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雄鹰苏勒坦汗》 第1章书中真的啥都有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一千年前,有个叫赵恒的皇帝作了首《劝学诗》,遂让黄金屋和颜如玉与书籍紧密相联。平心而论,此诗并无多少文采,然而一则道理浅显易懂,二则权力崇拜,皇帝嘛,天下至尊,再平庸的诗也自有一帮马屁精替其传扬,千传万传,传成了至理名言。 唰,唰,唰,苏乐藤在翻书。作为一名历史老书虫,他看的是史书:《四卫拉特史》。书房外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新闻主持人抑扬顿挫地念着,又是某地多少羊云云。没法子,这年头出行难、经济难、腰包自然也难。何以解忧,唯有读书! 苏乐藤的父亲是风雅之人,植物中独爱藤,所以给儿子起了这名。儿子却觉得老父亲名字没起好,“苏乐藤”,谐音“输了疼”,难怪这些年筚路蓝缕,却一事无成。唉!名字不吉利啊! 他扶了扶沉重得似要往下掉的眼镜,全神贯注地看书,很快地,便被一段神话吸引。 “从前有一个人梦见印度那兰扎那河上飞来三十二只天鹅,有人将中间的天鹅用套索捉住,据说这对佛及本人都能造福。同时他又梦见木龙年仲秋,天女和龙子结婚,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不久,母亲飞走了,父亲把儿子挂在一棵像弓形管子的树下,树瘤流出树汁滳在婴儿嘴里,像母乳一样哺养他,旁边有一鸮在守护。人们找到了这个婴儿,取姓为绰罗斯(蒙语意为‘漏管’),取名为‘孛罕’”。 绰罗斯一族既然是天女和龙子的后代,自然是极威猛的。孛罕的后人分为两部,一名准噶尔、一名杜尔伯特,皆是卫拉特蒙古(“瓦刺”、“厄鲁特”、“漠西蒙古”)赫赫有名的大部落。 看着书,苏乐藤的思绪飞到了那个传奇的部落:准噶尔的身上。 从孛罕到乌林台巴达、浩海达裕、巴图拉、脱欢、也先,部落首领个个皆是元朝的权臣。那也先尤其厉害,先是在土木堡之役俘虏了明英宗,后来又几乎杀绝了黄金家族的男丁(“杀元裔几尽”),自立为“大元天圣可汗”,建年号“天元”。满清建立后,强大的准噶尔部一直是满人的梦魇,以致于乾隆皇帝下诏曰:“此等贼人,断不宜稍示姑息,惟老幼羸弱之人,或可酌量存留,另筹安插”此诏一下,几乎屠尽部落里的青壮。 “噶尔丹~噶尔丹~” 苏乐藤被史书的苍凉感动,情不自禁地喃喃低唤着那个传奇英雄的名字,进入了梦乡。 梦醒后,他发觉自己变成了一砣嫩肉,浸泡在一个黑乎乎见不着一丝光亮的水池子里。 “我的老天爷!” 灵魂深处闪过一声哀叹,苏乐藤用力踢出小嫩腿,触碰到一个柔软的存在。 “台吉,孩儿在踢我”,裕勒都斯草原(今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大帐内,美丽的妣吉(明代对蒙古台吉之妻的音译,源于汉语“妃子”)苏布得娇羞地对辉特部大台吉伊克明安·诺木达莱说道。 “是嘛,我听听”,二十多岁的诺木达莱一脸欣喜地用耳朵贴上了妻子的腹部。没法不激动,这可是他的长子! 对,长子,一定得是儿子! 作为辉特部的部长,没有继承人会导致人心不稳。他已经年过二十,别人在这个年龄,早已儿子下地跑了,可妻子却迟迟生不出儿子,部落里难免有人风言风语,“妣吉生不出儿子,是因为台吉受到了天神的诅咒”这样的流言满天飞。诺木达莱很怀疑这些流言是自己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所为,却没有证据,治不了他俩的罪。 “真的,孩儿真的在动呢,我感觉到了!”诺木达莱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妻子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苏布得,你的名字叫珍珠,佛祖一定会保佑纯洁的珍珠!” “台吉,这一次我一定为您生个儿子!”苏布得的声音柔柔的,却坚定无比。 他俩的声音,传到了腹内小嫩肉的耳中。虽然听不懂蒙古语,但毕竟是这一世的爹娘,通过脐带相连的血浓于水的感觉,令苏乐藤感到十分的温馨。 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状态,穿越了!竟然穿越成了胎儿!娘的,书中真的啥都有,包括时空穿梭! 诺木达莱台吉之所以肯定这一胎是儿子,是因为他得到了格鲁派上师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的祝福。这位上师是奉拉萨的指令来卫拉特蒙古传教的,佛法高深,到处为人们讲解白经。他到来后,卫拉特四大部:和硕特、土尔扈特、准噶尔、杜尔伯特,纷纷由原来的信萨满改为信格鲁。作为杜尔伯特部附庸的辉特部也不例外,信得很虔诚。为了确保生儿子,诺木达莱向上师布施了五百只牲畜。 去年,卫拉特盟主拜巴噶斯汗听了上师的讲经后,感到世界都是虚幻的,自己也生命无常,因而决心出家当陀音(贵族出身的上师) 消息传开后,卫拉特各部的台吉们担心坏了:如今咱们东有喀尔喀蒙古、南有东察合台汗国、西有哈萨克、北有斡罗斯,四面皆敌。您身为大汗,怎么能出家?开玩笑呢! 他们都说,卫拉特的马鞭在拜巴噶斯手中。意思是说,他们还需要拜巴噶斯的领导。于是,众人向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求教:是一个人当陀音福大,还是我们各出一个儿子当陀音福大?上师回答道:众人当陀音福大。 于是,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准噶尔部的哈喇忽拉、楚琥尔,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罗卜藏,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各出了一个儿子当陀音。拜巴噶斯当时还没有亲生的儿子,便收养和硕特桑噶斯家族巴巴汗第五子为义子,让他出家当陀音,受戒法名纳木喀佳木措。此人后来获得土谢图汗赐予的“咱雅班第达”称号(梵文音译,咱雅为胜利者,班第达为精通五明之学的高僧),从此开启传奇的一生。 第2章北方来使很嚣张 诺木达莱台吉正和自己的妣吉你侬我侬,滚烫的亲情让毡帐温暖如春,却来了不速之客。 “台吉,杜尔伯特部达莱台什派了使者来”,亲卫禀报。 “苏布得,你且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诺木达莱安抚完妻子,昂首挺胸往辉特部的大帐而去,一部之长,自有其威势。 大帐扎得很大,足能容纳百人,显示着部落曾经的辉煌。帐内端坐着一人,面横阔,上下有颧骨,眼无上纹,长相凶恶,五尺多高,辫子结得很整齐,一看便知是贵族。 蒙元入主中华以后,发型发生了改良,除了传统的三搭头,很多大明境内的蒙古人,干脆独拖一辫(与满人的金钱鼠尾不是一个概念),什么大开门、一字门额、花钵焦、大圆额、小圆额等多种花式,品种繁多。 不过,卫拉特蒙古因为地处偏远,依然保持着蒙古帝国的传统发型:“失必勒格尔”。这种发型,前头为马鬃式,在囱门者稍长则剪之;在两下者总小角,垂于肩上,有点类似中华儿童留的三搭头。不同的是,贵族官员们,结辫或打纱练椎;庶民则是椎髻。 诺木达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的侄儿额璘沁巴图尔。此人个子不高,却甚是凶悍,年轻青青,战功赫赫,是杜尔伯特部有名的勇士。而且,身份尊贵,是达莱台什四弟保伊勒登家的三小子、有资格称台吉的存在。 卫拉特蒙古社会主要分为诺颜(领主)、阿拉特(非领主)两大阶级。 诺颜阶级由汗、珲台吉、台吉、宰桑、有领地的上师构成。 汗是蒙古的最高统治者,本来只有黄金家族的血脉才有资格担任。然而,礼崩乐坏的年代,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准噶尔人的先祖也先便曾杀了元朝皇帝、自立为汗。卫拉特四大部中,和硕特的大台吉接受了拉萨封的汗号;准噶尔、土尔扈特的大台吉,虽未公开称汗,但是一应仪制与那些大汗们也差不了多少;唯有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比较低调,老老实实地遵从盟主和硕特部拜巴噶斯汗的号令。 珲台吉,出自汉语皇太子,本是元朝皇太子的专称,然而在强者为王的卫拉特,很多大台吉都自称珲台吉。 台吉,出自汉语太子,本是元朝藩王的称号,只有黄金家族的成员才能称台吉。可如今在卫拉特,该称号已成为普遍性称号,几乎所有的诺颜都称自己为台吉。 汗、珲台吉、大台吉的领地很大,称为兀鲁斯,相当于元时的万户。他们的陪臣,称为“宰桑”,该称号源自汉语“宰相”。宰桑的领地,称为鄂托克或爱玛克,其中鄂托克相当于元时的千户。除此之外,势力大的上师和寺庙也有专门的鄂托克或爱玛克,称为“集赛”。 总之,卫拉特蒙古是大大小小的诺颜们的天下。