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楚腰(穿书)》 1. 第 1 章 二月十三,花朝节方过一日,正是春花初绽,杨柳吹绿垂丝的好时节。 靖阳王府,云霞院。 回雁一身二等丫鬟的青绿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白净的包子脸一脸不虞,端着身衣裳进了云霞院主屋。 缠枝托盘搁在四角方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让窗边人站着的窈窕身影转了过来,姑娘娇笑一声,看着回雁道:“是谁惹得我们回雁这般气恼,说与我听听。” 姑娘声音娇媚,这般调笑让回雁火气瞬间下来,还是有些不平,跺脚上前道:“郡主,她们实在气人,那李家公子又来了,那些丫鬟在外头编排郡主同、同那李家公子!” 闻言,姑娘面上也有些笑不出来了,轻叹一声,又想起这几日脑海里断断续续浮现的模糊场景。 回雁见真惹得郡主不高兴,又有些自责的咬了咬唇,上前道:“方才金玉阁将衣裳送来了,奴婢给郡主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这衣裳还是前几日郡主用自个儿的首饰当了些,才去裁了一身合身的春装。 屏风后姑娘的身影影影绰绰,肌肤过分白皙,腰不过一束,双腿笔直修长,身子纤侬有度,更莫说那艳光潋滟的娇艳和娇媚的音嗓,开口都能让人软了心肠。 这般难得的人间殊色,难怪那李家公子每来靖阳王府,都会悄悄在云霞院外头瞄上一阵。 但云霞院人少,主子不得宠,也不能耐这李公子如何,只要李家公子一来,郡主都告病躲着不去主院请安。 沈岁晚盯着铜镜里的映出的人影,她自来容貌有些惹眼,同大姐姐的冰清玉质比起来,显得更不正形了。 沈岁晚微微侧头,向来潋滟的桃花眼看不出神色,窗外的春景是真好看啊,只是过几日,要是另一番景象了...... 外院突然传来动静,回雁忙出去看,是外头扫洒的粗使丫鬟,丫鬟将回雁出来,微微见了个礼: “回雁姐姐,正院那边的刘嬷嬷过来了,让郡主收拾收拾去正院一趟。” 回雁面色一僵,道:“郡主今早已经告了假......” “王妃有命,想见瑾安郡主,怎的会是你我这些下人能议论的?”半人高的太湖石那处转来个褐色衣裳的嬷嬷,声音严冷,看着堵在门口的回雁问道: “你家郡主呢?” 今日王府正院热闹,沈岁晚方到了外面就听闻一阵笑语声。 纤细凝白的指节捏了捏手上的绢帕,提裙上了台阶。 一阵细微的禁步声响,厅中的笑语声静了一瞬,沉不住气的小辈忍不住抬眼往看了看,未见其人先闻其环佩声。 沈岁晚一身白玉兰色广袖娇纱裙,腰间的腰封勾出的纤腰看得人心痒想丈量一二,柳叶眉儿,桃花眼似含着水雾一般,是位笑靥比花娇的姑娘。 姑娘一进来,这屋子好似都亮堂了一二。 坐在上首盘着发髻的夫人倒是有些面色不大好看,眼光有些挑剔的看了眼,白玉兰色这般清雅颜色的衣裳也能穿出勾人的意味,勾得她这侄儿心心念念。 靖阳王妃瞥了眼捏着手扇,看得痴痴的侄子李彰杞,心下越发不舒服,靖阳王妃面色冷冷: “早前你那丫鬟过来告了病,现下看着倒是面色红润得很。” 沈岁晚面色不变,像是习惯一般,见了个礼规矩道:“回母亲,昨日晚间有些风凉,忘了放下支窗,这才有些害了风寒,现下已经大好了。” 听听这声音,一句回话都能说出千娇百媚的意味。 眼不见为净,靖阳王妃指了指李彰杞旁边的空位,“既身子方好也莫要站着了,坐着吧。” 沈岁晚转眼,齿间暗自咬了咬唇肉,听话的坐了过去,方坐下,还不见那李彰杞扭头,耳边就传来一声冷哼。 沈岁晚顺着声音看过去,才留意到右手边正是李家的嫡姑娘李希画,沈岁晚对着人微微点头,见人不理也不恼,板板正正的坐着,目不斜视。 王妃出身怀化将军府李家,今儿正是李家这些小辈来王府游玩,但李彰杞时不时便来靖阳王府,也见怪不怪了。 坐在王妃身边始终没有开口的沈琉晚轻笑一声,染了浅色蔻丹的手指纤细漂亮。 往上看,女子相貌似王妃五分,是清雅如幽兰般的女子,沈琉晚有些不经意的刮了刮浮起的茶沫。 “其实先前不觉得,现下看表哥同妹妹坐在一处,倒是有些登对的模样。” 沈岁晚指间捏着的帕子一紧,抬眼过去,想起梦中场景,却有些不大敢看沈琉晚的眼睛,“姐姐说笑。” 这几日断断续续出现在脑海中的场景,让沈岁晚明白,她不过是面前这清雅气质安稳的姐姐的陪衬。 其实自小到大,沈岁晚还是分得清自个儿几斤几两的,幼时还会顾虑同为女儿,何故姐姐会这般受宠,等大些时候,听得懂丫鬟闲言碎语之意。 她才知,她并不是靖阳王府的家人。 少有人知,年幼的沈琉晚身子不好,算卦的道士算出沈岁晚八字旺沈琉晚命格。沈岁晚养母自然爽快的将沈岁晚卖予靖阳王府,说来说去,她不过是个孤女罢了。 而王府能将她认作养女,不缺衣少食,她便已经很感激了。更别说去年宫宴得张皇后赏识,颁了个瑾安郡主的名号给她,确实是她走运了。 只是现下王府的这份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她只想活着。 听闻女儿这话,王妃方缓和的面色又冷了下来。 她这侄儿自小痴迷这沈岁晚,原想想着大些的时候给他纳为良妾便是,去年宫宴,不知怎的就入了皇后的眼了,封了个郡主。 沈岁晚本就是王府可有可无,丫鬟对之也不恭敬,现下有了个郡主的封号,若是侄儿要她,哪能有妾位纳郡主的?往日这相貌就抢了琉儿多少风头,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一时之间厅中各人都暗怀心思,傻乐的怕只有李彰杞,环顾了一圈,才道:“说来倒是了,怎的今日不见姑丈同两位表弟?” 闻言,沈岁晚面色一僵,过了几息才回神,蒲扇的翘睫颤了颤,暗自抬眼看了看坐在上首的王妃,却瞥见沈琉晚打翻了茶碗。 王妃笑了笑,面上看不出喜怒,“义元还在国子监没回来呢,义从这孩子,一早便跟着王爷出门了,等晚间就回来。” 李彰杞道:“两位表弟最是勤奋。” 王妃抿唇,意思般的说教两句,“你年纪也不小了,合该谋个一差半职.....” 一边坐着李希画绢帕捂着嘴笑了起来: “姑母有所不知,哥哥前几日听闻东宫右郎将的职位有空缺,还毛遂自荐了呢。” 李彰杞面色一僵,生怕在表妹面前丢脸,侧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表妹沈岁晚依旧目不斜视,垂着眼安安静静的听着。 李彰杞面色才好些,挽尊般道:“只因那东宫实在规矩严苛。” 王妃忍不住道:“那左丘家,萧家哪家不是大族,子孙也只能考核选拔为太子身边的六品亲卫,你自荐五品中郎将,也太不务实了些。” 言罢,她心下直摇头,若是过几日王爷能成大事,这个侄子没什么本事,也只能做义从的亲卫。 李彰杞见旁边的沈岁晚抬眼看过来,被姑母训诫的面色有些难看,梗着脖子道: “太子向来性情残暴,杀伐果断,那东宫势力盘根错节,这般只手遮天,难怪圣上......” 沈琉晚出言道:“表哥请慎言。” 沈岁晚轻轻眨了眨眼,太子...... 若是按照她这几日想起的片段,她是话本里的女配角,会被太子带着的翊卫刺死在府中,想到这,沈岁晚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面色一白。 晚间风凉,云霞院的小窗放了下来,沈岁晚掬起水轻轻荡了荡,玉臂肌凉,沈岁晚伸手揪了揪臂上的软肉,顷刻间便泛起红痕,看着有些旖旎。 沈岁晚面色沉静,只知话本里几笔写道,沈琉晚才情斐然,气若幽谷,一朝遭逢叛乱,幸得宁安王世子所救,后联合宁安王世子夺去政权,母仪天下。 多好的话本子,只是她是个容貌妖娆不端庄的女配角,很快就要被乱剑刺死在跑出云霞院的路上了。 沈岁晚看了看玉臂上那旖旎的红痕,她有个好相貌,她想活命。 身世自来都是浮萍转蓬的她,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 ... 二月十九,大胜国春盛节。 是日天气晴朗,春光明媚。 因半月前的春耕节祭祀后天降甘霖,表示今年是个好收成的年岁,圣人为了感召上天,春盛节再于东郊安然山行祭祀。 百官都去了安然山,王府中只剩下女眷,按部就班的管着府中杂事。 回雁端着些小粥进了云霞院的寝阁,有些无奈嘟囔道: “郡主,那些婆子今日又克扣膳食,奴婢分明见琉毓郡主那都做了些小吃食和乳鸽汤,郡主就只有三碟小菜......” 沈岁晚闻声回头,没多在意:“还不习惯?我现下也不大想用膳,你且过来帮我更衣。” 回雁走过去才瞧见,郡主手上拿着一身秋海棠色的广袖娇纱裙,往日沈岁晚从来不穿这些昳丽的颜色,显得不够端庄清雅,王妃王爷也不喜。 娇纱裙层层叠叠,将起伏有致的娇躯掩着,又若隐若现有些勾人,回雁给沈岁晚挽了个百合髻,沈岁晚的朱钗不多,也没什么可挑拣的,簪了支芙蓉并钗同海棠垂珠珠花。 沈岁晚起身,道:“如何?” 旁边呆愣的回雁回神,道:“郡主自来不爱这颜色,但却实在贴合郡主,如仙女下凡一般。” 其实形容仙女下凡,倒不如说花妖成了人更为贴切,还是那种娇艳欲滴的芍药,实在是貌美惑人。 沈岁晚轻笑一声,提了一晚上的心落了些回肚子,她妆奁里所剩不多的首饰拿绢帕包起,叹了一声笑道: “好回雁,要你帮我办件事,你且去当铺将这些首饰都当了。” 回雁惊讶,忙道:“郡主为何要当了,往后没有首饰可如何使得?” 沈岁晚面色未变,道:“你拿着,从东侧门出去,分开些典当,顺便帮我去看看有什么新出的话本,再去小余山庄帮我看看洒扫一番。” 小余山庄是城郊的一处小山庄。 小余山庄能买下来,还亏去年张皇后赏了些金银钱财,她便立刻私下置办,那时不知话本的故事,只当是为自己日后存的嫁妆和容身之所。 “......郡主?今日奴婢不回,身边没人伺候郡主。” 沈岁晚轻笑一声,含着回雁看不懂的神色,语气还安抚道:“让你去你便去,若要用膳我自个儿会去膳房拿。” 看着回雁出去的身影,沈岁晚有些恍惚的轻轻眨眨眼。 其实前几日王府早被暗自监盯着了,太子眼线遍布,怎的不知道靖阳王府这一出,之所以不提前揭发,不过是要看看困兽如何斗罢了。 太子残暴,王府将一个活口都不留,当初便是沈义元在国子监的书童逃出皇城都被抓回当街刺死。 回雁......若是她能求得太子庇佑,自会去小余山庄寻她,若是她还是身死,只盼着回雁带着那些钱财,有幸能逃得过抓捕。 2. 第 2 章 春盛节繁杂,文武大臣列位其次,皇帝身后跟着太子殿下,其次是几位尚未封王的皇子。 为确保皇帝和储君的安全,皇宫御林军和东宫翊卫均聚于此,这也是宫中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立在沈律身边的萧宿听了下属的几声禀报,回到沈律身边,对着这漫不经心却又一身沉稳杀伐之气的男子道:“殿下,兵动了。” 沈律一身玄色暗纹蟒袍,头戴玄色玉冠,鼻梁眉骨如刀裁,俊朗锋利,肖似皇帝的丹凤眼眼底满是锐利之色。 沈律轻轻勾了勾唇,余光可见靖阳王站位处的空缺,眼底浮现残忍的戏谑道:“既然找死,那便都擒了罢。” 靖阳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所赐的王府宅邸位于定都地段最好的义兴坊,王府内满是琪花瑶草,镜湖澈明。 