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是主角[穿书]》 1. 第 1 章 江怀黎已经在殿外跪了三个多时辰。 烈日之下浸透衣衫的汗水,被薄暮时分的凉风吹干,脸上被晒出的红已然退去,只剩一片苍白,连唇上的颜色也没了,一片干白。 往来的太监宫女们,每每经过,都能看到那挺得笔直的瘦削脊背,也只敢看一眼就匆匆走过。 大臣们倒是敢跟他说上两句,中午的时候还会好奇问小太监发生了什么,现在估计全京城的高门权贵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皇上上午给江怀黎和澜王赐婚了。 接到圣旨,江怀黎就进宫跪在这里,一直跪到傍晚,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来见皇上的几位大臣心思各异,但多少都有些唏嘘。 江怀黎出身于名门江氏,自小是四皇子的伴读,自由出入宫殿,时常被皇上抚头夸赞。 三年前,十五岁的江怀黎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一举拿下会元,皇上对他的文章爱不释手,传阅朝野,名动京城。 当时江怀黎的老师,秦少傅觉得他太小还不适合入仕,没让他参加殿试,即便如此,他的风采压过了当时游街的三十七岁状元。 那年京城贵女间流传着一句话:五千举子赴皇城,不及江郎一回眸。 那之后他四处游学,到大晟西境时,正值西胡来犯,他和周小将军一起,巧妙设计,连攻陷西胡两城,皇上大喜,封他为大晟最小的县候。 那年他才十六岁,已是朝野上下公认的未来朝廷栋梁。 不知何时,这个天才少年就泯然众矣了。 到底是何时呢,户部侍郎埋头细想,好像也就一年的时间?他想不太清楚。 具体如何泯然众人也不甚至清楚,他又仔细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原因,江怀黎恃才傲物,不通情理,不识抬举。 大晟不禁男风,百姓中不少娶男妻的。确实,世家大族中少有嫁儿子的,可这可是皇上赐婚,何况他嫁过去又不是做妾,是去做王妃。 他这样在殿外长跪不起,不是给皇上难堪吗,抗旨不尊可是死罪! 怪不得皇上对他越来越不喜。 “轰隆隆!——” 雷声轰鸣,抬头之间,雨水已经落到了脸上。 下雨了,雨水来得湍急,两个大臣忙走了。 江怀黎还跪在地上,衣裳湿了又干,此刻是彻底湿透了。 雨水打在腿上和脚上,一点感觉都没有,那里早就跪麻了。雨水压着长睫滚下,江怀黎抬头,透过一层模糊雨帘看向前方,大殿门依然紧闭,守在两边的太监一动不动。 雨又下了一刻,依然如此,被雨水笼罩的皇宫寂静而寒冷。 模模糊糊间,江怀黎感觉雨停了,抬头才看到是有人给他遮了一把伞。 江昭容来得匆忙,身上有雨水的痕迹,脸上尤其多,雨水沾湿眉头眼角,像是流过泪水一般。 “娘娘。”好久没开口,江怀黎的声音干哑低瑟。 雨伞更低了些,遮住了江昭容的脸,江怀黎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手在抖动,没多久,她扔下手中的伞,又推开宫女手中的伞,抚裙跪在了湿滑冰冷的地面上。 大雨磅礴,瞬间就打透了她的宫裙。 “娘娘,别……” 宫女和太监的尖叫压过了江怀黎的声音,守在殿外的太监终于动了,他们不会为了江怀黎冒惹怒皇上的风险,但圣宠正深的江昭容就不一样了,立即就有太监进去禀告皇上了。 “江怀黎真想抗旨不成!”皇上积了一下午的怒火,在听到江昭容也跪在外面后瞬间爆发,天子之怒联动雨天的雷霆,吓得禀告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去告诉江怀黎,他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发了一会儿火,他还是亲手拿了一把雨伞出去了。 皇上刚出来,跪在地上的江昭容就拉住了他的衣摆,“皇上,怀黎他不能、他不能嫁给澜王啊,求您收回圣旨吧。” 江昭容一直很得圣宠,又是四皇子的生母,自从她生下四皇子,皇上虽没法给她更高的位分,但也从没让她跪过任何人,此时见她这样跪地求他,非但没心疼,还更加生气了。 “连你也觉得朕做的不对?”他眼眸沉沉地看着她,冷冷地下了死命令,“这婚必须结,除非你们江家想反了。” 给她撑伞的皇上用力拽开她的手,抬脚走了。 江昭容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向江怀黎,“怀黎……” 江怀黎立即:“怀黎在。” 江昭容是江怀黎父亲的堂妹,江怀黎该叫她一声姑母,她又是四皇子的生母,江怀黎同时是四皇子的伴读,从小到大,她给四皇子的东西,江怀黎定然也有一份。 尤其是江怀黎母亲去世后,堂姑一直如亲母,江怀黎也一直把她当半个母亲待。 “我早就说过,早就跟你说过。”江昭容不知是怒还是恨,手指抓进青石缝中,“你十五岁那年就该去参加殿试的,大晟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十五六岁入仕的,要是你现在已是朝廷的肱股之臣,皇上还会让你嫁给澜王吗?” 江怀黎张了张嘴,发现在烈日下跪的那几个时辰,不仅唇被烤干了,咽嗓也一样,他说不出话。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一个深宫妇人的话不值听是吗?连你也看不起我是吗!” “你知道你嫁给澜王意味着什么吗?” 江怀黎再也没说话,对于这种责怪,他已经麻木地习惯了。 这一年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不管他做什么,不管做的如何,总能被揪出错处。看到的错处多了,就变成了厌恶,就变成了失去,不管曾多喜欢他,一个接一个。 一开始是父亲,接着是祖父、叔伯、恩师、妹妹、庶弟、皇上……现在到他的姑母江昭容了。 江怀黎眨了眨干涩的眼,不再出声,渐渐地也听不到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进了耳朵,模糊一片,耳里,眼里,全世界都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向上拉了一把,看到父亲满脸怒容,才勉强听进声响。 皇上到底是不忍心江昭容被大雨倾淋,走后没多久,就命人把她送回寝宫了。 至于江怀黎,皇上说:“让江浩严来把他的好儿子带回去。” 江浩严又惊又恐地匆匆进宫,路上从小太监那里打听到了怎么回事,气得差点晕过去,要不是被拦着,他可能直接给江怀黎一巴掌了。 “我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这个孽子,就是这样无视父亲的吗!” 江怀黎抬头看清他时,就听他说:“你是想害死整个江家吗!” 家仆不能进宫,皇上指名的是江浩严,怕再次惹怒皇上,江浩严没带其他家人进来,一个人进宫来接江怀黎。 他用力把江怀黎拽起,江怀黎的腿早就在这四个时辰里跪麻了,骤然被拉起来,腿和没知觉的豆腐一样用不上力,还跟针扎似的疼,他踉跄了一下倒在江浩严身上。 少年瘦削,但个子在那里,对一个有些年纪的文官来说,重量不算轻,江浩严也是一个踉跄,在瓢泼的大雨中走得好不狼狈。 周围的侍卫和太监要过来帮忙,好面的江浩严摆摆手,堂堂礼部尚书何曾这么丢人过,一进宫外的马车,马车就飞一般跑了。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江怀黎的堂弟江鸿。 “堂兄,你看起来很狼狈啊。”江鸿笑着打量着江怀黎,语气算不上尊敬。 其实他这话说的很心虚,外面大雨漫漫,一般人从雨中而来本该很狼狈,就如江浩严,但江怀黎和江浩严一样衣衫湿透却不见一丝狼狈。 湿透的衣服贴合身躯,一缕湿发贴着眼角蜿蜒而下,苍白的脸被雨水浸润,一场落雨反而激出了他平日里有意收敛的美貌。 一滴雨珠从睫毛滑落,他抬眸子看向江鸿,那清凌凌的目光,让江鸿觉得,别说他是腿麻了,就算他的双腿真真地废了,也别想在他身上看到一丝狼狈。 来看好戏的江鸿,对上他的眼,一下又想起那句到今年才没人再提的话。 五千举子赴皇城,不及江郎一回眸。 他咬了咬牙,恨这个世界没有整容的地方。 江怀黎一句话都没跟他说,江鸿维持着脸上的笑,“在青州的时候,听闻堂兄行事周全,面面俱到,今天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难道是堂兄对我们心中有怨,想把整个江家拉下马?” 闻言,江浩严立即看向江怀黎,“怀黎,你真是心中有怨,故意抗旨顶撞皇上的?” 在江鸿的提醒下,他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这一年江怀黎什么都做不好,处处惹人嫌,家里人对他严苛很多,常有批评冷落,他心里确实可能有怨。 这件事也确实让江府受到牵连了。 听宫里的公公说,因这件事,皇上连江昭容都骂了,他自己就不用说了,“好儿子”三个字,足见皇上对他有多不满。 被雨大淋一场的江怀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凉,他知道此时在他父亲眼里,他做什么都有错,还是问:“难道我不该争取,就该乖乖嫁给澜王吗?” “为什么不能乖乖嫁?我们已经无颜见人了,你为什么还要闹,还嫌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够是吗!” 作为礼部尚书,江浩严筹备过帝后大婚,筹备过皇子大婚,没想到有一天要给儿子筹备嫁妆,他都不知道明日该如何面对同僚和礼部的下属。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好多人对江怀黎说过他变了,太多人说了,这种声音太多了,午夜梦回,江怀黎偶尔也会想他真的变了吗,被这么多曾经喜欢他的人厌恶是因为他变得不堪,再也不是从前了吗。 他一遍遍梳理自己做的事,对比从前和现在。 一旦清晨太阳升起,他便会清醒地坚信,不是他变了,是其他人变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江怀黎轻轻呼了一口气,问:“父亲,您还知道我叫什么吗?” “什么?”江浩严莫名。 江怀黎:“您还记得当年怎么跟我讲我的名字吗?” 记得,江浩严还记得。 那是江怀黎三岁多的一个春日,他刚踏入家门,小怀黎就拿着一张纸飞奔向他。 纸上是小怀黎写的他人生第一首诗。 他看了后喜不自禁,江家重礼,可他还是没忍住把小怀黎抱起来亲了一口。他把儿子抱进书房,握着他的小手在那首诗下面题名。 “怀黎,你可知你名字是何意?” 小怀黎在他怀里抬起头,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着如此优秀的儿子,他胸中盈满骄傲和满足,眼里尽是期待,他字字有力地告诉他:“江,百年士族江氏;怀黎,心怀天下,不负黎民。” 不知道那个刚三岁半的男孩懂了没,他垂着小脑袋看自己的名字看了许久。 但知道,他一直记到现在。 江浩严的头隐隐地疼,像是有一片雾钻了进去,模糊迷蒙。 “不说澜王疯癫残暴。”江怀黎轻声说,少年瘦削的身子骨拢在泥泞的衣衫中,膝盖处的血渗了出来,在被雨水浸透的白袍上泅开朵朵血花,他唇上不见一点颜色,脆弱得好像随时会晕过去,“雌伏于男人身下,深陷于后宅之中,如何对得起我的名字?” “江怀黎不嫁。” 2. 第 2 章 【他可真执拗啊,现在还没放弃唤回爸爸的爱呢。】江鸿在脑海里,用意识跟自己的穿书系统说。 系统理性说:【江怀黎毕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宿主不要太小看他了。】 别说一个从小顺风顺水,被一群人宠爱着长大的天之骄子,就算是没受到那么多偏宠的普通人,在看到曾经喜欢自己的人,一个个开始冷落甚至厌恶自己,自己不管做任何事都只能被看出错,可能都早就崩溃了。 江怀黎却没有。 他们出现的准确时间是在江怀黎十七岁半时,这个世界二十岁弱冠,那时的江怀黎就是个少年。 他们第一个下手的人是江浩严,江怀黎最喜欢最倚重的人之一。 敬爱的父亲突然莫名开始厌恶自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支持自己,十七岁的少年只是安静低沉了一个月,很快就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开始寻找原因,像现在这样试图把父亲变回原来的样子。 当然他一次次失败,但他好像从没放弃。 不只是父亲,他身边一个个人开始厌恶他误解他,他看起来似乎不见一丝崩溃,至少在江鸿见到时是这样的。 江鸿每次都气得不行。 【就他这个失去气运的主角?】江鸿狞笑一声。 他笑着插 | 入父子两人的对话,“我这个名字和堂兄的很像,父亲曾对我要说,要心怀鸿鹄之志。” “可是,堂兄为何突然提到名字呢?父辈给我们的名字是怀有美好期待的,他们悉心养育栽培我们,我们不是更应该承担起身上的家族责任吗?” 江浩严品了品两人的话,脸上一片寒霜并失望,“江家给你多少,你心里自然清楚,只享给予,只为自己而活,不顾家族死活,怀黎,你竟然变得如此自私!” 江怀黎闭眼休息,不再说话。 他不是不愿意解释,以往他解释过无数次,都是白费力气,尤其是江鸿在时。 “你这是什么态度!”江浩严更气了。 “二伯消消气,堂兄被圣上骂了,心里自然不快。” “圣上,唉……” “二伯别忧心,回去先给皇上写个请罪的折子,禀明圣上您一定会好好筹备澜王和堂兄的婚礼,皇上不会怪罪您和江府的。” “还是你贴心,幸好江府还有你。” 江府的马车在夜里跑得飞快,疾风骤雨一晃而过,雨声淅淅沥沥,两人的交谈声愈加清晰地传入江怀黎的耳中。 如果一个陌生人看到,大概会以为江浩严和江鸿才是父子。 马车刚在江府门口停下,一个红着眼的家仆就着急地跑了过来,“少爷!” 先下车的是江浩严,他不满地看了一眼那个家仆,拂袖走了。 第二个下车的是江鸿,他下车后没走,站在马车旁看着小家仆红着眼扶他家少爷下车。 江鸿心情愉悦地看着他们,他笑了一声,声音响亮,连路边的人都能听到:“恭喜堂兄要成为大晟历史上第一个男王妃了。” 他留下仿佛就是要说这句话,说完抬脚就走,被江怀黎叫住,“慢着。” 一直不怎么理会他的江怀黎喊他,江鸿立即就回头看了过去。 江府大门前纱灯火细,明亮又柔和地落了一身,江怀黎扶着小厮的手,依然长身玉立,他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知道,你应该走在我身后吗?” 江鸿愣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江怀黎已经走到了他前面,连同他的小厮。 江怀黎的爷爷是太傅,江怀黎的父亲是礼部尚书,江家历史上出过不少翰林学士,“礼”字几乎刻在门楣上了。 江鸿是江家旁支,又比江怀黎小,在江家确实要走在他后面。 再者,江怀黎的县候爵位是被皇上收回了,确实也没有通过科举这条路入仕为官,可在大晟皇子伴读也是可以领俸禄的官职,而江鸿科举都没参加过,连个秀才都不是,身上没有一官半职。 不管从哪里看,他都该走在江怀黎后面。 本该如此,江鸿却被气得黑脸。 江怀黎总是有这种本事,今天他本来是来看好江怀黎的好戏的,江怀黎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倒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丑。 “主角光环都没了,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江鸿咬牙低骂。 江鸿心中狠狠地想,江怀黎曾经被人喜欢,名动京城,只是因为他有主角光环而已。 这是一本名为《天晟》的小说世界,江怀黎就是这本小说的男主。 看小说是江鸿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他书龄十几年,阅尽各种小说,从早些年的种马文、高干文,一直到看到近几年蓬勃兴起各类新兴题材。 这些年他看到的小说,主角多少都经历了些磨难和历练,讲究一个美强惨,只有这本《天晟》例外。 这个小说里名为江怀黎的男主出身于高门,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长辈宠爱,兄友弟恭,幸福美满。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本小说不是传统升级流,而是那种主角家道中落,天之骄子跌落泥潭,于绝境中走上更高位,一路打脸一路爽的文,可他都看到中后期了,主角他妈的还在顺风顺水,一点波澜都没有! 没有一点波折,这是什么小说? 要说爽也没有多爽,什么广开后宫,一统天下都没有。 作者脑子有病?听说很多作者会把笔下的主角当成儿子,这个娘们唧唧的作者不舍得自己儿子受一点伤? 看到是个刚开始写文的小作者,不是什么书粉众多的大神,他当即就没顾及地在评论区喷了几十条,还发了负分千字写作指导,告诉作者,还不如让和他同名同姓的一个江家支系配角当主角,走升级流爽文路线。 然后他就穿进了这本书。 穿到了他说的同名同姓小配角江鸿身上,并有了一个可以精准抢夺主角光环的穿书系统。 来到这个真实无比的世界,真真切切地生活在这里,面对的江怀黎不再只是一个纸片人,而是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这个人江鸿身边的人都喜欢他欣赏他,天天在耳边夸奖他,他对江怀黎不再只是对于小说人物的不满,慢慢变成了敌视和他自己不想承认的嫉恨。 敌视是正常的。 他认为,既然在他发表了那个写作指导后,转瞬穿到书中江鸿身上,那说明他说的对,他就是要在这个书中世界里,夺走原定主角的气运,变成新的主角,走他的升级之路。 江怀黎就是他升级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和隐患。 更可气的是,江怀黎他竟从未正眼看自己,一直高高在上。 他越是这样,江鸿越想把他踩进污泥里,看他失去所有的样子。 【看他还能笑多久。】江鸿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了多少画面,脸上的阴沉变成愉悦的笑,在脑海里跟自己的系统说:【来,让我们看看,下一个是谁。】 江怀黎在家仆江安的搀扶下向自己的院子里走。 他走的和平日一样,只是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一个家仆匆匆跑来,对江怀黎躬了躬身,“少爷,老太爷让您今晚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家仆口中的老太爷,是江怀黎的祖父江绍光,曾任太傅,现已告老出仕,但声望不减当年做帝师之时。 江怀黎猜到他今日行为,祖父也不会认可,可他没想到,他连责问也没有,直接罚他跪祠堂。 江安气得眼睛更红了,“我们少爷已经跪了那么久了,怎么能再跪啊!” “你看啊。”他着急地拽着老太爷院里的家仆,“他在宫里已经跪出血了!” 家仆撇了撇嘴:“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只是个传话的下人。” 江怀黎说:“去祠堂。” 传话的家仆走了后,江安还在激动地说:“少爷,你真的不能再跪了,我们别去祠堂了吧。” 江怀黎无奈:“谁说去祠堂就要跪?夜里祠堂没人。” 江安愣了一下。 江怀黎看着他红着眼怔愣的样子笑了笑,“去祠堂是好事,不然今晚不知道多少人要来我们院。你去找点吃的,我们今晚在祠堂好好歇歇。” “哎!我把少爷送进祠堂就去。”想到少爷可能四个多时辰没进食了,江安也着急,可是他不放心少爷自己走。 江安有时笨笨的,但伺候人很妥帖,不到一刻钟,他不仅带来了热食,还有热水和药膏。 “少爷你吃,我先看看你膝盖上的伤。”他把一包热乎乎的枣糕放到江怀黎手里。 江怀黎坐在软垫上,伸出一只腿。 刚吃完一小块枣糕,感觉有一滴泪落在腿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江怀黎低头就看到江安正偷偷抹眼泪。 江安打小就爱哭。 江怀黎七岁时,江浩严带他去选书童,在一众机灵的男孩中,他看到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在角落偷偷地哭。 从老板那里的得知,这个小孩老家闹饥荒,母亲哥哥都饿死了,他被父亲卖了。 江怀黎选了他当自己的书童,江浩严那时不太赞成,但是儿子喜欢,他只坚持了一下下就妥协了。 江怀黎把男孩带进了江府,并给他起名为安。 江安确实不够机灵,笨笨的,刚进江府时紧张畏缩,跟在江怀黎身后哪里都不敢去,十多年过去,他活泼了许多,哭得也没那么频繁了。 江怀黎已经很久没见他这么哭过了。 他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膝盖,其实不是什么重伤,概因他贴骨的皮肤太白,青紫和鲜血显得刺目,看起来很可怖。 “对不起少爷。”江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拿着热帕子擦掉他腿上的眼泪和鲜血,小心翼翼给他涂好药膏。 要收回手时,江怀黎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安茫然地抬头看向他,“少爷。” 江怀黎很快就松开了手,笑了笑,安慰他:“没事,没什么大不了。” “嗯,我知道。”江安把帕子放到盆里清洗,“就说今天这事吧,虽然老爷很生气,老太爷对少爷也不满,但还是有人站在少爷这边的。” “少爷不知道,当时皇上只让老爷去,鸿少爷说不放心您,跟老爷一起去接少爷的。有他在,都没事。” 洗着帕子的少年,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皱了皱眉,“刚才在门口少爷不该给他难堪的,都是一家人,有点过分了。” 江怀黎半垂的长睫忽地一颤。 3. 第 3 章 江怀黎不只一次地想过,他人生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初的异常,他能想到的,是从江鸿来京城江府时。 江鸿是江家在青州的支系子弟,是父亲堂弟的儿子,为了参加下一年的科考来京准备。 当晚的家宴上,他和往常一样吃饭,江浩严突然皱眉说:“若是和圣上一起用膳你也这么挑剔?看看你堂弟是怎么吃饭的。” 江怀黎有偏爱的菜色,对食材是有些挑剔,可是十几年他都是如此,突然被责骂,他莫名不已。 父亲从那句话开始,不断从他身上挑错,越来越严重,对他从失望到厌恶。 接着是祖父、叔伯、妹妹、四皇子等,每一个人厌弃他的同时都会更加喜欢江鸿。 江怀黎许久没说话,江安转头问:“怎么了少爷,我说错话了吗?” 他又皱了皱眉,“如果我说错话了,您就告诉我,不要这样什么都不说,那我怎么知道您在想什么呀?” 刚才拉住江安的那只手,在身后虚虚握了一下又松开,江怀黎垂着眼睫,在昏暗的祠堂里,没人看清他此时眼里的情绪。 江安又要开口时,他伸出另一只腿,神色如常地说:“还有这边的膝盖。” “哦。”江安又开始给他清理另一只腿上的血迹,涂抹药膏,看起来和以往一样。 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后,主仆两人坐在祠堂里吃枣糕,江安絮絮叨叨又说了好多话,全是夸江鸿的,顺带指出江怀黎对比之下的不好。 江怀黎吃完,洗净了手,“我累了,早点睡吧。” 江安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声。 外面雨声沥沥,祠堂安静了一夜。 第二天,江安从地上醒来时,江怀黎已经不见了。 天还未亮,江怀黎趁着江府的主子们还没醒,悄悄换了衣服出门了。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婚前最后一次出门,等他们醒了商议后,为避免他惹出其他麻烦,会禁他足。 天一亮,他就去明王府求见四皇子陶明。 大晟皇子年满十六后都会获封出宫建府,四皇子即明王,是江昭容的儿子,是和江怀黎关系最亲近的皇子。 半个时辰后,江怀黎才见到四皇子。 四皇子面容清俊,气质儒雅温和,他看起来刚洗漱结束,头发梳得整齐服帖,身披金黄色亲王蟒袍,威严的龙蟒和他温和的气质恰好中和,显赫而不凌人。 一见江怀黎他就说:“怀黎,你来可是为父皇给你和澜王赐婚的事?” 不待江怀黎开口,他便说:“抱歉,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 四皇子在江怀黎面前没有一点亲王架子,亲近的态度和以往一样,只是话里没有回旋的余地。 皇上赐婚的事已经传遍京城,他在皇宫惹怒皇上的事,以及皇上口中那个“反了”,京城各方势力定然也知道了,连江府都认了,没人会轻易为他触皇上眉头,扛上“反了”二字。 何况有意夺嫡的皇子。 江怀黎心中明白。 江怀黎:“我从小就是殿下的伴读。” “你现在要拿这个来挟恩图报了吗?”四皇子笑得温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是,给殿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伴读,殿下对我已然非常了解了。很早之前殿下就跟我说,我未来会出将拜相,成为大晟的栋梁,如果我嫁与澜王,成为王妃,此生再也不能进入朝堂了。” 不必明说,话里的意思两人都明了。 江昭容出自江家,是礼部尚书江浩严的堂妹,是前太傅江绍光的侄女,江怀黎又是四皇子的伴读,江家和四皇子天然地绑在一起。 江怀黎也心甘情愿地站在四皇子阵营,不仅是这一层血缘关系,还因他做四皇子伴读这些年,也非常了解四皇子,认定他是几位皇子中最适合的太子人选。 江怀黎是在说,他是四皇子阵营的人,在未来他会全心为四皇子图谋。 如果他不能进入朝堂,对四皇子来说也是损失。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 四皇子听了却连脸上的笑容都没了,“还说你不是挟恩图报?怀黎,如果你真想助我,嫁给澜王为何就不能了?你不要忘了,澜王也是皇子,还是父皇最爱的皇子。” 江怀黎身体胸腔里那点热意一点点变凉,明白了四皇子的意图和选择。 澜王确实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 他在皇子中排名第五,却是第一个获封亲王的皇子。 他因身体原因,从小养在温暖的封地,不在皇上膝下长大,但皇上月月赏赐,年年探望。 他疯癫残暴,暴戾恣睢,在封地胡作非为,皇上却从未真正罚他过什么,宠爱一如既往。 他恶名远扬,好男风,一直不是夺嫡的热门人选,可皇上对他的偏爱,偶尔也会让心思周密的皇子忌惮。 如果他娶了男王妃,几乎就没可能了。 江怀黎早就知道,这道赐婚圣旨,可能有夺嫡势力的促成,亲耳听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这么说,失望还是淹没了他,让他许久没能说出话。 四皇子眉毛皱了又舒,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最终他脸上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怀黎,你是士家子弟,名门之后,又是皇上钦点的王妃,澜王定然不会像对待伶人那样对你。” 