由阿寅勒(同姓或近亲的几个蒙古包)或和屯(同一家庭的几个蒙古包)组成爱玛克(同姓或近亲组成的胞族),由爱玛克组成鄂托克,由鄂托克组成兀鲁斯。 世上事,有阴便有阳,有黑暗便有光明,有领主便有非领主。在卫拉特,非领主阶级,统称为阿拉特,蒙语中意为“平民”。虽是平民,却又分为很多等级。有赛音昆(上等人)、塔布囊(附马)、达尔罕(由于特殊功勋而被豁免赋役的人)、敦达昆(普通人)、阿达克(下等人)、默德勒(家仆)、奇塔特(奴隶)、沙比纳尔(寺院的属民)等等。 卫拉特乃至整个蒙古,便是由大小不一的众多领地、等级森严的各个阶层组成。 “今天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喳喳叫,原来是额璘沁巴图尔台吉来到了我的大帐,感谢长生天让贵客临了门”,一见是他,诺木达莱不自觉地满脸堆笑,弯下腰施礼问好。 “嗯”,额璘沁巴图尔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勉强回了礼,然后用一种淡淡的傲慢语气说道:“我带来了大台吉的命令,他要您带上一千骑兵,十日内赶到鄂毕草原的宿营地与他会合”。 诺木达莱一惊,“可是有敌人入侵?” “您多虑了,不过是北边斡罗斯人的大皇帝又派了使臣来,想让咱们蒙古人加入斡罗斯国籍并向他称臣。呵呵,长生天的子民理应是天下的征服者,怎可臣服于人?所以,大台吉的意思是各部都带着兵去,让那些斡罗斯人见见咱们蒙古的军威”,说到此处,额璘沁巴图尔的目中露出了凶光,若噬人的恶狼。 “原来如此”,诺木达莱放下了心,殷勤劝客,“您远来辛苦,请留下痛饮美酒,等我集结好了儿郎,便随您一起去大台吉的营帐”。 “酒就不喝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复命”,额璘沁巴图尔从袍袖中抽出马鞭,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辞。 见到这根马鞭,诺木达莱气得浑身颤抖,手背上的青筋虬动。蒙古人的规矩,客人入帐,马鞭要放在帐外,以示对主人的尊敬。 “这狗东西,竟带着马鞭入帐,分明是没把我辉特部放在眼里啊!”诺木达莱暗骂了一句,强忍着拔刀砍人的冲动,将仇恨的目光从马鞭上移开,低下头说道:“恭送台吉”。 “如此便告辞了,哈哈哈”,额璘沁巴图尔朗声大笑。笑声穿透力很强,直入云宵,惊起飞鸟。 “驾~驾~驾~” 彪悍的骑士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往北方的鄂毕草原奔驰而去。 他并非无礼的莽夫,刚才的举动不过是试探。自从他的三伯父、雄才大略的达莱台什率领族人由阿尔泰山西迁至额尔齐斯河流域后,杜尔伯特部的声势不断壮大。这些年更是以额尔齐斯河中、上游为中心,将势力延伸到咸水湖(亚梅什湖)、伊施姆河、鄂毕河一带。北方美丽的鄂毕草原,成了杜尔伯特人的王庭所在。 王庭北迁后,与附庸辉特部的距离便远了,达莱台什有些不放心,派侄儿来试试诺木达莱的忠心。 试探的结果令额璘沁巴图尔很满意,他一边驭马奔驰,一边喃喃自语,“三伯也太小心了些,西迁以来,我杜尔伯特的马刀先后征服了诺盖人、哈萨克大玉兹和吉尔吉斯玉兹。孱弱的辉特人怎敢有反意?” 第3章祖先荣光今何在 “长生天啊!为何让雅布甘篾儿干的子孙遭受这样的羞辱?” 骄狂的额璘沁巴图尔走后,诺木达莱仰天长啸。刚才他强忍着砍人的冲动,双拳在衣袖中紧攥,以致于手心攥得通红。 卫拉特是由“卫”(蒙语:林木、森林)加“阿拉特”(蒙语:百姓)两个词连成,意思是林木中的百姓。卫拉特蒙古是林木中百姓发展而来的部落联盟,而辉特部则是该联盟的早期盟主。 辉特,蒙语“北方”之意。曾几何时,他的祖先忽都合毕齐率领来自卫拉特北方的林木中百姓与成吉思汗交战,兵败后率部众归顺。成吉思汗向他的儿子察合台分封了8000户,也因此,辉特部被蒙古诸部称为“奈曼明安辉特”,意思是“8000户辉特”。后来,辉特一词,成了对察合台、窝阔台后裔及其所属部落的泛称。 诺木达莱的先祖忽都合毕齐之所以一开始不肯臣服成吉思汗,是出于对始祖雅布甘蔑儿干的祖先崇拜。 传说,在东西蒙古分裂的时候,有一个叫伊克明安的人在河边钓鱼,钓上了一个男孩,于是便让这男孩以伊克明安为姓,取名为“雅布甘蔑尔干”。“雅布甘”意为步行,“蔑尔干”(墨尔根)意为英雄。长大之后,这孩子果真对得起“徒步英雄”的称号,他的身躯极其强壮,以致于没有一匹马驮得动,不得不步行,又胆大力壮、足智多谋,建立了辉特部落,后来带着部众由东蒙古迁到了卫拉特以北林木中百姓居住的地方,成为诸部之首。 祖先如此英雄,忽都合毕齐自然耻居于人下。然而,终究还是败了,不丢人,因为他的对手是铁木真、世界的征服者。 归顺后,骁勇善战的他率领林木中百姓屡立战功。成吉思汗将女儿扯扯干公主、孙女豁雷公主分别嫁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又将卫拉特部分为四个千户,交由他管辖。他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了蒙古大汗贵由,并在贵由去世后以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两个孙女儿,又分别嫁给拖雷的儿子阿里不哥和旭烈兀。一时之间,伊克明安家族权倾朝野。 然而好景不长,阿里不哥起兵反对忽必烈称汗时,与其关系亲近的辉特部率领卫拉特蒙古加入了阿里不哥的大军,被忽必烈击败,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元朝皇室的冷落,势力大衰。 明灭元后,以元朝后裔为首的鞑靼(东蒙古)和瓦剌(卫拉特蒙古)之间战争不断。作为卫拉特的早期领袖,辉特部参与了一系列战争,并在战争中变得更加衰落。16世纪中叶,俺答汗率领东蒙古大军杀死了辉特部首领玛尼明安图,掳掠其妻子和两个儿子,并占领卫拉特故地,迫使辉特部离开了哈剌和林。然而,辉特部并没有屈服,其首领额色勒贝恰在反抗鞑靼的战争中斩杀了鄂尔多斯珲台吉布延巴图尔。 在与东蒙古各部的战争中,大多数时候,卫拉特蒙古其实是居于劣势的。辉特部受到的损失尤其严重,渐渐丧失了卫拉特盟主的地位。 到了明末清初之际,在东蒙古的军事压力下,卫拉特蒙古诸部不得不西迁至新疆、中亚一带,逐步演变为和硕特、土尔扈特、准噶尔和杜尔伯特四部。这四大部的实力不断壮大,曾经的卫拉特盟主辉特部却日渐衰微,不得不依附杜尔伯特部生存。 恢复祖先的荣光,一直是诺木达莱的梦想。二十多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想建功立业的时候。不料,今日额璘沁巴图尔的挑衅狠狠地给他的梦想浇了盆冷水,令他明白了自身的弱小和卑微。蒙古人崇尚强者,你弱小便没有尊严。 激愤之下,诺木达莱唱起了悲歌:“庄严美丽的哈剌和林呵,诸色珍宝点缀着它。辉特先辈的夏营之所,我的鄂尔浑草原,黄色的草原” 歌声悲凉,惊动了帐中的苏布得,美丽的妣吉挺着大肚子来到了丈夫身边。知夫莫若妻,他的抱负唯有她最懂。 没有宽慰,也没有劝解,有的只是蒙古人的歌声,“你是手中锋利的宝刀,你是头上闪光的兜鍪。呵,我的蔑尔干(勇士)!裕勒都斯草原,由你驻扎镇守;身家性命,赖你日夜保护。呵,我的蔑尔干!腹中的胎儿尚未出世,你的意志不可消磨。我的蔑尔干,你会回到哈剌和林,在黄色的草原上牧马高歌” 欢快的歌声驱散了心里阴霾,两个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步入大帐。 帐内生着温暖的火炉,桌案上的奶茶冒着热气,混糖饼、密酥、羊油馓子、蒙古果条等糕点摆满了一桌。还有苏布得最爱的葡萄干,那是诺木达莱命人从南边的叶尔羌买来的。 “台吉,您为何悲伤?”贤惠的妻子温柔地问丈夫。 “刚才,杜尔伯特的额璘沁巴图尔传来大台吉的命令,让我带一千勇士去鄂毕草原会合。此人着实无礼,竟敢带着马鞭进入我的大帐!” 听了这话,苏布得眉头紧皱,“大台吉一向知书识礼、御下严格,没有他的默许,额璘沁巴图尔不敢这么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大台吉故意命他来试探您的忠心”。 听完妻子的话,诺木达莱长吁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的确是试探。这些年,杜尔伯特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台吉的王庭不断北迁,离咱们也越来越远。他担心咱们会因为路远而不服管,所以让那小子故意挑衅,试探我的反应。还好,我忍住了,没有动怒”。 “台吉,前些日子,大台吉想让您率部北迁至塔尔巴哈台一带,您以那地方已经有了好几个部落、草场不够分为由拒绝了。如今他对您生了疑心,何不北迁塔尔巴哈台,让大台吉放心”,善良的苏布得想息事宁人。 “哼!去了塔尔巴哈台,在别人眼皮底下,处处仰人鼻息,我辉特部就真成了杜尔伯特人的附庸。还是裕勒都斯好,这地方向北挨着杜尔伯特人,向东和东南挨着准噶尔人、和硕特人,西面和南面还有哈萨克、叶尔羌,我们可以在各种势力之间周旋。