直都没怎么出过门。” “江释,你实验做完了?”宋澄问。 “差不多了,”江释目光稍顿,想了想对林微寒说,“小寒,过段时间我们暑期会有实验项目……地点在南方科研实验室,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就当是散散心了。” 林微寒注意力在另一边,他朝某个方向看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想了想之后也没有其他的事,他说了个“好”。 “什么啊,我也要去。”陆景明说。 宋澄:“你别去凑热闹了,物理实验你懂吗。” 这种宴会一向索然无味,林微寒站起了身。 “小寒,你去哪里。” 林微寒:“我去看看母亲。” 他在后院找到了人,施夷南和女佣待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名女眷,似乎是周氏里的亲属。 藤蔓从廊沿蜿蜒落下,郁郁青青的叶子随之扇动,远处阶梯下传来了一道男声。 “你说他就是让老师退学的那个?”听起来是少年男音,带着几分不愉快的询问。 “是的,但是A大的制度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和他无关……何况这件事有林二少爷参与了,少爷不要自找麻烦了。” “老师的抑郁症也有他的缘故吧?明明可以私下处理,他为什么非要公之于众。” 楼梯下传来一声嗤笑,随着步伐靠近,远处一张俊朗的少年面容映入眼帘。 高中生……看起来大概十八岁,周家的小少爷周星棋,今天刚成年。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他不是有意偷听,这么看……这小子是顾慈的学生? 两人骤然打照面,他们之前没有见过面,周星棋一直在部队里,前年才转回京城上学。 周星棋上下打量他一番,身边的管家却变了个脸色,脸色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 “这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后院。”周星棋问。 “今天是您办成人礼的日子,少爷。”管家在一旁偷偷擦汗,“这位是林家的二少爷。” “哦,”两人擦肩而过,互相都不是会主动打招呼的性子,下了楼周星棋才说,“我知道,老师给我看过他的照片。” “老师可是觉得很愧疚呢……哈。” 见了个没礼貌的小屁孩,林微寒脑海里掠过对方刚刚说过的话,回想起顾慈。顾慈被退学之后他就没有关注过了。 对方刚刚询问的…… 林微寒回到了宴上,刚回来,陆景明让他看不远处。 “小寒,他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和周家小公子一桌,没问题吧?” 宋澄叹了口气说:“我的小心肝现在已经轮不到我管了。” “小寒,要不要让他过来。”江释问。 “对啊,要不跟我们坐一起。”陆景明,“那群小孩最会使坏为难人。” “高材生跟他们一起,肯定要受难。” 那应该也是林绍管,不关他的事。 林微寒这么想着,视线却下意识地投过去,青年背对着他,背影挺直单薄,那一桌都是刚成年的小孩,不知道路月沉说了什么,哄笑声传来。 按照路月沉的性子,向来擅长隐忍,天生的窝囊包,但是又很记仇。 林微寒垂眸把酒杯放到唇边,他收回目光,那桌小孩的动静太大,他们这里隐约能听见。 “听说学长你成绩很好,在A大很出名,但是这不是宴会的通行证啊……你和林家有什么关系吗?有没有邀请函。” 都知道人是林绍带来的,林绍自己都人微言轻,何况一个带来的旁支。 加上周星棋是周家三代独苗,旁边有人听见了也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让我看看你的邀请函,没有邀请函你现在就滚蛋。” “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身份的穷鬼配来的,嗯?” “他怎么头上还裹了块纱布,大夏天的热不热,何况成人礼戴块白的东西不觉得晦气吗,我来帮你摘下来……” 明天没更新,后天下夹子23点更,会补。 第二十七章 路月沉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几名少年,没等对方动手,一道阴影落下来,周围的空气一并跟着变冷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众人顺着看过去,青年嗓音冷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几人一眼。 林微寒看了眼还老实坐着的窝囊包,视线在这群男男女女扫过去,最后落在了低头看手机的周星棋身上。 手指撑在桌子上,林微寒按住了茶几边缘,目光冰棱一样刮过去,“这宴上穿白色的那么多,你觉得晦气,不如你滚出去。” 周星棋这才抬眼,和林微寒对视,“……” 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宴会的主人。 被刺了一番的少年脸一阵青一阵白,旁边的少女在一旁压低声音出声,“喂,这是林家二少爷。” “赫赫有名的大画家。” “哈。”周星棋笑了起来,笑意分毫不到眼底,“林少爷真有意思,这是让谁滚出去?” “你当这是林宅呢。” “是吗。”林微寒说,“我还以为按照周家的待客之道,这种货色不会放进来……我都忘了,是周少爷的朋友。” “什么……” 有些人能轻飘飘地把人气死,路月沉差点忘记了某人的毒舌属性。 林微寒手腕被握住,青年声音温和动听,“学长,你少说两句。” “……闭嘴。”林微寒看向一边的保镖,“来人,把这两个刚刚闹事的拖出去。” 周星棋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看谁敢。” 保镖看了周星棋一眼,果断的选择了上前,其中一名保镖委婉地说,“少爷,老爷说了,今天您要是再惹事,今晚会打断您的腿。” “您的朋友,您等成人礼结束再去看他们吧。” 这话不知道哪句戳中了周星棋,周星棋面上难看,漆黑的眼盯着林微寒。 两名少年脸色白着被拖下去,剩下的少年们一句话不敢说,林微寒看了一眼,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别拿他撒气,顾慈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这一场闹剧以周星棋被带走问话收场,林微寒把人带到了后院,这里清静没人。 走到没人的地方之后他就松开了手,方才的耐心消散的一干二净,他上下打量着路月沉。 “你来这里……是为了受气?” “不是,”路月沉摇摇头,“我的两个实验项目作废,今天来这里的有一位是科研实验项目的负责人。我过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转机。” 原本路月沉的实验项目被选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插手,所以落选。 ……他插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没想过打扰学长。”路月沉嗓音温和,“我知道学长不想见我。” “谢谢学长帮忙。” “行。”林微寒无所谓,他帮忙是看不过去,刚转身准备走,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手腕传来温热的力道,力道有些重,他皱眉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里面翻涌着浓稠的情绪,路月沉移开了目光。 “我能不能和学长一起。” “……我保证不会打扰学长。” “他们两个去哪里了?”陆景明有些好奇,“周家小少爷被带走了,那小子太浑了,怪不得他爹不给他面子。” 江释一直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颇有些心不在焉。 “……回来了。” 林微寒回来的时候带了人,路月沉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扭头看过去,路月沉眼底一片温和,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喂的金毛犬,给点吃的就一直跟着他,不理的时候会耷拉着尾巴装不高兴。 “学长好,宋少爷,陆少爷。”路月沉一一打了招呼,在林微寒身边坐下来。 他们几个都不熟识,但是互相认识。路月沉和江释都在阎教授门下,彼此听过对方。宋澄和陆景明则是前一段时间月色兼职的时候认识,宋澄那个时候还在对路月沉纠缠不清。 陆景明好奇地问,“小路,你和周少爷怎么回事?” 路月沉:“有些误会。” 宋澄看看路月沉,又看看林微寒,在一旁没有说话,路月沉还能平静的跟他打招呼,看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心痛地喝了一整杯果汁。 “小寒,你有时间还是和周公子解释一下,”江释在一旁问,“是因为顾慈的事吗?” “……这件事和你们两个人都无关,顾慈犯的错他自己承担理所应当。” 宋澄:“这估计没用,那小子出了名的疯,毕竟是周家的种……这倒是挺像他爹。” “学长,这件事我会处理,”路月沉说,“学长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很高兴。” 路月沉对江释礼貌道:“不用江释学长操心了。” 江释闻言道:“小寒的事就是我的事,路学弟的事倒是不用我操心。” 桌上气氛变得古怪起来,陆景明看看两人,江释鲜少有这么较真的时候。 宋澄咳嗽两声,“江释一向比较关心小寒。” 林微寒听着几人的对话,他视线侧过去,扫了路月沉一眼,这一眼让路月沉闭了嘴,路月沉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讲话了。 “那小寒,过几天我去接你。”江释说。 说的是实验项目。 路月沉沉默不语,没有再讲话,只是时不时地注意着林微寒的动作。 身旁的人没有存在感,只是时不时地视线落在他身上,令他感到不适。 林微寒扫过去,他脸色一冷,身旁的青年于是收回了目光,下意识地跟他道歉。 “学长,抱歉。” 林微寒:“……” “路先生,大少爷找您。”女佣过来,路月沉随着被叫走。 林微寒看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庭院里,林绍在走廊边等着,一旁轮椅上的施夷南远远地看着宴厅的方向,手指抓着轮椅隐隐不安。 “母亲,您不用害怕。”林绍在背后推着施夷南,“他马上就过来了。” “见到母亲,他一定也很高兴。” 施夷南闻言听进去了,她唇角不擅长地牵动,眼里带着细微的光,直到路月沉出现在视线里,她整个人跟着恢复了生机。 “小路……”路月沉的手腕被抓住。 这是每个月固定的见面时间,施夷南关怀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目光落在他额头上。 路月沉稍稍低头,施夷南把掌心放上去,声音跟着发颤,“疼不疼?” “林阿姨,见到您我很开心,”路月沉说,“并不疼。” “这,是怎么弄得?”施夷南十几年鲜少和人交流,只有再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才迟缓地把遗忘的过去捡起来,笨拙地学着作为母亲关心人。 路月沉想了想说,“不小心碰到的。” “和小寒有关。”林绍在一旁说,“他为了保护小寒受的伤,母亲,小寒没有告诉你吗?” 见施夷南没有反应,林绍随即起身,眼底情绪一闪而过。 “她现在只能听进去你的话,”他看向路月沉,“……交给你了。” 人走之后,只剩下他们母子。 “疼吗?”施夷南问他,嗓音只剩下气音,“我……可以带你去医院。” “已经有人带我去过了。”路月沉说,“您请不用担心。” “我也该走了,”路月沉看了眼宴厅的方向,对施夷南说,“林阿姨,下次我们再见。” “下次我会为您带一束花。” 路月沉起身,他眼里不再温和,恢复了平静,眼底一片冷淡。 周家。宴客厅二楼。 “少爷,老爷说让您露面之前暂时待在这里,由我们看着少爷。” 周星棋坐在窗户边,他眼底压着浓稠的墨色,从他的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后院的方向。 刚刚路月沉和林绍以及施夷南三人在一起的画面,都落入他眼底。 “……真有意思。” 林微寒坐在后座,他眼角能够扫到身旁的人,这人不知道怎么就跟上来了,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江释有实验项目先走了,剩下的宋澄和陆景明还要再待一会,他要走有个窝囊包跟着一起蹭上来了。 “学长能不能送我回去。” “我应该和学长顺路。” “麻烦学长了。” 后座充斥着某人散发的冷气,林微寒莫名不爽,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路月沉的侧脸,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高兴,手指传来了温凉的热度。 “学长,今天谢谢学长为我解围,”手指被紧紧缠绕住,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克制中带着几分灼热。 他没有回应,手指略微僵直,刚准备挣脱,被紧紧地抓住,路月沉的下一句跟着飘过来。 “我能不能请学长吃饭。”路月沉问。 林微寒面无表情:“不能。”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林微寒能够从车窗倒影里看到路月沉的侧脸,他手指没动,侧眼扫过去,“……以后我们不用经常见面。” 半天,路月沉理会了他的意思,眼底几乎明灭变幻,好一会才开口,“我会尽量不打扰学长。” “学长准备和江释学长去哪里?”路月沉依旧抓着他。 林微寒淡淡地说,“松手。” 路月沉看着他,嗓音平静了几分,“学长告诉我,我就松手。” 林微寒的所有情绪在对上那双眼之后哑然熄火,心情随之平静下来。 “去他说的合作实验项目。”他皱眉回答。 话音落下,他直接挣开了路月沉。 车子缓缓地停在A大门口,耳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学长”,他下意识地转头,扫到路月沉凑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嘴唇一凉,路月沉碰了一下就退开了。 “我不会再打扰学长了,学长不要和江释学长在一起。”路月沉说。 林微寒没来得及理清这和江释有什么关系,对方已经下了车,青年的身影掠过车窗。 他立刻擦了擦嘴唇,脸跟着黑了,可惜窝囊包已经下车。 前排的司机仿佛死了,察觉到车里的气氛,一动也不敢动。 “回去。”林微寒说了这两个字,司机才敢动弹。 手机叮铃一响,名为弦的联系人发来了消息。 弦:学长路上注意安全(∩△∩) 林微寒:“……” 他十分怀疑路月沉的脑子一并跟着坏了,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他面无表情地删除了聊天框。 天气晴朗,落下一片光穿透梧桐树,燥热的天蒸得人一并跟着发晕。 “snow,这是你要的颜料,有新的颜色上了,你可以看看。” 这里有一间林微寒的地下画室,附近是油画小镇,位于京郊边,整条街都是卖工艺品和艺术材料,隔壁是一间雕塑工作室,另一边则是咖啡馆。 林微寒白衬衫袖子捋起来,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大半部分用发绳扎起来,只留了一部分发丝,漂亮的五官完全展现出来。 红砖墙边栽了很多橙色的小雏菊,他把画框搬到门口,闻言应了一声,“稍等,我一会就过去。” 隔壁咖啡厅是刚开的,遮阳伞挡住了座椅落下一片阴影,炎热的夏天没有客人愿意坐在外面,外面堆了很多做咖啡剩余的咖啡渣和用过的杯子。 “顾慈,快点。” 林微寒戴着厚重的手套,他正打算进去看颜料,听到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扭头。 “来了。”很低很轻的一声,像是虚无缥缈的游魂,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随之从角落里钻出来。 对方发丝完全遮住脸,手腕和脸颊有烫伤,这回没有戴口罩,那张清秀的脸露出来。哪怕充斥着疤痕,那张面容也并不让人觉得丑陋。 像是一件破旧瓷器进行了修补,在破碎的边缘进行雕花。 顾慈进了咖啡馆,并没有注意到他。 拓维正好出来,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说,“你认识他?据说是A大的学生,好像被退学了,现在在这里打工。”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不认识。”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这么想着,他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后院,颜料几乎每一批颜色都不一样,需要他自己调。 他看手机的时候已经下午日落,拓维给他发来了信息。 Toyve:snow,拜托你帮我看一会店,我马上就回来,下午辛苦了,给你点了隔壁的咖啡。 他出去的时候刚好对方拿着咖啡上门,青年把深蓝色的咖啡杯搁在了桌子上,“您的咖啡,462号,加糖加奶薄荷拿铁……” 顾慈额头上的冷汗沾湿了发丝,察觉到了什么抬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几乎是立刻,顾慈脸上跟着白了。 “砰”手指跟着发颤,那杯咖啡掉落在地,咖啡液溅的到处都是,白色的画框融上一片深色的污渍。 林微寒啧了一声,他大概猜到了,他可能会成为顾慈的心理阴影。 但是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顾慈立刻俯身去捡拾杯子,声线低了几分,发颤的指尖碰到杯子,他轻声说,“对不起,我会再为您做一杯。” 林微寒在一旁看着,看着顾慈手忙脚乱的收拾,那个沾上污渍的画框被对方捡拾起来,“我会赔给您……” “不用了。”林微寒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谢谢您。”顾慈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道背影仓皇离开,林微寒在柜台后面坐着,没一会另一名服务人员过来了,为他送上来了一杯新的咖啡。 “实在抱歉,他是新来的,实在不好意思……” 直到人离开,林微寒的目光在咖啡杯上稍稍停留,那杯咖啡他打开尝了一口,做的咖啡很清甜,拿铁的味道没有被冲散。 ……咖啡倒是做的不错。 拓维回来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snow,麻烦你了,你下次过来我送你几盒颜料。”拓维说。 林微寒应声,“钥匙在窗台底下。” 他交代了这么一句,路过隔壁的咖啡馆,再次扫见了那一道身影,对方正在擦着玻璃,玻璃上似乎有涂鸦。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暑假A大可以留校,有几项学生自发性组织的课题实验,林微寒有两组画是壁画课题,他和一区工作室的学生合作,偶尔还要去学校一趟。 A大各个院区没有规定不能跨区交流,但是不同专业之间,除了联谊之外,基本上没有过多交集。 林微寒在课题教室看到某道身影的时候,他的目光跟着一顿。 某人比他先来,暑假选择了留校,对方坐在他的位置旁边,被几名学员围着问东问西。 松原:“小路你暑假不用回家吗,你父母对你很放心啊……” 路月沉:“我父母……他们已经过世了。” “啊,不好意思。”松原赶紧道歉。 常山:“一个人做实验却很无聊,你可以经常来我们这,我们暑假还有壁画课题没有做完。” 一听说对方是孤儿,几人顿时同情心泛滥。 孙真真在一旁附和,“没错,小路,我觉得只有你和我聊得来,他们根本不懂女孩子……” 路月沉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怎么会呢!”三人异口同声。 直到林微寒身影出现在教室,教室好像开了冷气,三人立刻闭嘴,全都安静下来。 “林学长……” “学长下午好。” 林微寒面无表情,他刚刚已经听完了全程,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路月沉一并跟着打招呼。 “学长,下午好。” 林微寒:“……” 前几天才说的没事别见,林微寒在座位上坐下,淡淡的山茶气息传来,路月沉在他身旁解释,“我或许能帮上学长的忙,而且很想见到学长,所以擅自过来了……” 对方这么解释,他还没有说什么,对面的三小只同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如果说一个不字,可能这三个人先哭给他看。 不知道这三个得知路月沉是孤儿之后都脑补了什么。 “……随便你,”林微寒凉凉地扫了三人一眼,“帮不上忙你们四个下次都不用来了。” “肯定能帮上忙,”松原把设计稿拿出来,“学长,这是我上次改的设计稿,参考了明代的佛像,明代的佛像现在大部分都在修复,作为文物保护不受公示……” 商量完课题之后,三人自行离开,他也跟着离开教室,路月沉跟在他身后。 “学长,等一下。”身后人叫住了他。 “我有东西要给学长。” 林微寒停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分毫不起眼的纸袋,提着它的那只手修长冷白。 “……为了感谢学长。”路月沉说。 “不要”两个字在嘴边,他看进路月沉眼底,那里有一片昏暗沉浊的海,仿佛他拒绝,里面就会翻潮汹涌。 路月沉:学长(∩△∩) 林微寒:滚(∩▽∩) 第二十八章 “小寒,你收了女人送的东西?”陆景明拿着流沙表看来看去,这似乎是手工制品,里面装了很多个扁平的时钟。 在流沙瓶倒转置换的时候,里面扁平的时钟一并跟着转动,每转动六十秒下一个时钟开始缓慢地流动,沙子缓缓地流动,落下来的时候像是广袤倾落的银河星空。 这种表他还没有见过,拿着看来看去,“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做起来应该挺费劲……是哪个小姑娘送你的?” 陆景明虽然不懂,但是依稀能看出来,这和艺术有关,说不定是参照林微寒喜欢的那几个画家的作品做的。 对方花了不少心思。 “都不是。”林微寒说。 “都不是?”陆景明问,“那能不能借我玩两天。” 林微寒画笔落下,这才看过去,目光在那只克因蓝流沙表上停顿,里面的表盘类似于一个小型的物理实验基地,是路月沉送的答谢礼物。 他没有回答,基本上是默认的意思。 “你们放假这么早,元齐他们还有一个月才放假,”陆景明说,“他这两天都在准备比赛,小寒,比赛那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可以跟你一起。”陆景明已经把表戴上了,戴上晃来晃去,里面的时钟跟着转动,还蛮有意思。 林微寒:“……到时候再看。” 两天之后。 “哥,我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元齐说,“林绍哥确实投了那场手术的同意票,但是在此之前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他们是之后在宴会上认识的。” “由资助人带到宴会上结识,加上月沉哥为林绍哥解决了方案难题,林绍哥把月沉哥带到了林家……这些哥也都知道。” “两人交集并不多,林绍哥对月沉哥似乎更多的是欣赏……哥暂时只能查出来这些。” “资料我回头发给哥,”元齐说,“哥你要不要来看比赛。” “……今天月沉哥也过来了。” 原本元齐以为林微寒不会过来了,电话里林微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到他在大门口看见了人影。 “月沉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元齐一边问一边注意着林微寒那边。 “体院有招兼职,今天运动会来的人太多了。”路月沉给他出示了工作牌。 路月沉回答他,视线从元齐身边掠过去,在元齐身边的女人身上停顿。 “姐,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哥过来了,我一会就回来。”元齐把手里的运动牌给了元景仪。 “哥——!!” 隔着老远,元齐身边冒出来欢快的小红花,小跑到了林微寒面前。 “小明哥!” 林微寒隔着老远见到了几人,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给了元齐,是路上买的运动咖啡,还有一些小零食。 “小元,你今天把元小姐也带出来了吗?”陆景明已经看到人了。 “哥你还给我买了东西,谢谢哥。”元齐笑嘻嘻,抽空回了陆景明一嘴,“小明哥,我姐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打扰她。” 陆景明“哎呀”一声,“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姐姐交个朋友。” 提到这件事,林微寒问了一句,“她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元齐对林微寒基本上实话实说,“她最近总是喘不上气,很少出门,今天状态稍微好点。” “哥我一会比赛,还要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我姐。” 元景仪大学学的是表演,原本在影大非常出名,是影大当年评选出来的校花。可惜从四年前生了一场病之后,后面身体每况愈下,工作学业全部都停了。 林微寒:“好。” 他答应了,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直到走近了,几人汇合,元小姐身边的青年戴了工作牌,向他们走近,目光经过他,落在旁边陆景明的手腕上。 林微寒后知后觉,“……” “元小姐,下午好。”陆景明见到本人,难得拘谨起来,耳朵跟着发红,同时注意到了路月沉的视线,他对路月沉说,“小路,这手表是不是很好看。” 空气安静了一瞬,路月沉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半天才回答,“嗯。” 一个字,林微寒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概是有几分操蛋在。 “嘿嘿这是小寒给我的。”陆景明炫耀了一番,对面的元景仪没有跟他讲话,只是轻轻地点头,对林微寒喊了一声“二少爷”。 声音轻飘飘的,很轻很低。 林微寒思绪跟着晃了一瞬,元景仪非常的瘦,那张脸无可挑剔,只是皮肤过分的白,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他脑海里晃出一道人影,端着咖啡在咖啡厅工作的顾慈,给他同样的感觉。 “挺适合陆少爷的。”路月沉轻轻地说。 元齐感觉这手表看着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挠挠头,对几人说,“我一会要去预赛,哥你们先随便转转。” “逛累了去观众台就行。” 元齐临走的时候摸了摸他姐的脑门,没发烧他收回了手,“姐,有事你喊哥就行,我可能来不及赶过来。” 元景仪点点头,“你快去吧。” 他们是表姐弟关系,但是旁支不怎么亲,他平常和元齐比较熟,和元景仪没什么交集。 知道元景仪的身体情况,林微寒没打算走远,一直跟在元景仪身后,还好带了陆景明过来,陆景明一个劲地问东问西,笨拙地和元景仪搭话。 “学长,我先走了。”路月沉在他身边待了一会,跟他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林微寒看着人离开,又看看陆景明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停留了好一会收回了目光。 A大的运动会一直闻名,吸引来很多外校的学生围观。 “星棋,你的事不是已经办完了吗?来看看有什么关系……” 几名少年沿着体育场进来,中间的那名少年一直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报名物理竞赛,你小子什么时候对物理感兴趣了。”身旁的人问了一嘴。 “帮我老师报名的。”周星棋随口一说,抬眼扫过去,他对这群体育生的比赛没有任何兴趣。 忽地,他的目光扫到了某处,在某处略微停顿。 “这比赛还有A大的学生参与吗。”周星棋饶有兴趣地问。 “A大不是已经放假了吗?不过他们好像能留校,体院放假晚点。” “好像因为来的人太多,体院找了一部分学生做兼职。” “这样吗?”周星棋视线落在人群之中,牢牢地锁定了两人。 其中一个不能动,背后有林家……另一个可是什么都没有。 体院靠近操场的小卖部。 路月沉整理了需要送水的名单,他搬了两箱饮用水,身旁多了一道阴影。 “那个,学长,你需不需要帮忙。”一张稚嫩的脸探过来,对方面上腼腆,有些不好意思。 路月沉:“不用了,谢谢。” “那个,学长,其实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你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我想给我朋友打个电话,我出来买东西忘带手机了。” 这里没什么人,这会都去看比赛了,对方穿着体院的校服,路月沉于是把水放在一边,他拿出来手机递给对方。 “学长,有人给你发信息了。”小孩有礼貌地没有乱看他消息。 消息是负责人发过来的,让他去旧的更衣室拿放置的仪器。 路月沉回复了两个字过去,小孩接过手机之后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孩表情变了些许,脸红起来转了个方向。 “我是借的同学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拉黑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不给你打你就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路月沉目光稍稍侧过去,小孩背对着他,稍稍走远了点,电话时间打的有点长。 旧的更衣室,在后操场。 “学长,谢谢你。”对方笑嘻嘻地把手机还过来,上面一箱饮用水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作为报答,我帮你送水吧。”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告诉我。” 路月沉见对方执意,于是把水交给了对方,正好顺路可以去一趟更衣室。 另一边。 周星棋和其中一名学生发完了消息,那名学生笑嘻嘻地点了删除信息,把手机还给了对方。 “谢谢您。” “学校的旧更衣室现在没人用了吧。”顺嘴问了一句。 负责人见他们是小孩,可能是高中生,担心他们乱跑,对他们说,“那里平常没什么人过去,除非特殊情况,你们不要去那边。” “那就是有人过去喽。” 周星棋低着头发信息,一行字顺着发了出去。 后操场静悄悄的,路月沉过去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对方似乎是过来拿器材的,两人擦肩而过。 他进了旧更衣室,这里柜子上落满了灰尘,背阴器材陈旧,他找到了放在最上面的器材,眼角扫到了什么,窗外拿东西的人似乎还没走。 路月沉动作微顿,他收回了手,刚转身,身后落锁的声音随即传来,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电话卡已损坏。 少年在外面锁上门,按照周星棋说的,顺便在门外放了禁止入内的障碍牌。 “哥我都办好了你放心吧……关他几天也死不了,我们玩够了再把他放出来。” “运气好说不定他能被发现提前出来。” 场上的比赛热烈焦灼,林微寒看到元齐小小的身影,在运动场上化成一个小点。 基本上都是和元齐差不多的个头,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只有背后的数字不一样。 没一会他就看不到人了。 “元齐的比赛在第几场呢,我怎么没看到他。”陆景明在一边问,“小路也不见人了。” “哥!!”他们刚说完,元齐已经跑完过来了,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眼里亮晶晶的,“姐,你刚刚看到我了吗?” 元景仪安安静静地坐着,闻言点头,给他递了一瓶水。 “我还有两场篮球比赛。” 元齐说完,咕嘟咕嘟地喝完水,一溜烟地又跑了。 场上有很多戴着蓝帽子的志愿者,都是过来兼职的,来维持运动会的秩序。 林微寒的目光从那些小蓝帽上一一地扫过去,没有看到路月沉。 比赛进行到夜晚,天已经完全黑了,人基本上都散了去。 “更衣室人都满了,旧更衣室那边标了不让进,学校都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吗。” “算了算了,回家再换也行。” 元齐已经换完了衣服,他拿了两块奖牌,嘴一直咧着,问林微寒:“哥,我们要不要去吃个饭。” 陆景明:“我觉得可以。” “先不吃了,你先把景仪送回去。”林微寒说。 “那好吧。”元齐挠挠头,他姐在外面他不放心。 陆景明连忙说,“小元,我也跟你一起。” 元齐有些无语,但是到底没有拒绝。 “哥,那我们走了。” 他们四人在门口分别,林微寒去了趟油画小镇。很多美院的学生暑假在这里兼职,这里半商业化半工作室,放假之后很热闹。 夜暮之下,他经过咖啡馆,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灯,玻璃上是歪歪扭扭而鲜明的“小偷”、“毁容怪”、“垃圾”……这些刺目的字眼。 他再次看到了那道单薄的身影。 “小顾啊,我们有监控,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店主的意思是还是报警……”另一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面上为难。 “……不用了。”青年背脊弯曲,声音仿佛低进尘埃里,散进晚风,一吹就散了。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微寒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他在遮阳伞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看着顾慈忙来忙去的把玻璃擦干净。 那些涂鸦颜料沾水用毛巾擦掉,青年背脊弯曲,仿佛一并坠入了阴影里,安静地被落下来的阴影吞噬。 那些颜料斑驳,哪怕已经被擦掉,还是隐约在玻璃上留下了痕迹。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慈后知后觉地转头,两个人对上目光。 看见他,顾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在顾慈逃跑之前开了口,“……来杯美式。” “还按照你上次的做。”他说。 顾慈脸色苍白,手里的毛巾掉进了水盆里,半天没反应,端着水盆匆匆地离开了。 他静静地在外面坐着,夏天的夜晚还是很燥热,这边靠近人工湖,时不时地有晚风吹过来。 十分钟之后,一杯咖啡端到了他面前,顾慈在他对面坐下来了。 两人都没有讲话,气氛安静而沉默,好一会,顾慈开了口,他头低着,嗓音低而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二十九章 林微寒目光在顾慈的侧脸稍稍停顿,“为什么不报警?” 闻言顾慈头更低了,发丝挡住他的眉眼,“报警也没有用。” 顾慈:“……我不想给店里添麻烦。” “是吗,”林微寒指尖捏着勺子边缘,咖啡液散开,上面的奶油化开,“如果他们下次再过来,似乎更给店里添麻烦。” 顾慈从发丝之中抬眼,与他视线相对,那双眼出现些许动摇,“你找我……是为了让我报警?” “算也不算,”林微寒把勺子放下来,“你做的咖啡很好喝。” 顾慈稍稍愣住。 他站起身,电话响起来,拓维的声音顺着传来。 “寒,你过来了吗?我刚刚没有看到消息,钥匙还在原来的地方,你自己开门吧。”拓维说。 林微寒应一声,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顾慈还在那里坐着,灯影落下来,在收拾他留下的杯子。 他去画室拿了两盒颜料重新把门锁上。 夜晚很多画室都已经关门,路过废弃雕塑堆积的巷子,这里只有昏暗不清的灯,角落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只喷绘瓶骨碌碌地滚出来,红漆落在林微寒脚边,一声少年音低骂顺着传来,对方弯着腰俯身捡瓶子,眼睁睁地看到喷绘瓶到他脚边。 对方抬头,两人对上目光。 A大那么多学生,他记住的并不多,另一名少年一并跟着出来。 “怎么了?” 两名少年见到了他,同时瞪大了一双眼,空气跟着安静下来,另一名少年手里还拿着喷绘瓶。 这个点,加上咖啡馆刚刚被清洗掉的涂鸦,看这两名男生的表情似乎认识他。 林微寒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过去,“……是你们做的?” 这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懵了。 两名少年穿着附近雕塑店的工作制服,制服上石膏灰没有蹭掉,隐约还沾的有咖啡渍。 “哥,我们是A大附中的学生,我认识你,我很喜欢你画的画。”少年眼神有些飘忽,“你用速写做公证的视频在网上很火。” 对方只有一瞬间的心虚,很快坚定起来,“哥,我觉得我们做的没错,我平生最讨厌偷窃别人作品的垃圾。” 另一名少年在一旁没有讲话,只是拿视线不断地打量着林微寒,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他为什么还有脸在附中附近兼职啊,看到他我都觉得恶心,视频发出来之后他也没做任何回应,连道歉都不知道道歉,怎么会有这种人……” 少年语气颇为委屈,他尚且没有成年,世界非黑即白,正在为自己认可的正义打抱不平。 “哥,我之前考试的时候也被人抄袭过,对方抄了我的试卷拿到了比我还高的成绩,我很懂你的感受。”似乎怕他不信,少年着急地解释,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能理解,”林微寒斟酌着说,“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反倒是你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属于违法行为。” 林微寒难得有耐心了一点,用不那么冷淡的嗓音说,“任何人,都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力。” 他的一番话令少年更加委屈,少年看着他,立刻低头认错,“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随即少年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哥你做公证不就是为了让别人审判他。” 另一名少年用胳膊碰了碰对方,眼睛低着不敢看林微寒。 “你可能误会了,”林微寒也懒得解释,他看向两人,“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把你们送到警察那里。” “什么啊……”直到林微寒走了,另一名少年才气的脸红,忍不住说,“我们帮他,他怎么还反倒怪我们了。” “……真有病。” 另一名少年闻言说,“可能他也干过剽窃别人作品的事,不然为什么要维护他。” 林宅。 一整天,没有收到路月沉的信息。 林微寒回想起那只流沙手表,难不成是生气了? 消息记录停留在前一天,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的晚安。 刚洗完澡的发丝有水滴落下来,林微寒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好一会,他眉眼压着几分烦躁,指腹擦过水珠那一刻,不小心点到了语音通话。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林微寒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夜晚的天空沉甸甸的,城市的灯光彻夜长明,在天空浮出一抹白时,为整座城市涂上一层金光。 林微寒下楼,棋云正在布置早餐,林震南和林绍已经穿戴整齐,施夷南常年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饭菜都由女佣直接送到卧室。 刀叉碰撞在一起,林绍注意到他的脸色,问他,“小寒昨晚没有睡好?” 林震南闻言一并看过来,对他说,“平时画画不用那么辛苦,儿子,你努力我们都很为你高兴,但是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把三明治放进嘴巴里。 “最近流感很流行,你平时出门的时候也要注意点。”林震南说。 林绍:“小寒的话,应该不用我们太操心。”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去公司,林微寒看了眼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一天,他打电话过去,对方压根没有回应。 棋云收拾了餐桌,问他,“二少爷,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林微寒直接去了后院画画。 “对了,二少爷,元齐说今天会过来。” 快傍晚的时候元齐才来,把提着的东西给了棋云,“哥,这是我姐自己做的天然矿石颜料,为了感谢你前一天一直照顾她。” “我姐说你和小明哥一直陪着她,小明哥那边她送了其他的。”元齐挠挠头。 他脸上红扑扑的,中午和系里去聚会喝酒了。 “哥,你画的什么啊。” 林微寒闻言画笔停下来,画上是一株瘦弱的向日葵,正在努力的朝阳绽放。 “正好,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元小姐。”林微寒说,“替我谢谢你姐,这幅画你晚点带回去。” 元齐呆了一下,“哥你要送我姐画?” “真的假的?你看上我姐了?”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伸手在元齐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元齐反应慢半拍没能躲过去,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脑门,“哥我忘了,但是你送的会不会太贵重了点。” “虽然我姐肯定会很高兴。” “应该是我谢谢她,她给了我灵感。”林微寒说,“有一种向日葵因为先天性的畸种,只能生长在裂缝里不能见阳,但是它们凭借意志顽强生长,不断地和本能作斗争,一生都在追逐烈日。” “这种植物给我的感觉……很像元小姐。”林微寒抿了一口咖啡。 喝了之后忍不住皱眉,脑海里晃过一道身影,有些人实验做的不怎么样,咖啡却冲的很好喝。 不如抓回来放家里磨咖啡。 “我姐哪是向日葵,她一点也不温柔。”元齐忍不住说,眼睛亮亮的,“不过还是谢谢哥。” “……我姐肯定会很高兴。” “对了,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元齐看着林微寒的脸色,“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林微寒把咖啡放下来,准备好动手了,“你说。” “那个,昨天看小明哥戴的手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看着眼熟,后来想起来,月沉哥好像之前去买过……我跟踪他的时候发现的。” “不完全一样,月沉哥似乎自己改了,”元齐在某些方面格外的敏锐,“哥,那手表该不会是月沉哥送你的吧……” 林微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随意地问了一嘴,“他这两天在做什么。” “昨天不是还和我们在一起。”元齐说,“哥,你等等,我问问私家侦探。” 他一直派的有私家侦探跟踪路月沉。 基本上私家侦探汇报给他的都很符合,因为从某一天开始,路月沉每天都会跟他汇报行程。 “叮铃”一声,元齐“哎”起来,“哥……” “……他说月沉哥不见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元齐有些担心,“月沉哥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昨天我同学还跟我说月沉哥。” 跟踪人的怎么还担心起来了。 林微寒:“……” 油画颜料一点点的变干,元齐一直在絮叨絮叨,“哥,你真的不找找看吗?” “好歹他也是哥的对象。”元齐说。 林微寒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去,空气都跟着结冰,元齐这个时候仿佛察觉不到,在旁边加了一把火,“是哥的初吻对象加初夜对象。” “……月沉哥应该也是第一次吧。” “行了,闭嘴。”林微寒不耐烦地说,“给他打电话。” “哥为什么不自己打,”元齐一边说一边拨过去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平常在学校里的朋友呢?”林微寒问。 元齐闻言愣了愣,想了想说,“哥,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唯一联系的室友,他室友应该回家了。” 电话发了过来。 林微寒直接拨了过去。 狩洋接到陌生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吃饭,妹妹在一旁,电话里传来了冷冰冰的青年音。 “你好。” 他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是林微寒的声音,险些以为打错人了,手里的筷子直接掉了。 “你好,林学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联系上路月沉?” 狩洋:“月沉?他暑假留校,我们放假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学长找他有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直接挂了电话。 没有父母、唯一的亲人去世、没有朋友,和室友不怎么联系。 林微寒下意识地翻起消息记录,那天说了不打扰他之后,每天还是会给他发一些无聊的东西。 他们之间的联系看上去密不透风,实际上似乎很容易断开。 平常他很少联系阎教授,通常直接登门拜访,林微寒稍稍犹豫,给阎教授打了电话过去。 “阎叔叔,这么晚打扰了。” “小寒啊,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有空可以多来叔叔家,你阿姨很想你……” “下次一定,叔叔,您门下叫路月沉的学生,您这两天有见过他吗?” “小路啊,他挺有天分的,我最近没有见过他……” “好的,谢谢您。” 林微寒挂了电话,他思绪一点点地转着,回忆着前一天发生的事,前一天只在运动会刚开始的时候见过路月沉,之后都没有出现过。 “你们学校的负责人,给他打电话。”他对元齐说。 元齐一拍脑袋,“哥,我怎么没想到……” “从下午就没有见过了,会不会临时走了……” 林微寒突然问,“你们学校今天放假吗?” 元齐:“不放,但是运动会结束两天都没训练,操场需要清场。” 体院。 夜晚的操场只亮了路灯,林微寒拿了一把手电筒,视线从操场到后操场一整条地平线路过。 单薄的人际关系,他想不出来路月沉除了他还得罪了谁。 “哥,我跟你分开找,找到之后再联系。”元齐拿了一整串钥匙走了。 体院运动会刚刚结束,路上随处可见有学生拿着剩余的荧光棒,三两走在一起,晚风徐徐而过,混合着交谈声和笑声。 他到了小卖部的位置,从手机找到一张路月沉的照片,还是当初宋澄发给他的。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正在收银兼职的学生原本不耐烦,一抬头撞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立刻呆了一下,随后视线在落在手机里的照片上。 “好像见过,他是前一天来兼职的吧……昨天他过来搬水了。” “我看他当时往旧更衣室那边去了,那边听说上了锁……” “谢谢。”林微寒拿着手机走了。 他沿着后操场走,这边没什么人,路灯都没有开,原本是旧更衣室,后来用作了器材室。 两栋单层老式教室隐在夜色之中,门口有一个大写的禁止入内。 上面标注了维修中。 一般人看到这个牌子基本上都不会进去。 “……路月沉。” 靠在墙壁边的青年原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撞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这里是低氧环境,窗户密不透风,空气中都是沉积的灰尘。 “砰”地一声,某人耐心有限,直接拍在了门板上,厚重的力道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我数三个数,不回答我走了。”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三。” “二。” 两天没有喝水进食,他喊过路过的人,现在嗓子干涩没有力气,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微弱的低沉气音。 “……学长。” 第三十章 “砰”地一声,门应声而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出门后青年的身影。 路月沉还穿着前一天的兼职制服,他坐在墙边的位置,墨色发丝垂着,抬起来的眉眼深刻邃暗。那双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身后的夜色沉沉坠下,手中的手电筒十分晃眼。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只剩下不知名的心跳声在剧烈跳动。 “……学长。”对上那一双眼,有一瞬间又被钉死的错觉。 嗓音低哑,姿态狼狈。 “路月沉,你还是高中生吗……还是你得罪了高中生。”林微寒朝路月沉伸出手,指尖传来一片冰凉,对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沾着泥土灰尘的气息传来,路月沉站起了身,他们两个人离得近,器材室堆满了东西,容下他们两个够呛。 气息落在他脖颈的位置,他略微不适,到底没有挣开,路月沉死死地抓住他,像是一尾濒死在岸边的鱼。 “……二十岁了还会上这种当。”林微寒视线在路月沉脸上稍稍停留,很快收回了目光。 手指被抓的有点疼,他稍微动了动。 “先出去。” 林微寒正想问还能不能走路,他扭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路月沉贴他贴的有多近,气息扑面而来,嘴唇擦过路月沉的脸颊过去。 空气寂静了一瞬,林微寒在那一刻心脏跳的缓了些,对上对方微垂极其艳丽的眉眼,他视线被晃了一瞬,很快转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牵着人出去,两个大男人这么牵着走怎么看都很奇怪。 大概猜测了一下时间,林微寒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卖部,“你在这等我会。” 他说着要挣开,手指依旧被抓着,对方沉敛一言不发,墨发黑眼和夜色相融,深褐色的眼抬起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仿佛他松手,路月沉整个人会跟着消湮。 ……整这一出。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过分分明的情绪令他不适应,似乎比之前更加强烈,这小子惯会得寸进尺。 路月沉在他面前垂下眼,这样锋芒会遮住,看起来温良无害。 “学长要去哪里,我陪学长一起去。” 林微寒:“……” 他努力地忽视了路过学生好奇的目光,拉着人去了小卖部,随便拿了三明治和牛奶结账。 结账的时候腾出来另一只手,三明治和牛奶装好,塑料袋直接提着一并给了身旁的人。 “谢谢学长。”路月沉接了过去,又用那种视线看着他,只是稍稍克制了些,眼里的深色化开了些许。 “哥……” 元齐赶过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看到了人,见他们俩粘着,好奇地在他们两个牵着的手瞅了瞅,然后收回了目光。 “别看了,去开车。”林微寒面无表情,刮了元齐一眼。 “哦……”元齐应了声,没有再多问。 林微寒和路月沉坐在后座,后座中间的位置稍稍高一些,有些人为了坐他旁边,宁愿难受的卡在中间的位置。 他看着窗外,窗户倒映着身旁人的身影,对方提着牛奶和三明治没有松手,侧脸勾出模糊的侧影。 元齐:“哥,现在去哪。” A大是相反的方向,现在直接把人送回宿舍…… 林微寒侧头,对上一双稍亮的眼,深褐色连成浓稠的墨色,专注而认真地盯着他看。 让他想起来小时候养的小狗,想要陪它玩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去我别墅。” 林微寒又扫了眼被紧紧抓着的食物,没一会收回了视线。 “哥你们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元齐看着他们两人下车,在窗边给他们两个招手,“哥我先走了。” “滴——”指纹锁自动解锁,林微寒关上了门,灯随之亮起来,他看向身后的人。 “现在能松手了吗。” “抱歉,学长。”路月沉这才松开他,神态有些依依不舍。 蹭了一手的灰。 林微寒:“你用楼下的浴室。” 路月沉低低地说了个“好”,他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把那个塑料袋子一块提了进去。 他下意识地皱眉,忍着到底没说。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水声断断续续地停了,低沉的声音随之传来。 “学长,可不可以向你借件衣服。” 林微寒的游戏音效跟着停了,他从衣柜里随便挑了一件衬衫,青筋虬扎的手腕伸出来,热气顺着往他脸上扑,他扫了一眼,扫到了一部分腹肌线条。 空气中都是柠檬沐浴露的味道,人穿着他的衬衫出来,他远远地看了眼,路月沉比他稍大一个号,衬衫穿着并不合身。 “饿了的话自己点外卖,或者你自己做也行,”林微寒说,“你在客卧睡,没事别叫我。” 他交代完了,拿着手机进了主卧,直到上楼关门,门板才隔绝了对方的目光。 没完没了。 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他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没一会有饭菜的香味飘进来。 他的房门被敲了敲,“学长,吃饭了。” 尝过上次对方做的蛋炒饭,林微寒只纠结了一小会,不打算苛待自己的胃,他于是打开了门。 饭桌上三菜一汤,冰箱里都阿姨留下来的食材。醋溜茄子、豆角焖面,三文鱼鸭血汤,还有一个番茄牛腩。 “我随便做了些,不知道符不符合学长的胃口。” 林微寒气息低了些,看着对面的青年,“怎么没点外卖。” 他不懂路月沉的脑回路。 路月沉:“电话卡需要补办。”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路月沉的电话打不通,汤路月沉已经帮他盛好了,他舀了一勺放至唇边,抬眼时注意到路月沉在看着他。 青年洗完了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丝遮住一部分眉眼,更加有少年气息,艳丽的面容浓稠澧丽,五官一寸寸雕琢,像是画里侧削出来的美人。 汤汁入口,三文鱼入口即化,软烂不腻,汤汁鲜甜……意外地符合他的口味。 “学长,怎么样?” “……还行,”林微寒对上路月沉的目光,冷淡地稍稍侧开眼,“挺不错的。” 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林微寒扫过去,视线在路月沉耳朵上停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耳朵比刚刚红了点。 “……学长喜欢就好。” “昨天是怎么回事?”他看向路月沉。 “昨天有男生找我借手机打电话,”路月沉回忆起来,“对方穿着体院的校服,应该是提前有准备。” “他在打电话之前找负责人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一趟旧更衣室,之后路上一直让我没有机会看手机。” “到了旧更衣室,那里有人进出,我进去之后,对方就把门锁上了。” 路月沉:“如果不是学长,我不知道会在那里被关多久。” “……学长救了我。” 这几个字传来,林微寒喝汤差点呛住,他浑身不适,嗓子难受地咳嗽起来,“咳咳……” 脸跟着被呛红了。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不会被关太久。”林微寒信口胡扯,一杯热牛奶递了过来,他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接过来咕嘟嘟先咽了下去。 路月沉仿佛后知后觉,看一眼他嘴唇擦过的痕迹,“学长,我忘记刚刚我喝过了。” 林微寒:“……” “没有别人,是学长来救我,这是事实。”路月沉又纠正他。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林微寒皱起眉,可惜吃人嘴短,他没有再说什么,把碗筷放了下来。 “放这里就行,明天阿姨会过来收拾。”林微寒视线从那杯牛奶掠过去,本来没什么,路月沉说完之后,感觉胃腔都跟着烧起来了。 “你今晚好好休息。”他对路月沉说。 林微寒重新回到二楼,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路过他房间的脚步声,直到安静下来,他跟着放下了手机。 京城的夏天干燥又闷热,近几年绿化做的好些,没有黄沙蔓延的天,随着倾盆大雨落下,整座城市都被清洗。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他听着雨声反而睡不着,打算下楼再倒杯牛奶。 房门刚打开,对上一道人影。 路月沉在他房间门口站着,一道黑影落下,他差点吓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青年隐在夜色之中,单薄的衬衫映出优越的身材线条,整个人寂静无声,目光落在他身上。 “学长,我一个人睡不着。” 这理由听起来很荒谬。 令林微寒回想起一段不太好的记忆,他在之前有一段时间怕黑睡不着,一直很晚才能入睡。 “你……” 他看过去,对方静静地在原地等着他的审判,他脑海里器材室那道单薄的背影一晃而过,皱眉为路月沉让开了地方。 “……下不为例。” 林微寒在楼下重新倒了一杯牛奶,玻璃杯底落下,想到楼上的青年,他上楼时略微停顿。 房间里是一张大床,睡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之前也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但是睡过和睡过一张床完全是两个概念。 外面雨声淅沥,柠檬香和山茶这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他们中间隔的至少有一个人。 林微寒闭着眼,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在闪电时刻,他的手指被握住了,热度顺着传来,掌心跟着发烫。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温和沉敛的目光,对方在夜色之中注视着他,把他的手指缓缓地放至唇边,手指肌肤沾到两片唇。 “……学长。” 手指从他指间缝隙穿过,他被路月沉那张过分美貌的脸晃了一瞬,下一刻,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细密的吻随之落下来。 他的手掌不小心触摸到路月沉的耳朵,碰到了一片灼热。 山茶气息围绕着他,将他包围,他手指按到路月沉的后颈,眼前是路月沉墨色的发丝,头发蹭到他皮肤,带来一片痒意。 他手指抓住了路月沉的发丝,气息稍稍变了些许。 他的衬衫扣子被解开,外面的雨势仿佛为了遮掩这一刻,那些顾忌和芥蒂通通散去,眼前只剩下彼此。 林微寒撞入那双眼,能看到一片晦暗的深海,犹如卷着浪潮把他裹挟冲撞,浪潮会造成对方满心满眼爱慕他的错觉,迷恋着引他入陷阱。 “学长,抱紧我。” 低沉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林微寒耳垂瞬间传来一阵刺疼。 疼痛感伴随着亲吻,连绵起伏,眼前只剩下对方的眼底,犹如落下一片细洒覆盖的银河。 凌晨,路月沉穿戴整齐,他指间碰碰林微寒的脸颊,青年晕了过去,这会毫无反应。 “学长。” 路月沉捏住床上青年的下巴,用嘴唇碰了碰对方的脸,蜻蜓点水一般分开。 床头柜上放的有纸条,虽然对方不一定会看。 别墅自动感应开锁,外面天色还黑着,上半边泛白,下半部分夜色一点点消退。 A大体院后街。 “你这两天去哪了?”林绍在他桌子上敲了敲。 路月沉看着笔记本屏幕,闻言回复,“有事耽搁了两天。” “下次提前说一声,”林绍,“上次的酒会,让你见的合作人,你谈的怎么样了?” 那双深褐色的眼扫过来,对方有非常艳丽的容貌,甚至浓稠到有些逼人,只是平时都被很好的遮掩。 偶尔锐利会显露出来,沉敛却令人生寒。 ……和他那个外冷心热的弟弟完全不同的角色。 ……眼前这个说不定更加棘手。 “我的两份实验数据已经递了过去,对方给的回复是可以合作,可以给三个点的投资。” 林绍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会,对方的能力完全超出他的猜测,和他合作表面上由他主导,这样下去很快可能他就会失去主导权。 “别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你父亲的资料还在我手里,他现在在监狱里应该很想你。” 路月沉没有讲话,林绍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对他说,“拿不到股份,哪怕你是林家的种,也没有用……我们没什么区别。” 林绍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下个月小寒要和江释去的实践项目,那个项目最好能拿到手。” “凭你的话肯定没问题。” 林绍该交代的交代完了,戴上了口罩,很快身影从维修店离开。 这家店开在不起眼的位置,维修店里人来人往,路月沉调出来名单和对应监控,鼠标滑动,在锁定几名少年的画面稍稍停顿。 有两个他都见过。 其中一个是那名借他手机打电话的少年,另一个是器材室里擦肩而过的。 而两人中间的少年……在周家的宴会上已经见过。 少年有一张桀骜不驯的脸,那张脸十分地好记。 “……周星棋。”路月沉低声念出来了这个名字。 30-40 第三十一章 “学长。” 林微寒睁开双眼,梦里都是低沉温和的声音,他气息有些沉,回想起来昨天路月沉做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掀开自己的衬衫。 “……艹。”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手指撑着床头柜边缘,因为前一天洗过,身上很干爽,但是下来的时候双腿在打颤。 现在的夏天,如果穿高领的衣服,怎么看都感觉很奇怪。 林微寒在镜子前看了看,找了两个创口贴把脖子贴上了。 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他打过去,元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 “哥,你起来没有,今天不是要去燕郊那边的画室吗。”元齐,“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路上买点吃的。” “起来了,你过来吧,”林微寒一瘸一拐地出去,因为不能正常走路而暴躁,回忆起前天自己被路月沉迷惑,他忍不住暴躁地抓了抓头发。 是个男人被口,怎么可能忍得住。 林微寒扫到了什么,床头柜上贴的有纸条,某人的字迹鲜明凌厉。 :学长,好好休息,我去查监控,很快回来。 林微寒捏着纸条看完直接扔了垃圾桶。 “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林微寒说,“知道了,你赶紧过来。” 他直接挂了电话,冰箱里有前一天的饭菜,只需要放微波炉热一热,甚至冰箱上贴的有标签。 他扫一眼就收回目光,坐下来的时候脸色稍稍一变,浑身阴郁的气息散发出来,靠在沙发软垫上玩游戏。 门外这个时候传来了铃声,屏幕上露出熟悉的脸,林微寒气息稍微收了收,给对方开了门。 路月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沙发上的青年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坐着,两只手撑着点手机屏幕,长衫长裤遮得严严实实,脖子上贴了两块创口贴。 露出来的一部分皮肤冷白雪腻,视线随着投过来,那双清澈冷凝的眼没有平时那么冷淡。 前一天的亲昵仿佛不是错觉,对方没有忘记。 “学长。”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视线扫到对方到了他面前,沙发随之陷下去。 “我买了粥,学长这两天由我看着,不能乱吃东西,也不能乱跑。” ……在说什么屁话呢。 路月沉已经起身,他盯着路月沉的后脑勺,看着路月沉把买回来的粥放进微波炉热,上面标签有云记,是他平时能接受的几家之一。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上次是因为意外,这次是清醒的时候,他和路月沉睡了。 林微寒沉默了好一会,直到路月沉热好粥,粥端到他面前,他依旧皱着眉。 “学长,需要我喂吗?”路月沉问,温和的目光掠过他,每一寸仿佛都带有实感。 他闻言回神,看向路月沉,依旧保持着靠后的姿势,淡淡地扫了路月沉一眼,“你喂吧。” 路月沉稍稍停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用勺子舀了粥,送至他唇边。 他观察着路月沉的表情,见路月沉分毫不觉得费劲,似乎乐意至极,他忍不住又烦躁,稍稍侧过去,手机扔到了一边。 “给我,我自己来。” 一碗粥喝了一半,粥碗被路月沉拿走,路月沉没说什么。 没一会,人又坐到他身边,话音随之飘过来。 “学长,还需要再涂一次药,不然走路会疼。” 他现在都不舒服,闻言眼都不抬,冷冰冰地说,“想涂你自己涂。” 周围陷入了沉静之中,他的脚踝被握住,灼热的触感传来,对方又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学长”。 林微寒放下了手机,“……” 青年艳丽的面庞稍低,见他不作反应,低头按着他的脚踝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么一下,林微寒浑身都跟着绷紧了,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脚踝却被紧紧握着。 ……疯子。 他们两个都没有开口,林微寒在前面走着上楼,他尽量姿势保持自然,背脊稍稍有些僵硬。 “学长,你是在怪我吗。”他的手指被握住,对方与他十指相扣。 路月沉稍显不安,低声说,“是我不好,学长原谅我吧。” 林微寒:“……” 他上下打量着路月沉,想发火,目光落在路月沉那张脸上,对方用温和而闪亮的目光看着他,他于是把那股火按下去了。 “少说些屁话。”林微寒冷冷地丢下一句,绕开人上楼。 回到前一天休息的卧室,林微寒拿着药膏,他一想到要把药膏涂到里面,整个人都很想裂开。 “学长,要不我来帮你吧。”路月沉说。 “……你滚出去。”林微寒注意到路月沉还在盯着他看,他不怎么爽。 “我不看学长了。”路月沉转了过去,眉眼低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黑色西裤已经脱了,林微寒用手指蹭了一点,他探过去,皱着眉忍耐着古怪的触感。 一会他还要去画室,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他半天都下不去手。 视线在某人的后脑勺上停顿,林微寒有些烦躁,手指上黏腻一片,他开了口,“……过来。” 药膏落在了路月沉手里,他踩在路月沉身上,路月沉按着他的脚踝,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叮铃铛的声音。 “哥,你在房间里吗?” 元齐知道密码,提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他敲了敲门。 “哥……?” 他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闭嘴。”里面传来林微寒的声音。 元齐“哦”一声,不知道林微寒在忙什么,他于是又铛铛铛回到了楼下。 等到林微寒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来,他哥脸上一片阴郁,面色似乎比平常红一点。 “哥,月沉哥。”元齐好奇地问,“哥你生病了吗。” “没有。”林微寒不去看身旁的人,他已经换好了衣裳,打算和元齐去画室。 他们两个出门的时候,路月沉还在他身后跟着,直到到了车前,林微寒手指撑在车门处。 他看向路月沉,“你干什么。” 路月沉:“我和学长一起去。” 林微寒拒绝的话在嘴边,下一秒,路月沉又飘过来一句,“我有办法能复原学长的画。” 这么一句,林微寒和元齐同时安静了下来。 能复原他的画? “……你说什么?” 最后还是让路月沉上车了。 林微寒冷淡的眼珠一瞬不错地盯着人,“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路月沉:“学长带我去看看,我说不定有办法。” 前面的元齐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替路月沉害怕,又有点佩服路月沉。 路月沉到底怎么做到还没被他哥打死的。 “路月沉,你如果敢耍我……”林微寒眼底冷了下来,他视线在路月沉身上略微停顿,很快转回视线。 “弱化学键。”路月沉说,“上面烧毁的梅化纳分子和油画颜料发生反应,产生一种物质融在画布上,形成类似烧痕的物质。” “只要重新把他们的元素重新进行排序,画就能够复原。” 这个原理类似于把煮熟的鸡蛋变成生鸡蛋,是同一个原理,蛋白质氨基酸序列是可以复原的。 好像A+B+C=1 A+C+B=2 这个1作为由于ABC正常序列组成的物质,在某种特殊情况产生反应变成2。那么本身他的本质没有变,只要改变他的序列,那么1可以变成2,2也可以变成1。 放在油画画布实验上,氢氧化铁分子=A,梅化纳分子=B,低氧环境=C,A+B+C=出现类似磷火的火焰,在画布身上形成烧痕。 这种物质本身并没有破坏画布,如果画布被破坏用A-来表示,那么这种物质形成的毁坏是A+。 A=画布,A+B+C=+,那么只要重新破坏这三种序列,会重新得到原本的A。 林微寒听懂了路月沉的意思,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冷笑,目光盯着路月沉,内心里按捺着情绪,哪怕能够复原,他一拳砸在画框上,重新修复也很麻烦。 “路月沉。”林微寒突然出声,他回忆起来,他从第一次见面看路月沉就很不顺眼,从路月沉到林家的那一刻。 闻言路月沉扭过来,温和的眼平静无波,没等他开口,路月沉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掌。 “学长,不要生气了。” 手指被对方的掌心攥住,路月沉一寸寸地抚摸着他的手指,艳丽的面庞敛着神色,看起来温良无害。 如果他们二人现在还在博弈,那他几乎全盘皆输。 哪怕最后他的画复原,哪怕他弄毁了路月沉两个实验项目。 ……从头到尾。 “……有没有人识破过你的真面目?”林微寒问,他被那双眼牢牢锁定,仿佛已经钉死在蛛网上。 ……几乎令人发麻。 “真面目?”路月沉用唇角碰在他的手背上,“学长这里,就是我的全部。” 元齐:“……”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似乎很肉麻,看来两个人相处的不错,他稍稍放心了些。 “月沉哥,你还没有去过学长的画室吧。”元齐问。 “没有去过。”路月沉说。 元齐,“哥那里可好玩了,什么都有,这条街后面有人工湖,还有人工养殖场,很适合写生。” “那条街都和艺术相关,也很有意思。” 车子只能停在外面,他们三人下来,这一片的房子都按照油画配色建的,像是颜色盘上大大小小混合的颜料。 林微寒下车,某人跟着他下车,手指又传来触感,对方偷偷地牵住了他。 “……松手。”林微寒扭过去,路月沉收回了手,没有再碰他。 入口处种了一排向日葵,向日葵对着太阳的方向傲然生长,绿油油的一片。 路月沉路过看了一眼,“学长喜欢这种朝阳的植物吗?” 还会有人不喜欢向日葵吗?他压根懒得回答,给了路月沉一个眼神。 路月沉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说,“我不喜欢这些。” “我喜欢生在阴暗角落的植物,比如小蘑菇……和学长很像。” 正在看向日葵的元齐,“……” 林微寒冷气冒出来,阴森森地看向路月沉,“……你再说一遍。” 他身旁的青年这个时候装聋,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温和开口,“学长,绿色的小雏菊也很好看。” “……闭嘴。”林微寒憋着火。 路月沉:“能来学长的画室,我很开心。” 去画室要路过咖啡馆,隔着老远,咖啡馆门口有人堵着,妇人尖细的声音顺着传过来,吸引了附近的商铺客人凑热闹。 “你看看我儿子的脸,这件事没完……他因为这件事自责的要自杀,你这个害人精!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 妇人身边的少年脸上都是伤口,低着头一言不发,对面的青年腰弯下来,因为这一番指责低声道歉。 “他并不懂事,这件事我会负责的,实在抱歉……” 两方都很眼熟,顾慈对面的小孩上回在巷子里见过,这回一脸的伤,似乎是被人打了。 被顾慈打了?他看顾慈压根没那个本事。 “五万块钱太多了,我暂时拿不出来,十分抱歉……”顾慈有些气弱。 妇人咄咄逼人,闻言立刻瞪眼,“不赔钱我们以后天天过来,听说你是A大的学生……之前偷人东西,现在霸凌高中生,如果这件事爆出去会怎么样?” 对方的嗓门几乎能贯穿半条街,元齐在一旁有些犹豫,“哥……那是不是,是不是顾慈?” “是叫顾慈吧?” “他又惹上什么麻烦了。” 林微寒没有言语,他见顾慈的腰弯的越来越低,在一旁冷淡地看着,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林微寒见元齐好奇,他从花盆底下拿出来钥匙,“你如果好奇就去查一查。” 他拿钥匙的时候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看着,路月沉在一旁温声问,“学长,钥匙放在这里,不会有人进来偷东西吗。” 林微寒瞥了他一眼,给他个看傻子的眼神,说了个“不会”,打开门之后把钥匙继续放到了花盆底下。 这地方是他和拓维合租的,拓维在前面卖颜料和一些画具,还有唐卡画,后半边院子和地下室是他的地方。 灯打开,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元齐舒了口气,拨了拨桌上的招财猫。 “哥,拓维哥这颜料应该卖的很好吧。”元齐拨了拨整齐的胖墩颜料桶。 路月沉若有所思地看过去,目光稍稍一顿。 “……还行吧。”反正他平常没怎么见拓维卖出去过,视线顺着看过去,只见末尾一排最新的莎菲卡颜料全部都空了。 林微寒:“……” 第三十二章 “看监控对方是昨天半夜过来的,这边已经帮您报了案,老式锁容易撬开,这边还是建议您换个电子锁。” 从公安局回来,元齐看着林微寒的脸色,安慰他哥道:“哥,还好这次被偷的不多,下次注意就行。” 他忍不住又看一眼路月沉的方向,还真被路月沉说中了,估计他哥是因为这个生气。 路月沉:“谢谢您,有劳了。” 公安局离油画小镇两公里,他们开车原路回去。 林微寒扫一眼路月沉有礼貌的模样,停顿之后又收回目光。 总感觉跟某人待在一块,运气似乎也变差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路月沉随之转头,微微歪头偏向他,“学长是在怪我吗。” “……我赔给学长就是了。” 手指被抓住,对方粘人的程度有所提高,他下意识地皱眉,售价三位数的颜料,一整排的价格大概有八千人民币。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他一点点地避开路月沉的手指,被覆盖的皮肤发烫,他一字一句地说,“不用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自己平常都要四处打工,如果让他赔了,说不定还要从其他地方补回来。 之前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路月沉那双眼微微停滞,很快恢复神采,通过玻璃车窗折射出荧彩,“……学长今天好温柔。” 林微寒闻言面上冷了一些,“闭嘴。” 油画小镇。 元齐在前台守着,他把门口的牌子翻过来,变成营业中。 “对,看监控是昨天晚上……”林微寒在给拓维打电话。 “寒,我们似乎该换把锁了,昨天晚上我回去的很早,这件事我回去会处理的……”拓维说。 林微寒:“我会支付这批颜料的费用。” “寒,你太客气了,我们两个一人一半怎么样?” 林微寒一边接电话一边掀开帘子,后院堆的是他的画框和一些成品画,窗台上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颜料。 边缘种了一排向日葵,青年正停留在他的画前,看着他的画面出神。 “学长,我能不能去你的地下室看看。”路月沉问他。 林微寒应一声,他回到前台,等到他挂了电话,元齐给他发来了一份文件。 “哥,我刚刚问了一嘴,叔叔帮我查到了。”元齐说,“顾慈那件事。” “好像是附近附中的小孩经常来冒犯,在咖啡馆涂鸦……然后那两个小孩昨天被打了,小孩闹着要自杀,家长来找顾慈的事了。”元齐说。 “小孩家长还报警了,指证是顾慈找人打的孩子。但是昨天咖啡馆的工作人员都能作证顾慈一直在咖啡馆。” 元齐:“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后续……倒是那家小孩的家长一直过来闹事,让顾慈赔钱。” 后续他们已经亲眼所见。 林微寒翻看了一下,覆的有嫌疑人的基本资料,随便翻翻,都是顾慈过去瞩目闪耀的成就……除此之外,还有病史。 “家族遗传病史,冠状病毒和X型病变复发后遗症……初中开始就有中度抑郁。” 元齐挠挠头,“和我姐的症状有点像……但是我姐的症状不是心理问题。” 2020年冠状病毒出现。 到2030年,X型病变发酵。 之后科研人员研制出了两种病毒的抗体,其中有林家参与提供抗体中的关键元素,二十年的时间,这两种病毒已经几乎被人们淡忘。 只有一小部分人,大概万分之一的概率,携带的有两种病毒留下来的后遗症。 林微寒看完之后没有什么反应,他在院子里一待就是一下午,差点忘记了地下室还有个人。 某人在地下室待了一下午。 “哥,你画完了?”元齐手机里音效响起,招财猫的猫爪缓慢地晃动,林微寒手指上沾了许多颜料。 “人呢?”他问。 元齐:“你说月沉哥?他下午的时候就走了,好像学校里还有实验。” “哥你在画画,月沉哥估计没好打扰你。”元齐说。 元齐看了眼时间,“哥,我也要回去了。” “行,走吧。”天色已经近黑,院子里的画框在夜暮之间浮沉。 林微寒等着颜料干,他上完了最后一遍,整条街都变得安静,只有隔壁的咖啡馆还在亮着灯。 他看着昏暗的灯盏,门外的客台上,青年在俯身清洗杯子,他背脊弯曲,在遮阳伞下身形消瘦。 瓷杯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动静,他经过咖啡馆,顾慈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停住抬起眼,侧脸上多了一块纱布。 两人对视,林微寒在顾慈脸上稍稍停住,他在月色之下开口,“能给我来杯咖啡吗。” 咖啡馆已经打烊,只亮了一盏灯,顾慈沉默片刻放下了抹布,站起身手指蹭了蹭,“……你稍等会。”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是刚刚顾慈坐着的位置,桌上放的有小本子,上面是清秀的字迹,写着一些化学换算公式。 目光在上面略微停顿。 隔着玻璃,顾慈在吧台忙碌,他似乎总是低着头,纱布被发丝遮住,没一会端着咖啡出来。 一杯加奶加糖的美式放到了他面前,注意到他的目光,顾慈有些尴尬,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本子揣进围兜里。 顾慈声音气若游丝:“……喝完请走吧,这杯不用付钱。” “人是谁打的……你的学生?”林微寒脑海里蹦出来一张脸,少年面容桀骜不驯,周家的小少爷周星棋。 顾慈闻言稍稍怔住,那双眼随之颤了颤,指尖不自在的移动,“和他没有关系。” “这样……”林微寒低头尝一口咖啡,果然还是很想把人抓去磨咖啡。 这么想着,他抬眼,对面的青年看着夜色某一点发呆,神色有些恍惚。 “你做的咖啡很好喝。”林微寒说。 对方迟缓地反应过来,嘴唇稍动了动,眉眼垂着,两个字轻轻地传过来,“……谢谢。” 咖啡只留下一层杯底,林微寒离开时,那盏昏暗的灯还在亮着。 “哥,你说什么?”元齐在电话里语气惊异。 “你要帮他出那五万块钱?”元齐,“哥,他上次可是盗窃了月沉哥的数据……你为什么要帮他?” “不会是因为他有抑郁症吧……”元齐声音低了下来。 要说他哥最在意的,肯定是施夷南。施夷南在他哥小的时候就被诊断出了重度抑郁,好几次轻生未遂。 这件事在林微寒心里有很重的心理阴影。 “让你办就办,哪来那么多废话。”林微寒冷淡开口,“付完之后直接走法律程序,告他们恶意欺诈勒索,这样他们之后不会再过来了。”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元齐忍不住问,“如果你帮了他,之后说不定还会被人议论,对哥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林微寒说,“因为他做的咖啡很好喝。” 元齐在电话那边消了音。 走到街口,林微寒想起来了什么,他原路折返,回到了画室。 “啪”地一声,地下室的灯光打开。 灯光映射之下,一副完整的画在他面前重现。深蓝色的色调浮沉,少女倒在深邃的海洋里,她的面庞形骨萧瑟,落入深海容颜长存。那些烧痕全部像潮水一样褪去,只剩下向下压的画框倾斜成一道裂痕。 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路月沉……” 空气中残存着很淡的化学实验材料气体,窗户打开,月光落下来,洒在少女的面容上,犹如欲光重生。 A大后街,不起眼的维修店。 青年戴着鸭舌帽,艳丽的面庞几乎被遮住。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不断地敲打,薄唇略微绷直,深褐色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上面是他收集过来的资料。 周星棋前年回来京城,因缘际会和顾慈认识,顾慈给周星棋做了一年的家教老师。 两人私下关系很好,一起去滑过雪、去马场,周星棋陪顾慈参加实验比赛……这些都终止在顾慈实验失败毁容。 顾慈实验失败之后很少见人,封闭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或者附近的图书馆。 窃取实验数据之后被退学,在油画小镇那里的商业街咖啡馆做工。 因为视频传到网上,有附近的学生做正义使者……咖啡馆墙壁上的涂鸦、被泼咖啡,语言暴力,在顾慈家门口让他进行公开道歉。 这些周星棋全部都知道,得知以后找人把那群小孩揍了一顿,剩下发生的就是他们下午看到的那一幕。 电话铃声响起来,路月沉接了电话。 “Light,从顾慈那边似乎不好下手……就在刚刚,林少爷帮顾慈还了钱。” “……还顺便为顾慈解决了麻烦。” 一份资料随之发过来,五万块钱的账户落款人显示是林微寒。 “……学长?”路月沉视线在屏幕上稍稍停顿。 “这亏我们不能白吃,但是有林少爷参与会变得棘手一些,还要继续下去吗。” 路月沉:“……暂时不要继续了。” “你说什么!”陆景明咖啡险些喷出来,上下打量着林微寒,确定话是林微寒说出来的。 “小寒,你们……你……”陆景明看看宋澄,又看看江释,两人一个心如死灰,另一个静静地看着林微寒没有讲话。 “你真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了?”陆景明想不出来形容词,半天想起来宴会上对方被挤兑的一句,瞬间脱口而出。 