江怀黎站直身体,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四皇子说不清那笑在他脸上的意味,如果他皇妹在这里,一定会把此时的江怀黎画下来,激动地在她圈子里传阅,可他只觉得这个笑让他很不舒服。 “殿下,在你心里,我为你鞠躬一生,还不如去压死一个没什么希望的澜王?” 四皇子压着声音,依然能听出其中的不满,“怀黎,你既从小是本王的伴读,就该知道本王这一路走来有多难,怎会说出这种话?” 被压制的不满倾泄出来后,愤怒也挡不住,“本王的身份有多尴尬,你不知道吗?你看看大晟历史上,后宫除了江昭容,有哪位诞下皇子还只是个昭容的!我这样,你让我怎么帮你?” “怀黎你不能太自私只想着自己,你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 从明王府出来时,江怀黎拢了拢衣袍,抬头向远处看了看,到了日出的时辰,天上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不知何处在下雨,他已经感觉到了浸骨头的凉意。 不远处的茶楼里,江鸿看着楼下的江怀黎笑得心情愉悦,【我就知道他成不了,这下他该放弃了吧,连他最有权势的皇子表哥都帮不了他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系统:【宿主不要掉以轻心,按照江怀黎的性子,他可能宁愿逃出京城也不会嫁给澜王。】 江鸿:【那也行啊,那他就成了公然违抗圣旨的逃犯,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他把玩着手里瓷白的茶杯,【他还怎么办呢,不嫁是抗旨,他就毁了,嫁给那个又疯又狠的澜王,他也毁了。】 【总结:江怀黎完了。】江鸿笑得开心极了。 系统觉得江怀黎没那么容易放弃,果然,江怀黎翻身上马,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这次他找的是秦少傅。 最初是江太傅教导几位皇子,老太傅告老后,接替他的是秦少傅。江怀黎作为皇子的伴读,跟皇子一起读书,跟着皇子一起称他为老师。秦少傅也对他喜爱有加,往年每每提起他言语里尽是骄傲。 今日不用早起上朝,依然要给皇子们授课。 秦少傅准备出门时,江怀黎赶到,他没有耽误时间,直接掀袍下跪,“少傅,求您在圣上面前为学生求个情,准许学生参加完今年的殿试再跟澜王完婚。” 江怀黎意识到让皇上收回圣旨很难了,退一步,想求一个延后婚期,再徐徐图之。 圣旨上的婚期是半个月后,此时正是三月十五,殿试在秋天。 秦少傅当年也曾在东宫辅助太傅、太师等掌佐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算是皇上的半个老师,大晟尊师重道,他的话皇上一定会认真听。 可是他却说:“怀黎,你这是在怪为师吗?” “三年前你身为会元,为师不让你参加殿试,让你三年后再参加,你现在参加不了了,心里怨为师,让为师负责?” 江怀黎闭了闭眼,他已然知道了结果,还是说出心中所想:“学生没有。” “那你这是何意?为师让你沉淀沉淀再入仕是为你好!这些年自问没有藏私,悉心教导你,你却这般……这般狼心狗肺!” 秦少傅走后,江怀黎过了好久,才双手撑地慢慢站起来,走出秦府大门时,额头上又出了汗。 举家上下,受宠的昭容,最有权势的皇子,颇有声望的少傅,都不行。 江怀黎已经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曾名满京城,一身清骨的少年,漫无目的地在京城游荡。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落雨了,他一抬头,自己竟来到了澜王王府附近。 澜王很小就到气候温暖的封地养病,江怀黎少有的见他几次,都发生在三年以前。 今年开春,澜王回京,皇上将这处京城数一数二的府邸赏给了他。 回京后的澜王,不因在天子脚下而收敛丝毫本性,前些日子,不知道一个伶官哪句戏词惹到了他,他忽然发疯,用鞭子把那伶官抽得浑身是血,要不是皇上赶到,那伶官可能就被他抽死了。 之前都是听人禀告,这次亲眼看到了澜王的疯癫暴戾,皇上意识到不能放纵下去了,终于痛下决心要管管这个儿子。 在澜王发疯后大病一场后,这个决心,最后变成了给澜王娶一位男王妃收收心。 众所周知,澜王好男风,对女人没兴趣,他虐待的都是男人,皇上便也没强迫他娶女子。 江怀黎在各种他现在也没理清的原因之下,于昨天接到圣旨,就成了这个男王妃。 正出神时,澜王府沉沉的大门被从内推开了。 江怀黎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马缰绳。 和京城其他府邸不同,自从澜王搬进澜王府后,澜王府经常大门紧闭,一副谢绝入内的姿态,阴阴沉沉的,不知里面的主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个小厮推开大门后,后面又有两个小厮抬着草席卷起的东西走到门口,将那东西扔到了门外。 草席在地上雨水中泅出一滩红色,草席动了动,散开一半,江怀黎才看清那是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浑身□□的人。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江怀黎,清冷苍白的脸终于被天上的乌云染了色,阴了下来。 4. 第 4 章 雨越来越大,雾蒙蒙的细毛雨变成了雨珠子。 江怀黎隔着雨帘看到草席里的人艰难地挣扎,他翻身下马,撑开雨伞遮住那人。 草席里的人没有看起来那么惨烈,他还能动弹。一只被血糊住的眼紧闭,一只肿胀的眼眼皮颤动,正努力睁大,双手撑地,似乎是想坐起来。 江怀黎把他扶起来,一手撑伞,单手解开身上的披风,裹着那人裸露的身躯。 给他系披风细带时,两人靠得很近,那人半睁一只肿胀的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把伞遮不住两人,江怀黎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了,雨水从他后颈顺着脖子向下流,潮湿压着眉毛和眼睫,竟从他身上看出了低落和脆弱。 这可是,江怀黎。 他认识江怀黎。 他是一个唱戏的,每年最忙的就是科考那段时间,各地赶考的考生进京,茶楼饭馆好不热闹,他和爷爷每日奔走于各个茶楼之间。 最热闹的日子是状元、榜眼和探花游街时,那一日京城茶楼满座,大街上人头攒动。 状元过去后,他正要离开,忽然响起一阵比状元在时还要响亮叫声。 他应声抬头,就看到了对面茶楼二楼临窗而坐的江怀黎,清姿隽逸,侧脸高绝。 一听到叫声江怀黎就离开了,可是在那样的一天,那样一眼,真的很难忘记。 从周围人的讨论声中,他得知那是江府十五岁的小少爷,今年会试中压状元一头的会元。 那时他觉得他和自己云泥之别,此生不会有交集。 没想到此时他们湿漉漉地同在一把伞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可怜人的错觉,这错觉转瞬即逝,他意识到看清江怀黎到现在,他竟然一直秉着呼吸。他该是这样的人。 江怀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他看向这个重伤之人,或许是被雨天影响,或许是雨水隔出了一个其他人看不到的小天地,他问出一个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问题。 “你可觉得我很讨厌?可觉得我是多管闲事?怪我看到了你的狼狈?” 那人好久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气若游丝地说:“怎么、怎么可能,您为何会这么说?” 即便这张脸鼻青脸肿,还沾了不少血,江怀黎也能看出他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 未经思考的问题,让他有了意外收获。 他看着眼前的人敛眉细想,这一年他只关注他在乎的人,收到的也只有他们的不喜和误解。 其他人,尤其是陌生人和他不曾在意的人,似乎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这或许是一个他之前没注意到的突破口。 江怀黎给他系好披风后,站起来四处看了看,除了澜王府的人,四周没有其他人,马跑起来又太颠簸,重伤之人不宜坐。 他把伞放下,俯身把这个瘦骨伶仃的伤患抱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馆。” 不只那人惊了,澜王府门口那两个扔人的家仆也惊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救被我们澜王府重罚的人?要不要喊住他?” “你还喊住?你没看到那谁吗?” “谁啊?” “王妃!” “哈?” “我们王爷未过门的澜王妃!” “嘶!——” 江怀黎把人送到最近的医馆,留下钱就匆匆走了。 他又来到了秦少傅的住处,府上管事看到他很惊讶,“小公子,您怎么又来了,老爷不在府上。” “我知。”江怀黎提了提手中的茶叶和糕点,“方才惹少傅生气了,回去后越想越羞愧,买了些少傅爱吃的茶点特来给少傅道歉。” 如江怀黎所料,管事对他并没有成见,见他浑身湿透,衣摆上血迹斑斑,而外面的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他把江怀黎带进了府,并让府里的小厮准备了热水。 小厮端着一盆热水进门,“小公子,您要沐浴吗?要是沐浴,我现在就去准备。” 江怀黎回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笑,“不用,这盆热水就够了。” 这个小厮就是他来的目的。 这个宅院只是秦少傅为进宫方便买的临时住处,秦家只有他他自己住在这里,秦府在几里之外,他的妻儿子孙们都住那里。 秦少傅勤俭持家,这里只有一个厨子,一个小厮和一个管事老奴。 这个小厮不仅是秦少傅的书童,还贴身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对秦少傅最为了解。 江府有江怀鸿在,不知道有多少是他的人,他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亏了,想知道这些对他态度前后大相径庭之人的一些事,江府里不行,皇宫中麻烦,秦少傅这里的这个小厮最合适。 小厮把热水端到江怀黎面前,“小公子要净手洗脸?” “不。”江怀黎掀开衣袍,把裤子卷到膝盖上,“擦一擦腿上的血。” 小厮看到他血淋淋的膝盖吸了一口冷气,他还以为江怀黎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刚要张口问他怎么回事,想到早上他来时,直接跪在青石板上那声响,又闭上了嘴。 江怀黎自己把腿上的血擦掉,到膝盖那里停住了。 小厮立即:“小公子,我去给您请个大夫来吧。” 江怀黎摇头,“不想让外人知道。” 他嘴边露出一个苦笑,欲言又止。 小厮知道为什么,即便他不说原因,他太了解了。 如果让外人知道,少傅可能会误会,会以为小公子故意让别人知道他给少傅跪成这样。 他挠挠了脑袋,“那我去给小公子拿点药膏吧。” 他很快拿来一盒药膏,小心地帮江怀黎涂,一开始只敢涂伤口周围,要涂破皮的地方时,他紧张地抬头看了江怀黎一眼,那么大一块皮没了,涂上去一定很疼。 果然,江怀黎细长的眉蹙在一起,一层细汗覆在额头上。 “很疼吗?”他问了句废话。 江怀黎却摇头,“不算什么。” 小厮想到这一年听到的关于他的事,这可能确实不算什么,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不要告诉少傅,我不想让他知道,再生出什么嫌隙。”江怀黎抬手又垂下,似是无措,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少傅为何这么憎恶我,是不想要我这个学生了吗?” 一年前小厮见江怀黎,那个众星拱月的小少爷何等的耀眼,何曾这样过。 “不是,小公子不要这么想,老爷其实不是……老爷还是很喜欢您的。”小厮摆手安慰他。 江怀黎抬眼,清润漂亮的眼里满是期待,“少傅对我的不喜,外人都能看出来,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厮看着他的眼怔了一下,“我就是这么觉得。” 他跟江怀黎说了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老爷半夜醒了,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没继续睡,披着外袍走到书桌前写了很久的字。” 那天晚上他注意到油灯亮了,但老爷没叫他,他也就没过去,在对面房房间窗口看了一会儿,等灯灭了后,他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他去收拾时,看到了那张纸,老爷醒后皱着眉头把那张纸撕了,但他一直记得上面的字。 满满一整张纸上,写尽了四个字:“怀黎无错”。 江怀黎眼眸微动,问:“还记得具体是哪天吗?” 小厮点头,“我记得,是二月初九的晚上,那天老爷回来发了好大的火。” 二月初九,皇上在稷学宫问政。 大晟皇室宗族子弟都在稷学宫读书,伴读们自然也在那里,皇上时常去那里考量皇子们的学习情况,不拘于文章才情,还会有一些时政问题。 江怀黎当时提出了一个对于镇压灾民造反的想法,被皇上大骂一顿,几位皇子同样厉声抨击。 皇上罚他面壁思过三天,他看向当时在场的秦少傅。 在那之前,江怀黎被家人莫名厌恶误解过,被皇上被四皇子责骂过,可是秦少傅一直和以前一般待他,他想知道秦少傅是如何想的。 那天,秦少傅第一次骂了他,和皇上皇子一样。 好像他说了一个多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整个学堂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好久了。”江怀黎垂眸说。 小厮没明白他的话,“什么好久了?” 好久了。 他的世界混乱了好久了,他陷在这个窒息的泥沼里好久了,终于找到了一线希望,至少证明,他没错。 他是真的没错。 江怀黎没法跟小厮说,他正想换个话题时,秦少傅回来了。 两人忙收拾了一通,出门迎他。 管事已经告诉秦少傅江怀黎来登门道歉。 秦少傅一见江怀黎,又气了起来,“你就这样来道歉?来道歉连穿戴得体都做不到,不如不来!” 江怀黎想了想老师深夜起来,一遍遍写“怀黎无措”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是怀黎错了,怀黎不敬师长,有负教导。” 又被责骂了两句,江怀黎才出来。 小厮送他到门口,江怀黎离开前说:“谢谢告诉我那件事,这对我很重要。” “不用谢……”小厮摸了摸脑袋,“就当是小公子用烤地瓜换的。” 小厮名叫云意,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五岁。 老爷四年前将他带到这个院子时,他才十一岁,远离生活好久的老府邸,困在这个新地方,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难免有些很孤单。 就算公子们来这里,他也只能远远看着。 后来一个叫江安的书童,经常在公子跟少傅学习时来找他完,并每次都带够两人吃的烤地瓜和炒栗子等零嘴。 江小公子勤奋好学,在稷学宫下学后,还经常来找少傅学习,江安也就来得频繁,每次都带,他就有些担心。 有一天江公子跟少傅在房内读书,他们两个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吃烤地瓜。 云意小声问他:“你每月领多少银钱?这么花够吗?以后我分你一半吧?还有你每次都是什么时候买的,会不会耽误你家公子的事?” 江安扒着热乎乎的烤栗子,笑着说:“都是我家少爷叫我买的哦,我最爱吃炒栗子了,有次买炒栗子,少爷给我钱让我多买点烤地瓜和你一起吃。你放心,少爷给我的钱够我们吃一年哩。” 云意呆呆地捧着烤地瓜,他都不知道,江小公子怎么知道他喜欢吃烤地瓜的。 他自然不会跟主子们说这些,少傅也很少带他出门。 只有,他送客人出门时,会向街上卖烤地瓜的地方多看一眼。 云意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梨涡,他对马上的江怀黎说:“小公子,春天来了,都会过去的。” 5. 第 5 章 从秦少傅那里离开后,江怀黎内心的想法更加坚定。 时间紧急,他没有停下,立即驾马向城门奔去。 他要去城外的尚云寺。 尚云寺是皇家寺庙,大晟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这里的尚源大师是得道高僧,连皇上成员都对他礼遇有加,在大晟地位超然。 继父亲对自己态度大变后,祖父也开始如此,当第三个人,他的妹妹也如此时,江怀黎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对他用了什么巫术邪术一类。 他读书涉猎范围广,曾在一本奇闻异志中看过巫邪之术。 刚看到时,他是不信的,经历了这些后,他不得不想,是不是真的有,并发生在了他身上。 他私下请了巫师,可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 听了云意的话后,他又一次确定,不是他变差了,也不是他身边的人自然地变了,而是受了什么影响。 现在他能想到,可能能解他惑的,只有尚源大师了。 “少爷!终于找到你了少爷!” 就在城门处,江怀黎看到了江安、江鸿和江家的几个护卫。 他天还未亮就从江家出来,已经过去快四个时辰了,他们确实也该出来找了。 他们定然以为自己会逃婚,最怕自己跑出京城,所以守在城门处。 他去不了尚云寺了。 “少爷,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不知道我们都要急死了!”江安小跑过来牵住他的马,“你还想逃婚是不是?你怎么能这样!” 江怀黎神色淡淡地下马,不欲多解释。 江安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您一个不开心就跑了,想过老爷,想过我们,想过江家吗?” “少爷不知道,我差点被打了,要不是急着找少爷,我现在一定躺在床上。”他的语气已经能听出怨恨了,“少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怀黎已经不想再听这些话,他从马上下来。 膝盖处的伤非但不见好,今日还更严重了,他下马的动作没那么利落,碰到了江安,江安“嘶”了一声。 江怀黎一顿,转头看向他,“胳膊上有伤?他们打你了?” “没有。”江安立即把那只胳膊放到身后,“少爷快过去吧,家里人都急死了。” 江怀黎不信他的话,强硬地拉过他藏到身后的胳膊。 “少爷,你干嘛呀!”江安生气地向后躲,奈何他不敢对江怀黎用太大力气,还是被江怀黎拉住胳膊,掀开了袖子。 手腕上裹了几层纱布,上面没有明显的血迹,看起来不是什么重伤。 江怀黎问:“怎么弄的?” 江安:“不小心弄的。” 从小一起长大,江怀黎太了解江安了,他不善于说谎,每次说谎眼神总是乱飘。本要放开的江怀黎,又拉住了他的胳膊,解开纱布。 “少爷!”江安那张娃娃脸皱了起来,羞囧地瞪着他,真的生气了。 江怀黎却只盯着他的胳膊。 纱布缠了好几层,最里面一层还是有血的,伤没那么轻,幸好没有黏连,江怀黎可以掀开。 江安的字写得不怎么好。 他进府前一个字都不认识,但既然要给江怀黎做书童,自然得认字,江府的先生曾教过他一段时间,江怀黎读书间隙也会教教他,但他也就愿意认字了,不好好练字。 他说他又不用写字给人看,好好照顾少爷就行了。 到现在字也不好看,刻在胳膊上就更不好看了。 手腕到关节处,只有四个字,他一直不会控制字的大小,好像字小了就不会写了,每个字都大大的,在胳膊上亦然。 字大,伤面就很大。 趁江怀黎愣神时,江安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 江怀黎问:“什么时候刻的?” 江安:“昨晚梦游的时候。” 江怀黎:“梦游?” “不是梦游是什么?”江安回过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难道是少爷你给我下了迷魂汤让刻了这个,少爷是不相信我吗?我平日里还不够向着少爷吗?少爷还不满意吗?” 江怀黎呼了口气,想了想江安昨晚在胳膊上刻字的情形,把诸多情绪压下去。 有秦少傅的“怀黎无措”在前,依他对江安的了解,他很明白是怎么回事。 二月初九,他在稷学宫被所有人指责,秦少傅都看到了,那天他也第一次骂了他,态度刚转变的伊始,晚上他意识到了什么,写下“怀黎无措”来提醒自己。 昨晚他也被很多人骂了,江安知道那一天他过的有多难,也是江安第一次站在江鸿那边来指责自己。 昨晚他以为祠堂里一夜安静。 他不知道,在夜里的什么时间,江安起来,拿着剪刀在他拉过的手腕上,笨拙地刻下了“向着少爷”四个字。 以后他要是再拉江安的手腕,疼痛会提醒他,一定向着少爷。 他果然是个笨的。 见江怀黎已经下马,江鸿带着江家护卫走了过来。 他走在最前面,看到了江安胳膊上的字,那字写的丑,深一道浅一道,但都结血疤了,他还是认出那是什么了。 那四个血字把江鸿的眼睛都刺红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都这样了江安还会为江怀黎在身上刻字!】 这一年,江怀黎有好几次把江鸿气得不清,系统没想到这次他比以往都要愤怒,这四个字竟然把他刺激成这样。 系统不懂。 系统:【宿主,你冷静点。】 江鸿没法冷静,【我不明白了,他都没有主角光环了,为什么江安还这样,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向着江怀黎!】 系统冷静分析:【是因为宿主从未这么被人爱过?】 江怀鸿被这句话气得差点窒息时,系统又认真地补了句:【应该不止。宿主努力讨好也没被人这么喜欢过?】 江怀鸿差点被气死,【你到底是谁的系统!如果那些人都像江安这样不会出问题吗?】 系统静默了半天,边分析这件事,边安慰江怀鸿,【应该不会。】 【前面几个人都是盯着江怀黎找问题,依照内心深处幽微的想法,只能看到江怀黎的一身错误进而讨厌他嫉恨他,对他存有偏见。】 【这些人大多没有看到过,或者看不出很多人对江怀黎的不公对待,内心没有这个意识。江安是看到太多了,早在心里植入了自己不能这样对待江怀黎的意识,才会这样提示自己。】 【而且,没用。江安现在还是对江怀黎有成见。】 分析完这些,系统公正地指出江怀鸿的错误,【我之前就建议过宿主,不要这么激进,不要这么密集地让江怀黎众叛亲离。】 江怀鸿不甘地攥紧了手,刚穿进书中时,系统有两种方法帮他抢夺和压制主角气运。 一种是整体地慢慢抢夺江怀黎的气运,让江怀黎的气运一点点转移到自己这里来,这一方法自然顺畅,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只是见效没那么快。 另一种是精准抢夺江怀黎的主角光环,具体说就是针对个人,把单个人对江怀黎的喜欢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主角光环包含了部分主角的气运,这个方法见效快,能快速让很多人讨厌江怀黎而喜欢自己。 系统建议他选第一种,他毫不犹豫,坚持选第二种。 江怀鸿不承认自己错了,【这种方法才是最有效的,江怀鸿的家人讨厌他,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皇上皇子讨厌他,他要嫁的那个残暴澜王也讨厌他,他这辈子就只能活在痛苦和折磨里了。】 【现在就差一个澜王了,澜王又没见过这些,想让澜王讨厌江怀黎太简单,他厌恶一个人可是会让那个人死的,一定没问题。】 江怀黎瞥见江鸿,不知道为何,他面容有些扭曲,发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恶意。 第一次,他认真地看向江鸿,少有地被他这么看着,江鸿兴奋了一下,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江鸿刚来京城的时候,小心翼翼,对江怀黎非常礼貌,讲究一个闷声发大财,慢慢积攒光环和别人的喜爱。 可即便他表面上对江怀鸿再礼貌再讨好,江怀黎也从来没正眼瞧过自己。 在抢夺主角光环的过程中,感受着越来越多来自别人的的喜欢,江鸿的态度逐渐变了。 在系统的提示下,现在他应该低调点,但他不想。 江怀黎收回视线,跟他们一起回江府。 回到江府后,他自然又被骂了一通,来自好几个人,并不出意外地被禁足了。 全江府的家仆护卫都被通知,大婚之前,不能让他迈出江府大门一步。 回到院子后,江安还在抱怨。 江怀黎听了几句,暂时打断他:“去把府里的大夫请来。” “大夫?少爷怎么了?”江安问。 江怀黎:“膝盖又破了,让大夫带些消肿止血的膏药来。” 他是被禁足了,可他快要大婚了,身体不能出问题,江安闻言立即跑去请来了大夫。 大夫给江怀黎处理完膝盖上的伤后,江怀黎对大夫说:“给江安看看胳膊上的伤。” 江安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点丢人,不想给带大夫看,但又实在疼,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把胳膊给大夫了。 “这……怎么弄成这样了。”大夫看清那四个字,撇了江怀黎一眼,嘴里的话转了个弯,“幸好我带了不少消肿止疼的药膏。” 江安胳膊上那一片入肉的字看着确实很可怕,不知他昨晚是怎么刻得下去的。 秦少傅写字提醒自己,江安在胳膊上刻字提醒自己,下一个人呢? 他好像也没有人了。 他身边亲近的,在意的,重要的人,全都在讨厌他,他都失去了。 京城之外或许还有,他戍守边疆的好友,他乾州的外祖,不知他们变没变。 江怀黎落在江安胳膊上,虚无散落的眼神又一点点坚定。 他知道他跟澜王成亲之事,目前没人能帮他了,而他又被禁足在家,很多事都做不了。 婚期在即,他好像走投无路了。 不,其实还有一条幽微之路。 江怀黎半阖眸细细地想,这一年他的众叛亲离始于父亲,始于江鸿来京,每一个厌恶他的人都更喜欢江鸿,很显然这一切都和江鸿有关。 在江鸿还跟他假装友善时,他就意识到了,以为是江鸿用了什么巫术,请了巫师也没找出什么,当时就不了了之了。 他不知道江鸿是怎么做到的,那些人短时间无法改变,他马上就被逼嫁给那个暴虐澜王。 如此种种,既然这样,不如直接从根源解决,解决江鸿。 6. 第 6 章 江怀黎的院子外有人守着,天黑后,还是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房间。 给四皇子做伴读的几年,江怀黎知道他从六岁开始养自己的暗卫和死士,其他皇子应该也一样,皇上对此是默许的,有时候他还会送皇子一个两个。 在江昭容的叮嘱下,四皇子当时给了江怀黎一个暗卫,就是眼前这个,名叫江影。 江影已经在房间站了好一会儿了,江怀黎依然没说为什么叫他过来。 他坐在黑暗里,身披半身月光,侧脸清绝莹白,思考时习惯半垂眼睫,撑着一线轻浅月光。 