不管是谁想吞并我们,都会投鼠忌器”,诺木达莱断然拒绝,他虽然年轻,却极有见识。 “那您赶紧挑选一千勇士与大台吉会合,免得他疑心”。 “不”,诺木达莱哈哈一笑,“不能带勇士,得带一千老弱,这样大台吉才真的放心”。 第4章杜尔伯特出贤哲 鄂毕河畔,美丽的草原上点缀着无数白色的小花,不,不是花,是一顶顶的蒙古包。 最大的毡帐周边,手持刀枪的卫士默默肃立,一根巨大的印有苏鲁锭图案的白纛在风中猎猎作响。白色,象征着高贵和纯洁;纛,非全军统帅不可用。 三搭头,耳后的辫髻梳得溜光,某人背手而立。看年纪,不到四十,面庞柔和、浓眉大眼、鼻梁高耸,浑身上下充满着儒雅的气质,目光深邃若天上的星辰。 “大台吉,辉特部的诺木达莱愿意遵从您的命令出兵一千。我故意带马鞭入其大帐,他态度柔顺,不敢有丝毫不满”,额璘沁巴图尔恭恭敬敬地向那人禀报着自己去辉特部的情景。骄狂如他,此刻却低垂着头,躬身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哦”,那人哦了一声,并未转身,许久方轻轻问出一句:“受了如此羞辱却不动怒,不是懦夫便是英雄,你觉得是哪一种?” 霎时间,额璘沁巴图尔感到一种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大冷的天,额头竟冒出了汗。 他想了想,说道:“大台吉,那诺木达莱不过二十多岁,唯唯诺诺,没听说过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迹。依我看,当是前者”。 “呃”,那人不再说话,仿佛入了定。 “大台吉,我这次南下裕勒都斯,路过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的鄂托克,他俩十分不服诺木达莱,还给您备了一份厚礼。依侄儿看,这诺木达莱连自己的两个弟弟都管不住,当真是废物”,额璘沁巴图尔又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那人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来,露出和煦如春风的笑脸,“尔此次出使,着实辛苦,且下去歇息吧”。 “是,大台吉”,额璘沁巴图尔躬身施礼退下。 他走后,那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来到桌前坐下,桌上摆放着厚厚一叠公文。这便是执掌杜尔伯特部缰绳的大台吉、卫拉特的贤哲达莱台什,草原上的传奇人物。 很传奇!当年他老爹特尔格图台什生有五子: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达莱台什、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他是老三。特尔格图台什死后,按照卫拉特蒙古实施的嫡长子继承制,部长之位理应由他的哥哥们继承。可由于他胸怀宽广、足智多谋、深孚众望,哥哥们自愿放弃继承权,拥戴其为首领,成为四卫拉特部的贤哲。 这是一位英明睿智、雄才大略又行事低调的卓越首领。继位后,他见东蒙古各部频繁攻击卫拉特,部落损失颇大,决心给杜尔伯特部寻找一片可以休养生息的乐土。毅然率领五万士兵、十余万部众,离开阿尔泰山祖地,来到了额尔齐斯河中游,成为第一个西迁的卫拉特部落。 其后,土尔扈特部来到了杜尔伯特部东面的额尔齐斯河上游地区,辉特部来到了裕勒都斯草原,和硕特部迁至额敏河两岸乌鲁木齐地区,准噶尔部迁至额尔齐斯河中上游至霍博克河、萨里山一带,整个卫拉特蒙古形成了由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辉特、部分准噶尔贵族组成的北方集团和由准噶尔、和硕特组成的东南集团。 筚路蓝缕,想在陌生的地方立住脚,相当不易,达莱台什做到了。靠的是搞好三种关系和兼并弱小、壮大自身实力。 其一、搞好部落内部关系。由于是被众兄弟一致拥立为首领,这便避免了因为争夺继承权而引起的内讧。他又具有过人的智慧和才能,胸襟宽广能容人,继位后带领四个亲兄弟和众多的叔伯、兄弟、侄儿共同游牧,开辟新牧场,令整个杜尔伯特和睦相安,成了铁板一块。人心齐,劲往一处使,部落自然兴旺。 其二、搞好与其他卫拉特蒙古部落的关系。他力主联姻,与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同娶了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姐妹,和鄂尔勒克的女儿也嫁给了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这样,大家都成了亲戚,矛盾显著减少。明明有了挑战盟主的实力,却低调行事。俄国人称他为“卡尔梅克汗”,他本人却从不把自己写作汗,而是老老实实地服从盟主和硕特拜巴嘎斯汗的命令,凡是卫拉特各部的会盟,他都莅会,对于抗击喀尔喀蒙古(东蒙古的一支)的军事行动及各次盟会的决议,都奉行不渝。 其三、搞好与沙俄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忽悠沙俄。俄国人派使臣访问,要求他们加入俄国国籍。他也派使臣回访,表示“准备接受俄国的庇护,渴望沙皇的恩惠”,要求沿额尔齐斯河下游到咸水湖以及卡麦什治夫河一带游牧,扩大自己的牧场,可一谈到实质性的归顺问题,便不明确表态。双方既睦邻友好,又发生了几次武装冲突,总体上维持着和平。 要想壮大自己的部落,光靠怀柔和联姻可不行,还得扩大自己的牧地。为了争夺牧地,这位首领从未有过丝毫手软,在搞好与内部和强邻关系的同时,开始了一系列的扩张。首先征服了额尔齐斯河中上游地区的诺盖人,接着又征服了部分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逼迫哈萨克大玉兹和吉尔吉斯玉兹臣服。 枭雄的手腕极其灵活,一方面积极参加卫拉特同盟对抗喀尔喀蒙古,另一方面又偷偷派使者与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谈判。毕竟,西迁后,杜尔伯特部并不直接与喀尔喀蒙古接壤,没必要为了其他卫拉特部落拼命。 西迁后,相对于其他内忧外患的卫拉特部落,杜尔伯特部的游牧之地不但水草丰美,而且地理位置也十分优异:东边,是土尔扈特部的牧地,东南部则与准噶尔部、和硕特部相连,也就是说,杜尔伯特部与当时卫拉特蒙古的主要敌人东蒙古距离遥远,不容易受到强敌攻击。 在达莱台什的坚强领导下,杜尔伯特人最先在额尔齐斯河与咸水湖之间游牧,后来逐步扩展至鄂毕河流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游牧之地开始稳定:以额尔齐斯河中游为中心,向四方扩展。宽阔优良的牧场,相对和平的环境,让部落的实力越来越大,成为人口二十万众的大部落。 第5章天降麟儿于辉特 秋天来了,美丽的裕勒都斯草原黄了,辉特部的大帐内一片肃穆。诺木达莱在布置离开后的事,他要去鄂毕草原会盟,部落里的事不能不做交代。 他不怕达莱台什吞并,却担心自己的两个弟弟兴风作浪。毕竟大台吉作为一方霸主,做事还是要颜面的,趁人会盟时吞并,这种有污名声的事绝不会为,可自己的两个弟弟就难说了。此次他带去会盟的一千骑兵,只有三百精锐,其他七百皆是老弱,一方面是想向大台吉示弱,更主要的是想将精兵留在本部以防不测。 诺木达莱的本部有两千户,驻于裕勒都斯草原中央;他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各有一千户,驻于裕勒都斯草原北部;鄂罗哩克和硕奇有一千户,驻于西部;纳木占有一千户,驻于东部;阿勒达尔和硕奇、额尔克台吉各有五百户,驻于南部。 如今的辉特部总共不过七千户、三万五千左右的部民,居然还没有老祖宗当年“八千户辉特”时的人口多。曾经盛极一时的卫拉特盟主,真的衰败了!不过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全民皆兵,辉特部虽弱,全部组织起来,依然能出动万余兵力。 奈何人心不齐,诸多诺颜中,阿勒达尔、额尔克因为势力弱小,一直依附自己;鄂罗哩克、纳木占则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虽是自己的亲弟弟,却因为继承权和争夺财产,一向不服自己的管。如今自己即将离开本部,焉能不做布置? 诺木达莱召来了文武心腹:扎尔固齐(政务官兼司法)巴图和坦、德墨齐(内政官)铁钼尔、阿尔巴齐宰桑(主管差役、贡赋)那苏图、扎哈沁(边防官)巴尔思、包齐那尔(主管军营、枪炮)西日莫等人。 蒙古经过成吉思汗的统一和元朝的建立,官制日益成熟。卫拉特蒙古各部大台吉的兀鲁斯设有四位图什墨尔(参决政事、相当于大明的内阁)、六至八位扎尔固齐(辅佐图什墨尔的政务官兼管司法,相当于各部尚书)、另有德墨齐、阿尔巴齐宰桑、扎哈沁、包齐那尔、乌鲁特(管理铁匠、制造军械)、阿尔塔沁(绘塑佛像)、库图齐纳尔(负责首领的设营事务)等诸多官员。