林微寒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几个年纪都稍大,从小到大……林微寒对男女之情似乎都很迟缓。 都二十岁了没有交过男朋友,没有交过女朋友。有一部分原因是林微寒本身太厉害,加上性格冷性子……感觉不好接近又让人难以触及。 “……算是吧。”林微寒摸摸自己的脖子,创口贴好好的贴着,他别扭的时候很别扭,很快就想通了。 既然清醒的时候也做了,加上他的画好好的还给了他,以前的事他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抵消。 林微寒想了想说,“但是有些事还没有查清楚,他和林绍似乎有点关系。” “……我不允许,”陆景明激动起来,脸上涨红,愤愤不平,“简直是癞蛤蟆配天鹅肉,小寒,你不要被他迷惑了,他配不上你!!”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元齐在一旁吵得耳朵疼,他被陆景明吓了一跳,朝林微寒身边挪了挪,担心小明哥会激动地波及他。 “宋澄,江释,你们说句话啊!!”陆景明看看两人。 宋澄眉眼沧桑,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小寒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江释眼神微动,稍稍黯淡下来,沉默片刻才说,“小寒,底细的话还是查清楚比较好,你是林家的继承人。” 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趁机接近。 “月沉哥不是那种人。”元齐忍不住说,“他自己有能力,能力不输哥。” 提起这个,林微寒周遭有冷气冒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杯子里的旺仔牛奶,不爽地把牛奶喝完了。 “闭嘴。” “元齐,他上辈子救过你的命你这么帮他说话。”陆景明跟元齐瞪眼。 元齐:“小明哥,你们都是哥的好朋友,我没有偏向谁的意思。” 陆景明:“你少放屁了,我看你是不是跟你嫂子有一腿。” 元齐反应半天,才意识到嫂子说的是路月沉。 “我只有一个问题,小寒,”宋澄不死心地问,“你们两个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闻言陆景明立刻朝林微寒看了过去。 林微寒注意到几人灼灼有神的目光,他冷笑一声,把杯子放了下来。 “……滚。” 元齐:“这还用问吗,我哥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小明哥,你不要再问这种弱智问题了。” 宋澄:“……谁是你小明哥。” 越说越离谱,林微寒拆了瓶旺仔牛奶,直接堵住了元齐的嘴。 “你给我少说两句。” 手机里名为弦的联系人发来了消息。 弦:学长在哪里呢 他没有回复,陆景明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眼角扫到了什么,顺着看过去。 青年白衬衫西裤,他似乎很喜欢这幅打扮,眉眼被酒液映着,和他视线相撞,眼里浮现出些许笑意。 见到被议论的本人,几人诡异地陷入了安静之中。 “月沉哥。”元齐率先打了招呼。 路月沉拿了两瓶酒,他衣襟边有服务员的标识,手指拢着两瓶酒放到了他们桌子上。 “学长,我可以坐你旁边吗。”路月沉看向林微寒。 林微寒觉得有些古怪,半个小时发过来的消息,半个小时之后路月沉就出现在了这里。 ……是巧合吗。 身边掠过山茶气息,路月沉坐在他身边,隔开了他和江释。 第三十三章 “小路啊,你……你是过来兼职的吗?”宋澄问。 路月沉应声,“听说学长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视线落在他身上,林微寒稍稍不自在,在发小面前和在路月沉面前是两回事,他指尖被碰到,对方的体温随之传来。 “学长吃过饭了吗。”路月沉在他耳边低语。 “吃过了,”气息落在他耳边,对面的陆景明瞪着他们两个,他稍稍皱眉。 “……为什么不回信息?” 林微寒转过脑袋,他指尖稍稍避开,不让路月沉碰到他。 “我出去一下。”他握着路月沉的手腕。 顶着四人神情各异的视线,他出了包间,路月沉在他身后跟着。 “你暑假……还在这里兼职?”林微寒问。 “嗯……偶尔会过来,”路月沉看向他,“学长单独把我叫出来,是介意我突然进来吗?” ……倒不是这个。 林微寒上下打量着人,眉头皱了一会,片刻之后才开口,“不要跟他们乱说。” 他背后靠着洗手台,路月沉稍稍歪头,眼珠倒映着他的身影,稍微向前,把他困在洗手台之间。 “学长指的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 林微寒:“是我上的你,不要说漏嘴了。” “敢乱说……”林微寒扫过去,眼里阴恻恻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路月沉稍稍地顿了一下,随即眼底蕴着笑意,发丝遮住了眉眼,额头轻轻地靠在林微寒的肩膀上,气息隐约掠过对方脖颈。 “学长要和我单独讲的……就是这?” 被他困在洗手池中间的青年面容隐约有几分不自在。平时都是冷着一张脸,那张脸难得出现鲜活的表情,清冷的眉眼掠过来,如同翡冷翠河畔的塞纳宝石,明晃晃地招人。 只一眼,就能把他的魂勾过去。 “……少说废话。”林微寒不大高兴,“起来。” 脖颈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他的手指被握住,向后稍压在洗手池上,艳丽的面容压下来,气息悉数落在他耳边。 “……亲一下再走。” ……真麻烦。 林微寒隐约有些暴躁,他稍稍侧过去,用嘴唇敷衍地碰了一下路月沉的脸。 对上对方沉甸甸的视线,他立刻推开人。 “行了赶紧让开,后面说不定有人等着上厕所……” 话音没落,剩余的话被堵住,嘴唇传来温凉的触感,路月沉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温和低沉的嗓音一并传过来。 “抱歉,学长,我有些忍不住。” 指腹碰到他的耳垂,在上面轻轻地捻了一下,林微寒阴郁的气息立刻收了几分,耳尖蔓上一层红意。 ……艹。 林微寒情绪上头,立刻恶狠狠地在路月沉的嘴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顺着传来,在口腔里蔓延,疼痛伴随着麻意,他们两个人彼此不甘示弱,亲吻变成了追逐游戏。 “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有什么事需要说一个小时。”陆景明生气地把酒杯放下来,“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小明哥。”元齐连忙把人按住了,“你别过去了呗,他们可能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是趁机占小寒的便宜吧。”陆景明越想越不爽,“这可是小寒第一次谈恋爱……” “他在酒吧里上班,还不知道是不是处男,底细都没有查清楚,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元齐被陆景明脑补的内容惊到了,他有点无语,“小明哥,不用你操心了,哥又不傻。” 江释垂眼看着酒液,眼中略有些失神,他对几人道:“抱歉,我先回去了。” 宋澄:“江释,我送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剩下两个一个要去找人,另一个拦着不让去。 走廊里,宋澄点了一根烟,看了江释一眼,“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小寒的性子……从小到大对什么都做完就不再感兴趣。” “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腻了。” 江释“嗯”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你回去吧。” “我抽完这根就回去,你路上慢点。” 眼睁睁地看着江释离开,宋澄在深夜叹了口气。 洗手间里。 “学长,我还要兼职,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林微寒脸上和耳尖都发红,气息喘不匀,如果不是靠着洗手台他根本站不稳,腰肢被扶着,灼热的温度仿佛能够透过衣服传过来。 “……可以。”他说。 一只大手按着鸭舌帽给他戴上,他嘴唇发麻,对面的青年脸上和脖子上多了好几道牙印。 都是他混乱中咬的。 路月沉盯着他看了片刻,对他说,“学长稍等我一会。” 手机屏幕亮起来,他见对方不知给谁发了信息。 “好了,我和学长一起回去。”路月沉看着他,眼底一片浓稠压抑的沉涩,又凑过来碰他的嘴巴。 林微寒皱眉,他推推人,手指又被抓住,两只手都被按着不能动弹。 “班不上了?”他问。 “嗯,想了想,我这样似乎没办法工作。”路月沉,“有损形象。”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出去,林微寒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和元齐说了一声。 “学长,我们去哪里。”路月沉问他。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学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 闻言林微寒从空隙里抬眼,他看了路月沉一眼,对上一双期待的眼,“哦”了一声,算是回复了。 “少爷,我们去哪里。”前排的司机问林微寒。 路月沉把地址报了过去,车窗外风景划过去,到熟悉的校园,最后在学校后面的园区房停下。 “为什么租这里。”林微寒抬头看一眼,这离学校很近,那还不如住宿舍了,宿舍环境并不差。 “这里离学校近,去实验室比较方便。”路月沉回答他。 ……又是实验室。 林微寒眼珠子转一圈,见鬼一样盯着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路月沉扭头,眼里很淡的笑意一晃而过,“附近有美院的学生出画板和画架,我上次路过买了……学长可以以后来我这里画画。” 他自己有画室,为什么要来这里。 林微寒跟在路月沉身后进电梯,很快到了地方,公寓楼,两室一厅的布局,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带书架的画室,简单的黑白灰三个色系,一个多余的色都没有。 甚至连画板的颜色,都买成了最死板的黑。 林微寒皱眉打量,他走到窗台,窗台上摆放的有三个花盆,他看到一点白色的头冒出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把一截蘑菇头拽下来了。 “学长……”路月沉到了他身边,视线在刚被拽断的须须那里停住。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怎么看路月沉都不像一个正常人,哪有正常人在家里种蘑菇。 “它们现在刚长出来,还很脆弱。”路月沉把花盆拿的稍微远了些,似乎担心他乱碰。 林微寒一瞬不眨地盯着,呵呵,“种了能吃吗?” “这是观赏蘑菇。”路月沉说,“不能食用。” “学长饿的话,我会给学长做饭。” 林微寒“哦”一声,冷淡地说,“那我要喝蘑菇汤,现在就要。” “家里还有食材,”路月沉闻言打开冰箱看了眼,拿出来了放在里面的海鲜菇和平菇,“这两种可以吗。” “学长等一会。” 林微寒没有应答,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路月沉忙来忙去,对方做饭似乎也很有天分,拿调料的时候像是在拿烧杯。 “煮一个小时就好了,里面放的有奶油。”路月沉在他对面坐下来,“说起来,我有事要问学长。” 林微寒看过去:“什么?” 路月沉:“学长,和顾慈很熟吗?”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便问问,”路月沉说,“学长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他帮了顾慈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林微寒思考了一会,说,“不熟。” “他做的咖啡很好喝。” 其他的没了。 林微寒闻到了蘑菇和奶油混合的香味,他陷入了回忆之中,小的时候,施夷南抑郁症还没有很严重的时候,经常给他煮这个汤。 熟悉的味道令他心悸,他盯着路月沉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青年似乎有几分像施夷南。 林微寒问:“……为什么要放奶油?” “因为学长平常很喜欢吃甜的,”路月沉说,“是按照学长的口味做的。” “不知道学长会不会喜欢。” 他看着路月沉的侧脸,路月沉垂眸盯着火,注意到他的视线,稍稍侧眸,带着甜味儿的鲜香顺着飘过来。 “学长,稍等一下。”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 阿姨也经常给他做饭,家里有棋云做饭,没什么好稀奇古怪的。 感受到类似于家的感觉,似乎是错觉。 顾慈像平常一样买了菜回家,他住在这条街的尾楼,这里是老式公寓,拆迁前的最后一片建筑,房租很低廉。 这间房子并不朝阳,背阴,衣服经常晾不干,空气一并潮湿,适合病菌和阴暗的生物生长。 家里一片寂静,他没有开灯,借着日落最后的亮光,他打开了买回来的速食产品,凉水冲出来油腻的味道,面饼泡不开,只能稍稍地泡软一点。 “砰砰砰”门被敲响。 他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迟钝地意识到有人在敲门,泡面放在桌子上,他慢慢地走过去开了门。 打开门,穿着制服的警察映入眼帘。 “顾慈先生,麻烦您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一路上,顾慈全身都在发冷,警察跟他说了什么他压根听不见,一路到了公安局,冷食迟缓地发生作用,胃里难受地一阵阵痉挛着抽疼。 “顾慈先生?”其中一名警官喊了他的名字,一杯热茶随之放到他面前,“你不用紧张。” “喊你过来只是让你提供线索,今早有人报了一起涉嫌敲诈勒索的案子,敲诈金额五万元,由于对方之前找上了你,现在请你作为证人做笔录……” 警察的话音后知后觉地钻进他的脑海,他眼珠迟缓地转动,放到文件上,原告林微寒,被告……是之前找上门来的家长。 “对方声称亲眼所见你被敲诈勒索,为你支付了五万赔偿金,结果敲诈方变本加厉索要二十万,这里是录音证明……” 顾慈脑海里晃出来两道身影,那名少年还在上高中,是附中的学生,他手掌冒出来一层冷汗,嘴唇翁张着难以开口。 好一会,他才出声,“不属实……林先生判断有误,很感谢他出手相助。” “那五万赔偿金请折返给他,对不起……谢谢。” “那名少年还在念书……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我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 两名警官互相对视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您确定放弃作证吗,如果您能提供证词,对方很可能因为涉嫌协助诈骗进少管所,在那里得到应有的管教……” “我确定,”顾慈轻轻开口,“这之间有误会……” 顾慈垂着眼,他手指按压着纸杯边缘,纸杯稍稍地弯曲倾斜。 “哥,事情就是这样,”元齐有些不理解,“我搞不懂他。” “他不作证,人家也不一定感谢他,说不定还会怨恨他把事情闹到了警察那里。” “毕竟都挑软柿子捏,他就是最软的柿子。” “是这样没错,”林微寒很平静,他基本上猜到了,按照顾慈的性子,做不出来什么让人大快人心的事。 软弱的人甚至不敢承认别人有罪。 他从画室里出来,路月沉和他一起来的画室,在他出来的时候有一道身影刚刚离去,桌上多了两杯咖啡。 “学长,这是顾慈刚刚送来的。”路月沉说,“他还说谢谢你。” 一共送来了两杯,路月沉拿起来了其中一杯,视线稍稍地晃过去。 ……咖啡倒是做的不错。 夜晚,咖啡馆已经打烊,林微寒路过,他这次没有要咖啡,看着顾慈忙来忙去,顾慈显然注意到了他。 “……谢谢。”声音很低。 “不应该是对不起?”林微寒稍稍转动眼珠,“下次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顾慈随即低声对他说:“对不起。” 要是换个人,他可能要直接动手揍一顿,问问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但是对象是顾慈,他总觉得那道背脊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弯倒下。 “……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青年的背脊弯曲,几乎完全陷入阴影里,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是我先犯了错,”顾慈嗓音很轻,“也谢谢你……为了我这样的人并不值得。” 第三十四章 弦:学长,我这几天要兼职,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弦:我想努力成为学长的恋人(∩△∩) 林微寒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这是三天前发来的,之后的三天都没有再发。 他和发小说的那些路月沉并不知情,路月沉以为他们保持着原来的关系,认为他还没有接受他。 树荫下面时不时地有微风吹过来,林微寒坐在秋千上,远远地看见了爷爷。 林老在走廊处,身边跟着孟常,他看见了人,放下手机。 秋千摇摇晃晃,林微寒走过去,“爷爷这么早就醒了。” 林老已经退休,每天在宅子养老,这个时间点是固定的午睡时间。 “睡不着过来看看,”林老古板的脸上难得柔和了许多,“小寒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提前来通知一声。” “想来爷爷这里待着,就过来了,”林微寒说,“元齐送来了很多果园里的桃子,我给爷爷带了点过来。” 他特意拿过来了两个,剩下的交给了佣人。红艳艳的桃子,皮薄馅软,给了林老一个,剩下一个自己啃了一口,啃到一嘴的毛。 眉毛跟着皱起来,林老接过桃子,在一旁笑起来,“这洗过了吗就尝。” “没有。”林微寒在林老旁边坐下来,桃子放到了一边。 这里树多,哪怕在室外也不觉得很热,树荫下懒洋洋的,太阳照的人很明媚。 “听说夷南很喜欢上次带来的旁支……那孩子叫什么名字,路月沉?”林老问。 林微寒应声,“母亲很喜欢他。” 林老看过来,“那小寒呢,小寒怎么看?” 林微寒陷入沉默之中,回忆起小时候母亲温暖的怀抱,在母亲轻生以前,他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如果说他不喜欢母亲在意别人忽略他,这样实在是太自私。 “我不知道。”林微寒回答,“我不去见母亲,母亲从来没有过问过我。” “但是看她越来越好,我很高兴。” “好孩子……真是为难你了。”林老叹口气,“不接受也不用勉强。” “如果你不喜欢他,爷爷会帮你做主,让他离开林家。” 孟常在旁边如同沉默的雕像,看着两人的面容,视线目不斜视。 “……倒没有不喜欢,”林微寒回忆起来,路月沉的性格他确实不喜欢,如果忽略他和母亲的接触也没有很讨厌。 “爷爷放心吧。”林微寒说。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林微寒看过去,孟常并没有在看他,刚刚的目光仿佛是错觉。 “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另一边的青年有些意外,温和的语气中透出几分笑,“学长,你要过来找我吗?” “在青少年实验基地这里,这边很热,学长还是不要过来了,我出完实验题目会去找学长。”路月沉温声说。 “地址发过来。”林微寒说。 本来只是问一嘴,一说不让他过去,他反而更想过去看看。 后备箱里还有几箱桃子,都是元齐放上去的,他已经送了一圈了还没有送完。 “哥这是我姐让送过来的,你不是喜欢甜的,这些桃子做成果干味道也很不错……” 虽然是这样,但是也不用送过来十几箱,他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林微寒有些无语,名为弦的联系人发来了地址,车窗缓缓地掠过去,房子淹没在层层叠叠的林木之间。 青年实验中心在石景山旁边,因为涉及保密出题,所以位置相对比较偏远,几乎是封闭性的区域。 上山最后一段路只能走过去,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直到他下车,对方朝着他走过来,他才确认,确实是路月沉。 对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将近四十度的天,他忍不住又多看两眼,路月沉已经走过来了。 “学长。”耳边是聒噪的蝉鸣,青年脸上被蒸得有点发红,那双眼灿烂地一并闪着光。 “学长来看我……我很高兴。”路月沉说。 ……脸烤的和猴屁股一样。 “你吃不吃水蜜桃?”林微寒问。 路月沉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水蜜桃?” “元齐送过来的,好几箱,你可以搬走两箱。”林微寒说。 后备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好几箱桃子。 “谢谢学长。”路月沉视线从桃子那里收回,又问,“……学长要跟我上去坐坐吗?” “不了”两个字在嘴边,对上路月沉发红的脸和沉敛发亮的双眼,他又把这两个字咽了下去。 “……走吧。” “上面的一段路只能走路上去,门修的也比较靠后,这里是后门,工作人员只能从后门出出入,前门今天只为过来报名的学生通行。” 树影晃动,太阳明晃晃的刺眼。 林微寒走两步就有些后悔了,他眼角扫过去,身旁的青年搬了两箱桃子,手指撑着箱子底部,走起路来气不带喘的。 “你在这里出题?”他问。 ……好热。 路月沉:“除了出题之外还有审核实验,今天是二轮决赛。” “来参加比赛的大部分都是高中生,还有一些社会工作人员。” 很快到了办公室,这里来来往往都是穿着白大褂实验服的出题人,很多看起来很年轻,估计是大学生过来做兼职。 办公室是单间的,里面是休息的地方,外面是文件室。 林微寒一路上已经晒冒烟了,这里的窗户上老式推拉的窗户,外面罩了一层铁丝,笼着整座教学楼都十分的闷热。 他因为热一直皱着眉,路月沉这里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空调没什么温度,只比外面稍微好点,不知道路月沉怎么在这里待得住的。 “学长,我这里有衣服,要不要换一身。”路月沉问他,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来了小风扇,小风扇打开,“嗡嗡嗡”的声音传来,小风扇对准了他吹。 “要。”林微寒丢下一个字,每次来找路月沉都是新奇的体验。 他握住小风扇,粉色的扇叶,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笔记,他问,“这是收学生的?” 路月沉在里面应声,“抽屉里还有很多。” 林微寒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让学生吹风扇。” “温度和风速可能会影响实验结果。”路月沉出来了,拿了干净的衬衫。 这么一会空档,林微寒已经把一排小风扇都拿了出来,各种颜色的摆在一起,同时按开按钮,一排小风扇在呼啦啦的吹。 旁边的文件夹被吹的翻页,纸张刮蹭在一起。 林微寒解开衬衫的扣子,注意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路月沉在他身后压住了他的衣领,“学长,需要帮忙吗?” 指尖碰过他耳侧,小风扇吹过来凉意,气息一并随着落下来,对方的手指拢着他的衣领,向下轻吻在他的蝴蝶骨。 背后下意识地绷紧,脖颈被触碰出了一层汗,灼热的体温相撞,林微寒扭头,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撞进一双夏日浓稠深潭一般的眼底。 林微寒:“……” 外面敲门声传来,“小路,差不多到时间了,学生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麻烦你过去收一下资料。” 林微寒这才得以喘息,他和路月沉分开,每次亲吻都有种对方会把他吞吃入腹的错觉。 “学长,抱歉。”嘴唇发麻,他眉头皱起来,对方指尖碰碰他的嘴角,语气颇有些愧疚。 “我们一起过去吧。”路月沉拿了鸭舌帽给他戴上,手指按在他发丝上,他鼻尖前都是山茶气息。 “放开。”林微寒按住了对方的手,触摸到一片滚烫,随即是两片薄唇轻吻在他手指,他眼角扫到那张艳丽的脸,指尖随着温度在发颤。 ……没完没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楼下有学生在排队,递交资料的地方在一楼大厅,只有过了第一轮的学生才能参加。 实验基地会给他们发第二轮比赛的举办地点邀请函。 “哥哥,是交到这里吗?”娃娃脸的小孩问。 林微寒在路月沉身旁坐下来,这种比赛的流程他有点印象,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参加比赛的画,阶段性的比赛需要等每一阶段的结果。 他几乎不会因此焦虑,在他参加过的那些比赛里,他基本都能拿到满意的成绩,最差的也入围了一等奖。 在一群孩子里,如果是成人的话会相对显眼。 何况对方在这个天还穿着戴帽子的卫衣,充斥着疤痕的面容引人注目,对方手里拿着报名资料,在人群中安安静静地被隔绝。 ……顾慈。 “下一位。” 顾慈甚至没有看人,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抬眼,和他们两人对上视线,顾慈那张脸立刻白了。 指尖在发颤,上面名字上的“顾慈”两个字几乎是赤-裸的嘲讽。 路月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目光稍顿,朝顾慈伸出了手。 “顾慈学长。” ……这真是巧合。 林微寒合理怀疑,路月沉直接把顾慈的资料扔了他也毫不意外。 “顾慈,你的第一轮实验过了吗……很厉害。”林微寒淡淡地做了评价,“怎么这个表情,好像我们会把你吃了。” 顾慈脸上出现类似于难堪的表情,那份资料表交到路月沉手里,路月沉放到了一边,给他拿了邀请函。 “学长慢走。”路月沉说。 直到人离开,顾慈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你……打算怎么做。”林微寒问。 路月沉眼睫稍颤了颤,“学长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林微寒,“按照你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名额被毁,这对你来说很容易。” “我确实没有那种可以轻易原谅对方的高尚品格。”路月沉看着他,眼底略微压着,“上次我被关体院,也和顾慈有关。” “但是……”路月沉抬眼,眉眼中似乎有光洒下,“如果我那么做了,学长应该会可怜他。” “……我不想给他让学长怜悯的机会。”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林微寒手指被握住,他这个角度,仿佛路月沉满眼都是他,带着克制内敛的情绪。 顾慈出了一楼大厅,太阳光线刺目,落在他身上却沉甸甸的,少年朝他走过来,那张俊容露出来,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腕。 “老师……不要担心,第二轮实验不会有问题。” “我相信老师。” 顾慈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他嘴唇动了动,手腕稍微挣动,说了个“谢谢”。 周星棋:“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顾慈抽回了手,“……不用了。” “那我送你到门口,”周星棋漆黑的眉眼压着,“老师,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保证,一定。” 林宅。 林微寒回来之后先洗了个澡,江释正好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小寒,之前我们说的那个实验项目……你还打算过去吗?”江释问。 林微寒:“去,如果你改行程的话,不去也行。” “没有,”江释说,“那我最近准备准备,项目和X型病毒后遗症有关,涉及一部分心理学领域,说不定会对施姨的病有所帮助。” 林微寒:“……我知道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江释又问他,“……路学弟也要一起吗?” 林微寒脑海里晃过一张脸,他闻言回复,“不去,他和这个实验项目没有关系。” 和江释打完电话,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弦:我用桃子做成了果干和罐头,放了很多糖,学长应该会喜欢 图片随之发过来,是在路月沉家里的厨房。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又是江释打过来的。 林微寒点了接通,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江释才开口,“小寒,我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去查了查……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江释很少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刻。 “和路学弟有关,我们见面再说吧。”江释说,“你今天早点休息。” ……这是在卖什么关子。 林微寒想了想问:“和我的画有关?” “不是这件事,”江释,“我找人去查了他的过去和家庭,他资料上一直是父母双亡,唯一的外婆也因为生病去世……但是机缘巧合查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他高中休学了一年,初中的时候父亲还在,父亲是个赌徒加酒鬼,高一以前父亲还去学校闹过事,这些事都被人刻意抹掉了。” “直到他高二的时候休学,那一年他父亲因为杀人入狱,现在他的亲生父亲在牢里。” 江释:“虽然说他个人成绩优异,但是这些事情全部刻意隐瞒……我觉得人品多少有些问题。” 第三十五章 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脑海里晃过一张艳丽的面容,对江释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好好查查的。” “你早点休息吧。” 和林绍有过接触、接近他母亲,身份资料作伪……又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加上他之前的梦,每一样都在暗示对方不可信。 林微寒稍皱眉,天花板上是他自己设计的浮雕,水母在缓慢地浮动,他很快陷入沉沉的梦里。 梦里再次出现了青年的身影,青年抱着纯白的花束,眼中有情绪在拗动。 “学长……是打算抛弃我吗?” “二少爷,有人想要见你,是之前来过的路同学。”棋云跟他汇报。 林微寒当天晚上的机票,他并没有告诉路月沉,即便他单方面认为他和路月沉算是在交往,他也没有每天搭理对方和对方汇报行程。 “是月沉哥啊,哥,你让他进来呗。”元齐说。 林微寒:“让他进来吧。” 棋云很快领着人进来了,路月沉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了棋云,那是他送过去的桃子,现在人又给他送回来了。 “学长是不是快走了,这是我用桃子做的甜食,学长可能会喜欢。”路月沉说。 随即视线稍稍地转过去,目光在林微寒画的画上停顿。 元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问难道他哥没有说吗,他看看林微寒,又忍住没问。 棋云一直在林家,性子活泼讨喜,这一会已经打开了箱子,“罐头、果干,还有点心……路同学好厉害。” “这些二少爷平常都喜欢吃呢。” 林微寒看一眼,对路月沉说:“谢了,我可能几天回不来,你要继续做兼职吗?” 他们平常并没有重复的行程,路月沉缓缓地收回目光,反应过来问,“学长今天就要走吗?” 路月沉:“我能不能送送学长?” “不用了,我和江释一起去。”林微寒把画笔放到一边,看向元齐,元齐领会了他的意思,咳嗽两声去了棋云那里。 “棋云啊,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花园里的朱丽叶玫瑰……” 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路月沉安静了片刻,对他说,“我过几天可能要去一个实验基地……学长一定要和江释学长一起吗。” 想起江释前一天和他说的,他盯着路月沉看,“已经定好的行程,你想让我放鸽子吗?” 本来就是冷性子,情绪浮动不明显,刻意释放的时候加倍刺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月沉眼底映着他,有情绪一并随之浮动出来,“我只是担心。” “担心学长回来之后就不会再理我……会变得和之前一样。”路月沉轻轻地说。 对方太敏感,他的态度产生一点微妙的变化,似乎都能立刻察觉,这种感觉让他莫名不爽。 “……不会。”林微寒皱眉说。 “我相信学长。”路月沉温声说。 青年的指尖掠过他的画笔,最后握住他的手腕,山茶的气息顺着传过来,他触及路月沉眼底的情绪,对方的情绪仿佛能影响到他。 反正不是什么好的东西,连着让他也感觉心口沉甸甸的。 对方仿佛想要把什么东西强加给他。 指尖碰到他的耳廓,唇畔被吻了一下,他并不反感和路月沉亲吻,彼此追逐对方的气息,直到被完全掠夺,窒息感迎面而来,有些喘不过气。 吻顺着向下,他手里的画笔掉下来,手腕被握住,脖颈一凉,他整个人完全僵住,脸上浮上热度,冷淡的脸有些崩不住。 庭院里的水池倒影着锦鲤,浮出他的面容,还有脖子上明显的痕迹。 林微寒捂着脖子,眼珠转过去看着对面的青年。 路月沉面上颇为愧疚,深褐色的眼如同水池底一样黑压压的。 “抱歉,学长,我没有忍住。”路月沉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指触及到胸口的位置。 他仿佛触及到了心跳声。 “学长介意的话,可以咬回来。” “……你属狗的?”林微寒收回手,他又烦躁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大夏天的贴创口贴怎么看都很奇怪。 “对不起,”路月沉垂眼再次道歉,“学长下午有空吗……不能送学长,那我能不能和学长多待会。” “不能,”林微寒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再待一会说不定等会又粘人,他担心路月沉又趁机在他身上留印子。 “你不是还要兼职吗?现在应该差不多到时间了。”林微寒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 因为不耐烦,语气显得更加冷淡,尽管他已经压着了。 身旁的青年安静了一会,片刻之后,路月沉才温声开口,“我知道了,学长到了之后能不能给我发个消息。” 没有听到林微寒的回复,花田和庭院离得并不远,话音依稀能够听见,元齐和棋云听了个全程。 朱丽叶玫瑰盛开鲜艳欲滴,元齐忍不住说,“哥好冷淡。” “二少爷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棋云把多余的花枝剪掉,“少爷以前没有谈过恋爱。” “这倒是。”元齐挠挠头,能当他哥的初恋还是很荣幸的。 但是睡完人又对人忽冷忽热,怎么看月沉哥都很可怜。 “哥如果能对月沉哥好点就好了。”元齐说。 棋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元齐嘿嘿,“棋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里的玫瑰有几颗是哥种的,你能不能找出来……” 夜晚。 林微寒戴了鸭舌帽,帽檐垂下阴影遮住了眉眼。因为要待几天,他拉了个行李箱,有江释在,基本不用他怎么操心。 “资料。”林微寒说。 江释看过来,目光在他脖颈上稍稍停顿,很快收回视线,遮去了眼底的神色。 一份资料递了过来,上面写了路月沉的名字。 里面是对方的休学证明,被篡改之前的户口,父亲的名字,还有犯罪经历。 “他休学之后去做什么了?” 对方有三次笔录经历,一次是邻居报警,一次是他自己报的警,还有一次是父亲入狱之后被询问。 “能查到的是他去打了一年的工,似乎是做补习,一天接三份补习课程,那个时候他奶奶已经住院。” “之后父亲出了事故……他去过他父亲工作的地方。” “不久之后他父亲因为杀人入狱,他在此之前买了一份遗孤意外保险……保险额度是二十万。” 林微寒向后翻到了那份保险,是针对未成年人,父母如果发生意外成为遗孤,在成年之前会有补助。 页尾有清晰凌厉的路月沉三个字。 这个保险是路月沉自己买的。 十七岁……已经能算计到了这一步。 林微寒的视线稍稍停顿,再往后翻是笔录,报案人是邻居,受害人是路月沉,被家暴造成三级中度伤害,报警之后被送到了医院,医药费还是邻居出的。 第二次是路月沉自己报的警,父亲赌博被要债的找上门,他直接把父亲交给了要债人,然后报警。尽管及时报警,他父亲还是被打断了一条腿。 因为是未成年,加上动机难以根底判断,这件事不了了之。 再后来把自己父亲送进养老院,养老院修养了半年,这段时间的费用全部都是路月沉出。 江释:“他在此期间不止买了一份保险,意外险、残疾险、重大事故险……都是买给他父亲的,受益人都是他自己。” 很明显,巴不得对方赶紧死。 “无论他爹做了什么,那也是他父亲。”江释斟酌着说。 “是吗,江释,你真这么想。”林微寒笑起来,“我倒觉得,这种人渣不如死了算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江释说,“这些尽管我们心知肚明,却并不能直接评判。” “小寒,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林微寒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善良的人居多。” 江释:“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对你隐瞒。” “我知道。”林微寒拉低了帽檐,“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假如是我,这种事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可惜他不是路月沉,他只能原谅自己,没办法直接赦免路月沉。 不告诉他他生气理所应当。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江释说,“那是他的家庭,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车窗掠过灯光,江释在一旁叹口气,看着靠着车窗的青年,那张精致阴郁的面容倒影融入夜色,透出一份天真的澄澈来。 这样的性子……平时里人人都知道要人前伪装,永远假装自己高尚,让自己立在有利的位置,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眼前的青年却总是直言不讳……让人难以放心。 很快到了机场,两人一前一后地出来,江释定了两间舱位,他们两个人在隔壁。 两个小时的飞程,玩不了手机,他去敲了江释的门。 “小寒?”江释稍稍意外,给他让开了地方。 “你带书过来了?”林微寒问了一句,他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一本书,看样子刚刚在看书。 “嗯,是新版克林索尔童话,”江释说,“觉得很有意思。” 林微寒在旁边坐下来,江释为他冲了一杯咖啡,咖啡加奶加糖,那本书江释继续拿过去翻页。 “小寒要不要听听。”江释问他。 林微寒点头,有人愿意讲故事正好,他顺着看过去,在自己包里发现了一些小零食,都桃子做的,似乎是棋云临走的时候塞给他的。 “这篇讲的是使徒和朝圣者的故事。朝圣者路过塞纳河畔,途中经过救了一名落魄使徒。之后使徒追随朝圣者左右。” “使徒经过伊甸园,对朝圣者说:我主,可要尝一尝禁忌之果的滋味,人人向往,这里是苦涩的天堂。” “朝圣者谢绝,说:此朝圣道,通向上帝之心。晦涩险阻,圣光相伴。” “使徒说:我自信奉我主,自愿追随主的意志。” “经过圣殿之河,使徒以纯澈之心换取圣水,为朝圣者解决路途之饮,他们在上帝炙烤的炎热大地前行。” “经过地狱殿堂,使徒以双眼换取眼泪之泊,湖泊短暂地浇灭了地狱之火,朝圣者得以穿过恶魔之眼,通向地狱尽头。” “经过婆娑河畔,使徒以双腿换取遥遥船舟,船舟载他们二人横渡,朝圣者得以过死魂之河,到达天堂之门。” “抵天堂之门,使徒再难行路,朝圣者弃之而去,使徒倒在婆娑河畔。双目难见,双耳纵听风声,得知朝圣者远去,痛哭流涕。” “使徒:我主无心,亦难爱人。朝圣之道,尽化沙尘。遂闭目而死。” 林微寒:“……” 江释一向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故事。 “结局怎么样了?”林微寒问。 “结局是使徒化成上帝之身,朝圣者被审判,失去朝圣的资格。”江释说。 “哈。”林微寒毫不意外,这种故事的结局,他皱起眉头,看着正红色的书面,上面是一副圣母画像在哭泣流泪。 “好无聊。”林微寒说。 “使徒的付出是想传递给朝圣者责任,接受他人的好意,同样需要付出代价。”江释说。 “小寒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们现在也可以来看看实验资料。”江释说,“南方的科研实验室现在已经很先进了。” 林微寒对这个更感兴趣,江释传了资料过来,此次实验负责人是顶尖科研院士的学生,对方姓裴,人称裴教授。 裴闻之在南方非常出名。 由于对方没有参与过北方的科研项目,他们只在各种报道上听过,并没有真正见过。 “他们收养了一批显性X型病毒后遗症的孩子,那群孩子定期要来实验室做检查,我今天接到裴教授的通知,我们过去……可能要帮忙照看那些孩子。”江释说。 “……”林微寒稍停顿了一下,反应了过来,“你确定吗?” “观察那些孩子的情绪对我们也很重要,这是裴教授的原话。”江释说。 “据传,裴教授很不喜欢北方过来的科研人员,似乎每一批的过来都要经历一番……这对南方科研实验室来说是常事。” 林微寒面无表情,眼底几乎泛出冷意,还没到就已经准备给他们找茬了,这教授怎么这么小气? 江释:“自从南北科研工作室分区,基本上南方做出来的实验都要在北方发行,他们因此不满也很正常。” 相当于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科研成果全部都要以北方科研区的名义发行。 “小寒……不喜欢孩子吗?”江释问。 ……这还用问。 林微寒应声,他冷笑一声,手里的数据放到了一边,“看来这些数据我们不用看了。” 第三十六章 “两位晚上好,欢迎来到中环实验室。” 这里是南方科研实验室,聚集了国内外的科研人才。 特殊材质的玻璃隔绝了密闭空间,为首的男人穿着白色的防护服,镜片下的眼睛折射出冷光,那是一双略微上扬狭长的眼,看人时显得漫不经心。 对方朝他们两人伸出手,指甲修剪的很干净,工作服上印着裴闻之三个字。 “你好。”江释同样地回握。 林微寒伸出手和裴闻之短暂地触碰一下,对方看起来很有礼貌,带领他们参观实验室。 “我们目前做的是两个项目,一个和证实弦理论相关的物理命题,另一个是为了解决X型病毒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所设的医疗科研专区。” “两位能来到这里,一定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在原来的领域也是个中翘楚,”裴闻之说着,视线稍稍转过去,眼珠落在林微寒身上,露出来微笑。 “林先生,我看过你的画,听说你要来,原先我们实验室还在讨论,你是再世黑塞。” 赫尔曼黑塞,德国诗人,既是画家又是哲学家。 若论天才,中环实验室里随便出来的都是顶尖人才,在他面前的男人更是其中的领导者。 “裴教授过誉了。”林微寒说。 他嗓音听不出喜怒,对方能力让他佩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触。 “这也是我们设置的第一道考核,根据投票得出来的结果,”裴闻之说,“两位今晚只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带二位过去。” “毕竟……如果对这群残缺的孩子没有爱,科研实验也很难进行下去。” 江释稍稍地停顿,他们只对实验室大体浏览了一遍,走马观花一样,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如果他们第一关都过不了,之后的合作也不必谈,可以直接滚蛋了。 “对了,还有一位,他是唯一实验数据直接通过审核的,同样来自京城,明天你们说不定就能够见面了。” “目前来说……相比于二位,我觉得那位更值得合作。” 裴闻之:“不打扰二位了,两位好好休息吧。” 实验室分abc区,这边是住宿区,为他们分别提供了两间套房,里面附带小型实验区域,设施一应俱全。 “按照他的意思,是已经有心仪的合作对象了?”林微寒和江释一前一后地放好东西。 江释在他身后应声,“我们要合作的并不是他们的两项主要进行的实验项目,而是他们之前已经证实过的一道算法。” “目前没人能算出来,只有中环有那份数据,和市场抗抑郁药类有关。” “抑郁类疾病当前分成三种,一种是受天生基因组合的影响,一种是后天导致,还有一种是各项疾病的后遗症导致的基因重组。” 江释:“这分为心理问题和生理问题,一百年来,我们都没有找到具体分辨的方法,后来中环实验室算出来了一道算法,能够通过基因显性排列方式和脑电波算出成因。” “这道算法不止能运用到辨别心理生理病因,在其他方面也是一项重大突破……” 林微寒静静地听着,他停顿片刻,问,“应该不少人都想和他们合作,他们最近才松口?” “嗯,他们之前称实验存在特别个例,还需要继续论证,”江释,“我这次来,是他们终于愿意松口,把基因算法列入了可用医疗手段里。” “另一位……目前不知道是谁。”江释说。 “明天再说吧,”林微寒视线扫过去,“他说了要对那些残缺的孩子充满爱……江释,你似乎选错了人。” 适当的表现出同情心和爱,对于其他人来说更加容易一些。 “小寒,我相信你,”江释说,“还是你更合适一些。” “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江释离开,整座实验室都是白色的墙壁,颜色非常单薄,这里处处要求精准透亮,灯光格外的晃人眼,空气仿佛残留着某种实验气体。 ……残缺的孩子。 “如果对这群残缺的孩子没有爱,科研实验也很难进行下去。” 裴闻之的话响在耳边,梦里他陷入了一段灰暗的过去。 庭院里的朱丽叶玫瑰娇艳欲滴,他几乎住在城堡里,是幸福的小王子,至少在七岁以前。 爷爷很喜欢他,他有美丽动人的母亲,父亲经常忙于工作,母亲虽然经常闷闷不乐,但是对他很好。 母亲会给他讲故事,给他买喜欢的玩具,把他打扮得很漂亮,为他做点心。 他学什么东西都很容易,无论是钢琴、高尔夫、赛马,还是自由滑雪,偶尔会感到很寂寞。 但是有母亲陪着他,他并不孤单。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七年,从他七岁的某一天发生了变化。 母亲自杀了。 昏暗的雕花落下阴影,花枝垂下,童话里的城堡轰然倒塌,染血的轮椅,母亲手腕的伤口,还有急匆匆惊慌的佣人。 这些落成荒诞的残影。 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待了一个月,母亲的房间残留着血迹,那些血迹很快消失了,但是母亲还没有回来。 母亲回来是在一个月之后,一并回来的还有父亲带回来的哥哥,被父亲领养的另一个孩子。 因为有了哥哥,母亲似乎恢复了正常,像之前对他那样对待哥哥,甚至比对他更好。 然而没多久,母亲却再次枯萎。 这次时间很短暂。 她像是一株生长在轮椅上不见阳光的植物,被一点点地蚕食了养分,再也没有露出过生机。 母亲枯萎了。 ——眼里再也没有他。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总是看着窗外,看着南飞的鸟雀,看着垂下的柳枝。 明明还活着,却让人感觉在轮椅上的只是一具尸体。 “叮铃铃——” 闹钟响了,仿佛是掐着点的,外面一并传来了敲门声。 林微寒睁开眼,他还陷在记忆里,脑海里晃过施夷南的背影,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小寒,你起来了吗?” “江先生,正好,我现在带你们过去吧。” 林微寒洗漱完出门,他的发丝被江释碰了碰,“做噩梦了?” “……没有。”林微寒的视线落在前方的裴闻之身上。 “那位是今天早上到的,我们一起吃个早饭吧。” 裴闻之问他们两个:“两位是吃早茶还是西式早点。” 江释:“我们都行。” “话说起来,你们都是A大的学生,说不定认识。”裴闻之略微摩挲着下颌,镜片下眼里透着思绪,领着他们到了早茶室。 特制的玻璃窗,青年的身影浮现出来,对方白衬衫黑色西裤,静静地在窗边坐着,艳丽的面容笼罩了一层灯光,察觉到动静,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掠过裴闻之,然后是江释,他和路月沉对视了。 “过几天不用兼职,可能有个外地的实验项目。” “对方是唯一一个实验数据直接通过审核的。” 林微寒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这倒真是巧了,青年目光直直地穿透人群落在他身上,眼里漆亮闪烁。 “学长。”路月沉站了起来。 裴闻之视线稍转,目光变得耐人寻味,“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不用我介绍了。” 江释视线在路月沉身上稍停顿,稍侧过去,对林微寒说,“看来我们和路学弟,确实很有缘分。” ……这种莫名其妙的巧合。 林微寒见到对方,莫名不怎么高兴。江释的话回响在耳边,眼前青年目光一直盯着他看,让他十分不适。 “我和江释学长是师兄弟,和林学长……我们是朋友。”路月沉稍停顿。 闻言江释若有所思地看过去,又看看林微寒,眼帘随之遮掩。 “这样吗?”裴闻之在他们身旁坐下来,“今天的任务我会发给大家,这三天你们只需要负责检查,我不希望各位接到投诉。” “三位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我。”裴闻之微笑起来。 为他们提供的早餐中式西式都有,林微寒习惯西式,咖啡搭配炼乳蛋饼,奶油蘑菇意面也能接受。 他和路月沉坐在一起,咖啡里放了糖和奶,路月沉嗓音温和,“学长,在这里遇见……我很高兴。” “原本还担心联系不上学长。”路月沉眼眸略微垂着。 裴闻之端起咖啡,对面的两名青年一个一直关注着对方,另一个冷着张脸,看来交集匪浅。 “诸位用完早餐直接去治疗中心,我先失陪了。”裴闻之没有怎么吃早餐,把他们带到这里交代完算是结束。 一直被盯着看,林微寒觉得皮肤都跟着发热,他把咖啡放下来了,“我没怎么看手机。” “你来这里是为了中环的实验项目?”他问。 “原本只是实验数据投过来,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出合作。”路月沉说。 江释在一旁按住了杯子边缘,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计划谈的合作项目已经准备了一年多……中环显然更中意对方,主动地提出来合作。 仅凭一份实验数据。 “学长知不知道他们的基因算法,我推导出来了,所以他们同意让我过来,那是我一年前算出来的。” 路月沉仿佛没有意识到空气中气氛变得尴尬,他一瞬不眨地盯着林微寒看,“如果学长早些告诉我,我们就可以一起过来了。” 注意到江释气息不太对,林微寒皱起了眉,他下意识地看路月沉一眼,平常这小子不是爱炫耀的性子。 今天好像格外外向一些,像是在对准他们两个开屏。 “……知道了,”林微寒说,“我们现在是对手……祝你成功。” 他的手指被握住,灼烫的温度传来,他冷冷地扫过去,对上一双温和的眼。 “如果是学长的话……我可以把实验项目送给学长。” 这话挑衅十足,话音对准的却不是他,而是江释,毕竟他是陪江释过来的。 江释“砰”地一下把杯子放下来了。 “……闭嘴。”林微寒有些无语,他拽着路月沉的手腕起身,“你跟我过来。” “……学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早茶室,林微寒直接拐去了安全通道,这边没什么人。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停下来,眼里的冷意隐约浮现出来,“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学长,对不起。”路月沉看着他,眼中有情绪浮现出来,“学长和江释学长待在一起,一直不回我的信息,我有点生气。” “抱歉。” 不回消息怎么看都是借口,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主要还是因为江释,他联想到很有可能是眼前的人吃醋了。 有什么可吃醋的。 他心底隐约认为对方没有资格,又回想起来自己和发小说过的话,是他主动地说会把路月沉当成恋人。 啧,真麻烦。 “我和江释什么都没有,”林微寒耐着性子说,“我过来,是为了这个实验项目。” 路月沉:“如果只是为了实验项目,那学长也可以跟我一起。” 青年眼底隐约有深色涌出来,又被其他情绪压了下去,很快恢复了温和的神色,仿佛是错觉。 “是我越矩了,”路月沉说,“学长不要生我的气。” “今天的实验项目……” “行了,”林微寒打断了对方,他说,“你做你的实验就行,有事再来找我。” 他低头看着手机,江释问他去哪了,他注意不到路月沉的神色,也习惯了路月沉的沉默寡言。 想到了什么,他心底始终有点烦躁,他停下来,转身看向身后的青年。 他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冷淡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路月沉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仿佛陷入了思考之中。 片刻之后,路月沉开了口,“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告诉学长。” “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学长愿意等我吗?” 林微寒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和没有回答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路月沉那双眼,心里的烦躁又被稍稍地压下去,他移开了目光,“我平常也不喜欢回信息。” “别人的信息我都不怎么回,”林微寒说,“我住在最后一间,你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他语气冷淡中透出几分僵硬,因为自己的松口而唇线绷紧,这份别扭的心情拗在心里,让他很不舒服。 闻言路月沉眸底动了动,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那张艳丽的脸浮上认真的神色。 “……那没事可不可以去找学长。” “不可以”三个字在嘴边,对方握着他的指尖轻轻地用唇角碰了碰,他皱眉收回了目光。 “……随便你。” 第三十七章 “今天会有三位哥哥来照顾你们,你们不用担心,把他们三位都当做是医生就好。” 赵典所处的是实验室的C区,这里和A区B区隔开,靠近南海钟山,环境安静静谧,在窗边能够看到蔚蓝的天空听鸟儿在啼鸣。 “姐姐,又是新医生吗?”在赵典面前的是几名孩子,他们年龄不同,最大的已经十岁,最小的不过三岁,单从外表看就是普通的孩子。 现在是游乐时间,一共二十五名孩子,四个孩子聚集在赵典面前,他们遗留下来的更多是心理疾病,几乎一有空闲时间都会粘着赵典。 另外的孩子有几个在院子里奔跑,他们有的失去了味觉嗅觉,有的受影响失去了直视光明的能力,还有的中枢麻痹口齿不清,紧张的时候会陷入重度昏迷。 二十五名孩子,由不同的残缺组成,他们聚集在这里,每年会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月。 院子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钢化玻璃做成罩状隔开,这里和远山海边融合,庭院里草木巍然生长,环绕成一片安全区域。 “哥哥,你过来抓我啊……” “我看到了蝴蝶!” 林微寒和江释从A区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纯白顶级现代科技建造而出的实验室,几个小不点在草丛里奔跑,隔着玻璃罩看到他们,随之投来好奇的视线。 三两个孩子,手上和脸上都是泥土,其中一名脸上有烫伤的疤痕,另一个缺了一只胳膊,还有一个眼珠是透明的灰色。 他平常的视线看人时会显得有压迫感,尤其是他又不爱笑,三个孩子里,有两个都被吓了一跳,另一个灰色眼珠的只是朝着他的方向,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灰色眼珠的小孩问。 “有大人过来了……” X型病毒的显性遗传疾病分为几十种,其中之一是天生眼角膜病变,眼珠会呈没有颜色的灰色,像是黑白序列的边缘地带,他们从生下来就看不见。 更无法直视太阳,见到强光眼部会刺痛。 哪怕是为了实验项目,不能让孩子害怕,孩子肯定会喜欢更有亲和力一点的对象。 林微寒这么想着,他尝试唇角上扬,看起来柔和一点,动作做起来却十分的僵硬。 这么一小会,三个小不点已经躲起来了,在大树后面低声议论。 偶尔探出脑袋看他们一眼。 “那个哥哥好漂亮,但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就像闻乐的洋娃娃一样。” “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他刚刚在看我们吗,哥哥笑起来好像要把我们吃了。” 灰眼珠的小不点看不见,只能在一旁歪头问,“闻乐的洋娃娃是什么样?” “有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眼睛很漂亮,嘴巴也很漂亮,看起来冷冰冰的……就跟冰块一样。” 三个小孩的议论声他们两个都能听见,林微寒又朝那边扫一眼,和探出脑袋的小不点对上视线,对方瞪着眼飞快地收回了脑袋。 江释:“洋娃娃,这个词形容的很贴切。” “……你闭嘴吧。”林微寒有些无语。 一想到要面对这群孩子,林微寒已经开始头疼了。 钢化玻璃显出屏幕,屏幕自动验证他们的人脸,验证通过之后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露出一屋子的小脑袋来。 全部都是小孩子。 听见动静,几乎都朝他们看过来。 赵典安抚着面前的四小只,挨个揉了每一个的脑袋,“他们过来了,你们先等一等好不好。” 四小只排队应声,在小板凳上坐着,视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看起来非常乖巧。 “江先生,林先生,你们好,裴教授已经和我联系过了,欢迎两位来到中环实验室。” 赵典:“还有一位似乎还在路上,两位的任务很简单,这三天只需要陪着他们,照顾他们带他们进行体检,合作我们三天之后再谈。” 尽管裴闻之在此之前已经说过了,林微寒注意到许多好奇带着试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扫过去,一眼看到了墙角唯一一个没有关注他们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起来似乎七八岁左右,外表看起来是普通孩子,黑发黑眼,一双眼大的像深邃的蓝宝石,眼睫毛很长,他抱着洋娃娃,腾出手正在磨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抱着的洋娃娃身上,抱着的洋娃娃眉眼……不仔细看的话冷峻的模样确实和他有些像。 “这是他们的资料……上面只有他们的名字和暂定的显性遗传疾病,不过我还是希望两位能够亲自了解他们,而不是以资料来定义。”赵典说。 江释接过了资料,“谢谢您。” “接下来您会留下来吗?”江释问。 “我不会,这里会交给你们,”赵典想了想说,“有一件事两位需要注意。” 赵典扫了眼角落的方向,“这里有些孩子非常聪明,他们的智力发展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请两位务必关注好他们。” “不要让他们离开保护区。” 赵典:“这里非保护区之外,是未开发的地界,如果进入那里,会有许多未知风险。” 门口的机械门缓缓地转动,青年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站在门口,逆光显得侧脸明艳如裂帛,温和的声音顺着传过来。 “抱歉,我似乎来晚了。” 赵典:“您好,路先生,并不算晚……您今天很让人意外呢。” 几乎是看到路月沉的那一瞬间,小孩堆里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欢呼声。 “哇!” “狗狗!” “明明是小熊!” 这里的温度控制的是适宜温度26度,穿薄卫衣并不怎么热,某人今天穿了一件特殊装扮的衣服,帽子上有耳朵,脑袋上也戴了狗耳发箍,加上兽爪手套,看上去像是一只变人版的萨摩耶。 林微寒视线在路月沉的狗耳朵上稍停顿,只是来照顾孩子,这小子倒是很拼。 呵呵。 江释的目光同样停顿,再看孩子们的表现,对人有隔阂,但是这群孩子对小动物没有,见对方这样的打扮,天然就有了好感。 有两个小孩已经忍不住上前围了上去。 “哥哥,你这戴的是狗耳朵还是熊耳朵……能不能告诉我们?” 孩子和他说话要抬头,路月沉见状俯身,保持和孩子相同的身高,他把手掌伸出来,兽掌中央有两颗糖果。 “你们来猜一下,猜对的奖励糖果。” 两位小朋友瞬间脸红了,旁边一个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毛茸茸的兽爪,在旁边瞅两眼又瞅两眼,就是不敢上前。 路月沉注意到了,看向那名瘦小的小朋友,“喜欢的话可以摸摸。” 对方的眼睛稍稍亮起来。 “看来目前是路先生略胜一筹呢,”赵典说,“裴教授有时看重的并非能力,而是对方的同情心同理心……这些是许多天才缺乏的。” 赵典意有所指,“他想要的并不是冰冷的数据。” 她微笑起来:“剩下的交给三位了。” 直到人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和一屋子孩子,由于某些数据的特殊要求,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监控,只有外面的装置有。 林微寒压下心里的烦躁,注意到他的气息,江释在一旁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寒,不用担心,我们尽力而为。” “你如果不想,给他们画画也行。”江释说。 如果他画画,说不定能吸引到这群小崽子……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突然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他手腕处,他下意识地扭头,对上一对狗耳朵,刚刚的视线仿佛是错觉。 江释注意到了角落小板凳坐着的孩子,刚刚这群孩子一直围在赵典身边,赵典走之后,他们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他于是去了那群孩子那里。 “你们好……这三天,暂时由我们来照顾你们,请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 另一边角落,闻乐看看远处的青年,又看看手里的洋娃娃,不由得歪了歪脑袋。 林微寒回忆起来,小的时候,他没有怎么和同龄人接触过,因为他独来独往,性子又冷,也很少有人主动接近他。 何况他有发小,并不缺朋友。 如今在这群孩子中央,他唇线绷紧,控制着表情让自己不那么冷脸,打量着这群孩子,思考着裴闻之的用意。 如果说只看重同理心和同情心,不看重对方能力……那么在其他行业还好说,在科研界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这里的实验涉及到同理心和同情心,和这两种情绪有关,这是人类天生有的……和爱相关。 ……会是什么呢。 一对狗耳朵晃到了他面前,他对上一张明艳的脸,路月沉眼珠定在他脸上,温声问他,“学长,你是在守株待兔吗?” 对于林微寒来说,让他放下身段去讨好这么一群小崽子,心里负担并不容易打破。 这一群小兔子又都是天生更加敏感的类型,还没有一个愿意过来找他。 林微寒:“……少管闲事。” 他视线落在路月沉脑袋上,这对狗耳朵倒是挺适合他,他耳边传来一句低低的“学长”,手掌被对方摊开。 一盒巧克力糖放进了他掌心。 “这个给学长,说不定学长能用上,”路月沉想了想说,“学长如果做不到,可以试想一下他们是学长的孩子。” 林微寒只是试想了一下,完全没有感觉。 是他的孩子他才更不想管。 路月沉见他没反应,又说,“或者……学长把他们当成重视的人,比如母亲。” 空气中安静下来,江释在厨房里忙碌,他说要做甜点,那四个小朋友屁颠颠地跟在他后面,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看。 听见动静江释回头看了一眼,见路月沉凑到林微寒面前,他下意识地动作一顿。 “哥哥?”旁边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出声。 江释收回目光,对待这群孩子需要集中注意力,他们没有钝感力,对成人的情绪非常敏感。 哪怕是一丁点的负面情绪,都很容易会被他们抓住放大,在心里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 “那位是哥哥的好朋友,他是不是很漂亮?”江释尝试跟小朋友交流。 “是哥哥的好朋友吗?但是漂亮不是形容女孩子的词语,也可以形容男孩子吗?” “可以,”江释耐心地解释,“词语没有性别之分,漂亮可以用来形容男孩子,帅气也可以形容女孩子。” 把这群孩子当做母亲吗? 林微寒皱着眉,眼看着路月沉带着一群孩子去玩捉迷藏了。他看到了仓库堆的有画架和颜料,都是普通材质的颜料,用来作画却已经足够。 他把陈旧的画架拖出来,颜料放到一边,这里只有小水桶,他贴上一张画纸,在窗边准备作画。 有几道目光投过来,林微寒想了想,他别扭地看过去,清澈的眼珠映着一张张天真的面容。 “我要画画了,你们想看的话可以过来。” 他把画笔放进水桶里,没有油画颜料,丙烯实际上更加好用,颜色融合的很方便。 刚准备动笔,眼角扫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对方从角落里过来,抱着洋娃娃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身边。 一只小小稚嫩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对上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像是蓝宝石凝聚成的黑,眼睫毛很长,像是展翅的蝴蝶,非常精致的一张脸。 是他刚刚就注意到的角落里的小男孩……似乎叫闻乐。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 这是第一个主动愿意接近他的小崽子。 林微寒尝试表现出温和的模样,他脑海里晃过一张脸,学着路月沉那样子微笑起来,他面前的小男孩毫无反应。 对方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眼珠稍微转转,转向他掌心,那里是一盒巧克力糖。 林微寒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想要糖?” 孩子天生喜欢糖果,原本有孩子馋糖果,但是不敢接近。这下看见闻乐主动上前,一对双胞胎互相看了看,一并犹豫着上前。 “哥哥,我们也想要。” 小双胞胎各自有一只灰眼,一个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她们那只受伤的眼睛蒙上了纱布,一个穿着粉色的裙子,另一个穿着蓝色的裙子。 嗓音奶声奶气,脆生生的。 ……小女孩。 林微寒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把巧克力糖打开,刚准备分给小崽子,他面前抱着洋娃娃的男孩按住了他的手。 柔软的温度传来,对方那双稚嫩的眼珠却没有温度。 闻乐稍稍歪头,从他手里夺过了巧克力糖,一整盒揣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然后抱着洋娃娃扭头就走了。 双胞胎愣住了。 林微寒:“?” 林微寒:你小子想吃独食? 第三十八章 把糖拿回来? 林微寒看着小崽子扑通扑通回到了角落,在自己的位置待着,那盒巧克力糖被拿走,他面前的双胞胎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看。 “你们……等一下。”林微寒已经开始头疼了,他把画笔放下来,出去找路月沉。 平常做实验的时候正经一丝不苟,今天完全像是专职的幼儿园老师,靠着那张温和可亲的面容,骗了一群小朋友。 “学长?”路月沉注意到了他,把眼罩摘了下来,眼里一片温和细碎的光。 因为路月沉跟他讲话,一群小朋友都躲在树后面,有的探出头悄悄地看他。 “还有没有糖?”林微寒问,他抓了抓头发,扭头看一眼,那一对双胞胎还在偷看他。 “糖?”路月沉稍顿,从口袋里又拿出来了一盒巧克力糖,他盯着路月沉的口袋看,看上去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了很多东西。 不会都是糖果吧? 林微寒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一走树丛里三两三两的小脑袋冒出来,这么一会,路月沉已经和小崽子们打成一片。 “哥哥。”双胞胎还守在他画板旁边,他打开了巧克力糖,两只小手伸过来,他给两只手一人分了五颗。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又多了一只手,眼角扫到对方抱着的洋娃娃,闻乐盯着他手里的巧克力河,另一只小手抱着自己的娃娃。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小崽子刚刚明明拿了一整盒。 林微寒皱起眉,稍犹豫,剩余的五颗给了对方。 双胞胎把糖纸打开,糖块放进嘴巴里,她们两个瞅闻乐两眼,敢怒不敢言。 闻乐这次没回去,“啪嗒”一下,在他旁边坐下来了,特意隔开了双胞胎姐妹。 三对大眼珠子瞅着他,林微寒随便在纸上画了几笔,他这个方向能看到窗外,那一双狗耳朵晃来晃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画纸上已经浮现了一对狗耳朵。 林微寒:“……” “哥哥,你是在画小狗吗?”旁边的双胞胎之一开口。 “哥哥好厉害。”另一个说。 闻乐看看他的画纸,又看看窗外被一群孩子围绕的青年,在一旁稍稍歪头。 “算是吧。”已经起了稿,他笔尖稍顿,几笔勾勒出路月沉的脸型轮廓,远处是一棵大树,艳阳高照,远山和天空衔接在一起,天空像是蔚蓝色的海洋。 青年侧过脸来,艳丽的面容笼罩着一层光泽,眉眼稍稍地转过来,和光同尘,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阳光之下。 比起鲜活,他更擅长刻画死亡。 双胞胎已经看呆了,这么行云流水的笔触,她们两个在一旁瞪大眼瞅着。 闻乐不太懂,指了指林微寒的画,慢吞吞地吐出来两个字,“死人。” 林微寒被打断,定格的一瞬间即是永恒,他更惊讶的是这小崽子能看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闻乐,看着小孩头发毛茸茸的,想要上手摸摸。 他试探地伸手,对方并没有避开,他于是把手掌放到了小崽子的脑袋上。 “你几岁了?之前学过画画?” “没有,”闻乐说,“但是我知道哥哥画的是死人。” “我在博物馆见过很多。” 闻乐讲话声音很轻,轻的难以捕捉,在耳边掠过去犹如是错觉。 “这样,你说的没错,这是西方写实主义的风格,”林微寒说,“刻画的是鲜明的死亡。” 粉双胞胎:“哥哥,可是外面的哥哥还在活着呀。” 蓝双胞胎点点头,奶声奶气,“哥哥画的很好看。” 厨房里飘来的香气传过来,那边传来一声“哇”,排队的小崽子个个脸上糊上了面粉,江释也一样,他们每个人手上抓了一只甜甜圈。 “你们稍等一下下好不好?” 得到几名小崽子的点头同意,江释这才得以端着托盘出来,人到了他旁边。 “小寒,烤了很多,你要不要尝尝。”江释问他。 林微寒手上都是颜料,他拒绝的话到嘴边,江释见状拿了一块,递到了他嘴边。 “这个口味你应该喜欢。” 林微寒闻见了茉莉香,他于是直接咬住了甜甜圈,注意到江释脸上蹭的有面粉。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帮江释蹭了一下。 这么一下,拉近了他们两个的距离,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离得远看的话,像是亲到了。 “哥哥!” 随着一声稚嫩的呼喊,路月沉没注意到垂下来的树枝,脑袋被这么挂了一下,额头上立刻多了两道印子。 “哥哥没事吧!”一群小崽子全部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其中有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路月沉温声:“我没事,但是需要去包扎一下伤口,你们先自己玩,等哥哥一会好不好?” “好哦。” 林微寒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双胞胎和闻乐各自分到了甜甜圈,三小只腮帮子鼓鼓的,空气里都是甜味儿。 门边落下一道阴影,路月沉的身影映入眼帘,对方顶着脑袋上的伤,进门的时候目光落在他的画上。 林微寒莫名有点不想让路月沉看,他画的模特不少,路月沉比较容易胡思乱想。 “学长。”路月沉喊他。 林微寒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垂着眼,额头上的发丝撩起来,嗓音温和低沉,“学长,能不能帮帮我,不小心蹭到了。” 他的画差不多画完了,拒绝的话在嘴边,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眼底期待的情绪过分明显。 “哥哥你去吧,我们帮你看画。” “受伤了会不会很严重,赵典姐姐说伤口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感染。” 林微寒于是站起身,这边设施一应俱全,最里面是医疗室,里面有常用的一些伤药和医疗器械。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江释忙着的空档,再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两人的背影。 “哥哥,下一步是什么?”旁边有小朋友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释这才回神,压下眼底的情绪。 医疗室背光,这里在树荫处,进去之后感应灯自动打开,林微寒在展柜上找到了棉签和碘伏。 只是脑袋被蹭了一下,这么一点小伤还要麻烦他。 林微寒这么想着,唇线抿着颇为不耐烦,他的目光落在路月沉脑袋上的狗耳朵上稍停顿。 ……真够幼稚的。 “学长,我很高兴。”路月沉规整的坐着,他拿着棉签,这个角度路月沉需要抬头看他。 对方眼里的仰慕和爱慕也全都看得见。 “……闭嘴。” 什么都能作假,眼前青年很擅长制造迷惑人的假象。 他话音刚落,掌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对方轻吻着他的手指,发丝蹭到他手掌,掌心麻酥酥。 他手指一抖,棉签跟着歪了,在额头上蹭上一道印子。 路月沉稍稍抬头,眼底隐约带有温和的笑意,握着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掌放在脑袋上的耳朵上。 “学长,你摸摸看。” 林微寒手掌碰到柔软的触感,他耳尖莫名有点热,有什么好摸的,又开始示弱装可怜。 他冷冰冰地想,手掌却没有挪开,手腕处被轻吻,对方在他面前完全是臣服的姿态。 “学长刚刚是在画我吗……那副画可不可以送给我。”路月沉问他,手掌按着他的腰肢,棉签跌落在地,他坐在了面前青年的腿上。 这个姿势很不安全,林微寒注意力放在对方的话上,他把这小子画死了,这小子还找他要画。 “……随便你。”他手掌间触到柔软的触感,往下撑在路月沉的肩膀处,他视线稍稍停顿,“你知道裴闻之为什么要让我们过来?” “这个,我猜测和实验项目有关,他们让这群孩子待在实验室,是为了观察X型显性病毒。” “正常来说只要孩子接受检查都能进行观测,这就好像我们之前做的双缝干涉实验,如果有可能,体内的病毒能够根据寄生主体的意愿发生变化,那么也就出现了所谓的条件需要同情心和同理心。” “只能说明一件事,除非这群孩子自愿接受检查,他们体内的病毒变化才能被观测到。” 林微寒想的一样,如果这种病毒涉及到主体意愿,好像人类一样具有被观测的意识,这样的话更加棘手。 怪不得裴闻之请来的科研人员要先和孩子接触,如果孩子没办法接纳科研人员。哪怕能力再强,都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林微寒撑着路月沉的肩膀站起身,他看这小子也不是真的需要帮忙,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打算走人。 “学长,等一等,”他手腕被握住,路月沉看着他,“学长可不可以留下来和我说说话。” “……我很想学长。” 他最近是没怎么搭理人。 抛开其他的不说,眼前的人很聪明,哪怕是聊未知的领域,对方能给他带来新的想法,这是事实。 他于是在路月沉身旁坐下来。 “你想聊什么。”林微寒问。 “聊什么都可以,”路月沉,“只要和学长待在一起,我会很高兴。” “这里的孩子……都算是幸运者,他们被发现了。”路月沉侧过脸看他,若有所思道:“在外面也有很多这种成人,他们因为受遗传病毒影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比如那些先天性的抑郁患者,他们能够感受到的情绪是普通人的13倍,意味着一点点的意外可能会对他们的精神造成巨大损伤。” “因为各种原因,往往疾病都被他们忽略了。” 林微寒脑海里浮现出一道单薄的身影,顾慈的面容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 “嗯,”他应声,“这是生物科研领域,我了解的并不多。” “那学长只是为了陪江释学长过来?” ……差不多。 林微寒对上那一双眼,他想了想说,“我母亲,她常年有抑郁症,这边研制的项目正好有关,所以来看看。” 这只是为了试探路月沉的反应,实际上为了施夷南特意过来是天方夜谭。施夷南对路月沉的在意,让他莫名不舒服。 眼前的青年毫无反应,说起他母亲,路月沉温和中透出几分平静来,“那很遗憾……林阿姨的病应该不属于这一类。” “她更像是后天造成的,人在经历重大心理变化之后,陷入抑郁是很常见的事。” 路月沉看着他,眼底波澜不惊,“学长,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 他们两人各说各的,回答牛马不相及,但是显而意见,路月沉对施夷南没什么特别的在意情绪。 和施夷南对路月沉完全不一样。 “但我还是很喜欢林阿姨,”路月沉片刻之后才说,“因为有林阿姨,我才能见到学长。” 窗外枝叶浮动,微弱的光影落下来,在狭小的医疗室里,空气里是很淡的消毒水气息。 他鼻尖前浮掠一抹山茶气息。 青年凑过来,他扫到一对毛茸茸,脸颊随即被碰了一下,温凉的唇畔轻轻地擦过去。 “学长呢?”路月沉问他。 林微寒擦了擦自己的脸,他把人推开,“那是我母亲,我很爱她。” “学长很善良,”路月沉温声说,“会爱不爱自己的人。”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嘲讽,就在这时,门被缓缓地敲响,林微寒看路月沉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门随之自动打开,浮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闻乐抱着洋娃娃,一双眼珠盯着他看。 “是不是等的有些久了。”林微寒起身,他牵着闻乐出去。 他朝闻乐伸出手,闻乐好一会才把小手放进他掌心,问他,“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听见这么幼稚的问题,林微寒心里毫无波澜,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可能就不会再见面的。 但是小孩子不会想到,很多人的出现都非常短暂,某一天的离别可能就是终止符。 “……算是吧。”他说。 闻言小崽子不吭声了,他嘴巴边还有甜甜圈的残渣,林微寒看了好几眼,皱起了眉,他俯身,用纸巾把小孩的嘴巴擦干净。 “我同意了,”闻乐耳朵红起来,对他说,“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下属,我是司令官。” ……什么玩意。 林微寒一边给小孩擦嘴,一边压住忍不住想要嘲讽的情绪,他刚被某人嘲讽过,心情不怎么好。 “我听不太懂。”林微寒说。 “你不用懂,”闻乐说,“我知道很多秘密,你只需要听我指挥就可以了。” 林微寒:“……” 他被小孩牵着,来到禁止进入的实验数据仓库前,那双小手在屏幕上点了点,屏幕亮起来,只花了不到三秒钟。 门自动打开了。 林微寒:“?” 第三十九章 夜晚,把孩子们送到宿舍,他们住在一起,男女分开,两人一间,他把闻乐送过去的时候闻乐有些不大愿意离开。 短暂的一天,闻乐从说愿意跟他做朋友的那一刻起,他身边粘了一只跟屁虫。 “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林微寒有些不放心,他牵着闻乐的手又问一遍, 脑海里晃过赵典说的话,有些孩子超乎想象的聪明,眼前这个很有可能就是。 “我的记性很好,”闻乐这才松开了他,抱着自己的洋娃娃回到床上,“现在我要睡觉了,不要再来打扰我。” “小林下属,我们明天再见。” ……真是。 林微寒有些无语,两只小崽子都在自己的房间里,锁是密码锁,他出来的时候稍稍停顿,重新改了密码。 算是以防万一。 “学长,”他走到走廊尽头,青年刚从厨房出来,路月沉嗓音温和,“学长,我给你做了甜点。” 今天已经吃过甜甜圈了。 下午路月沉说过的话他还记得,他视线在路月沉身上稍停顿一瞬,对方端着的是柠檬奶冻,很会猜他的喜好。 “不用了。”林微寒说。 他径直经过路月沉,青年跟在他身后。 “学长,我为今天下午讲的话道歉,请学长不要生气。”路月沉温声说。 已经讲了还有什么必要,何况对方说的是事实,正戳中他心底。 “学长……是在难过吗。”路月沉问他,语气稍稍歉意,“抱歉。” “学长……” 林微寒用指纹打开了房门,随着他进门,门“砰”地一声合上,某人被挡在了外面。 声音随之被隔绝。 他打开灯,铃声随之响起来,是江释给他打过来的电话。 江释:“小寒,要不要出来走走。” 带了一天的孩子,比他跑一天的画展还要累。 “不去了,你早点休息。” 走廊里。 江释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在走廊尽头和门外的路月沉对上视线。 对方端着甜品退后,两人打照面,路月沉向他礼貌地问好。 “江释学长。” 两人擦肩而过,江释未做回应。 夜晚。 这里靠山近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深夜耳边仿佛有海浪潮起潮落的声音,像是大海在他耳边低语。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凉风顺着透进来。 梦里出现白天时小崽子对他说的话。 他大多时候都是简单回应,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却入了梦里。 “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过海边,那里很漂亮,有金色的贝壳和闪闪发光的橘子树……妈妈说以后她也会去那里,哥哥有没有去过?” 他说去过。 各种各样的海,他都已经看过。 “哥哥以后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我妈妈在那里等我。” 