主人不说话,暗卫就一直站在那里,陪他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外面响起开门声,是江安起夜。 江怀黎视线移向窗外的江安,等江安回房后,他挥了挥手,“走吧。” 江影没问为什么就走了。 他看出江怀黎是思考过后做的决定,虽然他也有些好奇,江怀黎原本叫他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又不让他做了。 他知道,这个清贵尔雅的会元,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他为做过很多事。 他不让他做了,定然有他的考量。 第二天一大早,江怀黎去找江浩严。 江浩严天还没亮就起床了,现在正准备外出,“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我今天很忙。” 他确实很忙,一般亲王大婚,婚礼筹备期要三个月,短了也要一个月,而澜王的大婚只有十五日,且已过去一日,整个礼部都要忙疯了。 稍微轻松一点的是,一般大型婚礼,他们礼部要新娘新郎两家跑,这次只要跑一家 ——但他情愿没这个便利。 江怀黎:“我想入宫给皇上请罪。” 江浩严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给皇上请罪?昨天的事?” “对。”江怀黎说:“如果父亲不信,可以让江鸿跟着我。” 江鸿现在是江浩严非常信任的人,而且最爱跟着他进宫了,他已经见过皇上,去过稷学宫了,跟他一起去给皇上请罪应该不成问题。 果然江浩严同意了,而江鸿乐意至极。 江浩严正好要去跟皇上汇报澜王大婚事宜,他让两人在宫外等着,等他给皇上汇报完,就跟皇上提谢罪的事。 江鸿以为是江浩严信任他,有意栽培他,主动给他创造见皇上的机会,此时正心情大好。 江鸿:【要是能遇到皇后就好了,就又多了一个喜欢我的靠山。】 系统:【宿主小心行事,皇宫不比外面。】 每次都是小心小心,惊鸿觉得这个系统无趣极了,懒得再跟它说话。 他转头看向江怀黎,笑着说:“堂兄,连你来跟皇上请罪,二伯都让我跟着啊。” 江怀黎没理他。 江鸿已经习惯江怀黎这样,自顾自地,有点得意洋洋地说:“二伯这么依赖我真的好吗,你才是他亲儿子啊。” “不过说起来,最近二伯好像对堂兄不太满意,跟堂兄很疏远的样子。” 就连小太监领他们去见皇上的路上,他还在低声说着乍一听没什么,实则戳人心窝的话。 江鸿说的很开心,就像好久以前,小学时,他得知班里一个男孩的爸爸不要他和妈妈,跟别人的女人跑了,从班里跟着他一路说到家门口,能连说好久,乐此不疲。 从宫门到御霄宫,要经过龙心湖,这是宫里,也可以说是全京城所有宫殿府邸中最大最深的一个湖,湖水幽深寂静,周围有走廊的围栏相挡。 走到湖边走廊中间时,江怀黎忽然停下脚步。 江淮疑惑地看过去,一个巴掌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啪!” 江鸿和小太监都愣住了,他们都震惊于江怀黎竟然出手打人,还是在宫里。 “江怀黎,你打我?”江鸿不可置信地叫。 “我忍你很久了,别逼我,安静点。”江怀黎那张好看的脸阴郁紧绷,眼睛里黑沉沉的好像有什么即将爆发。 “所以你打我脸?”江鸿执着于这一点,这一巴掌何其狠,他脸都被打歪了,脸上火辣辣,自信心也火辣辣。 江怀黎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了江鸿的最不能接受的鄙夷。 “江怀黎!”江鸿气冲冲地上去要打他。 小太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个拉扯中的人纷纷坠落栏杆,掉进了湖里。 “江公子!救命!救命啊!有人落湖了!” 江鸿掉落湖中的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双手,即便他不会游泳。 可是他动不了,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他被江怀黎用腰带勒住了脖子。 江鸿双手抓住脖子上的腰带,双腿不断扑腾,嘴里冒出一串气泡。 他睁开眼,努力侧头,看到和他半个脑袋交错的江怀黎长发在湖中散开,侧颜清隽秀美,细长的眼尾却一片漆黑冰冷。 【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嘴里连气泡都发不出来了,窒息、疼痛、眩晕,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江鸿溢出泪来。 他说不出话,只能在脑海里用意识拼命地,乱七八糟地对系统话喊:【快救我!他要杀了我!刚才他是故意的,他杀了我没事,他有主角光环,救我!】 江鸿明白了,江怀黎刚才忽然打他,忽然骂他,都是故意的,故意制造出他们吵架拉扯不慎跌入湖中的假象。 他选了走廊最中心的位置,这条走廊很长,他们正在走廊中间,侍卫不管从哪边进来都需要时间。 进宫不能带武器和可疑物品,他特意准备了一条坚硬的腰带。 他处心积虑就是要在这个湖底杀了他! 江鸿知道,一旦他死了,主角光环重新回到江怀黎身上,江怀黎根本不会有什么大事。 江怀黎好狠的心! 他不甘心。 他明明已经…… 江鸿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听到系统同样在紧张地大喊:【撑住!用力拉住腰带!现在主角气运在你身上,你会没事的!】 系统也很生气,生气的原因有他,【早就跟你说过,一定要小心主角,他可不像你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法治和平社会,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你为什么不听?】 江鸿确实托大了,他的思维局限于他原本生活的世界,没真正适应这个奴隶制的古代社会,作为特权阶级的江怀黎平时就看不起自己,视他为草芥,他怎么没想到他会直接对他下杀手呢。 他意识到了这个书中世界的残忍,意识到了自己的妄自尊大,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已经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了。 他泪水四溢,在窒息痛苦中要放弃之时,脖子上的腰带忽然松开了。 几个侍卫游到湖底救了他。 “哎呀!终于救上来了,两位公子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哟!” 江怀黎和江鸿都被从湖底带了上来,给他们领路的小太监匆匆跑过到不停咳嗽的江鸿身边,“哎呦,公子脖子上这是……” 他看清后顿时收了声,眼神一飘,说:“奴去叫太医。” 侍卫把他们两个带上来后,一个去禀告皇上,剩下的围在湖边和他们外围,怕他们再做出什么。 江鸿从水里出来后一直咳嗽,咳得满脸泪,脸上却露出劫后余生的嘶哑大笑,“哈哈哈!——咳咳——我没死哈哈哈!” 他痛恨地看着江怀黎,咳嗽终于止住后,声音低哑难听:“江怀黎,你想杀了我,但是你杀不了我哈哈!” 刚才濒临死亡的惊恐,此时大难不死的欢畅,恨意在大悲大喜之下变得疯狂,他坐在地上伸手抓住江怀黎的衣领。 两人靠着栏杆坐在一起,抓住衣领后靠得更近,江鸿扭曲的脸近在咫尺,湿漉漉的水反着光,他贴近江怀黎耳边,对这个差点杀死自己的人,猖狂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怀黎的脸看起来比江鸿的还要苍白,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头时湖水顺着他下颌流下,显得很脆弱,可是他的眼神还是一如往常。 江鸿最恨他这种眼神,明明是他一直失败,他却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永远不见崩溃。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主角的踏脚石工具人罢了!” 江怀黎眼神一动,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向他,“主角?” 系统在江鸿大脑里喊:【宿主住嘴!】 这个时候的江鸿很难住嘴,但是刚才死亡的恐惧深深留在了他的体内,他到底长了教训,不再那么自大,只说:“对,我是上天的宠儿,不管做什么上天都站在我这里,跟我作对的人都没好下场,比如说你。” 江怀黎却抓住了“主角”这个词。 他从小到大看过不少戏,听过不少曲儿,在皇宫听过,在坊间也听过,不同风格类型。戏剧中有主角儿、配角、丑角和旦角之说。 主角这个词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场戏剧中的人和事都围绕着主角发展,把戏曲的主角换成世界的主角,虽然离奇,但这一年多他经过的离奇的事也不少,大概能理解到一部分。 他研究江鸿大半年,很了解他,刚才他那句破口而出的话,不能全信,但绝不是空穴来风。 一滴水珠从眉骨落到他的眼里,他的眼眸湿润幽凉。 想到自己这一年来失去的所有,一次次的努力落于失败和无能,好多次看到希望又陷于绝境,他笑问:“就因你是主角?” 江鸿被他的眼神震了一下,想回答时,小太监和侍卫跑过来了。 江怀黎在宫中差点杀了江鸿,这件事很严重,江绍光、江浩严和江家另外两个在京为官的长辈都来了。 皇上已经从侍卫和小太监口中问清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来时,江怀黎跪着,江鸿捂着脖子委屈地站在一边,嘶嘶哑哑地叫了他们一声。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他身边的李公公简单地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他们还没从这件事中反应过来,皇上听着听着又怒了,把手边的茶盏砸到几人脚边,“你们江家养的好孩子,在宫里就想杀自己堂弟,是一点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四人扑通跪在地上。 皇上的呼吸很久没缓下来,他们的头也不敢抬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江绍光,江怀黎的爷爷,他是江家最有权威的人,他沉声说:“江怀黎不敬圣上,残害手足,罪大恶极,但凭皇上处置。” 江怀黎手指一颤,跪在原地没有动。 “父亲?”江浩严惊讶抬头,觉得不妥,江怀黎毕竟是他儿子,万一皇上真的处重刑怎么办。 “你还想替这个孽障求情不成?他可是连同族兄弟都下杀手的人,还是在皇宫里!”江绍光愤怒地说:“我没有这样的孙子!” 江家另外两个长辈,一个是江怀黎的大伯,他寒着脸给皇上磕了个头:“父亲说的对,怀黎无法无天,不能不罚。” 另一个是江怀黎的堂叔,在大理寺任职,他义正言辞地说:“不能因他是我们江家人就有所偏袒,如果偏护了这样的人,我们江家也门楣无光,还请皇上严惩。” 江浩严被三人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磕头,对皇上说:“臣教导无方,无颜面对圣上,但凭皇上处置。” “你是不是想让他死!”忽然响起一道愤怒凌厉的女声。 “贵妃娘娘,昭容娘娘。” 江鸿开心得不行,没想到不仅江家最有话语权的四个人都来了,连贵妃和江昭容都来了。 要知道,江昭容可是江怀黎这是世上除了母亲之外,最敬爱的女人,让她一起来审判江怀黎,可太秒了。 而贵妃,他早就想解锁了。 质问江浩严是不是想让江怀黎死的是江昭容,她情绪激动,细长的手指指向江浩严,又指向另外三人,“你们是不是觉得他嫁给澜王给江家丢脸,还不如死了好?” 谁说没这个可能呢。 江鸿兴奋地看着面前的局面,他觉得江昭容说出了至少两个人的想法。 他可太知道了,书中说江家文礼起家,百年士族,是大晟所有士族中最重门面和清誉的。 江怀黎本是这一代中他们的重点栽培对象,可以说是江家门面,现在却要嫁给澜王当男妻,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可能还真不如在没嫁之前就死了。 阳春三月,皇宫御花园百花盛开,烈日昭昭,如一副生机和温暖凝成的画作。 江怀黎一人跪于其中。 父亲、爷爷、叔伯、皇上、江昭容这些江怀黎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在这里审判他,互揭内心对于他的恶意,甚至希望他死。 江怀黎一动不动,眼睛半阖的弧度比平时深很多,几乎就要闭上了。江鸿终于,终于在他身上看到外露的悲伤。 他怎么能不兴奋。 他跟系统说:【活该,他竟然敢杀我,他终于崩了哈哈哈!】 江昭容还在质问江浩严,当她说出那句:“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皇上终于冷下了脸,“江昭容,注意你的言行。” 贵妃忙拉住她的胳膊,劝道:“妹妹千万别胡说。” 她又看向皇上,笑得明艳又妩媚,“皇上别气,您别听几位江大人的气话,这不是兄弟俩的打闹吗?江公子还有十多天就要跟澜王大婚了,这……” 皇上没说话,他端起李公公新端来的茶,慢慢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杯茶喝完都没开口。 系统盯着皇上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江怀黎。 江怀黎微垂头,眼睛已经睁开了,视线落在前方和皇上一步远的地方。 浓密的柳枝在风中摇曳,树叶在他脸上落下斑驳晃动的影子,光影交错之间,他褪去诸多情绪的眼里,幽深而沉静。 系统没有心脏,却忽然有种心猛地一跳的感觉,【宿主,我们被骗了,江怀黎根本没打算杀你!】 7. 第 7 章 【怎么可能,他就是要杀我!】 江鸿下意识反驳,他不信,在湖底瞥向江怀黎那一眼的恐惧还在,绝不会假,江怀黎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 系统:【如果他想杀你,都不用自己动手,你忘了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杀手。】 江鸿:【他意识到任何来我这里都会变成我的人,连江安都一样,何况是他的杀手,那是他保命用的,不会轻易用到我这里。】 系统:【就算他真的意识到这一点了,要自己动手,他也不会在皇宫动手,这么明目张胆地,多给自己增麻烦。他可以在江家动手,他甚至可以在进宫的路上,在马车里趁你不备一刀捅死你。】 江鸿迟疑了几秒,【那是因为,之前他没这个想法,进宫这一路我一直说他,他爆发了,发怒要杀我。是的,一定是这样,他打我脸的时候说忍很久了。】 系统:【那是他故意说的!你以为他是你吗,他心性坚定,不会这么容易被你激怒,何况他选了地点,腰带看起来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他是有备而来。】 【用你来演一场戏,摆脱这场婚姻。】 江鸿愣了一下,看向皇上,皇上还是没开口,显然是犹豫了。 系统:【皇上是在澜王发疯打人后,给他安排的这场婚事,除了别人的促成,皇上一定也想过,要选一个合适的人来让澜王收敛一番,江怀黎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皇上看中了他的才情修养,可现在看起来,江怀黎被赐婚逼疯了,竟敢在皇宫里对堂兄下毒手,逐渐趋同于澜王了,哪里还合适?】 【皇上大概也会想,继续逼迫江怀黎,等婚后,会不会对他儿子下手?】 江鸿差不多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发现比起江怀黎处心积虑杀他,江怀黎只把他当一个演戏工具人更让他不忿。 江鸿:【书里的皇上不是笨蛋皇帝,他难道想不到江怀黎是在演戏吗?】 系统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发展出人类的感情了,它竟然很想叹气,【原本是的,但是他对江怀黎的喜爱转移到你身上,只剩下厌恶和偏见,相当于对江怀黎带有一层负面滤镜,会自动放大他身上的问题,可能真的觉得他变得这么暴躁冲动了。】 系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系统:【就算皇上想到了,江怀黎这么做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皇上不会顾忌吗?】 江鸿还是不愿接受,他看向江怀黎,【他竟这么决绝,他不怕皇上真重罚他吗?】 系统:【我都跟你说了,他没打算杀你,没杀你能严重到哪里。不过,他确实决绝。】 系统也看着江怀黎,他们刚来时,江怀黎眼睛里还能看到少年纯真,那是一直顺风顺水,被好多人宠出来的。 短短一年多,他眼里就多了些沉沉的东西。 他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 他也成长成了更令人……令系统说不清的样子。 系统:【就怕……】 江鸿:【怕什么?】 系统:【就怕他太决绝。以前不管怎么样,他没有放弃他的家人,今天他们说这些话,连让他死的想法都被揪到台面上来了,他要是彻底寒了心,没了束缚……】 系统没说完,皇上终于开口了,一人一系统立即看向他。 皇上垂头看着江怀黎,慢条斯理地说:“冲动易怒,行为猖狂,这段时间就到尚云寺清修吧,在佛门香火里抄抄经书,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行为。” 他没说大婚的事,也没说以后要不要处罚江怀黎,一句话轻飘飘地结束了这场闹剧,让几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 大概是观后再决。 皇上按了按额角,向前挥了下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不可反驳地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 几个人不敢多留,立即在李公公的指引下退下了。 有一位公公和几个侍卫跟着他们,是要带江怀黎去尚云寺,所以这一路他们没说什么话。 大概就算没人跟着,经历了刚才那一场,此时可能也无言。 公公和侍卫在江怀黎院门口等着,只给他一炷香时间收拾衣物。 江鸿还是没忍住,跑到他房中问他,他没问那么直接:“你这样就不怕再也不能入朝为官吗,你不是要对得起你的名字吗?” 江怀黎转头,少有的在江鸿面前笑,“心怀天下,不负黎民,或许是要在朝堂中,但谁说一定要入朝为官?” 江鸿愣了一下,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还有,他竟然说可以不入朝为官。江家人个个三岁开始识字,哪个不是为入朝为官寒窗苦读的,考功名是他们从小奋斗的目标,比他世界的高考还要夸张。 江怀黎可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从小就是全京城“别人家的孩子。” 在朝堂,不为官。难道,他愿意做哪位府上的小小幕僚? 江怀黎带着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走了。 走到门口,他停下了。 他在那里站了几息,转头看过来。落湖后,他身上也有凌乱的痕迹,一缕头发垂落在脸旁,模糊了侧颜的轮廓,“在你那里你是主角,在我这里我也是主角。没人是配角,我亦不是你的工具。” 江鸿神情紧绷,脑内问:【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难道他知道自己是主角了?】 系统:【应该不是,他的意思是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 系统毕竟不是人,不能深刻了解人类的内心,补了句:【大概。】 江鸿再要说什么时,江怀黎已经坐上了去尚云寺的马车。 没有提前跟尚云寺打招呼,江怀黎也非常顺利地住进去了。尚云寺最初本就是皇家寺庙,对外开放,但一直享受皇家香火,有专门的皇家寮房。 把他送到尚云寺后,小公公就离开了,但几个侍卫还在,他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尚云寺内。 等公公离开后,江怀黎脸上的不忿全然散去,变回了平日里的平静。 换洗之后,他立即出门了。 皇上没有立即把他关进大牢,他有些失望。如果皇上把他关进大牢,大概就是放弃让他做澜王妃了,关进大牢说明他有罪,进过大牢的犯人没资格当王妃。 皇上只不清不楚地让他到尚云寺清修,说明皇上也在犹豫,他前面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 不过,也有意外之喜。昨天他本来就想来尚云寺找尚源大师,无奈在城门被堵住。 寮房和寺中师父们住的僧舍一东一西分隔两院,没人限制他在寺内行走,江怀黎一路顺畅地来到僧舍处,找到一位僧人说明来意。 僧人告诉他尚源大师本月不见外客。 如果是一年前的江怀黎自然就走了,一年来吃了不知多少闭门羹的他,此时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再次争取:“劳烦师父帮我通传一声,前日圣上为我和澜王赐婚,我心中焦急,想请尚源大师解惑。” 佛门净地,这里的僧人一心修行,可能不知道京中八卦,但他们享受皇家香火,一定知道澜王是谁。 果然那僧人略显惊讶地看向他:“施主是?” “江怀黎。” “江施主稍等。” 约莫一刻钟,那僧人回来了,他跟江怀黎说:“抱歉江施主,尚源师祖本月确实不见外客。” 江怀黎没灰心,他看到了僧人手里的信封。 那僧人笑了笑,将没封漆的信封递给他,“尚源师祖给您的。” 江怀黎接过信封,道了谢。 还没走远,他就打开了信封,里面一张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气运将尽,枯木逢春。” 这句话看似不难理解,江怀黎隐隐摸到话里的意思,但又不甚透彻。 “气运将尽”是能对应上他举步维艰的现状,“枯木逢春”又指代着什么?是说他今天这件事做的对,皇上会放弃让他嫁给澜王吗。 江怀黎再度回头,那僧人已经不在了,大门紧闭。 江怀黎只好回去。 尚云寺的寮房清幽朴素,江怀黎住的这一间,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菩提树,古树枝条茂盛,肆意延伸到窗口之上,在书案上留下一片片卵圆的叶影。 没有混沌的纷扰,江怀黎身披一件素青的宽松外袍,坐于书案前,看着尚源大师给他的八个字,垂眸思索。 他把最近发生的事缕了一遍,再看这句话。 尚源大师这八个字,几分真? 为什么会气运将尽? 他又想到江鸿口中的主角,难道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最有气运的人,其他人不能比他更有气运,所以他遇到江鸿,气运渐失,而江鸿顺风顺水? 枯木逢春到底是不是指,他不会再和澜王成亲了? 如果不是,那要如何枯木逢春? 江怀黎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劳心伤神,决定明天再去请教那位僧人。尚源大师不见外客的态度很坚定,但从听那位僧人叫他为师祖,师承一脉,或许也能为他解惑。 可惜,江怀黎又一次没机会了。 第二日,江怀黎上午上完香火,抄完佛经,下午刚要去找那位僧人时,宫中来人了。 他只在尚云寺待了一天,就被接回去了。 江怀黎问来接他的人:“请问公公,皇上为何让我回去?” 不是什么秘密,那太监说:“恭喜江公子,是澜王殿下醒了。” 江怀黎一怔,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前天皇上刚赐婚,莫名其妙病倒的澜王今天就醒了,对皇上来说这是个好征兆,澜王一醒叫召见他足以证明,但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他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努力可能真的要白费了。 江怀黎直接被带到了宫中,三天他在宫中跪了三次,这次他跪的不是殿外,而是御霄宫。 御霄宫是大晟历代帝王批改奏折、召见群臣的地方,宫殿设有书房、休息室、茶亭、花园等一应俱全,是缩小版的大晟皇宫。 书房正对着小花园,江怀黎就跪在这里,对面皇上正批改奏折,李公公小声跟皇上说了一声:“皇上,江公子到了。” 皇上“嗯”了一声,并未抬头,继续批改奏折。 半个时辰后,另一位公公说:“皇上,该用晚膳了。” 皇上像是这才想起江怀黎跪在外面,他放下天子朱笔,问道:“在尚云寺反思一天,可知道错了?” 江怀黎:“怀黎昨天就知道错,但难以控制。” 皇上:“你是说,朕白让你去尚云寺一趟了?” 江怀黎思忖几息,回:“没白去,我去找尚源大师问了姻缘。” 皇上不像昨日那般盛怒,他说话很慢,每一句话都留给人揣摩的时间,“朕赐婚,你去问姻缘?尚源的话比朕的可信?” 江怀黎:“不敢。” 皇上喝了口茶,问:“尚源大师怎么说?” 江怀黎说:“尚源大师说怀黎气运将尽。” 皇上听明白了江怀黎的话外之音,他起身走到江怀黎身边,冷笑了一声,“在这里跪着吧,朕倒要看看气运没了是什么样。” 皇上去用晚膳了。 天快要黑了,御霄宫的宫女们穿梭于走廊,点亮一盏盏宫灯,悄无声息。 江怀黎一人跪在小花园里,来往的宫女太监们都像没看到他一样。 江怀黎已经习惯如此,正因习惯跪在皇宫被无视,所以那道视线刚落在他身上时,他感觉到了。 过了一会儿,感觉那视线还没离开,长发竖直垂于后背,不见一丝弯曲的江怀黎转头看向门口,对上了深深的注视。 8. 第 8 章 天还未黑,走廊一步一宫灯,御霄宫温亮如日中。 门口处有人披着一身红色缎平金绣勾莲亲王袍,脸色苍白,眼眸漆黑,正倾神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很难辨。 当他看过去时,那人转过身,靠着门呼吸,胸腔细细起伏。 江怀黎认出了那人,即便上次见面是三年前,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五皇子陶澜,澜亲王。 皇上让他嫁的人。 江怀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此时看到他,微微愣神之间,陶澜已经向这边走来了。 太监宫女纷纷向他行礼,他走得很慢,大病初愈,身子骨在稍显宽松的红色莲袍里更显得瘦削,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时,衣袍层层散开。 江怀黎微微紧绷,之前他和澜王见面,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以士族子弟和皇子亲王的身份。 澜王的恶名早年就有,他心中对澜王不喜,但他于自己是无关之人,这不喜的情绪也不浓烈,世间大奸大恶之人无数,他犯不着对每个都拿出真情实感相厌,因而那几句话客套而平淡。 现在不一样,两人之间有了一道赐婚圣旨。 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那只手羸白修长,处处透着养尊处优,“起来吧。” 