此外,兀鲁斯下面各个鄂托克,还设有宰桑(鄂托克首领)、德木齐(监督检查官)、收楞额(税务官)、阿尔班尼阿哈(十户长)等官职。 美中不足的是,各兀鲁斯、鄂托克、爱玛克的首领多是世袭,既掌军又掌民。这种军政合一的贵族体制极其利于征战,却不利于统一。雄主在,尚能掌控;雄主一死,便四分五裂,成吉思汗、达延汗、俺答汗莫不如此。 每次分裂,总有英雄想着重新统一蒙古。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漠南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便是其中之一。这位十三岁即位的“呼图克图汗”(明朝译为虎墩兔憨),一开始并不被大明朝的官员们看好,称其“幼憨嗣立,懦弱未威”、“尚不能统众”。然而,这位少年很快便给了他们“惊喜”。他在庆州的旧址上修建瓦察尔图察汉城(今内蒙古赤峰),迅速控制了内喀尔喀五部,同时将势力向其他蒙古部落渗透,又多次率军入侵大明。这些官员们便又都改口,“虎墩兔憨为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虽是英主,可漠北的喀尔喀三大部、漠西的卫拉特四大部,个个皆不好惹,即使是漠南,依然有一些不服管的大部落存在,想压服根深蒂固的大贵族势力、做全蒙古的共主,何其难哉! 诺木达莱并没有林丹汗那般统一蒙古的雄心,若能如先祖一般做卫拉特蒙古的盟主,此生便足矣。 他扫视着众心腹,最后将目光落在巴图和坦、铁钼尔二人的身上,“我走后,由你二人辅佐苏布得妣吉处理政事,眼睛要给本台吉瞪大喽,巡查的哨骑须增加三倍”。 “是,台吉”,二人连忙领命。 “诸位皆是我的股肱,我北上的日子,务必紧守营寨、看好牲畜,防止歹人偷袭”。 “是”,众文武齐声应是。 诺木达莱满意地哼了一声,忽然又想了起来,对巴图和坦、铁钼尔二人说道:“妣吉就要生了,尔等需好生照应”。 “台吉,您放心吧,我等一定照顾好妣吉和小主人”,二人将“小主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安顿好一切,诺木达莱便走了,千骑飞驰,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丈夫时,苏布得的身体已有征兆,为了让丈夫安心,强作无事。丈夫刚走不过两日,她的腹中便翻江倒海,情不自禁地呼疼起来。 “妣吉”,侍女们惊呼。 “快叫产婆来,我要生了”,苏布得颤抖着尖叫。 早有准备的产婆命人在蒙古包门外点燃一堆篝火,以迎接新生命的来临。火,在蒙古族中有传宗接代的含义,生小孩时必须拢火。见到火起,几位被从寺庙中请来的上师开始诵经,祈祷孕妇正常分娩和婴儿平安降生。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西日莫等众文武闻讯赶来,焦急地等待着。 虽然这些官员、上师平日里皆是令牧民仰望的存在,可今日的主角却是产婆。 这婆子今年四十多岁,是辉特部著名的“手艺人”,处理这种事轻车熟路、忙而不乱。 她先是指挥侍女将预先准备好的沙子铺在炕上,扶着妣吉蹲在上面,用娴熟的手法开始助产。苏布得的呻吟声在帐篷中回响,斗大的汗珠,成串地落下。 “妣吉勿惊,跟着老身用力便可”,产婆镇定自若的声音让苏布得心里安定了不少,咬紧牙关随着产婆的手法用力。 腹中的小嫩肉苏乐藤正在小水池里悠闲地游泳,忽然被一股力量用力地挤压。原本他是平躺着,楞被挤成了头下脚上。 “救命!” 外力的挤压加上自身的重量,苏乐藤的身体向下坠去。 “出来了,妣吉,小主人头出来了”。 “妣吉,您再用把力,身子也出来了”。 “小心点,托着颈子和肩膀” 苏布得忽觉浑身一松,小嫩肉坠出体外,落到了细沙上。 产婆熟练地用煮过的木片将脐带割断,再把棉花烧成灰涂抹在割断处,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婴儿洗起了澡。 因为北方寒冷、取暖不易,很多蒙古牧民怕着凉、不敢常洗澡,久之身上有味,以致于被汉人称为“骚鞑子”。不过蒙古贵族的生活条件比普通牧民好很多,占了汉人的花花江山后,很多贵族爱上了洗澡,并成了生活习惯,他们的身上可是一点味儿都没有。 “恭喜妣吉,是个男孩”,产婆欣喜地说。 “抱于我看”,苏布得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吩咐。 侍女们抱来苏乐藤,不顾他的强烈抗议,撩起包被,露出了小雀儿。 “果真是个男孩,大台吉有后了!”苏布得喜极而泣,忽又担心道:“怎么不闻啼哭声,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这个~” 产婆也被问住了,接过这么多次生,生下来不哭的,还是头一回见,“也许是小主人睡着了”。 苏乐藤淘气地瞪大了眼睛,就是不哭。不管产婆、侍女如何哄骗,仍然不哭。 老母亲吓到了,这孩子不会是个哑巴吧?心一横,在小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哎哟,疼!” 苏必藤正在淘气,剧烈的疼痛感袭来,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哇~哇~哇~” 新生儿的啼哭声驱散了天空的乌云,让整个辉特部亮堂堂。 喜笑颜开的侍女在蒙古包门外挂起了一副特制的弓箭。这是蒙古人的习俗,生男孩挂弓箭,生女孩挂柳枝。 一见是弓箭,等候在帐外的诺木达莱的心腹们欣喜若狂,感谢长生天,大台吉有后了!咱们辉特部有继承人了! “浩瑞(万岁)~浩瑞~浩瑞~” 欢呼声此起彼伏,辉特部成了欢乐的海洋。 第6章兄弟相煎何太急 “大台吉,前面便是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的鄂托克,是绕开还是扎营,请您示下”,库图齐纳尔(主管兀鲁斯首领设营事务的官员)脱里向诺木达莱躬身请示。 “呵呵,堂堂辉特部的大台吉,在自己部落的领地内,难道还要绕道走吗?脱里,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成为天上的雄鹰,而不是见人就跑的燕雀”,辉特部虽然已经沦为了杜尔伯特人的附庸,可诺木达莱依旧是全辉特人的大台吉,他不想向弟弟们示弱。 卫拉特蒙古西迁后,获得了大量的牧场和较为安定的环境,人口和牲畜数量增长很快。可北有俄罗斯,东有喀尔喀蒙古,西有哈萨克汗国,南有东察合台汗国,再想拓地极难。一方面是人口和畜群的增加,另一方面是领地的发展受到限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种种内部矛盾。最大的矛盾莫过于分家,即使有丘尔干会盟来调解,因为分家不公,亲人反目成仇的例子依然比比皆是。 分家这事看起来好办,所有儿子平分便是。可实际操作中,老父亲们往往给自己喜欢的儿子分得多,给不喜欢的儿子分得少。比如,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喜欢第四子岱青和硕奇,不喜欢两个大儿子,便给岱青和硕奇分得最多,两个大儿子分得最少,其他儿子各分一部分;诺木达莱的老爹额色勒贝赛音卡特别喜欢长子诺木达莱,给诺木达莱分的斡木奇是两个弟弟加起来的总和,分家不均,埋下了兄弟不和的种子。 没有比较便没有伤害,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台吉最公平,人家有十六个儿子,给所有儿子平分了斡木奇。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暗暗埋怨老爹不公,老爹活着时不敢闹,老爹一死,便明里暗里与大哥争斗了起来。 “大台吉,我们只有一千兵马,其中精锐只有三百,其他皆是老弱。万一他们起了歹意,该如何是好?”脱里问道,作为大台吉的亲卫将领,他自然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和。 “哼!公开作乱,我那两个弟弟还没有这个胆量。况且,我此次是奉杜尔伯特大台吉之命去会盟的,袭击我,就等于是得罪了杜尔伯特人”,诺木达莱想了想说道:“派个人给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传信,让他们来大帐朝见我”。 “是!奴才这便去安排”。 脱里一边派人去给两位台吉送信,一边令部下认真扎营,深沟高垒,完全是战时手段。 与此同时,布颜布尔罕来到了诺颜乌巴什的大帐,“阿哈(哥哥),大台吉只带了一千兵马,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您为何迟迟不动?” “度(弟弟),他毕竟是辉特部的大台吉,若是死在咱们的领地上,别人会说咱们犯上作乱的。何况,他是奉杜尔伯特部大台吉之命参加会盟的,袭击了他,恐怕会招来杜尔伯特人的报复。要动手,也得等到会盟回来再说”。 布颜布尔罕怒气冲冲,“那难道咱们现在就什么也不做?” “不,咱们现在一起去参见大哥”,诺颜乌巴什冷笑。 