一声刀剑入体的声音,穿着甲胄的府兵坠入湖中,澈明的湖水渐渐染了红色。 左丘子策同萧宿跟在沈律身边,见沈律将刀剑抽出,那锃亮的剑刃上沾着些血滴。 沈律轻描淡写道:“诛九族的反叛之罪,除了女眷,不要留活口了。” 声音清淡,却透出几分森然的狠厉。 沈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招了招,身后玄色甲胄的东宫翊卫兵分三路,直入府苑。 云霞院外传来喊杀声,沈岁晚心下巨颤,指间反复攥了攥。 外院洒扫的丫鬟婆子听闻动静,忙将手上东西扔了,准备跑回罩房收拾值钱物件儿。 一丫鬟拉住往后跑的同伴,惶急道:“你干什么?!” 丫鬟忙道:“去通知郡主逃命!”拉人的丫鬟见紧闭着的屋子,转身跑到:“那些翊卫就快到内院了,时间紧急,她要睡便让她睡着!” 她们丫鬟还不引人注意,可以趁乱钻洞游河跑走,带这个显眼的主子,谁能跑得掉! 言毕丫鬟也不多话,跟着几位婆子忙去后罩房抄起攒下的银钱,顺着云霞院的小门跑出去...... 沈岁晚将支着的小窗放下,再也看不见两个方才还争执的丫鬟,面色不变,没有将她们的话放心上。 王府马厩的小厮都知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养女,是以这几日她也能坦然接受话本子上她作为陪衬的角色,事实如此。 沈岁晚长舒一口气,生死只在一瞬间。 她也想过逃跑或是提前寻求庇佑,只是王府如铜墙铁壁,她寻不到借口让王妃放她出府,也知逃不出太子翊卫的追杀。 萧宿手上拿着查抄令,见沈律从另一处过来,拱手见礼道:“殿下,方看主院没见着靖阳王妃,不过那水路都封住了,料想也跑不出去。” 沈律眉眼挑了挑,率先跨进内院。 内院满是丫鬟婆子的叫喊声,沈岁晚踌躇躲在月洞门一侧,这些翊卫毫不手软的模样,怕是还没见着太子,她就如同上一世那般被乱剑刺死。 沾了血迹的太湖石转角处传来声响,男子一身玄色暗纹蟒袍,摆脚金线绣着翻云乘雾的四爪龙蟒,看着威仪不可近。 沈岁晚眼眸一缩,那便是太子沈律! 周遭的翊卫向太子见礼,沈岁晚紧紧抿了抿唇,准备往沈律那跑去!谁料周遭在一边的婆子正巧也见这机会,忙上前跑着将沈岁晚相撞绊倒在地——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沈岁晚来不及回神,就听见一阵刀剑入了皮肉的声音,沈岁晚仓皇抬头,就见方才那婆子被刺死在一边。 沈岁晚听闻头顶传来一声凉薄的声音,轻轻呵笑一声,周遭翊卫见摔在地上的姑娘,忙将手上的刀剑对准地上的沈岁晚,但看女子这一身打扮,竟一时之间没人动手。 见太子凉薄的抿唇一笑,从左丘子策手中抽出配剑,噌一声—— 让沈岁晚身子细密的一颤,那沉稳的逐渐走近,一声一声像是踩在沈岁晚绷紧的弦上。 她有些脏污的指间颤了颤,也顾不得周遭有谁,胆大妄为的抓住了来人的摆脚,云锦袍材质温凉,沈岁晚指间哆嗦感觉不到,也察觉不到周遭惊诧的眼神。 女子昳丽婀娜,仰着的小脸还看得见泪痕,含着水雾的桃花眼更加潋滟,潋潋弄月,分外勾人。 姑娘手上脏污,却还可见白皙细腻的一截儿腕骨,沈律眼底阴鸷,眉头皱了皱,就听着郡主颤颤巍巍开口道:“殿下......求殿下,饶命......” 声音似春莺,又有些娇媚勾人。 就在沈岁晚心下如鼓雷一般咚咚作响,面前幽冷的人放下举起的剑,眼底闪过几丝兴味。 ... ... 南水山庄,太子别院。京郊绵延二十里,水榭台庭,飞阁流丹,百花看尽,山明雨霁。 水榭处有两人高的千层石,层层叠叠激起些水珠四溅,四位相貌周正的女侍手上分别抱着折耳白瓷和粉琉璃瓶,绕过水榭,径直往抄手游廊走去。 四位女侍宫纱衣袂飘飘,腰身上配着配饰碰出好听的声响,一面色严峻的婆子从拐角过来,叫住人:“那疏香苑的人怎的了?” 疏香苑是南水山庄的一处南边小院,景色宜人,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离南水山庄的主院也距离适中。 为首的女侍见礼道:“回嬷嬷,奴婢们方才唤了刘大夫过来,只道是惊吓过度,现下应是醒了。” 曲嬷嬷面色不变的点点头,比起这躺着的人,显然更关心自己的主子:“殿下虽未明说,今明这两日怕是要过来,那些膳食衣物一应儿物件都备好,可莫要出了纰漏。” 沈岁晚同这几位女侍也是一样的想法的,心里做好了准备,谁料七八日也并未见着人。 这日,曲嬷嬷手上端着些长缠珠并钗的首饰进来,面上少了些第一日的恭敬,还是守本分道:“郡主起身了?烦请郡主稍等片刻,膳房马上便传膳了。” 沈岁晚轻轻嗯了一声,接过曲嬷嬷手里端着的首饰,有些讨好的乖巧应声:“多谢嬷嬷。” 曲嬷嬷像是没看到,只面不改色的叮嘱几声,便带着女侍出去了。 沈岁晚将那一托盘的首饰搁在小桌上,有些无措,沈律喜怒无常,现今女侍不知沈律对她何意,才这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若是哪日沈律回神过来,将她斩首也是有可能的。 3. 第 3 章 南水山庄占地绵延数十里,地势高些山桃方才初绽。 玄武大街,东宫翊卫骤然疏散百姓,让出阔道。 沈律跨坐在骏马上,沉冷尊贵。 宁安王世子等人正巧偶遇太子车驾,想着跟着去南水山庄游玩,见一旁的白即觉,沈律目光凉凉一笑,本只打算日常来巡视南水山庄兵营,也由着几人。 曲嬷嬷方使人将那小亭里的牡丹搬下来晒晒太阳,就见一女侍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这不规矩的模样惹得曲嬷嬷皱眉。 女侍忙道:“嬷嬷,殿下来了!” 曲嬷嬷眉头一缩,沉声道:“疏香苑的人呢?可回了?” 红蕊轻轻嫩浅霞,沈岁晚这几日在疏香苑实在憋闷,便跟着几位女侍出来折花。 月洞门外霎时传来几声清朗的男子声音,沈岁晚一愣,忙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今日与白即觉同行的,还有大皇子沈徊,生母齐妃,二十有六,不争不抢甚是和善的模样。 一边肃肃端正的苍苍色圆领袍的男子,是钟家大公子钟期是,钟家是沈律的母家,钟期是任职六品的威乘校尉,今日正巧跟着沈一道来南水山庄考核府兵。 沈岁晚目光在那光风霁月的白即觉身上看了眼,这便是话本子里同沈琉晚一道推翻朝政的人,想来,现下沈琉晚已经得这宁安王世子所救。 站在中间,被众人簇拥着的太子,看着越发金尊玉贵喜怒不形于色。 沈律那修长的手上正接过萧宿递来的兵卫长名册。 这双手看着虽是养尊处优的白皙,却丝毫不羸弱,反而骨节分明看着格外有力,想起那日轻而易举的将王府的反兵刺杀,不由让沈岁晚一抖。 左丘子策耳力惊人,上前唬了一声:“谁人在那!” 几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等曲嬷嬷带着女侍寻到沈岁晚,正远远见一身洛神珠色广袖齐腰绡纱裙的姑娘,抱着方才采的芍药,趑趄不前的模样,缓缓绕开挡着她身子的太湖石。 曲嬷嬷凝眼,这瑾安郡主背对着她,只能瞧得见窈窕的背影和抱着靡靡芍药一角,单是背影就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这几日疏香苑的白瓷瓶都插着这芍药,她今日闲着无趣,便跟着女侍去折了芍药花,谁料正巧见到了殿下,也算她的运气,曲嬷嬷看了眼就带着女侍回了。 看清来人,立着的几人有些面色各异,左丘子策心思粗些,眼底不设防的闪过一丝惊艳之色,旋即忙移开了眼。 沈岁晚跪身见礼,张了张嘴只道了声:“民女见过殿下。”有些不敢抬眼看上面居高临下的人。 沈律眼睛眯了眯,像是才想起将近十日前带回的人,那是只当是潋潋弄月的人儿,直接宰了倒是可惜。 看她头上带着的金累丝衔南珠的朱钗,这些个女侍倒是会揣测,就将这些名贵玩意儿送过去了。 沈律没开口,周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律眼皮掀了掀,看着跪了会儿就微微发颤的人,才凉凉开口,没多少波澜:“起来罢。” 见人走了,沈徊才又看了眼人的背影,笑道:“这几日不见二弟邀我来这南水山庄,竟是金屋藏娇的戏码。” 这话一出,气氛活了活,便是端端肃肃的钟期是也不免有些好奇,只见沈律有些凉薄的笑笑,“寻个乐子罢了。” 在座的都是门清,这靖阳王府的两位郡主都没寻到踪迹,养女瑾安郡主生得娇艳潋滟,今儿一看,倒是被这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养在了南水山庄。 沈徊的母妃齐妃,出身太尉府,太尉又是沈律的老师,他自然而然也是太子这党。 沈徊的皇子妃正是大理寺卿之女,自然知晓靖阳王府这案子的内情。 大理寺卿早探查到,这瑾安郡主可是被这说一不二的太子捡了回去。想着这瑾安也算养女,大理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敢动。 倒是那另一位郡主,沈徊想及此轻轻看了眼身边的白即觉,只见人看着前面姑娘的背影面色愣了一瞬,沈徊轻笑一声,这宁安王世子,也是私藏王府之女呢。 日头渐盛,临近四月的天气,便是春装也快穿不住了,这手上抱着的芍药娇艳欲滴。 沈岁晚手上还有些细微的出着汗,抱着这花茎也显得有些黏腻汗湿的不舒服。 沈岁晚皱了皱眉,低头看纤腕上被花茎硌出的红痕,她眨眨眼,想起方才那冷沉的声音:“寻个乐子罢了。” 前面在疏香苑的丫鬟见沈岁晚过来,忙上前接过沈岁晚手上抱着的芍药,笑着询问了几声,才将那芍药插进白瓷折腰瓶里。 不等沈岁晚多思多想,曲嬷嬷进了院里,向来严肃的面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道:“郡主可要梳洗沐浴?” 沈岁晚愣神,而后听曲嬷嬷的话让她明白过来:“殿下身边的萧大人让人过来传话,稍后殿下要过来疏香苑用膳。” 南水山庄笼罩进暮色,云霞浅淡,称得天色有些澄澈。 沈岁晚由着人女侍换上那芙蓉色的秀桃花广袖水纱裙。 腰封轻描淡写的将姑娘绰约的曲度勾勒出来,得上天眷顾的美人,便是为她更衣的女侍也不得不暗自感叹玉肌无暇。 偏偏不知这瑾安郡主是紧张还是害怕,轻轻地颤了颤,美人眼里含烟,眼底有些忧虑,越加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不等沈岁晚再多想,外头霎时安静,陡然响起女侍和嬷嬷规矩的见礼声“殿下......” 围在沈岁晚身边伺候的女侍均是面上规肃,掀开那琉璃珠帘,绕去厅中规矩见礼。 沈岁晚方才听见外头的声音,手指便猛地一紧,扣在掌心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律抬眼,眼里有些凉薄的笑意,看了眼不敢上前女子,嘴唇有些蔑然的勾了勾。 也没去摆了膳食四角桌边,坐上了主桌,接过女侍躬身递来的茶。 气息凝滞,带着些压抑,女侍们手脚伶俐的摆着膳食也未曾发出一声碗碟轻响,只有上首的面色不明的太子轻轻翻碰茶盖的声响。 