江怀黎并未抬头看他,只说:“圣上罚跪,不敢起。” “哦。”澜王收回手,能感觉到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他问:“被欺负了?” 江怀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没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讨澜王的欢心,即便真的被逼嫁给他。 澜王觉得自己无趣冷淡最好,他在婚前和那些人一样厌恶自己更好,说不定他自己会去找皇上拒婚。 眼前的黑色靴子移动了两步,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许久没放下。 江怀黎终于抬头看了过去,澜王只把一只手给他,脸转向别处,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狭长的眼尾,浸在苍白之中。 “你拉拉本王的手,就没人能欺负你。” 江怀黎:“……?” 听闻澜王有疯病,喜怒无常,时常发疯,做出些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事,说些常人觉得奇怪的话。 江怀黎无视了他的手和他的话。 跪在小花园中的人,白衣散地,长发垂腰,脊背挺直,下垂的睫毛上落了一层灯光,一副仙人之姿,凡人勿扰的模样。 “你、你不要太过……”他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变了,变得愤怒凶狠,“你大胆!本王两次伸手给你你都不拉,你不知道多少人想拉本王的手,本王都不给拉!” 御霄宫的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一声。 前段时间差点被澜王打死的伶官就是宫里的,皇上身边不少伺候的人,那天都看到了澜王长鞭溅血的残暴模样,那伶官的惨样足以入噩梦。 江怀黎心道,果然。 “你不相信本王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本王是个疯子,是个暴怒狠毒的疯子?”陶澜垂眸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是的,本王就是个狠毒的疯子,等本王把你娶回澜王府,就把你关进小黑屋,天天打你,日日折磨你!” 小花园响起一道吸气声,不知道来自谁。 反正不是江怀黎。 他神色不变地跪在原地,月亮还没出来,脸上就有了一层月色,轻白而寒凉。 不知是不是澜王吵到了皇上,他从不远处向这边走,问:“是谁在那里吵吵闹闹?” 江怀黎垂眸,他知道这件事又要怪在自己身上了,即便吵闹的不是他,何况他还惹怒了这位澜王。 他已经逐渐要习惯,还是难免心累。 陶澜说:“是我在吵闹。” 皇上走进小花园“咦”了一声。 江怀黎等待着皇上的责骂。全京城都知道皇上有多溺爱这个儿子,他主动承认错误,皇上非但不会怪罪他,反而会成为皇上责骂自己的另一个触发点。 皇上许久没说话,江怀黎跟着微微紧绷。 “尚源大师是得道高僧,大婚当前去找他看姻缘是人之常情,朕方才为何要罚怀黎?” 江怀黎身形一僵,不敢置信转头看向皇上。 直视龙颜是不敬,以前江怀黎可以,现在江怀黎如果直视龙颜一定又会被责骂,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皇上第一次无端当着众人的面骂他,已经过去了十月有余了,这段时间皇上对他只有不满和误解,从来没说过一句那哪怕温和的话。 不只是他,太多人了。 他们坚定地厌恶着他,没有改变的可能。 这是这一年来,江怀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皇上,确实在皇上脸上看出了不太明显的困惑。 陶澜冷哼一声,“谁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呢,就像现在,知道……这人没错,还让他跪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皇上轻斥了陶澜一句,对江怀黎说:“起来吧。” 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立即过来扶江怀黎,膝盖这两天跪了太多次,江怀黎起得没那么顺畅。 皇上看在眼里,对江怀黎说:“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皇上。”江怀黎站直身体。 有个小太监上前说:“奴才送江公子。” 江怀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皇上,眼神里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其他东西,皇上对上他的眼神,竟感受到了部分他的心情。 他撇开头,对李公公说:“夜里凉,去拿件朕的披风给怀黎披上。” 李公公惊讶了一瞬,立即去了。 江怀黎披着皇上赏的披风向宫外走,一路都在想皇上的变化。 这难道就是尚源大师说的枯木逢春? 为什么皇上突然对他的态度变了,是因为他去了一趟尚云寺,被菩萨保佑了? 送他出来的小公公见他一路敛眉无声,以为他在担心澜王,那句关进小黑屋,天天打,日日折磨,谁能不害怕啊。 他又看了一眼江怀黎身上的披风,李公公给拿的自然是皇上从未穿过的,没有龙纹的披风,白色披风简简单单,只有衣摆处绣了仙鹤和祥云,可明眼人一看祥云中的一抹明黄,便知披着这披风荣宠如何。 他笑了笑,温声细语地安慰江怀黎:“江公子不要忧心。” “您不知道,澜王一醒就吵着要见您,圣上怕他身子撑不住,他又闹得凶,圣上才令人请您进宫,澜王在宫内等了您好几个时辰,身子撑不住睡了一会儿,说那些话,说不得是有些起床气呢。” 江怀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还是“嗯”了一声,“谢谢公公宽慰。”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 今天下午本该在尚云寺的江怀黎直接被带进了宫里,江家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情况,一直在宫门口等着,有来看好戏的,有怕皇上怪罪的。 一看到江怀黎出来,江浩严就厉声质问:“逆子,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 江鸿也想问什么,被送江怀黎出来的小公公打断,“天不早了,几位大人不要聚在宫门,早点回去休息吧。” 皇上身边的人,没人愿意得罪。 江浩严拱手感谢,给小公公塞了一块玉牌,想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那位小公公把玉牌推回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着呢,江大人。” 说着话,小公公抬头看到江怀黎正要上车,忙上前扶了一把,又躬身提起垂下的披风下摆,恭恭敬敬放在马车上。 宫门灯火通明,下摆处祥云中的明黄晃人眼眸。 江浩严、江鸿,甚至连车夫都愣住了。 谁都知道,在大晟,有几个颜色未经允许是不能随便穿的,明黄色就是其一,专属于皇上。 因为震惊,坐上马车好久,江浩严和江鸿都没说话。 两人以为皇上把江怀黎从尚云寺召进宫,是想好了怎么处置他,最轻也是责骂一顿,关到哪里反思,严重了,直接把他关进大牢也是可能的。 他完好地回来了,身上还披着皇上的披风。 江浩严问:“你怎么披着圣上的披风。” 江怀黎说:“皇上赏的。” 江鸿在脑海中问系统:【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可能赏他?】 系统一直在江鸿脑海里,它也不知道皇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啊,是意外吗?】 江鸿有些不安,烦躁不已,看到那披风上的明黄格外刺眼,即便在脚边暗处。 “堂兄,即便是圣上赏的,你也不该这样随便穿着。” 江浩严见披风下摆上代表皇上的明黄祥云都垂地了,散落在脚上,顿时皱眉,“你这是大不敬,怎……” 他的话被马车的晃荡打断,外面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等他问,一道过于响亮的声音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 “澜王车架,闲人退散!” 一听是澜王,不用江浩严吩咐,车夫自动让位,他们的马车停在了路边。 然而,澜王府的马车也停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澜王府的马车都没动,车夫不敢擅自决定,问江浩严:“老爷,这,怎么办?” 澜王喜怒无常,行为不能用常理推测,江浩严说:“既然澜王府的车不动,那我们先行。” 江府的马车先走了,澜王府的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安安静静,没出现什么意外。 江浩严松了口气,看向江怀黎,“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江怀黎还没开口,江鸿先一步说:“二伯,您刚才说,堂兄把皇上赏赐的披风垂在地上,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又……” “又”什么他没说,显然在引导江浩严自己想象。 江浩严摆摆手,“皇上在夜里赏给怀黎,自是怕怀黎冷,让他披着,他要是不披才有问题。” 江怀黎顿时抬眼看向江浩严。 江鸿愣了一下,焦急地问系统:【你看到了吧,一定出问题了,江浩严也开始不对劲了!他在向着江怀黎!】 系统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不该是这样的。】 江鸿:【你除了说不该,还会什么?】 系统:【你除了暴躁焦急还会什么?】 江鸿脸色忽然难看的可怕,江怀黎心情也不平静。 只有江浩严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澜王怎么跟我们来这条街了?澜王府在东边啊。” 传闻中疯癫暴虐的澜王,这样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就像一个恶霸深夜跟着良家妇女进了巷子,很难不紧张。 他看向江怀黎,问:“今日可在宫中见到澜王了?你们……没事吧?” 江怀黎已经很久没在他眼中看到关心了,他抿了唇,面色平静地说:“没事,如果他不做什么,不用管他。” 江浩严“嗯”了一声,“说的对。” 江怀黎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披风下面食指缠着系带一点点收紧,“说的对?” 江浩严心虚地微转了一分头,“是啊,说的对,难道不对吗?” 如果前面只是他因看到皇上赏的披风,态度温和了一些,那这三个字的认同意味是没法否认的。 他真的变了。 江怀黎手指缠紧细带,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和繁杂的思绪,看着马车门帘没再说话。 没得到回答,江浩严看着他欲言又止,看起来很想跟江怀黎说话,却张不开嘴。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和前一阵不同。 江鸿看得又怒又急,但他这次没贸然插话,忍了下来。 三人同车,各自不知在想什么,难得的安静。 两辆车一前一后安静地在夜色中行驶,一直到了江府,澜王府的马车这才离开。 澜王这一行为着实奇怪。 奇怪的又不只是澜王。 江鸿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想今天这些异常到底怎么回事。 他和系统把今天可能的影响因素过了一遍,最终确定的是尚云寺。 【真的有菩萨保佑他吗?】 【还是那个尚源大师?听说他是得道高僧,他能帮江怀黎?】 系统分析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是:【江怀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们做的太过了,这个世界的意志在借尚源大师保护他。】 又绕到了之前那个话题,系统说:【我就说这个方法太激进了。】 江鸿还是不承认这个方法有错,他只是非常不甘心,【就差一个澜王了,就差一个他就能堵死江怀黎,一定有办法让澜王厌恶江怀黎。】 江鸿一整晚没睡,焦躁在第二天在听到新消息后得到极大缓解。 澜王大婚倒计时,十二天。 京中盛传,澜王非常不喜欢江怀黎,扬言婚后要把他关进小黑屋,天天打,日日折磨。 9. 第 9 章 江怀黎没有听到这些传言,他一大早就去找江浩严了。 江浩严一看到他就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又有什么事?” 江怀黎的脚步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江浩严又变回了之前,好像昨晚马车里的改变只是昙花一现的梦。 昨晚回府后,江浩严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们就各回各院了。江怀黎回去后一直在想皇上和江浩严的变化,他思来想去,把他们变化的原因归为两处,尚源大师和澜王。 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尚源大师。昨天他去了一趟尚云寺,大师给了他那句话,“气运将尽”对比他举步维艰的现状,他已信了六七分,“枯木逢春”他本不知是何意,正巧当晚皇上和江浩严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至于澜王,听起来很荒谬,但确实也有可能。 澜王醒来之前,皇上还和之前一般,澜王醒来和他站在一起,皇上再出现就变了,这时间未免太巧了。 还有昨晚父亲改变时,澜王其实也在他身边,就在紧随他们身后的马车里。 今天一大早江怀黎就来找江浩严,一是想看看江浩严是不是还和昨晚一样,二是跟他说自己想再去一趟尚云寺。 一已经看到了。 江怀黎压下心里难言的情绪,再抬头,面若平常地说:“我想去一趟尚云寺。” 江浩严烦躁地说:“怎么又要去尚云寺?你能不能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江怀黎:“不准我去,可能麻烦更多。” “你!”江浩严想到昨晚皇上都赏江怀黎了,也没说要把他禁足在家,妥协道:“你去可以,得有人跟着。” “江鸿靠谱,你最近如果想去哪里,都要他跟着,不然就好好带在院里等待成亲。”他又叮嘱道:“你别想再害他,我会多派几个人跟着。” 最终,江怀黎带着江鸿、江安,还有江府四个护卫一起去尚云寺。 这正和江鸿的意,他正想知道昨晚的异常是不是尚云寺搞的鬼。 江鸿:【我们的猜测果然没错,江怀黎一大早就要去尚云寺,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系统:【既然尚云寺有人有这个本领,我认为宿主还是不要去的好,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书中世界的玄学不能不信。】 江鸿被噎住,前天差点死在湖底的教训,以及昨晚的异常,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听劝,他皮笑肉不笑地跟江怀黎说:“堂兄,我就不去了,在城门等你。” 有点奇怪,不过他不去正好,江怀黎自己带着江安和护卫去了尚云寺。 没费什么功夫,江怀黎在尚云寺门口就看到了那位僧人。 僧人看到他,无奈地说:“江施主,尚源师祖本月真的不见外客,他的规矩很严。” 江怀黎说:“我不是来见尚源大师的,只是想请师父替我去跟大师道一声谢,谢谢他帮我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僧人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点头去了。 这次僧人回来的比昨日还早,他对江怀黎说:“师祖说他并未帮江施主什么,江施主不用特地来道谢。” 江怀黎还是躬身感谢。 他不清楚尚源大师这话是不是谦逊的客套,还是真的没帮他。 江怀黎暂时压下这个问题,看向僧人,“有一问题,劳请师父帮我解惑。” 僧人惊讶:“我?” 江怀黎点头,“请问师父,何为气运?” 僧人:“万物有气运,气运玄妙,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江怀黎换了问题,“如果一个人没了气运会怎样?” 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有人气运强大,有人气运弱些,但每个人都有气运,没了气运,这……” 那僧人抬眼看到远处一个乞丐,“看到了前面那个乞丐了吗?” 尚云寺香火鼎盛,每日有京城权贵富商来上香,常有乞丐来这里乞讨,而达官贵人又爱在这时做善事,他们时常能讨到不少赏钱,但他们也不敢太靠近尚云寺大门,只在外围。 僧人说:“常人可能认为乞丐是过的最惨的人,即便是他们也有气运在身,一个人怎么会没气运?气运减少便会举步维艰,若是没了气运,大概,天地不相助,世人难相容,没法想象怎么过活。” 天地不相助,世人难相容。 江怀黎心里慢慢念了一遍这十个字,边缘浅淡的唇角露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来,连带他的问题都让人听不出是悲凉的疑问,还是无畏的反问:“人只靠气运而活?” 僧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看向合十的双手。 “若是一个人无需努力,无才无德,便被众人喜欢,天地相助呢?” “那可能是气运之子罢。” “谢谢师父解惑。” 僧人进了尚云寺后,江怀黎还站在门口。 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乞丐身上,一上午没什么收获的乞丐,忽然得到了一块碎银,正开心地感谢打赏的人。 “少爷,还不走吗?”江安抱怨着跑过来,“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江怀黎:“走吧。” 江安:“去哪里?” 江怀黎:“澜王府。” 没想到,昨晚还不想面对,不想理会澜王,今天就要主动去找他了。 听到江怀黎要去找澜王,郁闷了一个时辰的江鸿乐得不行。 江鸿:【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吗,我正想怎么让澜王厌恶江怀黎呢,江怀黎这位夫君可是最后一个关键人物了。】 【看来昨晚是我们过度担心了,异常只出现了一下,今天一切恢复正常了。】 系统:【宿主不要大意。】 江鸿:【我知道了。】 本来江怀黎还以为江鸿会使绊子,没想到他欣然陪自己去澜王府了。 他垂眼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的江安:“江安,你说,我这位堂弟这么乐意跟我去澜王府,心里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江怀黎你别胡说!”江鸿比江安先开口,因心虚声音很大。 江安晚他一步开口,“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鸿少爷,江鸿少爷陪你四处奔走,你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怀着恶意揣测他。” 江鸿得意地看向江怀黎,“连江安都这么说,堂兄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怀黎知道了江安的态度,便不再说话。他去尚云寺的路上也试探了一次。 马车在澜王府门前停下,江怀黎刚下车还没说话,门口的仆人就飞跑去禀告了。 乐康得了消息来告诉澜王时,他正看江怀黎的资料。 昨晚他要江怀黎近一年的所有资料,王府的暗卫就把纷纷送来了江怀黎的消息,他靠在床上看了有一个时辰了。 乐康:“王爷,江公子来了,想见王爷。” 陶澜视线偏倚了一点,“哪个江公子?” 还能是哪个江公子? 乐康:“江怀黎,王爷还未过门的王妃。” 陶澜听罢,板起了脸。 他这张脸生得极好,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一看他板起脸就习惯性地哆嗦。 陶澜板着脸说:“古代大婚前不能私自见面,他不尊重我。” 屋里的丫鬟们露出茫然的神色。 乐康又看了一眼自家王爷,面容姣好,但确实不是待嫁少女,面上波澜不惊地问:“那王爷见吗?” 乐康和澜王府里这些丫鬟小厮不一样,他不是跟澜王从封地来的,而是这次澜王回京,皇上给澜王的奴才。 宫里有几个在太医学习过,通晓医理的小太监,皇上不放心这个儿子,问澜王要不要带一个在身边伺候,澜王就点了他。 因一直在宫里,没有亲眼见过澜王的种种暴虐行为,他不像其他奴才那么怕澜王。 何况,他的惊讶已经在昨晚用完了。 昨晚澜王不顾病体,硬是从皇宫跟了江府的马车一路,到江府时,一直看话本的他抬起头问:“他看我了吗?” 乐康是个机灵的,只愣了一下就知道主子说的是谁,但他没说那么直接,“江府的马车车帘未曾掀开过。” 王爷回来生了一晚上的气。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梳理打扮一番的陶澜出现在王府门口。 江怀黎掀开车帘,刚要下车,陶澜就着他掀开的车帘钻进了马车里。 “本王一点也不想跟你结婚,皇上不同意。我跟你说,这种婚前约会,本王只允许发生这一……怎么还有个人,你是?”澜王盯着车里的江鸿问。 江鸿尴尬地笑了,“王爷,我是江鸿,是江怀黎的堂兄。” 喜形于色的澜王,肉眼可见地脸冷了,和传闻一致。 三个身形已长成的人坐在一起,马车显得拥挤了不少。 有一瞬间,江鸿觉得这是坐了世上最尴尬的三个人。 他只好找自己的系统说话,来缓解尴尬和莫名的不适,【见到澜王了,江怀黎在他们面前的主角光环也能转移到我身上了吧?】 要精准地抢夺主角光环,让一个人对主角的喜欢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厌恶主角,需要见到这个人。 系统很快给了答复:【没问题。】 刚听到系统的答复,他就听到澜王开口了,他对江怀黎说:“你竟敢戏耍本王。” 江鸿心里一喜,当一个人开始厌恶主角时,除了明显的厌恶,还会连带有偏见、误解等行为。 这就是明显的,因为对江怀黎有成见而产生的误解。 江怀黎:“我怎么戏耍王爷了?” 澜王:“你来见我,却不跟我说话。” 江鸿:“?” 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江鸿:【这个澜王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和书中写的不太一样?书中澜王残暴又疯癫,如果有人戏耍他,他不把那人大卸八块,至少也得把那人踹出马车吧?】 书中的澜王可真的是个疯批,时常发疯发怒,酷爱折磨人,只有在皇上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些。 系统:【不确定,再看看。】 江怀黎看向澜王,看到澜王也在注视着他,眼神和昨晚那一眼的对视很像,狠是狠……江怀黎说不清,只觉得似乎不该是这样,不该是传闻中那个澜王看他的眼神。 “我确实有些话想跟澜王说,只不过……” “懂了。”江怀黎还没说完,澜王就懂了,他说:“三个人的马车竟如此拥挤。” 江鸿正觉得澜王说到他心里了,又觉得这句话莫名有些熟悉,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痛。 马车跑了。 江鸿愣愣地坐在地上,白色衣服上一个鲜明的脚印,撑在地上的两只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 “草!” 江鸿:【他果然是个疯子!】 系统:【嗯,很符合他的人设,他确实把人踹出了马车。】 “……”江鸿差点被气死,【你不能升级一下情商吗!】 马车平稳地路上行驶,少了一个人后,车里确实不那么拥挤了,舒服了不少。 江怀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澜王,把人踹下去的澜王拢着一身槿紫襕袍,宗彝和华虫章纹遍布其上,病弱地倚坐在软垫上,面容姣好,肤色苍白。 传言他长得像他母妃,那个皇上从小喜欢,一直念念不忘的京城第一美人。 这样不说话,不动作时,确实几分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 只是这样的人狠起来,比长相丑陋的人还要恐怖。 陶澜也在看着他,这视线并不令人生厌,江怀黎因而没觉得多久。 马车平稳,车厢安静,两人没对视只互看好一会儿,是陶澜先移开视线,转头看向别处,“不是说有话跟本王说吗?” 江怀黎回神,又疑惑地看了陶澜一眼。传言澜王喜怒无常,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也有人摸索出了一点经验,说在澜王面前,一要谨言,二不能盯着他看。 刚才他看了他,他似乎没生气? 他和传言中有些不一样,又想到刚才他一脚把江鸿踹出去,江怀黎收回这个想法。 他刚才是说有话跟澜王说,实际上他跟他真没什么话说,他随意说:“王爷想去哪里?” 刚才澜王把江鸿踹下去后就让车夫走,车夫可能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你约我出来,竟然没想好去哪里?”陶澜似乎不敢置信。 他没约他出来。 江怀黎清冷的一双眼看向他,刚要开口,陶澜又说:“去望京阁吧。” 望京阁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也是京城最高的茶楼,澜王要来,自然是最好的雅间。 本来是没有雅间的,澜王脸上顿时涌上阴鸷之气。 茶楼里不知哪个府上的人认出了他,下意识惊喊:“是、是澜王!” 最好的雅间马上就有了。 果然,是那个澜王。 雅间单独位于最高楼,是京城除了皇宫的观星亭之外,最佳观景处。 正值中午,从窗口望出去,金轮之下,可见京城以皇宫为中心,王侯府邸、商铺排挡鳞次栉比,城门如兽,道路通达,人潮如织,一派辉煌热闹的景象。 陶澜趴在窗口看了好久了,江怀黎喝完一杯茶了他还在看。 他像是第一次在这个位置看京城,眼里有新奇和感慨,还有些其他江怀黎看不透的东西。 注意到江怀黎在看他,他指向外面的繁华,“怀黎啊,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 10. 第 10 章 一阵可怕的沉默。 江怀黎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 他知道澜王疯癫,但没想到他疯成这样。 