听说自己的两个弟弟来了,诺木达莱很高兴,这代表着至少在明面上,两个弟弟还不敢与自己对抗。夸奖了弟弟们几句,下令在营寨中烹羊置酒、款待亲人。 宾主尽欢而散,次日诺木达莱拔寨而去。 “唉!二哥,您错失良机矣!”闻听大哥率军走了,布颜布尔罕懊恼地对诺颜乌巴什说道。 “呵呵,莫急,等大哥会盟回来后再击之,杜尔伯特人便不会怪罪了”,诺颜乌巴什眼珠转了转,“三弟,走,随我去大哥的本部逛逛”。 “二哥,您的意思是?”布颜布尔罕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大哥北行,群龙无首,本部难免空虚。裕勒都斯草原马匪多,被马匪劫了也是常有的事”,诺颜乌巴什的声音悠悠的,带着股悲天悯人之气。 “二哥,您这主意好。当年额祈葛(古代蒙古语:父亲)偏心,你我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布颜布尔罕兴奋地大叫。 二人立即集结了两千多部众,化装成马匪的样子,往辉特本部而来。 沿途居然没见到什么牧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由五顶帐篷组成的和屯。和屯是卫拉特蒙古人常见的游牧方式,一大家人,曾祖父、祖父、父亲、儿子等聚在一起放牧,由年龄最高者任长老。 诺颜乌巴什命部下将和屯的长老擒至大帐,问道:“老人家,为何这一路见不到什么人烟啊?” 不料那老头儿一见他,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回台吉的话,大台吉北上时下了令,所有的阿寅勒、和屯、爱玛克都要向本部大寨内集结,以防不测”。 诺颜乌巴什一楞,“你认识我?” “奴才原先是老主子的奇塔特(奴隶),因为养马有功,蒙老主子恩典,恢复了自由身,所以识得台吉您”。 诺颜乌巴什听明白了,敢情这位做过自己老爹的奴隶,难怪自己一副马匪的样子,他也能叫出自己的身份。 “按说你是额祈葛的老人,理应厚待。唉!可谁让你认出了我的身份呢”,诺颜乌巴什喃喃自语,似乎有些惋惜,猛地拔刀抡起,老头儿人头落地。 “将这和屯里的男女老幼,尽皆屠了,不可走漏消息”,一道残酷的命令,结束了二十多条鲜活的生命。 诺颜乌巴什的狠辣让布颜布尔罕心里一凛,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二哥性格温和,不料杀起人来,眼都不眨。再不敢小觑,俯首听命。 “马匪”们逼近本部大寨,却见处处喜气洋洋,一打听,原来自己的大嫂给自己添了个侄儿。 俩人率军逼近营寨,却见营寨垒起了土墙,外面栽有栅栏,栅栏外甚至掘了壕沟,一排排的军士在土墙上巡逻。 本部的哨骑发现了寨外的“马匪”,几番交手后,寨墙上响起了各种报警声。 布颜布尔罕焦灼地问道:“二哥,大寨已有准备,怎么办?” 诺颜乌巴什把心一横,“开弓没有回头箭,攻寨!”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马匪”们开始填壕,架长梯攻寨。 寨墙上,铁钼尔忧心忡忡地问巴图和坦:“扎尔固齐,这伙马匪数量可不少呢”。 巴图和坦倒是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无妨,巴尔思将军可是猛虎,有猛虎坐镇,妣吉和小主人必定无恙”。 他俩是文官,守寨的武将主要是扎哈沁(边防官)巴尔思等人。巴尔思,在蒙语中是“虎”的意思。蒙古人以勇猛为荣,喜欢以猛兽为名,起名为各种虎、牛之类的很多。比如哈喇巴儿思(黑虎)、普剌巴尔思(黄虎)、乌兰巴尔思(红虎)、额白巴尔思(雄虎)、铁钼尔不花(铁犍牛)、按男不花(金犍牛)、察罕不花(白犍牛)等等。 虽是玩笑,可作为诺木达莱委派留守的心腹,巴尔思也算是身经百战,见寨外来了马匪,不慌不忙地遣兵据寨墙放箭,又于寨墙后设甲兵,砍杀闯入的敌人。 “扎哈沁,是否可以命儿郎们放铳?”主管军营、枪炮的包齐那尔西日莫问道。他有三十杆火铳,是诺木达莱托人从布哈拉汗国的撒马尔罕城买来的。该城是这个年代中亚最大的火器交易中心,也是繁华的经济中心。因为离得近,西迁后,卫拉特蒙古各部火器改良了不少。若不是缺钱,诺木达莱还想多买些,北上会盟后,特意将这批火铳手留下看家。 “不急,你的部下可是我军的杀手锏,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巴尔思笑道。 久攻不下,诺颜乌巴什失去了耐心,唤来心腹猛将茂巴思,“你上,给我抢上城头”。 茂巴思,蒙语:恶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主子有令,他亲率一百身强力壮的勇士,手持刀盾援梯而上。寨墙下,一队队的射雕手向寨墙仰射,掩护登寨。 好一只恶虎,别人用刀,他持斧。左手持盾护体,双足不停歇,速度极快,风驰电掣般便抢上了寨墙,大斧挥舞,接连砍倒数名守军。以他为支点,后面的“马匪”陆续登寨,在寨墙上形成了一个支撑点。 “哎呀,二哥,没想到您深藏不漏,帐下居然有如此猛将”,布颜布尔罕见状,一脸羡慕地对诺颜乌巴什说。 “呵呵,三弟,想干大事,手里头没有些豺狼虎豹可不行”,诺颜乌巴什自得的一笑,仿佛见到破寨后的情景。 寨墙上,巴尔思见又上来了一股悍匪,点点头,对西日莫说道:“该是你的火铳手出动的时候了”。 “您就瞧好吧”,西日莫大喜,率三十名火铳手往茂巴思走去。排成三排,举铳射击。 “呯呯”之声不绝,登上城的马匪一个接一个栽倒。在拥挤的寨墙上,火铳的杀伤力极大。 茂巴思大怒,张弓搭箭,一箭快似流星,一名火铳手捂着咽喉倒下。 箭法虽好,却只有一张弓,敌不过三十杆火铳。 又一轮铳响,茂巴思不敢相信地瞧着胸口的大洞,目光慢慢失去了神彩。 恶虎一亡,“马匪”们失去了斗志,潮水般退去。 “二哥,儿郎们伤亡不小,怎么办?”布颜布尔罕焦灼地问诺颜乌巴什。 诺颜乌巴什将自己的拳心攥得通红,咬牙低吼道:“撤吧,回我们的鄂托克,将战场打扫一下,别留下痕迹”。 “马匪”们退走了,留下了近两百具尸体。营寨内欢声一片,大家都说新出生的小主人是有福之人,一出生就逢凶化吉、打跑了马匪。 只有小主人苏乐藤很郁闷:老天爷!便是穿越也该穿越到准噶尔这样的大部落吧,怎么安排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这叫俺以后可怎么活?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一年,辽东有个叫努尔哈赤的在赫图阿拉称汗建立“后金”国,两年后,他将以“七大恨”对大明发起复仇之战;漠南有个叫林丹汗的正在着手统一蒙古各部;至于大明朝,伟大的万历大帝已经进入了生命的最后几年 第7章鄂毕草原群英会 鄂毕河畔,种族衍生。 苍狼白鹿,是我图腾。 男儿英武,女人温顺。 逐草游牧,勇猛坚韧。 蒙古人啊,可贵在于本真。 旌旗所向,万国沉沦。 风驰电掣,何敌不胜? 血性豪迈,浑然天成。 宝刀烈马,仗义真诚。 蒙古人啊,可爱在于情深。 爱恨情仇,刚烈单纯。 长调优美,琴声深沉。 举杯痛饮,动情泪奔。 一诺千金,奋不顾身。 蒙古人啊,可敬在于责任。 举头三尺,神明信任。 草原秀美,天籁之声。 鸿雁哀婉,万马奔腾。 博大宽厚,可托死生。 蒙古人啊,成吉思汗的子孙。 诺木达莱来到了鄂毕草原杜尔伯特人的营寨,发现这里已经成了骑兵的海洋。不仅有杜尔伯特骑兵,还有臣服于杜尔伯特人的诺盖骑兵、哈萨克大玉兹骑兵、吉尔吉斯玉兹骑兵。 他不敢造次,恭敬地请求参见。 “额祈葛(父亲),辉特部的诺木达莱率领人马到了”,大帐内,一名十余岁、眉清目秀的少年恭敬地向达莱台什禀告。这是他最喜爱的四儿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眉宇棱角像极了父亲,年纪虽轻却智谋过人。 “嗯,这个诺木达莱对我还是忠的,到得挺早,给他划块地方扎营吧”,达莱台什露出了微笑。 “额祈葛,您既然认为他忠,为什么不召他进帐,抚慰几句呢?”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好奇地问。 “呵呵,礼仪是对强者施的,对弱者,只需要施加威势即可。你记住,辉特人忠于我们,是因为我们实力强大,而不是因为我们说了几句好话”。 “是,额祈葛”。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躬身告退,达莱台什对他寄予厚望,除了蒙藏两种文字,还给他请了汉学老师,因而气质儒雅、彬彬有礼。虽然觉得父亲的话有理,却依然客气地接待了诺木达莱。 “您远来辛苦,额祈葛令我替他招待于您。请先扎营歇息,稍后会给您送五百只羊过来”,送羊招待是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私人主意,汉人不是常说要以德服人嘛,人家大老远来会盟,作为东道主的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此举顿时让诺木达莱对他有了好感,大台吉的四儿子比大台吉本人谦和呀,大家都说这位将是未来执杜尔伯特疆绳的天命之子,自己可得和他搞好关系!