沈律轻微抬眼,眼底有些锐利的看着踌躇走着过来的女子,沉凉玩味道:“瑾安堂妹。” 沈岁晚听着这浅凉的一声,想起他杀人也这般轻轻浅浅,腿脚一软,没敢啃声,轻轻的跪下。 压下嗓子里的颤音,努力平复声音道:“殿下,民女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虽女子竭力压着声音,却还是在最后几字泄露的颤音。 沈律丹凤眼的锐利之色消减了些,绣着踏云麒麟的靴子前面几步,跪着的女子脊背纤薄,那隐在衣衫下的身子,也因带着的腰封和跪着的动作而显露无遗。 沈律轻嗤一声:“孤自来不做赔本买卖,瑾安堂妹打算如何谢?” 沈岁晚死死的捏了一瞬手上拿着绣帕,那明艳动人的面色好像划过几丝挣扎。 沈岁晚眼睫轻颤,抬头见周遭的女侍早撤了下去,现下悬着的担忧羞耻少了一些。 只见前面的女子身子轻颤,像是受不住当朝太子这般如有实质的压迫,沈岁晚手指陡然歇力,跪着轻轻拽了拽那玄色的玄色袍脚。 沈岁晚轻轻抬脸看座上的太子,玉面冷峻,对上那锐利没有感情的眼眸,忙移开眼,“民女......民女可服侍殿下......” “啪嗒”一声,沈律将茶盏搁下,也将沈岁晚的羞耻心摔了摔。 沈律擒着一抹笑意,眼底冰凉,说出的话更是让脚下的女子无处遁形:“嗤,瑾安堂妹,你是孤的堂妹,你是要孤被那些儒林言官参奏?” 沈岁晚身子一颤,“......殿下能否饶了我与那丫鬟一命——” 不等沈岁晚再说,声音戛然而止,沈律将那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摩擦一下沈岁晚那玉雪的脖颈。 玉颈处传来异样的不适,好似被什么野兽盯上一般。可若是外人看来,则以为是无端的暧昧。 “倒是还没人敢同孤讨教还价。” 手上蓦地用力! 窒息感陡然传来—— 那玉颈在太子修长的手中被钳住,好像一只被扼住脖颈的兔子,气力悬殊,轻而易举便能取人性命,却不见男子的一丝怜惜。 沈岁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脖颈都要被这杀人不眨眼的太子捏断一般,沈岁晚两手用力的扒着这如铁钳一般的手,却无济于事,面色越发涨红,说不出一句话。 “叮当——”云鬓上簪着的金累丝南明珠的簪钗散落砸在地上。 猛然,脖颈上的手一松,一股新鲜的空气注入胸腔,沈岁晚忙捂住脖颈,不住的咳呛。 趴在地上咳喘的女子发髻微散,声音因方才的窒息少了些娇媚,多了些哑意,却听着能酥了半个身子。 沈律来了兴致,起身蹲在人面前,看着有些居高临下,屈起的指间微微摩擦那绯红的细肌雪腮,倒是有几分姿色。 难怪敢说这般胆大妄为的话。 看着女子因流泪而含着水雾的眼,似笑非笑道:“你要如何伺候孤?”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女侍又去隔间烧了茶水,回来见那疏香苑的寝阁门开了,粗使丫鬟和婆子正轻声的换了水出来,忙上前问道:“我现下可将茶水端进去了?” 曲嬷嬷看了眼烧了几次的茶水,想起方才塌间随意瞥到一眼的场景,道:“暂且不急。” 春风吹进室内,也吹不散氤氲在帐间的热气。 沈律那惯来的锐利的双眼不经意的染了几丝占有的欲色,听着女子娇吟,掌下的白腻肌肤又被揉捏,惹得人如莺鸟般娇声轻哼。 曲嬷嬷听着屋子里又响起的动静,对这个端茶的女侍吩咐道:“那什么庄子?” 女侍忙接话道:“小余山庄。” 曲嬷嬷点点头道:“对,那小余山庄寻到的丫鬟,这几日便带着去好好学学规矩。” 女侍方应下,又想起什么,忙问道:“嬷嬷,可要教导宫中礼仪?” 曲嬷嬷一顿,面色有些冷了下来:“自然不用。” 这位虽是叛王养女,但怎么也是身份见不得光的,能够留在殿下的南水山庄已是积福了,还妄想能被太子带回东宫? 4. 第 4 章 太子近三分的兵力均安置于南水山庄,因此太子监督考核府兵。也在南水山庄呆了两日。 莺语蝶舞,清曙春日的好清晨。 几位粉色衣裙的女侍端着些洗漱用件儿进了疏香苑。春莺将手上托着的簪钗放下,瞥见纱帐里的女子已经起身坐着。 春莺忙上前将那纱帐撩起,用金香线打的绳挂起,不等说话竟一时呆愣住—— 只见帐中坐着的女子只穿了件儿春辰色的绣柳枝小衣,是以,那胸口和肩颈的痕迹显露无遗。 红痕斑斑点点的有些骇人。 春莺见那氤氲勾人的桃花眼看过来,忙回神见礼道:“姑娘,奴婢名唤春莺,从今就负责姑娘的起居了。” 昨夜有了太子殿下那事之后,南水山庄的嬷嬷丫鬟都不再称呼沈岁晚为“郡主”,而是“姑娘”。 沈岁晚看了眼下面跪着的女侍,相貌周正,眼睛清澈,看着是活泼的性子。 方要开口,嗓子处又有些沙哑的痒疼传来,不住的轻咳了两声,眼角也有些泪花。 春莺忙上前扶着给人顺背,“稍后奴婢去膳食房,让人给姑娘备些润嗓的凉汤。” 沈岁晚轻笑一声,道:“如此就麻烦你了。” 春莺面上有些受宠若惊,“姑娘言重。” 听闻姑娘之前便是不得宠的郡主,现下看对丫鬟说话都有些谦和,想来确实是在王府过得不是那般如意。 沈岁晚到了塌边起身,春莺的视线跟着,蓦地眼神一滞,方才姑娘坐在塌上低着头,她没瞧清,现下一看—— 那雪颈上,赫然有一道指痕,好像要比臂膀上的指痕还重些。 像是看到什么榻间密辛喜好一般,春莺忙低下眼,将手边的衣裳拿起来预备给人宽衣。 大胜谁人不说太子殿下杀伐果断,竟不知殿下竟在床榻之间也如此粗暴,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心疼起这无依无靠的瑾安郡主了。 其实倒是春莺误会了,除了先前颈间的捏痕,沈岁晚身上的痕迹到真没让沈岁晚察觉到多疼,只是肌肤娇嫩些,看着骇人。 沈岁晚坐在那湖州镜面前,看着映出媚色潋滟的姑娘,纤细只见轻轻地抚了抚颈间,按着还是有些钝钝的疼。 太子,果真如那话本上所说的,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得很。 沈岁晚趁着女侍给她梳发之际,看了眼琉璃珠帘后的厅中,昨晚那桌上摆着的,谁人也没动过的膳食早被撤下了。 昨日并未用膳,又被沈律压着搓圆捏扁,她腹中早有些耐不住了,现下面上苍白的脸色,半是累的,半是饿的。 在一旁收拾首饰的春莺察觉到沈岁晚的眼神去处,忙道:“想来那些膳食房的快将膳食送来了,姑娘梳洗后便可用膳。” 不等春莺后面的话音一落,外头端着膳食的女侍就跨步进了屋子,一一摆放在膳桌上才轻声退下。 昨日之前早上还只有四个菜品,今儿早上竟直接添到了八个。 多是取决于南水山庄的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对她态度如何。 校场广阔蔓延数里,入口处走进一人,一身烟墨色圆领袍,相貌清俊,身形修长,气质温和。 侯在一边的萧宿见来人,眉头挑了挑:“怎的,禹州事毕了?” 袁回延点点头,接过萧宿手上的册子考核册子:“入暮还需几日才回京。” 想起方才遇到殿下的幕僚,又有些耐不住问道:“殿下当真幸了那靖阳王的养女?” 萧宿闻言看了眼不远处同大皇子沈徊说话的殿下,回道:“应当是了。” 殿下的房中事,袁回延也不好说什么,怕是殿下少不得要被参奏一本了。 沈徊见下方规整有肃的军部,又看了眼面色沉冷的沈律,笑道:“这些旅帅和参军都是子策和入暮严格挑选的,确实是让人放心。” 像是听了有趣的话,沈律嘴角勾了勾,看着有些讥讽,果然:“皇兄说笑,肖凉不也是贺太保亲自挑选的?” 前些时候,正是因右郎将肖凉私下勾结张家,才让沈律失了禹州盐铁的路。 沈律也不是什么温和谦谦的君子,胆敢背叛东宫的,焉能活着走出去。 沈徊想起上次在东宫刑狱看到的血肉模糊的人,霎时后背有些寒意,也知晓其中厉害。 “子策和入暮远出禹州办事得力,倒是那右郎将可有人选了?听闻月前那李家的公子毛遂自荐,倒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沈律眼神微凉:“那李家因靖阳王妃遭劫难,不过只是九品芝麻官的家世。” 沈律说话时微微侧头,看着他的沈徊一不小心看见那玄色衣领下的绯色红痕,神色一顿,旋即神情也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南水山庄逍遥阁有处活水温泉,平日那些同沈律关系好的宗亲,也会央着来沈律这南水山庄泡泡温泉。 曲嬷嬷将那托盘里的乳白轻拢寝纱裙搁在一边的小桌上,看了眼旁边容貌昳丽的女子:“姑娘先前可曾泡过温泉?” 见沈岁晚轻轻的摇了摇头,曲嬷嬷轻笑一声,看着有些放松,“便是没泡过也无事,先让春莺给姑娘更衣。 这温泉活血化瘀,又能美容养颜,最是适合姑娘不过,只是姑娘最多待上半个时辰,切不可多呆。” 听到曲嬷嬷的话,沈岁晚低头见自己身上这些斑斑点点,顿时有些羞窘起来。 这温泉果真是舒适,便是沈岁晚浑身酸疼,才小半盏茶的时间便察觉不适之感消失了些。 日头渐上。 沈徊接过进士递来的弓,看着站在沈律身后的三位世家公子,“序安,知白近来可有苦练骑射,不防我们几人比试一场。” 序安和知白分别是袁回延和萧宿的表字。 萧宿摆手:“殿下高看我们两人了,现下怕是只有子策才能跟殿下一比了。” 沈律敛着眉,听着萧宿这般拔高沈徊的话也没出声。 淡漠的擦着手上握着的弓箭,却有谁人也不能无视的压迫感。 左丘子策出身镇军大将军府,武艺骑射算是同龄中拔尖的,不然也不会选拔为太子近侍。 但也不代表文侍的萧宿和袁回延骑射能比沈徊差劲,若是不擅长君子六艺,也不会被选入太子身侧。 沈徊也不强求,轻笑着又看了看沈律身后的三人,萧宿袁回延均是文官,左丘子策和何入暮分别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世家出身。 单看太子身边的四位近侍,便可一窥沈律背后盘根错节的实力,将近半个朝廷在太子手中,剩下的半数,还要算上各个皇子的党羽,谁人不说一句东宫权势滔天。 沈律唇角勾了勾:“皇兄若是想比试,不若拿些彩头出来,他们二人若是赢了皇兄,可有什么奖赏。” “前些时候我府上得了两匹宝马,若是赢了自然拿去。倒是我实在眼馋你这山庄的温泉,若是赢了,不若我要那温泉两月如何?” “允。” 沈律浅凉的开口,旁边的萧宿和袁回延倒是眉头有些皱了皱,若赌注不是殿下出,他们两人自会藏拙。 两人虽比不上左丘子策,却也让沈徊没有招架之力。 沈律也不想过多的下人面子,让人将温泉那几处隔间收拾出来,用了膳食便过去。 逍遥阁能有三个疏香苑那般大,其中又有各处温泉小院,曲嬷嬷带沈岁晚来的这一处,正是沈律闲来无事会过来的小院白鹭洲。 白鹭洲小院四处均有水流环绕,因有温泉引入,气候要较寻常地方温暖些,那些芍药牡丹开得荼蘼。 沈律身后跟着个太监管事福岚,正是东宫太监总管的干儿子,昨日便跟着太子一道过来南水山庄。 福岚一见这门扉微微阖着,还留着些小缝,眉头一皱,小心的觑了一眼走在前面冷硬的背影,赶在人发作之前道: “这些女侍婆子近来越发办事不力,稍后奴才定好好训诫训诫。” 沈律眼底幽深,南水山庄的女侍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世家丫鬟,都是宫里训出来的人,比那后宫中的宫女还识规矩三分。 