这句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传到皇上那里,他和澜王可能都活不成了,难道皇上溺爱他到能容忍他自称“朕”? 江怀黎冷下脸,“王爷慎言。” 澜王意味不明地抬头看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看向窗外的繁华京城,“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说的对。” 他果然有疯病。 江怀黎没见过澜王疯疯癫癫打人的样子,但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听了不少他的疯言疯语。 不再浪费时间,江怀黎开门想把江安喊进来。 他们坐马车来望京阁,澜王府的人自然也有跟来,不过都守在外面,只有江安一个人站在门口。 江怀黎打开门时,看到江安正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他自己刻字那个手腕。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喃喃喊了声:“少爷。” 江怀黎“嗯”了一声,打量了一眼江安,江安偷偷拽了一下江怀黎的衣服,又小声喊了一声“少爷”。 江怀黎顺着他的动作向外走了两步,江安用小得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少爷,澜王可怕,你一定要小心,我刚才隐约听到少爷声音很冷,他要打你怎么办。” 说着,他的眼睛有些红了。 赐婚圣旨刚到江府那天,他也是这样的。 江安爱听八卦,京城很多名人的事都是江安说给他听的,比他更了解澜王事迹。接到圣旨后,他也是这样急得眼眶发红,怕他和澜王成亲后,和那些人一样被澜王虐待折磨。 他去皇宫之前他是这样,他从宫里回来,他还是这样,只是那天晚上他就变了。 江怀黎抿了下唇,压下过多的期待,平静地说:“确实要小心,他性情无常,在车里竟毫无理由地一脚把江鸿踹下马车。” 江安点头又停下,“不过,他把鸿少爷踹下车,是想单独跟少爷说话吧?我在外面听到了。” 异常的江安应该立即维护江鸿,一起低声说澜王的不是。 江怀黎又看他一眼,继续说:“是,我和王爷见面,江鸿跟着来。王爷进马车了,我有话和王爷说,他还没眼色地待在里面,那一脚他活该。” 这话多少有点过分,江安想了一下,竟向着他点头了,“少爷,他是有什么坏心眼吗?” 江怀黎深呼了口气,江安真的变了。 在去澜王府的马车上,他就试探过江安,那时他还一心维护江鸿,此时澜王在这里,他就变了,正常了。 和昨天晚上的皇上一样。 昨晚皇上和父亲的变化,竟真是因为澜王。 江怀黎心情复杂地回头看望澜王,澜王正坐在窗口看“他给他打下的江山”。 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竟可以让他身边的人恢复正常。 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言说。 这一年来,他的经历和困境,翻遍万卷书找不到前者,奔波千里找不到答案,他连梦中都在寻找解决方法,其中滋味,只能自行体会。 他撑着一身硬骨走到这里,还是被一道给他和澜王赐婚的圣旨逼到了绝境。 谁知,澜王竟就是他的“枯木逢春”。 澜王回过头,见他站在门口正看自己,抬脚向他走来。 他一出来,楼下安静了一瞬,没有明目张胆,不少人都注视着这边。 江安向江怀黎身后缩了缩,也在偷偷看他。 面对众多注视,澜王顿了一下,身上的气势一点点变得阴沉可怕,声音又怒又冷,还带着阴恻恻的笑,“吓怕了?想跑?本王告诉你,今天就算上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嘭!——” 最高的那扇门被用力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楼下一下炸开锅。 “听说王爷对江怀黎非常不满意,不会有什么事吧?” “澜王不是说等江公子进门后,要天天打,日日折磨吗?这,不会是……” “会出人命吗?没人管管吗?” “谁敢管啊!” 乐康正在雅间窗下的茶楼门口守着,有个侍卫走过来跟他说:“听说王爷快把江公子打死了,望京阁老板找到我们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乐康:“……” “他看我了吗?” 昨晚王爷说这这句话的场景历历在目。 就因这句话,乐康就觉得王爷不可能“快把江公子打死了”,但是侍卫看着是真的信。 老板在后面着急得不行,双手合十,面露祈求。别说是江怀黎,就是普通人在这里被打死了,他的生意都很难做了。 乐康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他小心地敲了敲门,在听到一声“进”后,这才端着新茶进来。 雅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一个小厮怯怯地站在江怀黎身后,江怀黎看着澜王,问:“一盏茶时间过去了,王爷要怎么不放过我?” 澜王一抬下巴,“本王说过了。” 江怀黎略一想,“天天打,日日折磨?” 乐康:“……” “嗯。”澜王点头,他倾身靠近茶桌,“你还敢嫁给我吗?” 江怀黎想了想,反问:“王爷想给跟我成亲吗?” 澜王立即:“不想。” 说的非常肯定,语气也不似作假。 江怀黎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来,语气难以控制地轻松欢快,“那太好了。” “……” 这是江怀黎在他面前露出的第一个笑,不客套不疏离,发自内心地开心而来的笑,看得陶澜愣了一下,接着他阴恻恻地意味不明地说:“本王有那么不堪吗?” 江怀黎避开这个问题,转而说:“王爷和我都不想成亲,我们可以一起向这个目标努力。” “不如,王爷现在和我一起去跟皇上禀明,说辞由我来想,王爷只需跟我一起去,表个态。” 昨晚已经证实,有澜王在,皇上就会恢复正常。 正常状态下的皇上,他们两个一起表明都不想成亲的想法,皇上可能会同意,毕竟皇上一向溺爱澜王,且让他和澜王成亲,也是为澜王好。 陶澜道:“我昨晚已经说过,皇上不同意。” 江怀黎愣了一下,“已经说过了?” 见他似乎是不信,乐康适时开口,“江公子,昨晚王爷送您回府后,又回宫里跟皇上说他不想跟您成亲了,磨了好久皇上都没同意。” 他又多为澜王说了一件事,“昨晚原本皇上打算继续让您去尚云寺的,是王爷为您求情,皇上才让您自由行走京城。” “闭嘴,什么送回府!”陶澜脸上有点绷不住,“本王是那样的人吗?” 您不是那样的人,您只是会问出“他看我了吗”的人。乐康心想。 江怀黎略惊讶地看向陶澜。 他昨天试图在宫内杀害手足,皇上是该罚他。让他在尚云寺修行,都不算真正的惩罚,有过后再罚的意思。 正常来说,皇上今天醒来,应该就会命人将他带回尚云寺,或者降下其他惩罚。 他还能自由在京走动,原来是昨晚澜王替他求情了。 如果说澜王对自己有所求,他帮自己跟皇上求情就罢了。既然他也不想跟自己成亲,为何在拒婚之后,还要帮他求情? 短暂相处的这半个时辰,江怀黎觉得他很符合传闻,疯疯癫癫,肆意妄为,又觉得他哪里和传闻不太一样,他看不懂他。 “谢谢王爷替我求情。”江怀黎道谢后,又问:“王爷可以再跟我一起去试试吗?” “江怀黎你不要太过分,你不想跟本王成亲,还要本王跟你一起去找皇上拒婚?” 一炷香后,江怀黎和陶澜一起出现在宫门口。 陶澜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他阴着脸要带江怀黎进宫时,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对江怀黎说:“等下不管说什么,都当不得真。” 江怀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率先走入宫中。 澜王想见皇上,没有任何阻拦,皇上宣得也快。 见他俩一起来,皇上笑道:“你们这么熟了?” 两人一起下跪,陶澜先说:“父皇,我不想和这个人成亲,要是被他束缚住,我还不如回封地。” 江怀黎紧接着说:“皇上,我也不想跟澜王成亲,我们两个都不喜欢对方。” 陶澜狠狠道:“对,我们都讨厌死对方了,强扭的瓜不甜。” 江怀黎:“成亲后只会鸡犬不宁,互相拖累。” 陶澜声音更狠了,“天天打,日日折磨。”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没有皇上开口的机会,尤其是陶澜,话赶着话,感觉马上就要到在御霄宫互杀了。 皇上:“闭嘴!” 两人闭嘴了。 皇上先问陶澜:“你为何不喜欢怀黎?你可知怀黎十二岁时,就有后妃大臣来跟朕提亲了?” 陶澜想了一会说:“他端着跟个月亮似的,无趣,我喜欢会来事会勾引人的。” 皇上眉头一皱,又问江怀黎:“怀黎,你为何不喜欢陶澜?他是朕的儿子,一品亲王,你不吃亏。” 他问的没有问陶澜底气那么足。 皇上心中应该明白江怀黎为何不喜欢,可他还是要这么问。 这就是一位帝王。 而江怀黎却不能真实回答,即便他知道此时陶澜在,皇上应该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厌恶他。 江怀黎答:“怀黎喜欢端得跟月亮一样,品性温良的。” 皇上还没说话,陶澜就说:“你就是说本王没有月光高洁,品性残暴是吧!”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皇上又来了一句“闭嘴”,“陶澜,朕不让你说话,你就别开口。” 陶澜闭嘴了,御霄宫安静了。 皇上喝了半盏参茶,缓缓开口道:“朕觉得你们俩很合适,你们在一起,陶澜身体看着好很多,有活气了。怀黎比前几日清朗怡人,有生机了。” “既已接旨,礼部在筹备,全京城都知道了,就成婚吧。” 皇上最后一句话说的又缓又沉,“别为这件事再来找朕。” 两人铩羽而归。 皇上不像刚下旨那天那般愤怒,但态度很坚决,且下了死命令不让他们再提这件事。 陶澜说:“要不我们假成婚?” 江怀黎:“何为假成婚?” “就是有夫夫之名,没夫夫之实。”陶澜说:“反正我们都不喜欢对方,成婚做个样子罢了。” 江怀黎诧异地看向他。 陶澜立即:“我是正常的,身体没问题!” 江怀黎沉默片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我是有荒淫残暴的名声,可我对你真没那个想法。”他肯定地说:“你放心,我只想当你爹。” 江怀黎:“……?” “不是,我才没那么幼稚喜欢给人当爹。”陶澜举手说:“我是说,我只是把你当儿子一样。” “谢王爷盛情。”江怀黎脸冷了下来,“但我没有给一个比我小两个月的人当儿子的爱好。” “……” 澜王大婚倒计时,十一日。 京城传闻,澜王在望京阁差点打死江怀黎。 京城也传,澜王不满江怀黎,拉他去找皇上退婚,两人差点在御霄宫打起来。 京中又传,澜王让江怀黎喊他爹。 11. 第 11 章 【你说这个澜王,怎么这么奇怪?】 从家仆口中听到这些八卦传言后,江鸿跟自己的系统说:【他当时在车上一脚就把我踹下去了,我以为他很不喜欢我,现在看起来他也很不喜欢江怀黎啊。】 系统说:【其实这不奇怪,反而这样才正常。】 江鸿:【怎么说?】 系统:【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江怀黎,所以我们也没能把多少他对江怀黎的喜欢转移到宿主身上,他依然不怎么喜欢宿主,当然也更不喜欢江怀黎了。】 江鸿:【有道理,这样才是正常的,也很符合书中对他的描述。】 按照江鸿世界的说法,书中的澜王就是个融不到主线故事里的疯批。 一般来说,这种疯批人设能在剧情中起重要作用,要不然爱主角爱得发疯,要不然是个反派,给主角以重创,可澜王这个角色不一样。 主角小时候被团宠长大时,他在遥远的封地虚弱发疯。 主角年少头角峥嵘时,他在遥远的封地歇斯底里地发疯。 主角进入朝堂封侯拜相时,他在京城颓败发疯。 江怀黎和陶澜这两个人,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纱隔开了,永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集,他们只见过几面,大多时候还是在一些人很多的场合。 江鸿仔细回忆了一遍,他们唯一一次单独见面,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真的只是纯粹见了一面,什么都没做,连一句话都没说。 在澜王快要死的时候,江怀黎作为左相去看望他,房间里没人,他们看到了对方,接着下人就来了,接着澜王就死了。 江鸿:【什么乱七八糟的,浪费了一个人物设定,果然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作者。】 他又踩了一脚作者后,说:【两人没什么交集,确实澜王不怎么喜欢主角才是正常的,仅有的一点喜欢应该只是因为主角光环,现在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以后他对江怀黎只剩厌恶了。】 江鸿心情再次变好,【我们应该去关心关心堂兄了。】 系统:【没必要,你这样有点小人得志。】 江鸿咬牙,压下即将出口的骂声,【我是去打探消息!】 江府早上和中午各位主子一般都在自己院里吃饭,晚饭一家人会聚在花厅吃。 不过,江怀黎已经很久没有去跟他们一起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人来叫他去吃晚饭了,江怀黎先前还会主动去,后来就在自己院里吃,图个清净,少些麻烦。 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来院里请他去吃晚饭。 江怀黎从书中抬眸,“今日怎地想着叫我去吃饭了?” 家仆忙说:“是鸿少爷提议的,鸿少爷很关心小少爷呢。” 实际上,其他人一点也不想跟江怀黎一起吃饭,尤其是经历了昨日宫里那一场后,江鸿提出,皇上都赏了江怀黎披风,他们还不让他一起吃饭不太好。 家里人都很信任江鸿,又喜欢他,不愿拂了他的意,于是便有了这一出。 江安听了眼睛都亮了,“鸿少爷真好!其他人都把少爷忘了,只有他还记得。少爷我们快去吧,你要不要换身衣服?到时候一定要谢谢鸿少爷。” 江怀黎抬头看向江安,只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手里的书,“不去。” “少爷你怎么能不去?”江安皱眉说:“你不能辜负鸿少爷的一片心意啊。” 好了半天,他慢慢又要变回去了,现在又开始替江鸿说话了。 江怀黎敛眉盯着手上的书,真的只有澜王在他身边,他身边的人才会正常,只要一离开他就不行了吗? 那他岂不是离不开澜王了? 家仆也很惊讶,他知道江怀黎这一年在江家的处境,可江怀黎一直还是很敬长辈,按说像今晚这样,他一定会去的,“少爷还是去吧,老太爷和老爷都在等您呢?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啊。” 江安也跟要劝时,江怀黎站了起来,“去吧。” 江安和家仆都开心了。 江怀黎没换什么衣服,只是净了手,不慌不忙地向花厅走。 他本不想去,一是因为江鸿这么做肯定没安好心,去了一番折腾,不如在院里多读一本书。 二是,剩下的人他也不想面对,在听到家奴让他去吃饭时,内心顿时涌出抗拒,连他自己也意外。 但是即便不想面对,也不能躲避。 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摸索异常规律的机会,尤其是人都在的时候。 江安一看到江鸿就笑了起来,开心地叫了一声“鸿少爷”,慢慢移到了他身边。 江鸿站在台阶上,惊讶得很夸张:“堂兄,你竟然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江安站在他身边说:“少爷当然要来,怎么能辜负鸿少爷的一片心意,那不就、不就太不识抬举了!” 一遇到江鸿,江安变得更快了。 江鸿和陶澜分站两个极点,靠近江鸿一点,他身边的人都会讨厌他而更喜欢江鸿,靠近澜王一些,他们又会变成正常一些,靠近澜王时间越长,正常的时间越长。 看着江安站在江鸿身边看他的样子,江怀黎不是没有感觉。 拥有后失去。 看到回来的希望再失去。 后者不比前者好接受多少。 “让长辈在这里等你吃饭,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江浩严厉声道:“还不快过来,还让我们继续等着吗?” 江家吃饭男女分桌,他们这一桌上,除了堂叔不在,前天在宫里对皇上说“但凭皇上”处置的三人都在,他们似乎忘了那件事,或是觉得那事只是平常,看着他没有哪怕一点尴尬,只有不满。 江怀黎收拾好心情,落座,他知道今晚必然又是一场对他的声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家奴上菜时江绍光就开口了,“虽然皇上没有罚你,但是你害江鸿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等吃过饭……” “老太爷,老爷,澜王府来人了!”江绍光话还没说完,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家奴打断。 “澜王府?”几人下意识看向江怀黎。 张绍光问:“你又怎么得罪澜王了?” 得罪不一定,不过,他们确实是不欢而散,江怀黎也不知道澜王府的人来是做什么的,毕竟澜王府的主人疯疯癫癫的,正常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澜王府来的人,江怀黎认识,今天在雅间给他们换茶水的人,听澜王叫他乐康。 乐康笑眯眯地进来,先对江怀黎躬身,叫了一声:“江公子。” 接着又躬了一次身,“各位江大人,小人乐康,奉王爷之命来给江公子送东西。” 几人视线都落在了他抱着的东西上,那东西被一层绸布包裹,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乐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了张嘴又闭上,脸上露出苦恼之色。 江鸿等不及问:“澜王给堂兄送了什么?” 乐康正了正色,掀开怀中的布,露出里面一件槿紫亲王袍,“王爷说,这件袍子被江公子弄脏了,他不稀罕要了,要奴才送来。” “……” 一室无言。 这件外袍确实是澜王白天穿那件,可他何曾弄脏了?最多只是在马车上不经意碰到了。 江怀黎不知道这个疯癫王爷又在搞什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体面,“麻烦跑一趟。” 乐康托着亲王袍跑走到江怀黎身边,躬身对他说:“江公子,王爷还说皇上送您的披风您披了,他的这件,嗯……您会嫌弃他吗?” “……” 江浩严刚想说不合适,作为礼部尚书他再清楚不过,皇上赏给江怀黎的是常服,上面没有龙纹等,而澜王这套是正式的亲王服,上有代表亲王的八章纹。 江怀黎先他一步说:“这怕是不合适。” 他这么一说,江浩严转而说:“你是在嫌弃亲王袍吗?” 江鸿乐得不行,“堂兄,你快披着吧,这可适澜王的心意。你不披万一澜王怪罪下来,我们都要跟着赔罪。” 江怀黎冷着脸让乐康给他披上那件紫色亲王袍。 他在房中读书时,只着一件单衣,出来吃饭也并没找衣服,料峭春夜,沾了一身寒意。那件亲王袍竟然还带着温度,好像刚脱下来的,和药香一起覆盖了他身上的寒意。 江怀黎不适地抬了下手指,又落下。 腰间微沉,他低头一看,那里有一块玉佩。 乐康给他披好衣袍后,躬身离开了。 花厅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四位亲王各有偏爱的颜色,澜王和他的性子一样,偏爱出挑的颜色,如张扬的红色,和江怀黎身上的槿紫,这颜色很难驾驭,尤其是配上庄严的宗彝、华虫等八章纹,一般人不是显老气就是土气。 澜王和江怀黎却是例外,或许是他们都白。澜王是病弱的苍白,和这件亲王袍对冲,更显出了他阴鸷的气质,而在江怀黎身上,给长穿素衣的他平添了清贵之气。 江鸿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堂兄,澜王好嫌弃你啊,还不许你嫌弃他哈哈哈,怎么会这样啊?” 他以为他这句话又会引起江浩严他们的质问,但是没有。 他说完没人接话,显得他非常尴尬。 江鸿看向那三位,他们或垂眼看着某道菜,或不经意地看江怀黎一眼,又很快移开。 江怀黎也觉得奇怪,他一抬头对上了江浩严的视线,江浩严心虚地移开视线,正好有家奴端了一碗骨髓上来,他问:“是牛脊髓的吗?怀黎不吃猪骨的。” 江怀黎桌下的手紧抓了一下亲王袍。 他还记得江鸿来京城江府那晚的家宴上,江浩严就批评他吃饭挑剔,由此开始厌恶他。 现在他怎么又变了? 澜王不在这里,难道澜王身边的人也有和澜王一样的作用? 可是,乐康现在也走了。 那只剩,这件亲王袍。 难道澜王的贴身物品也可以?想到外袍刚披到他身上时的温度,这件亲王袍上有澜王的气息,现在在他身上。 听到这话,江鸿也惊讶不已,还有一丝丝慌,【怎么回事?怎么又出问题了?这两天问题出现得太频繁了吧!】 系统声音里也有疑惑,【不应该啊。】 【又是不应该,你……】想到系统之前怼他的话,他深呼一口气,压下焦躁,看向张绍光。 “叔公,您刚才说,等吃过饭让堂兄做什么?” 张绍光看了江怀黎一眼,“等吃过饭,等吃过饭就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一直折腾不累吗。” 江鸿:“……” 【他刚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要罚江怀黎的,怎么连他都出问题了!】 江怀黎手攥了一下,无名指指腹落在外袍的一处群山刺绣上,心情难言。 他本做好了全副武装来吃这顿晚饭,以为会遇到唇枪舌剑,没想到,吃到了这一年来最安稳的一顿饭。 另一边,乐康从江府离开后,上了江府大门前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不是亲王规制,但也有四匹高大的黑马,车厢宽大,一看就很宽敞舒适。 江府门边的守卫心中羡慕,不愧是澜王府,连奴才都有这么好的马车。 乐康上车后,马车在黑夜中前行,拐了个弯在江府右墙后停下了,一墙之隔正是江府吃饭的花厅。 马车里陶澜正穿着白色里衣看江怀黎的资料。 乐康回复完任务,问:“王爷,不回王府看吗?” 陶澜瞥了他一眼,“王府呆腻了,本王就想在大马路上看。” 行,澜王的心思谁都别猜,谁都猜不到,再奇怪的事在他这里都正常。 澜王在马车里看了半个多时辰,才病恹恹地道:“回府。” 江府晚餐结束后,一墙之隔的马车驶入黑夜中,行至半道,有一个人钻到了马车里,把最近最新的江怀黎的消息汇报给澜王。 就是刚才江府的晚饭,晚饭前后事无巨细。 陶澜听的若有所思。 至此,澜王府能查到的这一年江怀黎的消息,陶澜都知道了。 他托着下巴想着这些事,半阖眼眸,灯光透过眼睫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眼神。 半晌,他叹了口气,“他这一年过的很难,被很多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被误解被陷害被伤害不知道多少次了,竟然还没黑化,还没发疯。” 他说完停了一会儿。 马车里很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他不解地看向马车里另外两个人,“夸啊,你们怎么还没开始夸?” “……” 12. 第 12 章 乐康:“我从未见过江公子这样的人,不恃宠而骄,也不因难生恨。” 暗卫:“江公子心性无染,我等楷模。” 乐康:“江公子才华横溢,清雅无双。” 暗卫:“江公子足智多谋,秀外慧中。” 两人看了一眼澜王,见他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于是继续夸。 乐康:“江公子品性纯良。” 暗卫:“江公子待人有礼。” …… 夸到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词时,陶澜终于满意了,他嘴角带了点笑意,“本王最喜欢听人夸他了。” “……”乐康心想,说的您好像经常听人夸江公子一样。 不管怎么样,不用继续夸下去,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他们王爷说:“不错,以后拉个夸夸群,一定有你俩。” 虽然不知夸夸群具体为何物,但一听就很可怕。 他甚至为了让他们以后更好地夸江公子,跟他们讲了很多这一年江公子的遭遇。 乐康说:“江公子这一年受苦了,等他进了澜王府,王爷一定要多多爱护他。” 陶澜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吃完晚饭回院的江怀黎,正盯着被他脱下来的亲王袍看。 这一晚上,他穿着这件外袍,最初和澜王在他身边一样,甚至可能比澜王站在他身边效果还好,江浩严几人都不敢抬头看他了,江绍光还想给自己的夹菜。 慢慢的,效果好像弱了一点。 江怀黎不得不想,可能真是澜王的气息在他身上的原因,这个他有些难以接受的结论。 要让他的世界能正常一点,他一要澜王在他身边,二需要澜王的贴身物品。 所以,澜王提出的假成亲的提议,竟是一个很好的解决他当前困境的方法? 江怀黎按了按额角,这比他之前遇到的问题还难处理。 口上是跟江鸿说,可以不入朝为官,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寒窗十载,他又怎不想考取功名,站于朝堂? 他还是不想嫁,还是想在努力一下。 他和澜王不能去求皇上了,但是还有其他人,之前他去找的四皇子、秦少傅,可以拉着澜王再去一次,他的父亲和祖父那里都可以试试,毕竟有澜王在,他们会恢复清明,正常状态下很可能会帮他。 可是,澜王会愿意吗? 他们毕竟是不欢而散,而且今晚他送外袍看起来也是生气而为。 江怀黎决定试试。 至于找澜王的理由,他的视线移到亲王袍上,就当去还它。 第二天,陶澜刚吃完早餐,乐康就跑来跟他说:“王爷,江大人求见。” 陶澜:“哪个江大人?” 乐康:“礼部尚书江大人,带着礼部的人来跟您请示大婚事宜。” 陶澜表情有点复杂,“江浩严来跟我请示结婚事宜?” 这算什么事。门口的江浩严想。 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就是老丈人来请示儿婿,他给儿子和儿婿准备的婚礼他满意吗。 但民间女婿们都是在老丈人面前陪小心,他反要小心陪儿婿的笑脸,儿婿一个不满意,他还要立即回去连夜改。 站在最前面,江浩严跟罚站一样,不想看身后下属的脸。 当然,他的两个下属也不敢看他的脸,大气不敢喘一声。 按照流程,这种规格的大婚,他们礼部做好策划后,要先给皇上过目,皇上觉得没问题,再给亲王看,亲王看完再给江府看。 皇上前日就准了,尚书竟没立即来跟澜王请示,当然不只因为澜王暴戾恶名,他们都知道为什么,要不是婚礼紧急,他们要立即筹备,可能还得拖两天。 乐康没有让其他下人去,专门跑到门口,“各位大人请进,王爷在书房等着呢。” 三人跟着乐康来到澜王府宽敞的书房。 江浩严把礼部对澜王大婚的策划双手递上,“这是礼部为王爷策划的婚礼,请王爷过目。” 陶澜看他一眼,接过来,“三位大人请坐。” 他一边看策划,一边偶尔再看江浩严一眼,看得江浩严如坐针毡,越坐越心伤。 