他说可以。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洋深邃而神秘,在远处和蓝天衔接在一起形成一片深色,近处连接着山林尽头,沙子天然闪烁。 他看到了抱着洋娃娃的闻乐,对方身体陷入浅海滩,在波光粼粼的海面闪闪发光。 另一边。 中环实验室总部。 屏幕上有二十五个孩子,其中闻乐的名字重点标红星,赵典在一旁看着监控,监控画面里是闻乐一直守在林微寒身边看对方画画。 “很难得,虽然他亲和度最低,但是这是闻乐第一次愿意主动亲近人。”赵典说,咖啡放到了桌子上。 “他智商过人,一般的人并不愿意亲近,”裴闻之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上一道白光一闪而过,他再看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愿意亲近林微寒,可能只是因为……林微寒先生长得和母亲送的娃娃很像。” 赵典怔住,然后笑了起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有时候过度分析孩子的行为,反倒本末倒置。 十个小时之后。 早晨,太阳光洒进来,风顺着透进来,林微寒打了个喷嚏,脑袋里晕沉沉的,他看了眼,顺手把窗户关上。 明明记得前一天窗户是合上的。 他洗漱出去,外面一群小朋友已经排好队洗漱完在准备领早餐。 他下意识在一群小崽子里寻找拿洋娃娃的闻乐,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他问,“闻乐呢?他去了哪里?” 江释和路月沉分工,江释正在点人数,路月沉在摆放早餐盒。 “二十四个。”江释刚点完人数。 “还少了一个,闻乐不在。” 林微寒莫名有不好的预感,他看向那名和闻乐分到一间的孩子,这个孩子一双灰眼,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 密码锁“滋啦”一声打开,房间里空荡荡的,空荡荡的不见闻乐的身影。 “学长。” 路月沉和江释一并跟过来,看清了房间的状况。 林微寒那一瞬间,耳边几乎出现嗡鸣声,他立在原地,脑海里飞快地掠过前一天的画面,他担心闻乐乱跑,特意换了密码。 “学长,冷静。”他的手指被握住,传来了力道,触及到温热的体温,他思绪稍稍被拉回来。 脑袋后知后觉地感到昏沉,大脑迟钝地运转,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路月沉已经松开了他。 “小朋友们,闻乐可能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我们吃完早饭一起做个游戏怎么样,比比赛,看谁先抓到闻乐……” 路月沉冷静地先给其他小朋友发了早餐。 “小寒,先冷静,我们现在联系赵典和裴教授。”江释对他说。 林微寒没有听进去,联系起前一天的梦,他心底浮上浓重的不详预感,他走进房间,把被子掀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柜子打开,闻乐的柜子里只有两套换洗衣服,还有两只小鞋子。 “好的,请你们先在附近找一下,他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上次我们做过智力检测,他的智商远超普通人百分之三十五。” “现有的科技锁根本困不住他。” “他和林先生接触的最多,在此之前没有亲近过其他人,请您问问林先生,让林先生回忆一下,闻乐有没有留下线索。” 林微寒脸上浮上不正常的红晕,江释一边接电话,一边看向林微寒,他目光稍顿,察觉到林微寒的状态不太对。 “好的,您稍等。” 林微寒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江释摸了摸他的脑袋,停留片刻之后收回了手。 “小寒,你发烧了。” “我和路学弟去找人,你留在这里。” ……不行。 林微寒下意识地要站起身,眼前跟着天旋地转,他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我一会就能好,我和你们一起。” “学长。”路月沉已经分完了早餐,不少小朋友都在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路月沉到了林微寒面前。 “学长,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需要好好休息,学长前段时间病刚好,还是我们去吧。” 路月沉:“学长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人的。” “小孩子的路程……按照时间计算,不会走太远。” 短短的一会时间,路月沉和江释沟通了一番了,两人打算分头去找。 剩下的孩子由林微寒看着。 “赵典很快就会过来,他们也已经派人去附近搜寻了。” 林微寒的手掌被握住,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直到温度散去,路月沉和江释都走了,只剩下他和一群孩子。 “哥哥,你没事吧?”有小孩子上前用稚嫩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稍微能喘过气来。 “……没事。”林微寒说。 他注意到是双胞胎之一,对方今天换上了新裙子,一只明亮的眼充满了担忧。 他伸手,为小女孩擦掉了嘴边的胡萝卜。 ……闻乐。 他在院子里不断地数着人数,一直是二十四,剩余的孩子没有少。 脑海里迟钝地回想着闻乐跟他说过的话,对方讲话的时候声音轻声细语,轻飘飘的,稚嫩又坚定。 “我知道很多秘密。” “比如人类永远都会认为孩子没有自己的思想。” “除了母亲,其他人都是如此。” “这是母亲送给我的娃娃,它在夜晚的时候会和我讲话,告诉我母亲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 “小林下属,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那里有金黄的沙子,还有闪闪发光的橘子树,母亲就在那里。” 随着一声“滴——”的声音,院门打开,赵典身后跟着两名工作人员。 “林先生,请您不用担心,我们查过了监控,闻乐在昨晚凌晨的时候去了厨房,之后没有回到房间。” “他利用信息系统骗了我们……我们已经沿着他离开的方向去找了。” 第一时间反而是安抚他,林微寒看向面前的女人,他应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撑着站起身。 “赵女士,有一件事能不能麻烦你?” 赵典:“您请讲。” “……车钥匙。” 金黄的沙子和闪闪发光的橘子树。 如果要到海边至少要徒步十公里,橘子树喜温,南海常年夏季气温达到三十度,只有靠近北海岸的地方受洋流影响常年季风性气候,温度在二十五度左右。 加上那边是酸性土壤,只有那里有可能有橘子树。 太阳明晃晃的,他眼前剩下远处的海岸线,前一天的梦境映入眼帘,闻乐走到了沙滩尽头,找到了那片海。 电话铃声在此时响起来,林微寒放在耳边,电话里青年的声音随之传来。 “学长,你在哪里?” 他沉默不语,路月沉的语调稍稍变了,“学长,赵女士说你向她借了车,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合出门……” “……少管闲事。”林微寒头疼欲裂,他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嗡嗡响,莫名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能是受到梦境的指示,他直觉只要到达终点,一定能找到人。 山林在视线里逐渐消失,变成了金黄的沙子,海浪冲击着海岸线落下一层浪花,很快潮水褪去,一望无际的蔚蓝连接着天际。 双脚陷进柔软的沙子里,他视线里只有礁石、沙子,橘子树沿着边缘蔚然生长,一部分被消失的地面吞噬,只残留一半。 相同的气候和地形会产生似是而非的景色。 这里有金黄色的沙子和闪闪发光的橘子树。 随着海浪落下,白色的浪花翻滚,他越靠近海边,鞋袜被沾湿,视线里逐渐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像是一个渺小的点,在海浪里冒头,对方被浪花掀翻,重新冒头,他在海水里闪闪发光,洋娃娃的倒影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和他梦境中一模一样。 “……闻乐。” 林微寒眼见着闻乐在朝着更深处走,更深处连着深谙的深海,那里一望无际,足以埋葬人类弱不禁风的躯体。 “闻乐——” 林微寒被太阳照的晃了眼,水很浅,淹没到他小腿的位置,裤腿被打湿,浪花飞溅,视线里的小点逐渐地有了轮廓。 冰冷的海水沿着皮肤浸透,在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陷下去时,林微寒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海面。 海浪在耳边低语,水花蔓延,和他前一天耳边的低语几乎一模一样。 他脸上蔓延出不正常的温度,身体沾到冷水几乎在冒冷汗,在这个时候脑海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窗外似乎正好有一棵橘子树。 ……会是闻乐留下来的痕迹吗? “哥哥……” 从A区到这里,最低有十五公里,闻乐走了整整一夜。 在触摸到闻乐衣角的那一刻,他提着的那颗心放下,周围是深谙的海水,急流四涌,他抱住了闻乐,孩子的体温随之传来。 “……你找到母亲了吗?”林微寒开口,嘴巴里是腥咸的海水。 “找到了。”闻乐在他怀里笑起来,整个湿透被冻得脸色青白,此时露出来生平第一次笑容。 “母亲就在那里……她让我过去呢。” 太阳明亮热烈,林微寒只感觉冷,他抱着闻乐往回游,闻乐紧紧地抱着洋娃娃,在他怀里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闻乐,醒醒,坚持住,不要睡着了。” 林微寒托着人有些吃力,他脸边泛红,脸色却又病态的白,一整片海仿佛变成了福尔马林。 “……你母亲是在骗你。”他脑海迟钝地运转,后知后觉感到全身乏力,眼前发黑,浑身沉甸甸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把他向后拖去。 那只手来源于深海,来源于耳边浪潮的低语,明烈的阳光撒下来,他在那一刻仿佛听见了低语。 ——不要停下来。 林微寒眼前只剩下蔚蓝色的天空和看不到边界的海岸线,在他脱力之前,他视线里仿佛看到了一个渺小的点。 对方的身影和海岸线融在一起,温凉的手掌触碰到他的额头,他对上一双比海还要暗沉的眼。 “……学长。” 这几章比较意识流,所以一起放出来了。 第四十章 “‘学长……” “学长……” 林微寒脑袋昏昏沉沉,整个在往下坠,他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冷晃晃的刺眼,身边是一张熟悉的脸。 林绍……还有傅蓉。 “小寒,你醒了?”林绍问他,“现在感觉身体情况怎么样?” 林微寒嗓间还有腥咸,他嗓间动了动,回忆起来,他下意识地问:“闻乐呢?” “他平安无事,”傅蓉说,“他的母亲在地中海希彼海岸自杀,那里靠近海岸的地方有一片柑橘林,他把南海当成了同一片海,连夜去找自己的母亲。” 傅蓉看着他说,“裴教授和赵典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找到闻乐,再晚一些可能……” 剩余的话傅蓉没说,结果显然易见。 林绍:“小寒,你好好休息,那里有江释接手,他会处理好的。” ……江释? “父亲很担心你,”林绍说,“他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派人把你接回来了……你这几次生病都和实验有关,还是不要再碰那些东西了。” “我自己有谱。”林微寒说。 他生病原因是前一天受寒,加上溺水……他脑海里晃出昏迷前看到的画面。 “是谁带我回去的?” 林绍说:“是月沉……看来他对你很上心。” 这句话显得有些意味不明,林绍察觉到了。他稍停顿,很快止住了话音。 傅蓉:“小寒,你有空还是做一下身体检查。” “我正好在南方,舅舅让我把你带回来,”傅蓉,“裴教授找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他应该会给你发邮件,如果你还有放不下的事情可以联系他。” 林微寒闻言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手机进了水,暂时打不开。 “我知道了,谢谢表姐……还有哥。”林微寒说。 这么一句礼貌的话,反倒像是在告别。林绍和傅蓉也识趣地站起身。 林绍:“小寒,公司那边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元齐和月沉晚点估计会来看你。” 傅蓉:“小寒,保重身体。”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林绍在,他自在很多。 手机进水打不开,他现在回到了京城,可惜没能见到闻乐醒来,不知道闻乐那边怎么样了。 窗口旁的花瓶插着苏格兰绿玫瑰和洋桔梗,这两种花看起来有些眼熟。 随着一声开门的动静,护士领着人进来,一声温和的“谢谢”顺着飘过来。 青年提着饭菜盒进来,注意到他醒来了,眼底有情绪浮动。 “学长。” 护士先检查了他的各项身体数据,确定他没事之后录入记录仪。 “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后还是要好好休息,这几天尽量不要熬夜,也不要暴饮暴食。” 路月沉又说了声“谢谢”,护士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来不是错觉……最后他看到的确实是路月沉。 他面前的青年帮他按了服务按钮,桌子自动撑开,饭盒随之放上面,打开露出几道家常菜。 “学长,这是我按照学长现在的身体情况做的,学长先吃点东西吧。” 对方模样温和,分毫看不出来其他情绪。 饭菜香气随之传来,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莫名别扭,对方把筷子递到了他面前,他半天没接。 ……又是路月沉救了他。 如果不是路月沉,可能他和闻乐要一起沉海了。 林微寒皱眉,他接过了筷子,问,“你为什么回来了?” 出了那样的意外,但是实验项目并没有终止,如果提前回来了,自然和合作无缘。 “数据我已经算出来了,他们的合作对我来说并不很重要。”路月沉看着他,眸中隐约有情绪遮掩,“学长对我来说更重要一些。” “看来江释学长和我的看法完全相反。”路月沉平静道。 这么明显挑拨离间的话,林微寒刚把饭菜放进嘴巴里,对方按照他的口味做的,口味偏甜,他却一点食欲都没了。 一个人回来,父亲母亲没空看他,发小忙着实验项目,搞得他很凄惨一样。 他把筷子放下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 理智上知道不应该发火,偏偏对方的话正好刺中他。 林微寒冷冷看过去,“我只是昏迷,又不是死了,成年人都知道如何做选择。” 他们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合作项目,如果江释因为这短暂的插曲回来,因此丢了合作,反而本末倒置。 “对不起。”路月沉立即垂下了双眼,在他面前示弱,“学长不要生气,我说错了话。” 他看着路月沉的姿态,心里更加忍不住窝火,这火来的莫名其妙,他甚至无从根据,“啪嗒”一下他把筷子放下来了。 “你走吧。”他现在不想看到窝囊包。 “……最近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林微寒顺带着补了一句。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路月沉时时刻刻戴着一张面具,在他面前也是如此。 他懒得去看路月沉那张脸,任谁听了这番难听的话都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对面的青年只是沉默了一会,他的手指传来温度,对方握住了他的手指。 “学长,你不要生气,”路月沉轻声说,“至少先把饭吃了,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学长吃完饭我就走。” 这样的语气,怎么看都像是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林微寒总是忍不住把对方和被丢弃的流浪狗联系起来,他只会对狗有同情心,对人不会。 回想起对方救了他和闻乐,他重新把筷子拿下来,没有去看路月沉,饭菜分明符合他的胃口,他依旧不耐烦。 胃里有东西填充,没有那么难受了,林微寒放下了筷子,他看向路月沉,眼里明晃晃的意思。 意思是对方现在可以滚了。 “学长好好休息,有事可以联系我。”路月沉在他面前收拾碗筷,收拾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故意延长时间。 “手机给我。”他朝路月沉伸出手。 路月沉闻言问他,“学长要打电话吗?” “少废话。”林微寒一记冷眼翻过去。 赚的钱不少,还用着三年前产的手机,他问了密码之后手机屏幕亮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连绵延展着星空的画。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他画的画。 那一副《弦》 对方的网名也叫这个,想到这里,难不成都和他有关,他下意识地感到古怪。 “你很喜欢这幅画?”他直接问出来了。 路月沉和他对视,深褐色的眼底显得波澜不惊,那双眼稍稍移开些许。 “我喜欢物理,学长画的很符合我的审美。” 林微寒找到了元齐的电话,他直接拨了过去,电话那边过了一会接通了。 “月沉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元齐好奇地问。 “是我。”林微寒说,“我现在在医院,你今天有空过来一趟。” “哥?我现在正在路上呢,你醒了吗?” 林微寒不想回答弱智问题。 “你和月沉哥在一起?”元齐问。 林微寒看旁边的人一眼,“他马上就要走了。” 打完电话,林微寒把手机还给路月沉。 路月沉把饭盒整理好了,人提着饭盒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看了眼青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房门之外。 “哥,我不会修手机啊,让我格式化我倒是会,咱们还是去手机店吧。”元齐说。 林微寒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没留下什么东西,闻言把帽子戴上了,帽檐压住了冷清的眉眼,苍白的脸色恢复血色,“嗯”了一声跟在元齐后面。 “听说哥救人溺水了,怎么去个实验室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啊?”元齐不明白。 林微寒:“那里有一群孩子。” “孩子?”元齐在他身后出了电梯,“哥,他们不会拿小孩做实验吧?” 林微寒给了元齐一个眼神,元齐不好意思地挠头,在他身边说,“哥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下次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再参与了。” “没有哥我怎么活。”元齐干巴巴地说。 林微寒:“……” “哥,我说的是真的,你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别人的话,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林微寒:“闭嘴。” “好吧,”元齐说,“哥我知道有一家手机店特别厉害,他家修手机老出名了,就是不太好找。” “在胡同巷子里,哥我们过去吧?”元齐问。 林微寒随口应了一声,在后座好几次闭眼,又因为元齐转弯而睁眼,他们钻进了漆黑的胡同巷子里。 南锣鼓巷这一片后来改成了商业居民区,这里全是这种胡同,因为紧邻着商业街,这条路窄又拥挤,很难走。 “哥,还有一小段。”元齐说。 林微寒被转的头晕,他皱起眉,“行了,车停在这吧。” 朱红的墙边柳树条垂下来,元齐停了车,在后面帮他开了门。 “哥,你现在能走吗,这还有一段呢。”元齐问。 “能。”林微寒说。 他们两个人几百年没有来过这种商业街了,人来人往,元齐现在刚上大学,能接触到厉害的人大多数都是同龄人,而不是那种企业高管。 恰恰如此,虽然人多了点,但是更自在一点,他讨厌和满腔官话的人打交道。 “哥,我忘了问你吃饭了吗,这边有云记,要不要去买份粥。”元齐后知后觉地问。 “不用,”林微寒说,“吃过了。” 商业街人来人往,夜灯照亮了两边的路,南锣鼓巷的牌子用朱红的柱子撑起来,因为气质特殊,哪怕戴了帽子,林微寒也像一个戳一样显眼。 “哥,那家手机店旁边有家糖水铺和火锅店,他们家做的东西很好吃。” “我们一会要不要去尝尝,我可以请哥吃糖水。”元齐记得林微寒喜欢吃甜品。 小孩难免喜欢凑热闹。 “先修完手机再说。” 七拐八拐才来到了元齐说的那家手机店,在巷子最里面,门口挂了一排钢化膜和手机壳,灯光昏暗不明,守店的年轻人正在玩游戏。 屏幕上是海拉尔王国,有客人来,屏幕上出现了大写的“GAMEOVER”,对方随之转向他们。 “你好。” 年轻人染了挑染蓝色,耳机顺着摘下来,林微寒看了两眼对方的游戏进度。 “你好,哥,进水的手机能不能修。” “先让我看看。” 林微寒把手机递过去,对方用工具拆掉了壳子。 “可以,你们稍等一会,需不需要恢复数据?” 林微寒:“需要。” 他们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年轻人就已经把配件组装回去了。 “等一等啊。” 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数据备份,进水的配件读取数据之后重新进行储存。 “……有点奇怪。”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兄弟这是你女朋友装的?你女朋友在哪个学校啊……这么牛逼。” 林微寒顺着看过去,他常用的备份里附带的有一个名为“L”的软件。 “这是一个追踪定位软件,还有语音监测系统,一般的过筛系统都筛不到,我用的是最新的蓝本系统才筛的到。” “这是什么东西?”元齐,“意思是还能窃听是吗?” “嗯……我看看,”蓝毛抓了抓头发,“对方设置捕捉非主人以外的语音识别。也就是不监测用户的语音……更像是一种保护。” “但是无论怎么说,这软件做的挺牛逼的,你女朋友真厉害。” 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冒出来,脑海里晃过一张脸,他在一旁问,“能不能查出ip地址?” “查不到,”蓝毛看着他的脸色,想了想说,“他的水平比我高,一卸载或者追踪位置对方会察觉的。” “您要追踪吗?” 元齐问:“这……只在电影里看过,谁这么没品啊。” “不是您女朋友的话,建议您还是好好查查,对方随时都能知道您的位置,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蓝毛说。 “谢谢。”林微寒把手机拿了回来。 手机里数据全部恢复,连带着那个软件。 他下意识点开名为弦的联系人,和对方的聊天记录里,他很少回复,对方倒是经常问他的位置。 “哥,会不会是月沉哥?”元齐忍不住问了出来,他能想到的厉害的人里,只有路月沉了。 “……不知道。”林微寒面无表情,他最讨厌的事情,路月沉直接踩到他的底线雷点。 “哥,还要不要……”元齐正要问吃不吃糖水,他扭头看到了什么,拽住了林微寒。 “哥,你看那边。” 林微寒顺着看过去,胡同巷子里,灯光昏暗不明,青年背对着他们,哪怕人来人往,他也一眼认出来了那是路月沉。 而对面……对面的少年眸光昏暗不定,是周家的小少爷。 40-50 第四十一章 “你想要什么?”周星棋眼里蒙了一层阴影。 路月沉把一份文档资料递过去,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这里有您和几位同学合作的全部证据,如果把这些交给警察,您可能会安然无恙,您的那些同伴都会受到处分。” “他们和周少爷不一样,背后没有周家撑腰。” 文档资料打开,入目的是他们三人在体院门口的照片,还有几通通话记录,包括他被锁进器材室的画面。 “周少爷有办法能让这份证据不到警察那里,但是我想这对周少爷来说并不划算。”路月沉说。 帽檐遮住了他艳丽的眉眼,深褐色眼底随之抬起来,映着对面少年的面容。 “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一份周家最近拿到的合作数据。” 路月沉:“和林家制药有关,那份数据对周家来说应该微不足道,周家暂时并没有和林家合作的打算。” “这些你都清楚……”周星棋看着他,直视他眼底,“你和林家是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我想的那样?”周星棋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些周少爷不用管,”路月沉想了想说,“我想周少爷可能更在意顾慈那边。” “我恰巧是他实验项目的审核员,如果您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保证不针对他,对他坦诚而视。” “哈?坦诚而视?”因为提到顾慈,周星棋情绪发生了些许变化,这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可惜我不具有普通人所有的善良美德,”路月沉微微抬眼,眼底平静,“我这个人非常记仇。” 路月沉语气稍稍停顿,他看向对面的少年,脑海里一张冷淡的面容一晃而过。 因为林微寒在意顾慈,他已经不打算对顾慈做什么,但是用这个借口来骗眼前的少年倒是不错。 “您应该庆幸,他很会做咖啡……” 转角处,手机店灯牌闪烁。 蓝毛看着两个人又转回来,刚打开的游戏暂停,“还有其他项目?” “哥,你这里能不能调监控,隔壁火锅店那里,你技术那么厉害肯定可以吧,拜托你了……” “可以是可以,”蓝毛挠挠脑袋,“但是你们是要做什么?监控可不能轻易调。” 林微寒在一旁没有出声,元齐现场瞎编,“哎,哥们,你行行好,我刚看到我弟弟了,我弟弟跟人早恋呢,对方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 “他平常就淘气,要是不调查清楚我怕被坏人骗了。” 蓝毛正好有个妹妹,闻言感同身受,“确实,我妹妹最近高中早恋刚被我发现,那个混蛋还被我揍了一顿。” “我妹未成年呢。” 蓝毛说着调开了数据系统,监控画面很快调出来,“哪个是你弟弟?” “那个,长得很俊的,这个这个,哎对,有没有办法能把声音放出来……” “我去,”蓝毛有点惊讶,“你弟跟男人约会呢。” 随着“滋啦”一声,模糊的熟悉音色随之传来。 “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一份周家最近拿到的合作数据。” “和林家制药有关,那份数据对周家来说应该微不足道,周家暂时并没有和林家合作的打算。” “这些你都清楚……你和林家是什么关系。” “这些周少爷不用管……我想周少爷可能更在意顾慈那边。” “我恰巧是他实验项目的审核员,如果您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保证不针对他,对他坦诚而视。” “您应该庆幸……他很会做咖啡。” 蓝毛寻思着这听起来也不像是在谈恋爱啊,他察觉到了什么,扫一眼,发现身旁的漂亮青年面容可怖,眼里几乎结冰。 元齐听的直冒冷汗,他在旁边一句不敢吭,三十五度的天,他却感到空气都是冷的。 “哥,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误会?”林微寒冷笑出声,他眼底冷意蔓延,“到底是不是误会,很快就能知道了。” 出身经历是假的。 在他手机上装定位监控。 拿审核员的身份去换林家的数据。 哈。 沉默的气氛蔓延,元齐看着林微寒的神色,问,“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月色。” 林微寒手机响了一声,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图片上是在糖水铺买的糖水。 弦:学长,据说这家的甜水很好吃 想起手机上有定位,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打字过去。 v:哦,不怎么样 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 弦:学长已经尝过了吗,我原本打算给学长送过去 一想到对方能随时知道他的位置,好像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这种感觉……真够操蛋。 路月沉。 路月沉。 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微寒几乎要笑出来,他眼底冷冰一片,每一次路月沉都能给他更大的惊喜。 他没有再回复。 车子在月色门口停下,这是陆景明和宋澄常来的地方。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林少爷,宋少和陆少今天正好在呢,要不要带您去他们的包间?”服务员领着他上电梯。 他稍稍点头,因为压不住冷气,服务员看着他的脸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大气不敢出。 “让我看看谁过来了。” 有人过来开了门,一看见是他,笑容立刻止住,很快又重新露出尴尬的笑。 “是微寒哥……” “小寒?”陆景明注意到了人,立刻瞪大了一双眼,“是小寒过来了?” “今天怎么有空了,怎么不给我们发个消息。” 林微寒眼珠是偏透明的黑,显得纯澈没有杂质,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宋澄和陆景明一块凑了过来。 “有点事,过来待一会。”他这会陷入了平静之中,缓和了心情。 “什么事啊。”陆景明问。 宋澄看着林微寒的神色,在一旁拍了拍陆景明,“别问那么多了,小寒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提。” 需要一件件地去论证。 林微寒端起了酒杯,酒液在灯光下晃荡了一圈,如果是真的,该拿对方怎么办才好呢。 “小寒,今天是过来喝酒的吗?”陆景明拿着酒杯坐到了他旁边,“来咱俩碰一个。” 林微寒用酒杯和陆景明碰了一下,酒液进喉咙,甘醇的液体灼烧,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接下来路月沉的消息他都没有回复过。 十点整,路月沉给他打电话过来。 十点半,包间外准时出现某道身影。 “你好,我来找林微寒。” 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景明和宋澄下意识地看过去,因为路月沉在月色打过工,加上林微寒的关系,找到这里似乎很常见。 “小路。”宋澄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林微寒喝了两杯就闭上眼了,好像在等人,估计就是在等路月沉了。 “小寒在这里呢,他今天有点喝多了,你把他送回去吧。” “我送,让我送。”陆景明眼前出现好几个林微寒,他手还没有举起来,又放了下去,倒在了宋澄旁边。 宋澄有点无语,“谁让你灌小寒的?” “学长。” 山茶花的气息传过来,熟悉的沐浴露味道,他睁开眼,头有点晕,但是脑袋非常清醒。 “我送学长回去。”路月沉说。 林微寒重新闭上了眼,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情绪,手掌被对方握着,腰肢传来力道,有气息落在他脖颈边,他被扶着起来。 额头传来温凉的触感,路月沉在他耳边轻轻问,“学长为什么还要来这种地方,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 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问出来的。 林微寒没有搭理人,他被扶着上了后座,脑袋被按着靠在路月沉的肩膀上,对方报了他别墅的名字。 一直到他的别墅,进门之后,他被放在沙发上,灯打开,他静静地盯着路月沉的背影。 “学长,你醒了?”路月沉注意到了,手里端着的是那碗他已经见过的糖水。 “正好能用上,学长可以喝些解解酒。” 路月沉端着热好的糖水到他面前,他眼底压着冷淡的情绪,对方殷勤的态度令他生厌,一想到都是欺骗,他胃里几乎翻涌作呕。 他接了过来,这对他来说十分容易,在端的时候不怎么小心,“砰”地一下碗直接摔在地上,里面的糖汁瞬间洒的四处都是。 他和路月沉衣服都溅上了。 有些人在某些方面不知道是装蠢还是真不会看人眼色,路月沉在他面前俯身。 “我忘了学长喝醉了,学长等我一下。” 对方很快收拾了残局,路月沉做起这些下人的事很熟练。 林微寒被扶着进了浴室,路月沉拿着花洒稍稍犹豫,“学长,我在外面等你,你随时可以喊我。” 他撞进那双深褐色的眼,想也没想地握住了路月沉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在月色?” 他直接问了出来。 仿佛能透进那双眼看对方的真实情绪。 “我在月色有之前的兼职同事,”路月沉说,“对不起学长,学长去那种地方我很不放心。” “我之前跟同事讲过,如果看见学长,让他们告诉我。” 路月沉温声说:“学长不怎么回消息,我很担心学长。” 月色到底是什么场所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那里滋生暧昧和刺激,一夜情很常见。 完美的理由。 “是吗。”林微寒面无表情,花洒还在滋着水,对上那双眼,对方在看他的时候会有情绪起伏。 略微发亮,隐隐遮掩却又遮掩不住的想占有。 ……可真会演。 “对不起,学长,学长下次去酒吧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我不会打扰学长,只送学长回去……” 话没有说完,林微寒按着对方的脑袋,他的力道足以让路月沉俯身,由于身体不稳,路月沉向前趄趔,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按着路月沉的发丝,对方的唇角隔着衬衫碰到他的皮肤,路月沉稍稍抬眼。 “学长……” 他粗暴地拽住了路月沉的头发。 扯着对方的发丝,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那张脸泛起红晕,因为喘不过气而微微起伏,那双眼却越来越亮,吻顺着他的皮肤往上。 “学长……”路月沉单膝跪在他面前,墨色发丝向后,露出艳丽的眉眼,对方眼底充斥着他的五官,好像用烈火把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满心满眼都是他。 林微寒被抱起来,他被路月沉抱着靠近墙壁,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嘴巴随之被吻住,他拽住了路月沉的衣领。 仿佛明白他的意思,路月沉稍稍放轻了力道,按着他的后腰,眼底深色翻涌,充斥着名为欲火的浪潮将他翻涌推入。 因为肌肤接触,有那么某个瞬间,可能心脏会触及到彼此。 这短暂而又迷晃的错觉,会让他犯下平常不会有的错误,在某个瞬间可能会失去判断力。 “学长,我很喜欢学长……”路月沉在他耳边表白,似乎要把真心献给他,花言巧语落下,耳垂随之一颤,对方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温柔随之而来的是凶狠的占有,他陷入巨大的浪潮之中,被推着翻涌,身体彼此熟悉,一旦触及到就立刻有了反应。 他被钉死在浪潮之中,在那一刻仿佛见到了浮士德在天堂之景见到的画面,格蕾琴在远处微笑,天空一片圣光之景。 林微寒恢复了平静,他脸上蔓延出很淡红晕,路月沉轻轻地吻在他的手指上,他对触碰并不厌恶。 ……到此结束。 林微寒目光在路月沉那张脸上停顿,如果不是情侣关系,只是单纯的钱色交易仿佛更简单。 他从钱包里抽出来了几张纸币,射几回打算给几张。 刚拿出来五张,路月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五张纸币放到了一边。 “学长……这是做什么?”路月沉视线看过去,嗓音低沉了几分。 “之前一直忘了给,”林微寒眼里一片冷淡,嗓音带着几分嘲讽,“之后你开价,我有需要会叫你来别墅,除此之外我们不用见面。” “学长最近是有事情要忙吗,”路月沉看着他,嗓音有些低,“我可以等学长。” “为什么不能见面?”他的衣衫随之传来力道,路月沉拽住了他的衬衫衣角。 “学长是在生我的气吗,”路月沉静静地说,“之前我确实有事瞒着学长。” “其实我并不是孤儿,我原本有父亲,这件事没有告诉学长,”路月沉,“我的父亲,他现在人在监狱……如果家人有案底,可能无法递交实验项目……” “行了。”林微寒直接打断了对方,他看过去,眼里一片冷淡,“我对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兴趣。” “到此为止。” 路月沉:学长QAQ 林微寒:冷漠脸.jpg 推下我的预收《我养的纸片人成真了》老婆们求求收藏呀~ 温缘在某小gg的推荐下载了一款星际恋人app :不需九九八不需氪六-四八,只需点击获得奖励,就能收获温柔粘人的小忠犬一只。 “他原本是列格宁星球的三皇子格蕾琴,以貌美且不择手段出名,因为遭到陷害被放逐到阿拉斯坦,这里是星际盗贼的天堂,充满了罪犯与暴-乱……” 温缘把小忠犬捡回了家,app里他的家破破烂烂,小忠犬也只有一件破烂的衬衫蔽体。 他点击给小忠犬换衣服,星行卡余额-100 点击给小忠犬喂食恢复体力值,星行卡余额-200 点击给房屋修缮,星行卡余额-500 在他的星行卡余额为0的时候,系统自动触发可以前往不同的星球打工,得到的星币app现实通用。 温缘每天在各个星球打工和现实上课之间穿梭。 他的小忠犬逐渐长成成人,银行卡也多了数不清的余额。 “格蕾琴为您送来了鲜花一束,价值999星币” “格蕾琴为您送来了亲吻一枚,价值9999星币” “格蕾琴为您送来了星际游艇一艘,价值99999星币” 星历某年某月某日 温缘给小忠犬留言自己要去相亲,小忠犬随之离家出走。 远在天边的列格宁星球的皇帝陛下找上门来,对方有着和格蕾琴一模一样的俊容,眼神温柔而沉烈,炙热的吻落在他手背上。 “小主人……现在是打算抛弃我吗?” 温缘:“!” Ps: 1.本文日更晚21点,1v1,he 2.社恐打工人美人受x反差白切黑忠犬美人攻 第四十二章 裴闻之:闻乐的身体情况已经无恙,以及他愿意进行身体检查,林先生,我们很感谢你,希望您之后有机会能来看看他,闻乐的洋娃娃先生。 信件是前几天发来的,林微寒点了已阅,回了信息过去。 v:好的 “林先生,这是您的检查结果。”医护把数据递给他,“您的身体轻微贫血,平常注意饮食和休息,尽量不要熬夜,注意调节情绪……” 林微寒大概地翻看了一下,他爸的秘书在旁边守着,郑洋委婉地说,“二少爷,先生说了要您的检查结果。” “您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林微寒直接把文件递了过去,“你拿给爸,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要说问题,之前做了奇怪的梦之后生病,都和各种巧合有关。 郑洋接了过来,“好的,少爷您好好休息。” “先生说,马上就要十五了,到时候会去老宅,您带夫人过去。” 每年中秋节他们都是在爷爷那里过,今年也是一样。 也不太一样,今年已经加入了外人,不知道中秋节那人会不会也参与过来。 林微寒坐在后座,一路从医院回到林宅,他路上买了一些点心,下车的时候注意到客厅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差点忘了。 就算和他没有联系,对方和林绍有联系,和他父母也有联系,好像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一样。 “二少爷。”棋云正在和路月沉讲话,桌上是刚插好的花。 庄园里有一万平的玫瑰,是当年林震南为施夷南种的,远远地看过去,是一片红色浪漫的花海,棋云每天都会去庄园采几枝回来。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他提着点心上楼,听见一声低低的“学长”,他没有回应。 “二少爷上楼找夫人了,您稍等一会。”棋云看出来了林微寒不大高兴,主动地岔开了话题,“小路,你看这剩余的花枝。” “二少爷很喜欢红玫瑰呢。” 路月沉目光一直落在林微寒身上,直到林微寒的背影在二楼消失,他才缓慢地收回视线。 “二少爷今天去医院了吗,他身体不舒服?” 棋云:“是老爷让少爷去检查身体,少爷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晕倒,老爷很担心。” 二楼。 林微寒敲了敲门,女佣过来开门,他看见的便是施夷南正在梳妆台前,听见动静眉眼稍稍侧过来,眼中带着喜色。 看清是他,那抹喜色飞快地消失,施夷南抓住了椅子扶手。 “母亲。”林微寒察觉到了,他并不想细想,在窗台边对着的是那一片庄园,依稀能够看到女仆忙碌的身影。 “是二少爷,您进来吧。”女佣为他让开了地方。 施夷南今天换上了正装,打扮的很正式,头发梳起来,用发簪挽住,她是江南医女,眉眼自带婉约绰姿,清艳之中显出一二分的殊色。 ……他和母亲一点都不像。 反倒是楼下的青年,如果是施夷南的孩子,似乎更加合理一些。 “……母亲,”林微寒心里一紧,他垂着眼到了施夷南面前,点心放到了一边,“我来看看母亲,这是路过云记买的点心,母亲应该会喜欢。” “小寒……谢谢。”施夷南目光落在点心上,很快收回了目光,“小路呢?他没有和小寒一起吗。” “他在楼下。”林微寒下意识地想皱眉,很快眉头舒展了,他不想让母亲担心。 “母亲想见他吗?”林微寒淡淡地问。 施夷南闻言稍稍迟疑,眼里稍稍变幻,很快别开了目光,“他……他是小寒的朋友,所以我会在意。” “小寒最近怎么样。”施夷南轻声细语地问他。 林微寒一如既往地回答,“一切都好。” 闻言施夷南目光忽地看向窗外,玫瑰庄园里出现一道身影。 棋云和路月沉到了庄园,路月沉稍稍俯身,捡起了地上残败的花枝。 施夷南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仿佛见到了丢失已久的宝物,视线难以移开。 女佣注意到了,在一旁有些尴尬,对他解释,“二少爷,您知道的,夫人她……夫人她可能和之前一样。” 不过是换了个对象,上次是林绍,这次是路月沉。 林微寒唇线稍稍绷直,他看着楼下的那道身影,随之收回目光,嗓音很低,“母亲,他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您不要相信他。”林微寒手掌放在施夷南的膝盖上,施夷南的目光始终落向窗外,仿佛这里是束缚她的牢笼,窗外才是她心之所向。 “二少爷……” 毫无反应。 又变成了和以前一样,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林微寒感到无力,他心情阴郁,手指稍动,随即在原地起身。 “我先走了。” 从二楼下来,棋云正好带着人回来了,两人手里各自抱了一束玫瑰。 “小路,你的手,玫瑰不能这么拿,上面有刺,我去给你找一副手套。”棋云说。 “二少爷。” 路月沉捧着一束玫瑰看着他,那双眼里深邃而明净,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学长,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 他顺着看过去,见青年手指被扎伤,这样忍疼的模样总是能遭到周围人的同情。 原本的阴郁心情在此刻达到顶点,眼前的骗子轻易地骗了所有人。 他看着路月沉,眼底阴郁浓稠,面无表情道:“可以,但是我现在要画画,你要等我先画完画。” 闻言青年面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在他面前颇为拘谨,“我可以为学长做什么?” “你可以当我的模特,正好这次主题和玫瑰有关。”林微寒扫了一眼,对棋云说,“不用剪了,那些花都抱过来。” 路月沉稍稍顿住,嗓音温和,“学长要画我吗。” 他到了后院,这里天然布置了一处他画画的地方。上面的露天玻璃可以根据气温变幻,画框堆积在一起,他让棋云把捡回来的玫瑰全部放在角落。 背景是肃穆的黑,混合着地上的玫瑰花枝。 路月沉目光落在他的那些画上,随之轻轻地收回目光,“学长,我需要怎么做?” 他拿了几枝没有剪断的玫瑰,玫瑰鲜艳欲滴,他视线落在对面的青年身上,“主题和鲜血也有关,用从外而内的没有意义。” “需要从内而外。” 路月沉稍稍歪头,“学长,这是什么意思。” “布景,需要你在这里待着,维持从泥土里挣扎而出的姿势,”林微寒眼里没什么温度,谈及想法,他视线落在路月沉的嘴巴上,“还要嘴里咬着刺。” “直到鲜血淋漓。”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路月沉眼底映着他,“学长,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如果这是学长的艺术思维,我并不懂这些,我可以为了学长这么做,希望学长……”路月沉稍稍停顿,“并不是为了戏弄我。” 林微寒很平静,淡淡地反问,“你在质疑我吗。” “没有,”路月沉说,“如果真的能为学长提供灵感,我很乐意。” 路月沉天然是成男匀称的身材,衬衫扣子几乎全部解开,露出紧锁的腹部线条,墨色的发丝垂下,眉眼侧眼扫过来时失去了温和,变得深邃而幽暗,他握着玫瑰花枝,垂眼复又抬起看向他。 “学长,我有父亲。”路月沉说。 林微寒拿着画笔,他没有回答,这个他知道。 “之前父亲喝醉酒,有一回他用酒瓶砸我的脑袋,我没有去医院,第二天照常去上学。” “然后路上晕倒了。” 他静静地等着路月沉的下文,路月沉却没有往下讲了,他皱皱眉,随之见到对方含住了玫瑰枝。 尖锐的刺划破皮肤,口腔柔软而敏感,鲜血顺着流下来,林微寒画笔稍稍地停顿,对上那双深褐色牢牢锁定他的眼,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画笔。 阳光落下来,青年半倒在地上,他仿佛挣扎在玫瑰丛间,从污浊的泥土里爬出来,身上毫无泥垢,嘴巴里却鲜血淋漓,明艳的红滴在地上,浸染画面全部的色调。 眼前的画面仿佛和十几年前的画面重合。沾血的轮椅、被划破的手腕,倾溅的鲜血,不一样的是旧景衰败,眼前人却依旧挣扎向上。 像他的容貌那样,明烈而张扬,隐忍却灼目。 林微寒笔下画面缓缓的浮现出来,和他以往的色调不用,以往他大多运用蓝色、绿色,黑色,加上灰暗的白,画的沉肃而阴郁。 现在画面变成了红黄两色,明烈的交织在一起,他第一次把人画的鲜活,并不是定格的永恒,而是某个确实存在的瞬间。 人不再存在于虚拟的永恒里,而是短暂的真实。 一幅画画了整整四个小时,模特部分基本上画完,林微寒被盯了整整四个小时。 明明画面上有新的突破,他却莫名越画越堵,如果被估值,这幅画可能不低于上一幅的两亿。 他画笔放在一边,视线落在对面的青年身上,很快收回了目光。 “……行了,你起来吧。” 画笔落在颜料盘里,颜料五颜六色,各种红交织在一起,和衬衫上的红一样刺眼。 他一松口,棋云立刻过来了,见有人帮忙,他随之起身,一个人到了外面,不想被某人扰乱思绪。 挺没意思的。 远处玫瑰花海和天空连在一起,形成一片深沉的红色,他后知后觉,自己头一次出现类似于后悔的情绪。 从来没有过。 “……哈。”林微寒眼底压着郁色,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是江释的电话。 “小寒,我回来了,拿到了中环的实验项目,宋澄和景明也在……今天聚聚怎么样。” 他应了一声,路月沉和棋云在客厅里,棋云在为路月沉包扎,路月沉一边张嘴一边扭头看着他的方向。 “……好。” “小路,夫人说想见你,你现在有空了,能不能拜托你去见见夫人。” 林微寒正好听见这一句,他径直经过,顺便拿了车钥匙。 路月沉说话口齿不清,慢条斯理道:“棋云,拜托你向夫人解释,今天我可能没空了。” “改天我再来看她。” “哎——”伤口还没处理好,人跟着二少爷跑了,棋云把棉签放了下来。 “好歹先把伤处理了。” 林微寒坐在后座,车钥匙给了司机,刚坐下来,另一只手拦住了他。 “学长,你要去哪里?”路月沉问他。 对方一双眼直生生地望着他,路月沉嗓音略低,“我可不可以和学长一起。” 林微寒心底压着莫名的情绪,他稍皱眉,随之沉默地收回目光。 对方自动理解成没有反对的意思,在他身旁坐下来。 一路上都很老实,车里非常安静,直到在月色门口停下,他下了车,在进门时稍稍停顿,扭头看过去,视线在路月沉脸上的划痕一晃而过。 “学长,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路月沉说。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在包间打开的时候,气球爆炸的声音随之响起。 “江总,以后苟富贵莫相忘。”宋澄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吼陆景明,“你动静能不能小点。” “小寒?”陆景明看过来。 江释在角落里坐着,闻言一并看过来,眼中出现些许情绪,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目光稍稍顿住。 “小寒。”江释站起身,“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微寒在江释旁边坐下来,路月沉自动坐在了他身边。 “小路也过来了,元齐呢?”陆景明问了一嘴。 林微寒:“他在家照顾他姐姐。” “最近没空过来。” “元小姐又生病了吗?”陆景明随之抓了抓头发,颇有些担心。 林微寒随意地嗯了一声,他注意着身旁的青年,路月沉很讨长辈的喜欢,至于同龄人,很少和同龄人接触。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今天是为了好事才庆祝,”宋澄拍了拍陆景明,“庆祝江释拿下了中环的项目。” 江释:“这多亏了小寒,小寒让裴教授那边松口。” “……还有路学弟。”江释说,随之拿起了酒杯,“路学弟,我敬你一杯。” 酒桌上都是开好的威士忌特调,路月沉闻言端起了酒杯,平静道:“江释学长太谦虚了。” “你们两个都谦虚,无论是谁拿到了实验项目,你们三个都有功劳,太了不起了。”宋澄在一边打圆场。 酒的度数并不高,但是有的人嘴巴刚受伤……难道这也是他的手段? 灯光落在林微寒的脸上,他那张脸没什么温度,过分的精致显得眉眼引人迷醉,皱起眉头的时候令人心悸。 一只手拦到了路月沉面前,那杯酒随之被抽走,身旁冷冰冰的青年开了口,“他今天不能喝酒,我替他喝。” 第四十三章 空气安静了下来,陆景明惊讶地下巴险些没收回去,林微寒愿意替酒,这是八百年难见的事情。 “小寒……你来真的?”陆景明犹豫地问了一句。 江释脸色在阴影之下晦暗不明。 宋澄:“你想什么呢,小路可能今天不能喝,那就不用勉强了。” “小寒替就替了,虽然酒量不好,但是我们几个都在,能替他兜着。” 林微寒用杯子和江释碰了一下,身旁人视线落在他身上,随着杯酒下肚,他的手指被握住,路月沉在酒桌下抓住了他。 “学长,我自己来也可以。”路月沉微微侧脸,看着他眼里有情绪在拗动。 “路学弟是受伤了吗,”江释看向路月沉脸颊边,那里有几道划痕,薄薄地被蹭出了血,在昏暗不明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林微寒眼睫翁动,唇齿之间的酒液醇苦散去,他稍稍地避开,又被路月沉用力抓住了。 “这是不小心蹭到的,”路月沉温声回复,“只是小伤,其实喝不喝酒并不影响。” “学长很担心我,”路月沉艳丽的面容衬出殊色,唇角微微扬起来,“我很感激。” 陆景明闻言喝的酒差点呛出来,他见鬼一样看向两人,这么低级绿茶的话,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难不成林微寒喜欢这样的。 这两人今天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宋澄有些无奈,还真有人会被气到,他看看江释,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场面。 “小路,小寒照顾你当然是应该的。”宋澄说。 江释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慢慢地提了出来,“小寒,你和路学弟是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林微寒的情绪转变江释都能发觉,他自然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古怪。 何况他已经把路月沉的背景调查出来,明知对方不明,再接近那是傻子才干出来的事。 这句话问出来,几道视线同时落在他身上。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平常江释并不会让他为难,今天好像执意让他挑明。 他眉头皱起来,“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几个字在嘴边怎么也讲不出来。 “……是我在追求学长。”路月沉在一旁开了口,回答了江释的问题。 “学长暂时还没有答应我,几位都是学长的好朋友,还希望以后各位能支持我。” 青年用一本正经的语调,从衬衫口袋里拿出来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朵红玫瑰。 “这是从学长院子里偷拿的。”路月沉把玫瑰放到他掌心,手掌触碰到柔软的花瓣。 枝叶上都是尖锐的刺,花瓣却艳丽而又柔软。 林微寒唇线崩成一条直线,灯光晃不进他眼底,他看着路月沉的神色,耳边在嗡嗡作响,几乎开始头疼了。 没必要这样。 “小路,我们肯定支持你。”陆景明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你们两个之前一直不对付,小寒的性子比较别扭,他有芥蒂很正常。”宋澄说。 江释闻言没有讲话,一直看着林微寒,被他注视的青年今天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似乎有了烦心事,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 “你们继续。”林微寒站起了身,他对江释说,“江释,改天我再为你庆祝。” “哎,小寒。” “下次再见。” 林微寒出了包间,他身后跟着人,对方个子比他高,腿比他长,很容易追上他。 “学长。”路月沉在身后喊他。 月色这里是酒吧一条街,周围灯红酒绿,霓虹灯闪烁不定,昏暗的巷子里蕴着电子音效和嬉笑声,远处有三两青年守在外面。 晚风迎面而来,他停了下来,和路月沉面对面,他冷淡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学长去哪里,”路月沉顿了顿说,“……学长去哪里我都不放心,想和学长一起。” “我怕学长会抛弃我。” 上次的话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 林微寒觉得自己理亏,他看着路月沉嘴角的伤,早知道他不应该让对方当模特。 “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之后还像我们之前说的,”林微寒想了想停顿了下,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算了……之后也不用再见了。” “你不要再来找我。” “学长不用跟我道歉,我并没有觉得被戏弄,”路月沉闻言抓住了他的手腕,“今天下午我只是担心,后来看了学长的画……我知道学长没有骗我。” “就算骗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欺骗学长。”路月沉稍稍垂着眼,“学长,对不起。” “你不要再生气了。” 手指被扣着,林微寒没有反应,他眼底映着青年的面容,对方有一张很容易欺骗人的脸。 “那监控呢,你在我手机上装定位软件,这要怎么解释?”林微寒眼底寒生生的。 “这是经过学长同意的,”路月沉稍稍抬眼,“上次在学长的别墅,学长带我回来,在床上的时候……我问学长可不可以,学长说可以。” “之后学长就晕过去了,我以为学长知道。” 林微寒:“……” 某些回忆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他在床上压根不省人事,那个时候跟他说什么,他只会敷衍。 怎么说都是他不在理。 “抱歉,学长不喜欢的话我不那样做了,对不起学长,学长……是我初恋。” 路月沉低头去拉他的手,“我没有和别人交往过,没有经验,我很在意学长。” “何况学长很喜欢多管闲事,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学长会出事。” 他能出什么事? 林微寒下意识想反问,回想起来某人在海边把他捡回去,他随即闭了嘴。 “行了,松手。”林微寒有些烦躁。 他皱眉,手指被抓着,路月沉看着他说,“学长不生气了我就松手。” 两个大男人在巷子里拉拉扯扯,门口的几名青年听了个全程,其中一个忍不住嘀咕。 “为什么非要别人松手,他想的话自己不就挣开了。” 另一名青年扣了扣耳朵,“不知道,听起来像两个小学生吵架。” 两个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林微寒被刺中,他立刻挣开了路月沉。 “别跟着我。” “学长。”路月沉依旧跟着人,路过几名青年的时候扫过去,深褐色的眼底没有波澜,稍稍地侧过去,青年手里的酒瓶“砰”地一下碎了。 “卧槽”青年立刻向后,酒溅的身上到处都是。 “不好意思。”路月沉立刻道歉,眼里满是愧疚,“您好,不好意思,下次再赔您。” 说完就去追人了。 “卧槽。”青年瞪大一双眼,“那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你小子给我站住——” 可惜人已经上了车,很快看不到人影。 “张嘴。”林微寒面无表情地说。 路月沉随之听话的张嘴,嘴巴张开,露出被刺翻烂的唇肉,刮了好几道伤口,有一些被牙齿蹭到了还在流血。 他下意识地皱眉,车上只有一些消炎药,他用棉签蘸了蘸,随之皱眉给路月沉上药。 对方一直用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看,林微寒平常没做过这些,时而轻一下时而下手重了,对方没有喊疼,空着的两只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你能不能松手。”林微寒烦死了,他这么一说,路月沉随即松开他,还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在他蘸药的时候唇角侧过去碰到他的手指。 除了过分能忍疼,还对他表现出的异常的迷恋,让他怀疑路月沉的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 “学长,对不起。”路月沉下意识地道歉。 林微寒见青年垂着眼,显然又是在用柔弱的外表欺骗人,他皱着眉没有搭理,没一会上完药了,他唇线绷紧,手指主动地碰了上去。 他的手掌随之被握住,温度顺着传过来,他能闻到很淡的山茶花气息。 车子缓缓地开到林宅,在门口停下来,路月沉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学长。” 林微寒在台阶上停下来,“你早点回去休息,有事可以打电话。” 他上楼的时候人还没有走,总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回来了?”一楼大厅灯火通明,林震南和林绍都是这个点回来,林震南看看他说,“听说江释拿到了中环的实验项目。” 林微寒随口应声。 林绍换上了常服,闻言说,“很大一部分都是小寒的功劳。听说小寒在南海那边救了人,才让裴闻之松口。” “这功劳倒不如不要,”林震南说,“林微寒,别不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知道了。”林微寒说,“爸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院子里的画是今天刚画的?”林震南问了一嘴,“感觉和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 林微寒上楼的脚步稍停顿,他没有回应,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随着房门关上,外面的声音一并被隔绝了。 他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风把窗帘吹起来,走到窗边,他的目光随之微顿。 房间背面正对着门口,林宅外面,某人的身影拉长,还在原地站着,背影在夜幕之中挺拔单薄。 ……神经病。 林微寒把窗帘拉上,没一会,手里的咖啡放了下来。 “十五让小寒准备一些礼物过去,老爷子一向最待见小寒……”林绍和林震南聊着,听见噔噔的下楼声。 “小寒,这么晚了去哪?”林绍问。 林微寒只是瞥了他一眼,留了一个后脑勺。 “……是不是谈恋爱了。”林绍收回目光。 林震南闻言顿住,“他那么高的眼光,哪个能被他看上?” “听说小寒前一阵子送了元小姐一幅画……” 林宅门口,黑色的铁门挡住了一片幽寂,听见动静远处的青年抬头,两人对上视线,在看到时路月沉眼底情绪浮动。 下楼下的有些快,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响在夜幕里。 像是他高中参加物理竞赛时的心悸,又像是一千米跑最后的超速。 到了人面前,他才感觉自己脑子也坏了,他管路月沉做什么? “……学长。” 路月沉身后是沉沉夜色,深褐色眼底此时熠熠生辉,那双晦暗的明目在此刻毫不遮掩,里面的情绪足以将他溺毙。 手腕被握住,气没有喘匀,他背后靠着铁门,有玫瑰花枝探出来,路月沉随之压了上来,气息将他覆盖,唇齿之间被堵住。 他喘不过来气胸口浮动,手腕被握住,唇齿之间都是血腥的味道,混合着药物,一并让他沾染,耳尖顺着浮上热度。 皮肤相触灼烫发热,热意蔓延,他眼底映着路月沉的眉眼,对方眼底有一些浑浊污浊的东西,那些东西掺杂着爱慕混合在一起,将他密密麻麻的笼罩其中。 他耳边是绽开的蔷薇花枝,花苞从铁门缝隙之中探出来,散发出沉寂的幽香。 眼前是艳丽浓稠的一张脸,以及一双晦暗不清的眼。 被吻得发晕,整个人天花乱坠,路月沉稍稍克制地松开他,去碰他的耳尖。 “学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路月沉低声问他。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林微寒擦擦自己的嘴巴,他喘着气,皱眉看着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他指尖随即被吻住,路月沉看着他问,“那我明天能不能来找学长。”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我当学长是默认了。”他扭过脸时脸颊被捏住,路月沉把他转过来,唇角在他脸边碰了碰。 ……脸上都是口水。 直到看着人上车,林微寒擦擦脸收回目光,他转身的时候和保镖对上目光,保镖脸上十分精彩。 不知道是以为是抓住了高中生早恋。 林微寒皱起了眉,给了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 保镖:“二少爷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二少爷和男人在宅子门口和男人亲嘴。” 一连串不带喘气的。 林微寒:“……你知道就好。” 回到家,林震南和林绍都已经回房间了,他们一家四口一人一个房间,他注意到施夷南的房间灯还在亮着。 路过的时候他敲了敲门。 “母亲休息了吗?” 门只打开了一条缝,女佣的面色隐约古怪,“二少爷,你还是早点回去……” 施夷南打断了她,“让他进来。” 这是施夷南时隔数年第一次主动提出来,虽然声音很气弱,他却听清了。 女佣神色难堪地为他让开了地方。 “母亲……” 施夷南在梳妆台前,手指紧紧地抓着扶手,桌子上是几张照片,他到了施夷南身边,随之轻轻地俯身。 “啪”地一下,脸边火辣辣的疼,掌风落在他侧脸,他的脸被打偏了些许,他耳边随之嗡嗡作响。 他在这个时候得以看清桌上的照片。 第四十四章 照片上是路月沉半跪在地上,嘴巴被刺破,他的画框只展现出一角,衬衫和地上的血鲜明刺眼。 林微寒眼睫扇动,耳边话音变得模糊,这一幕几乎和梦里的重叠,一样的疼痛,施夷南面色发白,因为生气而发抖。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施夷南紧紧地抓着扶手质问他。 “二少爷……”女佣在一旁扶了他一下,却又不敢太上前。 “这是不是应该我问母亲。”林微寒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嘴角刺疼,他看向施夷南,眼里情绪蔓延。 “到底谁才是母亲的儿子?” 这么一句,空气中气氛变得僵硬起来,施夷南闻言稍稍地睁大一双眼,她的眼角凝聚着泪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母亲要向着外人。 门外传来敲门声,听见动静的林绍赶了过来。 “母亲,小寒,怎么回事。” “绯云,开门。” 女佣迟疑地过去开了门,林绍看着门内的情形,施夷南坐在轮椅上脸色发白,紧紧地攥着照片,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 “母亲?”林绍到了施夷南面前,对施夷南道:“母亲,你别紧张,轻呼吸。” “小寒刚刚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林绍手掌放在施夷南的背上,轻轻地为施夷南顺着气。 林微寒脸边的巴掌印若隐若现,他眼睁睁地看着施夷南喘不过气,僵在原地没有动,不敢再刺激到施夷南。 “咳咳咳……”施夷南脸上涨红,林绍立即对绯云道:“绯云,去喊医生,快……” “母亲,您不要过度呼吸……”林绍推着施夷南出去,林震南被动静惊醒,外面的大厅一片明亮,房间里只剩他一个。 顶上的灯光在他身上拉长,落在空荡荡的卧室,林微寒垂着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是他说错了吗。 “二少爷。”棋云在卧室门外踌躇不定,因为施夷南突发的身体情况,一家人都在那边忙着,自然暂时没人关注林微寒。 “大少爷他们已经把夫人送去医院了,少爷不用担心,早点去休息吧。”棋云关心他。 林微寒转过身来,他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对棋云说,“谢谢你。” 深夜。 车子停在市立医院之外,林微寒在特殊病房外面守着,林绍坐在他身边,林震南在和医生交流。 “尽量不要再让夫人情绪产生较大波澜,她的身体才刚刚有好转……” 林震南应声,随着医生离开,目光落在林微寒身上。 “小寒,刚刚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从绯云那里听说了。” 林震南:“你母亲有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气她?” 林微寒低着头没有讲话,他透过玻璃窗隐约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施夷南双眼紧闭,他害母亲晕了过去。 “小寒也是因为太在乎母亲了吧。”林绍说。 “最近只是注意力在月沉身上,所以才会对小寒发火。” “抱歉。”这两个字难得讲出来,林微寒问,“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好,情绪应激引起的过度呼吸。” 林震南:“你们两个不用在这里守着,这里有医生照看。” “小寒,你也不用过度自责,你母亲她……她生病了,你应该知道的。” “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 林震南看看自己儿子脸上的巴掌印,又说,“晚点自己用冰块敷敷。” “既然父亲这么讲了,那我先走了,明天公司还有事,小寒,你也早点回去。”林绍说。 医院走廊空荡荡的,有陪护房间,林微寒坐在长椅上没有动,他耳边隐约能够听到病房里穿透过来的滴滴答答机械音。 路过值班的护士有时会低语讲两句话,漫长的黑夜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凌晨,绯云进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发现林微寒还在门外守着。 “二少爷,你还是先回去吧,不要再守在这里了。”绯云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她稍稍别开眼,“夫人说了她不想见到你。” 绯云眼里浮现出担忧,“二少爷,您一夜没睡吧……不是还要去画室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医院里温度很低,林微寒掌心冰冷,他迟缓地应声,“我知道了。” “麻烦你照顾好母亲,”林微寒,“等到她愿意见我的时候我再过来。” 从医院里出来,林微寒拖着自己的身躯,他坐在后排,司机问他去哪,他沉默了片刻,并不想回家。 “去油画小镇。” 早上六点太阳刚刚升起来,车子穿过麦田地,远处向日葵在油然生长,他在画室门口远远地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瘦弱的身躯在衬衫下显得空档单薄,却又有一股韧劲在支撑着,对方像是一株在阴暗环境里生长的向日葵……可能是畸形的向日葵,哪怕中途走错了路,还在努力地生长。 林微寒在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顾慈忙来忙去,对方做事似乎很用心,玻璃擦的一尘不染,老板在里面喊了一声,顾慈立刻应声。 “来了。”顾慈把毛巾放下来,转身的时候和他对上目光。 顾慈视线稍稍闪躲,很快又看他一眼,端着水盆进了店里。 “外面的客人一直坐在那里没关系吗?”另一位工作人员问。 “没关系,那好像是隔壁的小少爷,和拓维认识,不用管了。” 顾慈隔着玻璃又向外看了一眼,对方一个人在坐着,不知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孤单。 “他是A大的学生……画画很厉害。”顾慈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他在前台帮忙做咖啡,多做了一杯,“这杯算在我账上。” “小顾,是你朋友吗?”老板好奇地问。 顾慈立刻摇摇头。 遮阳伞遮住了一部分太阳,面前多了一杯咖啡,顾慈把咖啡放了下来。 林微寒看过去,是他常喝的口味,顾慈记住了他的喜好。 “我并没有点。”他说。 顾慈有些尴尬,手指不自在地按着围裙,“你来买过好几次,老板说可以请你喝一杯。” 林微寒可不觉得老板会那么好心,眼见着人要走,他把人叫住了,“等一下。” “老板既然都送咖啡了,应该也不介意员工陪我一会,你坐这吧。”他说。 顾慈这样的软性子,听了他的话有些为难,最后还是在他对面坐下来了。 “你最近还是在这里工作?”他问。 顾慈点点头。 “上次为什么见到我们要逃跑?”林微寒又问。 说的是上次在实验基地,正好撞见顾慈报名。 闻言顾慈有些难为情,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去报名中学生的实验……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何况他之前盗走了对方的实验数据。 林微寒:“那里并没有规定成年人不能参加。” “他们呢?有没有再找你麻烦?”他说的是之前那群孩子。 顾慈立刻摇头,仿佛担心他再找事,对他说,“没有了,他们过来向我道歉了。” “你……你不用为我担心。”顾慈说着,稍有些不自在。 “哦,那你好好比赛。”林微寒喝了一口咖啡,他看向顾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慈脸上似乎有点红。 “……谢谢你。”顾慈指尖按着围裙边,视线稍稍地转过去,“你是唯一一个……很感谢你。” 至于唯一一个什么,顾慈没有说。 这句话似乎另一个人也说过,林微寒按按自己的太阳穴,一个两个似乎都没什么朋友。 “林微寒同学,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顾慈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开口。 他对情绪异常敏感,别人的不高兴和言行举止透出来的情绪,他都能感受到。 顾慈又看看他脸边,想了想问他,“你是和同学打架了吗,和路学弟?” “……不是,”林微寒有些不自在,被母亲打了这件事怎么可能和别人说。 “不小心蹭到的。”他说。 “我前几天发现了一片荷花池,那里很漂亮,在麦田尽头,林微寒同学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为你提供灵感……”一下说这么多话,顾慈意识到了什么,随之尴尬地起身。 “我要去工作了。”顾慈说。 林微寒应声,看着那道身影进了咖啡馆,他又低头看咖啡杯,杯盖上有小纸条,对方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林绍:“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听说是江释拿到了实验数据。” “这件事也有小寒的功劳,怎么看都是对他们更有利,”林绍稍稍停顿,“还有你,你难不成对林微寒有其他想法?” “他们拿到的项目和基因算法无关,只是签了允许在北方建立合作设备的方案。” 路月沉看着电脑屏幕,“基因算法并不会运用到市场之上,一旦发布,最先引起整个社会陷入混乱之中。” 林绍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路月沉:“它的算法如果能够改变,不会只运用在医疗领域,假如能够运用基因算法促进优质基因的融合,那么……” 剩下的路月沉没有说。 基因的优胜劣汰如果能够人为控制,那么人会进行彻底的分层,所建立的一切制度都会失去意义。 如果把人类本身按照所谓“优秀”的标准去定义,那么人人生而平等也就不复存在。 “没必要用在市场上,”林绍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说,“哪怕只服务百分之一的客人,我们会得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回报。” “这是很天真的想法,到时候恐怕会难以收场。”路月沉说。 “……”林绍,“中秋节,我会安排你一起去老宅,你做好准备。” “还有。”林绍没有被绕进去,“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你说小寒?”路月沉抬眼看向他,深褐色的眼底毫无波澜,“按理说他应该算是我弟弟,我不会拿他怎么样。” ……到底谁问这个了。 明显的岔开话题,林绍没有再追究,“你这几天多关注他,他被施夷南打了,说不定会因为这件事有所怀疑……” 一段录像呈现出来,路月沉的目光稍稍顿住,画面里清晰地浮现出女人的模样,青年稍稍俯身,随之被扇了一巴掌。 “这个女人。”路月沉语气稍顿,眼里没什么温度。 林绍走出了巷子。 ……真有意思。 对孝顺非亲生的儿子不管不顾,亲儿子抛弃了二十年现在过来弥补,两方都得不偿失。 手机里出现信息,路月沉看了眼,是绯云发过来的,让他有空去医院一趟。 医院顶楼。 路月沉买了一束百合,他在病房前敲了敲门,绯云为他开了门,病床上的女人已经醒来。 见到他,施夷南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温度,他一靠近,手腕就被握住,对方似乎又要开始冒眼泪。 如果对方不是在意的人,流泪不会引起他产生波澜。 “您好,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路月沉把百合花放到了一边。 绯云心思复杂,她在一旁欲言又止,施夷南对百合过敏,如果稍微细心一点,不难发现林宅里从来没有插过百合花。 何况路月沉原本就是细心的人。 “很好……”施夷南稍稍睁大一双眼,盯着他脸边的伤痕,问他,“你呢?你怎么样?” “您问这个伤,”路月沉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我自愿的。” “我喜欢小寒,所以我不介意他伤害我。” 路月沉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眼里冷淡一片,“倒是您,希望您不要伤害他。” 他看向绯云,“绯云,我想和夫人单独说两句话。” 绯云有些犹豫,见施夷南点头,她这才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 “……对不起,”施夷南立即道歉,“孩子,你不要喜欢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应该喜欢女孩子,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家里写信……让他们给你介绍。”施夷南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对我毫不了解。”路月沉平静地说。 “您是想补偿我吗?” 施夷南立即点头,稍稍别过脸去,眼里蒙了一层泪花,“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以,有一件事,您能为我做。”路月沉眼底映着女人的模样,对眼前曾经抛弃他的女人无一丝的怜悯。 “我要您手上林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路月沉,“只要您让出股份所有权,签署自愿转让协议……把您手上的所有股份自愿转让。” “我会原谅您。” 第四十五章 弦:学长,我可以去找你吗? 林微寒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画室里忙碌,拓维在店里守着,他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删删,自己脸边还有淤青,总感觉这样子见人没面子。 何况他被打还有一部分路月沉的原因。 他犹豫的空档,拓维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 “snow,有朋友来找你。” “他在画画吗,如果这样的话,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微寒掀开了门帘,他和路月沉对上目光,路月沉眼中浮出了亮光。 “学长。” 人已经来了。 林微寒唇线稍绷直,他扫路月沉一眼,“你过来吧。” “学长这样很好看。”路月沉目光在他扎起来的发尾处停顿。 林微寒没有讲话,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触及到皮肤仿佛带着热度。 他的手腕随之被握住,路月沉拽住了他,视线在他唇角处稍稍停顿,“疼不疼?” 指尖碰到他唇角,痛意顺着传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说不疼,一记冷眼扫向罪魁祸首。 但是触及路月沉眼底,里面有种种情绪浮现出来,视线所及令他心脏莫名随之平静下来,好像疼的是对方身上。 “挺疼的,”林微寒说,“我母亲因为你打了我。” 这番话像是小孩子告状,林微寒意识到了,他下意识地皱眉,稍稍侧开脸,避开路月沉的手指。 “抱歉,”路月沉倾身,用唇角碰了碰他的伤处,“下次我们换个地方,不要再被发现了。” 闻言他看向路月沉,上下打量路月沉一番,“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碰运气,学长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回家。” 路月沉看向一旁的画,问他:“学长,需不需要帮忙。” 院子里放着他前一天画的画,画的正是眼前人。 “装裱完之后要送去展览。”林微寒说,他想了想又看向路月沉,“如果你不愿意展览,可以把画买了。” “……”路月沉稍稍停顿,委婉地说,“学长的画我应该买不起。” “我不介意,如果学长以后只让我当模特就更好了。” 他瞥一眼路月沉,给了一个眼神,让路月沉少白日做梦。 “如果有人问起学长,学长会怎么回答?”路月沉问他。 他戴着围裙和手套,把画框立起来,路月沉在另一边给他帮忙,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略微挑眉,“问什么?” 路月沉抬眼看他,“比如……会问学长画的是谁。” 那也不会问到他本人面前。 林微寒这么想,发现路月沉在认真的看着他,对方似乎很期待,他心里恶劣心思冒出来,下意识地想捉弄对方一番。 “我会告诉别人,画的是我的爱人。”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他说完空气却安静了下来,对方手上动作顿住,一双深褐色的眼在夜色之中沉沉地闪烁变幻。 他目光落在路月沉脸上,看着路月沉耳尖红了,他忍不住皱眉。 是真的还是装的。 偶尔会露出来纯情的一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骗人。 他把画框放下来,察觉到背后有视线,山茶花气息随之传来,他被从后面拦腰抱住,围裙折叠起伏,对方的气息从背后压下来。 这个姿势让他不爽,路月沉嗓音有些低,“学长是在骗我吗。” 气息落在耳边,皮肤随之浮上热度,林微寒下意识地避开,他朝后看过去,侧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一双温和明亮的眼。 ……这还用问吗。 他们现在无论是哪种关系,都算不上爱人吧。 林微寒这么想着,对上那双眼,头一次看到某种易碎的情绪,仿佛他说不是,路月沉就要随时坍塌。 “……你自己想。”林微寒说,他手套上沾着颜料,没办法去碰路月沉,他冷淡地说,“先松开我。” 身后的人却抱他越抱越紧,林微寒耐心有限,“路月沉,你不帮忙可以滚蛋了。” 他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学长”,对方呼吸莫名灼热的几分,灼烫的气息落在他颈边,引得他不适,他把手套摘了,准备把身上的牛皮糖先扯掉。 下一秒,他察觉到了什么,对方一只手从他腰上横过去,他身体随之僵住,几乎忍不住冷笑。 “……你是属狗的吗?”还能随时随地发情。 “学长,抱歉,我忍不住。” 路月沉稍稍松开了他,唇角蹭到他耳边,“学长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以后可不可以只让我当模特……我想做学长的爱人。” 林微寒看傻子一样看过去,唇角稍微嘲讽地扬起来,“你伤好了?” 他把人推到了一边,眉眼不抬,“下次再这样,不用过来找我了,你自己去找个片看解决了。” 被他刺的人毫无反应,他把画框抬到了一边,他走到哪对方的目光跟到哪,他没一会就受不了了。 林微寒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比平时更加招人,他发丝半扎,精致清晰的眉眼完全展现出来,清冷逼人,白衬衫往下腰肢曲线被围裙系带勾勒出来,像是一旁没有干的人物速写。 被削过的竹骨一样,凌厉而充满韧劲。 他皱眉,路月沉眼底倒映着他,嗓音温和而低沉,“学长,看片会有用吗。” 林微寒动作微顿,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这小子在这里跟他装纯呢。 “你没看过?”林微寒简直要无语。 路月沉闻言微垂着眼,“对我没有用,我只有想着学长才会有反应。” 对方的口气像是在述说某种实验反应现象,鱼钩都已经甩他嘴里了,他再看不出来才是傻子。 “是吗。”林微寒漂亮的眼珠稍转,转到了对面的青年身上,“你跟我过来。” 他拍拍手把手里的重物放下来,手套放到了一边。 地下室楼梯灯光昏暗,这里不会有人踏足,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 “学长……” 林微寒把门关上,他到路月沉面前,对着那张艳丽的面容,他视线缓缓地向下移。 空气中浮出颜料和纸张堆积的陈旧气息,他手指缓缓地向下,眼里倒映着路月沉稍变的神情。 “想要我帮你?” 路月沉眉眼闪烁,深褐色凝聚成一片浓稠墨色,如夜色一般,将他整个包围,仿佛要把他一并吞进去。 “学长,请你帮帮我。” 对方气息在他耳边掠过,牙齿轻轻地触上去,林微寒耳尖被摸过之后泛上一抹红,每次这人都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我帮你可以。”