只是,太爱自作聪明了些! 果不其然,沈律方才靠近台阶,便听见里面传来晰晰索索的水声和丫鬟说话的声音。 沈律眼底幽寒,看着像是极为不喜身边的下人自作主张,尤其还是个以色侍人的物件儿。 跟在沈律身后的福岚自然听见里头的声响,他知晓昨日殿下去了疏香苑,这白鹭洲除了殿下,没人敢过来沐浴,这瑾安郡主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沈律薄唇轻启:“将疏香苑的人拉下去,二十大板。” 沈律声音幽冷,曲嬷嬷到底是东宫里的老人,福岚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胆子敢替人求情,识趣的退下。 走时还看了一眼那狭缝里间或传来的能酥了半边身子的娇媚音嗓。暗叹一声,只能自求多福了。 温泉水温度要较寻常的热汤高些,况且此处是沈律自个用的小院,汉白玉砌起大池子,引池中的泉水填满了泉池。 沈律面色阴沉,漫不经心的推开了门,氤氲带着湿热的水汽铺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从未出现过的女子的盈香。 沈律怔愣一瞬,抬眼便见伺候沈岁晚的丫鬟一脸惊讶的看过来,见是太子殿下,还拿着花瓣的手一抖洒在了池中。 看了眼背对着门口的沈岁晚,沈律眉头挑了挑。 春莺忙搁下手上拿着的物件,下了那池子连着的汉白玉台阶,忙见礼道:“殿下。” 听到动静,沈岁晚仓惶回头,隔着氤氲的水汽,沈岁晚感觉得到那如刀剑一般幽冷的眸光只直直的看向她。 “殿下......” 分明是同样的话,丫鬟唤的听起来恭敬还有些惧怕。 池中人唤的却如娇莺春啼,带着些缠丝的娇媚。 5. 第 5 章 沈律幽冷的眼神闪了闪,面前女子总能勾人。 沈岁晚颤了颤眼,手上紧紧的摁着那汉白玉的池壁,方才隔着水雾也能察觉得到沈律那幽冷嗜血的眼神,现下却多了些看不透的情绪。 压下心中的颤意,沈岁晚软着嗓音出声道:“......殿下怎的来了?” 男子冷沉着上了台阶,在沈岁晚面前缓缓蹲下,幽幽冷沉的香气裹袭而来,亦如主人一般给人喜怒无常的幽冷之感。 察觉到女子眉心一颤,在要躲开的下一瞬,纤巧的下巴被沈律屈指抬起—— 掌下肌肤细腻如绸如玉,泡着温泉的缘故,现下还有些温热,好像可以在手上把玩的暖玉一般,让人有些爱不释手的摩擦。 感觉到下巴到光裸的脖颈处传来异样,沈岁晚不禁起了些战栗。 沈律看她的反应像是来了兴味,薄唇轻启:“孤来沐浴。” 言毕也不管沈岁晚如何,到了镂麒麟的黄花梨木置衣架旁边,将腰上挂着的一应玉佩香囊解了。 沈岁晚看着这修长的背影,才反应过来沈律方才的意思要同她一道沐浴?沈岁晚脚下不自觉的缩了缩,有些退却。 不料这时,沈律陡然侧头,嘴角有些淡淡的讽意:“靖阳王府没教你怎么伺候人?” 沈岁晚面色白了白,压着眼底复杂,还是缓缓走到另一头的汉白玉阶前,乳白轻拢寝纱裙湿漉贴身,将女子的身段显露无遗,胸前软白,腰肢纤细,走上台阶的双腿越发显得修长如玉。 便是见惯宫中各色美人的沈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身子勾人,潋潋弄月的人儿,是能数一数二绝色。 偏偏这好相貌还有个胆怯性子,看她娇颤不敢往上看他面色的样子,让沈律觉得实在有趣。 有趣的玩意儿,多点耐心也没什么不好。 沈岁晚自然不知沈律的心思转瞬就云销雨霁,此时却战战兢兢的解着那腰带,而后给男子宽衣,眼神左躲右闪,就是不敢看人。 沈律捏着在那纤细如葱根的手,确实舒服让人想把玩,声音却戏谑道:“怕孤?” “没......没有。” 沈律像是被逗笑,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攀上沈岁晚纤细的腰肢,渐渐往上...... 看着人羞红泛着几丝春色,“靖阳王府养得不错。” 暮色西沉,给楼宇亭台染了胭色,司药局的女官坐在塌边,眉头颦了颦,也没说什么,转头写了方子。 看身边的一女侍眼神不错的看着自己,不等开口,春莺忙问道:“胡医女,这,姑娘如何了?” 旁边的坐在小墩上的曲嬷嬷闻言也抬眼望过来,胡医女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轻咳一声:“温泉本就不能多呆,何况呆上两个时辰,这次是不知节制,且有些劳累这才晕了过去,睡一觉便好了。” 闻言春莺也有些眼神躲闪,一边有些羞意,一边还是有些心疼塌上躺着的姑娘。 胡医女递了张写好的纸张过来:“这是补气血的方子,一日煎一贴便可。” 不等曲嬷嬷开口说话,外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 福岚在外头唤道:“曲嬷嬷,可要走了?” 曲嬷嬷面色一紧,有些不情不愿还是出了屋。 曲嬷嬷是东宫老人,福岚给个面子笑道:“嬷嬷辛劳,跟我走一趟。” 见面前的曲嬷嬷点点头,福岚又问道:“这,里头姑娘可醒了?” “尚未,还昏睡着呢。” 话一顿,曲嬷嬷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何故......” 福岚轻笑一声打断人的话,曲嬷嬷是年纪越发大越发理不清了,“这定都,谁能擅自替殿下做主?” 沈律权势滔天,便是在高位上的圣上想为太子指桩婚事,也要有三分顾虑他愿不愿意。 曲嬷嬷倒是胆子大,直接就将人带去殿下常用的白鹭洲泡温泉,虽说这次是弄拙成巧,但也触犯殿下的规矩。 福岚见曲嬷嬷不再啃声,也知她应是明白个中意思。 倒是要走的时候,福岚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紧闭雕花门,殿下身边尚还没女子,幸了一次说不得什么,今日殿下同她呆上将近两个时辰,放着大皇子和几位大人不顾,倒是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况且,靖阳王府养女这个身份不一定见不得光,能不能进东宫,要看殿下上没上心了。 暮色渐渐阖,华灯渐上,沈岁晚听着放下支窗的声响才醒来。 春莺听见动静,轻笑一声:“姑娘醒了?姑娘尚未用膳食呢,奴婢唤人传膳。” 沈岁晚身子有些乏力,见春莺过去掌灯,也没唤人,自己撑着半起了身:“那便现下传膳罢。” 原先娇媚撩人的声音,倒是多了些哑意。 听着自己的声音,沈岁晚敛了敛眉,看了眼旁边的春莺面上无异色,眉头才松懈一些。 今日的膳食又多了两道菜,看着精致可口。 除了曲嬷嬷,谁不知道今日太子殿下让疏香苑的姑娘去了白鹭洲泡了温泉,还大白日的荒唐了两个时辰。 虽私下都说这瑾安郡主生的娇媚勾人,同转世的狐狸精似儿的,勾得向来喜怒无常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食髓知味。 但面上谁也不敢怠慢,这膳食房,也比昨日越加用心。 沈岁晚没什么胃口,还没等放下玉著,就听见外头传来一溜的见礼声,沈岁晚抬眼看去。 只见一藏蓝衣袍的小公公走了过来,面上白净,年纪还有些小,但眼底的沉稳和精明让人不敢轻视。 福岚轻笑一声,见站了起身的女子,一身月魄色衣裙,如同被雨后的芍药一般,分外娇媚。 福岚拱手笑道:“姑娘,殿下让奴才给姑娘送些小物件儿。” 闻言沈岁晚目光放在福岚身后那些丫鬟恭敬举着的托盘上,琉璃粉盏,昆山白玉棋...... 别的就算了,沈岁晚记得去年的时候,靖阳王府得了圣上的赏赐,里面就有昆山白玉棋。 可那成色还不如面前这些好,却也能惹得沈琉晚和沈义从相争吵闹。 沈岁晚目光一闪,轻笑道:“多谢公公多跑一趟。” 灯下看美人,实在是有些好看的晃眼了。 福岚晃神一瞬,看着这些女侍将上次的物件摆放在四角桌上,侧身见跟着他的小公公端着汤药进来,该说的还是要说。 “姑娘貌美,之后怕是还有造化,只是殿下身侧多规矩,这凉汤姑娘还是该饮的。” 沈岁晚看着跟在那一溜烟赏赐之后的凉药,便知是什么。 沈岁晚也没打算靠肚子搏位,她现下本就是靠沈律的宠爱偏安一隅,有了胎儿才是催命符。况且,皇家规矩森严,焉能让东宫的第一个孩子从叛臣之女的肚子里爬出来。 见沈岁晚面不改色的饮下凉药,不见什么委屈不平的神色,福岚心道倒是个知数的姑娘。 福岚话也多说了两句,“明日殿下回宫中,姑娘在山庄好生呆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曲嬷嬷便是。” 说完又嘱咐了在疏香苑伺候的一干丫鬟,特别是贴身伺候的春莺。 6. 第 6 章 沈岁晚一早便跟着春莺学着烹茶,曲嬷嬷这几日养好了身子,不时也来疏香苑瞧上一瞧,见沈岁晚跟着春莺学这些东西也没说什么。 烹茶品茗这种雅事,一般的世家姑娘都会,倒是听闻沈岁晚先前王府不得宠,竟不受宠到连这些府学都不教授。 曲嬷嬷是有些吃惊的,若是不大看得上,何故带回去做了养女? 不过心下稍微生了些恻隐,后腰被打板子的疼又隐隐作痛起来,曲嬷嬷脸色一白,歇了让专门的女侍过来教授的心思。 沈岁晚之所以带回去做了养女,只是因着王府的明珠沈琉晚。道士直言沈岁晚的八字旺沈琉晚的命格。 谁料沈岁晚没到王府一年,沈琉晚竟真的那些虚弱之症都好了不少。 毕竟旺命格这种说法,要是沈岁晚过得凄惨些,不就成了沈琉晚占了这低贱的孤女的命格了?靖阳王标榜贤王的美名,靖阳王妃自然是做主将沈岁晚认为养女。 玄武街,魁星阁。 抚云替沈琉晚倒了盏茶水,眼睛瞥见主子腰间挂着的玉佩,看着像是寻常白暖玉调的如意玉兔模样,只是玉兔耳朵无故缺了一块儿,看着是有些年头了。 抚云见寻常沈岁晚的贴身玉佩挂到姑娘的身上,知晓姑娘的脾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听着楼梯口传来动静,抚云出门看了眼,正巧看到一身飞燕草色圆领锦衣袍,身形修长,气度非凡的公子缓缓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两名近侍。 抚云忙上前道:“姑娘,世子爷来了。” 沈琉晚面纱下的嘴角一抿,看着有些紧张,下一瞬,沈琉晚抬眼道:“知道了。抚月在外头采买,你去跟着帮帮她。” 抚云见礼应是,回身便见面冠如玉的白世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近侍霜雨,霜零。 沈琉晚捏紧掌心起身,因带着面纱,那空谷幽兰的模样越发突出。 白即觉审视的眼神若有若无,若是不看相貌,单看这清雅如兰的气质,倒是有几分肖似。 见白即觉走进,沈琉晚盈盈见了个礼,“世子爷安。” 今日沈琉晚穿了身槿紫色的齐腰裙,上头只淡雅的绣了几株兰草,随着她的动作,起身时白即觉不自觉的瞥到了腰间那暖白玉玉佩。 白即觉审视的眼神收敛了些,声音温润:“沈姑娘既身子尚未大好,应当多修养才是。” 沈琉晚轻咳两声,隔着面纱,让人看不真切面色,旁人只当她痛失亲人,忧虑成疾。 沈琉晚轻声道谢,语气听着有些惹人怜惜,“如今王府遭难,我与贴身丫鬟得世子提前相救,只是让我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我拖累了世子。” 