澜王只是这样就令人紧张,足见可怕,怀黎跟他成亲后,不知道会怎样。 陶澜:“本王觉得总体没太大问题,你们再去问问江、江府。” “……” 江浩严站起身,“是。” 另外两个礼部官员也跟他一起起身。 陶澜对那两个官员说:“两位大人先去茶室喝杯茶,有些细节本王再跟江大人聊聊。” 两个礼部官员乐意至极,恨不得立即飞去茶室。 两人走后,陶澜从主位置上下来,坐到江浩严对面,打量着他。 江浩严被他看的浑身紧绷,刚要问他哪里有不满意的,他开口了,“江怀黎是你的宝贝儿子吗?” “自然是臣下的儿子。”江浩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陶澜又问:“他对你很好吧?” “很听话很孝顺?” “是被你拉着手抱着长大的?” 问题越来越莫名其妙。 江浩严忽然想到京城那个不靠谱的传言,说澜王想当怀黎的爹,如果传言是真,这些问题一下就顺了起来。 “……” 澜王竟变态至此! 他不仅暴虐,还如此疯癫,而他十五岁就已是会元的儿子竟要嫁给这样的人,江浩严越想越伤心,伤心不止于心里,眼睛都要红了。 陶澜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一声,“江大人这是不舍得嫁儿子了?皇上赐婚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 “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之前你又做了什么?” “让我想想。”他坐在江浩严对面的贵妃椅上,手腕从绯红宽袖中伸出,撑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一年前,你把他关在家里,害他不能为明王伴读,差点失去了伴读资格。” “七个月前,你上奏请皇上削他爵位。” …… 陶澜有一点和皇上很像,有时候说话特别慢,但他时不时会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勾得人心惊胆战。 一件件一桩桩,他就这样说出来,说得江浩严脊背一点点弯下来,身体开始颤抖,呼吸也开始不稳。 他的头没抬起过,像是在掩饰什么。 “现在心疼有用吗?”陶澜靠近他,弯腰看向他的脸,“江大人,你知道伤好了后是有疤的吗?” “你给他一刀,看着他身上长好了,又一刀,一刀刀地下去没有负担,反正他不会恨你不会崩溃是吗?” 他那只羸白的手放在了江浩严肩膀上,江浩严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和澜王的恶名不同,他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此时江浩严觉得他的皮囊和他的恶名非常契合,像是鲜血里长出来的花,那春水桃花的眼睛下一刻好像就要颓败衰亡。 “江大人,把你儿子嫁过来吧,本王会好好对待他的。” “天天打,日日折磨。” 书房和茶室隔得不远,江浩严从茶室出来没走两步,礼部两个官员也出来了,他们看到江浩严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一样。 听说民间嫁女儿时,老爹会哭,没想到江浩严也一样。 也是,平时看起来是一副不喜欢江怀黎的样子,但毕竟是亲儿子,还要嫁给澜王这样暴虐的人。 两人不看不问,垂头跟着江浩严离开澜王府。 他们出门时,江怀黎正好来还亲王袍,看到江浩严红着眼睛从澜王府出来,江浩严也看到了他。 江浩严在澜王府大门前停下,衣袍微动,似乎是向他这边移动了一下脚,又收回去了。 江怀黎正奇怪时,江浩严步子又大又快地走向他,一把抱住了他。 江怀黎怔在当场,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 他知道,在十八岁之前江浩严是很喜爱他的,也一直以他为荣,即便如此,在他能熟练行走后,江浩严也很少抱他,至少有十四年没抱过他了。 不只是抱了他,他看到江浩严收回手转身时,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然后他什么都没说,更快地离开了。 两个礼部官员忙匆匆跟上了他。 江安疑惑道:“少爷,老爷这是怎么了?” 江怀黎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先不管,去澜王府。” 昨晚晚饭趁着氛围好,江怀黎提出想自由出入,江绍光和江浩严立即应下了,只要他带着护卫就行。 所以今天江怀黎摆脱了江鸿,带着江安和两个护卫来澜王府了。 他并不想让江鸿过早发现澜王能消除他的“巫术”。 和上次一样,江怀黎刚出现在澜王府,就有人跑去告诉他们王爷了。 “江公子过来时,江大人正好出门,他们互相看到了。” 陶澜:“江浩严没做什么说什么吧?” 下人如实汇报,非常详细:“江大人想靠近江少爷又退回来,接着大步走向江公子,抱住了江公子,什么都没说又走了。” “欲靠近又退怯,用力拥抱又红着眼跑走。”陶澜脑内自动生成了那个画面,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杯,“好茶,好茶。” 乐康说:“这是今年上贡的第一批御茶。” 陶澜瞥了他一眼就去见江怀黎了。 江怀黎把外袍递给陶澜,出乎预料,陶澜什么都没说就接过去了。 说是送外袍来的,目的达成了,江怀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没有什么铺垫地说出今天来找澜王的真实目的。 “王爷,能请你跟我一起去找人,帮我去劝皇上收回赐婚圣旨吗?” “江怀黎,你把本王当什么?”陶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想跟本王结婚,还要让本王陪你去找人帮你退婚?史上最惨工具人?” ——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秦少傅住的地方。 江怀黎说:“秦少傅这里,王爷若是不想说话便不说。” 陶澜从门口开始就不说话了。 和上次一样,江怀黎直接表明他来的目的,想请秦少傅帮他去跟皇上求情,实在不能收回圣旨的话,延缓婚期也可以。 秦少傅小心地看了陶澜一眼,问:“这,王爷的意思是?” 江怀黎带着澜王来说这件事,属实是把秦少傅吓到了。 陶澜不说话,江怀黎说:“王爷也不想跟我成亲。” 秦少傅敛眉考虑,江怀黎安静等着,他知道澜王会有效,有他在身边,秦少傅能恢复正常一些,但他不确定这一些正常能不能让秦少傅去帮他,毕竟这可能会惹怒皇上。 秦少傅看向江怀黎,坚定地说:“好,我明日就去跟皇上说,至少让你参加完殿试,怀黎,这是为师欠你的。” 江怀黎心上一暖,对秦少傅躬身行了一礼,“老师不欠怀黎什么,十年教导,怀黎感念在心。” 秦少傅这里很好说,江怀黎又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赶往下一家了。 上了马车陶澜才开口,他问:“下一家去哪儿?” 江怀黎说:“明王府,去找明王。” “去找他?!去找秦少傅,你的老师就罢了,你要带我去找我的竞争对手,求他帮你找皇上退我的婚?本王、本王……”陶澜似乎气极,连喘两口气,“本王不要面子的吗!” 竞争对手? 什么竞争? 江怀黎有些奇怪地看向陶澜,难道他说的是夺嫡之争? 江怀黎默然。 夺嫡之争没有从哪一刻正式开始之说,好像从皇子们出生就开始了,他们从进入稷学宫就开始暗中竞争,都想在皇上面前表现更好,大概过了十岁就又开始培养自己朝堂内外的势力了。 作为四皇子明王的伴读,江怀黎很了解这一切。 他知道,明王跟几位亲王皇子明争暗斗多年,但只有在不正常时,稍微把澜王当成竞争对手过。 他也知道,大概其他几位亲王也是如此。 这种话不能说。 但是澜王却抓住了他短暂的沉默,疯病上来了,非要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怀黎没办法,只好说出口:“明王没把你当成竞争对手过。” 陶澜:“……” 13. 第 13 章 马车里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江怀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看澜王。 前后加起来和澜王相处不到半天时间,也知道这人疯言怪语,常人难以理解,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此时澜王应该是一肚子阴鸷之气在向外冒。 陶澜:“我知,那是他们以前没眼光,总有一天他们会惊掉下巴。” 这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启齿。 江怀黎在稷学宫可以跟先生们对答如流,此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他这么想也行,这么较着真,忘了原本的抗拒,马车就到了明王府。 陶澜很不想下去,“太没面子了,太没尊严了。” 说着他又问:“这次我可以说话吗?” 江怀黎:“王爷无需求人,我来说,但是见明王,王爷一句话不说总不合适。” 两人又站在了明王府门前。 明王府门前的护卫看到他们两人一起来了,不用两人说话,就立即去通传了。 四皇子陶明纳闷地说:“他俩一起来?来做什么?” 上次他和江怀黎算是不欢而散,他不帮江怀黎劝说皇上,江怀黎可能对他有怨,再次来就已是稀奇,竟是和他非常不想嫁的澜王一起来的。 “让他们进来。”陶明说完又叫住向外跑的下人,“不,本王亲自去接他们。” 明王出了名的待人谦和有礼,善于笼络人心,他亲自出来迎接他们,江怀黎也不算惊讶,互相客套一句,三人一起进了明王府。 江怀黎说明了来意,“还是想请明王殿下帮我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我不想跟澜王成亲。” 陶明:“……” 这下他是真的被惊到了,江怀黎竟然在澜王面前,说他不想嫁给澜王。 就算是个普通男人当场听到这话,也会不舒服吧。 澜王素来暴戾,听到这话还不得炸? 果然,他看到澜王一脸阴郁。 陶明尴尬地笑了一声,“怀黎,你说什么呢?” 江怀黎反应过来,说:“澜王也不想跟我成亲。” “……”陶明有点迷惑,“你们一起来,让我帮你们去父皇那里求情,不让你们成亲?” 陶澜:“……” 江怀黎:“……只有我,和澜王无关。” “……” 明王沉默片刻,说:“好,既然你们都不想成亲,我会认真考虑,有机会就跟父皇提这事。” 江怀黎知道,这话是没答应什么,他不太理解,但也不像上次那般失望。 陶明又笑了笑,留他们吃午饭。 陶澜虚弱地挥挥手,“不吃了,已经抱了。” 陶明也只是客套一下,既然他这么说了,就送他们出门了。 两人坐上马车,陶澜问:“够了吧?” 江怀黎:“明王不一定帮我们,再去两家吧。” 陶澜:“……” 在一家酒楼吃完午饭,两人又跑了两家。 这两家跑完已经是下午了,然后江怀黎坐上马车后,说:“王爷可以跟我去趟江府吗,去我祖父和父亲面前说说?” 陶澜难以置信,“你还让我去你家?当着你家人的面说你不想跟我成亲?” 忍了一下午的疯病终于爆发了,陶澜阴恻恻地说起来,“你竟还要当着江浩严的面说,难道让江浩严知道我不想跟你成亲吗?他今早刚来澜王府汇报完婚礼策划,江怀黎,你简直……不要太过分!” 江怀黎讶异,“王爷不就是不想跟我成亲吗?让父亲知道怎么了?” 在江怀黎看来,就是要让江浩严知道,这样他才能帮他们说话。 当然,他知道,如果澜王在皇上面前说都没用,江浩严说大概也没用,主要是江绍光,这位曾经的帝师。 陶澜气得不行,气得都不跟江怀黎说话了,一身可怕的阴狠之气。 他不说话,马车里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太久了。 陶澜一回头,江怀黎靠着马车睡着了。 他愣了一下。 他竟然睡着了,在他身边。 他该是睡一会儿了。 睡着的江怀黎,长睫垂落,静谧而安然。 没有风雨侵袭,没有混乱异常,顺滑的黑发散落在腰间,皮肤莹白,连指甲都透着粉,高门士族十多年的悉心养护本该是这样。 只是有些瘦了。 眼皮下泛着一层青色。 马车平稳地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行驶,轻微的晃荡感更好入眠,围着京城绕了快两圈才停下。 江怀黎醒来时,看到陶澜正阴恻恻地看着他,身上都要冒黑气了。 刚醒来他还有些茫然,“我这是,睡了一觉?” 陶澜咬牙切齿,“是呀。” 江怀黎有些赧然,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在马车上就睡了,还是在不能掉以轻心的澜王身边。 江怀黎见马车停下来了,问:“到了?” 陶澜咬牙切齿,“是呀。” 他立即又补了句:“早就到了,到了快一个时辰了。” 江怀黎掀开车窗帘,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外面红霞漫天,波澜壮丽。 在一日的奔波中,他意外睡着,醒来意外看到如此美景。 江怀黎眼眸染落金,怔然片刻,久违的身心舒畅。 很难得的,他身后的疯癫澜王竟然也没催他,没说什么,在他转回身时,才跟他说:“江府好像出事了,你先去看看吧,本王不方便去了。” 江怀黎闻言说一声“好”,立即下车了。 江府的人被澜王府的侍卫挡在外面,江安看起来很着急,一看到他就把他拉到身边,上下查看,一小声问:“少爷,澜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江怀黎诧异,“他能做什么?” 江安:“少爷,你怎么这么没防备心?这么长时间,你们在里面……” 江怀黎没多解释,问:“府里出什么事了?” 江安立即正色道:“老爷被皇上骂了,好像很严重,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你和澜王的大婚他都不能准备了。” “为什么?” “老爷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求皇上不要让你嫁给澜王。” 江怀黎微愣,早上他去澜王府时见到江浩严了,他红着眼抱了自己一下就走了,原是去皇宫求皇上了。 他去了澜王府一趟,就变得如此正常了? 江怀黎立即进门,向江浩严院子中走。 江绍光正在那里,还没进门就听到他在骂江浩严。 “你疯了吗?这件事谁都可以去跟皇上说,就你不可以!” “你前脚跟皇上禀告完你给澜王和怀黎的大婚策划,后脚去劝皇上不要让他们成亲?皇上怎么能不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你差点都保不住了!” 江浩严的声音透着疑惑,像是被江绍光骂醒了,“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太冲动了,但是,怀黎嫁给澜王就完了啊!” 江怀黎没有进去,祖父责骂父亲,他这个当儿子的应该回避才对。 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江怀黎听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去门口找陶澜。 他不在马车里。 江怀黎问江家门口的护卫:“澜王呢,看到他去哪里了吗?” 护卫小心地看了一眼澜王府的人,低声跟他说:“少爷一进府,澜王就向右边的小巷子走了。” 江怀黎在那个小巷子里,看到了陶澜的身影。 昏暗的小巷里,他正一只手扶着墙,弯腰捂唇咳嗽。 那只扶在墙上的手修长但苍白,上面凸起道道青筋,他的脊背也在轻轻颤抖,难以直立。 江怀黎脚步一顿,未再上前。 他差点忘了,澜王从小身体就不好。 听说是他母妃怀他时中过毒,具体如何,又是否牵扯后宫争斗,江怀黎不甚清楚。 只知道大概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他出生时身体就很差,一直将养在淮州,后来淮州便成了他的封地,他常年居住在那里。 前几天他又大病一场,昏迷了两天才醒,大病初愈也才两天。 江怀黎在原地站了片刻,拿出一个手帕,走到他身边递给他,“王爷没事吧?” 陶澜接过手帕,在唇上擦了一把,没回答,转而问他:“江府怎么了?” 江怀黎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陶澜老怀甚慰:“算他有良心。” 江怀黎:“什么?” 陶澜感慨:“他去求也没用啊,不仅惹怒皇上,还差点丢了乌纱帽。” 他侧头看过来,“那还去找江绍光吗?” 天色渐黑,小巷里的光线比外面更暗,江怀黎看到他的唇很红,不像是久病之人,再仔细一看,发现是上面有血。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一时有点乱,顺口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皇上盛怒之中,祖父去应该也没用,我不明白,皇上为何不同意。” 昨天和澜王一起进宫求皇上时,他就不明白了。 皇上一直很惜才,当年他参加会试时,皇上对他的期待很真切。 因为江鸿,因为对他的异常不喜,才做出让他嫁给澜王的决定,但有澜王在身边,他该很清醒了,会收回成命才对。 如果说,这场赐婚是为他最疼爱的儿子,那澜王也在皇上面前说了有多不想跟他成亲。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该这样坚持让他们成婚。 江怀黎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后就后悔了,他刚才也不知怎么了,怎会跟陶澜说这些。 他抬眸看向陶澜,见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怀黎啊,你真的不太了解男人了。” 江怀黎:“……什么?” 他在陶澜的注视下,明白了他眼神奇怪在哪里。他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有短板的儿子,老父亲般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男人越老越权威吗?” 江怀黎:“……” 他呼了口气,品了一下陶澜这句疯言,竟然觉得有些深意和趣味。 不像他在书上看的圣贤文章,也不是正统治国策论,但很值得揣摩。 陶澜指着巷子的另一头,那里是京城繁华的大街,正对着一家酒楼。 “那里肯定有一桌普通人,肯定有一个发福的中老年男人,正用自己多出来的人生经历,或通过逼迫小辈认可、改变,来满足自己内心需要的权威。” “普通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最有“权威”的皇上。” “何况是一个身体每况愈下,而儿子们羽翼渐丰,声望日重的中老年皇帝。” “你去求他收回圣旨,是不是因为早年他也收回过几道圣旨,你便以为这次也可以?不一样了,在他最‘权威’的时候,他不会收回的,收回就是打自己的权威,越多的人去求他改,他越不会,只会惹怒他,或满足他。” 江怀黎脸上看不出他信没信,他问:“既然王爷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还陪我去这么多地方找人相助。” 托着一身支离病骨,回来奔波一天。 “那不是你逼我的吗!你简直不要太过分。”他脸上又涌上阴鸷之气,“既然你那么逼我,你想试……就只能陪你试试。” 江怀黎想说他怎么逼迫堂堂澜王了,用什么逼迫的,又怕他说出更多疯言疯语。他看向远处已然看不到光的天空,声音轻飘飘的,“让皇上收回赐婚圣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陶澜看他一眼,站直了身体,“也不是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江怀黎下意识问:“什么办法?” “这届皇上不行了,下一届皇上可以。” “如果你真的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宅,可以这样,你帮我坐上那张龙椅。” 陶澜举手保证:“等我一登上皇位立马就离婚!” “……” “王爷这个方法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江怀黎那张好看的脸又冷了下来:“同时能看出王爷有中年男人升官发财弃妻的潜质。” 陶澜:“……” 澜王大婚倒计时,十日。 京中传闻,澜王还没大婚就让江怀黎洗脏衣了,江怀黎洗完还要亲自给澜王送过去,可以想象他婚后连家奴都不如,令人唏嘘。 京中又传,澜王带着江怀黎去各府上说他不想跟江怀黎成婚,江怀黎颜面尽失,这次江府终于忍不了了,江浩严去跟皇上抗旨,被皇上怒斥罚俸,这场大婚前景迷茫,路在何方? 14. 第 14 章 第二日,京中很多人都知道江浩严在皇上面前抗婚被罚的事。 江鸿又失眠了一整晚。 江鸿:【系统,你这次得给我解释了吧,为什么江浩严会冒这么大风险去找皇上?】 他的语气不再那么暴躁,但能听出里面的心慌。 湖底濒死的恐惧,到底是让他收敛了,但同时让他意识到在书中世界,他并不是完全安全的,要是不压死江怀黎,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让他重新起来,自己就惨了。 系统冷静分析:【昨天早上江浩严去澜王府,应该是给澜王过目礼部的婚礼策划,之后他从澜王府出来,就进宫跟皇上说这件事了。】 它补了一个细节,【江浩严从澜王府出来时,是红着眼的,正好又看到江怀黎给澜王送衣服,上去抱了他一下,直奔皇宫。】 这一年多来,江鸿利用主角光环敛了不少财,拉拢了不少人,培养了一点自己的势力,当然跟澜王府没法比,没法靠太近,在外围看一看还是可以的,这些都是他们传回来的。 系统说:【可能是澜王在江浩严面前也不掩饰对江怀黎的厌恶,按照他的人设,讨厌一个人真的可能会虐杀他,如果他这么跟江浩严说了,或者有什么可怕的行为,江浩严这么做也不奇怪。不管怎么样,江怀黎都是江浩严的亲儿子,他听了红着眼出去,又看到儿子亲自给澜王送衣服,冒险就能说得通了。】 系统一通分析,让江鸿心里轻松且舒服了很多。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现在看来,这场婚礼谁也阻止不了了,江怀黎嫁给澜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嫁过去真有可能被澜王虐待致死。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江鸿:【不行,我再去试探试探。】 江鸿补了会儿眠,中午去了江浩严那里,一边陪他吃饭,一边问他:“二伯,你昨天为什么去跟皇上提澜王大婚的事啊,这,怎么能这样呢?” 江浩严垂眸吃饭,一副不想提的样子。 江鸿眨了眨眼,引导他开口,“是不是澜王太可怕了,说了什么?” 一想到那时的澜王,江浩严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那种阴暗的疯狂,顺着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苍白的手,传到了他身上,他忍不住点了下头,“澜王……他太可怕了,他还说让我把儿子嫁给他,天天打,日日折磨。” “天天打,日日折磨。”这句话江鸿也从别人那里听过,说的人多了,听的多了,就成事实了。 江鸿终于放心了。 他继续给江浩严洗脑:“二伯,没事的,您今日进宫去给圣上谢罪,说您愿意继续筹备澜王大婚,将功折罪,皇上不会再怪罪您的。” 这场大婚很关键,由江浩严这个他随时能掌控的人来筹备更安心。 没想到,江浩严摆摆手,“是福不是祸,皇上不让我筹备不一定是坏事,澜王太难伺候了。” 说到这个,江浩严还是一肚子气。 他带着两个礼部官员去澜王府给澜王看婚礼策划时,他当着两个下属的面说没什么大问题,留他在书房单独谈。 皇上不让他筹备澜王大婚了,他从宫里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去礼部把工作交给刘侍郎。 正要交接时,澜王府来人了。 乐康一个字不差地传达了澜王的话,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感谢礼部各位大人辛苦准备了这些有的没的,九成以上需要修改,这是修改意见。” 有三本奏折厚的修改意见。 前负责人和新负责人都沉默了。 乐康走后,刘侍郎实在忍不住问:“大人,我听李大人说,澜王当时跟你们说没什么大问题,后来他又单独跟你聊了什么吗?” 江浩严咬牙,跟江鸿吐槽:“我要是负责,不是摊上大麻烦了吗,这都不到十天了,十个绣娘都做不出一件亲王婚服,澜王还有九成要改呢。” 他刚跟江鸿说完,闷头喝了一杯茶,就有家奴来说:“老爷,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来传话:“江大人,皇上说澜王大婚的事还是让您负责,还请您快点去礼部筹备。” “……”江浩严笑得非常勉强,“公公,昨天您也看到了,怎么突然又让我负责了?” 李公公没隐瞒,“江大人,是澜王殿下。澜王知道后,上午起床就进宫替您求情了,他说罚俸归罚俸,但婚礼还是要江大人筹备,时间紧急,您是江公子的父亲,准备起来更方便更贴心。” 李公公笑着说:“江大人,您有一个好儿婿啊。” 江浩严:“……” 其他的他先抛开不说,什么叫“罚俸归罚俸”! 等他去了礼部,才知道这句“罚俸归罚俸”的狠毒他还没领略完全。 刘侍郎一见到他就松了一口气,忙把案牍抱到他桌上,“大人还是得您来啊,我们都不行。” 江浩严还是很抗拒这项任务,他说:“有什么是必须我做的?你们就不能做?” “可能我们真不行。”刘侍郎举了个例子,他指向澜王府送来的第九十九条修改意见,是关于通信过礼的,当然皇上赐婚,不用通信婚礼时间,但还有聘礼。 江浩严垂眸一看,差点被气得心梗。 前面都是澜王府列出的聘礼,聘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明王大婚都没这么高的规格,没有江浩严担心的澜王不怎么愿意出聘礼,让他难堪。 问题在后面的补充,澜王府说,这聘礼一半给江府,感谢江府多年对江怀黎的养育之恩,一半直接给江怀黎。 又补充说:男男平等,他给多少聘礼,江家也要出多少嫁妆带到澜王府。 “……” 这天底下哪有嫁儿子,还要赔掉大半个家底的? 这确实,一看就是写给江浩严看的,礼部其他人哪能决定。 江浩严越看越气,偌大的江府只靠几个在朝为官的人养活,原本俸禄最高的是江绍光,现在变成了他。 提出这种过分的条件,他是怎么在皇上面前开口说“罚俸归罚俸”的? 一整天,礼部都笼罩在沉沉的阴云中。 礼部四司大小官员,秉承着能不呼吸就不张口的原则,小心而沉默地为澜王筹备大婚。 另一边,江怀黎又来澜王府了。 陶澜正在书案前写东西,听乐康说后,“之前说好婚前约会只能有一次的,这都几次了?怎么这么粘人。” “他又来做什么?本王正忙着哪有时间见他?” 乐康抬头,他没有故意看,澜王写的其他都没看到,只看到顶行几个大字:婚前协议书。 听起来奇怪,好像又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们家王爷不仅自己写婚礼策划书,还写婚前协议书。 是的,他自己写了婚礼策划。 其实礼部有一点误会他了,昨天他哪有时间跟礼部提那些意见,是他跟江怀黎走了后,乐康对照着他的婚礼策划和礼部的婚礼策划,一一提的。 