他解开了路月沉的领带,衬衫扣子向下解开了两颗。 领带往前遮住了路月沉的眼睛,林微寒眼里遮掩住情绪,顺带着主动地在路月沉唇角处亲了一下。 “我不准你动你就不能动。”他命令道。 路月沉靠着墙,他眉眼被遮住,向下只露出流畅的面部线条,鼻梁高挺,往下是菱形红唇,唇珠在中央,像是在求吻。 像是一株阴暗环境里盛开的美人株,外表柔软可欺,实际上带着毒株,一旦被缠上就难以挣脱。 “现在张嘴。”林微寒说,他轻咬在路月沉嘴巴上,路月沉立刻逐吻他,他们二人气息交融,对方气息稍沉了些。 林微寒眼珠映着某人动情的模样,他被亲的反而靠在墙边,脸上浮出热度,他嘴唇发麻,随之推开了人。 “……行了。”林微寒气息不匀,他指尖往下,稍稍地碰下去。 “现在数一百个数,你能坚持到的话,我就帮你解决。” 路月沉虽然眼睛被遮住,脸却对着他,骗人有些不好意思,林微寒又敷衍地在路月沉嘴上啃了一下。 “……学长。” 路月沉低声数着数字,原本早就习惯了等待,一百个数字对他来说很短暂,对方的气息从他面前掠过,每一寸都能引他心脏震颤。 98。 99。 100。 周围安静下来,路月沉解开了领带,眼前骤然见光,地下室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林微寒的人影。 “生气了?”林微寒停下脚步,青年不搭理人的模样有些新奇,他多看了两眼。 路月沉静静地没有讲话,片刻后才说,“我不会生学长的气。” “张嘴。”林微寒捏住了路月沉的下巴,“让我看看。” 路月沉避开他的目光,还是听话的张嘴,他于是凑过去亲了一下。 “行了,别生气了,我不该骗你。” “你上次也骗了我,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林微寒说。 路月沉摸摸自己的嘴巴,然后把手放下来,“我没有骗过学长。” “……你再说一遍。”林微寒顺着翻了一眼。 路月沉:“学长之前没有问过,我以为学长应该不会在意我的过去。” 林微寒:“那你认为我会在意什么。” 路月沉闻言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比起这些,应该有更让学长在意的事情。” “比如物理实验,还有突破不了的风格和难解的数学题。” “这些……似乎更值得学长在意。” “到你家了。”林微寒说。 路月沉在原地有些踌躇,看着他,眼底略微发亮,“学长,你过几天有空吗?” “我有事情想要告诉学长,能不能请学长抽出一天的时间?” 林微寒把手揣进了兜里,“过几天是中秋节,我要回老宅。” “我这几天也有事要忙……在那之后呢?” 林微寒大概猜出来了路月沉要和他说什么,“到时候再看。” “那我等学长。”路月沉说。 “有一些事,学长可能不记得了,或者说学长有些印象……我想告诉学长。” 他们两个人分别,路月沉回到家里,在他家里,角落的位置有一个陈旧的保险柜,这是奶奶唯一留下来的。 他在窗外看着车子离去的倒影,保险柜上有许多痕迹,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保险柜打开,光随之透进来。 那是一只物理竞赛奖杯。 ——2048年的星云奖。 也是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林微寒没有立刻回家,他又回到了画室,一想到施夷南依旧不愿意见他,他莫名心里有些堵,别墅空荡荡的他也不愿意去。 至于路月沉,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要等到路月沉主动地和他说开之后。 距离那个时间似乎还有几天。 他远远地看到了一道身影,借着咖啡馆的灯光,这个点已经在打烊。 他看到了几本和物理有关的书,对方背影挺直,借着灯光在算方程式。 “林微寒同学。”顾慈注意到了他,笔尖稍稍顿住,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去?”林微寒被发现,他索性坐到了顾慈对面,注意到旁边放着的咖啡和面包。 “你就吃这个。”他问。 顾慈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解释,“晚上不太能吃的进去东西。” 何况他的胃早就已经坏了,吃什么东西都一样,他并不在意这些。 顾慈察觉到他没有恶意,轻声说,“过几天是实验现场,我想再多练习练习。” “你吃这个当然吃不进去。”林微寒皱眉,但是他也不会做饭,这个点带顾慈去吃饭似乎也不合适。 “有把握能拿奖吗?”他撑着头问顾慈。 顾慈闻言没有讲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稍稍闪躲,“如果路学弟不介意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他是这次实验的主审官。” 顾慈嗓音很低:“他真的很厉害。” “他不会介意的。”林微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他在为路月沉说话。 “总之,你好好加油,别有太大压力。”林微寒说。 顾慈又用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 “我会努力的。” “林微寒同学呢?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顾慈问他。 林微寒沉默了一小会,“我晚些会回去。”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顾慈说。 “你也是,”林微寒说,他又看向一旁的面包,“你记得好好吃饭。” 他补了一句。 从画室回到林宅。 娇艳的玫瑰在花瓶里稍稍垂落,一楼客厅里灯火通明,他回来的时候动静很轻,进门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 施夷南已经从医院回来了,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林震南和林绍这个点也都没有休息。 仿佛都在等他回来。 “父亲,母亲,哥。”林微寒稍稍顿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小寒,你先坐下。”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林绍看一眼施夷南,语气有些微妙,“小寒,你和月沉的关系不错。” “之后让他来林家……做你的哥哥怎么样?” 看营养液努力加更,谢谢老婆们! 第四十六章 哥哥? 有会和弟弟上床的哥哥吗? 林微寒简直想笑,他心底隐有不好的预感,漆黑的眼珠穿过明晃晃的灯光落在施夷南身上,施夷南看他的视线下意识地闪躲。 “你们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还是临时通知我一声?”林微寒漫不经心地问。 “小寒,”林震南说,“这是你母亲的意思,你应该不想让你母亲失望吧。” “母亲怎么想我并不知情,”林微寒盯着轮椅上的女人看,“母亲似乎也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如果想做直接做就好了,有什么必要还来问我。” 母亲真的在乎过他吗。 如果在意过,不会连看都不敢看他。 脸边疼痛仿佛犹在,林微寒觉得很没意思,他心底有几根刺冒出来,从最柔软的地方破笼而出。 “小寒,不是你想的那样。”林绍说。 林绍:“母亲保证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有别人。” “等到月沉来我们家之后……” “来我们家?哪来的我们?”林微寒冷冷地扫过去,“这是你们三个的决定,不用把我算进去。” 施夷南脸色苍白,紧紧地抓着轮椅扶手,嘴唇在缓慢地翁动。 林震南拍了施夷南的后背,对林微寒道:“好了,小寒,如果你不同意,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 “不要再惹你母亲生气了。” 哈。 空气降到了冰点,林微寒站起身,他眉眼锐利如同薄刃,对三人说:“如果你们让他进家门……我倒是不介意林家传出丑闻。” “天才画家和自己的哥哥上过床,他们兄弟是那种关系,各家都有好戏看了。” 此话一出,林绍稍稍地停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施夷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涨红,眼睛冒出泪花,她死死地抓住了轮椅扶手。 “夫人,不要过度呼吸,慢点……”绯云连忙扶住了施夷南。 林震南看着这场闹剧,对绯云道:“先带夫人回去休息。” 他随之看向林绍,“有机会把路月沉带过来。” “我想和他见一面。” 林绍应了一声“是”,镜片遮住了眼底浮动的光。 林微寒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碰到自己心脏的位置,忍不住攥紧了衬衫衣襟。 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施夷南那双泪眼,他向下坐在了地上。 地板冰凉,他整个人头晕目眩,翻翻联系人,他给元齐打了电话过去。 “喂,哥,怎么了?” 林微寒出声:“你姐姐怎么样了。” “情况好多了,哥,你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 半小时之后。 元齐出现在他家楼下,他拉开车门,几天不见,元齐看上去消瘦了些许,那双眼更加明亮,看他的时候亮晶晶的。 “哥!” 林微寒坐在后座,他帽檐遮挡住了神色,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元齐在前排叽叽喳喳。 “哥,你和月沉哥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名字,林微寒短暂地陷入沉默之中,片刻之后才说,“不怎么样……家里打算把他过继过来。” 闻言元齐险些手滑,瞪大了一双眼,“这……这是真的假的?” 他哥和路月沉是那种关系,却马上要变成兄弟?这任谁能接受的了。 车开到了后海,元齐让老板上了度数低的酒,这酒不醉人,湖边的灯光洒下来,夜风带着凉意。 “施姨前一段时间不是有好转吗,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元齐干巴巴地安慰着。 他哥都有这么多的烦心事,这么看他照顾姐姐也算不上辛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知道,”林微寒说,他皱着眉,看着低度数的鸡尾酒,唇畔沾上酒液,酒杯里仿佛晃出一张人脸。 “我只是觉得,母亲对路月沉和林绍,似乎不一样。” 林微寒:“应该说,我和林绍……都比不上路月沉,他对母亲来说是不一样的。” “具体哪里不一样……” 他脑海里回想起青年那张脸,那张艳丽的面容,单从模样来说,长得更加随施夷南。 “哥,你不要想那么多了,这和你没有关系,”元齐说,“你什么都没有做。” 元齐:“如果施姨知道你们的关系,还会让月沉哥到林家吗?” 这谁知道。 他倒是说了,施夷南难看的脸色还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 林微寒皱着眉,他没有言语,酒水一饮而尽,看着无边水色片刻出神。 “哥,这酒不醉人,但是你也不能喝太多……”元齐在对面干巴巴地说。 林微寒叫他出来他很感动,但是如果喝醉了,他不知道该把他哥交给谁。 路月沉?这个时候似乎不合适,林微寒正在因为这件事心烦呢。 “江释哥?你现在忙吗,哥喝醉了,在后海这边,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元齐给江释打了电话。 那边应声之后,他才挂了电话。 “哥,我一会还要回医院去我姐那里,没办法送你回去,我喊了江释哥过来。”元齐在林微寒耳边说。 青年侧趴在桌子上,发丝遮住了眉眼,手指骨节修长,锐利的五官在此刻削弱些许,眼睫落下细碎的银河,像是神话故事里沉睡的美人。 元齐守到江释过来,他和江释不怎么熟,见到人有些尴尬。 他对江释说,“江释哥,麻烦你了,哥应该不想回家,你送他去别墅那里就行。” 江释目光落在林微寒身上,停顿片刻,这才看向元齐,对元齐道谢,“麻烦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哦,好。” “小寒?”江释喊了一声人。 青年脸上浮出很淡的红晕,似乎有什么烦心事,眉头一直皱着,醉的不省人事。 江释手指触及到林微寒脸边的皮肤,碰到一片温凉,对方依稀察觉到,气息更加的不耐。 把人扶起来,虽然个子很高,却很瘦,林微寒几乎大半个人靠在他身上,肩膀沉甸甸的压着一颗脑袋。 手机屏幕亮起来,名为弦的联系人,江释看了一眼,目光稍稍地停顿,用默认头像的并不常见。 何况他和路月沉有过同一个课题。 对方打了电话过来。 没有人回复,屏幕很快地亮起来。 一直到了他家,他把林微寒放到床上,这房间一直为林微寒留的,有林微寒留下来的很多东西。 江释把人放下,他坐在床边,看着林微寒的侧脸,手指缓缓地放了上去,掌心碰到林微寒的额头。 “小寒……” 手机还在震动个不停,对方打了一路的电话,回想起两人的关系,江释看着屏幕上的联系人,他划了接通。 电话接通,那边没有声音,双方都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学长”。 “……学长,你在哪里?” 江释视线在青年侧脸上停顿,回复电话那边的路月沉,“小寒已经睡过去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事路学弟可以明天再讲。” “嘟——”地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江释挂掉电话之后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原来他也会产生不好的用意。 相对于路月沉来说,他的做法还是客气了。 手机放到了一边,江释指尖在青年侧颈处停留,片刻之后,他稍稍地俯身。 嘴唇碰到柔软的皮肤,在上面留下轻吻。 前一天的宿醉,导致第二天头疼欲裂。 林微寒迟缓地睁开眼,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天花板,他身上倒是没有酒气,前一天的记忆回溯,他下意识地喊人,“元齐……” 房间里没有元齐的人影,他稍停顿一会,才认出来这是江释的房间。 小的时候他经常在这里住,没想到这个房间还空着。 他随意地点开手机,手机里很多个未接电话,显示的都是同一个人。 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了很多条消息。 昨天喝晕过去了,当然没看到。 林微寒随意地挑了两条回,他下了楼,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江释在楼下穿戴整齐,手里是刚从书房拿出来的书。 “小寒,你醒了?”江释把书放了下来。 “你把我送回来的?”林微寒问。 “昨天元齐给我打的电话,小寒,和家里人吵架了吗。”江释问。 以前也有过,林绍刚到林家的时候,那时候林微寒也不怎么愿意回家。 “没。”林微寒在江释对面坐下来,对上那双眼,估计江释已经猜到,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如果不想回家,可以住我这里。”江释说。 “不用。”林微寒说。 他在江释这里随意地吃了点东西,江释按照他平常的口味准备的。 江释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准备去哪里?” 林微寒想起通讯录好几个未接电话,有的人似乎很没安全感,虽然他不是很理解,明明更烦的应该是他。 对方什么都不知道。 “要出去一趟。” 江释问:“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离得不远。”林微寒说。 江释没有强求,对他说:“小寒,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林微寒从江释家离开,他给名为弦的联系人发了消息过去。 “小路啊,怎么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有什么急事吗?” 实验中心的同事关心道。 路月沉每隔几分钟看一眼手机屏幕,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前一天打过去的电话是其他人接的。 “没事。”他对同事说。 “这一期有个A大的学生参加实验,他拿了前三的名额,小路啊,听说你和他有点过节?”同事在一旁八卦。 路月沉闻言没有抬头,“没有,他拿到这个成绩是应该的。” “这样啊……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到最后。”男人翻了翻几位学生的报名单,这种实验项目很多是为了装点荣誉,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是直接送来的。 背后有人,压根不用参加比赛。 看来看去,有些是附中的优等生,有些是正常报名走的流程,只有一个是被A大开除的社会青年,怎么看这个都最有可能被腾出来让位置。 “他很努力。”路月沉又补了一句,他对顾慈没有任何感官,所有的感官都来自于林微寒。 所以他给顾慈的实验项目判了A+。 他希望林微寒能开心,仅此而已。 “叮咚”一声,手机收到了消息,看清屏幕之后,路月沉脸色稍变了些许。 “哎,努力的多了去了,什么年代光努力也没有用啊……”男人还在说着,见对面的青年压根没听进去。 “李老师,接下来拜托你了。”路月沉说。 “……走这么急。” 实验基地离得很远,林微寒车停在了上次的地方,远远地看到了人过来,这边路偏,开过来要一个多小时。 原本的烦躁在见到人之后一扫而尽。 “学长。” 青年晦涩的眼底在看到他时出现了光影,人到了他面前,却又稍稍地垂眼。 “学长昨天为什么不接电话?”路月沉问他。 一提起这件事,林微寒想起林绍的话和施夷南的泪眼,他下意识不愿想起,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昨天在画画。”他也不想让路月沉知道这件事。 何况他因为心烦喝醉酒,这听起来怎么都没面子。 话音落下时,他对上路月沉那双眼,那双眼隐约有情绪浸透出来,莫名令他不自在。 “学长,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路月沉问他。 被戳中心事,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这是他之前的原话,现在路月沉反而来质问他。 “没有,你不用管了,我会自己处理好。” “还有,”林微寒想了想,如果林家真的打算把路月沉领回来,他可能要重新定义和路月沉的关系。 “我们这几天先不要见面了。” 路月沉的目光忽地在他侧颈处停留,落在皮肤上仿佛带着温度,空气仿佛随之静止了。 这小子平常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自己的事却从不会吐露半分,有心事也不会表现出来。 此时他却隐约有些感觉,相处久了,能感受到,对方此刻心情不怎么好。 林微寒想了一下,他刚刚也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几天不见面而已,难道一定要天天见面不可吗? 不能纵着对方得寸进尺。 虽说可能之后他们确实会分开。 路月沉看着他,嗓音几乎低不可闻,“学长……是打算抛弃我吗?” 眼前的青年仿佛和梦里的身影重叠,对方这句质问从梦里照进了现实。 “我没有那个意思,”林微寒莫名有不好的预感,他按着自己的眼皮,对路月沉说,“只是这几天,我有事情要处理。” “那23号,学长会过来的吗。”路月沉问他。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学长。” 这本来就是篇虐文设定,而且我也很喜欢写虐(反省中),虐恋是必须走一遍的,我保证之后会很甜很甜!!谢谢老婆们愿意看下去,我挨个亲亲O3O 第四十七章 “哥,你和月沉哥都参加过很多物理竞赛,可能之前的时候见过呢?”元齐说。 “何况山城那个奖杯……是哥你送给他的吧。” 元齐想起之前的调查结果,山城那次物理竞赛是路月沉拿了第一,但是支付不起奖杯费用,那次林微寒也在。 他哥顺手把对方的奖杯费用支付了,这看起来像是林微寒常干的事。 “哥?”元齐又瞄一眼后座的青年。 林微寒手掌撑着脑袋,他看着窗外,随着窗外的风景掠过思索。他有点印象,但是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记忆里再渺小不过的点。 上次他就已经想起来了,奖杯是他送的没错,如果路月沉因为这个……那所谓的初恋如果说的是他,他觉得十分荒谬。 “哥你是不记得了吗。”元齐看出来了,为什么会这样,林微寒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这些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 “有点印象。”林微寒说。 “顺手帮了他,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为什么要特意去记一个拿了第一支付不起奖杯的少年,他的人生经历中见过太多优秀的人,或者更加凄惨的,路月沉无论在哪一点看来都微不足道。 “那哥打算怎么办?”元齐问。 林微寒一向不会对施夷南说不,这次施夷南病症复发,哪怕林微寒表现地很镇定,实际上也会很愧疚。 有抑郁症的母亲和偶然发生关系的恋人,怎么看都不会选择后者。 “不要提这个了,”林微寒说,“京郊那边还有槐树吗。” 元齐:“这个季节已经开败了,但是大棚里有,肯定够哥用了。”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了。 施夷南很喜欢槐花饼和槐花豌豆黄。 京城里有点心铺卖,但是做的不够好,这两种点心加葡萄酒才能做出来味道。 “到了。” 他们两个下了车,现在是八月下旬,今天天气并不热,阴凉凉的,太阳隔着云彩和树荫,有风吹过来,温度刚刚好。 特制的温度棚里维持着适宜槐树生长开花的温度,这是特培的一年三到四次开花的品种。 槐树树枝粗壮,白色纯洁的花枝垂下来,空气中都是淡淡的清香。 元齐注意到墙壁上挂的有工作人员用的工具,他拿了两个帽子过来。 “哥,你戴上这个,小心身上沾上灰。” “来都来了,”林微寒说,看了眼元齐手里的草帽,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草帽在手里转了转。 “这要怎么摘,我上去掐,你在底下接着。”林微寒说。 “也行,哥你能行吗。”元齐有些担心。 林微寒看见了后面的梯子,他对元齐说,“你跟我过来。”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把梯子搬了过来,元齐在底下扶着梯子,光从槐树枝叶缝隙穿透,在草帽下落下一层阴影。 “哥,你慢点。”元齐在下面瞪大了一双眼,他担心林微寒会摔下来。 林微寒三两下就爬上去了,他坐在了树干上,爬树对他们美术生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写生的时候经常画树,每一道光影都不一样,置身其中被槐花包围,又有了其他的感受。 林微寒手掌放在沉甸甸的树干上,他后知后觉地看一眼胳膊,刚刚已经注意过了,这么一小会,手臂上还是刮出来几道印子。 “哥,上面可能有虫子,你小心点。” 林微寒“哦”一声,他眼角扫到了正在枝叶缝隙间鸣叫的蝉,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他看一眼底下守着的元齐,眼珠子稍微转一圈。 元齐并不知道他小时候养过虫子,各种各样的蝴蝶他都收集过,当时为了研究某种蝴蝶的迁移时间。 “元齐,接着。”林微寒把那只蝉抓住,连带着槐花一起扔下去。 “哦。”元齐在地下昂着脑袋,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框,随着洁白的槐花往下坠,一并还有一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落下来。 元齐立刻瞪大了眼,心里咯噔一声,那只死去的蝉已经落到了他脸上。 “卧槽——” 听到了底下的动静,林微寒坐在树干上,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柔和了些许,哼笑一声,“出息。” 两个小时之后。 元齐鼻梁上贴了个创口贴,他整个人耷拉着,抱着剩余的槐花,脸上还沾了不少面粉。 这里后面就是葡萄酒工厂,品酒林微寒也会点,选出来合格的葡萄酒,加上会雕刻,做出来的点心比外面卖的还要精致许多。 豌豆黄被雕刻成大卫和小卫,这一对林微寒送给了他。 “别蔫了,大男人怕虫,你看像话吗。”林微寒看元齐两眼,把点心塞给了元齐。 元齐低头看点心,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哥,你也不用做的这么细致。” 他哥有点强迫症在,尤其是对作品,把人物雕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连某个不可描述都地方都和真的一样。 这怎么下得去嘴。 旁边还有一份,雕刻的是动漫人物,好像是动画片里面的。 林微寒不知道元景仪喜欢什么,对元景仪的印象停留在他们小的时候一起玩,元景仪在房间里待着看飞天小女警。 “这是给你姐的,你姐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林微寒问。 “好点了。”元齐抱着点心,瞅瞅那些动画片人物,“哥你老是给我姐送东西,我姐要不好意思了。” 虽然和他有点关系,但是他哥对弱者群体,尤其病人,似乎格外关爱。 比如顾慈,比如他姐。 “只是顺手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回家要冷藏一晚上。”林微寒说。 “哥做的肯定没问题。”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元齐说,“我姐听说了哥在海边救人的事,让哥多注意身体。” “有空还是做个身体检查之类的,最近外面不是也流行流感,预防感冒发烧。” “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 车子在林宅门口停下来。 林微寒把点心交给了棋云,棋云隔着玻璃摸了摸,简直和花瓶里插着的花一模一样。 “少爷好厉害,如果夫人收到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棋云看着青年上楼的背影,这座宅子死气沉沉,只有在青年回来的时候才会有些温度。 明明小儿子已经足够优秀,孝顺又漂亮,没有平常那些纨绔公子身上的恶习,主人家却还是不满意…… “母亲。”林微寒在房门外敲了敲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许。 他忍不住想起路月沉,下意识地模仿路月沉平常讲话时温和的姿态。 绯云给他开了门,他朝房间里看了眼,没见到施夷南的身影。 “二少爷,夫人已经休息了。”绯云低声说,看着他神色有些闪躲。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能猜到,绯云在撒谎,是施夷南不想见他。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再过来。” 中秋节。 弦:学长中秋节快乐(∩▽∩) 这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林微寒起床看见信息,他想起来,这小子一个在世的亲人都没了,节日都是一个人过。 有个父亲在监狱,还不如没有。 林微寒手指在屏幕上点点删删,很快又想起来,说不定林绍会把某人带过来强硬的加在他们家,他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他刚下楼,注意到林绍的脸色不太好看,施夷南穿戴整齐在轮椅上,脸上苍白,几乎又要落泪。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林震南看到了他,视线在他身上停顿,对身后两人说,“小寒起来了,准备出发去老宅。” “无论如何,先把人带过去,老爷子一向嘴硬心软。” 林绍说了个“是”。 林微寒不明所以,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都是路月沉发过来的。 他扫一眼。 弦:学长,我们一会能见面,我很高兴。 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施夷南和林绍想把路月沉带过去,看样子是老爷子不想见到路月沉。 很快到了老宅,他在宅子门口看到了一道身影,对方也是刚刚下车,朝他招了招手。 “学长。”微笑起来的时候明艳动人。 林微寒注意到施夷南的情绪变化,林震南和林绍情绪内敛看不太出来,施夷南眼里只剩下不远处的青年,像是捡到了丢失很久的宝物。 “学长,提前见面了,我也很高兴。”路月沉到了他身边,手里提着的礼物放至他掌心。 “这是我给学长做的月饼。” 其余三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两人身上,气氛有些古怪,虽然是中秋节没错,但是这种节日不给长辈送礼给他送礼,怎么看都感觉古怪。 路月沉跟三人打了招呼,“林绍哥,林叔叔,林阿姨。” 有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手提袋上,是来自母亲的目光,施夷南紧紧地盯着,眼中浮现出忧愁,落下一层阴影。 几人的表情仿佛是一场最可笑的闹剧。 他对母亲费尽心思,母亲从来不会理会,却会羡慕他能收到来自路月沉的礼物。 “先走吧。”他说。 老宅门口有人守着,他们还没有进去,保镖先拦住了他们,目光落在他身旁的青年身上。 “老爷有吩咐,今天只能林家人进门,外人不得入内。” 这个外人说的是谁很明显。 林绍开了口:“只是二少爷的同学。” “同学也不行,老爷吩咐了,您请回吧。”保镖看向路月沉。 施夷南因为难堪脸上发红,她轻声细语,“马上就是林家的人了……如果不让他进去……那我也不去了。” 保镖这才看施夷南一眼,“夫人,您自重。您不来老爷并不介意,只要二少爷到场就行了。” “别忘了之前您是如何答应老爷的。” 施夷南脸色发白,紧紧地握着扶手,林绍在一旁为他顺着气。 “没关系,夫人,您不要说糊涂话了。”路月沉开了口,他看向施夷南,“我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学长,我可以单独和你讲两句话吗。” “母亲……”林绍推着施夷南进去,施夷南一直看着他们的方向,三人的身影一并消失在庭院里。 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林微寒打量着路月沉,今天好歹过节,他稍皱眉,很快眉头舒展。 “吃饭用不了多久时间。”他说。 “学长的意思是晚些会来找我吗。”路月沉看着他,眼底隐约有温柔的神色浮现出来。 “嗯。”林微寒不自在地别开眼,“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在意别人。” 林微寒肩膀处撞上一颗脑袋,他被路月沉抱住,鼻尖贴着路月沉的衣襟,他稍稍推了推人,“……好好说话。” “我只在意学长。” 耳尖被碰了碰,林微寒立刻避开,他一会还要回去,手上推了推人。 “行了知道了,赶紧松手。” 路月沉缓缓地松开他,在他耳边低语,“晚些会来找我吗。” 他“嗯”了一声,“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我等着学长。”路月沉说。 爷爷一向偏袒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所谓的约定,林微寒能够想到的,是爷爷为了不让母亲冷待他做出的约定。 他进了院子,看见了孟常,孟常正好也在找他。 “二少爷,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林老爷子的卧室在二楼最角落,旁边是茶室,老宅到处都是百年古树,这一片都很阴凉,走廊上阴影落下来,空气中飘着很淡的茶香。 “进来吧。”里面传来林老爷子的声音。 林微寒推门而入,“爷爷。” 三十度的天,林老爷子穿了一身薄薄的长袍,那双浑浊的眼稍定,转过来落在他身上。 他这才注意到窗口的位置能够看到楼下,刚好能清晰地看到他和路月沉抱在一起。 林微寒收回目光,“爷爷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你和那个姓路的小子,之后不要再来往了。”林老爷子开了口,嗓音不高不低,却十分有压迫感。 “……爷爷也赞成他来林家?”林微寒问。 “我只承认你是林家的孩子,家里已经多了一个寄养的白眼狼,不会再多第二个。” 林老爷子指了指桌上的资料。 “你看看这个,有人骗你母亲签了协议。” 林微寒视线扫过去,那是一份股份转让书,自愿签署,受益人有清晰凌厉的三个字。 ——路月沉。 “小路,今天过节还来兼职,你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路月沉每一段时间会看信息,担心自己会错过,他闻言回复,“晚点,学长会来找我。” “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学长……” 深夜十二点。 酒馆已经下班了,路月沉在吧台收拾完了,他看一眼信息,空荡荡的没有回复。 节日已经过了。 手机叮铃一声,名为弦的联系人发来了消息。 弦:学长还没有忙完吗? 第四十八章 “洛伦兹的蝴蝶证实了气流现象命定一般的变化,一切规律都是有迹可循,构建一切物质的密码是否也蕴藏其中……” “人类每一百年、都会经历一场大型的战争,其中包括民族斗争、自由意志,爱与死亡,疾病病痛也囊括其中。中世纪黑死病肆意横行,21世纪初席卷全球的冠型病毒,近来我国大部分地区再次出现流感……”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雨,机场广播传来、亲切的机械女音。 “现在是2051年8月23日凌晨0点42分,由于大雨天气影响,本次飞往山城的706班次飞机延误十五分钟,请乘客们耐心等待。” 林微寒只带了两件轻便的衣服,他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都是同一个人发过来的。 “爷爷,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您不愿意告诉我呢?” “小寒,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无论任何时候,爷爷永远站在你身边。” “你母亲她是被迷了心,她看不见你,她糊涂了……” 暴雨轰然落下,冲刷着整座城市,林微寒手机静音,耳机里循环着音乐,垂眸看着手里的资料。 既然爷爷不愿意告诉他,他就自己去查。 手上的资料一部分是从江释那里拿过来的,一部分是他自己查到的。 电话响起来,他看了眼联系人,是江释打过来的。 “喂。” “小寒,你现在在机场,准备一个人去哪里?”江释问他。 林微寒:“就是出去散散心,没什么其他的事。” “你忘了上次的事,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你抬头看……” 林微寒扭头,隔着玻璃窗,雨水模糊了撑伞的人影,江释拿着电话,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地敲了敲。 他把手机放了下来。 伞放到一边,江释发丝被淋湿些许,沾着一身的湿寒气,在他旁边坐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元齐跟你说的?”林微寒从口袋里找出来手帕纸,递给了江释。 “嗯,加上你找我要之前的资料,我猜出来的。” 江释看着他,语气放轻了些许,“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到底是不是值得放心的人,说实话我也很在意。” 江释:“毕竟抢走了我从小喜欢的弟弟。” “……已经结束了。”林微寒别开了脸,哪怕证明路月沉和林家没什么关系,单单路月沉骗施夷南股份这一件事。 足够他把路月沉千刀万剐。 可能他一开始没有看错,那是个混蛋,上完床就心软动摇的是他,他被耍得团团转。 手机里还有对方的信息。 说好二十三号见面。 ……已经全完了。 “说起来,他算是小寒的初恋,”江释用手帕纸擦了擦手指,分明的下颌线抬起来,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寒会难过吗。” 林微寒面无表情:“……不要再提那个骗子了。” 雨水落在玻璃窗上,因为是阴天,太阳被乌云遮挡住,天空阴沉沉的,风迎面吹过来,像是电影里平静的一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 A大附近的后街,这里在寒暑假的时候客流量会少很多,没有大学城的学生消费,早上更是没什么人。 青年在鲜花前已经站了好一会,频繁地看信息,每一次总会停留很长时间。 对方白衬衫黑西裤,因为今天天气稍冷,穿了一件长衫白色毛衣,他五官生得艳丽夺目,眉目温和,眼帘下是一双深褐色的眼。 “小伙子,买花送女朋友?”老板实在忍不住了,直接问出来。 见对方在两种花之间纠结,老板说,“还是红玫瑰吧,白桔梗寓意不好,据说也会带来厄运。” “今个天不好,带红玫瑰喜庆一些,图个好兆头。” 路月沉闻言目光稍顿,红玫瑰确实更像一些,长满尖锐的刺,却盛开了柔软热烈的花骨。 “那就要红玫瑰。”他说。 他们之前已经约好了时间,虽然林微寒两天前开始没理过他。 但是按照林微寒不回消息的频率,可能又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了。 路月沉仔细地想了两天,那天在老宅的时候还好,可能之后那个女人又说了一些没用的话,暂时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他发了消息过去。 弦:学长,我到地方了。 选的地方在林微寒等过他的意大利餐厅,他曾经在这里打过工……选的地方都是林微寒来过的地方。 他提前来了一个小时,从下午四点到下午五点,整整一个小时,到整点了,因为今天下雨,餐厅客人并不多。 没有看到林微寒的人影。 路月沉看了眼手机,可能是生气了,所以会晚一点过来。 “Light,你是在等人吗?”戴蒙凑了过来,他已经在旁边观察了一个小时。 想起来以前眼前青年从不浪费时间,是谁能让Light这么有耐心,实在是太厉害了。 路月沉轻微应声,他旁边放了一束娇艳的红玫瑰,玫瑰花瓣沾了些许雨水,看上去娇艳欲滴。 “不管是谁,迟到了那么久,实在是太失礼了!” 戴蒙的服务铃响了,他于是离开。 又两个小时过去了,戴蒙再次忙完的时候,发现青年还在原来的位置等着。点好的饭菜早就已经凉了,虽然有些还是正常口感,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食用的时间。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保质期,就像食物一样,比如人的耐心。 晚上八点,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月沉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弦:学长是有其他的事情吗,能不能麻烦学长抽出一点时间,我想和学长见一面。 上面全部都是他发过去的消息,对方没有回过一条。 “Light,这个点还没有过来,会不会是他有其他的事情,你还要在这里等吗?”戴蒙忍不住问。 路月沉指尖按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再等一会。” 等待是他很擅长的事情。 他随之看向戴蒙,温声道谢,“戴蒙,谢谢你。” “不客气,你最好不要等太久,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你会不好回去。” 实验中心。 “今天路老师请了假,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 “下雨天,学生们赶来都不容易,赶紧把名单公布了,奖杯都准备好了吧?” 地板湿漉漉的,外面的天阴沉蔽日,赶到实验中心的一共二十名学生,其中一道青年的身影十分突兀。 顾慈穿着黑色雨衣,发丝沾上了水珠落在地上,他电话铃声响起来,是周星棋发来的消息。 周星棋:老师,我们今天可以见面吗 他看完之后没有回复,手指抓着电话有些紧张,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前两轮的实验他都已经过了。 这是最后一组实验结果,最后的实验他也拿到了名额,今天是公布获奖名单的时刻。 台上的灯光晃目刺眼,顾慈整个人头晕目眩,他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哪怕穿上了雨衣,因为是唯一的成人,依旧有很多道目光投过来。 “那是谁?社会青年来参加中学生的实验项目。” “他是A大被退学的那个,偷窃了别人的数据,现在又来和我们抢名额了……真不要脸。” “真假,我前一天看名单也没他的名字啊,过来丢人现眼的?” “算了别这么说,人家也不容易……” 周围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一道道如同重力落在他的背脊上,他手指稍稍弯曲,指尖发颤,低头看着地板,眼前出现了昏黑。 手掌稍稍用力,顾慈整个人在发抖,他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嘴巴里出现了血腥味,他勉强稳住自己镇定下来。 “下面公布获奖名单……” “一共一名同学拿了冠军,两名二等奖,还有两名三等奖。” “分别是陈寿、宋袅袅、赵婷,泰安奇和顾舟五名同学。” ……没有他的名字。 顾慈站在原地,底下出现了一片鼓掌声,五名同学分别上台拿奖,巨大的金色奖杯晃眼,鼓掌声犹如昏暗的浪潮足以将他整个人覆灭。 “您好,那个,打扰一下,不好意思……”顾慈坚持到结束之后,他才找到了一位相对来说比较面熟的老师。 对方姓李,叫李成,和路月沉一样是他的主审官。 “是不是搞错了名单,您好,我记得我前几次的成绩……应该是第一名。”顾慈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他声音很低,因为激动声音在发抖。 “看的是综合成绩,”李成一眼认出来了顾慈,所有名单里最好糊弄的一个,明明是个男人,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快死了。 “你的单项好不一定总分高,最后结果也是看总分。”李成颇有些不耐烦。 顾慈还抓着对方的袖子,这不符合逻辑,他的所有实验项目都是高分,加在一起也不会低,这个道理对方不会不懂。 “那您可以让我看看实验分数吗……抱歉,这次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不可以麻烦您……”顾慈声音越来越低。 “你自己都说了麻烦了,我只是一个审核官,你可以找主办方。” 想起这人和路月沉之前有矛盾,原本对方缺席他就不太爽,李成顺嘴添了一句,“你自己得罪了谁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虽然这件事和路月沉没有关系,但是顺水推舟,他也替上面解决了麻烦,免得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实验中心内定人选。 李成在心里沾沾自喜,他真是办了一件好事。 顾慈闻言整个人脸色白下来,明明是夏天,他整个人背后却出了一层的冷汗,得罪了人……他只能想到路月沉。 “不用灰心,还有下次机会,可惜了……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比赛热闹的散场,顾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场地人都走完了,偌大的实验中心只剩下他一个人。 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后知后觉地开始翻涌,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心脏,他心脏一阵阵地难受。 暴雨哗啦啦地落下来,雨声淅沥,鞋子踩在地上沾湿,水面上映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顾慈看着雨水中的自己,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有冰凉的东西落下来,沾湿脸颊,他摸到了一手滚烫的雨水。 周围很热闹,有孩子在三两着急避雨,有的去对面小卖部买雨伞,有的在等着父母来接,他们谈论着恶劣的天气、下一次比赛,美好的明天,或者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 如此平静的一天,家里充满冷水冲泡过的泡面的味道,胃里难受的在抽搐,桌子上是一张日期并不新鲜的诊断单。 ——患者顾慈,诊断结果为胃癌晚期。 电视里播道着最新发表的物理科研论文,由于前二十年来人类疾病史出现难解迷题,近来科研重心都放在医药上。 谁破解了物理弦理论难题,谁就能够改变历史。 人类历史璀璨文明,由无数微渺的沙尘汇聚而成。 在这处充满着陈旧气息的腐朽之地,他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奖杯上。 “顾慈,老师期待某一天能够看到你的瞩目成就,像你喜欢的希格斯玻色子一样,成为渺小却又闪耀的存在……” 老师鼓励的话语响在耳边,奖杯在角落已经堆上了陈旧的灰尘,光芒已不复存在。 老师,已经晚了。 他最后的勇气,甚至踏不出这个房间,只希望自己死在没有人注视的地方。 餐厅打烊了。 只剩下一盏昏暗不明的灯。 路月沉抱着那一束玫瑰出门,他早就习惯了等待,当对方主动地朝他靠近,他忍不住动摇,甚至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棋云,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你,我想问一下,小寒他在家吗?” “不在吗……谢谢。” 倾盆大雨落下,他打车去了林微寒常待的别墅,灰蒙蒙的天气为整座别墅笼罩了一层阴影。 别墅没有亮灯,也不在这里。 看来今天他的运气不太好。 发丝和衣裳被淋湿,花瓣被冲散了一部分,路月沉注意到了,白天时尚且娇艳欲滴,不过是淋了一场雨,便狼狈不堪。 脆弱的经不起任何风雨。 他垂眸,用手指抚摸着花瓣,尝试为玫瑰挡住风雨。 从别墅回到家,需要整整一个小时。 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浑身湿透,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如果这个时候林微寒给他发消息,大概只能错过了。 这么想着,在昏暗的巷子里,他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寂静的深夜,对方在巷子里显然在等他,周星棋那双眼充了血一样浓黑暗沉,身影淹没在雨夜里,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碎尸万段。 拖着的球棒和地面碰撞,在雨声中清晰而深刻。 那束花摔落在地。 第四十九章 山城暴雨。 林微寒和江释一前一后,他们打车从市区到镇上,这里是路月沉原本的老家,似乎是路月沉唯一还在世的亲人。 至于为什么不联系,路月沉的外婆在女儿出嫁的时候就和女儿断绝了关系。 老人独自住在山上,从没有和那一家人见过面。 这是山城的山区,叫做明前山,某一朝的时期曾经用过帝王家坟冢,地脉天然连成,暴雨冲刷着枝林蔓叶,远处山首和天边连接在一处。 林微寒和江释穿了雨衣,手机在山区信号很差,下雨天和板砖无异。 他的发丝被淋湿,鞋子上也沾了很多泥土,踩在泥地里,心情和阴沉沉的天空一样糟。 “小寒,慢一点,别走那么快。”江释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腕。 林微寒“不用”两个字在嘴边,冰凉的雨水砸在他脸上,落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脚下一滑,耳边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 “小寒——” 手腕被紧紧握住,江释带了他一下,他向前撞到江释的肩膀,对上了一双紧紧盯着他担忧的眼。 他向后看了一眼,要是摔倒了可能会滚下去。 江释稍稍松口气,对他说,“小寒,不要心急。” “你跟我来。” 他的手指随之被握住,江释紧紧地抓着他,领着他往前走。 林微寒唇线稍稍绷直,他想撒手,对上发小看过来的眼神,他于是闭了嘴。 “这里的路刚修过,但是没有修完,晴天还好,下雨天很难走。”江释说。 “你要找的人家……前几年山区曾经走了一批老人,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她。” 林微寒应声:“去找找看。” 可能因为是山区的关系,这里隔绝了市区的车水马龙,林间静谧清幽,放眼望去都是一团团绿,空气中是雨水冲过泥土的味道,引人心旷神怡。 手机延迟很严重,偶尔会叮铃响一声,他拿出看了一眼,是名为弦的联系人发过来的消息。 弦:学长,我已经到了。 有些人平时那么聪明,在某些地方又蠢又迟钝,他上次没有赴约,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还是钝感力太强,看不出来他在冷暴力。 手机屏幕砸上雨水,对方的头像随之模糊起来,林微寒莫名有些烦躁,他垂眼看着那几个字,心里被堵的不上不下。 “小寒,这截路难走,你注意脚下……” 江释的话音没落,林微寒压根没看路,他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跌在半山腰,手掌陷进了泥土里,脚踝处隐隐传来“咔嚓”一声。 ……艹。 钝痛随之传来,林微寒皱起眉,他下意识地去撩自己的裤腿,江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们两个在树下坐下来,才五点多,天上雾蒙蒙的黑,乌云遮蔽天日。 他的腿搭在江释身上,江释掀开他的裤腿,指尖按了按他受伤的位置。 “疼吗?”江释问他。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疼的咬紧牙,他看江释一眼,意思显然易见。 不疼才怪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艳丽的面容,手指按在树根上,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山路错综复杂,林微寒的目光停留在某处,远处冒出来一道身影,老妇人从树林深处钻出来。 她穿的裙子有点像是朝鲜族服饰,下雨天裙子沾湿,老人花白的头发编成了麻花辫。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姣好的五官,她手里提着竹筐,另一手打着老式的油纸伞,身形瘦小却坚韧,和这林间山水十分相符。 似乎在这里长大,天然属于这里。 林微寒心里莫名有奇怪的感觉,这感觉无从得知,只让他莫名觉得亲切。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职业病犯了,总是习惯打量周围的人和物取景。 他们两个人注意到了老人,老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妇人朝他们看过来,一双眼像是被雨洗涤过,里面一片幽静,目光穿过林间的枝叶落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林微寒也得以看清妇人竹筐里的东西,香纸和一瓶清酒……祭祀的东西。 “您好,”江释主动地搭话,“我们是附近的游客,想问问您附近有没有酒店之类的……” 这么晚了,林微寒的脚踝又受了伤,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找人等明天再说。 “这山上最近的旅馆在山顶,离得还很远。” 妇人回答了他们,目光一直落在林微寒身上,有片刻的出神,很快收回了视线。 “我家就在不远处,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那里住一晚上,”妇人说,“你们付个饭钱就行。” 对方讲话客客气气,言语之中却带着疏离。 这幅冷淡的模样……江释稍稍停顿,可能是错觉。 林微寒觉得有些古怪,但是莫名的对对方很有好感,这好感来的莫名其妙,他皱起眉,是因为性子和他一样冷漠吗。 “那实在太感谢您了。”江释道谢,随即在他面前俯身,“小寒,我背你。” 林微寒才不客气,他上了江释的背,不用自己走路受罪,江释背起他,他看着雨水滴下来,他们两个跟在妇人身后。 “今天雨很大……您是出来祭祀的吗?”江释试探地问。 “是,不是长辈,是去看我女儿。”妇人说。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林微寒在江释背上,他得以从后面打量着妇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看问的问题并不合适。 江释:“抱歉。” “你们是从市区过来的?”妇人扭头看他们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目光总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林微寒眼珠稍稍地转过去,听见江释回答,“是从京城来的,来这里有点事情要办。” “没想到山城也在下雨。” 他们穿过了山路,有人带路,不用在里面绕来绕去,很快到了地方。 这里有一片山庄,建在半山腰,巷子窄而矮,只容两个人通行,朱红的老式模板门,上面贴着门神图案。 看上去不像是印出来的,倒像是自己画的。 画的挺不错,用了高古游丝描和钉头鼠尾描。如果没有学过画画,那么很有天赋了。 林微寒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问道:“这是您自己画的吗?” 妇人用钥匙开了门,回答他,“我女儿在世的时候很喜欢画画,这都是她以前画的。” “她嫁出去之前留了很多东西。” 门随之打开,清冷冷的院子,院子角落种了很多雏菊,还有一些菜,收拾的很干净。 草垛在墙角,上面搭了一层油纸,窗台上放了几个玩偶,随着灯打开,客厅映入眼帘。 林微寒只在书上看过这种房子,七八十年前流行的布局,会在客厅里的一面墙上贴上宗教信仰意义的墙纸,供桌上的柜子放了一些蜡烛和瓜果。 房间里有很淡的线香味,这种味道并不讨厌。 林微寒在小板凳上坐下来,妇人把伞放置到一旁,灯光是橘黄色,妇人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瓶药酒。 “奶奶,我们应该如何称呼你,您会正骨吗?”江释问。 “你们叫我橘婆婆就行,会一点。” 橘婆婆把药酒放到了一边,随之握住了林微寒的脚踝,林微寒裤子已经湿淋淋的,他的裤腿被掀开,小腿线条流畅,脚踝处的一颗小痣也随之清晰地浮现出来。 “从京城大老远跑过来,是来找人吗。”橘婆婆问他们。 老太太讲话一直清清冷冷的,林微寒注意到书架上放了很多的书,很多都和风水玄学有关,这种老式村落会有那种算命神婆一类的职业。 “确实是过来找人,”江释说,“找一户姓秋的人家。” 随着“咔嚓”一声,林微寒疼的脸色发白,一瞬间的疼痛之后是酸疼,他试着动了动脚踝,慢慢地不疼了。 “谢谢您。”林微寒忍着疼道谢。 橘婆婆盯着他看,有一瞬间的走神,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东西。 “我去烧饭,你们可以先洗洗。”橘婆婆给他们指了指洗漱用的屋子。 洗澡要自己烧水,江释在里面忙来忙去,林微寒在外面看着,等到江释布置好了,对方看着他说,“小寒,我要不要留下来帮你。”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江释,“不要,赶紧出去。” 只是脚踝受伤了,他又不是不能动了。 江释颇有些可惜,对他说,“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喊我。” 墙壁上有孩童留下来的痕迹,一道道的横线随着不断地往上,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记录,到最后一道差不多有一米七,可能是对方女儿的身高。 林微寒这么想着,忍不住观察起来,墙壁上还有很多用彩绘笔画出来的天空和雏菊,笔法稚嫩,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画的了。 他随便洗洗,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脑海里某些不合时宜的回忆浮现出来,他把自己换掉的脏衣服收起来了。 担心江释会跟有些人一样自顾自地帮他洗衣服。 他这是第一次见炊锅,要烧柴火的,橘婆婆做事很麻利,他在厨房旁边看了一会,对方没一会就把菜炒好了。 “婆婆,您知不知道这山上姓秋的人家,她们现在在哪里?”林微寒问。 橘婆婆炒菜头也不回,“这山上原本是秋家村,所有人家都姓秋。” 林微寒思考了一下怎么描述,“那有没有哪一户是和自己女儿断绝关系了的,她女儿还有个孩子,孩子现在二十岁了。” 为什么断绝关系,这原因实在好猜,女儿执意要嫁给酒鬼赌徒,做母亲的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变得不幸。 “山上死女儿的也不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家。”橘婆婆回答他。 林微寒:“……”不知道的以为这老太太是在给他开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林微寒联想起橘婆婆今天去烧纸,可能橘婆婆是其中之一,他于是闭嘴了。 大锅蒸的米饭,简单的三菜一汤,很多食材他都在路上见过,说不定是婆婆摘回来的。 林微寒在板凳上坐着,江释给他盛了饭,汤也是江释盛的,筷子递到他手边,担心他吃了咸,江释还拿了橘婆婆的茶缸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习以为常,橘婆婆看着他们两个,林微寒随之无语,他戳了江释一下,江释后知后觉。 “吃完饭收拾一下,你们两个住客房。”橘婆婆说。 江释立刻应声,“好的,麻烦婆婆了。” 林微寒眼珠子瞅着,看着橘婆婆的身影,他把饭菜填进嘴巴里,咸甜口,口味意外地符合。 按理说中原地区应该更偏重口。 吃完饭之后是江释收拾,客房只有一张床,林微寒躺在床上,他的目光在陈旧的家具一一掠过。 被子带着洗衣粉的香气,床头柜缺了个角,墙上贴了很多画,这里应该是之前女儿的房间。 江释进来的时候发现青年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可能是今天太累的缘故,外面还在下雨。 眉目低垂,他的掌心放在林微寒额头上,低低地喊了一声“小寒”,对方毫无反应。 在此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看清是谁打过来的,江释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噼里啪啦的雨声。 “……学长?”嗓音低而沙哑。 还有一丝颤声在里面。 “路学弟,”江释看着床上的青年,话音稍顿,“小寒已经睡着了,请你不要再打扰他休息了。” “……”电话那边陷入了死寂之中。 “嘟”地一声,电话随之挂断。 雨声淅沥,夜晚静静地在接受洗涤。 这一座小房子里,随着江释关灯,隔壁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小的灯,灯光在夜晚像是婆娑一舟,孤寂地飘荡,亮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 林微寒起来的很早,手机有了点信号,前一天的通话记录显示在凌晨之后。 “小寒,昨天路学弟打电话过来了,因为打了好几个,我替你接了。”江释说。 江释看着他,“你要不要再打回去和他解释一下。” “不用了。”林微寒握紧了手机。 橘婆婆只收留他们一夜,他们两个收拾了东西,临走的时候林微寒又扭头看了一眼,那栋小房子隐在小小的村落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昨天一共给他打了十七个电话,江释接了很正常,不然没完没了。 虽然这么想着,心里还是忍不住烦躁。 林微寒皱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铃——”地响起。 他看了眼是元齐,于是接了电话。 “哥……”电话那头的元齐欲言又止。 林微寒没有多少耐心,“不说挂了。” “你现在有空回来一趟吗?”元齐问他。 林微寒看了眼山下的景色,元齐嗓音稍停顿,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顾慈自杀了。” 第五十章 “月沉哥现在联系不上,顾慈似乎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虽然报了警,但是这件事没有闹出来什么水花。” 元齐看着林微寒的脸色,江释跟着一起来的,他们一起做的公证,三人在老旧的房子里,这里的血迹已经被清理。 “人是被周家小少爷带走的,割腕走的,自杀原因似乎是胃癌晚期,还有……他的比赛落选了。”元齐说。 陈旧的老式房屋,灯光很暗,这里阴暗逼仄,还留着主人的生活痕迹。阳台上挂着没有晾干的衣服,角落里堆了很多的泡面,桌上散落的是各种实验数据。 抽屉打开,没有胃药,只有一些抗抑郁药物。 元齐:“他有先天性X型病毒遗传,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了。” 原本还一直好好的,实验落选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薄薄的一片刀刃,明明连和人争辩的勇气都没有,却毫不留情地能够伤害自己。 “……他的实验数据为什么会落选。”林微寒翻着桌上的实验数据,其中还夹杂着几页笔记,这几页笔记和物理实验无关,写着咖啡研磨的时间和比例。 周围安静下来,元齐好一会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犹豫地开口,“我调查了月沉哥的同事,他们说是因为月沉哥拿掉了顾慈的名额,所以顾慈落选。” 江释在旁边出声:“这种情况情有可原,毕竟顾慈之前拿走了路学弟的实验数据,路学弟公报私仇虽然不怎么光明,但是可以理解。” 难免会有私心。 林微寒闻言稍稍攥紧了纸张,空气中有淡淡腐烂的气息,这里背阴容易滋生霉菌,整间屋子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眼底遮掩着情绪,看向元齐,“路月沉人呢?他去哪里了。” 元齐:“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联系上月沉哥。” 路月沉也十分棘手,社会关系非常稀薄,消失实在是太容易,和身边人没有任何交集,完全找不到。 他直接给路月沉打了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可能路学弟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给他一些时间吧。”江释说。 元齐忍不住看向江释,江释说起话来轻飘飘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帮路月沉说话,无疑是已经坐实是路月沉害死了顾慈。 “哥,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微寒简直想要发笑。 他也希望是误会,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骗他母亲的股份。 调查林家。 睚眦必报的小人。 血淋淋的生命。 关键时刻玩消失。 每一条,罪证都指向路月沉,每一条无疑都在点醒他,他之前到底相信了怎么样的一个垃圾。 他把那两张纸张放下来,想起那道瘦弱的身影,心头有什么晦涩的东西在堵着。 “……真够烂的。”林微寒站起了身,轻飘飘的话音,给某人已经判了死刑。 元齐听见了,他在林微寒身后跟着,想说什么,看林微寒这样他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哥,我再去找找线索,晚点再联系。” 元齐:“对了,顾慈原本在学校里还留下了一部分东西,我让人放在了保安室。” 一共就只有一个箱子,全部都是书和实验数据。 林微寒抱着顾慈的东西,他视线在最上面的一份实验报告上停顿,目光稍稍顿住。 那是一份即将完成的实验数据。 课题他已经见过,这是顾慈亲手选的课题,答案路月沉解出来了,这上面的数据离最终答案只差两步。 相当于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差最后百分之一。 江释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很快发现了,“确实有些可惜。” 不难猜出来为什么盗取实验数据,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在实验室出了意外,这份数据完全有能力解出来。 之后走错了路,选了最不该选的自毁前途的岔道。 上面有青年一年前坚定的字迹。 “真理就是二加二等于四,若此成立,其他同理。” 林微寒念了出来,他把数据放了回去,内心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在堵着,让他莫名感到压抑。 “哈。” 他和顾慈明明也算不上什么朋友。 “我们走吧。” 京城下了两天的雨,林微寒在家里待了两天,第三天,陆景明给他打来了电话。 “小寒,你要不要出来,正好有消息想跟你说来着。” “月色老地方等你。” 陆景明说完就挂了电话,林微寒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自从爷爷说了不允许之后,施夷南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愿意见他。 他换了衣服出门,临走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他现在连调查的兴致都没有了,只要路月沉再也不出现在林家。 阴蒙蒙的天,整整三天,电话随之响起,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打过来了电话。 电话接通,双方都陷入沉默之中。 最后是对方先开了口。 “学长,你现在有空吗。”嗓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气音有点弱。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短暂地停了一下。 林微寒眼帘映着窗外,他压抑着冷色,嗓音不咸不淡,“有空,月色见吧。” 京郊某废弃工厂。 柜子角落堆积着血迹,下雨之后湿淋淋的,加重了铁锈,地上堆积着用过的脏纱布,上面的血迹已经暗沉。 几名少年在旁边守着,扳手放在了一边,他们三个在打牌,其中一名少年看一眼角落的屋子,忍不住心悸。 “他那样真的没事吗……会不会死人?” “不是给他买了纱布,不会死的放心……何况死了也活该,他逼得别人自杀。” “这种逼崽子有什么脸活着,关这么几天也没人找他,我看死了也压根没人在意。” “……可怜虫。” 另一名少年附和,“我们听周星棋的就行,拿钱办事,出了什么事有他担着。” 少年把东西放了下来,“我还是有点害怕,死人毕竟不是小事,我过去看看。” 这几天还下雨,对方只在那间破屋子里,不知道现在退烧没有。 少年走到屋子前,他推开门,混合着血腥气的腐朽气息迎面而来,房间里空荡荡的,人不见了。 “砰”地一声,手里的水瓶跌落在地。 “小寒,你可算来了!”陆景明瞅见了人,见林微寒闷闷不乐,大概猜到了因为是什么事。 “别难过了,小寒,他不是生病了吗,说不定活着反而更痛苦。” 陆景明干巴巴地安慰,今天宋澄和江释都不在,只有他们两个。 “而且,我过来,要跟你说的事可能也和顾慈有关。”陆景明说。 陆景明:“小寒,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们一起去周家,周家小少爷差点腿被打断,我前几天才知道,你猜为什么……” “人小少爷要出柜,好像是喜欢上了补习的年轻老师,老师是个男的。” “这还是我在我爹那里偷听来的,”陆景明看向他,“周星棋那个补习老师,是不是就是顾慈?” 林微寒应声,他之前看出来了一点苗头,这么看上次为什么周星棋要针对路月沉,周星棋原本就是个疯的。 “小寒,你不要被顾慈影响了,”陆景明说,“顾慈撑到现在很不容易,放弃太可惜了。” “如果能早点发现……”陆景明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微寒的脸色,虽然林微寒看起来触动不大,但是小的时候林微寒也是这样。 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最细腻。 “我知道,”被最不擅长安慰人的陆景明安慰,怎么看都很怪,林微寒问,“宋澄呢?” “宋澄说他一会过来。” 随着包间门被敲响,房间门打开,宋澄那张脸映入眼帘,身后还跟着人。 “小寒,我顺路碰到了路同学,他说要过来找你,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宋澄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欲言又止,身后的青年一并随之踏入包间。 他对上一双深邃黑沉的眼。 三天不见,这人突然冒出来,脑袋上包裹了纱布,血迹隐隐可见,脸边和嘴角还带着淤青,过分长的睫毛垂着,皮肤苍白,脸上却又分外的红。 带着病态的绯色,手掌处一并包裹着纱布。 林微寒目光一瞬不眨地看过去,这又是什么新鲜的苦肉计。 几乎一看到他,路月沉的目光就落到他身上,紧紧地盯着他,眸中情绪翻涌,如同有一张无形暗沉的网,将他网在其中。 “……学长。”路月沉在他身旁站着,并没有坐下来,对他说,“我想单独和学长说几句话。” 两人之间气氛古怪,宋澄和陆景明在一旁没有讲话,两人自动地坐到了一旁,离他们两个人稍远的位置。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林微寒说。 他的目光从路月沉的指尖一扫而光,低头看着手机,把对方当成空气。 这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他实在不想看见路月沉那张脸,担心自己又被迷惑做出来蠢事。 “学长……前几天去了哪里?我们约好的见面。” 说的是23号。 林微寒闻言抬眼,他眼底冷冰冰,嗓音平静冷淡。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路月沉握住了他的手腕,深褐色的眼底沉郁一片,“学长和江释学长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是江释学长接的电话。” 这番态度,好像是在质问出轨的妻子,林微寒莫名不爽,他一眼翻过去,眼里几乎结冰。 他在对方眼底看到的执拗,几乎能够轻而易举地抓到对方的弱点。 烂掉的真心捧到他面前,他踩得稀巴烂又怎么样。 “你觉得呢?我们能干什么……当然是在做-爱。” 冷薄的唇轻飘飘地吐出来最后两个字,那双漂亮的眼珠几乎映着嘲讽,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林微寒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青年深褐色眼底出现怔然,对方泛红的脸因为情绪不稳定而飘红,怔怔地看着他。 “学长……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 路月沉依旧握着他的手腕,手指稍稍失去了力气,掌心在发颤。 “谁在跟你开玩笑了,”林微寒冷薄的话语一字一句刺在对方的心上,“我没有承认我们有什么关系吧。” 漂亮的眉眼凌厉而冰冷,恢复了从前的冷漠疏离,甚至带着比先前更严重的厌恶。 他挣开路月沉的手掌,起身自上而下地看着路月沉,眼里平静冷漠。 “……我为什么非要对你这种垃圾负责不可。” 路月沉面容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人在他面前站着,那张脸失去了平常温和的模样,一双眼直生生地盯着他看,眼睫仿若承受不住的轻颤。 “以后不要再缠着我……很恶心。” 林微寒丢下了这么一句,他心脏缓慢地跳动,脑海里晃过顾慈的身影。 “小寒……” 宋澄和陆景明已经听得呆了,宋澄先追了出去;陆景明才不想一个人留下,他看看一旁仿佛被抽了魂的青年,他也随之起身。 对方脸色看起来很不对劲,陆景明还没出门,只听“砰”的一声,酒桌上的酒瓶被带的掉落在地,人晕了过去。 林微寒出来透气,在里面待着他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不看到路月沉会稍微好点,他压下内心的烦躁,眼底一片郁色。 “小寒……你……”宋澄追了出来,欲言又止,“你真是那么想的?” 林微寒没有说话,心脏好像被人压住,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就算结束……也没必要用这么伤人的方式。”宋澄想了想说,而且看样子对方好像有什么隐情,一身伤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我听说前几天周家小少爷又找事了,对他们来说整人是常事,有些人没权没势,被找麻烦了没有证据,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林微寒面无表情,宋澄的话犹如耳旁风在他耳边刮过。 就在这时,陆景明出来了,看见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小寒,你快进去看看……他晕倒了。” 包间里,路月沉晕倒在地,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林微寒甚至判断不出来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伤口还在流血。”陆景明说。 “小寒……现在怎么办。” 两人都在看着他,仿佛已经看透他会心软,这感觉令他十分不爽,他扫一眼地上的青年,把人带回去的念头立刻打消。 “反正他以前经常挨打,这些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做了那样的事,被惩罚也是活该。” 倒在地上的青年手指缓慢地动了一下,他脑海嗡嗡作响,在晕过去之前林微寒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记忆中恶毒的话音一并响起。 “活该……怎么没打死你?” 50-60 第五十一章 市立医院。 最后还是把人带过来了。 “经检查,他身上有多处钝器造成的伤口,伤势一直没有处理,由于感染引起发烧陷入昏迷之中……” 没有直系亲属,林微寒在医院药单上签字,护士和他说完之后就下去了。 陆景明和宋澄一起跟着过来的。 他们两个在长椅上坐着,陆景明看着林微寒眉头一直皱着,明明嘴上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结果还是把人带到了医院。 还住进了最好的病房。 “小寒是对每个前男友都这么心软吗。”陆景明在一旁忍不住说。 宋澄拍了拍陆景明的肩膀,“你快闭嘴吧,别在小寒面前提了。” “没看他因为我们很不自在。” “那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让小寒自己想清楚。”陆景明说。 宋澄应声,拿了外套和钥匙。 “小寒,我们先走了,”宋澄看一眼病房,心中几乎有了猜测。 听说周星棋把人关起来了,这是刚逃出来就过来找人……这两个人的执拗半斤八两。 “我们两个去附近吃个饭,晚点再过来。”宋澄说。 林微寒应声,看着病例单子,把单子放进了口袋里,“我和你们一起。” “哎,你不用去了,”宋澄说,“那小子醒了看不到你估计又会发疯。” “而且病人更重要,你就留在这里吧,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们。” 陆景明在一旁点头,大致看出来了林微寒在想什么,想了想说,“小寒,在我们面前,没必要在意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算和他在一起,我们也一定会支持你。” “你在说什么呢。”林微寒感到头疼,他移开目光,他才不会和骗子垃圾杀人犯在一起。 ……除非他也疯了。 “行了,你们先走吧。”林微寒说。 陆景明欲言又止,被宋澄按了按肩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电梯“叮”地响了一声,很快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两人一起出了电梯。 医院大楼灯火通明,走出走廊之后那股消毒水味道随之消散。路灯之下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小寒到底是怎么想的,”陆景明不明白,“嘴上说出来那么伤人的话,又完全狠不下来心,他这样……” “反正感觉不好,如果路月沉醒来知道了,说不定更会纠缠他。” “断也没法断干净。” 宋澄:“你不用操心小寒,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们没法参与。” “先看看吃什么,晚点给小寒送一份过去。” 林微寒在医院守到了凌晨,病房里低低地回荡着他手机里的游戏特效。 小人儿噼里啪啦把另一个小人儿打到吐血,他眼角留意着病床上的青年。 青年双眸紧闭,艳丽苍白的面容沉寂,似乎做了不好的梦,眼睫一直压着,好看的唇形绷紧。 “……学长。” 耳边传来低低的呼喊声,混合在游戏音效里,林微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的手腕被握住,温凉有力的力度传来,他才后知后觉,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 林微寒听到了自己缓慢的心跳声,他莫名烦躁起来,放下手机就打算走人。 可他的手腕被紧紧地握着,对方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钉死在视线中。 “学长,我是在做梦吗?” 明明都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为什么还能对他这么温声细语。 “路月沉,你是没有自尊吗?还是忘了之前的事。” 林微寒冷冷地说出来,对方生着病,力气却非常大,握着他手腕生疼的程度,在上面几乎按出来了红印。 “那种东西我很早之前就舍弃了……学长能不能多陪我一会。” 他的手腕还被死死地握着。 “不能”两个字刚到嘴边,手腕处骤然脱力,床上的青年再次晕了过去。 对方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林微寒掌心触摸到青年的额头,碰到一片灼热的滚烫。 他按了护士铃,很快有人过来,隔着玻璃看着护士忙来忙去进行退烧处理。 已经太晚了,这个点回家很麻烦。 隔壁就有陪护病房,他今年一年来医院的次数似乎有些多。 林微寒在陪护病房沉沉的睡过去,手腕处多了两道青印,形成了一道淤青,印在他皮肤上。 空气中是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医院的灯光明净清新,透着苍白的明亮,他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他又做了梦。 这次梦到一片的黑。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丧服,元齐和陆景明,还有宋澄和江释,入目是一片沉丧的黑,雨天天气阴沉沉的,黑色的雨伞汇聚在一起。 远远地看上去,化成大小不一的点。 人群中的哭泣声传来,似乎隔着很远,从各个方向传来的哭泣哀鸣,包裹着他们,犹如丧钟在耳。 为生死泣吟,为离别悲鸣。 ……莫名其妙的梦。 林微寒被敲门声吵醒,一大早宋澄过来了,给他送了早饭。 “小寒,我就猜你在这里,哥哥来给你送早饭了。” 林微寒眼底挂着很淡的黑眼圈,他慢吞吞的去洗漱,前一天做的梦已经和路月沉无关了,不知道是谁死了……难不成是路月沉。 他皱着眉,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脑袋里胡思乱想冒出来。 “你真的在这里守了一夜啊,昨天江释还在问我来着。”宋澄说。 林微寒在宋澄对面坐下来,他身上没换衣服很难受,闻言回复,“一会就回去了。” “对了,小寒,昨天你说的是真的……你和江释?”宋澄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江释暗恋那么多年他可是一直都看着呢。 提到这个,林微寒神情很淡,“无论怎么看都是江释更好吧。” “他和江释有什么可比性,”林微寒细数着路月沉的缺点,“卑鄙无耻、没脸没皮、喜欢死缠烂打,没有自尊心,还是个穷鬼……什么都没有,我能喜欢他什么?” 林微寒讲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自己居然还在担心那个人,他刻意扰乱了自己的思绪。 ……毒舌的时候是真毒舌。 宋澄无意间扫到了什么,视线稍稍停顿,门口的青年穿着病号服,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你啊……”宋澄收回了目光,这小子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又一向在高位,让他换位思考基本上不存在。 “小寒,小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过江释给你讲的童话故事。”宋澄问。 什么使徒和朝圣者……林微寒倒是想起来了。 “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深陷污浊还能心如明镜,有着善良的品格和坚定的意志,”宋澄若有所思地说,“这在现实里是不存在的。” “童话故事就是童话故事,书写的都是现实不存在的可能性。” “真正深陷污沼的人,你想让他不沾污泥,又想让他能够自己爬出来……这本身就很矛盾。”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宋澄拿着车钥匙起身,“我先走了。” 林微寒早饭没有吃几口,宋澄的话在耳边,道理他自然懂,宋澄根本不知道全貌。 ……可他又怎么确定自己知道的是全部。 林微寒心情变得烦躁,他不打算继续在医院待下去了。 电话铃声响起来,是画展方联系了他。 “林微寒先生,您的那副《蝉》有买家在网上已经拍出了价格,预估价是市值1.8亿,信息已经发到了您邮件。” 林微寒说了个“好”,随之挂断电话,蝉是以路月沉为原型画的,怎么看都是赶紧卖出去为好,避免之后他再和画中人有什么牵扯。 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弦:学长什么时候愿意见我,我再去找学长 ……没完没了。 林微寒把手机按灭,中秋节过后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开学之后他要准备新的方案。 五天转瞬而逝,林微寒在开学前一天收到了来自他们工作室一区的聚会邀请。 “暑假的壁画工作多亏了林微寒同学,几位学弟学弟要求我们必须喊上你,请林微寒同学务必过来!!地点在A大后街的烤肉店。” 从那天以后路月沉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他也没有再见过路月沉,好像对方不来找他,他们之间的联系很容易就断了。 手机里的定位软件也早就清理了。 对方还是那个默认头像,从来没有发过一条动态,死板的像是晦暗的一座山。 “哥,如果有聚会你就过去呗,这几天林绍哥和伯父好像都很忙,似乎是市场上出现了乱子。”元齐说。 “哥,正好去散散心,其他事不要再想了。”元齐说。 林微寒应声,元齐送他过去,没有要跟他一起的意思。 