白即觉面色沉寂,轻笑道:“沈姑娘言重,你只管住在别院便是,谁也不能轻易进去搜查的。” 沈琉晚感激的笑笑,“世子大恩,琉晚铭记于心,只是能否知道世子何故这般帮我......” 见前面的男子一顿,岔开话头道:“沈姑娘与我似是有缘,举手之劳而已。” 白即觉并未顺着问起沈琉晚的玉佩的来源,让沈琉晚嘴角的笑意淡了淡,看来有些难呢。 前些日子她故意在街上掉了玉佩让白即觉看到,之后顺理成章的,白即觉帮她逃出了王府,原以为之后会顺利呢,谁料白即觉防备竟这般重。 不过,就算他去查又何方,沈岁晚那低/贱的孤女早死在王府,圣上暴怒,王府几百口人被屠,不正好死无对证? 两人方各怀心思的各自饮着茶,蓦地,街边传来动静,沈琉晚侧目望向玄武大街—— 只见一辆双驾的金丝楠木马车,缓缓驶过,传来动静只因那李家的公子李彰杞醉酒横街,还是旁边的商贩看不过去将他托着搬去一边。 对于这个痴迷沈岁晚的表哥,沈琉晚自来瞧不上,何况现下李家被贬为九品承务郎,这样的外祖亲戚,对她可没有什么帮助。 倒是这马车上的“沈”字样有些让她疑惑一瞬,定都何时有铺张到坐金丝楠木车驾的皇室宗亲了? 沈琉晚轻声开口道:“我看那车驾前挂着‘沈’字样,一月未出,竟不知定都的宗亲贵女了。” 白即觉盯着那车驾看了眼,看到同车夫一样在前面做得板正的春莺,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上次南水山庄,他见过这个女侍。 倒是脑海里不自觉划过那抱着芍药花的女子,看着虽娇娇媚媚的惑人模样,却莫名熟悉,在眼底看得出些同兔子般的胆怯。 玄武大街的的方向可是通往皇城而不是东宫,怕是宫里的已经找上人了,就不知道那姑娘应不应付得了了。 见前面的人走神片刻,沈琉晚面带疑惑:“世子?” 白即觉回神,知道那女子是沈琉晚的妹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说出人的身份,只道:“应是太子殿下近来新得的佳人罢。” “太子?!”沈琉晚有些吃惊,她记得前世,太子沈律,东宫里可是没有什么女眷的,难道她记错了? 可究竟是哪家贵女,能得这个面冷心更冷的太子垂青? 得沈律垂青的沈岁晚正在马车的小塌上坐着,也不敢乱动,仔细听着旁边的曲嬷嬷叮嘱着。 曲嬷嬷初初听闻张皇后来召人,也极为震惊,看着沈岁晚瞬间怯懦的模样,曲嬷嬷到底不放心,也顾不得那板子打的伤还未好,跟着来了。 沈岁晚垂着眼睫,放在膝前攥得发白的指间宣泄出几丝主人的不安。 定都谁人不知张皇后同已逝的钟皇后的嫡子——太子沈律关系水火不容。 她前些时候还想着,她这个瑾安郡主来的便是因入了张皇后的眼,还给了她一些赏赐,好在沈律没记起这桩事情。 现下张皇后不知怎的听闻了动静,竟直接下了凤谕,召她入宫。不难知道,南水山庄,怕是还有张家的眼线。 曲嬷嬷最是在意太子殿下,叮嘱的都是让沈岁晚注意言辞,若是问起太子,也要含糊而过之类。 沈岁晚咬了咬唇肉,乖巧的点点头。 见沈岁晚这模样,曲嬷嬷倒是宽慰了两句:“姑娘现下的身份已经是南水山庄疏香苑的姑娘了,且放心,若无殿下同意,谁人也不敢将姑娘带去大理寺同王府一般治罪。” 沈岁晚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她自然知晓,便是圣上也不能直接处置她,她只是怕。 怕张皇后今日态度若是暧昧,沈律知晓她同张皇后今日有了牵扯,对她心下有了疑窦,那她才是真的无处寻活路。 7. 第 7 章 张皇后出身勋国公府张家,封后便入主已故钟皇后的未央宫。 三皇子沈徇,六皇子沈徉,昭映公主沈楹,均是张皇后所生。 沈徇二十有一,背靠勋国公等世家,同沈律新旧党争,看似分庭抗礼,却也只能偶尔在东宫手下讨点便宜。 未央宫位于东内苑中,凤阙轻遮翡翠帷,景致无一不好。 沈岁晚穿了一身缴玉色绣碧荷的齐腰古香罗裙,曲嬷嬷原是想着给沈岁晚换些清淡的颜色,看着不出错的。 谁料换上了却平添清媚之意,这位主的相貌再怎么简单也能好看的紧,曲嬷嬷也懒得折腾,只注意着提点人两句。 “这个时辰那些妃嫔,皇子公主早问安走了,只有皇后一人,姑娘稍后少说多听便是......” 沈岁晚见曲嬷嬷板子伤势未好,走路快了些就不适的皱眉,见前面闷头带路的未央宫宫女,沈岁晚还是留意着脚步缓了缓。 还没进正殿,带路的女官就出手拦住曲嬷嬷,语气恭敬,却有些面色冰冷道:“曲嬷嬷留步,娘娘想先单独见见沈姑娘,稍后奴婢带嬷嬷下去喝茶歇息片刻。” 曲嬷嬷整肃的面上一顿,也没去旁厅喝茶,在殿外的小亭候着了。 曲嬷嬷原是钟皇后宫里的人,后来被指去了东宫,但对这未央宫的一草一木也是极为熟悉的,看着东角亭改种的合欢树,早已不见当年钟皇后种下的梧桐树的影子。 尚是公府嫡女便锱铢必较,没想到一朝母仪天下了,眼底也如针眼般小。 未央宫正殿,清香旷神,侍茶的宫女只端着一只茶盏进来,轻轻的搁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几上。 只见皇后一身华服,有些好整以暇的捏着莹润的玉件把玩,旋即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下面战战兢兢跪着的貌美姑娘,一时看的入神,不小心碰了茶水。 听着高台上响起一阵宫女慌乱声,几位宫女又是拭手,又是扶盏的,好一顿忙活。 乞姑轻声道:“娘娘衣裳都湿了,正巧问安也过了,不若先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说话的乞姑一身深青色锦衣裙,看着是面向和善的嬷嬷,却眼睛也不屑于瞟一眼殿中央跪着的姑娘。 张皇后红唇勾了勾,轻笑一声:“也好。” 众人簇拥着张皇后进了內寝更衣梳洗,洒扫的丫鬟进来,将方才张皇后碰倒的茶水收拾干净,目不斜视的退下了。 大殿中霎时安静了下来,沈岁晚挺直的纤背有些耐不住的卸了力,方才张皇后还在时便跪上了一盏茶时间。 知道大殿的门正开着,曲嬷嬷就在外头的小亭里看着,沈岁晚又有些庆幸。 张皇后如今罚跪,越是惩处,也越能让她与张皇后撇清关系,能让沈律继续放着她留在身边。 多跪上些时辰才好。 像是听到沈岁晚心里的话,张皇后足足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后殿出来。 见殿中的姑娘有些耐不住揉了揉膝前,见她出来又规矩将手收回。 张计芸被她这顺从又有些惧怕的模样取悦了。 往日东宫神气,她同徇儿总讨不得好,现在倒好,总算让来了个出气的乐子。 看外头曲嬷嬷不愿出头进来求情干涉的模样,虽知她不过是寻常消磨时间的乐子,但好歹也是沈律留在南水山庄的女眷。 怎么也算打了沈律的脸了。 张皇后再次接过那白瓷玉兰的茶盏,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像是才看见跪在地上沈岁晚一般,轻笑一声: “瞧我这记性,竟让你等了这么久,这便是这些时日住在南水山庄的沈姑娘罢? 沈岁晚身份特殊,知道被沈律留下之后,也没人敢说这是瑾安郡主,叛贼之女。 沈岁晚掩了掩面上的苍白,回道:“娘娘金安,民女候着也是应该的。” 张计芸闻言眉梢细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不过她可不相信这是什么软弱任人宰割的兔子,不然也不会爬上沈律的床,去了南水山庄。 张计芸一时也没让人起身,反而叫人抬起脸,细细打量起来。 下面跪着的姑娘眉如远黛,桃花眼似含着氤氲的水雾,欲语还休,虽面色发白些,这清媚的模样可是没减一分。 张计芸面色一顿,旋即心下了然,难怪能勾得沈律将人留下。 她倒是觉得留着这样的女子在沈律身边也无妨,自古耽溺于美色的人难成大事,这几日父亲同徇儿就联合了诸位御史弹劾沈律窝藏叛臣之女,枉顾律法之责。 不过这相貌迟早勾得沈律给她留位子,可不能让沈律这般轻易就有了子嗣。 张计芸将手中的绣月下牡丹的蝉翼纱绢帕搁在小几上,转头吩咐人道:“起身罢。乞姑,看沈姑娘有些暑热的模样,将那消暑甜汤拿来给沈姑娘。” 乞姑听言面色未变,了然的退下。 挣扎起身的沈岁晚眼睫一颤,现下还未入夏,何来她暑热一说,该不会...... 曲嬷嬷在外头,见殿中的沈岁晚自个挣扎起身,有些坐不住的微微仰了仰颈张望。 但又拿捏不准沈岁晚在太子殿下那的重量,也不知值不值得为了沈岁晚得罪未央宫的人,平白给殿下惹一身腥臊。 旋即——曲嬷嬷瞧见殿中的姑娘转身看了这边一眼,眼底有些似无助的动物,想寻求庇护。 曲嬷嬷没回过神,就见那乞姑身后跟着宫侍到了殿中,好像还端着些汤药。 在曲嬷嬷骤然起身时,乞姑就吩咐人拉住沈岁晚,打算硬生生的灌人汤药。 宫侍拦住人:“曲嬷嬷,您在亭中候着便是。”曲嬷嬷眉眼严肃唬人,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一个三品宫女,也敢拦我?” 曲嬷嬷脚下生风,快步到殿外,只见那汤药已经被乞姑按着灌下去了半盏。 按人的这两个宫女气力大的很,沈岁晚摇头要避开那青瓷里褐色的汤药,还是避之不及的被人掐住下巴,灌下去半盏。 乞姑见人闭着嘴不肯张开,也是下了死力气,掐着沈岁晚的脖颈迫人张口。 “住手!” 曲嬷嬷见状喝了一声。 沈岁晚本就跪得腿脚没力气,现下直接瘫坐在地上,张计芸见也灌进去了大半,招招手让人让开,倒是没想到这个曲嬷嬷会替这丫头出头。 要不是查清沈律只宿了两晚在她那,对这上门物色没多在意,不然她也不敢这么磋磨。 宫侍一放手,沈岁晚就趴在地上干咳起来,手指颤抖的拍了拍胸口,那凉药入喉,好似毒蛇一般钻入腹中,让她分外不安。 可别是什么毒药...... 曲嬷嬷搀着沈岁晚的手将人扶起来,见沈岁晚眼底蓄了些泪,严冷的眼底有几丝怜惜和自责。 是她疏忽,犹疑不定,没能上前护住人。 张计芸涂了蔻丹的手抚了抚额,眼神在身上撒了汤药,有些狼狈的沈岁晚身上打了个转: “这是对身子好的药,这丫头没见过世面,跟本宫要她喝毒药似儿的。嬷嬷来的正好,本宫也有些乏了,不若先带着人出宫罢。” 沈岁晚抬眼看着云淡风轻的张计芸,隔着水雾的眼底有些少见的冷意。 沈岁晚轻咳两声,嗓子方才好了几日,今日被这般掐着灌汤药,又钝痛起来。 在殿中跪了许久,膝前每走一步便如针锥一般刺疼,但她面上木木的,虽走的还没有曲嬷嬷这前几日才受了板子的人快,却也没哼声吭疼。 曲嬷嬷轻声道:“姑娘恕罪,是老奴没能好好照管好姑娘,不过这汤药不是什么大事,回了疏香苑便让医女过来瞧瞧......” 闻言,沈岁晚扇羽般的翘睫轻颤,配上有些苍白的面色,显出楚楚可怜来。 沈岁晚没啃声,心下却稍稍讥讽一笑。 方才她在殿中跪了将近一个时辰,曲嬷嬷没看到她是不信的,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张氏会这般强硬毒辣,生生灌药。 抿了抿发白的唇,她敢保证,若是没这汤药,便是张氏再罚上一个时辰,曲嬷嬷也不见得会为她出头。 