微笑着问道:“多谢台吉体恤,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台吉?”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也微微一笑,笑得很纯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还有几位台吉没到,等他们到了便可以会盟,到时候您就可见到额祈葛了”。 “如此,便有劳台吉领我等扎营”。 到了人家的地头,便得听人家安排。诺木达莱乖乖听从安排,一边扎营歇息,一边偷偷派人打探消息。 确实有几位台吉未到,确切地说是四位,不是普通的台吉,而是有资格拥有兀鲁思的大台吉。 一位是准噶尔部楚琥尔乌巴什,他是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的第三子,一向和达莱台什“亲密无间”,带了五千骑兵参加会盟。听说他来了,达莱台什很重视,不是重视他,是重视他背后的准噶尔部,亲自出大帐相迎,然后大摆宴席、美酒佳肴款待。 听到这消息,诺木达莱虽然气愤,却敢怒而不敢言。没有实力,便没有地位,在强者为尊的蒙古人中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千辛万苦带着一千儿郎来帮杜尔伯特人撑场面,结果人家的大台吉连面都懒得一见,自己还不敢发火,还得低眉顺眼地陪着笑脸。这便是这个弱肉强食年代的规则,小部落,无尊严。 很快,又来了一位“亲密无间的朋友”、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昆都仑乌巴什是卫拉特盟主、和硕特拜巴噶斯汗的弟弟,因为与兄长关系不好,率部众游牧在靠近哈萨克的库克乌苏地区。不仅实力雄厚,还藩卫着杜尔伯特人的西部边疆,自然也成了达莱台什的拉拢对象。他也带来了五千骑兵。听说他来了,达莱台什开心地仰天长啸,亲自出大帐相迎,欢迎的规格与准噶尔部楚琥尔乌巴什一模一样。 消息传来,诺木达莱只是哼哼了几声,为人附庸,再不爽又能如何? 又过了数日,土尔扈特部的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卓里克图台吉联袂而至,他俩带来了一万五千骑兵。 和鄂尔勒克是执土尔扈特部疆绳的珲台吉,在部落中德高望重。此人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因为和准噶尔人、杜尔伯特人闹翻了,便率着部众迁移到了伏尔加河流域,在那里建立起了土尔扈特汗国。后来,他的六世孙渥巴锡又率领部众突破沙俄的重重堵截东归,上演了一幕感天动地的东归英雄传。当然,这些只是后话。此时的和鄂尔勒克刚带着部众迁到额尔齐斯河上游不过十余年,和准噶尔人、杜尔伯特人的关系也十分和睦,一点去伏尔加河牧羊的意思都没有。 卓里克图台吉则是土尔扈特部另一位拥有兀鲁思的大台吉。 听说他俩来了,这一次达莱台什接待的规格更高,不仅出了大帐,还亲自出营门数里相迎。与和鄂尔勒克手挽着手,互称“安答(结拜兄弟)”,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热闹。 天可怜见,达莱台什如此热情,可不是因为土尔扈特部的始祖王罕(翁罕)做过铁木真生父也速该的安答,是蒙古有名的大部落,实力雄厚;而是识英雄、重英雄,与和鄂尔勒克惺惺相惜而已。 和鄂尔勒克的确是大英雄,他是继达莱台什之后毅然率部众西迁的第二位卫拉特大台吉,来到额尔齐斯河上游后,与杜尔伯特人齐心协力、共同对抗俄国人。他派遣使者去俄国人的塔拉城,要求沿卡麦什洛夫河和伊施姆河游牧,并要求到培拉贸易,同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俄方要他宣誓效忠沙皇的要求。 在达莱台什的眼中,这位是值得敬佩的“亲密战友”,因而出营数里相迎。 消息再一次传到诺木达莱耳中,他已经没有了怒气,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种蔑视。啥话也不说,默默地啃着烤羊肉,等待着会盟的那一天。 第8章剑拔弩张斗罗刹 鄂毕草原来的贵宾很多,难免会产生治安问题。足智多谋的达莱台什自然预料到了这一点,不仅派出精锐的骑兵巡逻、纠察不法,对一些重要贵宾还进行了重点保护。 其中一处营帐处,他足足布置了一千骑兵保护,可见里面人物的重要性! 一顶大帐篷,两个贵宾正在交谈。蓝眼睛、白皮肤、凹眼眶、大鼻子、高大强壮、留着大胡子,一看便是“斡罗斯”人。斡罗斯是蒙古人对俄国人的叫法,因为蒙语“斡”音比较轻,翻译到大明朝那,便成了“罗斯”,进而被译作“罗刹”。此时的大明朝依然是号称统御万方的泱泱大国,骨子里是瞧不起这些蛮夷的,索性便以罗刹鬼称之。 不过,这两人可不是普通的罗刹鬼,而是沙俄托波尔斯克军政长官n·c·库拉金派出的使者,一个叫托米洛·彼特洛夫,另一个叫伊凡·库尼金。 出使的目的很简单:三年前,贵族、商人、僧侣和哥萨克上层的代表,在缙绅会议上推举罗斯托夫总主教、菲拉列特之子米哈伊尔·罗曼诺夫为沙皇,由此开始了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为了拍米哈伊尔沙皇的马屁,n督军派他俩来劝卡尔梅克汗宣誓效忠沙皇,以搏龙颜大悦。 这个年代,沙俄也是刚刚进入西伯利亚没多久。1586年建立秋明;1594年建立托波尔斯克、塔拉;1604年建立托木斯克。目前,他们也仅在西伯利亚拥有这四块殖民地而已。对卫拉特盟古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卫拉特的盟主是和硕特的拜巴噶斯汗,而是将杜尔伯特大台吉达莱台什当成了全卫拉特的首领,称其为卡尔梅克汗。耐人寻味的是,一向低调的达莱台什竟不说破,由着他们喊。 “托米洛大人,我们已经来了大半个月了,卡尔梅克汗一直拒而不见,您说他是什么态度?”伊凡焦灼地问。 托米洛呵呵一笑,“亲爱的伊凡,看来你还不了解这些卡尔梅克人呀。他们都是些只会拿着弓箭好勇斗狠的野蛮人,想要他们臣服,我们必须展现出力量。出发前我请托木斯克的督军进行了一场军事演习,邀请他们的代表观摩,应该会有效果”。 托木斯克是俄国人在鄂毕河中游建立的城堡,离杜尔伯特人的王庭很近。前些日子,为了以压促降,托木斯克的督军出动了两百哥萨克,以“狩猎”为名,进行了一次军事演习。为了收到效果,他们特意邀请达莱台什的使者参加。“呯呯呯”,两百支火枪齐射,的确壮观,惊飞了一群野鸭子。 当时那使者的脸色便红润了起来,起身告辞的时候还说了句客套话,说是“希望有机会让贵方的使者体验一下蒙古人的狩猎”。这话,在托米洛看来是讨好的意思,相信用不了多久,卡尔梅克人便会成为沙皇陛下的臣民。 “您说得太对了,大人,卡尔梅克人若是不肯降,便只能对他们进行狩猎”,伊凡一脸媚笑道。 二人正意淫着,传来了达莱台什的口信,大台吉终于有时间见他俩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得意洋洋地步入了杜尔伯特人的大帐。 甫一入帐,便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到处都是手持刀柄、虎背熊腰、杀气腾腾的武士。大帐正西边(蒙古人以西为尊),端坐着一名身穿白袍、温文而雅的中年男子,面色白净,蓄着短须,目光深邃;白袍中年人的旁边坐着一个褐袍中年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一看便不好惹;此外大帐内还有数十人,为首的十余人,个个目露凶光、不怀好意。 二人气势一沮,毕恭毕敬地弯腰施礼,“参见卡尔梅克汗”。 “尊使免礼”,温和的声音、和煦的笑容,达莱台什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多谢卡尔梅克汗,我等带来了沙皇陛下的善意和n·c·库拉金督军对您的问候,督军希望您和您的部族能宣誓效忠沙皇并皈依天主教”。 “什么!宣誓效忠沙皇?长生天的子民为何要仰人鼻息?” “我等信奉的皆是格鲁教,为何要改信天主教?”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叽叽喳喳一片。 “咳”,达莱台什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嘈杂声顿时归于沉寂。 他含笑介绍,“尊使恐怕还不认识本台吉帐中的诸位英雄吧,这位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这位是卓里克图台吉;这位是准噶尔部楚琥尔乌巴什台吉;这位是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台吉;这几位是我的兄弟: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这几位是我成年的儿子们:敏珠、楚、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吉木布 他一口气提到了坐于前排的十余位首领的名字,压根没提坐于后排的诺木达莱。