他看向元齐,视线里带着很淡的疑问。 “哥,我就不跟你过去了,我姐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一会我还要去趟医院。”元齐说。 林微寒:“有需要联系我。” “知道了哥,你好好玩。” 这几天是报到时间,后街再次变得热闹,靠在大学城附近开的烤肉店,主打便宜实惠,味道很一般。 他进了烤肉店,隔着一段距离,已经看到了几张眼熟的脸。 “学长学长,这里!”松原朝他招了招手。 暑假合作的三人都在,松原和常山,孙真真,还有他们一区工作室的几位同学。 林微寒一坐下来,几双眼睛纷纷看向他,经过一个暑假的洗礼,学弟学妹依旧精神焕发,他的同学个个被作业折磨的生不如死,看上去面有菜色。 “学长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最近有好好休息吗?”孙真真关心地问道。 林微寒:“还行,在忙新的方案。” 一旁的男同学跟着点头,对孙真真说,“看你们的状态还不错,等新学期你们分完专业就知道了……一年四季没有假期可言。” “当然如果能力够强,像你们林学长这样,可能会轻松一点。” “没有很轻松,”林微寒看出来了对方在恐吓学妹,跟着在一旁帮腔,“我也很吃力呢。” 孙真真立刻担忧起来,“真的假的,油画系的这么夸张吗……连林学长都感到吃力。” 常山:“还好我不打算去油画系,我打算报版画。” 松原:“版画好像更不容易,我经常看版画的学长学姐大半夜还在覆板。” “哪个都不容易,你们要努力啊,争取在美展上为美院争光。” 身旁的男同学把酒瓶起开,给他们三人倒了酒,和林微寒搭话,“林同学,我最近看到了你的新作品,是暑假完成的吗?” 孙真真闻言想起来了什么,“我也看到了,好像已经卖出去了,和学长之前的风格很不一样呢。” 常山:“话说回来……林学长画的是不是路月沉同学?” 画很好认,油画中的典型东方面孔并不多,尤其是肖像系列……那种看起来易碎的东方美人更加少见。 “是。”林微寒回答了。 “你们两个关系真好,”松原说,“对了,前几天还看见路同学在兼职来着。” “他好像是铁人一样。” “听说被小混混针对受了伤,出院第二天就去兼职了,接了学院的合作还出来兼职……他好拼。” 提到这个名字,林微寒走神了一小会,直到身边人提醒他,他才注意到端着的啤酒洒了,白色衬衫上沾上了酒渍。 “抱歉。”对面的学弟给他递来了纸巾,林微寒道了谢,用纸巾擦了擦衬衫。 “学长不要太辛苦了,虽然学业很重要,但是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林微寒应声,和同龄人待在一起,聊的话题大多和学业周围的人事有关,这些基本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 直到吃完饭,学弟学妹要回学校,同学各自有地方去,他回到了林宅。 将近十二点,林微寒注意到二楼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他问棋云,“母亲已经休息了吗?” 他走的时候八点多灯在熄着,现在回来了灯还在灭着。 “可能是……”棋云看他一眼,面有难色。 林微寒目光稍顿,他径直上了楼,走到施夷南房门前,他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应答。 “母亲。”他喊了两声。 “绯云?” 棋云在楼下听到了动静,看着他的动作,小声说:“二少爷,你不用再敲了,夫人不在。” 这么晚了,行动不便,能去哪里。 “少爷不用担心,夫人只是出门散散心,有保镖和绯云在,他们会保护好夫人的。” “地点。”林微寒看棋云一眼。 棋云欲言又止,半晌才说,“夫人去了路少爷那里。” 第五十二章 林微寒戴着鸭舌帽,帽檐遮住一部分眉眼,发丝垂下来,他隔着玻璃看到了远处青年忙碌的身影。 油画小镇附近的雕塑展厅,路月沉穿了工作制服,白色的石膏像摆放在角落,对方今天穿了短袖,手腕线条凌厉清晰,在不远处,施夷南坐在轮椅上等着。 “林阿姨,我已经说过了,您不用在这里等我,我今天也是夜班。” 他已经跟了两天。 每天施夷南都会过来一趟,在路月沉身边守着。 “我不会打扰你……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施夷南说。 搬运石膏像的青年看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他个子很高,平常穿长袖会覆盖住肌肉线条,绿色的围裙上沾满了石灰,石膏放下来的同时眉眼一并抬起来。 “您在这里会给我造成困扰。”路月沉抬眼,看向绯云,“如果你们明天再过来,我可能会考虑会换一份工作。” 施夷南:“你可以去林家……我会给你安排很好的职位。” “不需要。” 路月沉的衣角被抓住,他漂亮的眉眼映出来几分冷淡,察觉到他的情绪,施夷南面色稍稍地变了。 “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是因为小寒吗。” “和学长没有关系,请您松手。” 绯云神色颇有些为难,“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林微寒在不远处看着,从这里到他的画室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平常并不会碰到,可能是他多想了。 远处的画面令他感到烦躁,指间的细枝烟火光在夜晚若隐若现,他置身在一片白色石膏像之中,身旁的断臂维纳斯看着落日远方。 烟掐灭。 林微寒上前了几步,他从角落里走出来,绯云没想到他会过来,稍稍意外。 “二少爷……” 路月沉一并跟着看过来,视线在他身上轻轻地刮一道,很快收回了目光。 “让林少爷送您回去吧。” 林微寒手掌搭在了扶手上,见施夷南神情刺痛,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 “母亲,我们回去吧。” “小寒……”施夷南见到他,神色稍动了动,仿佛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原先做了什么,眼中愧疚一闪而过。 上了保姆车,他推着施夷南到施夷南平时坐的位置,随之在对面坐下来,绯云守在施夷南身侧。 施夷南依旧看着窗外,兴许气氛太僵硬,直到看不到那道身影,施夷南才迟缓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寒……对不起。”施夷南抓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常年遭受疾病折磨,手腕细瘦的一截,细弱的手指触及他,露出手腕上大小不一的伤痕来。 林微寒垂眼看了片刻,手指缓慢地动了动,对方连声向他道歉。 “对不起小寒……母亲对不起你。” 对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有眼泪砸了下来,落在他掌心,一片滚烫的灼热,触及他的心脏。 “母亲……”林微寒唇线绷紧,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抓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触及那些伤痕,让他感到刺目。 “母亲不用道歉,我不想母亲掉眼泪。” 他用手帕为施夷南擦了擦眼泪,施夷南泣不成声,嗓音有些哽咽,“小寒,母亲知道是母亲的不对……” “但是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原谅母亲……母亲不想看见他流落在外……” 天下可怜人很多,并不是只有路月沉。 反驳的话在嘴边,林微寒被抓着,施夷南掉的眼泪全部都砸在了他心里,他因为施夷南的话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施夷南。 “母亲……”林微寒垂着眼,眼里神色难辨,“如果让他回来,真的会好吗?” 绯云在一旁欲言又止,“二少爷……” 不要再纵容夫人发疯了。 绯云想开口,却又无从言语,两方都是可怜人,不知道更该同情哪一个。 “如果小寒同意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车里沉默的气氛蔓延,女人泣不成声,在为没有认回来的亲生儿子掉眼泪,在她面前的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对方一向面容冷淡,此时稍稍侧开视线。 “母亲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做母亲就好了。” 他把施夷南送回林宅,当天晚上施夷南一直抓着他的手才睡着,甚至第二天早上,施夷南比他起的还要早。 棋云在外面敲他的门。 “二少爷起床了,今天有课,少爷不要迟到了。” 他洗漱起床,棋云在他旁边为他熨衬衫,在一旁小声说:“夫人今天也起来了,为二少爷准备了早餐。” 棋云忍不住小声地嘟囔:“还问了我二少爷喜欢什么……” 早二十年不问,连二少爷的喜好都不知道,最近这么殷勤,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好事。 偏偏有些人无法拒绝,缺爱的孩子,加上从小渴望母爱,哪怕知道是假的,也甘之若饴。 林微寒闻言下楼,一楼客厅绯云在帮着施夷南忙来忙去,桌上是施夷南早起做的食物。摆成笑脸的便当,奶香味飘过来,为他冲的燕麦奶。 “小寒,我给你做了便当,虽然现在是大学了,小寒可以带去学校分给同学……”施夷南说。 十几年几乎没有和外界接触,施夷南的记忆停留在他上私立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施夷南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会每天给他做爱心便当。 “我知道了……谢谢母亲。” 林微寒低头看着奶油蘑菇汤,脑海里晃过某人在窗台上养的一排小蘑菇,他后知后觉自己联想到了什么,停止了思绪。 这一学期的公共课他随意选了两门,因为不想碰到路月沉,他排除了所有和物理有关的课程。 一门是公共生物研究,另一门是疾病传播与研究。 两门课都和物院的课程八竿子打不着。 A大一区教学楼五楼。 林微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戴着帽子坐在角落的位置,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随着导师点名。 “路月沉。” 听到熟悉的名字,后面传来青年温和的声音,一声低低的“到”。 他手指撑着脸边,下意识地扭头,隔着人群看到最后一排的青年。 ……这是巧合吗。 “人齐,第一堂课我们做基础的疾病历史科普,二十年前X型病毒蔓延全球,对于整个人类历史是一场巨大考验……” 因为身后的某人,林微寒思绪不在课上,走了一整堂课的神。 联想起对方之前有前科,林微寒不得不在意。 课程结束之后他立刻看过去,青年目不斜视地离开,仿佛恢复到了他们之前的状态。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第二堂课,林微寒进入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找路月沉的人影,巡视整个教室都没有找到。 他稍微松口气,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后排有人迟到,导师只是说了两句就让人进来。 平常对于有人迟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出现什么热闹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凑热闹,他更加关注的是自己的事情。 注意力高度集中,几乎不被外界影响。 这一次因为有别的事在意,他下意识地扭头,和路月沉的视线对个正着。 林微寒:“……” 兼职选在他画室附近,和他选一样的公开课,如果这些都是巧合。 林微寒结束之后到了洗手间,他特意等到了上课铃响,洗手间空无一人。 脚步声顺着传来,他和踏入洗手间的路月沉对个正着。 ……很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解释。” 路月沉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快垂下眼睫,“学长在说什么。” “你觉得呢?”林微寒冷冷地扫过去,“还是你想要我报警?” 空气陷入了沉默之中。 “学长,对不起。”路月沉向他道歉。 “我可能还没有适应……总是想见到学长,如果学长感到困扰,我很抱歉。” 那双深褐色的眼失去了往日的明亮,里面只有一片深邃透不进的黑,让他看不透面前的人在想什么。 “我不会对学长做什么,学长不用害怕。” “……”他忘了眼前这人还是个疯子。 “以后不要跟着我。”林微寒丢下这么一句。 公开课第二节课他和路月沉一起迟到,林微寒坐在前排,仿佛是错觉,他总感觉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并不是错觉。 好像有一张网密密麻麻地遍布他周围,他无论怎么走,都在对方布置的陷阱里。 “元齐,有件事拜托你帮我查一下。” 很快元齐就把文件给他发过来了。 上一学期的课,阎教授的选修课,路月沉和他选的是同一门课程。如果这是巧合的话,他每一门课程最后都跟的有路月沉的名字。 他平常从来不会关注这些。 加上一部分选修课采取小组模式,他和路月沉不在一个组,可能在图书馆碰到过,他没有往这方面想,当时只觉得晦气。 “还有他之前的兼职……全部查一遍。” “嗯……哥,这个之前我已经查过了,我现在发给你。” 从大一来到A大的所有兼职,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咖啡馆、酒吧,图书馆,还有滑雪俱乐部。 这些他不可能每一样都记得,他去支付记录翻开自己的流水,百分之九十的地点他都去过,甚至有些是他经常去的。 “月沉哥还当过滑雪教练,哥这是去年我们去的那一家红雪松……但是当时没有碰到月沉哥。” 对方像是一道无声的阴影,几乎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完全渗透他的生活,他甚至无从得知。 “不可能是巧合。”林微寒从小到大也没少被人喜欢,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用这种极端扭曲的方式。 ……他真是开了眼。 “晚点再说,我今天还要去见画商。” 他打算把画卖出去。 对方约了他面谈,地点在市区的一家茶馆。 茶馆离月色离得不远,虽说商业界一向对艺术家的穿着要求不高,处于礼貌,他还是换上了正装。 头发也一直长了,他趁着一并剪了。 “顺便染了。”他补充,看到黑色他会联想起前段时间做的梦,感觉不太舒服。 托尼坐在他身边,指尖从他的发丝上掠过,“您想染什么颜色。” “……随便。”林微寒说。 整个交给设计师,几个小时过去,林微寒看了一眼,发丝变成了银白色,衬得皮肤更加白,眉眼一抬起来锐利尽显。 “snow,没有人再比你更适合这个发色了!”造型师在一旁惊叹。 林微寒拿起了一旁的西装外套,指尖放在领带上稍稍缠绕,把领带拉高一点,这样看上去正经一点。 “谢了。” 茶馆是古色古香的茶馆,见画商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林微寒陪着人出去,他被路月沉影响,见到服务人员都要下意识地多看两眼,担心路月沉混在里面。 “您这次的画和之前很不一样,之前的风格更像是审判者,这次的角度不太一样,更像是您亲临其间……能够从画里看到您的情感。”画商还在和他聊画。 “是吗……您如何看?”林微寒礼貌地问。 “您才是作画人,我不过是旁观者,按照我的解读……能感受到类似于怜惜的情绪,笔触仿佛都变得柔软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林微寒送走了画商,凉风迎面扑来,对方的话音落在耳边。 ……怜惜。 “小寒,要不要过来玩,江释想要见你。”林微寒看到了信息,月色离茶馆不远。 走路只用两条街。 靠近酒吧附近灯光暗上许多,他眼角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目光随之稍定。 周家的小少爷……周星棋。 对方那张脸很好认,前一段时间听说被关起来了,他看着周星棋身边跟着三两青年。 几人钻进了漆黑的巷子。 他心底隐有不好的预感,随之跟了上去。 “砰”地一声动静传来,肉体碰撞在重物上的动静响起,某道人影被惯在墙上,周星棋戴着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拳头落在了墙壁边。 “挺能跑啊,以为我找不到你?”周星棋上下打量着人,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林家二少爷帮你撑腰,你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路月沉还穿着月色的制服,脸颊蹭到墙壁青了一块,那双深褐色的眼映着面前的少年。 “……顾慈的事您应该已经查过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迁怒于我,您应该知道后果得不偿失。” 林微寒在远处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他几乎立刻猜出来了周星棋为什么找路月沉的麻烦……对方间接害死了顾慈,现在完全是自作自受。 正这么想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对方的感知力过人,朝着某处看过来。 他猝不及防地和路月沉对上目光。 第五十三章 寂静的夜色,他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对方眼里漆黑透亮,紧紧地盯着他,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学长,我并没有普通人宽容善良的美德。” “如果学长愿意相信我,我会很高兴。” 对方的话音仿佛响在耳边,拳风随之落下来,路月沉甚至没来得及躲避,脸颊被打偏了些许,墨色的发丝遮住了眉眼,那双眼依旧紧盯着他的方向。 林微寒在原地站着,这场暴行只要他往前站出一步,就会立即停止。 路月沉会得救,周星棋以后不会再来找路月沉的麻烦。 晚风从巷口吹进来,他脑海里浮现出一道青年的身影,对方身影萧瑟单薄,总是一个人忙来忙去,看人时不敢抬头,讲话细声细气的低语。 一想到顾慈,他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并不还手,被揍得倒在了地上。 仿佛是故意刺激他一样,路月沉毫不躲闪,只是看着他的方向,眼底带着执拗和倔强,有细碎的光落在他眼底。 ……微不可见的期待。 他变成了对方的所有。 “学长……” 他仿佛能听见对方的低语。 林微寒整个人僵在原地,他隔着半空和路月沉对视,对方依旧仰视着他,目光穿透牢牢地锁定他,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一道昏暗不明的线把他们两个人隔绝,他在有光的一面,路月沉陷在阴影里。 “真正深陷污沼的人,你想让他不沾污泥,又想让他能够自己爬出来……这本身就很矛盾。” 耳边回想起宋澄的话,林微寒掌心出了一层冷汗,青年那张脸被揍得多了好几道淤青,为什么不反抗呢? 他总是忘记了,路月沉的窝囊性子,从来不会在人前得罪人,只会在背后算计。 什么事情都要摆脱的干干净净,不让人抓到任何的把柄。 鲜红的血。 林微寒眼睁睁地看着周星棋发疯,他没有上前阻止,旁观者等于隐形施暴者。 他钉在原地,随着一道道拳风落下来,耳边依稀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 两声。 三声。 缓慢而清晰。 直到脸颊接触到地面,路月沉依旧望着他的方向,眼里细碎的光一点点地被阴影蚕食。 千言万语,全部化成无言的沉默。 温和平静的目光消散,那双深褐色的眼一点点地变得暗沉,他平常性子冷漠,大概能够猜到,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在高高在上的旁观。 林微寒指尖微动,他按捺着自己,视线一点点地从路月沉身上移开。 按照他们两个人以前的相处方式,远处青年无疑被放置在审判台上,哪怕没有法律审判,会有迟来的正义审判。 这是一场巨大的帷幕,对方输得一塌涂地,他应该鼓掌才对。 可他分毫高兴不起来。 纵容对方被欺辱,不出手帮忙,眼睁睁地看着,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发紧? 在他收回目光的时候,青年唇角似乎动了动,对方似乎在半空中描绘了口型。 那双深褐色的眼变得沉晦深不见底,情绪在其中翻涌,隔着半空牢牢地锁定他。 ——学长。 ——等着。 周星棋和三两个同伴把人揍了一顿,他俯身在地上青年耳边低语,“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出来的时候和他正好碰面,周星棋稍稍有些意外,视线从他身上转了一圈,很快明白了什么,径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星棋,没关系吗……他都看见了。” “没关系。” 林微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酒吧包间,不过是和之前一样冷眼旁观,他耳边传来陆景明的话音,他这才回过神来。 “好久没看小寒染头发了。” “小寒,江释和你说话呢,你有在听吗?”陆景明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微寒这才回神。 “小寒,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江释说。 林微寒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跳跃的音响在他耳边鼓噪,让他感到头晕眼花,耳边几乎在嗡嗡作响。 “抱歉,我没事。”林微寒说。 “过几天有个电影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去看看。”江释问他。 陆景明想说他也要去,被宋澄按住了,“景明,听说元小姐最近好点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元小姐吧。” “都行。”林微寒随口应下。 他的额头上探上来一只手,江释凑过来摸摸他,关心他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今天江释穿的是一身黑色衬衣,他看见黑色,难免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 梦里他们都穿的是黑色,不知道参加的是谁的葬礼。 就算他厌恶路月沉,也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死。 林微寒站起了身,“可能身体确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电影票你过几天再发我。”林微寒对江释说了一句。 “宋澄,你有没有周家小少爷的联系方式。”林微寒看向宋澄。 正在和陆景明讲话的宋澄回过神来,“……有。” 林微寒出了包间,宋澄把电话号码已经发过来了,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拨了三次才接通。 电话那边一片沉默。 林微寒先开了口,“我是林微寒,我们见一面吧。” 一个小时之后。 少年衣帽挡住了容颜,口罩摘下来,露出脸来,那双阴森的眼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道,对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林少爷找我有什么事。” “……顾慈的事,我很抱歉,”林微寒说,他开门见山,“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哈。”周星棋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抬眼上下打量着他,眸中带着淡淡的讽刺。 刚刚还在袖手旁观,他揍完人又过来问他怎么才能放过对方。 “林少爷,你自己觉不觉得你自己挺有意思的。” 周星棋撑着头,他脸边有一道疤,衬得面容更加的冷峻,那双锐利的眼深刻充满锋芒,轻轻扫过去的时候仿佛两道钩子。 “实话告诉你吧,顾慈比赛的事压根和他没有关系。” 周星棋微微侧脸,“但是有人让顾慈以为是他在报复,顾慈信以为真,愧疚的自杀了。” “顾慈很傻吧,因为别人责怪自己就替别人惩罚自己。” 林微寒闻言眼睫略微扇动,这话由对方亲口说出来,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仿佛猜出来他在想什么,周星棋出声,“我倒是不介意你们两个互相误会,我很乐意看他那副惨样,他过得越惨我越开心。” “倒是你,你不会因为他和顾慈的事没有关系就选择原谅他吧,林少爷,他可是找我要了林家的数据资料。” “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周星棋视线转在他身上,“林少爷应该没有蠢到会相信骗子吧。” 这小孩话里话外都在刺他。 林微寒没有到要和刚成年的小毛孩见识的地步,他看着周星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想你误会了。” “我没有打算原谅他,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不舒服,”林微寒说,“既然顾慈的事和他没关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找他的麻烦。” “他和林家怎么样,都是林家的事,不用周少爷操心。”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但是有件事需要林少爷帮忙。”周星棋说。 “什么?”林微寒冷淡地问。 “我爹把我的卡都停了,我想帮顾慈办葬礼,还有他以前待的福利院,我想捐点钱,”周星棋难得有些不自在,皱眉看向别处,对他说,“以后我会还你的。” 这是要找他借钱的意思。 提到顾慈,林微寒沉默了一会,片刻之后才说,“你要多少。” 周星棋伸出两根手指,要的当然不会是两千两万,林微寒转了两百万过去。 “谢谢。”周星棋补了一句。 “看在你借我钱的份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周星棋说,“按照你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不要再跟那小子牵扯了。” “你玩不过他。” 周星棋按了按自己的帽檐,口罩一并跟着戴上了。 他知道还要去得罪路月沉,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不害怕。 ……被小孩教育了一番。 林微寒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把周星棋打发走,他皱着眉,河边的风一阵阵往上扑,他把烟头湮灭,迎着晚风回家。 回到林宅,灯火通明。 施夷南还没有睡,林绍刚加完班回来,两人在说着什么,林震南在看着报纸。 他回来了,施夷南露出温柔的笑容。 和乐融融的一家人,二十多年来的奇景。 “小寒回来了,怎么那么晚?”施夷南推动轮椅,关心他问他,“是和宋澄他们出去玩了吗?” “嗯。”林微寒应了一声。 “母亲,已经很晚了,是不是该去休息了?”他问。 林绍:“母亲非要等你回来,担心你在外面。” 林震南看着报纸,抽空看一眼,“他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用怎么担心。” “倒是知道穿正装了。”林震南又补了一句。 施夷南和林震南是政治联姻,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几乎成为京城的一段佳话。 无论是玫瑰庄园还是林家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甚至林微寒出生即赋予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对他们母子几乎算得上是过分迁就。 这对人人羡慕的夫妻,实际上形同陌路,两人已经分房睡了二十多年,林震南和施夷南几年的交流没有施夷南和绯云一天说的多。 一切美好都只是金玉其外,戳开那层伪装,这座宅子的女主人常年抑郁,男主人忙于工作,一家四口各怀各的心思,彼此对彼此都没什么深系的感情。 “有些事情耽搁了,”林微寒看一眼林震南的方向,说,“我现在送母亲回去吧。” “先不急着上去,”施夷南握住他的手腕,轻声细语,“有事要和小寒商量。” 施夷南:“刚刚已经和你父亲还有哥哥商量过了……他们都看你的意思。” 林微寒左眼皮随之跳起来,他在林震南身边坐下来,几乎能猜到施夷南接下来要说什么。 “过一段时间就是小寒的生日了,也是月沉的生日,在那一天把他领回林家……可以吗。” 最近施夷南对他的态度软化,难得关注他,林震南和林绍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有他看起来像是在咄咄逼人。 林微寒已经平静下来,这几乎已经是既定结局,他开口问,“爷爷那边怎么说?” “你爷爷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没有告诉他……他过来,小寒把他当成棋云和绯云一样就可以了。” 施夷南小心翼翼地说,“我保证他不会给小寒添麻烦。” 林震南看着报纸没有插话,这对母子的对话,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林绍:“小寒,你只要把他当佣人就可以,之前他不也很照顾小寒。” “小寒不用不自在,母亲只是想找人陪着。” 他看着施夷南的神色,他几乎已经能猜到,如果他拒绝,母亲大概会闷闷不乐,记忆随之浮现出来,当年母亲在他面前割腕,已经化成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加上顾慈……顾慈前段时间刚走。 没有什么比身边人的性命更重要。 但是有些人不能坐视不管。 “可以是可以,”林微寒看过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施夷南眼中几乎有喜色冒出来,他竟然在母亲眼里看到了类似感激的情绪。 母亲在感谢他。 “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不得转让股份给他,他在林家只是名义上的继子,不可以参与任何林家的旗下产业项目,包括相关合作和子公司。” 林微寒:“如果母亲答应的话,我们签个协议,这件事我会主动跟爷爷说。” 他一番话,让客厅陷入了沉默之中。 棋云在收拾窗边的花枝,在一边静悄悄地听着,哪怕二少爷不是亲生的,这样的能力和头脑,不会有人能替代。 这下以退为进,堵住了施夷南。 “母亲,您看可以吗?”林微寒问。 林绍:“小寒能接受当然是好事,股份自然不会转让给他,他和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夫人,你觉得呢?” 施夷南咬紧唇,手掌按着扶手,她脸色变得苍白,似乎想反驳,过了好一会,面上露出惨淡的笑。 “如果小寒愿意的话……母亲已经很高兴了。” 施夷南垂下眼:“就按照小寒说的做吧。” “之后希望小寒能和他好好相处,”施夷南嗓音很轻,“他最近受了伤,等到他伤好点了,再让他搬过来。” 第五十四章 “二少爷。” 青年唇角带着淤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额头上包裹了一块纱布,那双深褐色的眼深邃沉敛,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像是一株易碎的花瓶。 饭桌上气氛尴尬,路月沉坐在施夷南身边,施夷南看着路月沉脸上的伤眉头蹙着,眼眶跟着红了。 “林夫人,我没事,您不用担心。”路月沉开口。 无论怎么看,都好像他是恶毒的小少爷,把母亲和领回来的孩子逼得只能看眼色生存。 林微寒视线掠过路月沉,他面无表情地捏着刀叉,裹着汤汁的面卷起来,很快又放下来了。 “怎么了,不合胃口?”林震南问他。 施夷南闻言也看过来,眼睛红彤彤的,关心他,“小寒,不合胃口的话要不要添点其他的……” “不用,出来之前吃了点东西,现在不怎么饿。”林微寒说。 “棋云最近在忙着做点心,都让小寒尝了,”林绍说,“小寒平时太宠她了。” “你们继续,”林微寒起了身。 对上林震南的目光,林微寒开了口,“我和江释有约,他已经到了。” 听闻是江释,几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受伤的青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垂眼没有看他的方向,林微寒目不斜视,两人擦肩而过。 鼻尖掠过很淡的山茶气息。 “他们几个里面江释最令人放心,有江释在,会照顾好小寒的。”林绍说。 “小寒。” 黑色的流畅线条,卡宴停在不远处,江释在车边看手机,听见动静抬头,那双眼牢牢地锁定他,里面隐约带着几分柔和。 “这家味道怎么样?”江释问他。 “还行。”林微寒说。 “下次来尝尝。”江释说。 他熟悉的要往后座钻,手腕被握住,江释颇有些无奈,“小寒,你要让我当司机吗。” 林微寒“哦”一声,于是坐在副驾,江释给他系好安全带。 “这次上映的电影是续作新片,星际穿越第十五部 。” “我记得小寒之前很喜欢这一系列。”江释说。 林微寒应了一声,他手指点着屏幕,游戏音效噼里啪啦,闻言他抬眼看向江释,“当时是你喜欢。” 然后他跟着看了几部,那么一段时间,确实对物理比较痴迷。 “那我很高兴。”江释说。 车子在两边的夜幕划过,林微寒脑海里晃过一张艳丽的脸,三天过去了,对方住在林宅,在一楼最角落的房间,原本佣人的屋子。 现在路月沉住在那里。 他和路月沉有一样的公共课,除了课上会见到之外,平时在家里见不到对方的人影。 施夷南一直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他不待见路月沉。 “小寒……你有在听我讲话吗?”江释问他。 林微寒这才回神。 江释说:“……你打算怎么办?要以后和他一起生活吗。” 之前是恋人,现在变成了如今的局面,人住进了他家,还变成了他继兄。 “……暂时只能这样,”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不想母亲再难过。” 而且从那之后,施夷南确实有好转,现在说话比以前更有逻辑性,失神的时间在逐渐的减少。 “母亲和父亲都跟我签了协议,爷爷那边我去说了,爷爷尊重我的决定。” 林家虽然不是他在操盘,重大决策他却拥有否决权,平时他没有管过,最近他开始关注了一些,担心有些人会插手。 他不信路月沉目的单纯。 “本来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离开林家,”江释想了想到底没说,车子停了下来,“到地方了。” 江释买的是普通票场,来的大部分都是情侣,林微寒在江释身后跟着,看着江释去取票,还给他买了一桶爆米花,他抱着爆米花尝了一口,绿茶味的。 唇齿之间散发出茶香,莫名想到某人,他下意识地皱眉。 ……真是疯了。 电影开场之前,林微寒接到了施夷南的电话。 以前施夷南从来没有联系过他,现在变得主动,虽说是用的绯云的电话。 “小寒,你现在在忙吗?”施夷南问他,语气中带着担忧和急切。 “我和江释在外面,怎么了?”林微寒问。 施夷南:“小路他被警察带走了,你忙完之后能不能去看看。” 他们一家里,林震南和林绍都在公司,上过电视新闻连着企业影响,如果去警察局被拍到,多少都会带来麻烦。 林微寒个人领域在艺术层面,本身就小众,加上行为艺术进过局子的不在少数,在他的受众群体里反而很包容。 “母亲可以派人过去。”林微寒冷淡地说。 “小寒……” “母亲不知道该找谁……小寒,母亲只有你了。”施夷南在电话里跟他泣声低语。 林微寒眼睫扇动,他挂了电话,这么多年,只有他守在施夷南身边,有事施夷南会第一个找上他。 人形成了依赖性,会分辨出谁会对自己毫无保留。 江释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林微寒说,“我们进去吧。” 这种科幻电影晦涩难懂,不喜欢的会觉得枯燥,喜欢的会很喜欢。 林微寒心思在其他事情上,里面包含了人类的灾难、爱情、死亡,梦与对宇宙的探索。 在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亲吻的时候,江释随之扭头。 这次的男主是隐忍型人设,说话温声细语,选角的东方容貌艳丽型男主。 林微寒看一眼就没兴趣再看,总是会联想起某个一样类型的神经病。 “……小寒。”江释喊他。 林微寒后知后觉,他因为施夷南的话而烦躁,扫一眼大屏幕,闻言看过去,江释正看着他。 他从江释眼中领会了什么情绪,他视线微顿,随之转过了头。 “江释,抱歉,最近我没有心思。” “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下次请你吃饭。”林微寒随之站起身。 江释在原地稍稍怔然,电影院很安静,他们两个细声低语,他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 对方的背影冷淡疏离,和他本人一样。 警察局。 林微寒回想着,自己为数不多来过这个地方,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警官的视线在过来的证人身上稍停顿。 银白色的发丝,过分冷淡惊艳的一张脸,那双眼清冷出尘,像是两颗冰凉凉的清透黑色宝石,银白色的发丝微垂,让人联想到一尘不染的银河精灵。 看人的时候轻飘飘地刮过去,背后仿佛跟着冒出凉意。 气场太强了,这么一张脸……美得不像是真实存在。 “您好,您和被告的关系是——” 角落里坐着某个头戴纱布的蠢货,林微寒冷冰冰地扫了一眼,为自己要过来跑一趟非常不爽。 “是亲属关系。”林微寒说。 “他怎么了?”他毫不客气地问。 “是这样的………路先生被告涉嫌私自篡改实验项目名单,因为他的过失间接造成了参与实验项目的参赛人死亡……” 他差不多知道了是什么事,在路月沉身边坐下来,路月沉正在接受警方的审问。 “23号你在哪里?” 路月沉安安静静地坐着,闻言回复:“23号我请了假,并不在实验中心。” 他坐在路月沉身边,闻言记忆浮现出来,那一天原本是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 “实验结果是之前就选出来了,23号只是公示的日子,据你的同事说,你之前曾和死者有过矛盾。” 路月沉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想,您们应该心知肚明,我对每一位的学生并没有偏袒,我和顾慈有过过节,但是之后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没有想过让他难堪。” “名单是实验中心公示的,有的学生没有参加比赛也能得奖,您们难道不知道哪里最该调查吗。” 毫不客气的反问,对面的几位警官脸色都很不好看。 检举是自下而上,如果证据不够充足,他们不会去调查公共机关。 林微寒对面的警察开了口,“路先生,您也知道我们的难处,正因为存在这样的不公事件,我们才需要调查清楚。” 警官是年轻的警官,并没有路月沉的反问而生气,客气地回复,“我们要面对的是高楼大厦,如果只是微不足道的指证,没办法动摇他们半分。” “以后可能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件,每一条无辜死去的生命我们都为此痛惜。” “我们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知道路先生可能被冤枉……很抱歉,希望您配合警方,我们保证会还您公道。” “抱歉。”警官朝路月沉伸出手。 林微寒闻言多看了对面的小警官两眼,根正苗红,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抱歉,是我的问题。”路月沉回握,语气温和了很多。 “那请您说一下您23号的全部行程。” 路月沉仿佛注意到身旁的青年,两人明明是亲属关系,一个装作不认识,另一个不像是过来帮忙的。 “我在中午的时候出门,因为那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行程。” “买的房子在A大附近,我在楼下去了一趟花店,花店的老板可以证明,我在他那里买了一束玫瑰花。” “打车去了Gho餐厅,到的时候大概下午四点,然后在那里待到打烊。”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因为我不知道和我约定的人去了哪里,所以在餐厅打烊之后又去了一趟对方的家。” “我手机里有行程记录,凌晨之后我回到家。”路月沉说到这里稍微停顿。 “之后三天你去了哪里?” “后来的三天,我被人关了起来,地点和人员我都能提供,但是由于对方是未成年人,此事我暂时不打算追究,属于我个人私人矛盾。” 话音响在耳边,林微寒听着,他眼睫向下垂着,盯着手机屏幕看,面无表情地陷入沉默之中。 “抱歉,可能需要您提供23号您要见面的人的资料,我们需要进行核实。”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 路月沉没有讲话。 林微寒低头看着手机。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警方稍微停顿了才反应过来,视线落在林微寒身上。 “林先生,他说的属实吗?” 林微寒指尖顿住,“……” 好一会,他才开口,“那天我们并没有见面。” “我有其他行程,去了外地。”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林微寒扫一眼身旁的青年,对方没有跟他说一句话,每一句话却仿佛都对准了他。 “这些足够了吗,我什么时候能把他带走。”林微寒问。 “林先生,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你们需要直接调查实验中心……我可以给你们权限。” 他放下手机,对面警官的电话随之响起,对方接了电话之后,脸色稍稍地变了。 “你们可以走了。” 林微寒站起身,他又看一眼年轻气盛的警官,他收回目光。 既然是人建立的制度,有人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绝对的公平正义。 但是也应该庆幸,这样烂掉的环境下永远都有坚定正义的人存在。 “谢谢你,许警官。”路月沉说。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他打了车,路月沉在车门前停下来。 他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 “谢谢二少爷,我可以自己回去。”路月沉说。 对方和他讲话礼貌客气,仿佛直接抽去了他们其中的纠缠拉扯,变回了最开始的疏离。 林微寒视线在对方身上稍微停顿,原本没这个意思,他不喜欢路月沉对他说不。 “……上来。”他懒得多说一个字。 两人同时坐在后座的位置,他注意到某人的手机屏幕一直闪烁,好几个电话没有接。 没一会他的手机响了,施夷南打来了电话。 “母亲,人已经我接到了……一会就回去。”林微寒说。 他从后视镜里和路月沉对上目光,路月沉短暂地停顿,很快收回视线。 林宅。 施夷南在门口等着人,看到他们两个回来,忧愁的神色才散去一些。 “没事吧……”施夷南紧紧地抓着路月沉的手臂。 “二少爷!”棋云捏着裙子噔噔跑过来,看到他没事放下了心,他听到身后的人说“没事”,和棋云一起回去。 “二少爷,我今天新学了一样点心,一会你要不要尝尝。” “……”林微寒,“棋云,我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了。” “二少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啦。”棋云说,一边到客厅里忙着给他倒茶。 家里的杯子都分明,喜好不一样,用的杯子的材质都不同。 棋云抱着水壶找了一会,才奇怪地说,“二少爷,你的杯子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平常没有人会碰二少爷的杯子。” 第五十五章 “……再找一只就是了。”林微寒说。 棋云因为找不到东西不大高兴,在他耳边碎碎念,“我记得放在这里的,二少爷对什么都不上心。” “棋云,你谈恋爱没有。”林微寒问了一嘴。 棋云:“当然没有,每天忙着工作哪里有时间。” 提到这个话题,棋云在他身边撑着桌子边缘,茶倒进杯子里,一旁放置的有一道茉莉冰点。 “少爷给的薪水很高,再攒两年我就可以在二线城市买房子了,我可以一个人住……”棋云想了想又有点舍不得,“京城物价太贵,到时候走了又舍不得二少爷,好纠结。” “如果谈恋爱的话,我每天要抽出一半的时间和金钱花费在男人身上,少爷,我没有那些精力。” “你想的倒挺多,”林微寒看了棋云一眼,“不想找男人,那女人呢?” 棋云闻言瞅他一眼,脸红了起来,“少爷,不要再讲了,我喜欢男孩子一些。” “而且如果我喜欢女人,妈妈一定接受不了,到时候会把我扫地出门。” 林微寒没有再讲话了,棋云是他从月色捡回来的,他对棋云和妹妹差不多。 “二少爷快尝尝点心怎么样。”棋云托腮看着他。 “看来我要格外装个点心胃了。”林微寒有些无奈,他在棋云期待的目光下,拿起勺子,咬了一勺豆花,入口清凉。 棋云刚开始做点心,把握不好糖分,有时候做的淡了有时候齁甜。 “还不错。”林微寒说。 “早点找个男朋友,女朋友也行,以后天天喂他。”林微寒轻飘飘地说。 棋云听完腮帮子鼓起来,二少爷又在说混蛋话了。 一整份茉莉冰吃完,托棋云的福,林微寒感觉最近自己嘴巴里都是甜味儿,吃了各种各样的点心,摄入的糖分过高。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微寒躺在床上,他回想起路月沉的行为举止,翻了翻联系人,找到了名为Light的联系人。 他给对方发了消息过去。 v:之前说的见面,现在还算数吗。 他信息发过去对方没有回复,等他洗完澡之后,对方回复他了。 Light:算 林微寒坐在床边,他擦了擦头发,随意地点到对方在暗网的评风,好评基本占比百分之六十,对方IP地址显示未知。 这在暗网已经很难得,正常来说评价占百分之四十已经很艰难。 对方似乎掌握着某种算法,搜集信息的手段一流。 v:我们在哪里见面。 他的地址在京城,设置了对方可见。 对方好一会没有回复,片刻之后,才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Light:电影院 林微寒看了眼地点,这个地点有些熟悉,不正是他今天和江释去的电影院? 对方难不成掌握他的行踪不成。 林微寒很快撇开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地点选在中央影城,因为有体验区还有贵宾区,划分了私人区域。 所以选在同一个地点有一半以上的概率性。 时间在一周之后,电影是他今天看了一半的科幻电影。 一周后。 “小寒,出来吃饭了。”林绍敲了敲他房间的门。 林微寒这几天熬夜翻看了林家的合作项目,大部分是医药,林家的主枝产业和二十年前攻克X型病毒的镭元素有关。 “来了。” 林微寒跟在林绍身后下了楼,林绍看看他的脸色问,“没睡好。” “……差不多。” 林微寒视线在某道身影上顿了顿,对方出现在饭桌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绍选了对面的位置,只剩下青年身旁的座位。 ……哪里都一样。 林微寒在路月沉身旁坐下来。 林震南问了一嘴,“你们两个,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已经解决了。”林微寒说。 “现在的风气是该整改了,听说那些物理实验对接国外的学校,拿奖之后含金量很高。”林震南说。 “……你们两个做得很好。” 林微寒没有讲话,汤匙里的汤水温热,温度正好合适。 “林绍,今天带他们两个去公司看看。”林震南吩咐。 可能是因为他前一段时间要了资料,林微寒闻言放下了汤匙。 林微寒:“我今天有事。” 路月沉:“伯父,我今天还有课。” 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开口,引得林震南看向他们两个,眉头难得皱了起来。 前段时间林微寒说过什么混蛋话,他们两个厮混过,现在两个人同时说有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月沉,你年长一些,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别对自己的弟弟有不该有的心思。”林震南说。 林绍闻言筷子稍顿,视线从两人身上划过去,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这个话题令施夷南感到难堪,施夷南在一旁看着两个小的,对林震南说:“他们两个,不会那么做。” “对吗小寒?”施夷南问。 怎么偏偏问他。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回复,“这要看月沉哥,当初是他缠着要跟我上床。” “以后传出去,他被男人上过,恐怕没有女人愿意跟他结婚。” 林微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扫一眼路月沉的侧脸,某人依旧波澜不惊,脸皮比城墙还厚。 “咳咳——”林震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看向他,视线稍稍不愉。 施夷南的脸色随之白下来。 棋云在角落里听着,忍不住看一眼桌上,视线在路月沉身上停顿一下。 这下整座宅子都要知道了,二少爷把新来的少爷睡了。 他们两个同时出门,朝着不同的方向去。 林微寒去了中央电影院。 传闻中的Light,不知道性别,对方估计也不会让他看到脸。 林微寒取了两张普通场的电影票,电影票还是他买的,他莫名有点不爽。 这不爽毫无缘由。 电影院里人来人往,他戴了口罩和帽子,帽子遮住一部分银白色的发丝,他在入口处漫无目的地等着,视线扫过人群。 Light:抬头 他看到信息,下意识地看过去,对方在对面的入口。 成年男子,身高一米八五往上,穿着卫衣戴着帽子,头发几乎被完全遮住,只露出了一截墨色的发丝。 整张脸一点都没露出来,看不出脸型五官,对方隔着墨镜看着他,缠着纱布的手指衬映出修长的骨型,在外没有裸露的皮肤。 他想起来之前和顾慈的交易。 这类交易大部分很谨慎,说不定也不会和他讲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选在电影院? 林微寒念了对方的名字:“Light?” 对方走到他面前,闻言手指在电子板面上移动,放出来了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 互相表明了身份,林微寒拿着电影票,他莫名感觉有些古怪,两个大男人约出来看电影。 “你要不要爆米花?”林微寒问。 他扭头,青年在原地站着,闻言视线稍稍停顿,在电子版上打了两个字给他。 ——谢谢。 林微寒于是去排队买了爆米花,这算什么事。 原本暗网上没有几个精神正常的。 林微寒买完才想起来,对方也没法吃,毕竟在他面前不能露脸。 他在前面走着,青年抱着爆米花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买完爆米花之后对方似乎气息没那么沉郁了。 两个不认识的人看电影。 林微寒找对方是有其他事,心思压根不在电影上,对方在他旁边坐下来,抱着爆米花似乎真的打算看电影。 他看了两眼,见青年神情认真,于是也看向荧幕,一整部电影看完,大概知道剧情讲的的是什么。 咖啡馆里。 青年在他对面坐下,对方在电子板上打字。 :你想要什么。 林微寒查起路月沉分毫不客气,他拿出来了一张路月沉的照片,照片上的青年温和沉敛,深褐色的眉眼艳丽夺目。 他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查他所有的行踪。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还有他拿到的所有实验数据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林微寒回忆起来,路月沉跟他提过模拟算法,可能不那么容易查到,他皱起眉,“你开个价吧。” “还有……他和林家夫人的关系。” 空气稍稍安静了一会,对面的青年没有讲话,好一会,对方才在电子版上打字。 ——我不需要钱。 对方的联系方式都要五百万。 林微寒面无表情,“那你想要什么,提前说好,我不做任何触及法律和道德底线的交易。” 对方修长的手指在电子板上打字。 ——您现在调查的是他人隐私。 意思是他已经触及了道德底线。 ……这人现在和他谈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明明靠信息交易发家。 林微寒想了想,回答对方:“他是我前男友。” 他没有多少耐心,皱眉看向对方,“你接不接,不接我找别人了。” 对方再次打了一行字出来。 ——您回去等我消息。 ——电影很好看。 林微寒没有和对方闲聊的打算,他冷淡地收回目光,视线在青年身上稍微停留,很快收回了目光。 从中央电影院回到家,他摘了口罩和帽子,在客厅里看着棋云忙来忙去。 因为今天的怪异感觉,他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一直在客厅等着,直到傍晚施夷南和路月沉一起回来。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路月沉身上。 路月沉里面穿的是A大的校服衬衫,外面是蓝白外套,黑色西裤,他个子很高,校服通常版型很丑,在对方身上穿的像是招牌模特。 ……长了一张男妓一样的脸。 林微寒目光一直落在路月沉身上,尝试去寻找路月沉和今天见到的青年身上的共同点。 身高和身形看起来似乎差不多,元齐刚刚给他发过来的名单,路月沉今天去上课了。 没有缺席学校的课程。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叼着吸管,手掌捏着奶盒放到了一边,他盯着人的时间太长,路月沉没法装察觉不到。 被他盯着的青年缓慢地移动目光,视线落在他身上,沉敛的看了他一眼。 目光里的意味很明显,温和的在警告他不要看了。 “伯母,您先回去吧,我一会再去找您。”路月沉说。 施夷南温声细语:“那我先上去了,小寒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没什么事,就回来的早点。”林微寒说。 送走了施夷南,眼见着路月沉要去一楼角落的房间,林微寒还没有进去看过,他跟在人身后。 路月沉在门前停了下来。 对方转过身,视线落在他身上。 “二少爷有事吗。” 林微寒冷淡地反问,“这是我家,我进去有什么问题。” 他这话说的很没有礼貌,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路月沉可能又有什么事瞒着他。 “二少爷还是回去吧。”路月沉垂着眼,深褐色的眼眸敛着,里面浓黑一片,透不进去光。 “让开。”林微寒有些不耐烦。 被他这么一嚷,路月沉没有反应,他直接推开了门,房间门打开,是佣人的房间改的,很小,甚至没有洗手间。 房间是施夷南布置的,家具一应俱全,衣帽间空荡荡的,路月沉仿佛只是在这里借住。 “什么都没有,”林微寒漂亮的眼珠转过来,他是冷淡薄凉的长相,有意引人时那张脸过分精致,像是古堡里的妖精,更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难道来到林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微寒稍稍上前,他盯着路月沉那张脸,手指碰了上去,还没有碰到人,他的手腕被握住,路月沉自上而下看着他。 深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里面有情绪在翻涌。 手腕处传来钝痛,林微寒视线稍稍往下,他注意到了什么,很快嗤笑一声。 他收回了手,眼里冷冰冰的,映着赤-裸-裸的嘲讽。 不用言语羞辱,路月沉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折辱方式。 他冷眼旁观,对路月沉那样轻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对着他硬起来。 ……真是疯子。 林微寒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掌心冒出来一层冷汗。 他皱眉看着掌心,总有怪异的错觉,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种隐隐的不安感。 他翻着聊天记录,名为Light的联系人没有任何回应。 v:? 他没等到对方的回复。 夜晚,他沉沉地睡过去。 再次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片旖旎的场景,他被人抱住,对方扣住他的腰肢,仰慕化成畸形的占有,他整个人被贯穿,梦里耳边听到了什么沉重之物碰撞的声音。 “学长……” ——他得以看清身后人的面容。 一张艳丽至极的脸,带着沉重晦暗与污涩、毫不留情地占有贯穿他。 第五十六章 ——我要您的那副《蝉》 先不说画他已经卖出去了,经过前几天的接触,他莫名觉得Light没有那么靠谱,还是少接触为好。 林微寒在草稿纸上画出来了自己做的两个梦,两个梦都很模糊不清。 第一个是大片的黑色,下雨天,他穿着黑色丧服,还有几位发小也是如此,不知道是参加谁的葬礼。 第二个梦和路月沉有关,梦到和路月沉做-爱。 林微寒习惯用画笔画出来,而不是文字,他三两逼勾勒出路月沉那张脸,剩下的却画不出来了,怎么看都很奇怪。 “哥,我查出来了月沉哥的实验项目,他的实验项目一部分确实和医药有关,但是对接的项目都不在林家。” “他好像没有要和林家合作的打算。”元齐说。 “还有一件事,月沉哥似乎和孟常有过接触。” 桌上有一份资料,孟常在他家待了三十多年,是爷爷最亲密的副手。 照片上是一张合影,路月沉和孟常……照片上的路月沉看上去更加稚嫩一些,似乎是一两年前高中的时候。 元齐欲言又止,“哥,你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月沉哥有没有可能和林家有亲属关系之类的……” 他说的已经很委婉,元齐想起来了什么,“不一定是伯父伯母,其他人呢?” 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是他第一次做预示的梦,他当时立刻做了亲子鉴定……是在他常去的医院。 林家门下的直属医院。 “等一下。”林微寒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我记得,你说过,路月沉有在医院做义工的经历。” 元齐:“因为月沉哥的奶奶曾经生病住院,月沉哥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义工。”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日期,那天路月沉有没有来过医院?” 元齐闻言挠挠脑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记得,月沉哥那天去过了,哥你的意思是……” “哈。”林微寒按着太阳穴,眼底压着冷意,“看来我们上当了。” 他拨了电话过去。 “拓维,你现在在国外吗?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林微寒联系过之后这才注意到元齐眼底下淡淡的黑色。 “你姐怎么样了?”他问。 元齐:“还和之前差不多,最近情况好点,她说要出去玩一趟,因为这和家里吵了一架。” “我爸不愿意让她去,南方现在不是流感比较严重,担心我姐会染上。” “我倒是没有反对,难得她想出去。” “不提这个了,哥,你今天要出门吗?”元齐问他。 “出门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有个画展要去看。” 他上了元齐的车,画展在艺术中心,是一个十分小众的画展,作品大部分都在二三十年前,很多作画人都已经销声匿迹。 九月底的天已经开始转凉,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阴的,柳树枝条垂着,墙壁上是展出提示。 “本次展出的主题是几位女性艺术家,她们可能是医生,是律师,是母亲,是已经亡故之人,她们在空闲时间作画,作品灵感大多来源于生活。” 林微寒在网上看过这次画展的宣传,其中有一副很吸引他。 画展里安静清冷,他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副画。 画中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梧桐树用了不同的光影,寂静幽谧,生长在山林之间,树根盘虬缠绕,枝叶繁茂遮住阳光,只有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进来。 这是一棵双生树,其中的一半已经腐烂萎靡,另一棵生长在腐朽主干的阴影下,只能靠缝隙间透出来的阳光生长。 “作品名《双生》,意喻着扭曲的婚姻关系。父权制下妻子和丈夫的命运连结在一起,至于如何解读,每个人有不同的看法……” 林微寒的目光落在作画人的名字上。 ——秋梨。 他想起来在山城明前山见过的那户人家,会画画的女儿,对方已经亡故,前往悼念的母亲。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位名为秋梨的女艺术家,她今天有到场吗。”林微寒问了工作人员。 “这位秋梨女士已经过世了,这些画是她的朋友送来的……谨以此来纪念秋梨女士。”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工作人员:“实在不好意思,所有艺术家的资料本次并不公布,但是我可以告诉您,秋梨女士是山城人。” 母亲会画画……拥有卓越的毁画天赋,他在路月沉身上没有看出来半分。 他的视线忍不住在画上停留,他会被画吸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 林微寒思绪万千,很快推翻了这种可能性,如果他不是林家亲生的孩子,那他的百分之四十股份……林家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一周后就能清楚了。 林微寒稍稍按着太阳穴,过度思考让他陷入平静,画展人来人往,不少人已经戴上了口罩。 “本次流感从南方兴起,南方中环实验室已做出回应,下面让我们播道裴闻之教授给出的建议……” 屏幕上出现裴闻之的身影来。 “本次流感可能和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关联,请大家做好防护,多多关注X型病毒的六种症状……” “如有头疼、昏迷、间接性失明、肌肉无力、失去痛感,以及心情抑郁……请立刻前往医院就医。” 林微寒目光从屏幕上收回,几乎每隔三两年都会有流感兴起,季节交替之际,流感多发,往复循环下去,人们已经习以为常。 老宅。 梧桐树叶子落下,林微寒没有看到林老爷子的人影,隔着走廊看到了孟常。 “孟叔叔,爷爷呢?”他问。 “老爷这两天不舒服,人在茶室。”孟常说,“我带二少爷过去吧。” 林微寒跟在孟常的身后,他目光落在孟常身上,打量片刻之后收回视线。 茶室在二楼,走廊里飘来茶香,他隐约听到了咳嗽声。 “咳咳——” “爷爷,我能进去吗?”林微寒问。 他随之推开门。 冷清的茶室,林老爷子一个人在点茶,茶香氤氲,老爷子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夹袄,脸色看上去昏沉了许多。 “爷爷。”林微寒看的皱眉,他的习惯和林老爷子如出一辙,生病了都不会告诉在意的人。 “听孟叔说您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微寒问。 “只是受凉,告诉你干什么,”林老爷子把茶水推到他面前,“你这几天怎么还有空过来。” “你母亲又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林微寒低头看着茶水,他问,“爷爷,过段时间的董事会,我能参与吗。” 他一直沉迷画画,即便有股份,没怎么去过公司,难以让董事会信服。 “当然可以,”林老爷子把茶盏放下来,看向他问,“小寒,是准备参与公司的竞争了?” “不是,我只是不想输。”林微寒说。 林微寒:“爷爷,我最近去看了一个画展,调查发现是他的亲生母亲,对方很会画画,天赋很高。” 他直视着林老爷子,“然后我就想起来,母亲并不擅长画画,有时候会感觉,我并不是母亲的孩子……” “没有谁规定谁一定要和母亲像,不像的也有很多,”林老爷子说,“小寒,你也可以有很多个母亲,只要对方能给你爱。” “并不是非谁不可,你明白爷爷的意思吗。” 林微寒没有讲话,道理他自然都懂,但是人如果能轻易地舍去情感,世界上的麻烦可能会少一半。 “你过段时间就要到生日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林老爷子问。 茶盏放下来,林微寒抿了一口,苦涩之后是清甜,他早就成年了,又不是期待礼物的小孩子。 “爷爷,我想要的基本都能拿到,所以不用爷爷操心,当然如果爷爷送我礼物,我也会很开心。” 林老爷子闻言没有讲话,浑浊的眼珠透过他看了好一会,片刻之后才叹口气。 “你啊……” “snow,你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车上,林微寒打开了从国外寄回来的亲子鉴定,一共有两份。 秋女士的样本拿不到,他做了他和施夷南,路月沉和施夷南的。 薄薄的两张纸,全英版,两页结果都犹如他猜想的那样。 ……一切充满了戏剧性。 哈。 车子停在林宅之外,林微寒下了车,门口施夷南坐在轮椅上,自从路月沉过来之后,几乎每天施夷南都会等路月沉回家。 明明对方才是亲母子,这样很才合乎常理。 “小寒,今天去哪里了?”施夷南看见他了,推着轮椅到他面前。 绯云手里提着篮子,里面是用荷叶包的糯米糕。 据说是前一天看到路月沉的同事有家里带的点心,于是施夷南也为路月沉做了。 “我做了一些点心,在等你和月沉回来,要不要尝尝母亲的手艺?”施夷南看向他,眼里带着忐忑与期待。 林微寒唇线绷紧,他知道自己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漠,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面前的女人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所以对他漠视理所应当。 这么想着,他还是下意识地接过了绯云递来的荷叶糕。 绯云说:“这几天二少爷每天都在尝棋云做的点心,估计该腻甜了。” “那小寒有没有其他喜欢的,明天我可以给小寒做。” “没有。”林微寒抱着荷叶糕踏进门,在台阶最上层停下,施夷南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在等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回来。 “二少爷。”人很快回来了,今天似乎也去做兼职了,在忙自己的实验项目。 路月沉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他目光落在路月沉身上,片刻之后收回目光。 一家人平平淡淡地吃完饭,路月沉去了一楼的洗手间洗澡,等他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的动作顿住。 银发青年容貌清冷夺目,那双清澈的眼锐利生寒,平静的眼底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非常漂亮的一张脸,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的地步。 无论是饱满的额头,清冷透彻宝石一样的双眼,还是深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冷薄的唇,从头发丝到细腻的毛孔,全身上下每一处恰巧都符合他的喜好。 路月沉平静地收回目光。 母亲的冷待、父兄的漠视,对方向他散发的恶意非常明显。 “有事吗。”路月沉手掌还放在毛巾上,眉眼从墨色发丝里抬起,看向对面的青年。 两份报告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是两份全英的亲子鉴定。 “解释。”对方冷冰冰地开了口。 路月沉只扫了一眼,深褐色的眼底波澜不惊,依旧是疏离的态度,“二少爷想要我解释什么?” “是隐瞒自己的血缘关系、还是带着目的接近林家,还是理所当然的拿回自己的东西……二少爷说的是哪一个?” 温和低沉的话音,对方眼底深邃平静,唇角稍扬起来,笑意分毫不达眼底。 仅仅是几句话,林微寒原本平静的心情被搅的天翻地覆,他不知该从哪一处开始生气,胸腔被堵着,他眼底压着一片阴郁。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林家。”林微寒透明的眼珠映着对面青年的面容,对方抬眼,平时里的温和消散的一干二净,沉敛疏离的气息随之散发出来。 “……哈。” 他第一时间想问的居然是对方竟然敢骗他,以什么身份去问?只因为他们之前上过几次床……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微寒皱着眉,他心里压抑着不爽,眼前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把他耍得团团转。 他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揍上去。 “我只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路月沉眼底映着他,平静道:“二少爷,请回吧。” 空气中凝聚着僵硬的气氛,林微寒的目光看向某处,那是物理竞赛发的奖杯,可能是路月沉最近拿到的,看到奖杯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路月沉察觉到了,温声说:“……二少爷确实是我的初恋。” “高中的时候因为几件小事喜欢上二少爷,但是和林家比起来,当然是能拿到的权势更重要一点。” “和二少爷不同,我不会爱不爱自己的人。” 青年眉眼如同浓烈的深色宝石,眼睫压着,此时没有伪装的温柔良善,显出原本的沉涩晦暗来。 路月沉看着他,细细地描绘着他,目光如有实质,隔着半空在一寸寸地蚕食着他。 仿佛在舔舐他的每寸肌肤。 “……我只是想-操二少爷。” 第五十七章 “砰”地一声,林微寒拳头擦过路月沉的脸,路月沉没有躲闪,这么一下脸稍稍偏了些许,向后靠着墙壁。 他心脏急促地跳着,冰透的眼珠盯着路月沉,眸中裹挟着怒不可遏,手掌冒出来一层汗。 这个混蛋。 垃圾。 骗子。 话堵在嗓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林微寒呼吸稍稍急促了些,他下意识地去按自己的太阳穴,收起颤抖的手掌。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脑袋里嗡嗡作响,面前青年那张脸变得模糊,他整个人脱力,向后靠在门边,脸跟着变白。 指尖发抖,他按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路月沉指尖抚过自己脸颊,深沉的眉眼抬起来,视线在对面的青年身上稍稍停顿,察觉出来了异样。 额头上冒出来一层冷汗,前几次昏迷他没有实感,这一回亲身体会自己在逐渐地失去意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路月沉的脸色稍稍变了,对方到了他面前,他鼻尖前闻到很细微的山茶气息。 ……失重感铺天盖地而来。 林微寒眼前天旋地转,面前是一截分明的下颌线,对上艳丽没有表情的一张脸,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抱起来了。 还是被横抱而起。 手背青筋凸显,林微寒原本就憋着气,此时怒意几乎达到顶峰,他咬着牙:“放开我。” 耳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路月沉看了他一眼,现在懒得跟他装了,对他冷淡了很多。 “二少爷还是省点力气,生气对你没好处。” 林微寒眼前人几乎出现了重影,他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白的吓人,只觉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额头冒出来冷汗,他呼吸有点喘。 很不舒服。 这几天确实熬到很晚,为了看资料,担心路月沉做手脚。 更有可能是被路月沉气的。 可他现在连挣扎都力气都没有,林微寒浑身发冷,他靠在路月沉怀里,因为失重感一只手抓着路月沉的衬衫衣领。 “快……放开我。” 一会要是被棋云她们看到了有的丢脸。 林微寒眼前发黑,他意识到青年根本没打算搭理他,在他晕过去的前一刻,他不打算让路月沉好过。 他稍稍地上前,一口咬在了路月沉脸上,他以为他会咬掉一块肉下来,实际上只是留下来两道牙印。 对上一双深褐色漂亮的眼珠,他随之晕了过去。 “棋云。” 新来的少爷叫她,棋云慢吞吞地转身,一扭头发现她家二少爷被抱着,似乎是晕过去了,脸色苍白如纸。 棋云立刻擦擦手,“怎么回事,二少爷怎么了……” 棋云立刻叫了人,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林微寒送到医院。 病房里。 林震南和林绍都在,医院给林微寒做了全身检查,医生看着检查结果摇头。 “没有任何异常。” 医生:“鉴于二少爷的身体情况特殊,可以汇报给林老先生,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林震南看着检查结果,各项指数几乎没有异常,除了微量元素变化稍有波动。 “这件事不用通知老爷子。”林震南吩咐,“我会处理。” “好好的看着小寒,他的身体有任何变化都要做记录。” 路月沉闻言看向林震南,他只略微停顿,随即收回目光。 很快林震南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和林绍。 林绍看着病床上的青年,青年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如纸,诊断不出来任何病因……数不清这是半年来第几次晕倒了。 “身体特殊是什么意思?”路月沉问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他小时候身体很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林绍说,“你可以去问问父亲,说不定是林老爷子给他百分之四十股份的原因。” 林绍只是随口一说,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是被你气晕过去了?” 路月沉没有讲话。 对方的性子如此,林绍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签了协议,但是你有血缘关系在,不怕董事会不站你这边。” “这几天好好准备,过段时间董事会要开始投票了。” 林绍说完就离开了,病房里非常安静,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若隐若现。 路月沉在床边坐着,他一寸寸地临摹着床上青年的眉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滴。” 耳边是机器缓慢运转的声音,林微寒醒过来是在两天之后。 身上很干爽,林微寒脑袋缓慢运转,回忆起来他晕过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指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眼角扫到了什么,手指随之放下来,目光在自己手指上的一道红印停顿。 他下意识地皱眉,手指搓了搓,印子搓不掉,在手上仿佛是标记。 护士铃很快响起,他随之被吸引了注意力,护士领着主治医生过来。 “林先生,您醒了,麻烦您跟我们再去做一遍全身检查。” 林微寒应一声,他掀开被子下床,跟在医生身后,做完各项检查花了一个多小时。 “我为什么会晕过去?”他问。 医生:“目前的监测结果是长时间熬夜造成的心律不齐,您平常要注意好好休息,还有保持情绪稳定……” 检查结果递给了他,林微寒看了看各项数据,没什么问题,他于是把检查结果又丢了回去。 路月沉至少占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 他面无表情,醒来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一如既往地如此,正这么想,电梯里某道人影正好出来,他们两个人对个正着。 路月沉穿着学校里的校服,似乎是刚从学校赶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圆乎乎类似于保温桶的东西。 不会是过来给他送饭的吧。 林微寒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回到病房,对方随之进来,在他身后关上门。 小桌板撑起来,林微寒还没有忘记这人之前说的什么混蛋话,他眼珠子翻着,冷冷地扫过去。 “滚出去。” “……并不是我自愿来的,不要误会。” 路月沉开了口,目光平静地在他身上刮了一道,保温桶放在了小桌板上,“这是母亲做的。” “她说不能来看你,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青年放下了保温桶,知道他不想看见他,放下东西之后就走了。 林微寒看着人走了,他盯着那个保温桶看了一会,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施夷南压根不会过来看他。 给他送饭也从来没有过。 他收回目光,低着头玩手机,晕过去了两天,多了很多问候消息。 有宋澄的,有陆景明的,有元齐,还有江释。 他随意地翻了翻,扫到名为弦的联系人,顺手拉黑,然后才又看过去,目光落在保温桶上。 最近施夷南对他的态度好转,也不是没有可能给他送饭。 林微寒看着窗外,人已经走了,他打开桶盖,一共三个菜,最底下是南瓜粥,上面是茉莉奶花,还有两个芝士球一样的东西。 看起来倒像是棋云做的。 林微寒皱眉尝了一个,比棋云做的要好一些。 南瓜粥喝了一些,芝士球全部吃掉了,他轻车熟路的出院,最近住院的次数有些多。 陆景明给他发了地址,他打车过去,三人都在,仿佛是为了等他。 “小寒过来了,我们原本还打算去医院看你的,但是伯父不让。” 陆景明问他,“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 这是一家新开的酒吧,露天沿湖,没有单独的包厢。 陆景明和宋澄坐在一起,还剩下一个座位,他坐在了江释旁边。 “小寒,是怎么回事?”江释问他。 自从上次从电影院回来,林微寒对江释都有些不自在,好几天没联系了。 他们是发小,不是说能斩断就能斩断的关系的,和普通的追求者不太一样。 “出了点意外,没什么事。”林微寒回答江释。 “小寒,那个……小路那个事是真的?”宋澄问了出来。 这件事迟早都会人尽皆知,毕竟马上就要办宴会宣布了。 “真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施姨她……她还好吗?”宋澄欲言又止。 陆景明:“如果真的认回来,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估计会说施姨病的更厉害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小寒……你打算怎么办。”江释问。 “……我不会让他得逞。”林微寒说。 酒杯放到了旁边,他刚准备拿起来,江释把酒杯拿到了一边。 酒水换成了热牛奶。 江释:“小寒,你生病刚好,还是不要喝酒了。” “没错,我给忘了,”陆景明说,“小寒你还是喝茶吧。” 林微寒皱着眉,他面前换成了茶水,他尝了一口,味道是苦的。 “这是新开的,听说晚点有烟火活动。” 林微寒正低头看着飘来飘去的茶叶,他眼角突然扫到了什么,顺着看过去,扫到了某道人影。 “二十瓶科罗娜,一份小食,您稍等。” 青年穿着酒吧的制服,帽子遮住了那张脸,脸边的牙印若隐若现,对方正在远处的桌台低头记账。 ……牙印。 林微寒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那一天被抱起来的屈辱。 他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路月沉。 怎么会那么巧。 据他所知,对方一直在兼职,但是肯定不可能是碰巧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故意恶心他。 林微寒眼里情不自禁地带了些许怒火,他自己尚未察觉,宋澄和江释先注意到了。 “小寒,怎么了?” 江释顺着看过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已经在你家住下来了吗,为什么还要兼职。” 当然因为林家的钱一分都不会给他。 林微寒把杯子放了下来,他开口,“假如,你们是董事会成员,有百分之四十股份的继子,和什么都没有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你们会投哪一个?” “让哪个留下来。” 他突入奇来的问题,宋澄听的咳嗽了两声,“小寒,你这举的是什么例子,如果对方是你的话,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会站你吧。” “你多画几副画够养活公司了。” 陆景明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小寒,你的意思是你可能不是亲生的?” “这好像没关系吧,反正你是亲生的也不打算继承林家,”陆景明说,“是林家的少爷,继续画画,不是林家的少爷,继续画画,没什么区别。” 宋澄有些无语,“你在这叠二象性呢。” 林微寒更无语:“……随便说说。” 如果对方是路月沉,需要另当别论,毕竟路月沉心思过人,又拿过很多医药方面的实验项目。 这次董事会开会讨论的,正是他今后要不要参与到公司建设里,如果他不参与,可能会丢失一部分的权力。 林震南和施夷南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路月沉进入林家,他偏偏要阻止,让路月沉不能插手林家半分。 “小寒,无论你怎么做,我们都会支持你。”江释是通透的性子,已经猜出来了他想问什么。 “你只用当成一场比赛就好,输赢并不重要。” 江释看着他,他应声,对方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耳边响起烟花炸裂在耳边的声音。 “来了来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烟火的。” 一朵巨大绚烂的烟花在他耳边炸开,天空瞬间变得明亮,在那一瞬间,人群传来欢呼,江释眼底有什么一并跟着明亮起来。 气息随之缠绕,林微寒看出来了江释想要做什么,正要扭头避开,他和不远处的青年对上目光。 对方穿着服务员的工作制服,刚把酒水搬出来,没有看天边的烟火,正看着他的方向。 深褐色的眼沉甸甸的,仿佛包裹了什么沉重之物。 江释正要退去,他按住了江释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江释随之怔住了。 烟花在耳边绽放开,五彩斑斓明亮绚丽,他盯着远处的青年,轻飘飘地收回目光。 喜欢跟踪他。 现在满意了吗? “砰”地一声,陆景明险些把酒瓶砸了,桌上蔓延着古怪的气氛。 林微寒松开了江释,江释仍然在看着他,目光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小路,还愣着干什么呢,别看烟花了。” 青年重新搬起地上的酒水,帽檐遮住了面容,一声不响地从他们桌边擦肩而过。 “小寒,你……”宋澄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幼稚的不行,这是在故意气谁呢。 陆景明看看林微寒,又看江释,注意到江释变得魂不守舍,在一旁没有叽歪。 “小寒,前面有一片沙滩,我想去看看,要跟我一起吗。”