见旁边的姑娘不啃声,曲嬷嬷讪讪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这沈岁晚若是前几日多得殿下宠爱些,曲嬷嬷还能看顾她一二。但太子殿下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的。 殿下同张皇后嫡继子之间暗潮涌动,谁敢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姑娘,公然得罪张皇后。 便是撕了脸皮,也不能由她这个下人来做,不然回头寻了个机会,连她也能一并发落了。 8. 第 8 章 宫道狭长,现下日头也强盛,沈岁晚还是有些支不住力的步子顿了顿,扶着宫墙缓了缓。先前来时腿脚好着倒是不觉,现下走来实在废人。 沈岁晚抿着唇,有些不明白自己当初这一决定了。沈岁晚指间捏的发白,不禁有些自暴自弃,当初一剑刺死了也好,好过现下又受苦受累。 两人这是走到御花园这处了,被精心照看的百花并未因暮春时节而凋谢分毫,还是开的这般引人入胜。 不等沈岁晚多歇片刻,转角来了个服制高些女官,对着曲嬷嬷笑道: “先前宫侍们让我过来瞧瞧,一见果真是在这,曲嬷嬷上次画的那花样,织锦司让人按着打出来了,嬷嬷现下可有时间,同我一道过去瞧瞧。” 这是织锦司的女官,前些时候东宫织锦司少了些织锦,便委了宫中的织锦司打了。 沈岁晚闻言将曲嬷嬷搀着的手抽了出来,宽慰道:“嬷嬷既要事,便先忙,我稍后顺着宫道坐马车回去便是。” 曲嬷嬷听言也没多犹豫,叮嘱了两句就跟着女官去了织锦司。 女官走时深深看了眼靠墙站着的姑娘,正巧沈岁晚抬脸,看清了人的相貌。 女官到底是没忍住,问道:“这便是太子殿下养在南水山庄那姑娘?” 沈律这两日遭朝中官员弹劾,原是金屋藏娇的戏码,现下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行迹放纵随心所欲,便是靖阳王府的郡主也敢藏得。 这虽说是养女,也没上王府的家谱,但这也算名义上的堂妹了,真是行迹放荡无人约束,或者说是无人敢约束。 曲嬷嬷轻声“嗯”了一声。 “看嬷嬷出宫的方向,这不是去东宫?” 曲嬷嬷道:“皇后娘娘急召,便带着沈姑娘去了未央宫。” 女官不说话了,难怪,看方才这沈姑娘,美则美矣,却有些狼狈,看这苍白的面色和衣裙上的药渍,怕是没多好过。 被女官担心了一瞬的沈岁晚苍白的手上用了些力,撑着宫墙起身。 不等再沈岁晚动作,眼底映入几人的模样。先前沈岁晚去过一次宫宴,知道前面的正是昭映公主,眼底闪过几丝异样。 作为大胜唯一的嫡公主,出入都跟着一溜烟五六位宫女侍从,排场极大。现远远见一身清淡衣裳的姑娘,看不清面容便知模样身段出挑。 昭映眼神一顿,径直向沈岁晚走了过来。昭映一身齐腰锦衣春山襦裙,衣摆滚边绣着南明珠,看着精致高贵。 昭映眼神瞥了一眼,语气有些傲慢:“你就是我二哥养在南水山庄的姑娘?” 沈岁晚眨眨眼,低垂着眼睫,看着有些唯唯诺诺:“见过昭映公主。” 见她还是这般,如同宫宴的时候,跟在沈琉晚身后逆来顺受的模样,昭映眨眨杏眼,嗤笑一声,眼底闪过几丝冷意,她倒是要看看,怎么就能勾得二哥将她养着了。 昭映轻巧的招招手:“善书善画,将人拉住。” 沈岁晚眼睫一抖,面上有些冷意,看着却还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昭映公主,这是何意?” 手上拗不过做活计的宫女,沈岁晚眼神越发冷。 昭映上前,“自然是看看你是什么不知羞的好身子,能勾得住男人。” 沈岁晚听言眼底惊怒,也有被羞辱的哽意,“你敢!殿下若是知晓,公主承担得了殿下的怒气?” 昭映纤细的手指挑起沈岁晚的下巴,被人躲开也不闹,倒是仰头躲开的动作让昭映清晰的看到沈岁晚玉质般脖颈上的掐痕。 不等说什么,几人耳边传来女子清泠好听的声音:“二妹妹。” 宫侍一愣,还是错开身子看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乐安公主身边站着的人——赫然是太子殿下。 沈律一身京元墨色云纹金丝蟒袍,头戴墨玉冠,目光冷沉,不经意的划过架着人的善书善画身上,眼底翻涌着暗流,不辩喜怒。 善书善书想起太子殿下那些手段,不禁有些后背发凉。也顾不得昭映公主的吩咐,忙一松手,沈岁晚脚上没气力,骤然摔在地上。 昭映见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娇柔的人,微微瞪了瞪眼,方才同她争辩的时候有气力,现下太子来了,干脆不起身了,实在矫揉造作。 不等沈律发话,方才叫住人的乐安公主见状上前几步搀住沈岁晚,还没说话,转眼便见沈律沉着面色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萧宿。 沈律面色阴沉的时候,更添杀伐冷漠之色,好像面前之人只要惹得他不高兴,随意都能杀了去,哪怕是公主。 昭映揪了揪帕子,压下心下的慌张:“二......二哥。” 沈律漆黑幽冷的眼神盯着昭映一瞬,在人颤身的前一瞬道:“昭映,好大的脾气?” 这时沈岁晚回过神来,由身边的乐安扶着起身,不等人搀着,同被人欺负的兔子一般,颤着眼睫,红着眼睛走到沈律身边。 昭映和乐安等人就见沈岁晚十分大胆拉住沈律衣摆,轻声唤了声:“殿下......” 声音听得见些发抖的颤意,拉着衣摆的手也没松。 今日这遭她算是明白了,沈律身边不是那么好待的,而没有沈律的庇护,她的命就如草芥,谁人都可以随意踩之。 萧宿面露几丝诧异,往日若是那些世家女,还不等凑上前拉袖子,就被踢开,哪还有这般章拉这袖摆求人做主的模样。 倒是稀奇,真是稀奇。 沈律不管众人面色,入眼便见胆子大着揪自己袖摆的姑娘,低垂着有些发丝散乱的脑袋,不知怎的,沈律看出几丝委屈。 见那雪白又有掐痕的腕子,沈律面色渐沉。这双手在沈律那京元墨色的蟒袍对比下,越发的纤弱,指如嫩葱根,只是现下多了个煞风景的掐痕。 沈律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弄的。” 虽他对沈岁晚不上心,但确是让他幸了养在南水山庄的人,何况本就因沈岁晚遭其余党派的大臣弹劾,怎么也算是他的所有物,这些奴才倒是胆子大的很啊。 沈岁晚没敢说话,抿着唇看了看旁边站着昭映一干人。 意思不言而喻。 “我......”昭映自然是见到,没想到她皮肤这般娇嫩,善书善画竟是擒住她便留了红痕。 “福岚,让人拉去更令司。” 沈律声音幽冷,在沈岁晚的头顶响起,虽知沈律对她没多大的感情,当这般撑腰确实让她心下和缓些。 沈律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各异,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善书善画,忙跪地求情,“殿下!殿下饶命......” 宫里有慎刑司,东宫就有更令司,只是更令司寻常人去了,怎么也得掀层皮下来。 沈律没理会几人,见福岚将人拖下去,清净了些,才垂眼安排道:“让宫侍送你回去。” 言毕看了眼萧宿,他们现下是准备过去东宫崇文阁,沈律交代了声便转身欲走开。 不料——袖摆处传来轻轻的拉扯,沈律低头,看着人不辨喜怒。 沈岁晚轻轻抬眼,嗫嚅又有些可怜兮兮的道:“殿下,能带我走么.....” 眼见着沈律面色冷了下来,萧宿也有些实在不忍看人被沈律处置,上前道:“殿下......” 男子面色冷沉,唇角嗫着冷意的笑意,无端有些压迫感,让沈岁晚攥着衣裳的指间都哆嗦的颤了颤。 沈律沉脸之际,周遭也没人敢说话,便是方被处置了贴身宫女的昭映也有些顿了顿,旋即眼底闪过看好戏的神色。 这卑贱的女子果真是不识好歹,沈律最忌讳得寸进尺,单是养在南水山庄都能被大臣弹劾,沈岁晚还妄想太子将她带入东宫,昭映嗤笑一声。 沈岁晚也是心下发颤,还是抬眼仰着脸,希望这太子能将她带进东宫,否则今日之事,有一就有二,她唯一的庇护就只有他了。 姑娘仰着脸,想来潋滟的桃花眼里现下盛满了祈求和害怕。 沈律倒是注意力留在沈岁晚那雪白的颈子上,屈尊降贵般的用那骨节分明的手挑起沈岁晚的下巴。 见沈岁晚顺从仰了仰脸,让沈律轻轻看清那红痕。 沈岁晚脖颈处传来异样,她察觉到沈律那冷凉的手,用指腹剐蹭了她颈间的印子。 指间冷凉,让她无端起颤栗。 上次这般看她雪颈,还是沈律对她起杀心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沈律只是眼神幽深,嗤笑一声:“啧,可怜见的......” 不等众人反应,沈律淡漠的收回手,“福岚,将她带回去。” 萧宿等人一顿,这是...... 也不见昭映和乐安面色各异,沈岁晚由着宫女搀着,跟着太子和萧宿两人往东宫走去。 9. 第 9 章 东宫内殿。 福传听了福岚的话还好一阵讶异,将手上拿着瓷壶放下,“你是说殿下,将这瑾安郡主带回东宫?!” 福岚面上有些避讳不谈:“哪还有什么瑾安郡主,说话越发没分寸了。” “失言失言。” “快莫说这些有的没的,干爹现下在哪,到底安排什么院落给沈姑娘,让他拿拿主意。” 两人的干爹,正是东宫的大总管重桂,昔日也是钟皇后未央宫的管事总管。 福传道:“方才去大宴庭处看那些宫侍摆放物件了。” 等沈岁晚等到福岚过来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正好由着宫侍帮她沐浴换衣出来。 福岚笑眯眯道:“劳姑娘久等,那惊春苑收拾出来需耗上些时辰。” “公公客气。” 福岚上前给沈岁晚带路,笑意微敛。 惊春苑是东宫最为偏远的一处院落,但胜在景致极佳,左临惊翠峰,背靠寻幽潭,右边是赏景宴饮的临溪小榭。 这番安排,不能说恭敬,也不算怠慢。 重桂作为东宫大总管,自小在宫里见多了沈岁晚这样的女子,宠极一时有,色衰而爱驰多。 再且,太子殿下东宫尚无女眷,最末等的奉仪,也要是七品官员之女才有资格入东宫。将沈岁 晚安排近些,让未来的太子妃和那些世家女的各品阶小主子作何感想。 沈岁晚也知这个理,是以福岚带着她去惊春苑走了许久还未到的时候,她也没出声有疑虑,倒是让福岚高看两眼。 惊春苑虽最为偏远,确是别的院落也比不上的好景色。 入了月洞门,右边是垂丝海棠林,惊春苑地势高些,临近又有瀑布幽潭,现下垂丝海棠竟还未凋谢,疏枝繁花,开得蘼蘼,让沈岁晚一时看晃了眼。 福岚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海棠林旁边的小榭道:“这是听春小榭,姑娘若是得了殿下的恩典,之后亦可邀请友人宴饮听春。” 沈岁晚笑意顿了顿,之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呢,这宫中可真是如履薄冰。方才东宫的医女给她诊脉,她这算是伤了根本了,虽她是无意靠子嗣搏位,却也不想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福岚没察觉沈岁晚的神色变化,带着人往前走,到了正厅,左边是观星阁,再往左则是青柳洲,青柳洲小溪环绕各类的花树,单是看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最引起沈岁晚注意的,是正厅右侧,延伸到寝阁和书房的芍药小园,现下这些芍药尚在打着花苞,有几株开得早的,现下已经绽放着,娇艳欲滴。 