诺木达莱却一脸坦然。后排坐着的辉特部、诺盖人、哈萨克大玉兹、吉尔吉斯玉兹各部首领,皆是杜尔伯特人的附庸。大台吉很公平,所有的附庸部落都没有提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理不平衡。 “在下有幸结识各位英雄,请卡尔梅克汗带着诸位英雄,对着圣经宣誓效忠沙皇陛下吧。这样,你们便可以得到大皇帝的庇护”,托米洛·彼特洛夫说道,取出了一本圣经。 “哦,你们的大皇帝是天上的神仙吗?缘何苍狼白鹿的子孙要臣服于他?”达莱台什忽然冷笑,以目视自己的侄子额璘沁巴图尔。 额璘沁巴图尔会意,拔出钢刀,昂然出列,喝道:“我蒙古人只信奉佛陀,为何要信你们的天主?” “将军这话不对,据我所知,前些年贵部信的是萨满,信佛也只是这几年的事。我们的天主,仁慈且法力无边,关爱众生,请跟我一起皈依,必能得享福报”,托米洛·彼特洛夫丝毫不惧,振振有词。 “你这使者,对我蒙古人的事情,知道得倒是蛮多,胆量也大,是条好汉”,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前些日子,蒙你们督军的好意,请本台吉的使者欣赏了一番你们斡罗斯人的狩猎。蒙古人最重恩义,来而无往非礼也,今日便请尊使欣赏一番我们的狩猎”。 第9章鼓鼙声里角弓寒 “请我们观看狩猎?” 托米洛·彼特洛夫和伊凡·库尼金相视一笑,这些卡尔梅克人莫非也想向我们展示军威?他们除了人数多些,有些大刀长矛弓箭外,还有什么?有枪有炮吗?真正是不自量力! “蒙卡尔梅克汗盛情,如此,便让本官欣赏一下贵部的狩猎”,托米洛·彼特洛夫耸了耸肩,不屑地笑道。 “很好,给他们两匹快马,免得一会儿跑起来跟不上”,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充满“好意”地提醒。 “哈~哈~哈”,大帐内传出蒙古贵族们不怀好意的嘲笑声。 众人鱼贯出帐,取马往各自的部众奔去;二位斡罗斯使臣也紧跟着达莱台什前往杜尔伯特人的中军。 一出帐,他俩便吃了一惊,好多人!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虽然有的着甲,有的未着甲,却按照队列立着,忙而不乱、肃静无声。 此时的蒙古军队等级森严,各级将领大多由大小诺颜、平民中的上层(赛音昆、塔布囊、达尔罕)组成;骠骑兵、装兜兵、甲胄兵大多由中等人(敦达昆)构成,这些都是有甲的,是军队的中坚和主力。此外还有大量由下等人(哈喇昆、恩衮昆、阿达克)和奴隶(奇塔特)组成的无甲普通士兵,他们往往充作辅兵和攻城战中的消耗品。 虽然着甲不统一,但却严格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战法操练,十夫长、二十夫长、四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们有条不紊地约束着自己的部队列阵,军阵一成,自有一股杀气。 两人感觉到了这股杀气,更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多势众”。处处皆是骑马的武士,数量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托米洛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达莱台什,“尊敬的卡尔梅克汗,请问贵部一次狩猎,需要出动多少兵马?” 达莱台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傲然微笑,“也没多少兵马,二十万人而已”。 所谓二十万人,自然是吹牛吓唬俄国人的。真实的数量是七万人:四万杜尔伯特军、一万五千土尔扈特军、五千和硕特军、五千准噶尔军、还有五千由辉特、诺盖人、哈萨克大玉兹、吉尔吉斯玉兹各附庸部落组成的联军。狩猎前,这些军队已经被分成了七个万人队、编列好了阵形。 虽然只有七万人,相对于俄方托木斯克督军出动的那两百人规模的狩猎来说,已经是极其了不得的大阵仗! “二十万人!”托米洛闻言,吓得脸色苍白。 伊凡忙悄悄地给他鼓劲,“大人,人多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些土著而已。想当初,我们只用八百人就灭亡了二十多万众的西伯利亚汗国”。 托米洛点点头,稍微恢复了些血色。 几个戴着鹿角枝叉神帽、披着面具、身穿五颜六色的神衣,腰间系着铃铛和小鼓的大萨满,开始击鼓起舞,口颂《狩猎歌》。这是在向山川、森林、江河之神祈祷,祈祷神灵赐于猎物丰收。 俄尔,祭祀结束,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达莱台什微微示意,中军旗鼓立即挥舞起了那杆白色大纛,一杆杆白色或者黑色的军旗晃动,调动起一支又一支军队。白色象征着纯洁和高贵,黑色象征着战神和死神,蒙古军旗多用黑白二色。 “哒~哒~哒~” 一支又一支骑兵开拔,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七万骑奔驰的咆哮声,让那两个俄国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达莱台什可是见过大阵仗的,调动大军,举重若轻,很快便调度各部进入了自己的猎场。七个万人队,七块猎场。他的一万中军居中,其他六块猎场围绕着他。 大军进退,最考验指挥官的能力,蒙古军阵丝毫不乱,即使是托米洛和伊凡也不由得咂咂有声,钦佩不已。 “哼!” 达莱台什闷哼一声,旗帜飘动,一万中军中分出千人,手持火把、大声呼啸,去森林草丛中驱赶猎物,剩下的九千人分为三股,一股居中,两股向两翼散开。 很快便有大批野兽从树林中、草丛中惊出,数量足有上万只。跑在最前头的是虎豹熊罴豺狼等凶兽,体型巨大,张着獠牙。 “来得好”,达莱台什哈哈大笑,“后撤”。 一声令下,中央的蒙古军拨马后退,受惊的猛兽紧追不舍,渐渐地陷入两翼蒙古军的包围。 这种“诈败”战术,不仅是蒙古人狩猎中的常用战术,也是作战时的常用战术。当年蒙古的西征大军,用此法多次围歼过各国联军。 “嗖~嗖~嗖~” 箭如雨下,带着啸音,陷入包围的豺狼虎豹们纷纷被射倒。 “嗷~” 一声兽吼,窜出一只两人多高的白熊,目露凶光,凶狠地向达莱台什冲来。 箭似飞蝗!两只巨大的熊掌左右开弓,将箭矢一一拍落。 “大台吉小心!” 见有险情,忠勇的卫士在达莱台什马前竖起了长矛。 看似文弱的大台吉动了,取下了一张角弓,弦如满月,一箭穿正中左目。 那熊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嗷嗷直叫。 “呵呵,好一张熊皮,正合本台吉享用”,达莱台什淡淡地说道,又是流星般的一箭,正中熊的咽喉,了结了这凶兽。 “大台吉神勇~大台吉神勇~大台吉神勇~”左右欢声如雷。 “大汗,我能不能看看您的弓”,托米洛凑上前来。 “呵呵,拿去吧”,达莱台什递上了宝弓。 托米洛一瞧,神色凝重,卡尔梅克人用的是角弓,比西伯利亚的鞑靼人用的木弓质量好很多,箭矢也多是铁制,战斗力远强于西伯利亚的鞑靼人! 欣赏了一番,恭敬地说道:“大台吉神射,我等佩服!” 各部的狩猎仍在进行中,海冬青、猎狗、套马索、长矛、弓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令两位俄使大开眼界。 伊凡·库尼金不甘示弱,取出一支火枪,点上火绳,“砰”的一声,射死了一只小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还是用枪省事啊!” “尊使说得不错,还是用枪省事”。达莱台什一挥手,部下将剩下的野兽驱赶到正中央,中军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两百名火铳手,排成两列,对着面前的野兽轮番射击。 “卡尔梅克人也有火枪!” 这一下,托米洛和伊凡惊得面如土色。 “哼!” 达莱台什又一挥手,中军阵中忽然又出现了十门青铜炮。 “啾~啾~啾~” 炮弹威力不大,射速却快,将野兽们轰得七零八落。 “大汗,您,您怎么会有大炮?”托米洛彻底被惊呆了,声音都带着颤音。 “我的祖先曾经横扫万国,造枪炮的工艺自然是懂的”,达莱台什傲然自得。这批枪炮其实是他派人从中亚最大的军火城市撒马尔罕买来的,他的部落里确实有些工匠,可是只能造些土铳而已,而且也缺乏冶炼能力。不过这年头,吹牛也不用上税。轻描淡写间,便震摄住了俄国人。 “尊敬的卡尔梅克汗,请问向沙皇陛下宣誓效忠一事,您考虑得怎么样?”托米洛不死心地问。 “哦,这个事呀,这是个好事!” 慈眉善目的达莱台什向他微笑着坦露了心扉,“不过,如此重大之事,本台吉一人说了不算,需要经过丘尔干大会商量,各部台吉一致同意后,方可实行”。