江释问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晚风迎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气。 “你走什么神呢。”身边的人再次提醒。 路月沉这才迟缓地回过神来。 求营养液谢谢老婆们OvO 第五十八章 沙滩柔软裹挟着浪潮,水面时不时地往外翻着,蓝色的浪花很快褪去,像是水中自然生出来的一层蓝色宝石。 细碎的、闪烁着,美丽的。 林微寒和江释并排走着,耳边是浪花的声音,这条湖通了江水,水面变得流动。 “想和我说什么?”林微寒问。 远处焰火还在燃烧迸裂,江释看着他,眼里有情绪在拗动。 “小寒,你如果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可以来找我。”江释说。 “我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你。” 这说的是什么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林微寒看着远处的湖面,水纹在细碎的流动,焰火在上面绽放变得波光粼粼。 “……试试也不是不行。”林微寒开了口。 远处还有人影,林微寒侧头看向身旁的青年,他的话令江释在原地怔住。 “小寒,刚刚是我听错了吗?”江释看着他问。 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他看江释一眼,对方眼底揉杂了许多情绪,他下意识地移开眼。 “只是试试,别想多了。” 刚刚亲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反感,和江释也不是不行。 反正总比某人要好点。 至少江释不会不经他同意乱咬人。 手腕处传来力道,对方难以克制的情绪显露出来,江释眼底漆黑-逼人,握着他的手腕,气息裹挟着他。 “试试也没关系,我愿意。” 江释看着他,对他道:“明天你有时间吗……这样似乎太仓促了。” 毕竟是他提出来的,林微寒猜到了江释要做什么,可能想有点仪式感。 但是他又不是女人,对那些没有兴趣。 尽管这么想着,他嘴上还是说,“有。” “那明天我去接你,”江释说,“小寒,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林微寒看了眼手机,八百年难见,施夷南居然会给他发消息。 妈妈:小寒,听说你去看焰火了,绯云路上也买了点,早些回来 底下附带的有一张图片,是买回来的焰火。 “不可以,我现在要回去了。”林微寒说,他察觉到江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某些强烈的情绪。 和喜欢他画的狂热粉丝类似,不过也不太一样,反正都令他不爽。 但是他们现在算是恋人了。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江释根据他的反应看出来了他不愿意,很有眼色的退开,“我送你回去吧。” 如果是路月沉的话,只会厚脸皮的继续亲他。 高低立显。 林微寒嗯了一声,他给宋澄发了个信息,江释送他回去,等红灯时一直朝他这边看。 “是伯母吗?”江释问他。 林微寒:“母亲说买了焰火,我回去看看。” 他看着窗外,霓虹灯瞬闪而过,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进了隧道里,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很快又有了光,林微寒收回目光,他手指在屏幕上打字,给施夷南回了消息过去。 v:马上回去 林宅。 林微寒下了车,他走上阶梯,上去的时候看了江释一眼,平常他会让江释进去坐坐,但是如果母亲要和他放焰火,江释过去他还要费心思。 他一向我行我素,更想只和施夷南待一起,他注意到江释还在看着他。 ……啧。 林微寒又折返回去,他到了江释面前,凑过去在江释脸边亲了一下,他毫无感觉,江释气息却发生了变化。 “行了赶紧回去吧,明天见。”他打发人。 江释指尖稍动,“……明天见。” 黑色的雕花铁门缝隙有蔷薇花枝探出来,在夜晚安静地绽放,林微寒到了大门前,他眼角扫到了什么,往上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容。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路月沉似乎是出来拿东西,刚从安保室出来。 两人对视,林微寒率先错开目光,他从路月沉身边擦肩而过,感觉到对方在他身后跟着他。 毕竟要回的是一个地方。 楼下绯云和棋云都在,摆放了很多焰火,施夷南拿了一些出来,绯云正在小心翼翼地教施夷南怎么拿焰火。 “母亲。”林微寒到了施夷南身边。 “小寒,你回来的正好,来看看这个。” “我以前好像见过。”施夷南说着,手上的星星状焰火点燃,变得五彩斑斓。 绯云在一旁提醒,“夫人小心一些,当心烧到裙子。” 施夷南察觉到什么,扭头看着他身后,某人在他身后,施夷南随之露出笑容。 “月沉,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平静的嗓音,他没有回头,眼角扫到路月沉直接回去了。 林微寒也点了一只,他对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才没兴趣,但是施夷南难得有兴致,明亮的焰火在夜晚闪烁,短暂而又美丽。 “月沉去了哪里?”施夷南问。 绯云说:“路少爷据说还有实验项目没有做完,他晚点还要去一趟实验室呢。” 棋云在旁边忍不住说:“他平常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施夷南闻言对绯云说,“你有空,让他不要总是忙着实验和兼职,林家不会缺他钱花……” 说到这里,施夷南下意识地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是股份掌权人,这个家里所有林氏股份占比加起来才和他一样多。 林微寒闻言心里冷笑,忙?他看也不是很忙,还有时间到处跟踪他。 心里这么想,林微寒按着施夷南的扶手,他对施夷南说:“母亲说的对,还是不要让哥哥做兼职了,太辛苦了。” “晚些我会和他谈谈的,每个月可以给他一些零花钱。” 他嗓音平淡,施夷南闻言眼眶却红了,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小寒……你也不用给他很多钱,乱花钱也不好。” 施夷南家族在南方,原本有个哥哥,她家世代家族企业,在南方非常出名,后来哥哥拿钱赌博,每年他们家都要花很多钱为哥哥还债。 她心有余悸,虽然担心儿子,但是也不想让儿子有不好的习惯。 “母亲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林微寒俯身,他手掌放在施夷南的膝盖上,朝施夷南露出微笑。 棋云看了一眼,二少爷眼底冷冰冰的,笑起来好可怕,总感觉有人要遭殃了。 回到家里,林震南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施夷南和林微寒凑在一起,两人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还用了草稿纸。 自从路月沉回来之后,施夷南在楼下的时间明显变多了,精神也比以前正常很多。 对方已经快四十岁,心性还和少女差不多,很难和母亲联系到一起。 他收回了目光。 “母亲累的话早些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林微寒说。 时间也不早了,施夷南应声,绯云推着人回去,林微寒把草稿纸放到了一边,最角落的卧室静悄悄的,他敲了敲门。 “砰砰”两下。 “开门。”他不耐烦地说。 房门随之打开,四周静悄悄的,路月沉似乎刚洗完澡,眉眼从碎发里抬起,眼睫沾湿,眼眸显得更加深邃。 人在门边站着,是不打算让他进去的意思。 路月沉越不让他进去,他越是想要一探究竟。 “让开,我有事要说。”他皱起眉。 路月沉这才让开地方,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书桌上放着路月沉从外面提进来的东西,他看了一眼,似乎是甜点,粉色的带着爱心和玫瑰。 ……这是收到别人送的礼物? 选的颜色真丑。 林微寒收回了目光,他这才看向对面的青年,视线上下刁钻地打量着路月沉。 “我今天和母亲商量了一下,你以后不用兼职了,你在林家不用那么辛苦。” 闻言路月沉看向他,视线稍微停顿,静静地开口:“二少爷是打算养我吗。” 这话有几分温和的嘲讽在里面,林微寒面无表情,“我是不想母亲难过。” “还有……不想一直被你跟踪。”他冷冷地扫对面的青年一眼。 路月沉闻言沉默了一会,片刻才说,“我会换一份工作。” 换一份工作也会碰见,对方之前就做过这种事情,跟踪定位显然司空见惯。 “不行,”林微寒说,“你以后只用去学校做你的实验,吃喝由林家出,我有事叫你的时候要随叫随到。除此之外,我会每个月给你两千块钱。” 空气安静了下来。 佣人的工资也不止两千。 路月沉眸中映着他,好一会才开口,“二少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林微寒被路月沉赶了出来。 他浑身散发着冷气,对方没有搭理他,偏偏他现在没办法直接把人赶出去,对方赖在林家,他迟早有一天要把路月沉赶走。 但是对方才是亲生的孩子……没什么理由能赶走。 林微寒越想气息越冷,一直到第二天起床,一大早一家人整整齐齐,路月沉依旧温和沉敛,他在对面像是对照组冰块。 “谁又惹他了。”林震南问了一句。 棋云前一天晚上看到了,似乎从路月沉房间里出来之后就这样,很少见到二少爷这么生气了。 施夷南也注意到了,给林微寒夹了一块红豆糕,林微寒才稍微冷静一点。 “小寒今天要出门吗。”施夷南问他。 林微寒嗯一声,“一会江释过来。” “是去玩吗?”施夷南问他。 “算是吧。” “那能不能把月沉带上,月沉最近都在忙着工作,不用那么辛苦,和小寒好好出去玩吧。”施夷南眉目中带着担忧。 路月沉闻言开了口,“母亲,今天我还有事。” 施夷南因为前一天绯云的话耿耿于怀,轻声说,“不用那么努力,正好和小寒一起散散心。” 林微寒:“……” 他原本拒绝的话在嘴边,但是看路月沉反应比他大,他眼底冷淡一片,在一旁开了口,“我不介意,他不愿意就算了。” 路月沉闻言抬眼,在他脸上稍停留一会,半天没有回答。 ……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了。 等到人真的跟他一起他才有些后悔,忘了路月沉的厚脸皮,江释看到他,又看看他身旁的路月沉,很快明白了。 “小寒,是伯母吩咐的吗……既然如此,带上路学弟也没关系。” “我们去哪?”林微寒问了一句。 江释:“去直通路,差不多一两个小时的路程,能到海岛那里。” “路学弟,我们一会汇合。”江释没有要带上路月沉一起的意思。 林微寒想说什么,但是他也想把路月沉打发走,于是没有讲话,他直接上了江释的车。 到海岛两个小时,很快就看不到那道身影,逐渐地能看到海滩和沙子,海边阳光刺眼,他下了车,没有看到路月沉的人影。 “据说这里很适合散心。” 江释领着他找了位置坐下,他在人群中巡视,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熟悉的白衬衫黑西裤,路月沉真的跟了过来。 天然玻璃隔绝了浪花,这里涨潮的时候会淹没一部分,平常的话靠近海边,观赏位置绝佳。 他视线落在远处,路月沉似乎没有跟过来的意思。 刚打算收回目光,他耳边传来一声“月沉哥”,一道身影从他身边侧过去,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 ……看来是碰到了熟人。 他顺着扫了一眼,和路月沉讲话的青年个子并不高,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讲话声音略低,这么一会,脸晒得通红。 “我请你喝一杯吧,你要过来吗?” “不用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在这里兼职,员工买的话可以半价。” 刚刚对方从他身边过去,这次又从他身边经过,对方可能有点激动,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注意,撞翻了他手边的杯子。 “不好意思……”小圆脸跟他道歉,他和路月沉对上目光,很快冷淡地收回视线。 “一会我再拿一只新的给您。”小圆脸颇为不好意思。 “月沉哥,你在这里稍等一会。” 林微寒皱起眉,莫名觉得心烦意乱,对方和他坐的不远,说的话他甚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月沉哥,果汁行不行,我记得你喜欢喝茶来着,但是这里没有。” “昨天晚上的甜点你尝了吗,我下次再给你做别的。” “你是来找朋友的吗?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小圆脸撑着脑袋,盯着路月沉脸上红起来,殷勤地太过明显。 ……吵死了。 江释很快回来了,杯子上有贝壳,是用海螺做成的杯子,看起来很精美。 “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没意思。”林微寒看都没看一眼,冷淡地提出来。 江释把果汁放到了一边,闻言注意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会说,“去冲浪怎么样,但是这个季节晚上可能有点冷。” “去看看。” 他站起身,桌上的果汁没有动,不远就是冲浪地点,这片海域来的人并不多,因为京城不靠海,这处小海岛还是最近开发的。 本来某人就是跟着他来的,所以跟在他身后也情有可原。 但是现在多了一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的。 “月沉哥,你们A大是不是学习很紧张。” “还行。”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 林微寒跟在江释身后,江释去办卡去了,他身后的两人随之被拦住。 “您好,我们冲浪区是会员制,现在一次活动价格是999,需要先在这边办卡。” “那个……能不能便宜一点,我有员工卡,或者两个人一起算一个小时呢。”小圆脸不好意思地问。 “暂时不支持呢。”服务人员微笑。 “月沉哥……我们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小圆脸有点尴尬。 林微寒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他听到路月沉说了个“好”。 两个穷鬼。 真是—— “……烂锅配烂盖。”他掀起薄唇,面上没有表情,嗓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两人听见。 第五十九章 “烂锅配烂盖。” 银发青年貌美清冷,在人群中是无法忽视的存在,周围气息清冷不可接近,如今眉眼稍侧过来,唇角讥讽,讲出来礼貌又伤人的话。 小圆脸脸色立刻变了,看着林微寒,又不敢说什么,只低声说了一句。 “……真没教养。”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是垃圾。” 小圆脸拽住了路月沉,“月沉哥,我们走吧。” 路月沉稍稍停顿,看了眼林微寒的方向,随即应声,两人从冲浪区离开。 ……哈。 林微寒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随即收回目光,眼里冰冷一片,对方说的没错,他在生气的时候确实没有教养这种东西。 “小寒,好了。”江释和工作人员一起出来,注意到了他脸色不太好。 “还是不高兴吗,”江释手指轻轻地触碰着他的皮肤,见他没有反感,这才握住了他。 “没有。”林微寒说。 “先去换衣服,一会天要冷了。”江释牵着他说。 进去之前江释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那两道人影。 冲浪服很贴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线,肌肉线条流畅分明,银色的发丝沾湿,林微寒抱着冲浪板在岸边迎着浪花,在一旁抱胸看着江释和教练交流。 “小寒,用不用我和你一起?”江释问他。 “不用。”林微寒抱着板子自己玩,这一片没什么人,只时不时地看到一两个人影在浪潮里翻涌。 水花迎面扑来,冰凉之意瞬间浸透全身,远处海上的阳光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浪花落下是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点。 沙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月沉哥,你和那小少爷认识吗?”小圆脸问。 路月沉应声,“认识。” “他好没有礼貌,这么傲慢……以为有钱了不起啊。”小圆脸还是忍不住吐槽。 路月沉没有应声,看着远处浪潮翻涌,冲在礁石沙滩上,目光聚集成黑点,片刻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没什么了不起……他是我弟弟,抱歉。” 小圆脸在一旁石化了。 “月沉哥……你是在开玩笑吗。” “是我继弟,可能是看见我们在一起不太高兴,冒犯到你,我替他向你道歉。”路月沉说。 小圆脸表情十分精彩,刚刚对方的恶意太明显,他脑补了一出继兄和继弟互相暗恋不成的狗血戏码。 “……是你弟弟的话,那没事了。” 小圆脸尴尬地说:“确实有一些弟弟对哥哥占有欲非常强。” 一直到太阳落山,林微寒玩完一通心情好了些,他和江释换上衣服出来,袖子上的扣子没有扣好,江释抓着他的手帮他扣上。 发丝没有完全吹干,他手指被江释抓着,出来的时候在门外看到长椅上的人影。 小圆脸不见踪影,只有路月沉一个人在长椅上坐着,影子被夕阳拉长,很明显是在等他。 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 青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一座雕像,侧脸艳丽殊澧,眉眼抬起来时看到他仿佛才从雕像中苏醒,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这才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好了。”江释还牵着他,一并看到了路月沉,他察觉到手指稍传来痛意。 对方牵着他力道有些重。 路月沉的目光在他们二人牵着的手上微顿,片刻之后收回视线,对他说:“我们该回去了。” “小寒,我送你回去。”江释说。 林微寒皱眉,他指尖僵住,稍稍地挣开江释,对江释说:“这离得太远了,不用你送了。” “改天见。”他说。 林微寒看了路月沉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走吧。” 沙滩上他们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一直到回到家,他们两人路上一言不发。 他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是江释给他发的消息。 江释:小寒,到家了发个消息。 江释:你和他单独在一起,我很担心 江释:我们可以打电话吗 林微寒挑了两条回。 v:知道了 v:不打 他在车上不想开口讲话,车里只有他手机里的游戏音效。 原本就不是喜欢回信息的性子,可以不回路月沉,但是不能不回江释。 “回来了,你们玩的怎么样?”施夷南坐在轮椅上,她怀里抱着花枝正在和棋云一起剪花枝。 林微寒注意到施夷南食指上包了创口贴。 “母亲受伤了?”林微寒没有回答施夷南的问题,按住了施夷南的手指。 “这些花刺交给棋云就可以了。” 路月沉在旁边看着,开口道:“我还有实验没做完,晚些再和您聊。” 他看着路月沉离去的背影,实验,他才不信路月沉每天是在做什么实验。 回到房间里,他房间里有刚送来的资料,媒体那边已经有了风向,在董事会前一天会公布路月沉的身份。 到时候他是赝品也会闹得人尽皆知。 以为这样就能动摇他……虽然他对继承林家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更不想让林家落入路月沉手里。 哪怕花费三两年的时间,只要结果如意,也不是不行。 “您如果想有胜算,可以到时候一并曝出来他曾经被家暴过,养父又是杀人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无论是人品还是性格……很明显不如您。” “董事会想必不会让这样的人留在公司。” ……他的性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微寒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他脑海里晃过青年孤单的背影,在电话里回复:“……不用了。” “这些不用曝出去。” 他并不是心慈手软,只是这些曝出来对他也没有好处。 他可以靠能力赢。 林微寒挂了电话,他推开房间门下楼,注意到棋云从外面回来,他问了一嘴。 “怎么还没有去休息?” “正打算去休息呢,有人来找路少爷,是个男孩子。” “现在?” 棋云应声:“嗯……可能对方这个点刚赶过来的,我要去告诉路少爷。” 原本不打算打扰人,但是路月沉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 “不准去,”林微寒立刻想到了白天见到的小圆脸,他眼底没什么情绪,“不用通知他了。” “让人直接回去吧。” 棋云看看他,又看看路月沉房间的方向,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听了他的。 “那好吧……二少爷明天记得和路少爷说一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肯定是站在林微寒这边的。 “这些是股东名单,如果二少爷能参与应酬,可能会好很多。” 林微寒最讨厌应酬。 他至少要先参与几个合作项目露个脸。 “二少爷最近每天都在忙什么。” “似乎是公司的事情,二少爷最近都和大少爷一起呢。” “突然又对上班感兴趣了?” 棋云和绯云小声地议论着,看一眼不远处的青年,和忙碌的林微寒相比,路月沉好像整天无所事事。 一忙起来,自然没什么时间。 林微寒前几天还有时间回江释的信息,忙过头了他基本上倒头就睡,和画画的时候差不多,压根忘了和江释联系。 何况在他这里,永远都是自己的事情为先,无论是沉迷于创作还是拟定新的方案,这些都在所谓的恋人前面。 接到江释的电话时他刚从律师事务所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去确定了一遍所有文件的法律效应,在上面开了公章。 “小寒,最近一直在忙吗,有没有空和我见一面。”江释说。 “抱歉,江释,没几天了,等我这几天忙完,可以吗。”林微寒说。 他也觉得不太合适,是他开的口,结果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甚至对江释比对路月沉更加冷淡,对路月沉是不想理,对江释是可有可无。 ……似乎不太适合谈恋爱。 林微寒这么想着,电话那边的江释没有回应,好一会江释才开口。 “小寒,你是不想见到我吗……抱歉,还是有些在意。” ……当然不是。 林微寒感觉到了麻烦,对方和路月沉不同,不是他不回应就能敷衍的性子。 “你想多了,”林微寒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段时间再说吧。” “抱歉。” 电话挂断,林微寒回到家,林震南和林绍都在,施夷南在楼上休息,棋云和路月沉在厨房里。 “月沉少爷很有天赋呢。”棋云在一旁打发奶油,一边注意着路月沉,发现几乎不怎么用她看着。 青年穿着女佣才会穿的围裙,应该是棋云临时给他找的,侧颜安安静静,正在认真的跟着棋云的步骤打发奶油。 林微寒:“……” 他每天做不喜欢的事情在外面忙来忙去,路月沉却还有闲心在学做甜点,怎么看都觉得很憋屈。 对方似乎压根不在意,还是知道自己压根没有胜算? 就算留在林家也只能寄人篱下,每天还要看他的脸色。 “小寒已经大三了,之后是怎么打算的,一毕业就准备来公司?”林绍问他。 林微寒嗯了一声,今年董事会的决定正是如此,如果他进公司会为他保留职位和股权,如果他继续画画不打算管事,公司可能会给他挂个名,股份会进行抽成。 今年刚好是他成年的第三年,是他需要做决定的时刻。 当然如果他个人能力不足,是没有选择权的。 林震南在看报纸,刚送过来的,看报纸的空隙扫一眼在厨房忙碌的亲生儿子。 “月沉呢,最近都在厨房里忙?” “月沉少爷最近的实验做完了,最近都在跟着棋云学做点心呢,”绯云说,“据说很有天分,月沉少爷可真厉害。” ……这是准备改行当厨子了。 林微寒这几天没怎么回过家,也没怎么吃东西,空气中是奶油清甜的香气,系着围裙的青年到了他身边。 盘子放在他面前,刚做出来的慕斯蛋糕,路月沉给每个人都端了一份。 “最近没有其他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路月沉回答了林震南的问题。 林震南皱眉,很快眉头舒展开,看桌上的蛋糕一眼,继续看报纸了。 林绍:“……” 有时候他会觉得路月沉的脑子有点问题,林绍陷入了反思之中,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合作对象了。 明知道林微寒在争取,却不做任何回应,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想仅仅凭借血缘关系拿到一切……未免太天真了。 林绍摇摇头,有些失望,桌上的蛋糕没有动。 林微寒不太明白,他上下打量路月沉一番,皱眉收回目光,他尝了一口面前的蛋糕, “……难吃死了。”林微寒嘴巴上还沾着奶油,眼里冷冰冰的嫌弃。 棋云看一眼,这桌上唯一只有小少爷愿意尝,可惜嘴巴那么硬,她刚刚尝了,明明是按照小少爷的口味做的。 “真的吗……少爷再尝尝,奶油是我打的呢。”棋云有点不高兴。 林微寒闻言皱眉,又尝了一口,语气稍稍发生了变化,“……还行吧。” 棋云闻言笑起来,脸上露出来酒窝,在厨房里忙碌,半天想起来一件事。 “二少爷前天换的衬衫是不是拿走了,今天收衣服的时候没有找到。” 林微寒压根不记得,“我没拿,找不到算了,拿件新的。” 她明明记得放在壁橱那边,没有找到,有点疑惑,转身的时候和路月沉对上目光。 乍一看,对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她莫名后背发凉。 “你和江释怎么回事,听江老爷子说江释最近都不对劲。”林震南在他上楼的时候又问了一句。 “我们两个在谈恋爱,最近太忙了没怎么联系。” 林微寒看林震南一眼,林震南应该更关心路月沉才对,他无论和男人还是女人在一起,都和林家没有关系吧。 “……小寒,你是认真的吗。”林绍问。 “可能吧,说不定毕业就去国外结婚了。”林微寒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个男人全部沉默下来。 林震南看着报纸不言不语。 林绍:“……” 最角落的青年一动不动。 “还是小孩子心态。”林绍看着人上楼,补了一句,“他这样的话,让人怎么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月沉,要不要出去走走。”林绍看向路月沉。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到了后院,庄园里变成一片绿油油的叶子,玫瑰花期已经过了。 这里没有其他人,林绍才开了口,“你是怎么想的?” “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他不过是稍微有点赢面,你就要放弃了。” 路月沉看着满园的玫瑰花枝,虽然没有开花,上面全部都是刺。 “……你不满意的话去找别人。”路月沉说。 林绍陷入沉默之中,好一会才说,“我没办法再找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来。” “人如果被眼前的情-色迷住,会变得一无是处。” 丢下这么一句话,林绍转身走了。 他已经在心里列出来了plan B,身后的青年随时可能变成弃子。 深夜。 林微寒把邮件发了过去,是他做好的方案,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经济管理学,但是管理方式几乎大同小异,只是侧重点不一样。 这是国立学校以前的必学课程。 这个邮箱他已经用过几年了,发过去之后显示了历史回传记录,他扫了一眼。 中学的时候还用邮件联系了很多一起比赛的同学。 那时候讨论的都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他全部都点了删除。 林微寒房间里的灯暗下来。 一墙之隔,漆黑的走廊上,青年在二楼停下。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房间,四周陷入黑暗之中,连着他一起沉敛进无边的夜色。 “哥,你穿正装真好看。”元齐从镜子里看他,露出笑容来。 “我姐最近开始好转了,我才有空过来。”元齐脸稍微红了点,有点不好意思。 “哥你今天要去公司吗。” “嗯,你跟我一起去。”林微寒说。 “以后想做什么。”他问元齐。 “我倒是想当医生,能治好更多的病人,但是我已经报了体院。” 元齐挠挠头,“哥我还没想那么远,可能之后会当警察吧,都是为人民服务,好像也差不多。” “……行,”林微寒手机里有各种信息,层层信息跳出来,全部都是铺天盖地的热词条新闻。 营销号为了吸引眼球起的标题五花八门。 ——林氏集团生养的孩子居然是赝品,真正的孩子是贫民窟A大物理系天才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林微寒按灭了手机屏幕,车子很快开到了公司,这里围的全部都是记者,几乎都是闻风而来。 “林二少爷,您占比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既然您并非林家亲生,您打算如何处理股份所有权?” “听说您曾多次针对林家的那位真少爷,这是真的吗?” “林二少爷,请问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对于您尚在监狱里的亲生父亲……您作何感想?” 话筒一直追着他。 林微寒扫一眼戴眼镜迫切的记者,看了眼摄像机……真是太搞笑了。 他眼底压抑着冰冷,冷淡地回答,“你觉得呢?见都没见过的亲爹……当然死了算了。” 摄影机对着他咔嚓咔嚓的拍摄,元齐在一旁简直目瞪口呆。 “您不觉得您说这种话很过分吗……他好歹是您的父亲。” “既然你觉得可惜,那要不送给你。”林微寒盯着反问的记者问。 记者愣了一下。 “家暴杀人犯垃圾……你不会还想让我把他带回家供着吧。”林微寒冷笑一声。 青年在摄像机里笑的冰冷嘲讽,偏偏那张脸三百五十度无死角,银白的发丝垂下,眼瞳透亮清澈,声音像是朗朗的溪流,他之前在艺术圈,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因为这次的不苟发言,直接登上了热搜头条。 “你问我怎么处理股份?难不成想让我拱手相让……如果你想当菩萨你可以自己先给林氏捐一个亿。” “不愿意就请闭嘴。” “一个亿都拿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荧幕里的青年讲话冷冰冰,眼神冷的能冻死人,可惜长相几乎美的惊心动魄,登上热搜词条并没有按照预料的舆论发展,而是全部都聚焦在对方的容貌上。 “卧槽怎么这么拽啊……” “不是……这种长相是真实存在的吗……好像是A大的学生,才二十一岁。” “人家画出来了价值两亿的画……最新的作品价值1.8亿,被送到奥地利国家博物馆展出了。” “不开口的时候简直是小说男主了……一开口要上热搜的程度。” 林微寒的履历很快被扒了出来,职业是画家,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年级前三,参加过物理竞赛拿过第一、钢琴满级、小提琴公演、滑雪公益项目,全国美展的第一……几乎符合林家背景培养出来的完美继承人。 “但是这讲话这么傲慢无礼……感觉人品不太行啊。” “您如此傲慢,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一切,没有林家您可能什么都不是。”记者问出来。 这是林微寒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 青年眼底透亮犹如冰透的黑曜石,带着清冷疏离的气质,他看了记者好一会,才回答。 “你觉得什么是傲慢……不谦虚就等于傲慢吗?是谁规定的这个世界一定要用谦虚和礼节把自己装点起来……就算我失去一切,我也如此,你如果不满意那就改变自己吧。” “毕竟改变自己总比改变别人来的容易些。” 青年犹如一朵长满尖锐刺株的玫瑰,固然美丽动人,荆棘却足以让人难以接近。 林微寒烦得要死,他看着拍照拥挤的记者,还好艺术不需要这群傻逼来鉴定,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吃不上饭了。 电梯直达顶楼,这里人已经到齐,林震南派了秘书过来,郑洋推了推眼镜,“现在开始吧。” “三年前我们已经有过定论,原本是征求二少爷的意见,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舆论和媒体那边都在给林家施压。” 郑洋:“无论怎么看,这个时候交给二少爷都不是明智之举。” 林微寒几乎要冷笑出声,他看着郑洋身后的孟常,孟常一直跟在林老爷子身边,这次过来看,却不像是帮他的。 “那你们打算交给谁?一个二十年流落在外的野种?”林微寒问出来。 很多股东都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各个股东基本上都见识过他的脾气,他一出声,桌上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郑洋没有被他带跑,对他说:“二少爷,据我们了解,路少爷实验项目涉及医药科研,对我们制药集团来说正合适。” “你说的没错,我没意见,我们可以之后让他和林家合作,但是掌权的问题……他没有林家的任何股份。” “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过了,”郑洋说,“可以让他暂时挡住媒体那边的舆论,路少爷的实验项目对我们有益,可以留下来,让他在集团里有一席之地。” 郑洋可是林震南的秘书,这是谁的意思不用他说,林微寒猜到了……他呵呵,在桌子上敲了敲。 “郑洋,你说的没错,我和父亲母亲已经签过协议,不会让他持有林家的任何股份,他如果只是代理人,那么每个月给他开工资倒是没问题。” 只怕工资还不如路月沉单干。 “还有……请你们看看这个。”林微寒把他整理的方案在屏幕上展示了出来。 他直视郑洋的眼睛,似笑非笑,“你们不会觉得……我是没有能力参与进来吧?”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他不可能做不成。 过于自律的学习能力,加上从小耳濡目染,何况他本身就是主导型人格,有些事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比如凭借一己之力让在场的股东倒戈一半。 “这是我之前写过的实验策划,弊端和改进制度都在里面,包括和外企医疗器械的合作,那边的公司我有联系,碰巧他们公司的老总曾经买过我的画……这项合作进行之后,年公司利润至少提高百分之三个点。” “至于管理事宜,我会花三年的时间来证明,如果你们全都不赞成的话,我还有一票总否决权,如果你们提出让我满意的方案,我不会同意……到时候我们可以法院见。” “……你们做决定吧。” 会议室鸦雀无声。 元齐在外面等着,一直扭头看,直到林微寒出来,他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 “哥,怎么样了。” “还行。”林微寒说,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是哥的话,肯定没问题。” 元齐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说,“何况,我看月沉哥也没有要和哥争的意思。” 本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除非他快死了或者世界末日,路月沉才有可能赢他。 “这离医院挺近的,要不要去看看你姐?”林微寒问。 “好啊……我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元齐说。 他们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正好下雨,天空阴森森的,斑驳的雨点落下来,砸在脸上一片冰凉。 灰蒙蒙的阴雨天,整座城市仿佛蒙上了一层黑雾。 “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买把伞。” 路对面是卖花的,今天只有白色的百合剩下,他看着元齐到了小卖铺,买了一把纯黑色的伞。 纯黑的底,雨滴在上面,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熟悉。 他心里莫名浮上不好的预感。 回忆起他做的梦,下雨天,漫天沉肃的黑,黑色的雨伞,还有他们穿着的丧服。 ……他左眼皮子开始剧烈的跳起来。 “哥,我们走吧。”元齐到了他面前。 “啪嗒”一声,雨水顺着伞面落地。 这里到医院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元齐说:“我姐自从回来之后就好多了,这几天身体好了很多,能下床了,也没有莫名抑郁。” 元齐眉眼中浮现出暖色,“我姐身体好转,我很高兴。” “对了哥,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就是,和月沉哥有关。” 林微寒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两年前的时候,刚上大学那会,有一回我姐在路边晕倒了,是月沉哥帮我把我姐送到的医院……我一直很感谢他来着。” 林微寒:“……”看出来了。 电梯直通医院顶楼,突如其来的雨天,空气中的气息都跟着变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一楼大厅似乎聚集了很多人,人来人往很忙碌,医生和护士几乎忙的没有空闲时间。 走廊里气息冰冷,空气中蔓延着消毒水的气味。 平静的一天。 元齐推开门,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梦成真,眼前的画面和梦中重叠。 滴答。 滴答。 窗户开着,凉气顺着吹进来,时钟缓慢地在转动,病床上的年轻女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和整座停滞的病房仿佛融为一体。 化成了被时间抛弃的躯壳。 元齐手里的花束掉落在地。 第六十章 灰蒙蒙的下雨天。 黑色的雨伞遮蔽了天空,有雨丝落下来,密密麻麻的连成线,林微寒穿着和梦境中别无二致的丧服。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着远处元齐哭红的眼睛,在旁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来参加葬礼的还有陆景明和宋澄,江释在他身边,白色的菊花戴在衣襟。 周围气氛静谧冷清,交谈声非常低。 “小寒……”江释欲言又止,注意到他状态不太对,握住了他的手腕。 雨滴打湿了衣袖,林微寒稍稍侧过去,江释揽着他,轻轻地在他背后拍了拍。 “……不要难过了。” 施夷南和林震南都在,林绍在公司,剩下的路月沉还在家待着。 葬礼上的气氛沉重压抑,回到家,某人没有去参加葬礼,死的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桌上是已经摆放好的甜品,董事会那边已经敲定,对方对拿不到林家的任何股份似乎并不在意,每天除了去学校就是在家里做甜点。 中央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樱桃点在纯白的奶油上,可能是为了应景,对方还在盘子旁边放了一朵小菊花。 这下人一样的做法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平常他兴致来了可能会尝两口,今天却没有心情,对上路月沉那双深褐色的眼,对方眼中过分的平静。 之前也是如此,无论是顾慈还是元景仪,路月沉不会为他人的死亡产生分毫情绪起伏。 “二少爷今天回来的很早。”路月沉说。 “这是从棋云那里新学的,二少爷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嗓音比平时稍稍温和一些。 他回来的早,整座林宅只有他们两人,对方穿着平日穿的校服,只是坐在那里,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莫名令他生厌。 ……他现在哪有心情吃甜品? 林微寒眼中映着路月沉冷静的模样,他抬眼看过去,淡淡地问:“你做的?” 他不知道某人没机会参加葬礼,看出来他难过,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安慰他。 两人彼此在对方心里都扎了一根刺,像是烂掉的龋齿一样,越是刺痛对方越是带着快意。 哪一方越是在意对方,越是会输得一塌涂地。 路月沉静静地没有讲话。 林微寒坏脾气展现的淋漓尽致,整份甜点连带着那朵小雏菊,一并被他倒进垃圾桶里。 “……以后少做这些垃圾。” 他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对方紧紧地盯着他,衣服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奶油,眼中变化莫测。 对方的表情变化令他稍微能喘口气,原本的憋闷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了,像是无形地割裂了一道口子。 他得以呼吸。 他回想起林震南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林家的孩子都没什么区别,林家并没有亏待过你……你母亲……她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被送走,请你原谅她。” “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去问你爷爷。” 马上就要到他的生日了,那天林家会办宴礼,媒体的报道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有另一边的助力,最近流感从南方蔓延到北方,舆论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小寒,你有时间吗,我能不能去找你?”江释问他。 已经等了很长时间,林微寒说了个“好”,他拿着车钥匙下楼,下楼的时候注意到青年在弯腰收拾垃圾桶里的甜点。 他目不斜视,假装没有看到。 江释约的地方在一家音乐餐厅。 小提琴悠扬缓慢,音乐餐厅气氛旖旎,桌上点了蜡烛,江释坐在对面,难得有些不自在。 “小寒会不会觉得这些很土,我想不到其他地方。”江释说。 “不会。”林微寒说。 “元小姐的事,你不要难过……她已经撑了几年了,”江释说,“元齐那边,他会想开的。” “我知道,谢谢你,”林微寒说,“你最近怎么样,那边忙不忙?” 江释拿到了和中环实验室的合作,基因算法可以用来运用到治疗项目中。 “最近开始忙了,中环那边传来了消息,这次流感可能和之前的X型病毒有关……按照最坏的推断,可能流疫会卷土重来。” 江释说:“顾慈、元小姐,他们都是X型病毒的后遗症者,在各地也都出现了这种案例,他们的病发死亡率很高。” “小寒,你平时注意一些,最近不要出门了。” 江释解释说:“目前还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哪怕不会传染,几乎八成以上的人身体里有残余的隐性病毒,和已经感染的人接触可能会激发病毒病变发作。” 这些以前只在书上看过,X型病毒流疫……二十年前是林家研发出来了关键的镭元素……运用在疫苗里,林家因此申请了专项专利。 “我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还研究过这些,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发生。” “这很常见,”江释说,“人类每一百年都会发生各种动乱……无论是战争还是疫病,都会非常削减人类意志。” “嗯……那你加油,也要注意身体,”林微寒想了想说,“我之前是在忙公司的事情,没有不想见你。”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江释眼里发生了变化,江释看着他,低低地喊他:“小寒……”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上菜,这种餐厅的食物都做的很精致,他没怎么吃东西,江释点了他平常喜欢吃的甜点。 和某人做的长得几乎一样,他于是没了胃口。 “小寒,今天还要回去吗?”江释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期待。 都是成年人了,在外面过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林微寒拒绝的话在嘴边,因为他一直没有回答,江释的神情颇为落寞。 “……不回也行。”林微寒说。 “去你家?”他问。 林微寒坐上了江释的车,他们两人在车里一言不发,很快到了地方,林微寒到了之后忍不住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到底在做什么。 真是疯了。 ——如果和江释发生关系。 漆黑的玄关,对方瞳孔里映着他,手腕被握住,江释的气息刚压上来,他的电话随之响了。 是施夷南打来的。 “小寒……”江释按住了他的手,在夜晚看着他,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别人的电话倒是可以不接,但是施夷南…… “抱歉。”林微寒挣开了江释。 “母亲?” “小寒,你什么时候回来……母亲身体不太舒服。” 平常施夷南不会给他打电话,如果是不舒服,那可能真的有什么事。 林微寒:“好,我马上回去。” “抱歉,江释……我要先回去看看母亲。”林微寒皱起眉,他看着江释的神情,手腕还紧紧地被握着。 “……我知道了,”江释还没有松手,“那亲一下。” “小寒,下次我可不会放你走了。” 气息轻轻地掠过他耳边,脖颈传来疼痛感,林微寒那一瞬间皮肤紧绷,他僵硬着没有动,脸色跟着有些白了。 回家的路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亲嘴的时候没什么,真到了这一步,莫名不自在。 从江释家回去,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棋云在一楼,他看向二楼的方向,“母亲呢?她怎么样。” “夫人身体不太舒服,月沉少爷在陪着呢。” 林微寒到了二楼,他敲开最角落的房间,绯云为他开了门,映出床边青年的身形,施夷南已经睡着了。 “母亲怎么回事?她哪里不舒服。” 绯云说:“可能是今天在葬礼上受凉了,今天下雨……天冷。” “明天让医生过来一趟,”林微寒碰了碰施夷南的手指,在他俯身的时候,身旁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颈侧的位置稍稍停顿。 视线太过于露骨,林微寒不得不扭头,他和路月沉对上目光,路月沉很快敛去神色,依旧是平静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很不舒服,被盯得背后莫名发凉,他皱眉收回目光,可能是错觉。 很快他就要知道真相了。 在他知道真相之后……林微寒看着路月沉的背影,青年侧脸沉敛安静,脖颈修长,在施夷南身边守着,不示弱讨好的时候并不引人注目。 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像是阴暗环境生长出来的植株。 ……让他留在林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微寒脑海里晃过对方在垃圾桶里捡点心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一和对方有关,很明显他的情绪会变得起伏不定。 十月二十五。 当天宴礼办在老宅。 林微寒很讨厌这种宴礼,人来人往戴着面具,去早了很无聊。 他和路月沉在同一天生日,宴礼办的却是为他庆祝,哪怕他和林家没有血缘关系。 ——路月沉分毫没有和他分高下的资格。 明明是林家的真少爷,生日这天却无人问津,林家老爷子甚至发话不准路月沉过去。 “月沉少爷,你有没有听过毗湿奴和河童的故事?” 棋云:“毗湿奴是三神之一,心善帮了河童数次,河童却以怨报德,永远嫌毗湿奴为他做的不够多。” 林微寒在一旁吃早餐,他的早餐都是棋云准备的,他在吃早饭的空隙扫一眼不远处的青年。 这几天学校放假了,青年并没有穿校服,换上了连帽卫衣,帽檐几乎遮住了神情,对方今天生日,不知道要去哪里。 ……也可能没有地方去。 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林微寒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随即收回思绪,他唇边碰到热牛奶,突然和路月沉对上目光。 帽檐压着艳丽的面容,犹如覆盖了一层阴影,对方眼底变得浓黑,盯着他犹如两口深不见底的深井,眼底莫测难辨。 他莫名觉得不舒服。 眉头跟着皱起来,一整杯牛奶喝完,路月沉收回了目光,对方温声开口。 “二少爷,我送您过去吧。” 对方用的是“您”,姿态放的很低,可怜可笑的一幕,仿佛真的成了林家的下人。 林微寒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有些烦躁,却并没有拒绝。 拒绝不了没人惦记的可怜鬼。 “棋云,我听过河童和毗湿奴的故事,”路月沉开了口,嗓音很轻,“河童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是毗湿奴并不爱他。” “……迷恋上毗湿奴的河童更加罪该万死。” 林微寒坐在后座,这是第一次见路月沉开车,车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路月沉的侧脸。 有什么想说的又说不出来。 “二少爷……今天是我的生日。”路月沉先开了口,嗓音很低。 林微寒面无表情,他半晌才说,“祝你生日快乐。” “没有人送过我生日礼物。” ……那又怎么样。 林微寒眼睫颤了下,屏幕上的小人儿仿佛出现了重影,路月沉的声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从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了自己去拿生日礼物。” 剩余的话他没有听清,指尖按着屏幕,耳边只剩下游戏音效,他盯着手机屏幕,眼前略有些迷糊,大脑莫名地昏沉。 ……手机滑落了下去。 60-70 第六十一章 蝉鸣的季节。 梦里梧桐树的叶子绿油油一片,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眉眼艳丽,唇边带着温和的笑容,眼里明亮闪烁,发尾在夏日的阳光里轻轻带过。 “学长——” 温和的嗓音落在耳边,少年明艳而绚烂,在人群中夺人眼球。 梦里的白光散去,林微寒沉沉地醒来,首先感受到手腕的酸疼。 “砰——”地一声,手腕处发出动静,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眼前是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天花板。 被遮蔽的窗帘,隐约有凉气透进来,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灰蒙蒙的天花板,手腕处的镣铐,以及脚踝。 唇畔边是熟悉的山茶气息,这里是路月沉之前住的地方。 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大脑迟钝地思考,他看着自己手腕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今天是去宴礼的日子。 ——路月沉。 他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是路月沉那张脸。 ……艹。 他挣扎的动静很大,这间屋子很拥挤,门外传来动静,青年帽檐下的那张脸露了出来,对方到了他身边,把提着的东西放下来。 “路月沉,你找死吗?”林微寒冷冷地盯着人,他手腕被迫抬起来,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手腕线条绷紧,有骨节凸出来,像是凌厉抽出来的竹枝。 这小子居然敢给他下–药。 疯子。 他凶狠地盯着人,如果目光能扎死人,这会路月沉已经被他戳出无数个洞了。 “不想死的话赶紧把这破玩意儿解开……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妈的。” 林微寒被束缚不能动,眉眼暴躁冷戾,盯着人恨不能把路月沉一口吞了。 现在对方动弹不了,只能用那张坏嘴巴说一些难听的话。 路月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床上的青年。 青年被下了药,醒来的时候眼里没有那么清澈,看上去有些迷沌,那双眼冷冰冰地冒着寒气,银色的发丝垂落,精致的五官浑然天成,白衬衫往下是完美的腰线比例。 他手指碰上青年的脸,每一寸皮肤都是令他迷恋的温度……触上柔软的肌肤,柔软湿润的嘴唇。 “砰”地一声,锁链挣动,青年眼里冷的能冻死人,他手指传来痛意,对方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指骨立刻见了血,鲜血从对方嘴巴里流出来,疼痛顺着蔓延,他垂着眼,按住了青年的下颌。 林微寒不得不松开嘴巴,下颌处的力道很大,他恨不得咬断这傻逼的手,牙齿被迫松开,对方的手指却没有拿开。 他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 与梦中明艳绚烂的少年完全相反,明明是同一个人,眼前的青年却沉敛死气沉沉,眼中包裹的情绪透露出来,用几乎难以形容的痴迷看着他。 其中夹杂着污浊、沉重,执拗和迷恋。 几乎是只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都忍不住炸毛的程度。 仿佛在用目光猥-亵他。 他嘴巴里传来异物感,青年的手指堵住了他要破口而出的脏话,对方的手指修长覆着薄薄的茧子,触碰到他的上颚,他唇角被迫撑着,扭开脸又被掰着下巴转回去。 柔软的舌头被捏住,林微寒讲不出话来,他再看不出来路月沉想干什么就是蠢了,温凉的温度传来,牙齿被抵着,对方不轻不重地在搅弄着。 异样的触感蔓延到他全身,林微寒因为过分愤怒眼前发黑,他死死地盯着人,耳边传来哗啦金属物撞击在一起的动静。 路月沉自上而下的盯着他,他察觉到了什么,肩膀下意识地绷紧,脖颈线条朝一旁侧过去。 唇边有液体流了出来。 ……艹。 他头脑发热,路月沉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对方手指上沾上了粘液,纸巾一点点地擦干净。 路月沉指尖触及他的唇角,在他唇畔轻轻地蹭过去。 “学长,现在是吃饭时间,我买了你喜欢喝的粥。” 温和的语调,不知道的以为是在调-情。 嘴唇在发麻,林微寒冷笑一声,“喝你妈。” “——滚。” 路月沉把保温袋打开,里面是刚买回来的玉米粥,听了他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反而动作熟练的把粥打开,汤匙放到一边。 他的腰肢随即被箍住,路月沉抱着他给他调整姿势,气息随之落下来,他毫不犹豫地一拳打了过去。 手腕随即被握住,路月沉手掌撑在他的腰上,不知道在哪处按了一下,他随即失去了力气。 ……艹。 汤匙舀了粥,吹凉之后放到他唇边,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坐着,他死死地盯着路月沉的脸,粥放到唇边他没有打算吃的意思。 路月沉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他一直看着人,随即低下头,把汤匙里的粥喝了,随即吐出来。 “……滚。” “你最好赶紧死,别等我出去了弄死你。” “傻逼。” 路月沉的脸上和衬衫上都沾上了粥,他深长的眼睫抬起来,深褐色的眼珠无机质显得略微透明。 “学长不想吃饭的话,我们来做点别的。” 粥碗被放到了一边,路月沉擦了擦脸,衬衫扣子随意地解开,那张艳丽的面容敛起了神色。 “你敢……” 话音没落,他的脚踝随即被握住,路月沉掌心灼热滚烫,肌肤相触,对方顺着他的脚踝不断往上。 路月沉视线在他颈侧一扫而过,手掌随即按住了他的腰肢。 “……我忘记了检查,学长和江释做到哪一步了。” 林家老宅。 “小寒还没有过来吗?他又是不想应酬,打算晚上再过来?”陆景明问。 宋澄:“可能是吧,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嗯……他发信息了,说有事,可能晚点才能去。” “我们再等等吧。” 江释顺着看了一眼,他斟酌着给林微寒发去了信息,信息没有发出去。 :对方已经把您拉黑,请您重新申请验证。 施夷南被绯云推着,今天也是路月沉的生日,所以她撑着身子起来,然而两个小子的人影都没有看到。 “他们两个呢?” 绯云:“二少爷一向晚到,月沉少爷……老爷子不让他进来,可能去学校了吧。” 走廊里。 已经立秋,林老爷子换上了厚重的长衫,他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这棵树有五百年的历史,枝叶盘根错节,树叶在徐徐而落。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从上次生病之后一直没有好转。 孟常守在林老爷子身边,“先生,如果身体受不了,不用强撑。” “今天是小寒的生日,他还没有过来吗……咳咳。”老爷子咳嗽了两声。 “二少爷的性子您知道的,可能不到最后露面的时候不会过来。” “出了那样的事,他应该会早点过来的。”林老爷子说,“孟常,你应该明白吧。” “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照顾小寒,林家亏待他。”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二少爷如果知道您这么想该难过了。” 林老爷子摇摇头,背过身去,身后的梧桐树枝叶凋零。 人事变幻,院中梧桐千秋无声。 孟常看着林老爷子离去,老式的长袍和长廊融在一起,直到林老爷子手里的文玩核桃应声落地。 那一刻,世界仿佛也变得安静下来。 人跟着倒下了。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孟常僵立在原地。 “……老爷。” 林微寒整个人陷在路月沉怀里,对方的气息包裹着他,他脸色发白,骂人骂的口干舌燥,喘息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青年的吻落下来,他的唇角被碰了碰,唇齿之间呼吸被夺去,血腥味在他唇齿之间蔓延,他恨不能把路月沉咬死,下巴被按住,对方粗暴强硬地掰开他的嘴巴。 某处传来异样感,他脸上蔓延出不正常的红晕,路月沉稍稍放开了他,手指缓慢地探了进去。 “放开……你不想死的话。” 他恶狠狠地盯着人,可惜现在气息喘不匀,因为缺氧加上异物感不适脸上浮出红晕,清冷的脸上爬上绯红,眼尾一并蔓延了红晕。 腿心僵直,他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路月沉看着他,唇畔碰到他的耳朵。 “学长在紧紧地咬着我……江释碰过这里吗。” 犬齿咬住了他的耳朵,疼痛感顺着传来,气息落在他颈边,林微寒整个人过电一般,手指随之僵住,对方从后面箍住了他,按住了他不让他动弹。 路月沉手指碰上他的脖颈,触摸着他脖颈的皮肤,灼烫的温度传来,在那处吻痕反复摩擦。 手指顺着往下,低沉的嗓音顺着传来。 “江释碰过这里了吗。” 林微寒说不出话来,他咬着牙,手指虚虚地抓住了床单,不知道碰到了哪一处,令他全身僵住,指尖稍稍地用力。 他的异常反应令路月沉顿住,路月沉眸色随即转深,深长的眼睫落下来,嘴唇贴到他的脖颈,路月沉从后面抱住他,力道重的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我只喜欢学长……学长却和谁都可以在一起,我不喜欢学长这样。” 明明是温柔的嗓音,动作却并非如此,犬齿在他耳垂处留下痕迹,修长的指骨按住他的腰肢。 ——随即恶狠狠地撞了上来。 林微寒在那一瞬间脸色发白,他眼尾红晕尚且没有褪去,那双清冷的眼染上异色,柔软的发丝陷进路月沉的衣襟处,嗓眼仿佛被堵住,只能发出短暂急促的音节。 他眼前陷入了一片空白,被虚虚地撑着,掌心出了一层汗,眼睫颤了颤,铁物碰撞发出动静。 身后的青年眼中深邃不见底,犹如掀翻的浪潮足以把他溺毙,污浊之物想要把他填满侵–占,晦涩难言妄想在他灵魂之处打上烙印。 他犹如被钉死在树桩上,被对方毫不留情地贯穿,耳边传来对方的温声细语,亲切地一句句地问他,话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江释碰过这里了吗?” “学长觉得谁的技术更好点……他能满足学长吗?” “……好想做到学长怀孕为止,这样就不会抛弃我了。” 林微寒:“……” 他手腕绷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脑变得迟缓,愤怒逐渐被另一种情绪填满,眼前是青年艳丽惊澧的一张脸,对方问话时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令他难堪屈辱。 他很快没空思考,手腕被握住,指骨上留下一偏深红印记。 对方咬住他的每一块骨头,牙齿覆盖在上面,如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窗外的暴雨没停,大雨倾盆落下,遮盖住了交织缠绵的呼吸和悱恻之言。 林微寒到后面甚至分不清时间,记不得自己晕过去了几回,醒来了几次,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回忆。 身上每一处都在疼,他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被山茶花的气息包裹着,在雨声下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房间里开了灯,他睁开眼,只是一个简单翻身的动作,他随即全身僵住。 手腕抬起来,迎着柔软的灯光,得以看清上面留下来的痕迹,他如同上了一回战场。 整个人被碾了一遍,抬手这个动作都做的吃力,魂被抽出去了,他咬紧牙,没有找到罪魁祸首。 他侧身的时候眼角扫到了什么,那是一把钥匙,就放在床头柜。 他撑起身体,尝试去碰放在床头柜的钥匙,手腕撑着,腰只能塌着,他身上穿着路月沉的衬衫,尺码稍微大了,只碰到了床头柜的一角。 随即支撑不住,他整个人栽在了床边,脑袋磕到了床头柜边缘,钝痛立刻传来。 脸颊陷入柔软的枕头里,林微寒听到门外的动静,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 路月沉刚进门,还没有靠近,旁边的烟灰缸迎面擦着他的脸砸过去。 “砰”地一声,烟灰缸磕到墙壁,骨碌碌地滚下来。 林微寒捂着自己的脑袋,眼底冷冰渗人,他脸上还白着,气势被削弱了几分,被子从腰肢往下滑落,他整个人还维持着向床边挣扎的姿势。 被他砸到的青年并没有生气。 路月沉碰了碰自己的额角,深邃的眉眼随之抬起来,目光落在他身上,眉目温和深沉。 人走到了他旁边,林微寒只是被盯着,不好的记忆浮上来,对方像是牢牢地锁定了他,他如同被困在蜘蛛网上的猎物。 只能一点点地被蚕食吞噬殆尽。 东西放到了一边,路月沉好脾气地把被子拾起来,抱着他把他重新放回了床中央。 被角被掖好、动作小心翼翼,温和的嗓音低沉温柔,却如同恶魔在低语。 “……你是想再来一次?” 第六十二章 粥勺放至他唇边,路月沉开了口,“学长最好吃点东西,还是你想让我用别的方式喂你。” 对话嗓音温和,并不是在询问他,林微寒顺着看过去,眉目跟着冷下来。 “……出去。”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配上他身上的印记,哪怕表情冷漠无情,那些尖锐的刺此时仿佛无力地收了起来。 路月沉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半晌才沉默地起身,房间门静静地合上,只留他一个人。 床头柜上放着粥,林微寒皱眉看了一会,这才去碰汤勺,他确实没必要饿坏自己的身体,这样也是让路月沉得逞。 林微寒费劲地拿起汤勺,他手指上连带着都是痕迹,让他难以适应。 看到那些痕迹,无疑会想起来前一天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路少爷,你现在在哪?” 第二天,绯云才迟来的打了电话。 “夫人很担心你,二少爷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二少爷?”绯云问。 路月沉:“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天老爷子在宴会上晕倒了,现在在医院,你有空的话过来一趟吧。” “……我知道了。” 医院里。 人还昏迷着,护士对林震南说:“体内残余的X型病毒在生病的时候攻击了免疫系统,接下来还需要观察,诸位在此期间不能进去探望,还不确定是否具有传染的风险。” “目前我们会给患者服用抗病毒类药物……” 林震南看着检查结果,面上表情沉肃,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醒来并不是问题,我们现在担心的是病毒带来的症状……老人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护士交代完之后便离开了,施夷南在旁边守着,紧紧地抓着扶手,另一只手由绯云扶着。 林震南这才有时间注意路月沉,昨天路月沉没有到宴上,后半场因为老爷子晕倒宴会终止,一直没有见到林微寒的人影。 “小寒呢?现在还是联系不上?”林震南问。 林绍:“昨天小寒似乎发了消息,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简直是胡闹。”林震南皱皱眉,却没说让人立刻回来之类的话。 “小寒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有灵感了不管不顾,几天失联很正常,他平常就不爱参加宴礼。”林绍说。 林震南:“老爷子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了。” 如果告诉了难免林微寒会闯进来,操心一个已经够不容易,不能再让小的过来添乱。 林绍这才看向角落里的青年,在场唯一一个和林老爷子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林绍若有所思地问,“月沉,你昨天去哪了?” 没见人回家。 “在实验室。”路月沉回答。 林绍:“……” 对方回答的很平静,神情看不出来什么,林绍收回了视线。 医院里各自散去,路月沉在经过一楼的时候停下,医院里人满为患,客流量是正常情况下的三倍往上。 清新的苏格兰绿玫瑰,配上的是同样的红玫瑰,花枝插在花瓶里,枝叶朝着窗外的方向绽开。 自从花店的老板说了白桔梗寓意不好,之后他就没有再买过。 床上的青年又睡了过去,苍白的指尖抓住了一截被角,眉眼稍稍地皱着,似乎梦里也很不高兴。 路月沉在床边坐下来,他伸手碰了碰林微寒的眉心,触碰到皮肤,对方下意识地僵住,随即察觉到什么,骤然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林微寒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蒙不清,很快眼中浮现出冰冷的厌恶,向一旁避开了他的手。 “你怎么样才能放我出去?”林微寒没有拿到钥匙,被关起来心情非常暴躁,他只是睡了一觉,花了半天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情。 目前看来没人知道他被路月沉关起来了,他如果想办法出去,只能先让路月沉降低警惕。 “学长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外面现在很危险。” 路月沉静静地说:“用不了多久,会出现很多被感染的病人,我不希望学长被感染。” 林微寒:“……” 这说的是一些什么屁话。 “不用你管,”林微寒面无表情,“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如果是路月沉,似乎也不是没可能,这完全是个疯子。 ……绝对不可以。 “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会买回来。”路月沉说。 说完人去了洗手间,平常总是在他身边坐着,哗哗的水声响起,似乎在洗手。 耳边水声一直在响着,对方洗手足足地花了十分钟。 林微寒看着人从洗手间出来,眼珠子转过去,收敛了些许冷冰冰的气息,眼底依旧寒意浸人。 “我要用笔记本。” 路月沉看向他:“学长要做什么。” “你管我呢,”林微寒下意识地皱眉,“我看片。” 路月沉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起身出去了一趟,片刻之后抱着笔记本电脑过来了。 “没有联网,里面有缓存的电影,学长不要想着告诉别人了。” 路月沉静静地在门边站着,深褐色的眼珠从他身上扫过,温声说,“如果谁想要带走学长,我不会放过他。” 林微寒:“……” 他白眼都懒得翻,在心里骂了句傻逼,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骂过人,路月沉总是让他破格。 平平无奇的桌面,壁纸是他的照片,他看出来应该是这两天刚拍的,照片上他睡着了,脖子上的吻痕若隐若现,这个视角仿佛是在看所有物。 他忍着不适,点开路月沉的相册,第一件事是先把屏幕壁纸换回了默认背景。 绿水青山看着顺眼多了。 桌上的分类整齐中规中矩,没有社交软件,只有邮箱,缓存的几部电影都是经典科幻电影。 他点开邮箱,联系人大部分都是实验合作对象和导师……最上面有名为裴闻之的联系人,他稍稍顿住,眼皮不抬的点开了。 已经现在这个时候,他才不会管礼不礼貌。 裴闻之发来的是一封邀请信,用词中肯,时间是半个月前,在半个月前南方的流感已经开始迅速蔓延,对方猜测这次流感可能来势汹汹,邀请路月沉千万中环实验室为南方助力。 路月沉已读不回。 林微寒:“……” 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下意识地抬眼,注意到路月沉正在看着他,对方离他很远,在门口的地方,窗户一并跟着打开了。 今天是发什么神经了,一直离他那么远,按照平常早就凑上来了。 还是在玩什么新花样。 林微寒皱眉收回目光,对方不碰他更好,他现在全身还在疼,一动腰腿都会打颤。 他把整个笔记本电脑的文档翻遍了,没找到有用的东西,路月沉为了防他甚至设置了不可编辑,他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只能点击播放电影或者暂停电影。 ……妈的。 林微寒最后随便点了一部电影看,电影和人类未来计划有关,讲的是未来科幻故事,坚持自己的科学家一辈子都在尝试证明自己,到生命最后一刻所谓的理论才被证实成立。 无所事事打发时间时间会过得很慢,看完一部电影才过去两个半小时。 床上的锁链最多会到他上厕所的程度,每次还是路月沉扶着他去,羞耻感全都化成乌有,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想路月沉。 “……我不想在床上吃饭。”林微寒理直气壮地开了口。 透明冰冷的眼珠盯着路月沉看,路月沉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不挨着他,却在门口坐着,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闻言路月沉放下了手中的书,他隐约看到了封面的几个字,关于X型显性病毒的判断方式和预防。 青年戴着黑框眼镜,艳丽的眉眼被遮住一部分,闻言手指按着书页顿住,隔着眼镜看他,好一会才开口。 “这几天不行。” 林微寒立刻翻脸,上次砸了烟灰缸,路月沉把床头柜旁的东西都收走了,只剩下一个棉花娃娃,他能砸的只有手里的笔记本。 如果笔记本砸了,可能对方之后不会再给他碰电脑的机会。 林微寒忍气吞声地把电脑放到了一边,他背过身去,不去看那张晦气的脸。 晚上的时候路月沉把饭放到他旁边让他自己吃,三菜一汤,全部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鱼汤熬了两个小时,口味做的很清淡。 他吃完把碗筷全部扔到了地上,汤汁洒的到处都是,留给路月沉收拾。 路月沉在这方面显得很有耐心,他越是找茬,路月沉越平静,在他吃完之后重新收拾了地面和床单,为他换了干净的床单。 新床单也有很淡的山茶气息,当天夜里路月沉没有和他睡一起。 林微寒在黑暗环境里睁开眼,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他动作时锁链碰撞发出的动静。 他顺着看过去,房间的门在开着,依稀能够看到一道人影,路月沉在客厅里,似乎还在看书,修长的手指触碰在书页上,对方一言不发,安静的像是一座雕像。 这么过了三天。 这三天路月沉都没有碰过他,他白天一边想尽办法找路月沉的麻烦,精力全部放在没用的事情上,夜晚沉沉地睡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莫名感到热意,梦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缠着他,他像是溺在水里,呼吸不过来,什么柔软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嘴巴里,水草缠绕着他,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睡醒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一只大手按住,脖颈处传来痛意,在黑暗环境对上一双深褐不见底的眼。 像是两口深井,仿佛要把他吞噬殆尽。 前几天的回忆浮上来,对方是如何对他的,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地推开了人。 “砰——”腰肢被揽住,对方抱着他的力道太重,有想要把他勒得融进身体里的错觉。 锁链随之碰撞在一起,唇边沾湿,因为他的反抗,路月沉气息稍稍发生了变化,按住了他的两只手腕。 “路月沉……放开我,你是不是想死?” 林微寒火不打一处来,他眼里冒着森森的寒意,手腕被握住,他直接踹了过去,一脚踹了个结实,路月沉挨了一下,一声都没吭,依旧死死地箍着他。 气息落在他脖颈上,腰被按住,他随即用嘴巴,毫不留情地乱咬一通,牙齿叼住路月沉的耳朵和脸,唇齿间见了血腥。 衬衫被凌乱地掀起来,空气中浮着很淡的血腥味,林微寒眼底冰冷一片,即便是这样,路月沉还是不肯放开他,他直接把人踹到了床底下。 连带着他自己也滚了下去。 ……艹。 “砰——”锁链被拉扯着,床边的玻璃杯被打翻,里面是路月沉临睡之前送来的牛奶。 路月沉垫在他下面,他没有磕到,手指碰到了玻璃碎片,扎的有些疼。 “……赶紧起来。” 林微寒额头出了一层的汗,一股大力依旧箍在他的腰肢上,旁边的灯按开,清晰地浮现出他们二人的神情和姿势。 “……学长,抱歉。”路月沉摔下来的时候在下面,手掌按到了玻璃杯碎片,牛奶和鲜血混合在一起。 林微寒自己爬回了床上,他离路月沉远远的,冷冷地看着人。 路月沉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手掌上的伤口只是擦了擦,刚靠近,他下意识地朝一边挪。 抗拒的气息不言而喻。 路月沉手指垂下来,掌心又有鲜血流出来,眼底映着他的模样,再次跟他道歉。 “对不起。” “学长……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个时候又装可怜。 林微寒冷笑一声,扫一眼某人下面,“忍不住去死。” 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下一秒,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 路月沉低头看着他的掌心,他们两个人肢体接触,路月沉耳朵和脸上都是他咬出来的血,他手腕不小心沾到了一些。 他下意识地要收回手,半天又没有动,反正也是任人宰割。 “看完赶紧滚。”林微寒眉眼中带着不耐烦。 纸巾把他手腕处的血迹擦掉,除了手腕,膝盖和脚上也有。 直到脚踝被按住,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疼从脚趾传来,刚刚踩到了玻璃碎片,脚趾头正在流血。 他脚骨偏纤细,比正常男子脚掌小一些,皮肤很白的缘故,骨骼线条更加分明。脚踝被握住,脚趾下意识地蜷缩。 路月沉握着他的脚踝,他有些不自在,被人盯着看,他忍着没有直接踹路月沉脸上。 ……妈的。 他背后莫名窜上一股酥–麻,下一秒,青年稍稍俯身,墨色的发丝蹭在他脚背,对方轻轻地吻在了他的脚趾上。 林微寒:“……” 第六十三章 林微寒耳尖冒烟,脸上黑下来,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踹了上去。 路月沉手掌还握着他的脚踝,脸颊侧过去,那双眼看着他晦暗不明。 他瞪着人,脚踝顺着收回来,两条腿盘着,一个脚趾头都没有露出来。 “……赶紧滚。”他皱眉毛,冷冷地盯着人看。 不能和疯子一般见识。 路月沉闻言站起来,把他床附近的锁链稍稍调整,加了一截,他能差不多走到客厅。 他在一旁看着路月沉的动作,等地上清理干净了他才下床,从床边走到客厅,路月沉在厨房里做饭。 他站在门边,看着路月沉杀鱼,砧板上的鱼在活蹦乱跳,路月沉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啪”地一下把鱼拍晕,一刀下去把鱼分成了两半。 林微寒在后面看的眼皮子乱跳,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用杀鱼来刺激他呢。 他和砧板上的鱼有什么区别。 这是路月沉在A大附近买的房子,客厅里一眼看到底,窗台上的小蘑菇已经长得很茂盛,白色的菌菇凑在一起,像是一团白色迷雾般的宝石。 沙发……书,茶几,桌子,柜子,没有任何锋利尖锐的东西。 他的目光随之落在角落的保险柜上,保险柜在墙角边,这个距离似乎有些够呛,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路月沉转身的时候正好注意到,发现他在看保险柜,把菜刀放了下来。 “学长。”对方温声喊他。 林微寒听见这两个字生理性不适,总感觉身体也跟着变得奇怪,他只是下床走走,他顺着不耐烦地看过去。 青年穿着围裙,脸上和耳朵上各贴了创可贴,但是遮不住结痂的牙印。 人走到了他面前,随即俯身,路月沉看着他问:“为什么不穿鞋子?” “……少管我。” 林微寒本来想直接踹过去,想了想担心又被抓住,他咬牙皱眉,这都是什么破事。 “地上凉。”路月沉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坐到床边,青年单膝跪在地上,找了双棉袜给他穿上。 林微寒被伺候的面无表情,纯白色的棉袜,上面还有小尾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买来羞辱他的。 给他穿好,路月沉动作稍稍地顿住,片刻之后收回视线。 “学长似乎喜欢喝鱼汤,马上就炖好了,在这里等一会,无聊可以看电影。”路月沉说。 当他是瞎子?鱼明明还没有下锅。 林微寒懒得说话,看着人离开,眼睁睁地看着路月沉出去之后把保险柜挪到了他够不到的位置。 除了鱼汤之外是两个新菜,林微寒尝了一口,说,“我想吃鲶鱼面。” 路月沉闻言没有讲话,他知道人听到了。 餐桌上,他把汤勺放下来,“母亲最近怎么样了?” “她一切都好,不用学长担心。” 路月沉平静道:“学长关心其他人,我会很嫉妒。” “啪嗒”一声,汤勺掉落在桌子上,林微寒看疯子一样看着人,被他盯着看的青年毫无反应,帮他把掉落的汤勺重新捡起来,为他拿了一个新的。 客厅里有电视,他找到遥控器,直接按开了电视,第一条就是新闻播道。 “当前我市出现大量感染者,目前并不知病发原因以及是否具有传染性,有专家推测可能和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密切相关,请诸位市民做好防护……” 林微寒一边看着新闻,一边面无表情地吃着饭,病因还没有确定,二十年前是林家研制出的镭元素抗体,运用在疫苗里,如果这次流感和X型病毒有关,林家很有可能会被推上风浪口。 “裴闻之让你去中环,你为什么不去?”林微寒眼珠映着对面的青年。 他只吃肉不吃青菜,路月沉在他碗里夹了一些西蓝花和小蘑菇。 “我不会离开学长。”路月沉回答他。 林微寒:“……” 早知道不问了。 耳朵有点发腻,嘴巴里的食物也变得噎人。 每天听这些恶心人的话,他都要被腌入味了。 “学长不用担心林家,我会准备好声明,不会给他们趁机针对林家的机会。” 路月沉很聪明,几乎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抬眼看过去,难不成是要趁此机会拿到林家的股份。 “学长,我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路月沉又开了门,看向他说,“只是因为学长在意,我才会帮忙。” 一顿饭吃的没劲,他说一句,路月沉说十句,他听着门“砰”地一声关上,随即看了眼,从房间到客厅。 没有纸和笔,什么都没有,临走前路月沉把他能移动的东西都拿走了。 窗户在关着,保险柜他也够不到。 ……这个心机变态。 林家。 “小寒还没有找到吗?”林震南问。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外面乱跑。” 施夷南眉眼中也浮现出担忧,现在各种新闻报道搞得人心惶惶,林家的抗病毒药物已经被一抢而空。 林绍:“小寒有自己的分寸,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暂时不回来。” “……总之先派人去找找看。”林震南说。 路月沉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此时开了口,“如果和病毒有关,还是尽快发声明比较好。” 此次流感如果和二十年前的病毒有关,那么意味着疫苗和抗病毒药物都已经失效,病毒没有发生变化还和二十年前一样的可能性为百分之零点一。 林绍闻言说:“月沉,现在发声明的话……你知道会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吗?” 林家原本是靠着这个发家,在这个时候病毒卷土重来,经济下行的情况,林家却能借此机会乘风而上。 “现在底层药店药物已经涨到了原来价格的十倍,先不说有些家庭能不能承受的起,”路月沉淡淡地说,“之后如果被报道出来……对林家百害无一利。” 路月沉:“如果爷爷和小寒知道,都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做药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以贫富来审判他们。” 林绍眼里出现讥讽,对路月沉道:“月沉,你的出身……共情他们很正常。” “商场无利不起早……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我们并不是慈善家。” 林震南看向路月沉,目光在路月沉身上稍顿。 两个孩子,一个心慈手软,这个看起来更符合……没想到一样令人失望。 “月沉,你说的有道理,这个时候发声明太早了点,”林震南说,“……等到官方出结果之前,再发布也不迟。” 这些施夷南听不懂,但是丈夫不信任儿子她能看出来,施夷南在一边看着两方,轻声地开口,“……不如听月沉的。” 林震南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报纸,没有回复。 施夷南见此脸上稍稍难堪,在一旁沉默着没有讲话。 “月沉啊,你还是太天真,你以为为他们服务真的能得到什么好回报吗?” 