福岚顺着沈岁晚的视线看过去,见人她看着芍药小园发愣,也不催。 其实方才重桂安排沈岁晚这院子犹豫了一瞬,毕竟也算是太子殿下第一位带回来的女子,能让殿下不顾大臣的闲言碎语,想来还是让殿下上了些心的。 重桂便去了崇文阁寻了沈律,想看看殿下的意思。 沈律闻言,细细皱了皱眉,重桂看出殿下不耐。 解释道:“那惊春苑有个垂丝海棠小林,青柳洲和独一份的芍药小园,先前从雍州移栽过来的,惊春苑气温冷了些,现下应是打着花苞......” 沈律没听后面的话,听着芍药小园,想起在南水山庄时抱着芍药花潋潋弄月的姑娘,只道:“那便安排那处罢,一应事件,不用特意问孤意思。” 重桂看了眼同萧大人站在一处的殿下,面色冷淡,看着对那位姑娘也不上心的模样,心里也有了些数。 穿过正厅,便到了正寝阁,看着也是清幽静好,其中摆设无一不精,在东宫这谨言慎行,一丝不苟的地方,这些殿阁也是时常洒扫着的,未敢有丝毫遗漏。 在沈岁晚和福岚来之前,宫侍已经拿着熏香熏了一遭,现下那四角雕兰草的小方几上,摆放着三脚的镂山水青瓷香炉,袅袅升起恬淡清雅的香气。 方进了室内,就见四位风信色齐腰襦裙的姑娘在里间忙着收拾东西。 听见两人的动静,忙过来见礼。 临近了些,沈岁晚才看清四人的模样,均是相貌出挑,身上佩戴的和头上的簪的物件儿,比她在靖阳王府做郡主还好上一大截儿。 福岚指着这四人道:“这分别是寻香、寻茶、寻诗、寻棋,往后就在惊春苑伺候姑娘了。” 四人闻言依次向沈岁晚见礼问安,寻香和寻茶性子活泼些,寻棋擅长女工,寻诗性子最为沉稳,掌管着惊春苑事宜。 沈岁晚忍不住问道:“福岚公公,那春莺和回雁呢?” 福岚还在使唤着几人手脚麻利些,闻言一顿,只道:“春莺是大总管拨了名单去南水山庄伺候的,姑娘入了东宫,与春莺的主仆情谊,也是尽了。” 看了眼旁边今日遭了皇宫一事,而有些面色苍白的姑娘,还是道:“至于回雁,姑娘也知道,东宫不比寻常地方,像惊春苑的四位宫侍,也是层层考核进来的......” 沈岁晚眨眨眼,回了声:“明白的。” 要在储君的身边伺候,家世清白是首要的,其次还要有家世背景,别说旁的,单是沈律的四位近侍都是各大世家的公子哥。 沈岁晚也明白,她与沈律,果真是九重天上的云和潭池里的泥,地位悬殊。 她本就是遗弃的孤女,身份下落不明,现下又多了个叛贼之女的名头,若是没有沈律,谁都能搓圆捏扁。 今日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算下来,沈律也算救了她的命,王府抄家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给了她许多庇护,除了塌上无节制些,其余可见沈律是她值得依附的大树。 往后太子妃入府,她定要被赶出东宫的。 若是这些时日将沈律哄得高兴些,最后能央着他为她寻找生身父母,放她安稳出宫,便是最好的了。 沈岁晚念及此,面上又多了几分光彩,给她脖颈处上药的寻香都一愣,笑道:“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一边整理床榻的寻诗一愣,侧头看过去,好一个楚楚西子姿,嘴角不可见的撇了撇,继续低头整理被寝。 沈岁晚同几人不大熟悉,这般直白的夸奖让沈岁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多谢。” 她敛了敛笑意,暗自沉思。 沈律眼线遍布,查清她的身世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不管当初父母为何抛弃她,她都想陪在父母身边,她太想有家了。 10. 第 10 章 杨花散尽,池中荷菱添新绿,夏日悄至,惊春苑那青柳洲的木槿花也打着花苞绽放了,新白的重瓣木槿清雅好看。 沈岁晚穿着身碧落色宫绣烟笼昙花的绡纱裙,原先以为沈岁晚出身低微,穿这些名贵料子也有些违和,换上了倒是觉得浑然天成。 即便现下沈岁晚不大熟练的跟着寻茶学着沏茶添香,这些在沈岁晚做来,无论身形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赏心悦目,好像有些人就是天生主子命一般,寻诗移开眼,继续在一边说着这几日福传公公送来的物件。 一人说的心不在焉,一人听的心不在焉。 不等两人再说,寝阁外面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能细微的听得见一阵宫铃的悦耳声。 果然,寻香跨进殿里,见姑娘在跟着寻茶学着焙茶,神情轻快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了,殿下真是今儿回来了,怕是在正殿处理政事。” 沈岁晚面上闪过一丝欣喜,闻言也将手上拿着的竹篾放下,转头问寻棋:“典膳司那边的膳汤可备好了?” 寻棋点点头,“方才奴婢过去时便见已经用小火煨着了。” 寻诗见一个两个的模样,皱皱眉,沉稳道:“殿下待处置和批阅的事情繁多,姑娘还是莫要急着去殿下跟前,殿下想起姑娘,自会来惊春苑看姑娘。” 殿中众人面色一顿,这些日子看来,沈律怕是已经将她忘记了。 前几日沈律又去了翼州,今儿才回来,沈岁晚说是不上前凑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得着人,更莫说讨得沈律欢心。 见沈岁晚跟着寻香进內寝梳妆,寻茶将那映清竹的白瓷茶盏放进圆肚茶洗里,看了眼低眉不知在想什么寻诗。 “我的好姐姐,你向来精明,今儿怎的糊涂了,咱们被拨来惊春苑伺候,姑娘若是不得宠,咱在东宫能有多得脸?” “咱东宫现下没有正经名分的小主,往后要是圣上指婚了,哪家主子能容得下惊春苑的这人在。”寻诗面色冷冷道。 寻茶这下算是皱了皱眉:“真该说你糊涂了。你方才也说了,若是离了惊春苑,咱们在惊春苑伺候过的宫侍,日后还能去哪个小主院里伺候?” 寻香都能明白的道理,寻诗这是自个儿心气高,不愿伺候身世低贱的沈姑娘。 两日听见动静,见沈岁晚从寝阁出来,纷纷噤了声。 沈岁晚依旧穿着这身碧落色的烟笼昙花绡纱裙,在腰间加了白玉环禁步其余配饰,极为搭衬这身清雅新意的打扮。 正巧打扮好,寻棋便端着膳汤过来,沈岁晚便带着人出了惊春苑,往正殿走去。 总的算来,东宫共分为前殿和后殿,相当于皇宫的前朝后宫的布局。 而惊春苑算是后殿中偏远的一处院落,顺着一路往正殿走去,沈岁晚才知道到底是有多偏远,便是沈律想起她都懒得过来的程度。 惊春苑旁边的寻幽潭正是地势高处,其中引出揽月河,顺流至前殿崇文馆旁边的抱月湖。 沈岁晚再东宫的这几日安分的呆在惊春苑,这些宫侍太监岁虽对沈岁晚好奇,却都规规矩矩的,没人敢去惊春苑偷看。 今儿福传带着十数名宫侍太监在烟波水洲这处洒扫,清理残花,还在吩咐着身边的宫侍将这些已经开败的花枝修剪了,换上新的夏日花株。 身后几位宫侍陡然窃窃私语起来,“看那边......” 福传皱眉,回头方要斥唬人,霎时顿住,不近不远处走来一女子,一身颜色青浅的绡纱裙,头上挽了朝云髻,却只是簪了个缀珠的青玉小钗。 偏偏是这青浅的素雅的打扮,将那风娇水媚的容貌凸显了出来,原以为这沈岁晚是同当年沈琉晚一样的娇弱白花的模样,才能博得殿下的怜惜。 今儿一看,可真是恰恰相反,这沈岁晚生的,可真是......福传没念过书,形容不上来,只知分外勾人。 寻香注意到这边,几人正路过烟波桥,凑到沈岁晚前面道:“姑娘,前面是福传公公,同福岚公公是干兄弟。” 这一路上,沈岁晚有些见多了宫侍或是太监暗自打量的好奇目光,原也没在意烟波水洲那一干宫侍太监的,闻言便抬眼望过去。 陡然,直面着沈岁晚的面容,烟波水洲里干活的宫侍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小了不少,福传脑海里想起一个荒谬的念头,也许殿下,是见色起意了。 福传上前,“沈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沈岁晚见他生得圆头圆脑,眼底也是一片澈明,卸了些防备,“我预备过去给殿下送盅汤。” 话音一出,众人面色各异,福传笑笑,没什么心思:“姑娘且去便是,殿下应该是在正殿呢。” 沈岁晚将福传的笑意收进眼底,带着人绕过内仪殿,往正殿走去。 方才路上沈岁晚就同寻香寻棋打听到,这福传随和福岚两人均是重桂的干儿子,太子却时常多带着福岚在身边。 福岚虽也生的白白净净,但做事圆滑妥帖。福传圆头圆脑的,心思却单纯了些,重桂看中福传心思单纯,同人打交道吃亏,也主要让福传清闲的管管东宫里这些花草和器皿。 不消再走片刻,就见前面紫竹高墙处,几列玄黑色甲胄的翊卫,配长刀长枪,肃正的列在阔道两边。 想起那日,就是这些翊卫手起刀落血洗王府,沈岁晚想起那血腥的场面,身子一颤。 不等两人再走进,有几个翊卫便发觉沈岁晚三人,其中一队长上前,看清沈岁晚,面色还呆愣一瞬。 实在是第一次遇到东宫后殿出来女眷,一时有些无措。 韦耿上前道:“可是......沈姑娘?” 寻香:“正是。” “沈姑娘有何要事,前面便是前殿了,轻易去不得。” 沈岁晚看这人直爽的模样,捏着帕子斟酌道:“我见殿下今儿才回来,想着让典膳司的人给殿下煨了些膳汤过去瞧瞧。” “这......”韦耿一时拿捏不准,先前可是没有这些情况,也不知该不该将人揽下。 回头见那些翊卫虽还在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处,却一个个跟个伸长脖子的鸭子往这边看,活像没见过姑娘似儿的。 既是殿下的妾侍,也不能这般站在这处被这些五大三粗的翊卫看了去。 招招手便让沈岁晚往前殿去了。 沈律今日方回,便见宁安王世子来访,现今宁安王世子算是在定都为质,圣上也不那般放到明面上,还是给白即觉安了个差事,六品的坊市监,这几日正巧又要同东宫商议的地方。 今早听闻沈律回了便递了拜帖过来拜访。 福岚使了侍茶的宫侍将那明前的龙井给世子爷和几位大人沏上,垂着眼到一旁的案桌继续砚起墨来。 书案是用黄花梨木打的,四角上盘有蛰伏卧龙,香案上熏了蓬莱沉香,幽醇厚重,砚台用的也是大胜再难寻出第二块的端山砚,无一不显示着案桌主人的尊贵。 下面的缠枝檀木椅的最上方,坐着一身云山蓝色的流云纹圆领袍的白世子,面色沉寂,偶尔同对面的袁回延搭上两句话。 旁边还坐着方回来没多久的何入暮,是宫中御林军中郎将何超之子,也是太子的近侍之一。 白即觉此次就想请何入暮调些兵力协助,只是最上面坐着的人始终未置一词,袁回延和何入暮也拿捏不准,不敢一时答应。 不等几人多想,殿外传来几声动静。 福岚皱了皱眉,不等说话,就见寻常在殿外守门的小太监朗声禀报,“殿下,惊春苑的姑娘来了。” 闻言,殿中几人面上各异,何入暮和袁回延坐正些,这些时日殿下同那靖阳王府养女之事,也完完全全从萧宿嘴里听说了,只是倒是从未见过,多次能让殿下让步,他们实在想象不到。 