原本有一百多条,乐康费心地给压缩到了九十九条,凑了个吉祥,希望两人长长久久。 不知道江大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感受到“澜王”的心意。 澜王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忙说:“江公子来还王爷的玉佩。” 陶澜:“……” 前天晚上他把外袍送到江府,外袍上挂着一块玉佩,昨天江怀黎是只送了外袍,还有一块玉佩没送。 “他怎么这么可爱。”陶澜嘴角上扬,又阴着一张脸说:“心机boy。” 心机乐康懂,“抱爱”是什么?用心机求抱求爱? 他明知故问:“王爷见吗?” “他今日一定不敢拉本王去求谁了。”该求的都求完了,他说:“见见罢,他总归是未来的王妃,不能不给面子。” 陶澜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见江怀黎。 江怀黎看向他:“王爷身体可还好?” 陶澜绷着脸:“还成。” 江怀黎抿了下唇,对他说:“昨日多谢王爷,我不该那般对王爷。” 陶澜非常高冷地“嗯”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江怀黎把玉佩递给他,“王爷的玉佩。” 陶澜伸手接了。 见他还有话说的样子,陶澜满脸防备。 江怀黎没给他缓和的时间就说了,“可否请王爷跟我一起去尚云寺,找尚源大师?” “你说什么?!” “去找尚源大师,请他替我们去跟皇上说不能成婚的事。” 别说明王,今天其他几位也没去皇上面前提这件事。 江怀黎知道,主要是因江浩严被罚,除此之外,还因当时他们答应时,澜王在场,澜王不在了,他们也就没那么坚定了。 他们不去,江怀黎也没失望,昨晚他就知道,他们去了可能也没用了。 跟澜王又一次不欢而散后,江怀黎回去反思这一天,反思出了两点。 第一,他不该那么冷脸对澜王,他早就知道他疯疯癫癫的,他说些疯言疯语对澜王来说只是正常。 江怀黎一直克己复礼,对再厌恶的人,也不会非常情绪外露,反思过后,他很惊讶为何在澜王身边,就这么情绪外化。 何况,澜王拖着病体,跟他奔波一天,他该感谢他才对。 嫁给澜王他确实被困住了,但把他至于困绝之镜的,从来不是澜王。 第二,他和澜王的婚礼可能其他人都无法阻止,只有一个人还有可能,那就是尚源大师。 澜王提示他要站在皇上的立场上想,皇上是要权威,站在这点想,谁都去都没用,但以他多年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还特别信天命玄学。 如果尚源大师告诉皇上他真的气运将尽,天地不相容,对陶氏皇族不祥,皇上必然会犹豫。 他想最后为自己争取一次。 江怀黎:“尚源大师本月闭关不见外客,我去没用,王爷作为皇家一等亲王,说不定他会见。” 澜王黑着脸跟他走进马车。 这辆马车比昨日的宽敞了非常多,累了都可以躺下,坐着也很舒服。 陶澜看他一眼,脸白了些。 他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倔啊。” “我从小……”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又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江怀黎及时止住,“王爷可能不懂。” “我懂。”陶澜轻声说。 世人看到的是江怀黎三岁能诗,十五会元,十六沙场点兵。 但是,有多少人知道他没有童年,两岁开始学字,三岁开始勤学,常有深夜,下人们都已睡着,他踩在凳子上,垫脚熄灯。 每月只休一日,日日上学,夜夜苦读,江怀黎十五岁之前连京城的大门都没出过,他过往的人生都献给了科考,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如何甘心。 江怀黎:“王爷怎么懂得。” 他也不求别人懂得,毕竟,“没法感同身受。” “谁说我不能感同身受?”陶澜不能接受他这么说,“你在写字的时候,我也在写。你写出才惊四座的诗的时候,我也在思考。” 他一副老父亲为孩子付出太多的表情,“我也在替你负重前行啊怀黎。” 江怀黎:“……” 他有疯病。 江怀黎心里提醒自己。 15. 第 15 章 江怀黎要不断这么提醒自己,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维持面上的平静就不容易了,接话是不太可能了,难道他要说,对,他取得那些成绩,都是澜王和他一起努力的成果? 安静了一会儿,陶澜不乐意了,“怎么不说话?” “……”江怀黎想了想,“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王爷既然也曾勤学苦读,不如我们来对诗?” 陶澜:“那就安静着吧。” “……” 一路安静。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达尚云寺。 江怀黎跟陶澜说:“王爷,尚源大师是得道大师。” 他想对陶澜说,等下见了尚源大师,说话要注意点。 转而一想,他没这个资格,而且澜王发疯病要是能控制,就不是那个疯癫暴虐的澜王了。 陶澜掀开薄薄的眼皮瞥了他一眼,“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吓到。” “……” 什么事需要让他提前做好准备?难道他不仅会疯言疯语,还会对尚源大师动手? 进了尚云寺,江怀黎找到一个僧人,说明来意。 那僧人说:“很不巧,尚源大师外出云游了。” 江怀黎愣了一下,“云游?大师可有说什么时候归来?” 那僧人道:“这很难说,云游长了几年,短了也得有个十天半个月?” 那僧人走后,陶澜一脸可惜地说:“没想到,他竟然吓跑了。” 江怀黎:“……” 他按了按额角,原本听到尚源大师去外云游而生出的一丝绝望,被这句冲得七零八碎。 江怀黎考虑是不是再找个跟尚源大师比较亲近的人,问一问能不能确定他的归期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称尚源大师为师祖的小僧人。 他向这边走来,看了陶澜一眼,“王爷,江施主,我刚才听到你们来了。” 江怀黎说:“刚才听说尚源大师去外云游了,小师父知道他何时能归吗?” “尚源师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但他跟我说,如果江施主再来尚云寺,可以把一件事告诉你。” “什么事?” 小僧人说:“江施主从尚云寺离开后第二天,皇上曾派人来问尚源师祖他跟江施主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意思,江施主和澜王殿下成亲,会不会影响国运和澜王。” 江怀黎立即问:“尚源大师怎么说?” 小僧人:“师祖说,澜王和江施主成亲大吉,和澜王成亲即是江施主的枯木逢春。” 江怀黎手指收紧,没想到他的最后一条路被堵得这么死。 怪不得那天他和澜王一起去找皇上,皇上说他们在一起很好,他都有生机了。 如此,皇上更坚定让他们成亲了,谁来都没用。 小僧人走后,江怀黎还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必须要跟本王成亲,绝望了?”陶澜说:“既然这样不想跟本王成亲,你杀了本王得了,这才是你最后的办法。” 江怀黎心一跳,转头看到笑眯眯的澜王,他冷下脸说:“王爷莫要胡说,谋害亲王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说,我怎能如此。” 陶澜:“反正又没有澜王府的护卫,你伪造成土匪杀的不就行了。” 确实没有王府护卫。 江怀黎惊讶地看向澜王,这次澜王跟他出来,还是出京城,竟然没有王府护卫跟着? 陶澜靠近他一步,垂头看向他,笑问:“杀不杀?” 江怀黎很难形容他此时的笑,他笑得很自然,有些温柔,在他这张脸别样的勾人,勾人去杀了他,好像他很乐意死一样。 这比那些疯言疯语更疯,江怀黎因这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疯怔住几息,然后冷声道:“不杀。” “那好。”陶澜抬起头,“既然这样,怀黎啊,我们协议结婚吧。” 江怀黎:“……” 这又是什么? “走,去车里给你看我写了好久的婚前协议书。”他心情不错地对江怀黎伸出手。 江怀黎冷脸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还不给拉手啊。”他收回手,不知道想到什么,阴鸷之气又涌上了脸,“你都让江浩严在澜王府门前抱你,还不让本王拉手!” 江怀黎:“……” 他有疯病。 他又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 江怀黎呼了口气,“王爷先请。” 陶澜黑着脸走进马车,等江怀黎也在他对面坐好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江怀黎接过来时,就扫到了顶端硕大的几个字:婚前协议书。 甲方:陶澜 性别:男 年龄:十八 身份(证):大晟一等亲王,皇上五子。 乙方:江怀黎 相别:男 年龄:十八 身份(证):大晟六等县候(曾经),礼部尚书江浩严嫡长子。 江怀黎:“……” 他食指指骨抵在额角按了按,才继续看下去。 “兹因不得已的原因,两人将于四月初二成亲,为挽救误入歧途的男人,为保证双方利益和婚后幸福,参照《大晟律法》相关规定,双方基于协商,做出以下约定。”① “一、婚姻存续期间内,两人保持纯洁的男男关系。乙方不得勾引甲方,甲方不能强迫乙方,未经一方同意,另一方不得养外室,两人一起营造纯洁的表面夫夫关系。 二、乙方承诺帮甲方夺皇位。甲方承诺乙方一旦坐上皇位,双方就和离,并予乙方丞相之位。双方要齐心协力,互帮互助,不得有异心。 三、婚姻存续期间,若甲方死了,分以下两种情况: (一)若未登上皇位:甲方所有遗产都归乙方。 (二)若已登上皇位:甲方给予乙方摄政王之位,监国之权。 四、乙方嫁妆属于乙方婚前财产,归乙方所有。 五、乙方要信任甲方、尊重甲方,甲方对乙方亦然。 六、如遇到催育,责任在双方,不得推诿。 七、禁止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 以上协议一旦签字终生有效,双方熟读并背诵。 晟华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 江怀黎看完后,手撑在额头上久久没能说出话。 陶澜为自己正名:“本王不会成为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中年男人。” 江怀黎:“……” 他昨晚冷脸的原因是这个吗?主要是他要他辅助当皇上,这种离谱的事。 陶澜有点不满:“就是不能公证了。” 江怀黎:“……” 他还想过要公证? 怎么公证,婚前协议书上写“参照《大晟律法》”,《大晟律法》有关于夺嫡登基的律条吗? 江怀黎终于忍不住说了,“王爷,我昨晚觉得你的办法惊天地泣鬼神,是因为那个办法要通过你坐上皇位,你,你……” 陶澜:“怀黎啊,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不是自卑之人。” “那你,那你是对本王没信心?” 江怀黎沉默。 “你竟然不相信本王?”陶澜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指着婚前协议第五条,“男人婚前就做不到的事,婚后更做不到。” 江怀黎又沉默了。 这样怎么相信?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在江怀黎看来,几位亲王皇子中,最适合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是明王,这是他十年伴读得出的结论,除了明王,他还想过源王,甚至想过堰王,就是没想过澜王。 当然不是因为澜王没和他们一起读书。 澜王病弱,澜王疯癫暴虐,澜王要和他成亲了,哪一项都能灭掉这个可能。 民间没名声,朝野没势力,自己可能还无后,怎么打败从小就为夺嫡准备的几位亲王? 而且,为大晟子民考虑,他并不是一个好皇帝。 江怀黎说:“王爷,我们成亲,这协议就算了。” 所有能做的努力他都做了,既然这样,江怀黎听天命。 他不打算再抗争了。 既已尽力,也没那么难受。 陶澜竟然不同意了,“婚前协议书是对双方利益的保证,得有。” 江怀黎:“……” 他嫁给澜王还给陪送一个皇位? “你又不吃亏。”陶澜不理解地看着他。 江怀黎:“……” 陶澜把他手里那份离婚协议递给他,“一式两份,一人一份,妥善保管。” 然后他说:“怀黎啊,我们协议结婚吧。” 江怀黎:“……” 陶澜不满地看他一眼,又问:“怀黎啊,我们协议结婚吧。” 江怀黎:“……好。” 这个叫什么婚前协议书,他只是当澜王疯病上来的玩闹。 江怀黎只答应跟他成亲。 在这这辆飞奔回城的马车上,赐婚圣旨第六日,他从一开始的坚决反抗,到亲口应下。 亲口答应当一个男王妃,从此科举功名与他无关,朝堂政事他只能在暗处关注。 “这就算求婚成功了。”陶澜满意地笑了一下,又狠狠地皱起眉,“那你就是我的未婚夫了,好奇怪,这背德感。” 江怀黎:“……” 跟澜王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悲伤的机会。 马车先停在澜王府,送陶澜回去。 他下车前,紧张地问江怀黎:“你那里没有本王的什么东西了吧?” 江怀黎:“……没有了。” 陶澜松了口气,“明天你终于不会来给我送东西了。” 江怀黎:“……” 他起身要下车,都弯腰站起来了,视线落在江怀黎身上,不满道:“怎么穿这么少?” 说着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江怀黎身上,“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弯腰给他披衣服时,两人靠得特别近,江怀黎能看到他眼里的严肃和认真,但他对上他的眼睛,还是下意识问:“哪个‘子’?” 堂堂澜王眼里闪过心虚,视线移到了右边。 “……” 澜王大婚倒计时,九日。 京城传闻,澜王把江浩严的大婚策划批得一无是处,又让江浩严给出天价嫁妆才肯成婚,可见他对这场婚礼有多抗拒。 京城又传,澜王和江怀黎一起去尚云寺,江怀黎从马车上下来时满脸麻木,心如死灰,可见又发生了什么重创他的事。另,他身上又披着澜王脏衣。 16. 第 16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江怀黎进门后就遇到了江鸿。 江鸿一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就笑了,“堂兄,澜王又要你洗衣服啊,澜王府没有洗衣奴吗?” 系统:【我感觉澜王不是要江怀黎洗衣服。】 江鸿:【他那么讨厌江怀黎,故意羞辱江怀黎不行吗?】 虽是这么说着,江鸿也知道,澜王不是专门让江怀黎给他洗衣服的。 江鸿:【你说,澜王是不是有什么变态控制欲,或者说占有欲?他知道江怀黎不喜欢他,还非要强迫江怀黎披他的衣服,是要让江怀黎慢慢知道他是谁的?】 系统:【可怕的人类。】 江鸿:【……他是挺可怕的,江怀黎嫁过去一定不好过。】 脑海里跟系统说着,他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江怀黎。 江怀黎没理会他,脚步不停地向自己院里走。 江鸿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和上次进宫一样跟在他身后,问:“堂兄,你今天又去见澜王了?是去说嫁妆的事吗?” “唉,澜王这也太过分了,我今天还听到不懂事的家奴嚼舌根,说堂兄是个赔钱货呢。” 江怀黎:“什么嫁妆?” 他问着,右手移到了外袍系带处。 “堂兄竟然不知?”江鸿很乐意把这件事给他再讲一遍。 江怀黎听后沉默几秒,“我一个人拥有一半聘礼?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我同意。” 江鸿一噎,脸色难看了起来,他今天下午从江浩严那里听到了聘礼的多少,顿时肉疼得不行。 嫁妆和聘礼一样,看着是两相抵,但聘礼其中一半要给江怀黎,这相当于掏空了江家大半个家底,这些原本应该在未来是他的。 他皮肉不笑地说:“是堂兄的吗?澜王是让堂兄带到澜王府去,充盈澜王府的金库吧。” 江怀黎怀里有一张叫婚前协议书的东西,上面第四条写的是嫁妆归他所有,这东西奇怪,但至少表示了澜王的态度。 当然,江怀黎不会告诉江鸿,他向来不毁跟这人逞口舌之快。 江鸿幸灾乐祸地说:“二伯寒着脸回来的,回来把这件事跟叔公说了,叔公也气得不行,你说他们会不会让你把那一半聘礼留在江家?可能连嫁妆都会让你带回江府。” 他说到这里仿佛扳回了一局,兴奋不已,再加上傍晚光线黯,没注意江怀黎身上披着的外袍悄然滑落,“堂兄,今晚……” 在亲王袍上走了两步他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亲王袍正被他踩在脚下,红色的外袍被他踩了四个带泥水的脚印,“……” 他在原本的世界碰瓷过别人,没想到在书中世界被一个古人碰瓷了! 经验丰富的他,立即站定不动,四处打量。 妈的江怀黎又特意选了个好地点! 刚才衣服从江怀黎身上掉落时旁边没人,他踩在这上面了,江浩严和他院里的小厮过来了! 他现在立即从外袍上下来也没用了。 江鸿寒着脸对系统说:【江怀黎太有心机了!】 【我在衣服上踩了两脚没事吧?】 系统受不了,【你怎么这么笨!上次的事还没让你长教训吗?这是皇权至上的古代!不说这个世界的背景,在你的世界你把别人一件百万礼服踩成这样,礼服的疯批主人会轻易原谅你?】 江鸿更气了,【什么百万礼服,你太夸张了。】 系统:【……亲王袍要一个大晟最优秀的绣娘绣好几个月,你说和你世界明星身上的礼服哪个珍贵?】 【不说价格,关键是这件是外袍的意义,皇家一等亲王的外袍就被你踩在脚底下……你笨死了!】 江鸿:【你不笨,那你怎么没注意到?怎么没提醒我?】 系统:【我刚才在分析其他数据,谁知道你在江家都能踩雷?】 一人一系统在脑内互吵时,江怀黎已经叫来了江安,“快去澜王府,跟澜王说他的亲王袍被江鸿踩脏了。” 江浩严反应过来,想要说什么,江安已经飞快地跑了。 少年脑袋有点笨,但身子轻快,一转眼人就消失了大门口,他边跑边想,这次不用他洗了吧。 上次澜王府送来那件亲王袍,少爷让他给小心洗干净好还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外面都传是少爷洗的。少爷怎能洗衣?他跟人解释也没人听,他们就认是少爷洗的。 今天这可是被江鸿踩脏的,春日的亲王袍蚕丝托底,金丝刺绣,娇贵异常,成年男人这几脚踩下来,还不知什么样呢,他可不能洗了。 这样想着,江安跑到澜王府,看到高大威严的澜王府护卫,有点怕的向后退了一点,没想到其中一个护卫叫住了他,“是江公子身边的江安吗?” 江安上前一步,惊讶地问:“你知道我?” 护卫点头,没多说其他,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江安立即告状:“我家少爷让我来找王爷,江鸿把王爷的亲王袍踩脏了!” 另一边,江府里江鸿气得跳脚,【江怀黎怎么这么卑鄙了!】 系统:【你没有资格说他,你更卑鄙。】 江鸿差点被气死,【你到底是谁的系统?】 系统:【我是你的系统,但我实话实话。】 江鸿:【请你立即升级一下你的语言系统,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系统:【知道了。】 江鸿不是第一次被系统气到了,深喘了口气,很快恢复过来,【就算江安告诉澜王也没用,谁说看到的人一定会说是我踩的?江怀黎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系统扫了一圈,【是的,这里面好多都是宿主的人,他们都讨厌江怀黎,向着宿主。】 江鸿舒服了一点,狠狠地说:【他以为他很厉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系统:【但别忘了那天澜王一脚把你踹出马车,澜王也没那么喜欢宿主,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 江鸿:【草!】 没人敢碰那件亲王袍。 有一个家奴想过去,江怀黎冷声说:“别动,出了问题你跟澜王解释吗?” 那个家奴立即退下去了,其他人也不敢动,包括江浩严,他欲言又止。 江鸿跟他说:“二伯,这不怪我,是堂兄故意脱下设计让我踩的,他上次在宫里没把我杀死不甘心,又来害我,您要为我做主啊。” 江浩严刚要说话,被江怀黎打断,“父亲,这件事该由澜王处理,您最好也别插手,别再惹怒了他。” 江浩严讪讪闭嘴,自从上次从澜王府出来后,只要一听到“澜王”两个字,他就会想起在澜王书房的场景,惧意就从心里升起。 他原本也不是要帮江鸿说话的,这下更是一句话不说了。 在江鸿的不满中,江怀黎安静地等着澜王的消息。 上次澜王和江鸿都在马车上,但那时江怀黎还不知道澜王能对抗江鸿的“巫术”,现在他想看看,站在两个极端的人到一起,谁能压倒谁。 没让他们等多久,江安就回来了,带着澜王。 没想到澜王亲自来了,江浩严忙让人去把府里的江绍光等人都叫来。 陶澜先看了一眼江怀黎,他穿一身青衣安静站于树下,内白外青,双层衣袍并不少。 江怀黎也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陶澜蹲到他被踩的亲王袍旁,看着脏兮兮的外袍“啧”了一声,“本王的外袍被践踏了。” 江鸿忙说:“王爷,是江怀黎设计陷害我的,他竟然……” 陶澜摆摆手打断他,“你还是跪下再说吧。” “王爷?”江鸿惊讶抬头,立即被澜王府的侍卫一脚踹弯了膝盖,踉跄跪下。 江府的下人给澜王搬来一个太师椅,江浩严说:“王爷切勿生气,先坐下吧。” 陶澜撑着椅子把手缓缓坐下,“本王被气得头晕心悸,快给本王找个太医来候着,本王觉得本王快不行了。” “……” 系统:【这才是碰瓷?】 江鸿才是气得心悸,他说:“王爷,是江怀黎故意脱下亲王袍陷害我的,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谁给你作证?”陶澜那双眼没有完全睁开,就这样耷拉着四处扫了一圈,被他视线扫到的几个人都下意识低下了头。 “江福,江福!”他指着江浩严身后的人说:“江福,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江怀黎故意解开外袍?” 江福是江浩严的贴身奴才,江府里好多人都被他攻略了,江福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当然没放过。 江鸿:【江福一定会帮我说话的,江怀黎等着吧,你说澜王不会在江府就家暴江怀黎吧?】 江福立即过去,跪在江鸿身边,“禀王爷,小人没看到少爷脱外袍。” 江鸿嘴角刚起来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怎么回事?江福也出现异常了吗?】 系统:【不应该啊。】 “抬头看着本王。”陶澜手放在腰间说,江福抬头时先看到的是他的手,养尊处优的羸白手握在腰间的……软鞭上? 他腰间缠着的竟然是鞭子! 听说澜王酷爱用鞭子打人,抽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他才会高兴。 他紧张地快速地说:“小人、小人跟老爷从那条路走过来时,就看到鸿少爷踩到了亲王袍上,接着走了一步。” 陶澜看向江浩严,“是吗?江大人?” 江鸿立即看向江浩严。 江浩严点头,“是这样。” 江鸿脸白了一分,“江乐,江乐你看到了吧?” “小人来时只看到鸿少爷站在亲王袍上。” 江鸿脸又白了一分,“小宁,小宁你就在我后面,你一定看到了吧?” “奴才只看到鸿少爷踩到亲王袍,听到鸿少爷说……说老爷会让少爷把那一半聘礼和嫁妆留在江府。” “江管家你看到了吧,是江怀鸿!” “老奴没看到,只看到鸿少爷从亲王袍上下来。” “江明……” …… 每多一个人说没看到,江鸿脸就白一层。 他开始害怕。 这害怕不只是踩踏亲王袍这件事要按在自己身上,还有,那种人生魔法失效,自己拥有的所有好东西,要被上天一把全部抽走的恐慌。 为您提供大神 芷衣 的《原来我才是主角[穿书]》最快更新 16. 第 1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7. 第 17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江鸿在脑海里叫:【系统,系统你还在吗?】 有那么一瞬间,江鸿以为自己的系统也被抽走了,只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个可怕的书中世界。 过了好几秒,系统才出声:【宿主,我在。】 江鸿难得没有愤怒地质问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是松了口气。 陶澜问他:“江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鸿正要开口时,江绍光等人匆匆来了,江鸿像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叫他们时眼睛都红了,“叔公!大伯!” “我冤枉啊,你们都知道江怀黎想害我,上次没成功,这次他又来!” 江绍光和江松全来时,江鸿正跪在地上,而江怀黎安静地站在一边。 陶澜不想说话,乐康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陶澜听着听着又气得不行,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捂住嘴边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完用手帕擦了擦唇,将手帕攥在手里,可他们还是在黯淡的光线里看到了帕子上的一处血红。 他竟然被气得咳出血了! 澜王又疯癫又体弱,前段时间刚从昏睡中醒过来,要是在他们江家再被气出问题,他们怎么跟皇上交代? 江绍光冷着脸问周围的江家人:“你们都看到是江鸿踩踏王爷的亲王袍?” “是!” “是鸿少爷没错。” “看到了。” 陶澜一边咳一边发疯,“他那是踩本王的外袍吗,他是踩皇室的脸!” 江绍光忙说:“王爷息怒。” 陶澜抬眼看向他,“老太爷觉得该如何处置?” 江绍光冷着脸,说:“江鸿对王爷如此不敬,但凭王爷处置。” 江鸿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叔公?” 江松全也道:“是骂是罚,理应由王爷决定。” 陶澜:“尚书大人呢?” 江浩严:“由王爷处置。” 江怀黎看向陶澜,除了他在大理寺任职的堂叔,那天在皇宫的江家人又说了类似的话,只是这次他和江鸿的位置调换了。 陶澜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 两人同场,澜王完全压制住了江鸿,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至少每个人说的都是自己看到的真实情况,没有撒谎。 