林绍叹了口气,“谣言永远比美名来的容易,这次林家发布声明公布,哪怕得到了一时的好名声……说不定下次随便哪个记者造谣我们药业作假,也能轻易地把林家推向风口。” “舆论都能被人为控制……不过是商客争夺利益的玩具罢了。” 只有利益才是切切实实的。 这些他自然知道。 路月沉沉默着没有讲话,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冷逼人的面容。 同一片土壤之中,能滋生出腐烂的蛆虫,也能生出来具有稀缺品格的灵魂。 他明明应该属于前者。 ……什么时候变得一样天真了。 从林家离开,路月沉又去了一趟学校。 他是图书馆的常客,出来的时候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江释看上去状态不太好,见到他,直接拦在了他面前。 “小寒……你把他带去了哪里?”江释看着他,眼底隐有情绪浮动。 路月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要从江释身边离开,江释蹙眉,那双眼直逼他,“路月沉……如果你让小寒出事,我不会放过你。” 闻言路月沉才抬眼,他看着面前的人,眉目依旧温和,嗓音很轻。 “江释学长可以试试能不能做到。” 林微寒在房间门口歪着身子,盯着不远处的保险柜,他看看窗户边的窗帘,尝试拉了下窗帘。 保险柜笨重,除非用什么东西能够到上面的扶手,用一个东西把保险柜勾过来。 他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回到房间里打开衣柜。 路月沉的衣服,全部都是白衬衫,他随便翻了翻,有些还和他经常穿的是一个牌子。 ……神经病。 连这个也要学他。 林微寒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膈应的要命,因为太膈应,他反而麻木了,面无表情地翻着衣柜,翻过的都被他丢在了地上。 某人回来难免又要重新收拾。 往里是内裤,size比他要大两个号,更让人不爽。 什么都没有。 他又看看另一边,眼角一扫,扫到了墙边挂衣服的晾衣杆。 这个距离有点够不到,他只是拿到晾衣杆,费了半天的力气,出了一身的汗。 ……妈的。 林微寒满头黑线,终于拿到了晾衣杆,他要知道路月沉藏了什么宝贝,如果路月沉不放了他他直接砸个稀巴烂。 晾衣杆是金属的,他用头端勾住保险柜,一点点地挪动,把破旧的铁盒子挪到了能够到的位置。 ……但是他并不知道密码。 他们两个的生日在同一天。 林微寒输了自己的生日进去,“滴答”一声,他眼前在那一瞬间发黑,他撑着墙壁缓了一会,视线恢复了正常。 保险柜随之打开。 里面并不是什么宝贝。 而是一个奖杯、一份三明治、一袋牛奶,还有熟悉的杯子和他的一件衬衫。 第六十四章 东西有些眼熟,林微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三明治和牛奶是当初他给路月沉买的,从器材室出来……怪不得一直没吃。 谁能想到会把这种东西放进保险柜里。 也不怕过期。 奖杯很眼熟,某些记忆随之浮上来,他付钱的那个奖杯,得主是路月沉。 至于杯子和衬衫……是某人偷拿的。 林微寒:“……” 没一样值钱的东西。 路月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原封不动地把保险柜关好,钥匙随之转动,路月沉带回来了活蹦乱跳的鲶鱼。 还有一些买的其他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路月沉先是看见他,然后目光稍顿,在地上散乱的衬衫上停留。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 林微寒被盯得莫名不自在,他皱眉,看着人把鲶鱼放下来。 前几天他自己说的想吃鲶鱼面。 还买的有奶油和柠檬酸奶,黑松露和欧芹。 “……学长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路月沉先来房间收拾东西,看一眼被他丢的乱七八糟的衬衫,衬衫全部都放进洗衣机里,剩余的衣架收拾好,随着滚筒洗衣机转动,一切收拾好不过花了十分钟的时间。 ……好个屁。 林微寒的目光落在购物袋上,一共四五个袋子,他有些好奇,很快收回目光,他为什么要好奇路月沉买了什么回来。 再这么下去他脑子要变得不正常了。 “今天我和林伯父说了发声明的事,他和林绍都认为暂时不能发,”路月沉在厨房忙碌,一边说,“他们想等到确认结果之前再发声明。” 路月沉:“最近医院已经开始容纳不下就诊的病人,药店的抗病毒药物也翻到了很高的价格。” 林微寒闻言直皱眉,父兄都想要把利益最大化,如果他在外面,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学长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些。” “当然在这之前,林家可能要付出一部分代价。” 林微寒听到这里忍不住开了口,冷冰冰地看着人,“你是什么意思?” 要帮就帮,说什么还要林家付出代价,路月沉心思一向没有那么简单。 路月沉把鱼放下来,闻言朝他看过来,“如果只是直接发布声明,学长,我没有那样的权力,而且……他们似乎也不以为意。” “如果想得到最好的效果,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是不可避免的……不然他们并不会长任何记性。” “我以为,学长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鲶鱼下锅之后鱼肉剔出来,意面下进去,用柠檬酸奶过一遍,取出来之后淋上鲶鱼片。 林微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对准的是林家,无论是林震南还是林绍……都是他的父兄。 就算不是亲生的……林微寒看向青年的背影,对方讲出来的话真是温柔又残忍。 “路月沉……你有一点心吗?”他问出来。 亲生父亲义兄亲生母亲,都是他达到目的的手段。 这样的人,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有,”闻言路月沉把烤好的甜点拿过来,草莓蛋糕放进他掌心里。 青年垂眼看他,眉眼恢复了动人心魄的澧丽。 “我的心,全部都在学长这里。” 林微寒:“……” 他厌恶的别过脸,草莓蛋糕泛着清甜的香味,他尝了一口,唇边沾了些许奶油。 “如果学长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不做。” 路月沉静静地看着他,说:“为此蒙在鼓里的是底层百姓,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都是如此,有些人可能会因此而失去希望,这世上有很多贫苦的家庭,他们经不起太多磨难。” 林微寒没有讲话,他手腕上戴着镣铐,对方这个时候争取他的意见,仿佛是故意为之。 “所以学长打算怎么选?”路月沉手掌撑着脑袋,深褐色的眼珠映着他。 “……”林微寒冷淡地看着人,“随便你。” “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因为我知道,学长和他们不同。”路月沉看着他,眸中情绪在翻涌。 晚饭是鲶鱼面,他盘子里都是鱼肚子上的肉,路月沉已经剃干净,鱼背剩余的刺多的部分在路月沉碗里。 按照平常的吃法背部不会留,路月沉依旧保持着某些节俭的习惯,应该说之前是穷鬼。 生活方式时不时地会透出穷酸来。 比如买完衣服的购物袋会收集起来,很多都没用,全部都留在家里。 没有经过过滤的自来水直接烧开,他说不喝之后才重新买了滤水器。 受得了自己洗碗,家里连洗碗机都没有。 林微寒皱眉收回目光。 吃完晚饭收拾了东西,路月沉问他,“我今天能不能帮学长洗澡。” “你从楼上跳下去,活着回来就能。”林微寒头也不抬地说。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路月沉给他买回来了游戏机,他能每天玩玩小游戏,超级玛丽他已经快打通关了。 “……我当学长是同意了。” 林微寒“啪”地一下把游戏机直接摔了。 游戏机被某人重新捡回来,路月沉在茶几上重新帮他修好,屏幕上的裂缝用卡通贴纸重新贴上。 “学长,我之前在手机维修店工作过。”路月沉说,重新启动了游戏机,他的游戏ID从ehudohuewrui一团乱码变成了O3O小寒。 林微寒:“……” 游戏机重新还回来,他碰都不想碰了。 夜晚。 林微寒表情冷漠,身后的青年为他揉着发丝,银发容易掉色,路月沉特意给他买了固色的洗发水,洗头需要洗三遍,洗完之后会重新补色。 “这个颜色很适合学长。”路月沉碰了碰他的发丝。 他一直防备着,结果路月沉没有趁机动手动脚,直到给他洗完澡,他在浴缸里快泡的睡着了,被人从浴缸里抱起来。 “学长,不要睡着了。” 林微寒脑海里昏昏沉沉,他被抱起来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清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回了床上。 “我给学长买了几件睡衣,想给学长试试。”路月沉在他身边开了口。 他顺着看过去,某人已经打开了购物袋,他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过去。 路月沉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一套小猫睡衣。 黑色的纯棉质,送的有猫耳发箍,裤子是背带裤还有尾巴。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会穿的。 “……滚。”林微寒人在被子里,他看一眼路月沉手里的东西,嫌弃地收回目光。 “我要睡觉了,你离我远点,别犯病。”林微寒皱眉背过身。 路月沉单膝跪在了床上,衣服放到了一边,他的手腕被握住,对上一张艳丽的面容,额头随之被抵上。 “学长,你试试,不会有别人看见。” “不合适以后不会让学长穿了。” 嘴唇被碰到,林微寒闭着眼,“……滚一边去。” 只是被亲亲嘴巴,对他来说鸡毛蒜皮,他就当被小狗舔了几口,没一会脸上也被舔了,紧接着是耳朵,顺着他的脖子在往下。 林微寒:“……” 困意这下没了,他睁开眼,腰肢被抱着,路月沉抬眼,嘴巴红艳艳的。 “……学长。” 半个小时之后。 林微寒半推半就的被换上衣服,他脸上冷的能结冰,他面前的青年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被打了一巴掌,路月沉也只是亲亲他的掌心,顶着挨扇的风险把猫耳发箍给他戴上了。 原本是清冷美人的长相,性格很像小猫,外冷内热,黑色的猫耳发箍衬得那张脸更加出色,添了一抹恼羞成怒的冷淡神韵。 张嘴的时候虎牙会露出来,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仿佛随时会把人咬死。 配上背后的尾巴,路月沉直生生地盯着人看,深褐色的眼翻涌拗动,耳廓浮上很淡的红。 ……妈的。 林微寒不用猜都知道这小子看着他在想什么,眼神太过于露骨,他整个人被看的炸毛。 “……你看够了没有。” “对不起学长。”路月沉抱住了他的腰肢,整个人陷在他身上,因为激动指骨略微发抖,发红的耳廓蹭到他脸边,皮肤一片滚烫。 “我喜欢学长,”路月沉蹭着他的脖颈,“……学长这个样子能不能只给我看。” ……明天就把那些衣服全部扔出去。 林微寒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什么东西在蹭着他,他脸上黑下来,手掌按住路月沉的脑袋,碰到一片柔软的发丝。 “不能,快松手。” 烦得要死。 夜晚,最近都是两个人睡,路月沉一碰到他就不愿意撒手,无论最开始离得多远,最后都会滚在一起。 他的身体养尊处优,习惯性臣服于快感,一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后面一边骂人一边半推半就,做到困得睡着是常事。 这一回他也晕了过去。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到很小的时候,他在玫瑰庄园里抱着小熊荡秋千,施夷南在背后推着他,轻轻地推呀推,他在回过头的时候看到施夷南神情有些落寞。 “妈妈,你在想什么呢!”他问出来。 施夷南这才回神,朝他温柔的笑起来,“小寒,妈妈腿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和小寒一起坐一会。” “当然可以了。”他从秋千上下来,和施夷南坐在长椅上,看到一朵特殊的玫瑰,玫瑰园里有很多品种,他第一次见绿色的。 他睁大了一双眼。 气候并不适合,开的花苞很小,蝴蝶停留在上面,他一伸手碰,扎了满手的刺。 痛的钻心蚀骨。 “……学长。” 林微寒并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三天。 他睁开眼,梦境抽离,对上了一双深褐色充血的眼。 第六十五章 “月沉哥,你知道微寒哥在哪里吗?”元齐问。 “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上了,那天你送学长去了老宅,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路月沉:“那天二少爷中途让我回去了,我回学校做实验了。” “很抱歉,没办法为你提供线索。” “……没事。”元齐说,“如果你有微寒哥的线索请立即联系我。” 路月沉挂了电话,他脑海里浮现出青年的面容,早上的时候人还没有醒来。 平常应该第二天就醒了。 “由于最近感染病例多发,我校物院决定暂时暂停课程,同学们的课程作业自行完成,之后发到教授邮箱。” “至于小组作业,交给路月沉同学一并收齐。” “路月沉,教授在叫你呢。” 身旁的人在他耳边又喊了两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回神,朝着台上的教授看过去。 “……我知道了。”路月沉说。 学校里的时间变得漫长,路月沉在课程结束后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一些基础的发烧药物,温度计、体温表,血压检查仪器…… 从学校回到家,床上的青年依旧昏迷着,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不知道是醒了又睡了过去,还是根本没醒。 路月沉坐在床边,他轻轻地去碰青年的额头,温度正常,呼吸正常,轻轻地趴在林微寒的胸口上,心跳也正常。 没有发烧,没有其他症状,只是晕过去了。 “……学长。”路月沉在林微寒床边守着,继续给林微寒做了几项能做的简易检查,检查不出来什么特别之处。 他紧紧地盯着青年的面容,前一天他已经为林微寒清理过,不存在残留在身体里的情况,但是晕过去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他在林微寒身边待了一下午,夜晚的时候守在人身边,一整夜没有睡着,时不时地摸摸林微寒的心跳和呼吸。 确定心跳和呼吸正常,他收回手,没一会又忍不住重复第一次的动作。 第二天也没有醒来。 “孟叔,麻烦你……我想要一份林微寒的身体数据。”路月沉开了口。 孟常沉默了片刻,“他在你那里?” 路月沉“嗯”一声,“抱歉。” 那边好一会没有讲话,片刻之后,一份身体数据发到了他邮箱里。 从小身体很健康,很少生病,除了性子不太活泼之外,几乎是全方面都很健康的孩子。 有一段时间喜欢过运动,后来对美术更感兴趣,运动的就少了。 晕倒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年初生了一场大病……是他去探望林微寒的时候。 之后好几次晕倒,因为溺水、熬夜导致,情绪起伏过度……没有检查出任何结果。 只有身体的微量元素镭元素变化浮动,上次做的检查,晕倒时体内镭元素超标。 镭元素……正是X型病毒的抗体。 这些是巧合吗。 路月沉两天都守在人身旁,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不能解答,上面的问题都是二十年前的病毒,和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共同点是X型病毒感染的症状有晕倒这一项。 两天没有合眼,路月沉眼睫下一层淡淡的鸦青,医书被他翻了好几遍,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难以做出判断。 医院现在人满为患,最好的办法是把林微寒送回林家,但是林震南和林绍并不可信。 “……学长。”路月沉轻轻地握住了床上青年的手腕,看着青年苍白的面容,他沉深的眼底浸满了血丝。 床上的青年眼睫稍稍地颤动,他险些以为是错觉,直到床上的人睁开眼。 林微寒入目对上的是路月沉那张脸,对方眼睛充血,怔怔地盯着他看。 他刚醒,就被撞了个满怀,路月沉紧紧箍着他,指尖稍稍颤抖,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清早的。”林微寒有些无语,他不明所以,“你干什么呢。” “赶紧给我松手。” 明明上一秒还安安静静地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下一秒人仿佛恢复了原状。 他面前的脆弱青年受不了一点刺激。 路月沉还抱着他,眼睫下黑眼圈十分明显,一双深邃的眼盯着他看,眼中晦暗的情绪在涌动。 “学长……你晕过去了整整三天。” 路月沉低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我得癌症了,你觉得愧疚的话赶紧放了我,我不想最后的时间和你待在一起……” 话音没落,他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似乎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梦里见到了施夷南。 紧接着他的嘴巴就被堵住了,路月沉吻住他,不让他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唇舌一并被填满,对方亲的凶狠,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完没完。”林微寒推开了人,他这才注意到路月沉眼眶稍稍地红了,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熬的。 难不成这小子是因为他晕倒哭了? 林微寒匪夷所思地看着人,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晕倒,但是目前看来身体没什么异常,无论如何,先从这里出去最要紧。 “你识时务一点,赶紧放了我,不然哪天我死到这里……” 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再次被堵住,路月沉捂住了他的嘴,那张素来温和的面容变得冷淡,眼角稍垂看着他。 “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学长说的很有道理,你的身体最重要。” 路月沉:“现在外面的医院可能到处都是传染源,我不打算让学长过去,过几天我会找医生过来为学长做全身检查。” “……学长好好配合一下,我不想学长有事。” 对方抵住他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梦里的情绪还没有抽离,这会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被路月沉得了逞。 路月沉垂眼看着他,眸底带着破碎的温柔,嗓音很低。 “如果学长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林微寒:“……” 说的什么屁话,他下意识地想要揉自己的耳朵,刚醒来就这么被粘着他很不爽,稍稍地推开了人。 “你今天不去学校了?”他问出来。 路月沉:“学校已经停课了,最近我都会待在家里陪着学长。” “……我很担心学长,请学长和身体有关的……至少不要隐瞒我。” 他的手掌被握住,对方稍稍地向下,唇畔碰到了他的指尖,带着几分虔诚的意味。 被触碰的皮肤灼热一片,林微寒迅速地收回了手,皱起了眉,在一旁没有回复。 可能是被他晕过去吓到了,路月沉几乎对他寸步不离,之前他还有机会从床上遛弯到门口,现在连下来走两步路月沉都要跟着他。 毫无自由可言。 他难听的话在嘴边,眼见着路月沉盯着他眼尾红红的,他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晕过去之后,变得心软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他问。 提起这个话题,路月沉沉默下来,好一会才开口,“等到学长的检查结果出来。” “……学长,会原谅我吗。”路月沉握着他的手腕低声问出来。 当然不会。 但是不能和眼前的傻子说,林微寒冷淡地说,“到时候看情况。” 他们这一周都粘在一起形影不离,林微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洗澡被抱过去他很抗拒之外,其他的暂时能够忍受。 一周之后。 路月沉被林震南叫走了。 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按照之前他求之不得,不知道是不是形成习惯的缘故,面对安安静静的房间,总觉得房间有些空,心里很不舒服。 他皱眉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心脏空空的很难受,他出去之后可能要去看看脑子。 别被关出病来了。 这一天是个阴天,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林微寒下床,他只走了两步,觉得有些累了,很快又回到床上。 一闭上眼,孤寂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有无数只手从阴暗的地方冒出来,把他拖进未知的深渊。 他额头冒出来了一层冷汗,做了断断续续的梦,梦里是他不愿进入的房间,房间里是自杀的母亲。 手腕垂落,鲜血溅在轮椅上,染红了一块地毯,形成暗红色的血迹。 一会脑海里浮现出顾慈的身影,顾慈弯腰为他做咖啡的场景,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很腼腆,背影单薄又坚韧。 刀片划开了手腕,桌上是散乱的物理命题和咖啡步骤。 “这是我姐,哥,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姐姐。”元齐的面容随之浮现出来,身旁的女人穿着黑色的孝服,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早已不在人世。 林微寒骤然睁开眼,他脑袋里晕晕沉沉,睁开眼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负面情绪蜂拥而至,以前他从来不觉得一个人令他难以忍受。 现在却令他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电视里播放着中环得出来的数据。 “如果有如下六种症状,说明您染上了新型X型病毒。头疼、昏迷、间歇性失明、肌肉无力,失去痛感,以及心情抑郁……” “新型X型病毒属于自发性病毒,如您已经出现了以上几种症状,请您尽量不要和家人待在一起,可能会诱发潜伏病毒……” 林微寒费劲地撑起身体,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在床单下面,有一颗他之前藏起来的玻璃碎片。 只是拿起尖锐的玻璃碎片,那些不好的情绪浮上来,耳边隐隐有人在对他低语让他去死。 ……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他尝试用玻璃碎片轻轻侧过皮肤。 毫无感觉。 手指却立刻见了红。 鲜红的血刺目,滴落在床单上,他指尖变得苍白无力。 第六十六章 “你最近不要再乱跑了,以防万一。”林震南看着路月沉皱眉。 之前还愿意做做样子,最近敷衍几乎肉眼能够看出来。回来不会待很久,吃个饭立刻就走了。 施夷南抓着路月沉的手腕,担忧地说,“小寒可能被困在哪里了……最近很危险,你不要再出去了。” “我正要跟您们说这件事,最近外面人心惶惶,我之后会少来。”路月沉把叉子放下来。 “还有一件事想要问父亲,”路月沉说,“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叫他们父母很少,一口一个爷爷,林震南不满地皱眉,“他在医院的特殊病房,前几天醒来了,最近在观察。” 林绍:“病发意味着抗体失效,体内的X型病毒发生病变,同时意味着二十年前的药物和疫苗失去作用。” “不用我们进行实验,那些着急抢购药物注射抗体的患者,他们现在并没有好转。” 林震南沉默不语,路月沉并没有回复。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说起来没有意义。 施夷南听闻儿子不愿意回来,她脸色不怎么好,细白的手指还抓着林微寒的手腕,依依不舍地看着人。 “月沉……能不能在家里待着?”施夷南轻声问他。 “抱歉,夫人,您在家里待着就好,之后我会来看你的。”路月沉说。 这并不是他的家,他不过是回来走个过场。 惦记着家里的青年,他得到想知道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回去了。 “就这样……有事再联系我。” 路月沉从林宅离开,他出来的时候发现后视镜里跟着一辆车,师傅看了他一眼,问,“路少爷,这怎么处理?” “要甩掉他们吗。” 路月沉稍稍猜测,闻言回复:“让他跟着。” 从林宅没有立刻回到家,他在路上去了几家符合林微寒喜好的商店,现在变成了阻隔送餐,送餐的服务人员穿着白色的防护服。 身上挂着名牌是去医院做的证明检测,证明没有任何感染症状。 仅仅如此,城市里的店铺目前五分之一关门,客流量损失了二分之一往上。 天空泛出白,像是一面被乌云遮住隐隐透底的镜子,阴影迅速地变幻,从城市的另一侧落下来,笼罩着整座城市。 买了粥、点心,饮品,还有昂贵的菜系,他到了家门口,楼下多了一道身影。 江释已经猜出来了,在门口拦着他。 “江释学长,您好。”路月沉抬眼,手里提了很多东西,被江释拦住。 江释看着他,一双眼漆黑不见底,“我知道他在你那里,如果你不把他放了,我会告诉林家。” “江释学长……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路月沉看着对方,平静地说,“我想江释学长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不介意江释学长现在去探望学长。” 路月沉:“只是学长可能生了病……江释学长接下来还有实验吧,学长不想让你担心,你要上去看看吗。” 他手里提着的还有一包药物,全部都是抗病毒的特效药。 最近已经传出来了几名病人死亡的消息,五名死者里三个死于自杀,抑郁症状会让他们的情绪比平时敏感13倍。 敏感是痛苦的根源,失去所有钝感力,这个世界的混乱与污浊随之纷沓而至。 路月沉深褐色眼底变幻,温声提醒,“学长的新实验项目,情绪稳定应该是必要条件……你要为此冒险吗。”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学长他可能会生气吧。” 对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江释在原地怔住,漆色眉眼下压,气息沉了几分。 这么一瞬间的犹豫,已经得知答案,路月沉微笑,“江释学长,我能够理解,现在请您让路吧。” “还有学长在我这里的事情,拜托您帮忙隐瞒,学长不想让伯父伯母担心……现在林氏可是在风口上。” 他不担心江释不保密,对方现在应该正在一边责怪自己,一边又忍耐着自己承担的责任。 所具备的有限的爱和完整的品格,会让江释难以开口。 林微寒在窗边看到了两道人影,一道是路月沉,另一道有些眼熟……似乎是江释。 不知道路月沉和江释说了什么,江释最后没有上来。 这实在是好猜,他看着发小怔在原地的身影,毫不留情地伸手掐死了一团蘑菇。 小蘑菇可怜地被掰的到处都是,看见人回来,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哪怕知道是受病毒的影响。 ……这种感觉。 真让人操蛋。 林微寒按着自己的额头,发丝稍稍凌乱,他的心跳急促的跳动着,两只脚都离开卧室,仿佛卧室里有什么可怕之物。 直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这道声音散去了阴霾窒息,令他稍稍能喘过气来。 “……学长。”温柔的声音,配上对方的那张脸,路月沉买了很多东西,目光一旦落在他身上,便难以移开。 全心全意的仰慕、毫不留情的占有,带有晦涩阴暗的心意,揉杂在一起形成病态的依恋。 这些原本令人生厌的东西,在他情绪变得比平常敏感13倍的时候,反而变成了良药。 过分溢出来的爱,会让他迟钝地感受到,而不是让世界把他隔绝起来。 “学长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路月沉把东西放下来,注意到被他掐坏的蘑菇,握着他的手腕,先检查他的手指,担心他磕到了自己。 ……有病。 林微寒一边皱眉一边看过去,对方去吻他沾着泥土的指侧,他手指忍不住蜷缩,心脏跳的稍稍快些。 他被亲到之后随即收回手,路月沉把那些蘑菇收拾了,对他说,“学长,有些可能有微弱毒性,最好不要放进嘴巴里。” “……”林微寒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像弱智吗?” “当然不像,我总是担心学长,忍不住想说。” 路月沉凑过来,唇角带着微笑,牵着他走到客厅。 “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学长,爷爷前段时间晕倒了,现在已经醒来,在观察中。”路月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 林微寒只是稍稍皱眉,沉默了一会,很快眉头舒展了,“爷爷现在怎么样。” 意料之外的平静。 路月沉:“有些好转,病情暂时不能确定。” 和他说了他现在也没办法去看爷爷,万一传染给爷爷,只会让病情加重。 林家也不能回,他不想让母亲得病,林父和林绍也是。 至于发小…… 今天带回来了很多饭菜,都是他以前爱吃的几家店,对方视线粘在他身上,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着他吃东西。 他冷冷地看过去,路月沉随即收回目光,起身去给他倒了杯牛奶,没一会给他递手帕纸和湿巾,然后又帮他去骨。 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他身上。 换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他现在能受得了,因为他生病变得不正常了。 ……妈的。 林微寒莫名有些烦躁,被对方看着的时候心情莫名会好,按照他的印象,抑郁症的病人也不是抑郁在这方面。 对方没有提江释来找他的事,按照他之前的性子,应该会刺激他一番,告诉他江释因为他生病而抛弃了他。 这很常见,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为自己放弃一切只是见一面的程度。 何况他和江释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敷衍。 “学长,怎么了?”路月沉问他。 “……没事。”问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过来。”林微寒坐在沙发边,他看着路月沉忙碌,被他喊一声,路月沉就放下来了手里正在忙的活,听话地到他身边。 他在这里待着,是因为他能毫无忌惮,觉得传染给路月沉也无所谓。 青年到了他面前,他手指碰到路月沉的脸颊,注意到路月沉耳尖稍稍透红,深褐色的眼底变化莫测,仿佛他对他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吻落了下去,嘴唇相触,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路月沉眼睫稍稍地扇动,眼珠变得黑沉,像是褐色的宝石浸透了浓墨,一缕缕地缠绕在一起。 路月沉单膝跪在地上,手指撑在地上,随即克制不住地揽住他的腰,唇舌相融,彼此的气息融合在一起。他穿的是路月沉的衬衫,早已分不清山茶气息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还是路月沉身上的。 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随着上嘴唇被轻轻地舔过,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炸开,身体仿佛也变得比之前敏感,腰上的手滚烫烙人,他脸颊随之浮上热度。 接吻不再是他们互相啃咬暴力地侵占对方,他转变成了接纳,吻化成了温柔的药剂,缓慢地侵蚀着他,路月沉按着他,气息落在他耳边,总觉得仿佛要把他吃了。 细细的蚕食。 察觉到了什么,路月沉稍稍松开了他,垂眼看着他衬衫往下,耳根红了个彻底。 “……学长,抱歉。” 脑袋轻轻地蹭着他的膝盖,路月沉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来帮学长吧。” 他手指触碰到路月沉的发丝,对方发丝柔软,和性子完全相反,他按着路月沉的脑袋,双腿稍稍地绷紧,眼里变得昏暗不清。 “……行了。” 他修长的手指碰到路月沉嘴边,把那一抹残余抹掉,蹭过对方的嘴唇,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路月沉盯着他看,眼中俱是痴迷和晦暗交织的情-色。 “……用不用我帮你。”林微寒开了口。 路月沉反倒有些不自在,看着他,脸上蔓延出红晕,艳丽的面容变得澧丽明灼,像是徐徐绽开的罂粟花,绚烂得令人移不开眼。 “学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路月沉轻轻蹭着他的手腕,气息变得沉了许多,低声说,“我好像在做梦。” “……你不喜欢就算了。”他情绪稍稍变幻,气息冷了些,作势要收回手。 “……当然喜欢。”路月沉按住了他的手指。 林微寒眼底一片平静,他碰到路月沉发红的耳廓,路月沉随即自己蹭上来,气息掠过他,他像是按开了什么发-情开关。 对方由温和平静变得难以克制,艳丽的面容染上绯色,双目晦暗交织包裹着他,气息喘不匀,难以克制地吻在他唇边。 混乱的毫无章法,因为他的不回应而心乱,又因为他稍稍有所表示而欣喜若狂。 所有的情绪起伏全部铺陈在他面前,仿佛在等着他凌迟。 晦涩污浊却又毫无保留的一颗心。 “……学长。”气息交融,他被路月沉按着,明明拥抱在一起,心脏在隔着胸腔跳动,他耳边传来一声轻颤。 “我爱你。” 第六十七章 “学长不用担心。”他的指尖被握住,明明是给他检查身体,路月沉看起来却比他还要紧张。 路月沉看向医生,“怎么样?” “各项指标没有问题,除了昏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症状。”医生问他。 还有心情变得敏感抑郁,以及失去痛感。 偶尔肌肉无力身体无法动弹。 ……这些他都没说。 林微寒眼皮子压着,冷淡开口,“没有了。” “如果只是晕倒……身体各项指标很正常,林先生可能只是体质特殊,睡眠时间会根据身体情况延长……暂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需要进一步观察。” “……有什么特殊情况及时联系我。”医生说。 “……我知道了,”路月沉开了口,那份检查报告反复地翻看,深褐色的眼珠印着密密麻麻的纸张。 林微寒向后躺在床上,他看着路月沉认真地翻看着检查结果,在一旁开了口。 “中环那边怎么说?有没有研制出病毒解决办法。” “暂时没有,他们现在应该在确认X型病毒……确认之后会发布公布。” 那就是说目前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月沉反复地看着每一个字,微量元素镭元素超标,如果只是因为做-爱,这种元素和情绪没有任何关系。 前几次晕倒……每一次情况都不同。 “学长,”路月沉合上了检查结果,手腕被握住,青年唇线绷紧。 “我不想让学长回去……明天我们去其他医院看看,行不行。” 路月沉握着他的手腕,有些紧张,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这是要把他送走的意思吗……但是他明显在路月沉眼中看到的更多是期待。 期待他答应下来。 他稍稍移开眼,并不打算回去,半天应了一声。 “……你打算让我戴着镣铐去吗。”他淡淡地问。 路月沉因为他的回答好一会没有回神,片刻之后眼珠才稍动,里面情绪涌动,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学长,我没有听错吗。” “你……愿意留下来?”路月沉轻声问。 “我也可以明天就走。”林微寒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他的腰肢就被搂住了,对方按住了他,脑袋撞上他的胸口,撞得麻酥酥的,他的心脏隔着衣襟也跳的缓下来。 “已经答应下来了,不能反悔。” 路月沉抱着他抬眼,他对上那双眼,有时候觉得对方深沉又晦涩,也有那么一些时候,会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些简单纯粹的东西。 他手腕和脚踝处的镣铐打开。 戴了快一个月,突然解开,手腕和脚掌瞬间变得轻盈,对面的青年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背脊挺直,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一样。 他下床,脚底刚沾到地,双腿失去控制,双眼也在这一刻变得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受不住地往前倾。 视觉短暂的失明……肌肉无力失去身体控制权。 “学长——” 他没有摔倒,而是掉进了某人怀里,路月沉双臂结实地接住了他,见状唇线绷紧,以为他的被关久了不会走路了。 “对不起,学长,抱歉,你慢一些。” 林微寒倒在路月沉怀里,他眼前发黑,好一会才慢慢地能看见东西,他喘着气,按着路月沉的衣襟。 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对方眼中带着担忧和些许不安,充满了类似的自责情绪。 “放我去床上。”林微寒说。 路月沉扶着他重新坐回去,他一点点地挪动自己的身体,直到双腿和双手不再僵硬,他尝试重新下床,缓慢地走着。 这个病会让人以为自己只是短暂的失去身体控制权……陷入了这样的错觉。 如果再这么拖下去,结果一定是越来越严重,少次变成多次,后面变成经常发作,之后可能变成永久。 一点点地蚕食他的身体。 ……哈。 林微寒从卧室走到客厅,没有手铐和脚拷,在短暂的肌肉无力之后,身体恢复了正常,现在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他尝试走路的时候路月沉在一旁看着,对方深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他往哪走路月沉看哪里。 因为他在练习走路,对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 “学长。”他被路月沉从身后抱住,腰肢被紧紧地扣着,勒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侧颈擦过热气,顺着耳尖往上蔓延。 “……对不起,学长。” ……这蠢货不会以为他是因为被关的吧? 林微寒简直无语,他掰了掰身后青年的手腕,“愧疚就找个楼跳。” “不可以,我还要照顾学长。”他耳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对方用嘴唇蹭在上面。 嗓音温吞像是浸了蜜糖。 “而且……就算死了我也要缠着学长。” 神经病。 林微寒懒得搭理人,他摸了把自己的耳朵,注意到窗口的小蘑菇重新长了出来,在土里刚刚冒了个头。 他正准备伸手,身旁的青年紧紧盯着他的手指。 林微寒手指在土里扒了扒,最后没有碰刚出来的小蘑菇。 他双手解放,换衣服的时候依旧是路月沉帮他换的,有小奴才伺候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路月沉帮他换好外出的衣服,给他戴上了口罩,出门的时候牵着他,回头好几次反复确认。 “学长……真的没有在骗我吗。”路月沉问。 戴上口罩有些闷,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他冷冷地扫过去,“你到底走不走。” 路月沉不讲话了,牵着他出门,从楼下到小区超市,路上没什么人,天空灰蒙蒙的,整座城市笼罩着一层病殃殃的阴影。 超市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对方仍然戴着口罩,出示了检查证明,证明自己没有任何感染症状。 知道自己的情况,林微寒在进门的时候停住了。 “你去吧……我要喝奶油蘑菇汤……附近有书店的话再买几本书。”他开口。 路月沉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指,“学长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情绪太过明显,像是即将被抛弃,着急要挽留他。 “……我不走,只是有点累,你买快点。”林微寒有点不耐烦。 他在门口的长椅坐着等人,这才意识到已经开始入冬了,时间过得很快,银杏树叶往下飘落,地上多了一层落叶,没有及时清理干净。 起风了。 树叶随之飘起来,风吹过他的面颊,他侧脸,在超市门口看到了某道熟悉的人影。 他一共坐下来还没到五分钟。 林微寒皱起眉,见到他,路月沉才稍稍地放下心,对方扭头看着超市里,似乎只是和人说了要哪些东西。 “……学长。” 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类似于星星一样明亮的东西,闪烁发光,在见到他时熠熠生辉。 黑沉苦涩,晦暗明尘。 林微寒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头一次感到头疼。 “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感到头昏眼花,双腿再次僵硬下来,他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没有动。 “学长……怎么了。”路月沉把东西放下来,“对不起,我担心一出来就再也见不到学长。” “……没事。”林微寒在同自己的身体做斗争。 然而任他怎么控制,都没办法移动半分,甚至维持着站姿已经花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脸色变得苍白下来,额头上冒出来冷汗,他对路月沉说,“……你背我回去。” 闻言路月沉稍稍停顿,随即俯身,他能看到对方艳丽的侧脸,以及稍红的耳廓。 ……真是蠢死了。 林微寒趴在路月沉背上,好歹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背起他来不怎么费力,他提着买回来的食材,双手抱着人的脖颈。 “……很久以前做过这个梦。”路月沉开了口,他们回去的时候天黑了,月光拉长了人影,路过玻璃倒影,看起来青涩又幸福。 双腿还是没知觉,林微寒目光稍稍地停顿,在路月沉泛红的耳根处停留。 ……红的像是被人揪过一样。 他对路月沉的梦分毫不感兴趣,少年人的梦能梦到什么,想想就能猜出来,自己成为了某人年少的性启蒙对象。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回到家里,他坐在沙发上,路月沉在检查买回来的菜,自己没有亲自去选,买到的一部分菜不太好。 他拿了一本关于X型病毒的书。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当时看了很多科研论文,甚至他的那副《弦》正是因为某篇有关的科研论文画出来的。 书上的文字晦涩难懂。 他眼皮子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声音依旧清晰,路月沉在和他讲话。 “学长,买的萝卜有些不能用,可不可以换成玉米?” 不可以。 他嘴巴张不开,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陷入了黑暗之中,手里的书掉落在地。 “……学长。” 空气随之静止了。 这次晕倒的感觉更加清晰,他难得陷入了迷茫之中,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青年发颤的声音。 原来人在面对疾病的时候这么无力……真是令人不爽。 如果他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那么可能会留下天才画家英年早逝的美名,这样似乎也不错……但是还是不太甘心。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学长。” “……学长。” “……学长。” 他耳边不停地传来路月沉的声音,在昏迷时没有时间概念,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对方的呼唤,仿佛从异世界的另一端传来。 有人仍然在呼唤他。 “……对不起。” 世界上会有这么一种蠢货,被他耍得团团转,现在还在和他道歉。 明明是他故意想要传染给对方,如果路月沉因为他而感染,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缠着他? ……他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第六十八章 “据悉,林氏药业与中环实验室已经相继发出声明,现从美洲南部流行而起的流感和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属于同一株病毒……裴闻之教授称,积极心态有利于抵抗病毒所带来的症状……” 市立医院。 青年躺在病床上,面上依旧苍白,双眸紧闭,呼吸微弱,生命体特征还在,却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他体内镭元素超标,是正常人的数倍,换种方式说,意味着他的病发症状比普通人更加严重……如果按照他的晕倒时间来算。” “他比美洲那边发现的第一位病人发病时间还要早……应该算是全球第一例,因为最开始只是晕倒,加上很多其余因素,导致误诊……现在只能靠着消解镭元素的微量剂栓缓解,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照此下去,他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 医生说完之后,路月沉好久没有动弹,他坐在床边,用手指去触碰青年的脸颊,指尖略微发颤。 艳丽的眉眼笼罩上一层阴影,路月沉收回了手,他目光紧盯着青年的侧脸,对方的手指擦过他唇畔,他轻轻地吻在上面。 “……学长。” “……对不起。” 他在林微寒第一次晕倒的时候没有察觉,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候对方对他满心厌恶,他想到的只有如何得到对方。 如果能早点察觉…… “先生,外面有人一直在等你。”护士提醒他。 施夷南在病房外守着,医院是林家附属产业,几乎是路月沉把人送过来之后,林家就收到了消息。 绯云和棋云陪着施夷南一起来的,棋云一直看着病房的方向。 “夫人,我一会能不能进去看看二少爷。”棋云小声问,眉眼中浮上担忧,眼角几乎堆着泪花。 施夷南:“这个,要看月沉的意思……最好还是不要进去了,棋云,如果你生病了小寒才会担心。” “他把你当亲妹妹。” 话音落下,路月沉从病房里出来了,青年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那张艳丽的面容看起来失去了颜色,衬衫皱巴巴的,领带甚至没有系好,眼睫下的黑眼圈很重。 “月沉,小寒怎么样了?”施夷南问。 路月沉嗓音低了很多,“情况不太好。” “母亲,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路月沉顺着看过去,一双眼深褐沉暗,翻涌着异样的情绪。 施夷南提着便当,闻言稍稍愣住,他们是母子,他从儿子眼底能看懂儿子想问的是什么。 “这……月沉,母亲没有任何事瞒着你。”施夷南眼神有些闪躲。 绯云在一旁忧心忡忡,夫人并不会撒谎,不知道自己每次撒谎都特别明显。 只有棋云更加关心的是林微寒的情况,在一旁问,“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路少爷……你的意思的少爷的病没办法治吗?” 路月沉先回答了棋云的问题,见棋云眼角红红,他半晌才开口,“……我会继续想办法。” “母亲,爷爷那边怎么样了?”他问出来。 实际上二十年没见过的爷爷,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只是对方可能知道些什么,他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我能去探望他吗?母亲。”路月沉低声问。 她的手掌被握住,儿子垂眸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期待,那张艳丽的面容看起来漂亮易碎,她还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惯会示弱令人心生怜悯。 施夷南支支吾吾,“探望应该不是不行。” 路月沉随即松开了手,“那就拜托母亲了。” 病房离得并不远,路月沉准备了花束和水果,病房门口有孟常守着,他们两人见面装作不认识。 门打开,老爷子在病床上坐着,手里拿着的是一份新的报纸。 看到他,老爷子皱了皱眉,浑浊的眼珠落在报纸上,隔着老花镜没有看他一眼。 这段时间生病,老爷子消瘦了许多,穿着病号服失去了平常庄重的姿态,像是一个普通生了病的老人,变得亲和了几分。 路月沉把花和水果放到了一边。 空气中蔓延着沉默的气氛,路月沉在一旁坐下来,他先开了口,疏远而礼貌的问候。 “……您的身体怎么样。” 老爷子从报纸里抬眼看向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冷着,“你过来有什么事?” 如此的开门见山,倒是也省得他客套,他现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小寒生病了……我想来问问您,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路月沉看着对方,眼珠定定一错不错。 明明是有血缘的爷爷,却和陌生人一样,然而他对此毫无感触,他并非在血缘关系上细腻感性的人。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路月沉克制着自己冷静下来,组织着语言,“可能和林氏有关,希望您告知我……我想救他。” 林老爷子闻言眼皮子耷拉着,嗓音拉长了几分,“告诉你又能做什么。” “让你拿着去做林氏的把柄?” 对方这么想他也很正常。 “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路月沉眼眸略微垂着,“您对他最好,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只是……想救他。” “裴教授,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你们不是科研人员吗,为什么还没有想出来解决办法?” “我女儿在昨天自杀了,您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说法……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死更多人吗?” “裴教授,盛南记产已经拖欠了我们两个月的工资,您能不能帮我们讨回公道……我婆婆刚刚生病,住院费已经翻了几倍,请您帮帮我们。” 赵典帮裴闻之接了几个电话,科研热线已经变成了求助热线。 她耐心地一一回复。 “您好,我们正在努力中,如果有进展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人民群众,请您稍安勿躁,很理解您的心情,抱歉……” “女孩子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会比男孩子更加敏感,她们通常更容易受抑郁情绪影响,这是受环境导致,并不是她们天生残缺。请您平时照顾好身边女性的情绪,只有绝对的放下男凝才能为她们提供健康的环境,这边建议您最好让她信任的女性陪伴着她。” “房地产公司那边的电话我们为您找到了,您可以之后打那边的热线电话,如果没有进展我们会为您联系记者。” 赵典放下了电话,她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整座实验室变得安静下来。 对面的裴闻之眼镜泛出金属光芒,镜片下的眼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来笑容。 “怎么样,过来体验一把热情客服。”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赵典有几分无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目前没有任何进展,医院已经瘫痪,经济已经开始呈现负增长,自杀比例也一直在上升。 再这么下去,可能要接受世界末日的洗礼了。 “西方那边怎么说?”赵典问。 裴闻之,“能怎么说,他们还在搞政治正确,把源头追溯到苏方国家。” “这次病毒的变异方向和镭元素有关,可能因为注射了疫苗的原因,镭元素和病毒进行融合,症状感染率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五。” “二十年前感染率是百分之七十,现在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五。” “……你我可能也正在变异。”裴闻之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想到了什么,说,“我倒是觉得还是弦理论更偏这次病毒的变异方向。” “如果我们能捕捉到微寒色化分子出现时的瞬间,那一瞬间原子核的位置……说不定能成为这次病毒的化解方程式。” 裴闻之:“很巧,这篇论文是两年前一名刚毕业的高中生写的……如果理论被证实应该称他为物理天才。上次你也见过他,他是A大的学生……还是理科状元。” “上次给他发过了邀请信,他已读不回。” 赵典喝了口咖啡,挖掘具有可能性的高端人才,一直是她的强项。 “我调查过了,厉害是很厉害,有一些天赋,可惜……” 裴闻之看了过来,问她:“可惜什么。” 赵典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可惜是个恋爱脑。” 裴闻之:“……” “你知道的,在我们的文化土壤下,诞生非功利性的才能非常难得,你再好好找找吧……”裴闻之头一次感到头疼,顿了顿说,“实在不行,想办法把那位林家少爷挖过来也行。” 赵典摊手:“那位也不是普通人,凭自己坐稳了林家,还有非一般的艺术天分,我们要把他带过来,要先问问艺术界愿不愿意。” 和裴闻之聊过之后离开,赵典回到自己的住处,电子邮箱里闪烁,她把咖啡放下来,点开了标题。 Light向她发送了一封回信。 她把咖啡放了下来。 三天之后。 裴闻之和赵典一起见到了人。 从北方来到南方中环实验室,这期间飞机已经停飞,全国各地封闭了高速通道。 “你好。”裴闻之见到了人,这一天难得天气好,可惜来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是被拔掉栓塞的陀螺,失去了重心,不断地四处飘荡。 “您好。”路月沉和裴闻之教授回握。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面对路先生您这样的人才,我们科研实验室愿意为您提供特殊服务。” 赵典说:“现有的科技只能让镭元素短暂地停止消解分裂……我们可以让他的身体进入梦履舱保持有机状态三年。” “您需要和中环签七年的协议,由于梦履舱代价昂贵,这七年需要您留在中环实验室,为中环做贡献。” 赵典:“期间您的薪资照旧,但是您的所有著作和实验成果,不会有您的姓名,全部归属于中环实验室……您看可以吗。” “……可以。”只是无名无姓,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什么良好的品格、为人类做出贡献,或是奉献于人类意志。 他的全部灵魂和重量,全部都在一个人身上消湮。 梦履舱由机械量子构成,机舱外表覆盖了一层冰凉的金属图案,金属图案类似于层层树干,枝叶覆盖了青年的面容。 银发青年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他的脸上出现了冷质化冰层,容貌被覆盖,眼睫上沾了雪白的冰花。 如同被时间遗忘的一座尘封雕塑。 “……学长。”握住青年的指尖,仍然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我保证。” ——我们一定会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再次见面。 第六十九章 “你不打算回来了?现在这个关头……你应该知道不回来意味着什么吧,你母亲很想你。”林震南在电话里嗓音有些疲惫。 路月沉闻言回复:“我暂时不会回去,可能会在这里待几年。” “林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母亲,请您照顾好她,这个时间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小寒交给我即可。”路月沉说完之后挂断了电话。 来中环实验室已经一个月,他辅助赵典利用基因算法运用在抑郁诊断之中,对X型病毒的变异程度能够根据基因算法进行轻到重度的分层。 他住的地方在A区,冷冰冰的灯光,墙壁是白色和机械蓝色汇聚在一起,灯光闪烁,闭眼的时候鼻尖前仿佛能够闻到很淡的实验气体气味。 “Light,不用那么拼命,你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回想起赵典的话,路月沉从梦履舱回来,梦履舱每个月会开启一次,他能看看林微寒的状况,对林微寒的身体情况进行检查。 窗台上放了一排刚冒头的小蘑菇,这种菌类生命力顽强,没有了某人的恶意阻挠,长得非常快,很快一簇簇的聚集在一起。 路月沉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他闭上眼睡了过去。墨色的发丝垂着,遮住了眉眼,艳丽的面容落下一层阴影。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让他想起之前的往事。 他出生在山城,关于童年的记忆,和大部分单亲孩子一样。 母亲的残缺、成日醉酒的父亲,温柔的奶奶,枯燥无味的义务教育,这些就是他的全部。 山城不属于经济发达的土地,这里的很多孩子在上完初中之后由于贫困或者教育落后会辍学谋生。 自从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蔓延之后,全球经济萧条,房地产大面积崩盘,经济制度一并全部重新洗牌,药业占领市场成为支柱企业。 这片土地上有许多烂尾楼,工期全部一拖再拖,受经济影响,成为一片落后的无人问津之地。 他的父亲正是如此,在他出生的那年碰到经济萧条背负债务,加上妻子难产去世,一朝大厦崩塌,靠着酒精混沌度日。 奶奶常常告诉他,让他原谅父亲,人的一生经历不了太多的打击,可能一次打击摔倒了就再也难从泥泞里爬出来。 他和奶奶住在一起,房间里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每天窗户门口会有很多行人经过,经过的人形色各异,因为背光,窗户角落偶尔会生长出来小蘑菇。 他做完作业,常常会盯着那株阴暗角落里生长出来的小蘑菇。 直到熟悉的酒瓶摔落的声音响起。 每次父亲一醉完酒回来,意味着他会挨打。 这是很常见的事。 社会上给予男性的宽容度太高,为了防止底层的渣宰霍乱社会,会施舍他们组建家庭的权利,让他们的家庭来承受。 他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妈妈,如果妈妈还活着,可能是母亲替他承受这些。 酒瓶应声而碎,门随之被一股大力打开,他看向门口,男人的四肢歪歪扭扭地垂着,毫无目的寻找着什么,散发的酒精气味像是一摊灌满了酒渍的烂泥。 “你看什么呢……小白眼狼,老子生你养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 “啪”地一声,他眼角扫过窗台的小蘑菇,小蘑菇在这个时候稍稍地弯腰,仿佛也在因此不高兴。 出了一瞬间的神,酒瓶擦着他的脑袋过去,脑袋瞬间见了血。 男人骂骂咧咧地出去,路过单身的女邻居家,会用低俗的语言会调戏对方。 这样也算是因为他妈妈才堕落吗?明明会对其他女人肖想……没用的渣宰只会给自己找理由。 他熟练地给自己包扎好脑袋,脑袋沉甸甸的,他从小到大学习都好,功课对他来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路过女邻居家,他把父亲踢歪的垃圾桶重新扶好,对方因为他的帮忙常常不好意思责怪父亲。 还会给他塞小零食和水果。 这片土地如此落后,哪怕是对方被侵犯,奶奶也会和所有人说是她勾引父亲。 奶奶对他很好,他会因为奶奶污蔑其他女人而疏远奶奶吗? 不会。 所有道德,所有评价,在他这里都自动被屏蔽,有人愿意对他好,已经很难得。 他不会因为任何名为道德的枷锁而审判对方,他没有资格。 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平常他也是这么去上学,纱布包扎的歪歪扭扭,这一天步伐格外沉重,路过红绿灯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怔怔地去碰自己的额头,脑袋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伸手碰到了一片鲜红。 晕倒之前仿佛看到了四周投来异样的目光。 “怎么回事?” 十五岁的林微寒脸庞依旧稚嫩,他从小模样生得好,粉雕玉琢一样,少年时期逐渐地长开,模样越来越精致,清澈的眼底映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少年,远远地看了一眼。 “二少爷,那边有人晕倒了……好像是附近初中的孩子。” 孟常说完看着身后少年的神色,少年表情略微不耐烦,眉头皱起来,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上位者的风范。 “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 林微寒是来山城参加比赛,山城是中央城市,物理比赛大多在这里举行,据说是山城费劲争取了三年才争取来的。 还不如不争取,破地方又小又破,来一趟能麻烦死。 孟常:“……好的。”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他连晕倒的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是比赛路上随口的吩咐,他是林家的小少爷,林家因为镭元素疫苗在京城立足,全国各地的医院都要依赖林家的疫苗资源。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路月沉被送进山城最好的医院,在独立病房里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脑袋被缝了几针,还有他原本的伤口,医生和护士一并都处理了。 路月沉醒来的时候在柔软的被子里,空气中有很淡的消毒水气味,这里很安静,不像他家隔音很差,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 脑袋上重新包了纱布,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送进了医院。这里的东西都很贵,意味着医药费并不便宜。 如果父亲知道了家里因此再欠医院一笔钱,可能他会因此再挨一次打。 这么想着,他从病房离开,问了前台的护士。 护士微笑着告诉他,“您的医药费已经支付过了,是林家的小少爷送您来的,鉴于您的身体状况……如果出院的话回去记得按时吃药。” 药已经为他包好了,从来没有人对他用过敬语,“您”这一个字,通常是用给支付得起昂贵费用的病人。 他并不在其中。 林氏药业,他曾经听过,这四个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出现在新闻电视上。救命恩人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可能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月沉,老师上次注意到你在看时间熵值……你有兴趣参加物理比赛吗。” “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如果你愿意参加,老师愿意给你出报名费……拿到的奖金老师不会收取。” 初三时期的老师,对方大学刚毕业,是一名女老师,毕业于华中师范,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说起话来温柔而委婉。 “……谢谢老师。” 他只是做完了一套物理试题,在老师的推荐下代表学校去参加了中学生物理实验比赛。 “听说了吗……那位林家的小少爷也过来了。” “他过来比赛名额是内定的吗?” “当然不是,他原来不是学美术的吗,好像突然对物理感兴趣了……也没有拿到第一,但是在前几的名次,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任性。” 考试。学习。攒钱。考出去。离开这里。快点长大。 两块的绿豆沙包和一块五的玉米馒头应该选哪个。 他满脑子想的这些东西,听到对方的名字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在比赛现场见到了人。 同样的蓝白校服,国内大部分学校都是这个颜色,中学生的校服肥胖臃肿,穿起来像是发面馒头。 对方天生有在人群中发光的气质,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校服上有国立中学的标签,修长的身形,苍白的肌肤,眉眼精致清冷,在大多发育不良的小豆芽之中,如同一个戳一样引人注目。 那双眼像是他在橱窗里见过的漂亮宝石,清澈而明亮,眼睫浓密漆黑,精致的鼻梁弧线,嘴巴是冷薄的薄唇,脖颈修长,侧脸看人时显出些许不耐烦。 很像精致漂亮他买不起的洋娃娃。 对方和他生活在不一样的水土里,生长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模样。 初三暑假的物理比赛,他在对方隔壁,对方从始至终没有注意过他一眼,目光大多专注在实验上,看实验仪器比看人的目光要温和。 参加完比赛,他拿了第一。 在领奖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的名字。 林微寒。 因为没拿到第一,对方有些不高兴,那张漂亮的脸显出几分冷淡,看人时凉冰冰的,散发的阴沉气息似乎很明显。 让他想起来窗台的那株小蘑菇。 柔软的、生长在阴暗角落,却又洁白一尘不染的菌类。 从小到大,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贫瘠的环境令他克制物欲,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欲–望只会带来不甘的困扰,他不会惦念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直到暑假第一次梦–遗,梦里出现了一张清冷漂亮的脸,不过只是见了一面,却令他陷入了困扰之中。 外面蝉鸣声不止,第十五个盛夏,少年有了烦心事。 第七十章 只是一次梦-遗,这种念头趁早掐灭为好,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初三毕业的暑假,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省立重点高中,学校为他免除了学费以及生活费,他每个月饭卡会有一千元的额度用来吃饭。 在老师的介绍下找到了暑假工,老师让他在图书馆里帮忙,额外照顾他给他钱。 他每每经过物理图书区域,都会忍不住停下来,那里的书籍凝聚着人类群星闪耀时。 哪怕没有林微寒,他本身也对物理很感兴趣。 “月沉,你高中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多去参加一些比赛,如果能拿到保送名额,政府那里有奖励。” “到时候你可以带着奶奶离开这里。” 他坐在阶梯上看书,这是老师告诉他的话。 图书馆里偶尔会有活动,根据网络上爆火筛选而出的书籍画册,他曾经看到过一角。 对方被称之为天才小画家,和他同样的年纪,以一组创意作品在网络上爆火,画册卖的很好。 他每天在图书馆搬来搬去,原本不愿再见到那张脸,经过那本画册,上面画的东西他已经看了不下千遍。 不懂艺术。 但是意外地觉得画的很好。 有几副自画像,把自己画的冷冰冰像是死人,深沉的蓝色与灰暗色调交织,形成了和谐而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画作。 有些画的是角落的向日葵。 画册上说对方像是弗朗西斯培根……这组画册最先在国外火的,后来才引进国内。 他没有买下任何一本画册。 放在他家的任意一个位置,仿佛都是亵渎。 明明是艺术生,却参加物理比赛……国立高中的优等生,各方面都非常出色。 高中开学第一天,他迟到了。 因为父亲前一天宿醉,醒来第一件事砸碎了房间里的东西,他收拾完才到学校。 身上经常出现各种伤口,脑袋上甚至经常包裹着纱布,没有经济条件交朋友,他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 无论是同学聚会、还是朋友间的出行,或者是班级活动,都很无聊。 但是他是优等生,孤僻的性格对他来说没好处,保送名额是需要进行品格筛选的。 他学会了温和的微笑。 在学校里会帮助女同学、笔记本会借给差生,聚会找借口推脱,但是偶尔会参加一些不要钱的集体活动。 所有的零花钱用来报名物理竞赛。 小少爷似乎对物理没有厌恶,高一一整年经常在比赛见到对方。 对方常常和朋友一起,哪怕总是不耐烦脾气很坏,但是凭借优越的外貌和家世,加上嘴硬心软的性格,很博人好感。 “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虽然平常总是冷着张脸……上次据说附中欺负人他还出面了。” “其实很热心嘛……少爷脾气。” “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拿第一,所以一直来参加比赛,小少爷真的好强呀。” 对方不止会帮助他一个人。 这很常见。 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弱者,对方可能会对任何一个人怜悯,对那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并不和他一样,意味着全部。 可能比赛结束之后,到某一天,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那个时候就该结束了。 做题,看书,不停地看书。 成绩好在老师那里拥有特权,何况他的容貌长得女相漂亮,年轻的老师总会对他拥有好感,会借给他书籍和网络账号让他在特定的网址查找资料。 他在搜索引擎里搜索对方的名字。 对方不玩任何交友软件,但是网上有关于对方的讨论,对方过段时间会在首都工体有演出,小提琴独奏。 ……不止会画画,还会很多乐器。 首都,从山城到首都,一共七百二十公里,坐火车需要十二个小时。 他用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 一个平常的周末,他跟奶奶说了晚上不回去,坐上了夜间的火车,从山城到首都,来到了工人体育广场,看了一场小提琴演出。 对方置身在人群中,十六岁的林微寒,哪怕是这种场合也没有穿正装,白色的松领毛衣,青年低垂着眼眸,身形修长笔直,挺立在那里,像是柔软却坚韧匀称的竹子。 在春芽之中抽笋,弦音时而缓慢激昂,时而悠扬绵长,修长的指骨拉着弓弦,那双清澈的眼让人联想到翡冷翠塞纳河畔的宝石。 清澈动人,熠熠生辉。 他置身在人群之中,周围人山人海,视线定在对方身上,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人群把他们阻隔开,对方的目光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没有姓名,没有交集,没有关系。 这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阿尔什克忒爱上了耶稣神,祈求神的怜悯,妄想把神使占为己有,此为重罪,后来他被打入了地狱,终年受烈火焚身,在地狱反省罪过。 此时此刻难以忍受。 他成了阿尔什克忒的化身,受烈火焚身,想要台上的少年看他一眼。 但是他能做到的,仅仅是花费攒下来的钱,买一张火车票,远远地看一眼对方的演出。 他仿佛成了茨威格笔下的女人。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如同短暂地做一个梦,回到凌乱低矮的家中,梦很快就破碎了。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天,父亲找不到人泄火,对奶奶动了手,奶奶因此住了院。 住院为奶奶做了身体检查,检查出来癌症晚期,不幸会堆积在一起接踵而来。 那时候他尚且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少年时期心神脆弱,会把事情的必然发展推在自己的身上。 很简单地,只因为他外出一次,原来喜欢这种事情也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精力,对他来说哪一样都没有资格消耗。 白天上学,放学睡在医院走廊照顾奶奶,周六日去打工,老师给他介绍了补习班的兼职,偶尔他会接物理比赛的代考。 代考给的费用很高,用他解出来的答案为某些人提供便利,哪怕没有他的姓名,却能缓解他的经济压力。 物理比赛在下半年参加的很少了,最后一次比赛是山城举办的星云奖。 如果能拿到这个奖的话,他差不多可以申请保送。 医院的忙碌让他精疲力尽,没有时间想其他,何况父亲还会在家里找事,为他制造困扰。 星云奖没有意外地拿到了第一,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做实验比其他功课更加容易一些,电路线板、光度计,超导电流阻隔与传感反应。 这次的奖杯比原来的更加有意义一些,物理学改变世界,创造了宇宙万物的构成物质,诞生了人类的璀璨文明。 上面有一簇小小的星云,是宇宙星系之一,银河在边缘倾落,杯口反着镜面银光。 他因此有些犹豫,这可能是他参加的最后一个比赛了。 “那是山城的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拿了第一。” “山城的教育一直比较落后,但是他很厉害,据说每场比赛都是第一。” “……可惜没见他拿过奖杯,既然能参加比赛,不会连奖杯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好像是因为奖杯扣在比赛奖金里,他用奖杯换钱了。” “……我靠,穷疯了?” 他因为没拿过奖杯已经出了名。 最后还是把奖杯还了回去。 然而主办方却没有要。 “路同学,已经有人为你支付了奖杯费用,前来参加比赛的林微寒同学,他说不需要你的感谢,请你今后继续努力……” 他抱着奖杯怔在了原地。 原本已经没有了交集,为什么还要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绷紧的发条在此刻骤然崩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只是施舍给他一个奖杯,仿佛再次给了他渺茫的希望。 “您好,我很感谢他……请问您知不知道林同学的联系方式……” “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给你,但是可以给你他的邮箱,林少爷很喜欢和人学术交流……前提是能为他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他抱着奖杯回去。 回去的路上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在云端,奖杯抱起来很沉重。 这是……唯一独属于他的奖励。 手掌里紧紧攥着纸条,上面的字符他路上已经背了下来,纸条在掌心被汗浸湿字迹稍稍模糊。 低矮的巷子,逼仄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气味,带着腐烂和脏污的地面。 他回到了家。 奶奶在医院,酒瓶在他身边落下来,对方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把奖杯放进了最角落的保险柜里,在他合上保险柜的那一刻,后脑勺随之传来钝痛,温热的鲜血流下来,脑袋磕到桌角,眼睛随之被糊住。 黑暗的角落,男人沉沉地睡过去,他为自己包扎了伤口,昏暗之中,只有手机屏幕亮起了微弱的光。 桌上是没有写完的物理题,他的字写的很漂亮,起的网名叫做Light,对方总是让他联想到闪烁明亮的东西,吸引他的目光。 他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字句,怎么样才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让对方注意到他。 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Light:你好,我是和你一起参加过物理比赛的同学,看了你的画和演出,我觉得你很厉害,可不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觉得不太礼貌,在后面加了个表情。 他的手指上沾着血迹,印在屏幕上出现深红的印子,邮件发送出去。 连同他污涩沉暗的一颗心。 路月沉:交个朋友O3O 林微寒:? 完结+番外 第七十一章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可能是没有看到消息。 应不应该打扰对方,不想打扰对方,却总是忍不住。 他看了很多物理有关的科研论文。 因为奶奶的病突然严重,他高二一整年休学,每天在医院和打工的地点之间往回,偶尔闲下来会看对方的邮件。 Light:学长,我读了洛伦兹效应,如果把连锁反应运用在一个人的命运模板上,可能会产生命理玄学似的连锁反应……这期间并不存在上帝之手。 Light:希格斯玻色子制造出能量场,让电子能够互相作用,但是无法解释基础电子在某一时刻产生反应的变异方向。 Light:假设它们由一些更小的开口弦状和闭口弦构成,那么能量场发生异变时某个异变分子会变得可视化,这种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因为对方感兴趣,他看了大量的物理书中外著作。 偶尔也会发一些其他的东西。 Light:学长,有时候会觉得我很不幸,这令我很苦恼。 不幸并不能用来称重,尽管自己有能力改变未来,过程却曲折艰难,一斤棉花的痛苦和一斤铁的痛苦,无法一同比较。 某个深夜,他在医院走廊上,手机屏幕透出亮光,寂静的夜晚,天空尽头有黎明浮上边缘。 v:人类的命运犹如电子与异变电子,只是概率性问题,从来没有哪个电子会规律性异变,人类的命运一样随机展现。 这不过是某个物理学家的名言,他一向对那些名言无法隔着一层冰冷之物,如今冰冷的文字有了温度。 屏幕上的字体犹如一道道音符钻进他心底,落在他耳边,成为了美妙的字句,化作了击碎黑暗的力量。 对方并没有觉得他不幸是一种不幸,没有安慰,只是陈述,运用了科学理论告诉他幸存者偏差。 Light:学长,今天是我的生日,亲人生病了,我在医院,很害怕奶奶会离开我。 v:宇宙中一切能量场互相转化,死亡并不是人类的终点,被遗忘才是。只要她在你的记忆里,珍惜眼前一刻,她会永远鲜活。 Light:学长,我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在世俗眼里我可能会成为一个混蛋。 他买了数十份保险,在休学的一年打听了某处违法工地,引父亲过去工作,对方在那里出意外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没有感情。 只希望对方早点离开人世,顺便为他留下一部分利益价值。 v:没有人有资格审判另一个人的灵魂。法律能够判处死刑,哲学却能赦免无罪,如同电子之间的正电和负电,如果你置身在正电,就只能看到负极。 Light:我一个人偶尔会感到很孤单。 v:你我都是由基础碳基物质构成,在微观层面,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生存,某一刻呼吸的频率相同,有我在陪着你。 有他在陪着他。 对方可能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威力有多么大,只不过是几封邮件往来,引他日思夜想,忍不住探听对方的消息。 网络上的信息有限,很多信息拼拼凑凑,大概能知道对方的一部分信息。 有个抑郁症母亲,还有个哥哥,和发小关系很好,还有个比较合得来的表弟。 空闲时刻会参加很多兴趣比赛,或者在画室画画,喜欢的画家是玛格丽特和达利。 因为对方,他了解了超现实主义画派和拉斐尔前派。 喜欢吃甜食,口味偏意式和西班牙菜系,最喜欢的乐器是小提琴,钢琴弹得很好,生日在十月二十五,和他同一天生日。 画画风格擅长大胆尝试,没事的时候会去各地看画展,对方的画偶尔会在山城美术馆有展出。 他去过两次,每次都只找对方的画,等到人走完了,他有机会能够独自观看。 看对方的每一笔笔触,每一部分色块,想表达的意思,画末尾有对方的署名,好像在看画的那一刻,能够精神共鸣。 他经常在美术馆待到很晚,山城美术馆的负责人叫做曹立,对方见过他几次,注意到了他。 “你很喜欢他的画吗?他在年轻一代里算非常厉害的存在。”曹立说。 曹立:“可惜目前他的画并不售卖,这些只是他尝试的作品。” “……谢谢。”他回答。 Light:学长,我今天去了画展,你为什么喜欢超现实主义? v:超现实主义意味着超出了时间,假设有一天我们能够超越光速,那么意味着人类能够回到过去。 这个时候他隐隐察觉到不对。 对方的回复每次都是间隔二十四个小时。 和他发邮件前一天的时间一致。 仿佛是设定好的一样。 Light:学长,我不明白,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却得不到,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v:人类的情感本身就是美好的一件事,人是目的,并非手段。过程往往比结果更加重要。 Light:我喜欢你 对方设置的自动回复如同卡壳了一般,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依然没有回复。 屏幕泛出幽暗的光,整整三天,没有回复,人工智能可能不懂人类的情感,Chat-GPT给不了其余的回应。 他换了另一种方式询问。 Light: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 人工智能计算不出来人类的情感,更不可能计算出来某时某刻,他们会在哪里遇见。 v:——你我终将会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再次相遇。 文字没有温度,却能通过爱意变得震天骇地。 高三父亲因为杀人入狱,加上他保送A大,拿到了一笔数目不低的钱。 他暑假发表了一篇关于弦理论的论文,以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作为观察对象,把弦异化时产生的异变分子命名叫做微寒色化分子。因为这篇论文拿到了自选导师的资格。 他选了教过林微寒的阎承恩教授。 