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举办丘尔干大会呢?” “这可说不准,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总得各大首领都有空才行”。 “这样呀~” 见这两个家伙依然喋喋不休地想劝自己效忠沙皇,达莱台什笑眯眯地下了逐客令,“此次本台吉猎到上好的熊皮一张,这便叫人剥下来送给贵督军御寒用。二位尊使领了熊皮便速速返回吧,北地风大,莫冻着了督军”。 “大汗”,二人还欲再说,大台吉却已跃上枣红马,打马扬鞭而去。 托波尔斯克督军府,n·c·库拉金督军大发着两个倒霉蛋的雷霆。按照俄国人名字+父亲名+姓氏的习惯,这位督军的名字应该是n。 “你们这两个废物,不过是让一群土著向伟大的沙皇陛下称臣而已,有这么难吗?”马屁没有拍成,n督军肝火很大,需要喝点玫瑰花茶。 “大人,他们说需要等几年,经过他们的丘尔干会议讨论才能决定”,托米洛喃喃地说。 “蠢货,你听不出这是推托之词吗?” “虽然如此,可他们的军队人数太多了,像蝗虫一样,数不胜数”,伊凡依然惊魂未定。 “哦,他们有多少人?” “七八万军人,二十余万部众”。 “这么多!”n督军一楞,随即乐了,“再多也不过是些土著,弓箭长矛在哥萨克的枪炮前只能是猎物而已”。 “不是的,大人,他们不但弓马犀利,还有枪炮”,托米洛又浇出了一盆冷水。 “枪炮?他们哪来的枪炮?”这一下,n督军再也无法淡定。 “那位卡尔梅克汗说是自己造的,但下官听得出炮声似乎是撒马尔罕城制造的青铜炮,应该是从布哈拉汗国买的”,托米洛终于说出了一句靠谱的推测。 n督军点了点头,“虽然如此,依然是不好惹的劲敌,看来我们在西伯利亚的策略应该由南下改成东进”。 托米洛精神一振,“阁下,是否需要向沙皇陛下请求援军,对这些不听话的卡尔梅克人进行一场狩猎?” “蠢货,这样只会让沙皇陛下觉得我无能。你们先下去吧,我自有决断”。 两人退下后,n督军向米哈伊尔沙皇上起了奏疏:“尊敬的陛下,在您的威名护佑之下,我们在东方的事业正在取得成功。不仅收服了西伯利亚数量众多的鞑靼部落,让他们成为您的忠实臣民,缴纳赋税并服从兵役,还让桀傲不驯的卡尔梅克汗对您有了敬畏之心。卡尔梅克汗本人表示愿意沐浴在您的光辉之下,不过还需要经过他们的议会同意,鉴于他们糟糕的办事效率,这一过程估计需要几年时间。为了让您获得美丽的黑貂皮,我准备继续向东方拓展您忠实的臣仆n·c·库拉金”。 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永远不缺乏报喜不报忧的马屁精。在大马屁精n·c·库拉金督军的一番忽悠下,米哈伊尔沙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卫拉特蒙古人的挑战,依然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 双方依旧保持着和平,而和平又是多么的美好! 第10章归心似箭挡不住 身为一方首领,台莱台什还是有魄力的,他给各位首领分发了猎物,又大摆宴席七日,招待来为杜尔伯特人助威的各位好朋友。 鄂毕草原成了欢乐的海洋,空气中飘扬着酒肉的香气,大家伙都在赞扬大台吉的慷慨好客。 “呃”,诺木达莱打了个惬意地饱嗝,向心腹脱里使出眼色。 脱里会意,偷偷走上前来,低声禀报:“台吉,事情办妥了,我找到了几个斡罗斯商人,用那批皮子换了二十杆火铳和一千发弹丸,不过都是些老掉牙的旧货”。 此次狩猎,辉特人收获不小,分得各类兽皮千余张,其中较大型的皮子五百张。诺木达莱偷偷命脱里用这些皮子找俄国人换火铳。虽然从撒马尔罕获得的火器质量更好,但去那儿要经过哈萨克人的地域,如今哈萨克与卫拉特蒙古势同水火,去撒马尔罕买火器危险大、成本高,思来想去,还是与斡罗斯人交易划算。 诺木达莱察看了一下这批火铳,诚如脱里所言,只有五六杆好枪,其他皆是些老古董,能不能用,都是个问题。 他哈哈一笑,“火铳这东西,老旧无所谓,只要能放响就是宝。准备准备,我们要回家了!” 一个又一个部落离去,诺木达莱也向达莱台什辞行。 出乎意料,似乎是对辉特部忠心的嘉奖,这位枭雄居然亲自来送行,“诺木达莱台吉,此番你率部会盟,着实辛苦。本台吉感激不尽,特来相送”。 “哎呀,我何德何能,竟劳大台吉亲自相送”,诺木达莱使劲地挤出眼泪,感激涕零。 “哎呀,患难见真情,我真是舍不得您走啊!”枭雄的话语充满真诚。 “我也舍不得大台吉!下辈子,我宁愿便成犬和马,为大台吉效力”,诺木达莱的功力不浅,使劲地表着忠心。 “嗯,我一直都跟人说,各部台吉中,你诺木达莱是最忠心的,果不其然”,枭雄赞不绝口,忽然话锋一转,“我在塔尔巴哈台为您留了肥美的牧场,何不率部众迁往那儿?这样,我也好经常向您请益”。 此言一出,诺木达莱顿感一阵寒意,从头凉到脚。直觉告诉他,若是直接拒绝,恐怕无命回家。想了想,婉转解释,“大台吉的美意,我受宠若惊、铭感五内。奈何不怕您笑话,我虽然号称是辉特部的部长,却只能号令自己的本部,其他首领甚至包括我的两个弟弟,都不怎么听我的号令。若要北迁塔尔巴哈台,他们未必会同意”。 “嗯,您说的倒是实话。这样吧,等您能号令全辉特部之时,我在塔尔巴哈台等您”,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向对多年老友一般,朝他鞠了一躬。 诺木达莱慌忙还礼,上马飞驰而去。他生怕杜尔伯特人对自己下黑手,疾疾乎南下,丝毫也不敢耽搁。 达莱台什贮望着辉特骑兵在眼中消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若一尊雕塑。 “额祈葛,我观此人似乎是在敷衍,并无北迁塔尔巴哈台的诚意。您何不发兵截之?”年轻的四儿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打破了沉寂。 “儿啊,你说说看,为父何以能号令诸部?”达莱台什饶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儿子。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仔细思索,半晌方说道:“您大公无私,处事公正,赏罚分明,故号令诸部,莫敢不从”。 “着啊!你既知上位者应该赏罚分明,今诺木达莱并未犯错,我又岂可无罪而击之?此事若为诸部所知,岂不有失威望?又如何号令天下?” “可是,额祈葛,儿观此人非甘居人下者”。 “哈哈,吾儿长大矣!识人甚明!” 达莱台什欣慰地大笑,“你能看穿此人的野心,这很好。不过你要记住,纵然野心再大,也要有合适的舞台才能施展。辉特部如今力量微小又四分五裂,纵然此人野心再大,又有何惧?放他回去吧,盯紧了他。若敢叛逆,便名正言顺地灭了他”。 “是,额祈葛,儿明白了”。 诺木达莱跑得飞快,一开始是担心达莱台什对自己下黑手,后来嘛,则是归心似箭,想早些见到自己的娇妻。仅过七日,便进入了辉特部的游牧地裕勒都斯草原。 “大台吉,前面是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的鄂托克,是不是像上次那样扎营,通知他俩前来参见?”心腹、库图齐纳尔脱里上前禀告。 “脱里,你抽空要多读一读汉书,此一时彼一时呢”。一听又来到了自己两个亲弟弟的领地,诺木达莱像被毒蜂蜇了一口,连连摆手。 “那大台吉,您打算怎么办?” “绕路,绕过他们的鄂托克,我要带着我的勇士们平安回家”。 “是,大台吉”。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辉特部的大台吉在辉特人的领地内,居然绕道而行! 长生天似乎眷顾于他,这一路居然平安无事,慢慢接近了自己的本部。 “让儿郎们下马歇息片刻,吃些干粮再赶路”,诺木达莱下达了军令。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主要是别人不过着一层甲,甚至无甲,而他却着了双层甲。 是的,双层甲!美丽的苏布得妣吉唯恐丈夫有危险,临行时硬逼着他在外甲之内再披一层软甲,又逼他发誓:不回家不得卸甲。这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比别人更吃力,体力消耗也更大。 天可怜见,终于快到家了! 刚一放松,忽然心头升起警兆,这是老战士特有的直觉。 “不好!” 诺木达莱狂吼一声,却已来不及,一枝羽箭穿胸而至。 “嘭!” 好箭法!一箭正中胸膛,将辉特人的大台吉射翻。 “大台吉~大台吉~”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抢救。 诺木达莱却自个儿醒来了,“噗”的一声拔出箭镞,上面并没有太多血。他自嘲一笑,“幸亏听了妣吉的话,披了双层甲,不然此番就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了!” “大台吉,那刺客逃了”,脱里禀报。 “哼,逃便逃了吧,左右不过是我那两个弟弟干的好事”,诺木达莱神色有些悲苦,半晌说道:“此事暂且休提,先回本部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