江怀黎视线又移到他手里的手帕上,那手帕看着很是眼熟,是他那晚送给澜王那块,有了这个意识,江怀黎再次仔细看向被他手指压着的手帕的血迹,是血,但颜色不像是刚咳出的。 血迹上的手指一动,将手帕塞了回去。 “既然几位大人都这么说了。”陶澜抽出腰间的鞭子递给他身旁的护卫,“江鸿不敬皇室,蔑视皇族,就打三十大鞭吧。” 好多人都是一颤,不敢看那条鞭子,只听到鞭子凭空打出的尖锐声响。 江鸿真的害怕了,“叔公,大伯,二伯!我会被打死的!” 江绍光刚要说话,听到澜王又咳了起来,便住了嘴。 江松全说:“江鸿啊,这是你理应受的罚,长个教训吧。” “不是,我……啊!”澜王府的护卫没给他话家常的时间,抬手就是一鞭。 澜王经常带在身边的护卫,自然不是寻常护卫,或许也在澜王那里学到了抽人的技巧,这一鞭子直接抽破了江鸿的衣袍,在他后背抽出一道绽开的血痕。 别说在这个顺风顺水的世界,就算在原本的世界,江鸿也没受过这种疼,只是一鞭子他眼泪就出来了,差点晕过去。 没等他缓过气,另一鞭子又下来了,他直接被打趴下,疼得他面容扭曲,下意识想向前爬。 江鸿:【救我,系统救我,我好疼,他们怎么能打我,他们想打死我!】 系统:【宿主,你撑住啊,经分析,三十大鞭不会要人命的。】 江鸿:【疼疼疼!快救我!】 系统:【没事没事,宿主化疼痛为仇恨和力量,记住此时的痛,回头报复回去。】 江鸿:【我一定会报仇的!江怀黎!陶澜!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他的嘶喊都给系统了,嘴上只发出“啊啊啊”的痛呼,眼泪鼻涕一大把,靠恨意和报仇的想象来抵抗疼痛。 他一定会报仇的,不只是江怀黎,还有这个澜王,他只是一个病弱疯子王爷而已。他要投靠明王,借着对书中故事的走向获得权力,让明王杀了这个疯子! 如此想着,他抬起充满恨意的眼看向澜王。 澜王懒懒地坐在太师椅里,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也在垂眸看着他,眼眸幽黑不见底,如扭曲深渊。 又一鞭子下来,江鸿莫名打了个颤,从心里到身体。 “啪!啪!啪!——” 院子的下人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跟着惨叫声和鞭打声发抖。 以前只听说澜王可怕,这是他们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澜王有多恐怖,好几个已经开始担心他们少爷嫁进澜王府会怎么样了。 在不少人的备受折磨中,三十大鞭终于打完了,其实没用多久。 江鸿已经疼得意识模糊,后背血糊糊一片。 陶澜看起来终于满意了,他站起来走到江怀黎身边,满脸阴郁:“本王说过了,只能本王欺负你,本王再怎么虐待你那是澜王府的事,在外面被欺负,不是丢澜王府的脸吗?” 江怀黎:“……” 什么时候说的? 疯病又犯了? 江浩严有点听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站在江怀黎身边对陶澜说:“王爷,天色已晚,不如留下用饭?” 像是留饭,又像是赶客。 陶澜看着他站在江怀黎身边,一副和江怀黎站在同一阵营对抗他的模样,脸上的阴鸷之气更重了。 “江大人,父母要学会对孩子放手,夫夫才是互相陪伴一辈子的人。” “此话有理,不过王爷何出此言?” 陶澜冷脸:“本王有话要跟未婚王妃说,几位大人先去吃饭吧。” 江浩严犹豫了一下,被江绍光叫了一声,一步一回头地跟他们一起走了。 下人们也连忙把江鸿抬回去。 边走,他们听到澜王恶狠狠的声音:“本王的外袍不好好穿着,竟然被踩掉了,这件事你也有错,先记着,等你嫁进澜王府本王再好好跟你算账。” 江浩严咬牙:“澜王太过分了!” 江福担心地说:“少爷怎么办啊。” 等人都走远后,暴戾王爷在江怀黎的注视下息声了。 有点安静。 陶澜又掏出帕子捂嘴轻咳一声,抬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江怀黎,对乐康说:“乐康啊,据我们所了解的,不管江鸿怎么蹦跶,我们江公子一向不爱搭理他的是吗?” 乐康:“是这样的。” 陶澜又问江安:“是这样吗?江安。” 江安看了一眼自家少爷,怯怯地点了下头。 陶澜又问:“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乐康:“小人不知,请王爷解惑。” 江安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陶澜:“你们知道,有些小孩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反而不会哭闹,但是在他遇到可以安心的爸……长辈后,就会撒娇,就不能忍气了,因为有他知道有一定会向着他的靠山。” 乐康:“……王爷说的是。” 江安面露茫然,似懂非懂。这和他家少爷有什么关系,因为老爷老太爷开始向着少爷了? 江怀黎:“……” 他有疯病。 江怀黎今天第三次提醒自己。 陶澜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把和江鸿的关系搞砸,想套套他的,但是未婚王妃专门让人来告状了,我怎么能不来帮未婚王妃撑腰呢。” 乐康:“王爷做的对,王爷对未……江公子的爱护之心,小人时时能感受得到。” 陶澜瞥了他一眼,自言自语般:“不知道未婚王妃满不满意。” 江怀黎:“感谢王爷带病亲自来一趟。” 不能说满不满意,江怀黎确实想谢谢他,他也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最多以为他会把他们召进澜王府问询。 一直以来他的朋友不是少年将军,就是高门才子,都是些有真才实学,或品性高洁之人。 他会对抗江鸿,不放弃地破解他给他带来的困境,甚至能对他下杀手,但对于江鸿这种人常日里的挑衅,他大多是不予理会,不跟这种人陷于拙劣的计较拉扯之中。 刚才看到一鞭又一鞭打在江鸿身上,听着他的惨叫,江怀黎又一次从自己身上体会到人非圣贤。 这一年来,原来他身体里也积了很多气,那些气随着一鞭鞭的抽打疏散了出来,心里有陌生的畅快,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江怀黎张了张口,陶澜挥手止住他的话,捡起地上自己那件被踩脏的外袍。 “我会赔王爷一件。”江怀黎说。 陶澜抬眸,“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江鸿踩掉的。” 江怀黎抿唇不言。 陶澜:“赔什么啊,都是公家发的制服,又不用我出钱,你要是想出钱,还不如留着当婚后财产。” “……” 澜王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但带走了一件脏衣,给江怀黎一个感人的背影,就差说给他买几个橘子去了。 上了马车后,他问乐康:“刚才他有感动得留下泪水吗?” 外面坐在车夫旁的乐康,回答得不像往常那么快,他迟了一会儿才说:“能看出来,江公子今晚是有些感动的,他道谢很真诚。” 陶澜在马车幽幽叹了口气,“感动又怎样,在他心里还是江浩严更重要,他只把江浩严当爹,江浩严有什么好的,要不是我……” 后面的声音轻了非常多,乐康没听清,但他知道王爷还在咬牙切齿地说着。 为了王爷和王妃婚后生活的和谐,他冒死提醒:“王爷,您可能忘了,江大人是您岳丈。” “……” 为您提供大神 芷衣 的《原来我才是主角[穿书]》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江鸿伤的很重,要在床上趴几天。 他在小厮的伺候下吃饭喝水,恢复了些体力,头脑清楚后,就让人去请江浩严,说他伤得很重,想见伯父。 江鸿:【系统,你说江浩严会来吗?】 系统分析:【江浩严这两天都忙疯了,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能来,那说明他还是很喜欢宿主,昨晚只是异常。】 江鸿声音虚弱,【一两个人异常就罢了,那么多人异常吗?】 昨晚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一想到昨晚那个场景,惊鸿心里还是冰凉窒息。那么多之前很喜欢他的人,一个个站在他的对立面把他推向澜王的酷刑。 太伤了,他都不想面对那些人,一见到他们就想到那个场景,就压抑难受。 系统:【先看看吧。】 江浩严来了。 他匆忙赶来,问江鸿:“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吗?” 面对他真切的关心,江鸿眼泪一下出来了,“二伯,昨晚真不是我啊。” 江浩严坐在他床前叹了口气,愁得不行,“昨晚怀黎叫澜王来确实不该,这在自家的发生事,本来不用闹这么大的。” 江鸿立即点头,“二伯,我真的好疼好委屈啊,昨晚一整晚我一下都动不了。” 江浩严:“可是,这件事也没办法了,我最近又特别忙,等忙过去这一阵再补偿你吧。” 江鸿噎了一下,但也能接受。实际上,只要江浩严还和以前一样向着他,只要一切正常他就安心了。 他说:“二伯去忙吧,我不会给二伯添麻烦,就是这聘礼和嫁妆的事,你得跟皇上和堂兄好好说说,我们江府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呢。” “你说的对,等下我先去给皇上汇报新的婚礼策划,看看皇上的意思,再去跟怀黎说。” “嗯嗯。”江鸿忙点头,“二伯快去吧。” 澜王关于聘礼和嫁妆的建议被皇上当场否了,“堂堂皇室亲王成亲,还要占亲家的便宜,他怎么想的,传出去也不嫌丢人!” 李公公去澜王府传皇上的话,陶澜立即说:“本王昨晚在江府亲耳听到江府下人说,江浩严要扣下所有嫁妆,让江怀黎带一半聘礼回来怎么了?” 江浩严:“……” 李公公又去礼部找江浩严传皇上的话,“怀黎跟亲王成亲,你们江府吃了大亏不成?连嫁妆都不想给!” 当着下属的面,江浩严羞愤欲死。 他没有说过要扣留怀黎的嫁妆!他们江府也是要面子的! 都是昨晚江鸿跟江怀黎说,被下人听到了。 江鸿跟怀黎说这个做什么! 最后这件事由皇上定下来了,嫁妆和聘礼的多少由两家各自决定,聘礼给江家,嫁妆由江怀黎带回澜王府自己用。 他自己又给聘礼添补了九件,同时让江昭容给添了九件嫁妆。 可能也是意识到时间是真不够用了,任由礼部和澜王这么扯下去,这大婚江怀黎不反抗,也没法进行了,他亲自来敲定澜王大婚的策划。 一边看礼部新改的婚礼策划,一边看儿子提出的修改建议,一边头疼地骂人,据说那天中午皇上喝了六杯参茶,骂了一个时辰,才让人把他定下来的婚礼策划丢给礼部。 这是皇上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敲定婚礼策划,连他和皇后的大婚都没这么费心过,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对这个儿子独一份的恩宠了。 皇上一项项定下来的,不管是礼部,还是澜王都不敢反对了。 当天下午,就有人来给江怀黎量体。 江怀黎以为只用量体做婚服,没想到他们量了他的指围和头围。 量无名指时,江怀黎问:“这是要做什么?” 礼部的人说:“是要给江公子做结婚戒指,澜王说结婚要有结婚戒指,就是指环。” 说着他挥手让后面的人掀开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一块绿玉。 “这是刚从内库挑选出来,请江公子选一块做结婚戒指吧。” 江怀黎问:“澜王呢?” “澜王已经选好了,他选了一块血玉。” 君子爱玉,在大晟绿玉有能带来好运的寓意。江怀黎配合得仔细查看,选了一块绿得清透的玉。 接着是量头围,江怀黎说:“我不想带凤冠。” “公子放心,不是凤冠。”礼部原本是定了凤冠霞帔的,澜王府给的意见说江怀黎本是男子,不该带凤冠,如果非要带,要带澜王府给的东西。 他们把图纸拿给江怀黎看,“是一个接一个圆弧连起来,中间这里最高,以金为冠胎,这几个凸起来的地方都会镶嵌宝石。” 江怀黎应下,这确实不是王妃的凤冠,只要不是女子佩戴的凤冠他就能配合。 “王爷说,这是大晟独一无二的,属于江公子的。” 连江安听了都说:“少爷,这些东西都好有趣。” 确实有些新意,让一直抗拒这场婚礼的江怀黎,有了不多的一点好奇。 澜王大婚倒计时,八日。 京城传闻,澜王外袍被江府人弄脏,澜王夜闯江府,把人打了个半死,两边结下难解的恩怨。 京城又传,澜王府和江府就聘礼和嫁妆一事扯得不死不休,就离谱,不是只有民间那些没钱的人家才会在聘礼和嫁妆上扯皮吗?京城各大茶楼酒楼纷纷有人现身说法,在聘礼和嫁妆上扯皮的婚姻,婚后多不幸。 澜王大婚倒计时,七日。 今日京城没什么刺激传闻,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婚礼紧锣密鼓的筹备。 澜王大婚倒计时,六日。 今日也没什么刺激传闻,礼部、澜王府和江府都忙得不行,据说当日江府进出不下百人。 江怀黎试婚服就试了好几次。 先试衣胚,有细微不合身都会下去改,改到完全合身,再剪裁出没刺绣的两套成衣,再试一遍,确保没问题,再交给两批绣娘分别绣制。 还有刚打磨好的戒指要试要调整,还有头冠,婚鞋等等。 甚至还有妆娘上门,问江怀黎要不要试试妆容。 当宫里的嬷嬷来,想教他夫妻同床之事时,江怀黎终于在疲惫中冷下了脸,客气地让江安送嬷嬷出门。 这件事传到陶澜耳中,澜王同样生气,他让乐康带了封信去安慰江怀黎。 信上写:“怀黎勿气,我们不需要,就算有一天你需要,按理也该由本王教你,本王不会让她踏进江府半步了。” 江怀黎:“……” 乐康说:“王爷听后很生气,立即写了这封信来安慰江公子,江公子可好了些?有话让奴才带给王爷吗?” 江怀黎:“你们王爷其实可以不用安慰的。” 乐康默了片刻,应“是”。 回王府后,陶澜果然问起江怀黎的回应,乐康立即说:“江公子看起来很好,他说王爷不用挂念忧心他。” 陶澜满意地继续试婚服了,“他心里终于认可一点我的身份了。” 乐康:“王爷和江公子马上大婚了,江公子当然认可王爷夫君的身份。” 陶澜瞥他一眼,“你不懂,这种事可不是该由夫君教的,少年启蒙……” “总之,我有义务给他科普引导,让他形成正确的性观。” 乐康开始听不懂了,他说:“王爷说的极是。” 江怀黎以为婚前他只需应付这些,繁琐疲惫但也不难应付,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没想到,第二天就出现了让他紧张的事。 是江绍光来跟他说的这件事,“孟老进京了,今晚就在江家给他接尘吧。” 江怀黎愣了一下,立即说:“不行。” 能让这位曾经的帝师称一声孟老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他是江怀黎的外公,孟秋庭。 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这个天下不仅指大晟。 和孟家比,江府可以说是簪缨世家,不敢在孟家面前说是书香门第,孟家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孟秋庭不入朝堂,只诗书传天下,备受天下文人推崇尊敬,说是天下文人之首也不为过。 他只有一个女儿,还是老年得女,就是江怀黎的母亲,孟潇雨,也是当世才女。 前几年孟潇雨去世,江怀黎自觉该替母亲在他面前尽孝,想把他接到京城来,孟秋庭拒绝了,他道:“孟府又不是没人了,乾州遍地是外公的门徒,怀黎只管好好读书。” 现在他却进京了。 算算日子,应当是皇上赐婚的消息刚传到乾州,他就起身了,不远千里,以年迈之躯。 他进京的目的,江怀黎自然知道。 可是没用了,他和澜王的婚礼如箭在弦,孟秋庭强行阻止只会备受责难。 “暂时不要让外公来江府。”江怀黎又一次拒绝。 他不能让外公来江府,不能让他靠近江鸿。 孟秋庭进京的消息很快在京城权贵之间传开,他不在朝堂,但地位超然,不少人想要见他,包括江鸿。 养了两天伤,稍微好一点的他,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艰难地爬起来,跟系统说:【我要见孟秋庭!我要报复江怀黎!我要让他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江怀黎比他先一步出门,他知道孟秋庭落榻在哪里,当年母亲曾在京城购置了一间别院,作为外公进京时的住处。 可是他没向那里去,他先去的是澜王府。 见了陶澜,他欲言又止。 陶澜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不会又要带本王去求谁吧?” 江怀黎:“……” 见他没立即开口,看起来不像是要他去求人的样子,陶澜松了口气,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他,“又没衣服穿了?” “我外公进京了。”江怀黎直接说出他来的目的,“我想让他知道,我心悦王爷。” 为您提供大神 芷衣 的《原来我才是主角[穿书]》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你、你喜欢本王?!”陶澜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江怀黎冷冷淡淡三个字:“不喜欢。” 陶澜:“哦。” 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冷静得没有灵魂。 他很快明白了江怀黎的想法,他怕孟秋庭为他不顾一切跟皇上抗旨。 平日里皇上对孟秋庭这样的大儒以礼相待,但如果他敢抗旨,就是另一回事了。 孟秋庭是在文人中地位超然,可这是皇权至上的世界,再厉害的文人在皇权面前又能如何,纵观历史,无外如是。 他已经七十了,江怀黎只想他怀一生盛誉安度晚年,不要为他冒险。 是要带他去见人,不过不是求人,而是扮爱人。 陶澜:“懂了,你要租一个男朋友去见年迈的家长。” 他垮起一张阴脸,“不是租,本王连钱都没得拿。” 江怀黎已经奇怪他的奇言怪语,迅速抓到关键,“王爷要多少钱?” 陶澜阴鸷之气又开始向外咕涌,“江怀黎你把本王当什么?本王出场费没人付得起!” 最后零元出台了。 马车里,陶澜绷着脸问:“本王要心悦你吗?” 江怀黎沉默半晌,“最好可以,但是京中都传王爷对我厌恶至极,有种种事例作证,若是假装过头,外公怕是不会信。” 陶澜:“正经人谁会信那种传闻?放心吧,什么话从本王口中说出,别人都会多信几分,本王就是有这个魔力。” 江怀黎:“……” 江怀黎只说:“辛苦王爷了。” 他不太抱什么希望。 陶澜抬眸看他一眼又垂眸,看一眼又垂眸。 江怀黎看出他有话想说,直问:“怎么了?” 陶澜用一副“你怎么这么不靠谱”的无奈表情看着他:“不练习一下?” 江怀黎面露茫然,“练习什么?” “虽然本王知道,本王是天之骄子,储君之才,但是外面的人对本王是有些偏见的,如果不表现得亲密点,孟老怎么会信你会喜欢本王这种人?” 抛开前半句,说的是有些道理。 “不想练习也行,本王也不是很想跟你拉手。”陶澜移开视线说:“只要第一次拉手在孟老面前不僵硬不尴尬就行,聪慧如孟……” 陶澜一句话没说完,怔怔地睁大眼看向自己的手。 那上面落了另一只手。江怀黎的手。 他的掌心覆盖自己手背上,轻软温暖。 “你、你、你……”陶澜心一跳,“你怎么突然就拉手啊!都不预告一下!” 江怀黎眼睫一垂,“都是男子,拉个手怎么了?” 陶澜:“我们是要成亲的两个男子!” 江怀黎:“王爷把我当夫君?” 陶澜默了。 “互相喜欢的人是这样拉手吗?”江怀黎好像早就知道他的答案,并不在意,而是看着他们放在一起的手,问:“是不是要牵在一起?” 他真的不太了解,皇上后妃、亲王王妃以及其他夫妻,都很少在外人面前牵手,他只在年少某一日不经意从门内窥见父母携手而过。 “要这样。”陶澜的拇指在他掌心划过一圈,翻手把他的手握住。 可能是身体的原因,他的手微凉,拇指在掌心划过时,江怀黎有些不适地动了一下,接着被那双比他大的手紧紧握住了。 “这样……怀黎第一次跟同龄人拉手啊?”陶澜抬眸盯着他问。 江怀黎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感受着彼此的温度通过贴合的掌心传递、中和,好像敏感的掌心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有点陌生,有点奇怪。 他“嗯”了一声,尽量习惯这种感觉,问:“王爷呢?” 陶澜默了一瞬,“本王当然不是,本王牵过的手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江怀黎指出:“在御霄宫那晚,王爷说很多人想拉你的手,你都不给拉。” “当时你还不给本王拉手呢,现在不是主动拉本王的手了?”陶澜立即强词夺理。 江怀黎对此不做回应,他还在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过了一会儿,问:“可以了吗?” 陶澜问:“熟悉了吗?” 江怀黎有些犹疑地点了下头,拉了好一会儿他应该熟悉了,可是和澜王拉手这件事好像不太容易习惯,下次拉手可能还是没那么自然。 两只手松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澜又伸出手,“怀黎,再牵一下吗?” 江怀黎又拉住了他的手,果然没有习惯,拉住那一刻,他的手指还是下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尤其是掌心相合时。 他抬头看到陶澜嘴角扬起又压下,但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眼睛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 江怀黎一直知道,陶澜基于某种奇怪的点,是想跟他拉手的,可是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开心,不是一闪而过的轻飘飘的开心,而是含着某种沉沉的东西的欢喜。 “王爷,江公子,到了。”乐康在外面说。 两人立即松开手。 陶澜先掀开车帘下车,下车后,他一手挡住车帘,一只手伸向江怀黎。 江怀黎盯着那只手看了一眼,自然将手放在他手里,被他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江安睁大了眼睛,乐康好像没看到一样。 四人两前两后向前走。 走了好几步,陶澜问乐康:“没看到本王非常开心吗?” 乐康:“看到了。” 陶澜:“那你怎么不问问本王为何这么开心?” “……”乐康立即:“王爷为何心情如此之好?” 陶澜:“刚才怀黎拉了本王的手。” 乐康:“恭喜王爷,刚才奴才也看到了。” 陶澜摇头,“不是你看到的,是在马车里,怀黎主动拉本王的手。” 乐康露出震惊至极的夸张表情,陶澜一副这有什么的样子。 江怀黎:“……” 江安一脸茫然。 江怀黎快步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厮从门内小心探头出来,看到江怀黎立即把门打开,同时向院内喊:“老爷,是小少爷,小少爷来了!” “小少爷快进来!”他笑容面满地请江怀黎进,看到陶澜时,面露疑惑,“小少爷,这是谁呀?” 连京城各府邸的守门护卫都没怎么见过澜王,他没见过正常。 江怀黎说:“这是澜王殿下。” 小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孟秋庭从房间内出来,他已经七十,头发花白,身子骨看着很健朗,走得很快,“是怀黎吗?” 江怀黎忙迎上去,开心地叫了一声:“外公。” 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外公了,很是想念,“外公身体可好?” 孟秋庭也非常想念这唯一的外孙,“好好好,外公一切都好。苦的是怀黎,外公都明白,你放心,外公来了,一切都交给外公,外公豁出去这幅老骨头,也要阻止这场婚事。” “别,外公……” 孟秋庭挥手打断他,他握住江怀黎的手腕,笑着跟他说:“怀黎,你是潇雨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孩子,外公一定得护住你。外公没几年好活了,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 “明天我就托人求见皇上……” 他的话也被打断了,不是被话打断,而是被眼前场景。 一个俊美的少年走到他外孙身边,自然而亲密地牵起他外孙的手,而他那个性子清冷的外孙,被牵住的瞬间抿唇浅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两人的样貌都是少见的好,这样两个少年郎站在一起,十分养眼,但对心脏不太友好。 孟秋庭:“这、这……” 陶澜礼貌带笑,“孟老您好,我是陶澜,是怀黎心爱之人,是他的未婚夫。” 院子里寂静一片。 一刻钟后,茶室。 每个人都喝了一杯茶了,还是没人说话。 孟秋庭打量着两个坐在他对面的人,还是难以接受,他终于开口,“怀黎,你真的喜欢澜王?你怎会……” 后面半句话,他没说出来,两人却都知道是什么。 他怎会喜欢澜王这样的人。 陶澜:“怀黎喜欢我很正常,孟老不知道吗,自古乖书生爱坏男人,本王不坏,怀黎不爱。” 江怀黎:“……” 孟秋庭下意识想说他一派胡言,但忽然想到自己的几个女学生。他教学不限男女,有两个很优秀的女学生,不喜欢隔壁学堂仪表堂堂的才子,偏喜欢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还真是这样? 难道怀黎这样的人骨子里更叛逆? 他还是不能接受,“我听说澜王非常厌恶怀黎。” 陶澜:“孟老,您可能不知道,这大晟京城人是最爱乱传八卦的,自编自嗨那种,所谓三人成虎。” 孟秋庭又说:“怀黎在宫中长跪抗婚总是真的吧?” 这个问题江怀黎之前预想过了,他抿唇说:“我对王爷是一见钟情。” 孟秋庭盯着陶澜的脸看,一时说不出话。 怀黎竟如此肤浅? 眼看他信了一点,陶澜叹了口气,“实话跟孟老说吧,我和怀黎是欢喜冤家。” “一开始我们都是一副谁都没看上谁的样子,经常吵吵闹闹,京城才有那些传言。在吵闹中,我们彼此都心动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契机在我们去尚云寺那天。” 江怀黎端起一杯茶,喝得有点大口,在桌下用脚轻轻碰了陶澜一下,提醒他注意点。 这个“心动契机”一听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陶澜转头看向江怀黎,眼里桃花化春水,“那天我们互说不想跟对方成亲,去找尚源大师看姻缘,都说肯定八字不合,这样就能让皇上退婚了。没想到,尚源大师外出云游了。” “怀黎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本王终于被刺激到了,当即就从怀里拿出一把刀,塞到怀黎手里,握着他的手刺向我。” “你不是不想嫁给我吗?只要杀了我就不用嫁给我了。来啊,杀了我吧,我也不用拖着一身病体还要被情折磨了。”他的语气和“当时”一样悲愤无望,眼睛猩红一片。 “怀黎无助地后退,不断摇头。” “那天山寺桃花开得很美,怀黎的眼泪和桃花一起纷纷落下,比桃花还要美。” “不不不,王爷,怀黎也心悦于你啊。他说。” 为您提供大神 芷衣 的《原来我才是主角[穿书]》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