没多久,他在美术馆见到了对方名为《弦》的作品。 对方标注了是受某一篇科研论文的影响,末尾署名有Light,他们的名字短暂地凑在了一起。 《弦》系列一共有两组,一张是以开口弦为元素,另一张是闭口弦,画的是宇宙间的引力相吸相制衡,两组画的颜色面积叠加次方刚好符合质能方程。 他因为对方用了他的科研论文,得以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但是从来没有发过一条消息。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念书。 选修课选了和对方一样的,特殊异变下的双缝干涉实验,还有一门生产力社会理论。 对方很喜欢去意式餐厅吃饭,选了Gho打工,明明离学校很远,每天课程结束赶过去。 发小很喜欢去酒吧,他的皮相并不差,去月色兼职结识了对方的发小。 直到孟常找到了他,一份血缘检测结果拿到了他面前,上帝这一刻在他面前掷起了骰子,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从此他们的命运变得密不可分。 他被带到了林家。 轮椅上的女人只是看他一眼,他们彼此几乎有心灵感应,血缘关系难以斩断,女人因此泪流满面,看着他眼泪潸然落下。 ……这算是鳄鱼的眼泪吗。 既然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抛弃他。 但是他应该感谢眼前的女人,如果不是这样,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和对方有交集。 隔着庭院的玻璃,玫瑰花园盛开一片红海,青年手持画笔,清冷的面容、紧抿的薄唇,精致的侧脸,柔软的颈侧和卷起来的白衬衫。 心脏跳的很慢,只是看了一眼,再难移开目光,那些污暗秽沉的心思全部藏在皮囊之下。 想要亲吻那双修长的手。 想要占有对方。 想要对方怜悯之心只对于他。 想要舔吻对方的每一块骨头。 一切……都想要。 他收回沉甸甸的目光,面上温和有礼,在对方放下画笔时,朝对方伸出了手。 “……二少爷,你好。” 视线克制地收回。 他伸出的手没有回应,青年面容冷淡,那双清冷的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抗拒和厌恶不言于表。 “这又是从哪蹭过来的乞丐?”青年毫不客气地反问自己的父兄,轮椅上的女人因此红了眼。 “小寒,这是旁支资助的孩子,你们同在A大,以后好好相处……” “你只用把他当哥哥。” “我已经有一个便宜哥哥了。”青年嗓音冷冰冰,隔着空气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浓烈的嫌恶。 “要是谁想趁机笼络母亲接近林家,我可是会第一个不愿意。”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对方离开了。 从没预想过的开场,他总是太过于期待相遇,忘记了事情偶尔会朝着预料之外发展。 对方性格爱憎分明。 母亲越是对他表现出善意和怜惜,对方越是因此讨厌他。 因为对方授意,他在课上丢了实验项目,对方常常和他作对,在酒吧里为难过他,任由他被一群富家子弟针对、在宴会上让他难堪,嘲笑他的身世。 那些深夜鼓励过的话语,仿佛全部都变成了模糊尖锐的刺。 初恋,美好的白月光,救命恩人。 这三个组合起来的完美暗恋对象,全部散了个干净。 何况对方还和发小暧昧不清。 他抢了对方的母亲父兄,未来还有可能抢走对方的全部,立场不同,再迷恋对方只会成为蠢货。 那种张扬凌厉逼人的性格,如果他变成落水狗,对方不会怜悯施舍他一眼。 他不想做被抛弃的一方。 “滚开。”带去的粥被对方直接推翻,热粥洒在手背上,青年面容冰冷,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怀有深仇之怨的仇人。 他默默地收拾离开,不在对方面前泄露任何破绽。 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崇拜他、迷恋他,等待着他的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真心会被践踏的千疮百孔。 第七十二章 林微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从年少时母亲自杀,到后来独自一个人上学,在国立中学的校园生活。和发小一起去滑雪骑马,和江释一起做实验。 一起参加物理比赛。 某次去山城参加比赛,路过碰到有人晕倒,他匆匆地一瞥,让孟常叫了救护车。 山城的物理实验,总是同一个人拿第一,擦肩而过的少年,对方在他身后的位置,穿着平常的校服。 没有钱支付奖杯的少年。 小提琴演出时人群中央的少年。 总是出现在画展角落的少年。 选修课坐在最后一排,总是在他身后注视着他。 那些被他忽略在记忆角落的小事,一件件地拼凑在一起,一张明艳的少年面容在他记忆中浮现上来。 盛夏蝉鸣,阳光明烈。 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抱着金灿灿的奖杯,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温和明亮。 “……学长。” 路月沉百忙之中参加了林老爷子的葬礼。 林老爷子支撑了一年,最后还是没撑下去,感染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轻症重症是概率性问题,每个人的症状并不一样。 同时拥有六种症状的很少。 施夷南换上了黑色的丧服,她眼睛红通通的,紧紧地抓着路月沉的手腕。 原本是脆弱易碎的性格,却因为儿子而变得坚韧起来,所有敏感和抑郁向内收回,她如同依附在儿子身边,只要儿子尚在,她反而精神回归正常。 黑色的雨伞遮住了天空,天空阴沉沉的,老宅的千年梧桐树微微倾斜,仿佛在向下崩塌。 林震南和林绍向前献花,元齐在角落,来的人并不多,墓碑上刻了林老爷子的姓名年月。 孟常两鬓头发斑白,在原地撑着伞,周围传来很低的议论声,由于死亡率不断飙升,参加葬礼已经成为了常见的一件事。 人们逐渐变得麻木,在悲伤之中难以再感到沉痛。 “你跟我过来。”孟常说。 雨丝淋湿了衣襟边缘,他跟随孟常走在长廊上,随着老爷子逝去,整座老宅都变得冷清了。 “老爷子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东西放在陈旧的保险柜里,那是一份自愿签署的协议。 :我已知实验风险,自愿捐献精-子/卵-子,助力于人类科研,为科研实验做贡献。 实验药性镭元素,用于攻克人类科研难题,此协议生前有效。 落笔是林震南和施夷南的名字,协议纸放了整整二十年,边角已经变得陈旧。 二十年前他被送走,有人替他成为了实验体。 “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老爷子只有一个心愿,林家的一切都归他,死了也按照他的意思。”孟常说。 “……我知道了。”路月沉说。 从京城回到中环实验室,路过各个省城,到处封闭,一座座城市变成了空城,行走在街上的多半是已经无可救药的病人。 烟雾缭绕冲天,那是火化的雾霾,整片天空都笼罩上了尸气。 “你回来的正好。”赵典已经等候他多时。 “最新的研究出来了,你看看。” 两份实验资料送到他面前,赵典说,“和之前那群残缺的孩子有关,在一部分镭元素超标病人体内,他们昏迷时病毒会在他们的大脑里活跃……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这种病毒和主人的意识相连,光的双缝干涉实验……想必你一定做过,如同被观察的光一样,一旦病毒发现被观测,它们会停止活跃。” 赵典:“现在答案几乎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如果我们能够检测出病毒活跃的状态轨迹……这是人类唯一的一线希望。” 路月沉看了看资料,深褐色的眼底映着实验数据,他把实验资料放了下来。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赵典应声:“没错,林先生完全符合,他是第一名病人,又是当年镭元素疫苗运用的实验体。” “需要他信任的人进行观测,说不定某一时刻,能够观察到病毒的活跃形态。” 闻言空气中安静下来,路月沉沉默了片刻,他顶着赵典的目光,半晌开了口。 “可能找其他人更合适一些。” 赵典不明白,“为什么?据我了解你们是恋人。” “是我当方面的单恋……在他生病之前我还在囚禁他,他应该很讨厌我。”路月沉平静地讲出来。 最后几天对他温柔,可能只是想把病毒传染给他,他只是装不知情。 他抛下了一个炸弹,这回赵典沉默下来。 对方平静地讲出来,仿佛家常便饭一样简单,看着斯文温柔的模样,结果是单恋求而不得囚禁的复杂戏码。 “无论如何,你试试也无妨。”赵典头疼起来,“Light,有时候要多些自信。” “我觉得按照那位少爷的性格,如果真的讨厌你,你对他做了那种事,应该没法到现在安然无恙。”赵典说的很委婉。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恋人,有些相敬如宾,有些温柔如水,有些欢喜冤家,还有些沉痛苦楚……有人走的轻松,自然也有人走的艰难。 “何况,我觉得……”赵典想了想,说,“爱有时能拯救一切。” 赵女士轻飘飘地说完之后离开,自从路月沉过来,她轻松不少。对方的性格严谨专注,工作效率很高,加上喜欢的人在实验中心,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里。 一年过去了,日复一日地在实验室忙碌。 实验室有人忙碌,她能抽出身去忙其他事情。 现在经济形势紧张,随着死亡率提高,各地并不太平,中环相当于一个枢纽,一直岌岌可危地维持着民心。 梦履舱推开,青年依旧维持着双眸紧闭的模样,脸色苍白,体温温凉,脉搏心脏跳动微弱。 路月沉坐在旁边,他为青年换下来衣服,长期在梦履舱保持同一个姿势肌肉会僵硬。握住对方的手腕,手腕细瘦一截,毛巾轻轻地擦拭过去,他不轻不重地按着对方的肌肉。 一年每个月一次,林微寒平常也是工作狂,一做起来事情会忽视自己的睡眠时间。 “……学长。”他轻声喊了一声,林微寒毫无反应,那张清冷精致的脸陷入沉睡,像是一尊完美雕琢的雕像。 “爷爷去世了。” “其实我并不难过,只有学长难过……我这里才会感到沉闷。” 他握着林微寒的手指,触及自己心脏的位置。 过年那一天中环实验室放了半天假。 裴闻之和赵典在商量要不要叫上路月沉去吃顿饭。 “把他叫过来是挖对人了……现在国家也没钱,各个行业都停了,我们能吃上饭已经不错了。” “如果这次疾病史能过去,之后我会申请给我们的路劳模涨薪资。”裴闻之感叹。 “他在学校里似乎在实验室待过三天三夜,”赵典想了想说,“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他应该只想和林少爷待一起。” 对方现在的状态和植物人差不多,没有任何回应,某人却还是愿意和对方待在一起……简直是浓烈到病态的感情。 裴闻之不理解:“赵典,你会爱一个人爱到即便他变成植物人也守到他身边吗。” “我还是期待男女之间的爱情。”裴闻之说。 “有限的爱不会。”赵典说,“据说某些精神病人和过度缺爱的抑郁患者……才会有无限爱人的能力。” “据我所知,Light从小的家庭环境不怎么好,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他应该没什么在意的人和物……对方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留恋了。” 林微寒尚且有母亲作为寄托,有所热爱的画画。 而路月沉恰恰相反,一切对他来说太容易,他追求的一切有意义,最初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对方。 林微寒是他和这个世界的链接。 新年没有烟火爆竹,天空沉暗暗的,没有一丝亮光,黑夜笼罩着大地,蔓延着沉肃的死寂。 路月沉和林微寒待在一起。 实验室食材有限,他做了几样林微寒喜欢的菜,人没办法吃,但是他们可以拥抱在一起。 能够触到学长的体温,还能低头亲对方的嘴巴。 “学长,新年快乐。” “只有我陪着你,你会不会感到寂寞。” “学长身边还有很多人……但是我只有学长。” 春夏季节更迭变幻,不同的季节他为林微寒换上不同的衣物,实验室里那群残缺的孩子偶尔会过来,闻乐好几次会趴在梦履舱偷偷看人。 陷入沉睡的青年,和他怀里的娃娃简直一模一样,但是娃娃没有闭眼,在他怀里永远都不会睡觉。 “哥哥什么时候醒来?”闻乐扭头问。 路月沉回答:“……快了。” 一边说一边按住闻乐的手,不让闻乐去触碰梦履舱里的青年。 耳边很吵。 林微寒一直在做梦,母亲、父兄,爷爷,发小,元齐,顾慈……耳边一直环绕着某人的声音。 温和熟悉的嗓音,不断地从耳边传来,梦里仿佛也能闻见山茶气息。 “……学长。” “……学长新年快乐。” “今天裴闻之教授告诉我,有很微小的概率,学长愿意与我建立精神链接。” “学长醒来会不会记得我……如果学长装不认识我,我会很难过。” 好吵。 怎么路月沉连他在想什么都能猜到呢? 这还用问吗,如果他睡个一年两年,醒了当然装作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在一起,怎么看路月沉都不正常。 他又总是对疯子心软,纯属是自己找麻烦,不能被麻烦精缠上。 这个蠢货总是对他纠缠不休。 房间里很安静,路月沉握着林微寒的手腕,两年半的时间,还剩下半年的时间,再这么下去…… 他的思绪被一声“滴——”的音效打断,滴答滴答的机械音,简易型粒子加速器发出震动,屏幕上一点点地浮现出某种不规则的图案。 一个活跃的圆点在缓慢的跳动。 屏幕上圆点的轨迹逐渐地连成图案……不规则形体活动轨迹,实验室随之响起警报声。 赵典第一时间进入了舱室,她看着屏幕上的可视化轨迹,在那一刻怔在了原地。 ——奇迹出现了。 第七十三章 “最近论坛上的那篇科研论文你看过了吗?” “和弦理论有关……真厉害。” “听说是刚毕业的高中生,这么厉害的吗……似乎天生在物理学很有天赋。” “纯英学术论文,之前应该也看过不少科研著作。” 最近常常能听到有人谈论,加上江释也向他推荐,他在某天点开了科研论坛,第一的是新拿到诺贝尔奖的量子纠缠,第二是那篇提到的弦理论科研论文。 界面点开,对方言语之间逻辑性很强,用词通俗易懂,引得他看的入迷。 “如果在粒子加速器上能够捕捉到电子异变的瞬间,一瞬间的动量能够得知原子核的位置,我把这种异变电子取名为微寒色化分子。” 名字和他重名……这人倒是很会起名。 林微寒看完论文之后,满脑子都是围绕的异变分子和开口弦与闭口弦。 他一整晚上没有睡着,莫名有了灵感,画笔落下时自动生成,落成两幅巨大的弦状物。 只靠一时的冲动,很难诞生出来完整的作品,他只画了一半,后来一整个假期都泡在图书馆里做各种实验。 有没有可能,能找到可视化异变分子的动量,从而判断出原子核的位置。 那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夏日窗外太阳明晃晃的刺眼,绿荫枝叶细微的晃动。 他做了不下于上百次的实验,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实验难题那么容易破解,不会困扰科学家们上百年。 但是很多时候,科学命题不过产生于某个平凡的瞬间。 “你好,我来找一本书……关于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画派研究。” 温和的声音响起,可能是附近的学生前来借书。在他的位置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 对方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他再看眼自己,和他同样的打扮,隔着阶梯,眉眼笼罩了一层艳丽的阴影。 他手腕撑着脑袋,轻轻地推动实验设施上的小球,视线从青年身上收回。 小球模拟电子围绕原子核做分裂异变实验,他不过是随手一推,小球缓慢地转动,在某一个瞬间悬浮起来。 远处的青年在阶梯处看书,悬浮的小球缓慢地在空中仅仅停滞了一秒,他在那一秒却看清了数值。 时间仿佛凝固住,无声的惊涛骇浪在酝酿着。 之后重复实验成百上千次,小球没有再悬浮过,那一瞬间仿佛是错觉,无法复刻的异变分子。 数值他已经记录下来,运用在画里已经足够,颜料叠加的面积根据弦的变幻轨迹关联,刚好能够叠加成质能方程。 这对于他的作品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只是有些可惜,某些实验的偶然性,只具有一瞬间,如果能模拟出来,可能能够改变世界。 他在图书馆待了一整个下午,整整记了十页的数据,傍晚的时候他带着数据离开。 落日黄昏,那名阶梯上看书的青年也已经离开。 电子屏幕上模拟出来了一对弦,开口弦和闭口弦,方向与距离相对,破碎的点叠加形成不同的质变,整副画面令人眼熟。 “已经找到了……是名为《弦》的作品。”赵典说。 不过是某个寻常的午后,有人解开了异变分子的密码,短暂的一瞬间,却能改变人类世界。 对方把密码复刻成画作,异变分子在相对的两副画作之中,刚好能够借助质能方程作为媒介解开。 “奇迹的诞生……往往在偶然之间。” X型病毒最开始蔓延时,林家岌岌可危,面临着科研实验难题,疫苗没有尝试,可能有诸多副作用。 施夷南和林震南以试管婴儿的方式合成了实验体,然而孩子出现了,眉眼很像她,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生出了后悔之心。 她用医院的弃婴作为交换,由陌生的孩子作为实验体,带回来的孩子乖巧漂亮,她心中却始终梗有一刺。 她是漂流的浮萍,孩子是她依存的媒介,失去孩子,如同剥夺了她的养分。 被她亏待的孩子如今在梦履舱里,而她的亲生儿子为了照顾那孩子离家而去。 ……这算是对她的惩罚吗? “夫人,该回去了。”绯云在身后轻声提醒,眉眼忧心忡忡,“夫人不用担心,路少爷一定有办法的。” “二少爷吉人天相,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嗯。”施夷南看着远处盛开的大片玫瑰,这一片名为浪漫的庄园之中,常年把她困在这里。 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路月沉问。 “身体各项指数都正常,”赵典说,“接下来看他自己的意愿,可能是他自己不愿意醒。” 赵典语气稍稍停顿,对方在梦履舱趟了三年,肌肉恢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如果是好面子的性格……不愿意醒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的话在路月沉理解却是另外的意思。 林微寒可能是不愿意见到他。 一想到这里,他总觉得心口很闷。 闻乐和独眼双胞胎姐妹趴在梦履舱旁边,双胞胎其一问:“哥哥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们是第一批运用新型药剂的试验品,现在身体已经好转,闻乐都会拽她们小辫子了。 “应该很快了。”赵典微笑着说。 闻乐抱着洋娃娃,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忽然,青年的手指似乎动了一瞬,闻乐揉揉自己的眼睛,难不成是他花了眼。 “你不用太紧张,Light,他醒来是迟早的事情。” 赵典想了想安慰对方,把好消息告诉他:“第一批新型药剂已经送往各地,虽然没有科研成果为你们署名,但是经过讨论决定,我们把微寒色化分子定名,之后会载入史册。” 可能许多年后,不会有人记得他们这些无名之辈为科研成果付出的努力。 背后的隐晦纠葛也同样无人问津。 但是历史的长河之中,他们在某一刻曾经存在。 ……人类意志永不磨灭。 “感谢你为中环实验室付出的一切。”赵典留下这么一句,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所有的话林微寒都听到了。 他昏迷了那么久,从刚刚几人的对话中,大概明白了,皮肤凉冰冰的,他是被路月沉冻进冰柜里了吗? “……学长。” 他的手腕被握住,温热的温度随之传来,皮肤相触,令他切实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缓慢地,鲜活的,他还在活着。 肌肉似乎很难控制,他现在身体和植物人状态差不多,恢复肯定要一段时间。 耳边能够听到动静,手指传来温热触感,碰到了什么柔软之物,对方轻轻地吻在了上面。 他忍着没有动。 接下来经历了路月沉帮他换衣服,为他擦拭身体,他照顾施夷南的时候尚且做不到这般,对方动作非常熟练。 仿佛已经重复了很多遍。 身上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他被路月沉抱在怀里,身体整个陷进去,鼻尖闻到很淡的山茶气息,对方是打算就这么抱着他睡觉。 几年没有吃东西了,一直打葡萄糖维持基础的养分,林微寒最先感到的是饥饿感,他被人当做棉花娃娃抱了一夜,心情不怎么爽。 对方似乎解开了实验难题,还用的他的名字命名,更加不爽了。 林微寒好不容易等到白天,在人走之后,他睁开了眼。 先是手指动了动。 然后是手腕。 纯白的天花板,这里是科研中心,留下某人生活在这里的气息。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角落里的小蘑菇,桌上的各种物理相关的书籍,衣柜里都是统一的白衬衫。 他下了床,刚开始走路很不适应,走的很慢,他手腕瘦的只有一截,总感觉身体很虚弱,走两步头晕眼花。 想吃东西。 奶油蘑菇汤、洋参意面,海鲜炒饭……还有某人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他不客气地翻遍了路月沉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只有冰箱里有一些面包牛奶,如果拿了可能会看出来。 反正他明天就找机会离开这里,被看出来算了。 这么想着,他拆了蛋堡派和牛奶,吃完重新躺进他的冰箱。 虽然很凉,但是睡觉意外的舒服,睡眠质量提高了不少。 路月沉忙碌完回来已经是晚上。 他进来的时候一切如常,冰箱不经常打开,他先换了衣服,视线扫过一群白衬衫,在上面稍稍地停顿。 衬衫边角窝在了一起。 再顺着看过去,床有被人坐过的痕迹,床头柜被翻得乱七八糟,收拾的很敷衍,冰箱里少了牛奶和面包,梦履舱还好好的安然无恙。 他状若寻常的收回视线,装作不知情,晚上照常把人从梦履舱里抱出来,青年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体温正常,他的手指戳在上面,对方毫无反应。 “学长。”路月沉稍顿,他眼底眸色翻涌,随即克制不住,捏住了林微寒的下颌,直接吻了上去。 嘴巴被撬开,林微寒装死,然而唇腔里每一寸都被掠过,他被亲的喘不过气来,再这么下去他要憋死了。 他瞬间睁开眼,对上一双拗动温和的眼,对方眼底似乎有晦暗沉涩的情绪,很快消湮了。 他被对方紧紧地抱着,对方眼里出现类似于难过的情绪,握着他的手腕垂下眼。 “学长醒来了却不想让我知道……是打算离开我吗。”嗓音有些低,用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 路月沉容貌艳丽,惯擅长示弱,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但是哪怕照顾他也不能抵掉之前把他关起来做的混蛋事吧? 他话音在嘴边,嘴角又被亲了一下,随即一触即分。 青年嗓音温和低落。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学长离开我也很正常。” 第七十四章 对方表情温柔大度,不知道的以为他是那个抛弃深情恋人的混蛋。 林微寒下意识地触摸嘴角,他皱眉,“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他想走就走,还用路月沉管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却没怎么挣扎,仿佛三年躺出来了懒骨头,在一个地方窝着懒得动。 路月沉没有讲话,唇线抿着,嘴唇蹭了蹭他的脖颈边缘,粘在他身上像是一块粘糕。 已经被发现了没必要继续装下去,很快消息传到了赵典和裴闻之那里。 赵典带着一群小朋友过来看他。 “林少爷,您昏睡的这三年,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Light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没有告诉。 他还穿着病号服,闻乐在他身边,小孩子长高了不少,已经到他腰部了。 独眼双胞胎抱着小熊一并好奇地看着他。 “哥哥还记不记得我们?” “……记得。”林微寒说,他又不是失忆了。 没有手机,他翻着路月沉的手机,走是一定要走的,他至少要先回家看看。 “爷爷去世了。”路月沉告诉了他最要紧的消息。 手指闻言顿住,他稍稍地怔住,脑海里迟缓地回想起来……三年的时间,他指尖沾到一片凉意。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几个月前。”路月沉说,“抱歉,学长。” “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你把爷爷害死的吗。”他不耐烦地反问,一边因为自己醒来的晚而烦躁,却又不想看见路月沉卑微的模样。 怎么有人在他旁边守了三年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吸引了路月沉,引得这小子这么执着。 赵典在一旁观察着他们二人,闻乐捏着洋娃娃的一角,小腿在床边晃晃。 “和路哥哥没有关系,他救了很多人,哥哥不要对他生气了。”闻乐说。 虽然他更喜欢他的洋娃娃哥哥,但是路月沉一直在洋娃娃身边守着,他不是瞎子,能分得清谁更吃亏。 林微寒凉凉地扫了闻乐一眼,闻乐下意识地抱紧了娃娃,稍微朝赵典那边挪了挪。 赵典:“……” “看来你们二位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赵典可不想被卷在里面,她微笑道:“Light,有事随时联系我们。” 闻乐闻言屁股抬起来,拽住了赵典的袖子,双胞胎姐妹一并跟在后面,三小只一并出去了。 “你这三年一直待在这里?”林微寒问。 路月沉应声:“我和中环签了七年的协议……可能暂时没办法再回京城。” 林微寒无所谓地“哦”一声,面无表情地给元齐打了电话。 “喂,月沉哥?” 林微寒:“是我。” 他打电话的时候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深褐色的眼眸像是两颗沉甸甸的宝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哥?”元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哥,我不是在做梦吗?” “现在交通怎么样,你方不方便来接我一趟。”林微寒说,“我要回家。” “……方便,哥,你等着我。” 有些人三年依旧没变,他把电话挂断,对路月沉说:“我要回去一趟。” 路月沉在实验室也用不上手机,他默认手机归他了,先在应用商店下载了几款小游戏。 半天对方没有讲话,他抬眼,路月沉垂着眼睑,周围蔓延着沉默的气氛,对方像是被抛弃的孤苦寡夫。 他下意识地皱眉,忍不住有些无语,暗暗翻了个白眼,又懒得解释。 下完小游戏在一边噼里啪啦的打游戏。 直到元齐给他发来了消息,飞机票已经订好,元齐直飞过来,买了高价头等舱。 “我要走了。”他说。 “学长……还会回来吗。”路月沉直生生地看着他,拽住了他的袖子。 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这呆子平常脑子好使,在他面前却好像少了几根弦一样。 笨的要死。 他看路月沉一眼,面无表情:“不回来了。” 路月沉稍稍地怔住了。 他拿着路月沉的手机离开,所有密码都很好猜,是他的生日,充游戏扣的也是路月沉的银行卡。 “……哥!” 三年没见,元齐又长高了一截,已经比他要高了,面庞比原先成熟了一些,一双眼明亮坚定,比先前似乎多了几分稳重,傻气褪去了一些,在远处向他招手。 和以前一样。 林微寒有些恍惚,很快回过神来,唇角稍稍地向上扬起。 赵典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她和裴闻之百忙之中偷闲看戏,再看一眼路月沉工作的模样,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魂。 “……这么快就走了?”裴闻之扫一眼路月沉的身影,担心人会直接倒下去。 “嗯……”赵典应声,她注意着路月沉,见路月沉还在重复之前的实验,过去按住了人。 “Light,这个实验结果上次已经得出来了……你的状态有问题,如果需要休息的话可以请假,不用太勉强。” 路月沉穿着实验室里的制服,手指敲着键盘,闻言戴着口罩的面容转过来,双眼后知后觉地聚焦,嗓音轻飘飘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赵典:“……” 林宅。 他睡了三年,京城却没什么变化,经济刚刚开始回转,死气沉沉的城市注入了一些活力。 受病毒影响,文明程度没有任何进度……甚至可以说是在后退。 “夫人,二少爷回来了。”绯云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施夷南和棋云在一旁研究为各地输送的物资。 经济下行了三年,有很多落后的地区出现了滞缓现象,很多负债的底层没熬过寒冬,在经济刚开放的时期反而是他们最艰难的时期。 林家在这个时候向山区捐赠了物资。 闻言施夷南愣住,棋云更是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了,因为激动脸上发红,眼角甚至有些红。 林微寒回来的时候施夷南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三年没见的母亲,母亲似乎比原来精神更好了,林家也和原先没有什么变化。 “……小寒。”施夷南挣扎着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连忙上前扶住了母亲。 三年前梦到母亲能够站立恢复,如今梦境照进了现实,他的一切结局也和梦境中背道而驰。 “二少爷。” 林微寒被棋云扑了个满怀,棋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泪眼花花地撞进他怀里,眼泪沾到他的手背,他有些无奈。 “棋云……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 他话音落了,棋云却没有松开他,眼泪汪汪地鼻涕蹭了他一袖子。 “我害怕二少爷再也回不来了。” “……回来就好,”施夷南按捺着情绪,“有没有告诉你父亲和哥哥?” “跟他们说了……他们两个现在应该都忙得抽不开身。” 据说林绍去了国外谈医药合作,暂时回不来,这几天林震南也一直在加班,在医院里抽不开身。 “如果之后哥回来,可以让他有一部分代理权……我和月沉哥最近可能都回不来。” 三年没有画画,他的心思还是更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 林绍这三年都在为林氏忙碌,林震南一定也和他想法一样。 “这个………你自己和父亲商量。”施夷南说。 她在林家没什么话语权。 “我只是回来看看母亲,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理,抱歉不能陪在母亲身边。”林微寒虚虚地扶着施夷南,担心施夷南摔倒。 施夷南闻言唇角抿起来,她稍稍地侧开眼,嗓音有些低,“是母亲对不起你……小寒,你平安,母亲没有其他愿望了。” “嗯。”林微寒话到了嘴边,想起来路月沉一定会和施夷南讲,他才不在母亲面前做坏人。 “二少爷刚回来……又要去哪?”棋云擦了擦眼泪问。 林微寒给棋云拿了纸巾,“去一趟山城,很快就回来。” 他脑海里浮现出妇人的身影,对方形影单只,早逝的女儿留下来的孩子……他应该叫对方外婆。 山城明前山。 这里收到了来自林家捐献的物资,当地政府组织了为山区老人免费上门接种新型药剂,志愿者为他们送来了生活用品。 “你说姓秋的哪一户……女儿会画画,你说的是橘婆婆吧?” “橘婆婆可厉害着嘞,她年轻的时候会给人算命,据说还能做预示之梦,我们这里都叫她橘半仙。” “以前给人算命没有算不准的……后来女儿死了之后她就再也没给人算过命了。” 预示之梦? 林微寒不记得上回的路,热心的村民为他指了路,门上贴着熟悉的门神手稿,他带来了京城的特产。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 有血缘的亲人……他莫名有些紧张。 虽然没有任何接触,但是他对橘婆婆印象很好,何况亲生母亲是他喜欢的画家……他敲了敲门。 门随之打开,老妇人为他开了门。 两人见面,橘婆婆依旧是先前的模样,鬓边的白发似乎更多了,穿着朝鲜族的裙子,凳子旁放着一本画册。 “您好。”他说。 “……你的病都好了?”橘婆婆引他进来,老花镜拿起来,画册一并收好了。 “嗯,”总有一种对方什么都知道的错觉,林微寒陷入了沉默之中,他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 半晌,他想起来自己以前做的梦。 “我之前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情都会在现实里发生。” 闻言橘婆婆看向他,那一双浑浊的眼里有几分情绪显出来,类似于一种怀念的平静。 “你母亲以前也经常做梦……她从来不信,后来走上了如出一辙的结局。” 眼前的孩子有一模一样的特质,和秋梨同样,女儿的离去似乎一并带走了孩子的不幸,至少对方改变了自己的结局。 林微寒想了想说:“我从来不信那些。” 洛伦兹的蝴蝶验证了一个微渺的存在可以影响宇宙动力,人类唯一可以预测的变化就是一切都在不断地变化不可测。 他在这时见到了庭院之后的双生梧桐树。 那是秋梨的《双生》。 两棵梧桐树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一株攀附在另一株身上,它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互相汲取养分,缺少任何一部分都会变得不完整。 第七十五章 林微寒去老宅收拾了爷爷的遗物。他小的时候经常过来,这里二楼的阁楼有一个房间专门放他的东西。 最多的就是画册,爷爷把这些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阁楼落了一部分灰尘,爷爷房间里没有变化,茶室许久无人踏足,缝隙的光落进来,带着沉肃的寂静。 他带了一束纯白的菊花,去山上看了爷爷。 墓地总有一种超越时间的平静,令人静下心来,风随着扬向天际,这两天开始立秋了。 “爷爷,我要走了。”他随之开口,在他转身的时候,菊花在墓碑上被轻轻地吹拂。 像是有无形之物抚过,风带着凉意,却令他心里安宁。 见完爷爷之后还有发小,他没有联系方式,用路月沉的账号给宋澄发了消息。 随便翻了翻,这小子的生活枯燥无味,最多的是和裴闻之赵典工作联系。 其余一片空白。 置顶一个字母,备注只有学长两个字。 经过三年的洗礼,月色没有倒闭,重新翻修了一番,城市从来不会缺这种五光十色的场所,在夜间收容寂寞的灵魂。 “小寒……”宋澄见到了他,才放下心来,他注意到宋澄穿的是正装,这很难得。 “我刚从公司出来,家里最近一直忙个不停,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宋澄说,“你用路月沉的号跟我联系,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你只叫了我吗?”宋澄问。 林微寒应一声,他让服务员上了酒,“江释和陆景明最近在做什么。” “景明家里不用他怎么操心,两年前被送出国了,最近可能会回来。” 宋澄:“江释……他在阎教授底下,现在应该进中科院了吧。” “你和江释……”宋澄欲言又止。 都在京城,真的想见面的话肯定见得到。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他们两个我就不见了。”林微寒倒了两杯酒,三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 从高中时期的结伴而行,到如今各有自己要奔赴的道路,能留下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宋澄闻言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他不怎么喜欢南方,但是某人和中环还有四年协议,难免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 “去南方科研实验室……可能会待个三五年。”林微寒开口。 手机还在他这里,也不见路月沉和他联系,总不会笨的要死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吧。 “南方也挺好的,外婆外公都在江南,也算有个照应。”宋澄说。 两杯酒碰在一起,宋澄看着亮晶晶的酒液,三年时间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听说几年前发表初次理论研究的是小路……但是专利署名上并没有他。”宋澄说。 还不是和中环做了亏本的交易。 林微寒提起这个就忍不住不爽,嗯了一声,“他比较笨。” “小寒,我现在开始接手公司了,以后如果回京城了,你随时可以联系我。”宋澄想了想说。 “……好。” 一瓶酒喝完,差不多到时间了,林微寒看了眼手机,元齐给他发了消息,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傻小子还是没什么变化。 “走了。”林微寒起身。 宋澄看着人离开,玻璃橱窗映着青年的身影,从少年模样到如今的成人,先前清冷的模样仿佛别无二致,只是如今看来似乎比先前稍稍开朗一些,没有那么阴郁了。 “哥,我递了刑警的实习,之后可能要去军队一段时间。”元齐说。 林微寒问:“要去多久?” “大概一两年吧……可能出来你在警队能见到我。”元齐不好意思地挠头。 “哥,听说军区管的很严,我没办法联系你,你有空能不能去看看我。” 姐姐去世之后,同龄的亲人只剩下林微寒一个了。 “有时间就去。”林微寒说,军区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哥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吗?”元齐问。 “机票是之前订的,晚上走。”他说。 从京城飞过去一个小时。 临走前棋云给他塞了很多点心,施夷南给他和路月沉一人织了一条围巾,一黑一白,一个是小熊,另一个是小兔子。 两条都是他的,他没有打算给路月沉。 手机叮铃一声,裴闻之发来了消息。 裴闻之:林少爷,您再不回来中环即将失去一名劳模研究员。 底下附带着一张照片,某人在病床上晕过去了。 林微寒:“……”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条短信,本月工资到账10008元,去除税和五险一金之后还剩7999。 中环一个月只给发八千块的工资。 林微寒简直要笑了。 中环实验室。 赵典领他到医务室,“这几天Light似乎有心事,一直心不在焉,在实验室连着待了几天,因为过度疲劳发高烧晕过去了。” 一个月八千的工资,还要一直在这破实验室待? 病床上的青年双眸紧闭,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艳丽的脸颊变得苍白,睡得不怎么安稳,一直皱着眉头。 “……他一直都这样?”林微寒问。 赵典:“只是最近。” “他工作那么久有休息过吗?”林微寒顺着看过去。 闻言赵典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微寒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几乎忍不住无语,对赵典说,“一共三年,年假加起来也有一个月,先给他放一个月的假。” 赵典:“……” “人我带走了。”林微寒留下轻飘飘的一句,施家企业在南方,施夷南名下的别墅给了他们一套,他已经让人过去收拾了。 “对了,你们中环一个月的薪水还没有五位数吗?”他问出来。 赵典闻言说:“抱歉,林先生,越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群体,收入反而没有那么理想,何况最近经济形势不好……三年前我们的薪水就已经砍半了。” “中环每年大量的投资都在实验项目上,之后我们会向上级反应。” 搞了半天实验室名副其实,从上到下都拿着保姆的工资干着科学家的工作。 “……行。”林微寒带着病号离开了。 一路颠簸到了别墅区,南方气候温暖,立秋没有分毫凉意,依旧是暑天,空气中潮潮的。 叫了家庭医生过来,他并不会照顾人,青年脑门上顶着方巾,直到凌晨才醒来。 他让保镖重新给他送了一部手机,账号登上去,信息太多没有缓冲出来。 “……学长。”耳边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他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 路月沉怔怔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红晕,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了。 皮肤在发烫。 “……我是在做梦吗。” “……你觉得呢?”林微寒指尖顿住,把手机暗灭,他扭头看着人,见路月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他伸手碰了碰路月沉的额头。 还是烫。 “你是不是傻子,拿着八千的工资……之后打算付六位数的医药费?” 他忍不住无语,手指被握着,对方紧紧地抓着他,眉眼随之垂下来。 “我还以为学长不回来了。” “学长不在,我就算死了也不要紧,反正没人在意。” 林微寒:“……” 他看着人,对方生病了力气却很大,一直贴着他,仿佛生怕他消失不见了。 讽刺的话在嘴边,看着路月沉的病容,难听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我不会走了,你先好好躺着。”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手指被抓着,路月沉闻言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唇畔间稍稍抿起来,“学长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那学长再说一遍,我刚刚没有听清。” ……得寸进尺。 他作势要下床,想起来医生的叮嘱,他对路月沉说:“我去倒杯水,你药还没吃。” 路月沉:“我和学长一起。” 身后仿佛跟了个尾巴,他去倒了水,打算直接递给人,想了想每次棋云都会把握好温度,他于是尝了一口。 温度差不多,这才把水杯和药一起递给路月沉。 这个时候很听话,路月沉乖乖地把药吃了,从他身后抱着他,热气扑洒在他脖颈,皮肤上传来热意。 “学长,我好想你。” 重死了。 “……闭嘴。” 林微寒却没有推开人,他转过身,像是在背着路月沉,把人重新带回床上,期间出了一层汗。 回想起对方刚刚说的话,他下意识地皱眉,他这两年已经见证了太多身边人的离开。 “以后不准说那种话。”他开了口。 路月沉依旧抓着他的手腕,仿佛有皮肤饥渴症,对方用嘴唇轻轻地蹭着他的皮肤。 “……学长是在关心我吗。”对方问。 “反正不能说。”他直接捂住了路月沉的嘴,路月沉却亲在他掌心,掌心传来酥麻麻的热意。 生病了还不老实。 他下意识地皱眉,松开了人,盯着路月沉的病容,手掌按着路月沉的衣领,直接俯身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双唇相触,他立刻在路月沉唇上咬了一口,意思不言而喻,警告对方不要总是亲他。 对方随即反客为主,眉眼抬起来,有深色情绪在酝酿,沉重的爱意连绵着执拗,污涩易碎而坚忍。 连带着他的心脏一并随之震颤。 “……行了。”他身体还没恢复,算半个病秧子,没一会就喘不过来气,脸上浮上热度,只是接个吻,亲的他头晕目眩。 马上要晕过去了。 他总是很镇静,路月沉比他容易失控,稍微一有接触就不愿意再放开他。 腰肢被搂住,路月沉箍得他喘不过来气,他忍着才没把人直接踹下去,对方现在是病号。 “路月沉。”他直接喊了人名。 闻言怀里的黑色脑袋转过来,那双眼倒映着他,他手指碰到路月沉的发丝,软软的,手指随即被握住。 “你该休息了。”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所以别犯病了。 他说出来有点别扭,轻飘飘的两句话,话音冷冷的,他一向心软,对方照顾他三年,他不可能忍心抛下对方。 小时候养的流浪狗丢了,不会再回来。眼前这个无论他怎么刺伤对方,对方还是会回到他身边来。 两只残缺的灵魂碰撞在一起,互相交融填满对方,因为另一方而完整。 他话音落了,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对方好一会都没反应。 他只看到一对通红的耳朵,不知是不是发热影响,他刚摸上去,就被握住了手腕。 路月沉掌心略有些发颤,他的手掌侧面落下轻吻,那张脸变得艳丽夺目,眼里明亮动人。 “学长,对不起,我忍不住。” 他随即察觉到了什么,“……” 早知道不如不说,现在把人说兴奋了。 林微寒皱眉,他看着路月沉忍气吞声的模样,对方可怜兮兮的,低声对他保证,“学长,我自己忍一会就好了。” “我太喜欢你了,没有办法。”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又说了那种不会离开的话,完全忍不住。 “……过来。”林微寒实在是无语,他把人拉过来,路月沉比他个子要高,他这才注意到路月沉偷穿的是他的衬衫,他已经懒得做评价了。 偏偏对方一副低敛易碎的模样,很像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朱丽叶玫瑰。 很漂亮,温暖而娇艳的橘色,花蕊细细地吐出来,引人移不开目光,明明长满了刺,偏偏艳丽易碎,引得人生出保护欲。 他触碰到了一片灼热。 肩膀上多了一颗脑袋,山茶气息落在他颈边,引得他脖颈发热,虎牙轻轻地触在上面,留下来一串痕迹。 白色衬衫解开了几粒扣子,他努力地忽视异样的触感,对方的手却顺着他的腰肢往上,指腹的薄茧烙在上面,烫得他发疼。 “……别动。”他按住了人,不让乱动,路月沉听话的没有乱动,只是一直盯着他看,按捺着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情绪。 他的衬衫已经被解开,一截白皙的锁骨露出来,看这小子这么有精力,明明刚刚还在昏迷。 对方视线里的情绪过于明显,他踩在了路月沉肩膀上,另一只手按在床单边缘。 “……想要?” 对面的青年盯着他眼底漆黑深邃,只是视线已经让他皮肤发麻。 他冷淡地开口,眉眼晕染了一层绯色,手指碰上路月沉的耳垂,带了些鼓励的意味。 “……先好好听话。” 默哀.jpg 第七十六章 “我已经帮你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不用去上班。”林微寒说。 生病刚好没两天,路月沉脑袋上还放着冰袋,帮他收拾了行李箱,看到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一起整整齐齐的放进衣柜里。 “那我这一个月做什么。”路月沉问他。 除了上班难道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林微寒说:“你如果很闲的话可以帮我布置画室。” “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我愿意。”路月沉说,握住了他的手腕,脑袋上的冰袋掉下来,艳丽的面容放大,猝不及防地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只要是和学长一起的事,我都愿意。”路月沉说。 他推了推人,对方经常这么粘着他,总感觉嘴巴和脸上沾的都是口水。 别墅不止一居室,主卧变成了两个人住,衣帽间同时放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左边的白衬衫稍微大一个号,右边的是他的稍微小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和路月沉待久了,总感觉自己身上也都是一股山茶味儿。 “过段时间还要回学校一趟,我那边和学校已经商量过了,但是你现在留在中环,学校的意思是让你过去办个手续。” 路月沉应声,“我和学长一起去。” 和路月沉住在一起比他想的要舒服一些,棋云能做的一切路月沉都能做,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何况路月沉智商水平和他差不多,可以聊到一块去。 除了有时候晚上会折腾人一些,其他的都能适应。 “学长,我们一起出去买菜吧。”路月沉说。 青年已经换好了衣服,现在已经十一月份,路月沉从他衣柜里挑了条围巾,刚好是施夷南织的黑色的那条。 另一条白色的路月沉帮他系上了,手指碰到了他脖颈的皮肤,路月沉垂眼看着他,眼里隐约一片温和,久久地注视着他。 “白色很适合小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改的口,他们明明同样的年纪,叫他小寒总感觉怪怪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母亲说?”他问。 他们两个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还每天睡觉,不是正常的兄弟关系,迟早要告诉施夷南,他才不去做那个坏人。 “母亲应该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和她讲,不用担心。”路月沉说。 两人一起出门,坐在后座,他的手指被握住,另一只手按着屏幕在玩游戏。 他玩游戏的时候路月沉在一旁看着,他玩是为了发泄,不管输赢,偶尔输了会有一点不爽。 路月沉认真地看着,手指帮他点了点,“这里,先打掉一半血条之后再重开打会容易的多。” 他“哦”一声,却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打算,手机交给了路月沉,在一边看着路月沉帮他通关。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直到司机说“到了”,他们两个才分开。 菜市场脏乱差,路月沉带他来的是商场,最近商场都在打折,他对于买菜没有概念,看见什么打折就往车里丢两样。 “学长,这个不用拿……我们应该吃不下。” 路月沉推着车在他身后跟着,把他拿的麻辣兔头放了回去。 以前没有怎么做过这种事,他有点新鲜,大半张脸隐在兜帽里,闻言看看货架,面上不太高兴。 “那我们要买什么。” “学长想吃什么?”路月沉问他。 林微寒手指撑着下巴,这些平常都是路月沉想,他想吃什么偶尔提一嘴,让他立刻想他也想不出来。 “都行,你看着做。”他说。 路月沉:“椰子鸡怎么样……配上葱卷。” “……行。”他在旁边看着路月沉挑菜,路月沉做事情很细致,还能看出来哪些新鲜哪些不新鲜,挑了一些放进车子里。 他只用跟在路月沉身后,门口有卖袋装的金鱼,一个个堆积的塑料袋,每一个塑料袋里都有一条金鱼。 他曾经在某副画里见过,忍不住停下来,路月沉注意到了,问他:“喜欢这个,要买下来吗?” 在塑料袋里活不长,如果放回家里,还要每天给鱼缸换水,他不会干,肯定都是路月沉忙碌。 “不用了。”他说。 每条金鱼在不同的水里,每一个塑料袋相当于一片水域,怎么看都像是它们有不同的困境。 “只是感觉很有意思。”他说。 他话音落了,才注意到身旁的青年没有讲话,回过神来扭头,发现路月沉正盯着他,一瞬不眨的,像是在出神。 “这是在外面。”他出声提醒。 路月沉闻言收回思绪,应一声,喊了他一声。 “学长。” 他下意识地扭回去,脸颊随即碰上两片温凉,对方在他脸边亲了一下。 “你思考的时候……很迷人。”路月沉说。 林微寒皱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周围有好多人好奇地看过来,他有些不爽。 最后还是买了一袋金鱼回去。 金鱼才不知道自己陷在困境里,它们隔着塑料袋观察着外面的人类,他一路上捧着金鱼,在路上看个不停。 “这么喜欢吗?”路月沉问他,对他说,“家里的鱼缸可以收拾一下,把它丢进去。” “要一直换水,很麻烦。” 路月沉:“那可以修个活水池子,直接丢进去。” 那听起来更麻烦了。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路月沉说:“不会很麻烦,晚点回去可以画稿子,我和学长一起参考。” 他抱着金鱼,闻言应了一声,金鱼几乎成了灵感,他现在很想画画。 回家之后,金鱼被他放到了冰箱上,路月沉忙着收拾买回来的菜,他直接去了后院,这里他打算修成画室。 画室还没开始修,但是板子和颜料都在,塑料袋里的淡水被他换成了土壤,金鱼生长在其中,从来不知道自己正在这片土地上消亡。 它被置身其中,感受不到外物,记忆令他难以记得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如同阿尔兹海默症一样,浪漫而残酷的一种病症。 他画起画来非常入迷,忘记时间是常事,四周非常的安静,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灯光映在画布上,硕大的蓝色金鱼逐渐地成型,他在其中加了一些对比色,衬映出一种诡异的冷暖对比。 哪怕生活在困境里,金鱼自己却并不认为自己不幸。 手指上沾了颜料,深色的颜料涂在画布上,轻轻地蹭在画框边缘,他情绪仿佛一并随着陷进去。 然而明亮的灯光映着,院子里栽了玫瑰,虽然不是玫瑰的花期,叶子却绿茵茵的,路月沉安安静静地在玻璃门前守着,不知道在那里等了他多久。 一直没有打扰他。 冰冷的情绪随之消散,他放下了画笔,情绪一并抽离,触及路月沉的目光,让他感受到热切的温度,画笔让他和作品联系在一起。 青年让他和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 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也能从中抽离。 “画完了?”路月沉这才上前。 人到了他身边,他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对方用指腹蹭掉了他脸颊边的颜料。 “还差一点,但是短时间里弄不完。”他说。 “那我们先吃饭,不能不吃东西。”路月沉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指被对方用湿毛巾一点点地擦干净,随即牵着他回去,路月沉帮他把画到一半的画放进了走廊底下。 “我在家里找到了花瓶,明天才能安置它。”路月沉说。 桌上饭菜已经做好了,路月沉重新又热了一遍,他盯着路月沉忙来忙去,在路月沉把盘子放下来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我以后可能会经常这样,画画的时候很入迷。” 经常一个人,这很常见。 以前他总是做事做到一半丢下发小,因为有了灵感,会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而忽略他人。 路月沉闻言抬眼看向他,了然他的弦外之音,顿了顿才开口,“学长愿意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和我做的实验项目一样,学长,我可以理解,而且……我很高兴,想要见证你的每一副作品。” “对我来说……我的心意,是学长敞开的伤口。” 他的手指被路月沉按着触及到对方的心脏。 他能感受到热烈的跳动。 在那一瞬间,他稍稍地怔住了。 这句话的原意是“世人的心,是上帝敞开的伤口”。 现在用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路月沉的过分仰慕有些受不了,却又足以让他安心。 在他抛下世界之后,还有人愿意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他需要的并不是缪斯,而是在他葬身于艺术舍弃一切之前,能够强烈到把他拉回真实之中的另一个自己。 在他看来,人所喜欢的不过是满足自己幻想的对象,真正喜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如果爱他人超过他人,本身就是违逆悖论。 人偶尔会陷入这种悖论里,被描绘中的想象冲昏头脑,在一切热烈散去之后,留下来的仅剩灰烬一样的真实。 也会有那么一种偶然,如同围绕着原子核旋转的电子在某一刻产生异变,改变了自己的行动轨迹,在那一瞬间,动量和位置能够同时被确定。 宇宙的奇迹诞生于某个偶然瞬间,洛伦兹的蝴蝶在气流中迁徙改变彼岸洋流,人类在上帝展开的溃烂伤口之中自愈。 ——直到某一天他们相爱,在崩坏破碎的世界中迎接彼此残缺丢弃的灵魂。 如同盛夏平静的一天,他轻轻地推动质量球,质球在某一刻停止了下落。 他见到了另一个他。 一切黑暗就此落幕。 “世人的心,是上帝敞开的伤口。”——E·M齐奥朗《眼泪与圣徒》 正文完了哈,之后是番外,我的微博@楚执选手 第七十七章 番外一 “二少爷!!” 得知他和路月沉要回来,棋云和绯云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绯云推着轮椅,施夷南现在已经能短暂地站立,走路还是有些吃力。 冬天的第一场雪,他们两个一起回来了。 “母亲。”林微寒带了些南方的特产回来,都交给了棋云,点心居多,棋云全都放到了厨房。 “这次待多久?”他在施夷南身侧,路月沉在另一侧,施夷南视线一直落在并不讲话的路月沉身上。 母亲更在意路月沉这一事实,他已经逐渐地能接受,因为路月沉是他的所有物。 这么一想反倒释然了。 林微寒:“大概三五天。” 林震南和林绍今天也在,林绍见到他们二人神情若有所思,林震南则是直接皱眉。 两个儿子天天腻在一起,不知道外面怎么传,他们家里是彼此心知肚明。 “父亲,”林微寒尚且知道打个招呼,路月沉注意力在其他方面,帮施夷南顺手拿了披在腿上的外套。 “难得一家人都有时间,”林绍说,“父亲的意思是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 “棋云和绯云一块过去吧。” 棋云闻言应声,在一边研究林微寒带回来的点心。 林绍:“小寒看可以吗?” 林微寒:“我没问题。” “那月沉呢。” 路月沉说:“我也没有问题。” 他们两个和施夷南寒暄完,直到施夷南回去休息了,林微寒上楼。 路月沉随之一起上楼。 林震南看了眼,皱眉:“……不像话。” 林绍:“父亲,小寒毕竟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暂时不要管他们了。” “按照他的性子,说不定只是觉得有意思,像他喜欢过的很多东西一样,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林震南:“……” 最好是这样,他并不想两个儿子传出去都是同性恋。 林微寒的房间是自己设计的,在此之前路月沉很少来,他领着人进来,路月沉在他房间里看个没完。 “学长,这些都是你画的吗?”路月沉问。 他扫一眼,是墙边摆的几幅画,他随意地应一声,趴在床上玩消消乐。 青年没一会在他身边坐下来,他的另一只手被握住,指尖相触,受亲密关系的影响,现在对身体接触已经习惯。 “学长,这次回来还要见宋澄他们吗?”路月沉问。 “可能吧。”他说,想起来宋澄和江释确实给他发了消息。 “那我可不可以和学长一起。”路月沉温声问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手机屏幕上的小人儿停住,游戏音效随之暂停,他看着路月沉正垂眸,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装。 他起了几分恶劣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说,“看我心情。” 路月沉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额头被碰到,手指顺着他的皮肤往下,他的下颌随之被捏住。 “……学长。”轻吻落下来,他的额头被抵住,对方眼底溢出温柔的情绪,啜吻在他唇角。 “拜托学长了。”路月沉说。 手指按在他的腰上,他看着那张艳丽的脸,气息掠过他颈侧,他稍稍有些不自在,脸上浮出热度。 路月沉见状问他:“可以吗?” 他“嗯”了一声,随之握住路月沉的手腕,对方手指碰到他的耳朵,让他很不适应。 这是他养的小玫瑰,应该多些耐心和爱。 “二少爷。”棋云在外面敲门,路月沉过去开了门。 “要出门了。”棋云顺着看一眼,注意到林微寒还在床上摊着。 一家人分了两辆车,林震南施夷南和林绍一起,他和路月沉一起。 吃饭的地点是林震南选的,座位他和路月沉也在一起,他身边是施夷南,每次都会发生这种现象。 路月沉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仿佛把其他人都当成不存在,一直忙着照顾他,引得剩余三人注意。 他只在意施夷南,见施夷南面上犹豫,他主动地给施夷南调拌料理。 “母亲。”他喊了一声,施夷南才回神。 施夷南欲言又止:“你们两个……之后不打算回京城了吗?” 林微寒吃着饭,他看路月沉一眼,路月沉片刻之后开了口。 “最近参与了一个新型实验项目,可能短时间里回不来。” 施夷南:“那小寒呢?” 林微寒:“我的画展搬到了那边。” 虽然在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近有些习惯被照顾了,人的坏习惯很容易养成,何况是对方全心浇灌的爱与诚。 林绍:“这是好事,他们两个人各自都忙,母亲如果想他们,以后可以过去,南方离得也不远。” 林震南没做评价,两个人最好越远越好,留在京城只会引人议论。 “母亲要过来的话提前通知我们。”林微寒说。 他盘子里剩下了很多食物,那些食物都被路月沉吃掉了。 施夷南闻言没有讲话,观察着他们两个,小心翼翼地收回视线。 “我还和宋澄他们有约,你们慢用。”林微寒提前离场,顺便带走了自己的小尾巴。 他们约的是一家茶室,路上路月沉问他,“只有宋澄吗?” “可能还有江释。”他说。 闻言路月沉应一声,沉默了一会,又问他,“学长现在和江释学长还有联系吗。” “偶尔联系。”他们的关系没办法完全斩断,偶尔还会有合作之类的利益纠葛。 闻言路月沉没有讲话了,他看路月沉一眼,对方时常垂着眼,那张艳丽的面容带着温柔沉敛。 ……没有安全感的性子。 “不是已经都带你过来了吗?你怎么还不高兴。”他直接问了出来,手指按着路月沉的后脑勺,唇角上前碰了碰路月沉的唇角。 “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担心学长还会在意他。”路月沉说。 “这个是难免的吧,毕竟是发小,”林微寒心很大,他说,“我平常和他也不怎么联系。” 话音落了,已经看到了人,宋澄和江释在不远处,两人也看到了他们。 “走吧。”林微寒说。 “小寒……小路。”宋澄嘴巴叼了根烟,和他们两个人打了招呼。 几年不见,江释气质更加沉稳,视线落在他身上,稍稍地停顿,情绪只沉淀了一瞬。 “江释,好久不见。”他之前和宋澄经常见,林微寒话音稍停顿,对宋澄说,“我把他带过来了,你们不介意吧。” “……我们现在在交往。” 闻言空气安静了一瞬,他察觉到身边青年灼热的视线,对方的耳根随之红起来。 久违地害羞了。 宋澄愣了一下,随即说,“不介意。” “小寒……不用在意外界怎么评论,哥永远支持你。” 拉拉扯扯那么久,他也没见林微寒对谁花过那么长时间,即便之前是为了针对人,注意力也过分了。 江释沉默不语,好一会才开口:“……恭喜。” “小寒,祝你幸福。” 一顿茶水喝完,回到家里,只有走廊还亮着灯,路月沉抓住了他的手腕。 “学长,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明明之前都是一起,每次还要再问一遍。 “可以,以后不要再问了,我耳朵要起茧子了。”他有些无语。 路月沉闻言眼底变得明亮,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别墅隔音不怎么好,洗完澡发现路月沉穿着他的睡衣,在他的床上坐着。 他穿着浴袍出来,在他出来之后,路月沉视线落在他身上,围绕着他打转,他得以看清电脑屏幕,是裴闻之发来的邮件。 假期问候,顺便聊工作上的事情。 “好不容易回家,不要再理他了。”他对裴闻之压榨路月沉非常不满。 电脑屏幕随之合上,他房间里的床睡两个成人绰绰有余,他背对着人,没一会转过来,腰肢被紧紧箍着。 他在漆黑中对上一双眼,路月沉抱着他,没一会就被他踹开了。 热。 他的脚踝随之被握住,路月沉气息掠过他耳边,嗓音低沉。 “学长,我想和你做。” 现在都会正大光明的提要求了。 “……现在在家里。”他堵住了路月沉的嘴巴,眉头皱了起来。 路月沉随即亲在他掌心,“我们在交往。” “我会注意一些的,不会让你发出声音。” 林微寒:“……” 第七十八章 番外二 “分区实验室在西南,可能要过去一段时间,学长,我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 某人因为外出任务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是临走时的叮嘱,林微寒当成耳旁风,只是一个月不见。 有什么大不了。 算算月份,马上就十一月了,这次可能没法一起过生日。 冰箱里装的满满当当,路月沉提前给他做了很多菜,没有阿姨的时候他可以自己热着吃,他的衣服鞋子根据未来一个月的天气分类好,还有他出门行程需要注意的地方。 路月沉按照每天的行程给他写了小纸条,上面是一些注意事项。 一觉睡醒人已经走了,他下床的时候看到遍地都是某人留下来的小纸条,忍不住啧出声,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唯一和这栋别墅格格不入的就是角落里破旧的保险柜,当然保险柜的密码他已经知道,他不用看也能猜都放了一些什么垃圾。 比如他送给路月沉的戒指,路月沉不愿意戴,放进了保险柜里。 小纸条从冰箱上撕下来,他扔进垃圾桶的手指顿住,最后放进了床头柜里。 看看什么时候能攒满。 林微寒下楼自己冲了杯咖啡,他接下来要去画展,还要去接闻乐放学,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闻乐的父亲常年工作外出,一般都是委托给实验室,自从上次路月沉多管闲事带了闻乐一回之后,闻乐的父亲也很厚脸皮,有事没事都要拜托他们。 “闻乐最近很想你们,他让我问你们能不能拜托林先生,去您们家里住一段时间?” “林先生路先生,能不能拜托你们接一下闻乐,我临时有事回不去。” “林先生,闻乐最近有些抑郁,他总是提到你,能不能麻烦您照顾他两天。” 闻乐的父亲他见过一面,长得白白净净,据说是凤凰男,靠有钱的妻子上位,结婚之后一直被岳父刁难,后来妻子去世了,拉扯着闻乐忙于奔波工作。 “snow,这个放在这里怎么样?”工程师问他。 他看了眼,“可以。”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闻乐给他发的消息,小孩子没有手机,这是用电话手表给他发的。 闻乐:哥哥,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闻乐:马上就要放学了。 “你们继续装裱,晚点我再过来。”林微寒说。 从他的画室开车到闻乐的学校刚好四十分钟,这小子掐着点给他发的消息。 他到的时候刚好放学,一群穿着同样校服的小学生鱼贯而出,他每次认人不是看脸,而是看闻乐抱着的洋娃娃。 这次也是一样,瞅见一个穿着校服和闻乐身高差不多的小男孩,见对方抱着洋娃娃,他提起对方的后脖颈把小崽子提了起来。 “往哪里走呢……过来。” 被他提着的小崽子一声不吭,等他提着小崽子走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扭头看过去,小崽子脸对不上。 不是闻乐。 林微寒:“……” 他这才注意到路过的小朋友人手一个洋娃娃,被他放下来的小崽子被吓成了鹌鹑,抱着娃娃一动也不动。 “哥哥!”远处排着队的闻乐看见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认错了人。 林微寒有些无语,见闻乐拍拍那个小孩的肩膀,小孩“咻”一下走了,闻乐不太高兴。 “哥哥,你是认错人了吗。” 闻乐说:“他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 “最近有芭比电影上映,看完之后好多人都买了娃娃。”闻乐脸上鼓起来,颇有些不高兴,平常只有他抱着洋娃娃。 “嗯……”林微寒敷衍地转开眼。 “你想去哪里,我们先去吃饭。”他说。 闻乐钻进他车的后座,这小子过分聪明,已经记住了他的车牌号。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哥哥不丢下我。”闻乐眼珠子转着,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这小子在学路月沉说话。 林微寒:“……” 不知道天天学了些什么,他现在很想把这小子丢下去。 “月沉哥哥呢?他去哪里了。”闻乐问。 一般路月沉比较细心,有路月沉在的时候,路月沉都会给他买小礼物,还会给他带零食之类的。 林微寒比较粗心,才不会注重这些细节,顶多会给他喂点剩汤剩水,不会怎么管他。 林微寒:“他有事去了外地,最近都不会回来了。” “你看看吃什么。”他直接点开了软件,让闻乐选吃饭的地方。 这些对于成年人来说好使,对小孩来说一点也不好使。 闻乐看两眼就收回脑袋,“哥哥,我们在家里吃吧,我想吃你做的饭。” 林微寒闻言面无表情,“……不行。” 他不会做饭,平常在家里都是路月沉做。 “我不想去外面吃,别的同学都有妈妈做晚饭。我没有妈妈,爸爸也不管我,只有哥哥了。”闻乐脑袋勾下来,时而偷看他一眼。 这是什么破比喻。 他又不是妈。 林微寒有些无语,在想下次要不把闻乐送去给施夷南,施夷南一向喜欢小孩粘人。 “……你确定要在家里吃?”他看向闻乐,嗓音冒着凉气。 闻乐:“我确定!” 很快到了别墅,闻乐在外面看他养的金鱼,小孩到处乱跑,反正也没人管,他一不注意就找不到人了。 让他做饭是不可能的,他扒拉扒拉冰箱,把路月沉做的菜都拿出来,拆开保鲜膜放进微波炉里热,每个热多久多少温度上面都有写。 米饭可以速蒸,路月沉偶尔会给他做芒果饭,比较甜,他是很喜欢,他学着在电饭煲里放了椰奶和芒果。 只是热热菜做个米饭,花了他一个小时,他在厨房手忙脚乱,再抽空看一眼外面乱跑的小崽子,“扑通”一声,闻乐掉水池里了。 林微寒:“……” 他把勺子放下来,去外面把人从水池里捞出来,接下来经历了给小孩放水洗澡、给闻乐找衣服换衣服,因为闻乐什么都不会,他还帮闻乐吹了头发。 平常路月沉在的时候,都是路月沉看着人。 他压着性子按着耐心,还是忍不住冒火,冷飕飕地看着人,闻乐也察觉到了,瞅他两眼,抱着洋娃娃没有讲话。 “一会下来吃饭。”他视线冷冰冰的。 “哥哥,这是月沉哥哥做的吧。”闻乐直接尝了出来。 他应了一声,听对面的小孩说。 “哥哥,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放寒假的话爸爸同意了我在哥哥这里,哥哥同不同意。”闻乐身边冒出来了欢快的小花。 林微寒:“……” 因为他每周都要去接闻乐,周六日在他这里,放寒假了也直接过来了,别墅很快被弄得一团糟,可能因为他上回救了闻乐,这小子在他面前没有一点分寸,礼貌和客气完全没有。 偶尔还会在他脸上亲一口,露出灿烂的笑容,他要挑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放假第二天他就受不了了,问裴闻之要了实验室的地址,直接带着闻乐飞过去。 “马上就要见到月沉哥哥了吗?”闻乐期待又开心。 “哥哥,你看,下雪了。” 机舱窗口映着底下的景色,一望无际的雪原,他看了一眼,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名为弦的联系人。 没找到弦,他顺着找到了那个默认头像,发现备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了一个表情符号。 O3O “……”真够幼稚的。 他把照片发过去了,又打算撤回,对方已经看到了,显示正在输入中。 :学长,我在这里等你。 “月沉哥哥!” 刚下飞机,冷空气迎面而来,这边气温要低一些,雪花刮在脸上,在路灯下飞舞。 闻乐看到了人就撒欢跑了过去。 他顺着看过去,远处青年穿了大衣,在路灯下等待着,目光落在他身上,唇畔浅浅的微笑。 原本没有感觉,直到见到人,才后知后觉他有点想对方。 冷风隔着夜晚浸人,有思念的情绪在他心里扎根,原本像是一层模糊不定的雾,见到对方之后迷雾散开,切切实实地生长出来。 “下雪了,还穿这么少。”他的手掌被握住,温热的温度传来,路月沉把围巾给他戴上,瞬间没有那么冷了。 “原本看天气预报雪天在明天。”他随意地找了个借口。 闻乐在一旁问:“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实验室吗?赵典姐姐在不在。” “在,”路月沉回答了闻乐的问题,一手牵着闻乐,另一手牵着他。 空彩实验室,闻乐去找赵典去了,他得以稍稍喘口气,去了路月沉现在住的地方,和中环差不多的配置。 不同的是路过的玻璃窗有热能设置,里面是各种颜色奇艺的蘑菇菌子。 “学长。”路月沉始终牵着他,他在这个时候没人了,才别扭地开口。 “生日快乐。” 他们两个人生日在同一天,但是他对于生日没什么概念,林家每年都会给他办生日宴礼,他会收到很多礼物。 他会有很多人祝福,但是路月沉只有他来祝福。 “生日礼物没带过来,回去再给你。”搬来搬去的麻烦死了。 他话音落了,对上一双明亮的双眼,那双眼带着诚炙的温柔,冰凉的吻落在他鬓边。 “学长,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第七十九章 番外三 某天,林微寒误食了实验室的菌子。 他脑海里混混沌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小寒,小寒,你在愣着干什么呢?”熟悉的音色传来,他睁开眼,对上江释担忧的一张脸。 “是有些在意吗……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明晃晃的天,绿荫荫的梧桐叶子,熟悉的蓝白校服,青涩稚嫩的面容……他这是做了什么诡异的梦。 他顺手掐了身边的陆景明一下,陆景明惨叫一声,触感非常鲜明,不像是梦境。 远处是几名穿着校服的少年,其中一名墨发褐眼,面容明艳,看起来有些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名字,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 “又是他啊,好像是因为拿了别人的钱之后又拿了这次实验项目的名额,这次被找麻烦了。” “这很常见,他既然占了便宜还不办事……被找麻烦理所应当。” “我们回去吧。” “小寒?”江释又喊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被人推到墙边,拳头随之落下来。 这种幼稚的把戏他们没兴趣参与,只是看着就已经为有些人悲惨的命运感到不幸。 他还没有从混沌的思绪缓过来,总感觉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知道了。”他应一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从那几名少年旁边擦身而过,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模样生的十分好看,艳丽动人,一双深褐色的眼深沉不见底,脸边多了两道青痕,在路过时盯住了他。 他们两人对视,在那一瞬间,他有种被钉死的错觉。 “那是林家小少爷,每次拿第一的那个,成绩好还会拉小提琴……优等生还不爱多管闲事,真是……啧啧。”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弱者的命运如果能靠他人伸出援手而摆脱困境,那么现实世界可能会少很多的不幸悲剧。 他是这么想的,人却出现在了办公室。 “您好,老师,我刚刚在后面看到了有人在霸凌同学,被打的同学好像是你们班的,希望您能好好地查一下怎么回事。” 他能听见自己冷淡的嗓音。 “无论怎么回事,都不应该在学校里动手。” 他告状的班主任反而惶恐不安,一直朝他点头哈腰,他从办公室里出来,路过险些撞上人。 对方个子比他高一些,有很清淡的山茶气息,艳丽的脸上贴上了创口贴,怀里抱着刚收上来的试卷。 两人擦肩而过,他目不斜视。 以前没什么感觉,自从上次发觉到对方之后,他发现他和对方非常有缘。 以前不会在食堂吃饭,因为陪着发小留下来完成作业,注意到对方坐在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吃饭,之后又在图书馆碰到,依旧是一个人在角落里。 路月沉。 对方的名字,成绩很好,在理科分化班一直稳坐前几名,物理尤其突出,经常拿满分。 出去玩的时候会碰到对方在兼职,去参加小提琴演出碰巧碰到对方在发传单,布置画展的时候对方作为志愿者也出现了。 每次都在不起眼的角落,如果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一次两次……关注多了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对方身上。 “宋澄,你说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每次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碰到不同的人。”他问了出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这是离学校有点远的咖啡店,对方仿佛知道他的行程一样,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兼职。 如果这也是巧合。 那接下来总不可能再是巧合。 “有一定的可能,但是更有可能是有一方故意为之,怎么了小寒,你遇到变态了?”宋澄好奇的问。 “不算是……”林微寒收回了视线,“你们晚上去月色?带上我吧。” “怎么了……突然改主意了。” 酒吧灯光迷离,他还未成年,还是宋澄成年了,率先拿到了酒吧自由权,霓虹灯闪烁着,他唇畔碰到酒液,在人群之中寻找那道身影。 这个地方……应该不会过来。 倏地,他在人群中扫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穿着服务生的制服,白衬衫在他身上十分合身,只是脸颊过于稚嫩,一看就知道是未成年的学生。 ……现在可以确定了。 不是巧合,这个人一直在跟着他。 没有交集,没有和他主动说过话,没有主动过,但是一直跟着他,去他去过的地方偶遇。 真是了不起的暗恋,仿佛在暗中窥伺着他。 “我出去一下。”他和宋澄说了一句,直接去了洗手间,很长时间没有出去,直到那道身影跟过来,对方一进洗手间,正好和他撞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路月沉。 路月沉见了他,稍稍有些意外,明白了什么,很快垂下眼。 “……解释。”他直接向后把门关上了。 对方沉默片刻之后开了口,嗓音温和,带着青少年发育变声期的沙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吗。”他简直要呵呵,冷笑一声,“那这是怎么回事?” 视线顺着往下,只是和他接触,在同一片空气呼吸,气息轻轻地掠过去,路月沉因此绷紧了身体,某处显出不自然的弧度。 他眼底压抑着冰冷,空气在此刻安静下来,对方墨色的发丝遮住了眉眼,稍稍挡住了下面。 “……对不起。” 对方向他道歉。 原本冒出来的火没地方撒,何况看起来对方比他更加无措,稍敛着眉眼,耳根红透,指尖摩挲着衬衫边缘。 “行了,滚吧,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他烦躁地松开手。 这次插曲对方一个月没有出现。 在学校里见不到人,也没有在他常去的店兼职,直到某天放学碰到路过有人晕了过去,他叫了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之后才发现是路月沉。 少年躺在病床上,那张脸脆弱苍白,单薄地像是一张随时能散去的纸,医生把检查结果给他,身上有很多伤,他帮对方出了全部的医药费。 ……早知道不多管闲事了。 装作不知道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对方从医院里出来,他在班级座位上发现了奇怪的爱心早餐和皱巴巴的纸条。 ——谢谢你。 “小寒,之前你不是说过最讨厌有人送早饭了吗,哪个新来的还用这么土的追人方式?”陆景明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知道。”猜到了是谁,对方的字迹倒是挺好看的,他直接把早餐扔到了垃圾桶。 结果中午的时候在食堂碰到了某人。 对方餐盒里只有两个白面馒头,平常吃的就已经很差了,这是只打算就咸菜吗? 既然没钱还来上什么学? 自己吃不饱肚子还要给他送那些可笑的早餐。 真是搞不懂。 他莫名不爽,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一周,对方都给他送了早饭。 他实在忍不了,扔的时候对方瘦弱的身影总是在他脑海晃过去,最后那些早饭都没扔。 “你找路月沉吗?稍等。” 他让人把人叫出来,注意到对方的座位也在角落,平常那个位置都是不学习的差等生坐的。 对方脑袋上还包着纱布,那双深褐色的眼变得明亮,耳朵红着,有些不自在。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他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 “……对不起,”路月沉,“你救了我,医药费我现在还不起,以后我凑够了再还你。” “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很抱歉。” 少年有些无措,片刻之后才开口,“……我想报答你。” “不需要,”林微寒头一次这么烦躁,他看了眼少年,嘲讽的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对方好像很紧张,仿佛时刻会因为他的话中伤会倒下去。 易碎又美丽的东西,还很缠人。 “以后不要给我送东西、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我帮了你你也不能报答我。”他提出这几个要求,话音落了才感觉有些奇怪。 他皱着眉,对面的少年眉眼闪烁不定,他想解释又懒得解释,最后问了一句,“知道了吗?” 听到对方应了一声,他才放心地走了。 然而对方没有主动找他,有些必要时刻却还是会见到人,比如对方作为优秀代表在台上发言、比如对方写的科研实验性论文,例举的分子以他的名字命名。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年,他因为过分在意不知不觉关注了对方半年。 ……他也是疯了。 他在这半年里也变得很了解对方,喜欢什么颜色,实验课喜欢坐的位置,平常吃什么,放学会去哪些地方,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 ……这些都是无意间知道的。 这么半年,应该也该消停了。 他这么想着,在冬日拉开房间窗帘,漫长的雪天,楼下有一道渺小的身影,对方在路灯之下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少爷,您的同学说有礼物送过来。” 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个精致的礼盒,他是美术生,对方也去看过他的画展,礼盒打开,是一块用木料雕成的他,雕功明显不怎么熟,雕刻的粗糙又丑陋。 像是对方不安而忐忑的一颗心。 目光总是注视在他身上,不断地追随着他。 ……真无聊。 他这么想着,却忍不住在意,木雕放进口袋里,状若无意的询问棋云,“他是不是还赖着不走,如果是的话让他进来吧。” 把雪人带进来,人到了他面前,那张脸被冻得发红,路月沉有些不安。 “……学长。” 目光明亮炽热,因为他给出的一点点回应,变得明烈灼人。 “以后,你想见我可以提前说……不要再偷偷摸摸。” ——只是回应这么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微寒这么想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对方身上,他兜里揣着那块木雕,注意到对方手指上的伤口,又让棋云拿来了工具箱。 外面还在下雪,清冷的别墅亮着灯光,在此刻变得温暖。 全文完,求个评分,老婆们我们有缘再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