倒是殿中最尊贵的太子,沈律一时没反应过来,惊春苑?哪位姑娘? 许是难得看清殿下的面色,福岚忙回道:“是前几日回来的沈姑娘。” 闻言,沈律面色不明,反而问道:“来作何?” 小太监回道:“沈姑娘说是殿下伏案劳累,来给殿下送膳汤。” 白即觉轻笑一声:“原是先前在南水山庄的那位姑娘,佳人红袖添香,殿下享受。” 沈律嗤笑一声,只道了一声将人请进来,白即觉的话,难免有几丝看好戏之嫌。 吩咐完,沈律反而看向殿中几人,似笑非笑:“宁安王世子所求之事,同入暮商量便是,无需多跑一趟。” 沈律下了逐客令。 白即觉像是无所察觉的笑笑,还是识趣起身道:“既如此,可能劳烦何大人同白某跑一趟,正巧商议布防事宜。” “世子爷言重。” 两人起身告辞,出了门正巧在拐角处的姑娘提裙走着过来。 三人均是一顿,沈岁晚最先反应过来,规矩的给两人见礼问安。 何入暮眼见惊艳一瞬,而后平静的移开眼,倒是见白即觉怔愣一瞬,何入暮剑眉一挑,唤道:“世子爷?” 白即觉回神,眼见了眼已经跨步进了殿中的女子,眉头轻轻皱了皱,有些看不清心思。 初初在南水山庄他避讳着,没仔细瞧沈律私藏的小郡主的脸,今儿倒是看清了。 这边沈岁晚进了殿中,袁回延还在同沈律商量崇文馆事宜。 今年的春闱是东宫的崇文馆负责的,近来忙着放榜核正的工作。 沈岁晚接过寻棋手上端着的膳汤,跨步进了屋,沈岁晚见屋中还有其余人,愣了一瞬,忙低着眼往前走,轻轻的搁在书案旁边的小几上。 发出轻轻小小的声响。 11. 第 11 章 顶着沈律浅淡的目光,沈岁晚上前见礼:“殿下安,妾身见殿下这几日未归,今儿正好给殿下带些膳汤。” 沈岁晚小心的觑了一眼案桌那坐着的男子,不动如山,难以分辨喜怒。 沈岁晚斟酌片刻,“那妾身便先退下。” 在沈岁晚起身时,沈律见一眼这相貌养人的姑娘,总算开口道:“来这研墨伺候。” 砚着墨的福岚手下一顿,就见这沈姑娘脚步有些乖巧欢快的走到他身边,等着接过。 福岚回神,这端山砚台和墨条实在难得,还是交代了几句才让开。 袁回延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殿下,和那潋潋弄月的沈姑娘,又知礼的继续看手中的花名册。 “我看这次春闱,这崔清一,唐现余,钟期书还有张家这嫡子张良辰能争一争头名。” 沈岁晚噤声的磨着墨,他们说的几人,倒是钟期书她先前在王府的宴饮上见过一次。 是骠骑大将军府钟家的嫡出六公子,先前在国子监读书,也是沈律的母族。 其实仔细想来,沈岁晚也不明白,沈律谋略过人,根基庞大,怎的就被定都羽翼不丰的宁安王世子和沈琉晚推翻了呢。 若不是靖阳王果真造反,而沈琉晚确得宁安王世子所救,她是不会信那话本分毫的。 下面坐着的袁回延笑道:“期书这孩子像他大哥,四月的殿试殿下大可放心,学识和见识看来,张家这三公子张良辰倒是还要略逊一筹。” 沈律眉头轻轻皱了皱,“即便期书学识过人,今年的状元,应是这唐现余了。” 袁回延凝眉,“殿下的意思是......” 随后袁回延也没啃声,面上轻轻沉了沉,也没说什么。 其实按实学文章算下来,这钟期书是排在前头的,其次是崔清一,张良辰,最后才是唐现余。 怎么说两者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自然比后者一州出身的学生学识更加扎实些。 袁回延问道:“殿下,这几日可要宴饮这唐现余。” 沈律眉头轻轻皱了皱,“暂且不用。” 沈岁晚见沈律拿起紫云毫,将手上按着的墨条移开,倒是沈律见她这一动作,视线顺着往那被砚台和浓墨称得更加白皙的纤指看过去。 沈岁晚许是察觉到不自在,纤弱泛着淡粉的指间轻轻勾了勾,原是不经意的反应,这样看来,倒像是勾人似儿的。 沈律眸色渐深,想起上次最后一次与她欢愉,好像还是在那白鹭洲的温泉池里,雾气氤氲的景象一瞬闪过。 沈律看了眼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人,也没开口让人坐下,用紫云毫舔了墨,眼底一片清明的批阅起奏折来了。 沈岁晚抬眼动作细微的锤了锤腿,站得久了,有些酸,抬眼看了眼下面,袁回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带来的那盅膳汤,兀自摆在小几上放凉了,谁也没想起来。 又过了许久,沈岁晚实在有些站不住了,沈律这大发慈悲似的问道:“可用膳了?” 沈岁晚忙道:“并未。” 但她没明白沈律的意思,先前在南水山庄也不见沈律真的与她用过膳,不等多想,就听沈律让福岚摆膳内仪殿。 福岚垂着眼,看了眼站不住托在案桌上借力的姑娘,这话分开来他能理解,同沈姑娘的回话连着,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这话的意思。 见沈律皱眉看过来,福岚才忙应是。 内仪殿本就是太子殿下同诸位女眷用膳的寝殿,只是东宫从来没有过女子在内仪殿同太子用膳,才一时没反应。 福岚出了正殿,让宫侍赶紧知会典膳司的备膳内仪殿。 今日沈律政事较少,按照往日是该午歇一顿时间的,但沈律也没说让沈岁晚回去,虽累了些,但能讨得沈律欢心,她也乐意跟着伺候。 内仪殿,沉香袅袅,沈岁晚闻不惯这的香气,有些脑袋涨涨的。 见沈律起身去净手的瓷盆处,沈岁晚忙提裙跟上,从福岚举着的托盘处拿起锦帕,递给净手的男子。 沈律面色沉静,见她这献殷勤的模样也没多说,只从那盈白的指间抽出锦帕,拭干了手上的水珠。 沈岁晚的视线不由跟着男子的动作看过去,沈律的手是养尊处优的好看,白净修长,但因着自小也跟着贺太保习武,看着反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沈律抬眼,漫不经心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沈岁晚闻言一顿,之前她在未央宫被张皇后灌下半碗绝子汤,前几日曲嬷嬷便去了惊春苑,让沈岁晚莫要声张此事。 便是东宫药藏司的医女也未曾同沈律说起。 沈岁晚垂下眼睫,回道:“这几日大好了。” 沈律闻言轻轻刮了刮沈岁晚那盈白的耳廓,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不知是低沉的声音还是还耳廓传来的酥麻,让沈岁晚一颤。 夏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福岚在殿外候着,听着里头又传来要水的声音,忙吩咐宫侍太监将再次备好的水给端进去。 沈岁晚昏昏沉沉,察觉身上的沈律总算歇了下来,已经没有气力了。 沈律像是餍足一般,屈起的指间狎昵一般,轻轻挂蹭了沈岁晚挂了点薄汗的玉背,“乖岁岁。” 等沈岁晚有些力气,收拾齐整回惊春苑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东宫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太子殿下同惊春苑的沈姑娘在正殿胡闹了一下午的事,在沈岁晚还没回惊春苑时就先传到个殿院伺候的宫侍耳朵了。 这下各方也不敢怠慢,先前从沈岁晚进东宫便不理会的直内司和织锦司也跟着第二日来了惊春苑。 为沈岁晚量体裁衣,一应衣物无不妥贴,就算再怎么没有名分,这惊春苑的姑娘,能留得住太子殿下,这才是正理。 夏日渐长,满目葱郁,正殿右侧有个芙蓉园,现下正是亭亭菡萏荷花玉立胡波。 殿试方过,福岚带着宫中的消息,进了殿中。 只见一边的博古架处,沈岁晚一身浅云色绣芰荷的软烟罗裙,挽了个百合髻,露出一小节白净的脖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小凳处研墨。 见福岚看了她一眼,沈岁晚点点头,以示打招呼。 从那日起,沈岁晚几乎得空便去正殿伺候沈律研墨添茶,偏生她也识数,若是沈律有些要事商量时也不敢上前凑去。 只在正殿处理政事奏折时安安静静呆在沈律身边,算是将福岚贴身伺候的活揽了下来。 福岚身后还跟着萧宿和袁回延两人,见沈律身边坐着的沈岁晚,均是一愣神,又见怪不怪的移开了眼。 萧宿两人来了,就不用福岚开口了,萧宿道:“果真如那日殿下所说的,圣上将唐现余批为状元头名,张家三公子张良辰为榜眼,期书列为探花郎。” 沈律早就预料到,现下也是面色如常。 不等两人再说,福岚忙进来道:“殿下,姜太师来了。” “请进来。” 沈岁晚闻言,自觉起身,将沈律方饮尽的茶盏端起,自觉退下了。 出了门,在门外一道候着的寻香上前接过茶盏,沈岁晚轻声道:“回惊春苑罢。” 不等说话,见前面那绿柳成荫的地方转来一人,头发有些花白,但是看着还是精神矍铄。 沈岁晚忙带着丫鬟见礼,原以为这传说中的姜太师绕开了走了过去。 直到前面传来声响,沈岁晚缓缓抬眼,映入眼帘的是苍色锦袍。 姜肖齐双目有神,嘴角微微向下,见沈岁晚抬眼,眼神微微眯了起来,问道:“你就是那靖阳王府的姑娘?” 像是许久没听靖阳王府一称,沈岁晚微微愣神一瞬,忙恭敬回道:“回姜太师,正是。” 姜太师深深看了眼沈岁晚,也没说什么,让沈岁晚有些不明所以。 沈岁晚回了惊春苑,还真觉着清爽了一大截,方进了月洞门,就听右边的听春小榭处传来热闹,沈岁晚带着寻香过去一瞧,正是寻茶几人领着几位小宫女摘着那垂丝海棠花。 见沈岁晚过来,寻茶先回道:“奴婢们见这垂丝海棠最后开这几日便要凋谢了,就去药藏司要了些明矾,晚间时候给姑娘做蔻丹。” 沈岁晚先前在王府哪有过这些姑娘家的喜好,闻言也笑笑,眼底有几丝跃跃欲试。 寻香也跟着道:“嫌弃我怎的没想着呢,还是几位姐姐聪明。倒是姑娘,进来得宠,何不央着殿下带几位姐妹进府游玩解解闷,这般好精致倒是浪费了......” 沈岁晚笑意一顿,她哪来什么姐妹密友,倒是回雁,实在有些想她了。 正殿。 姜太师饮了口茶,“这钟、张两家相争,倒是让别人捡了空了,不过这唐现余出身微末,能有今日才学确是难得。” 萧宿接话道:“知白也这般认为,不若殿下等琼玉宴之后,将这唐状元同崇文馆出去那几位进士一道宴饮了。” 沈律细微皱了皱眉,子策现下不在身边,这唐现余现已接近而立。然而,在殿试前,子策便接到了糊名书信,这唐现余人品待查。 “此事暂且不急,等琼玉宴之后再议。” 12. 第 12 章 姜肖齐理了理美髯,半眯了眯眼,问道:“听闻殿下近来有些偏宠那靖阳王府出来的姑娘?” 这话问得突兀,萧宿和袁回延几人也一时愣神。 沈律抬眼,锐眼的眼神眼里有些漫不经心,倒是这眼底的漆黑幽潭让姜肖齐一怔。 想着还是教导了太子殿下这么些年,姜肖齐稳了稳声音道:“殿下尊称老臣一声老师,老臣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讲,殿下贵为储君,后殿女眷也是东宫大事。 这沈姑娘身份低贱,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殿下还是该早些同各正经世家姑娘联姻,为东宫添丁才是。” 沈律面色看不出喜怒,眉毛微微挑了挑,却看着无端有些压迫感,就在姜肖齐难得有些坐立不安之际,只听沈律轻笑一声:“太师费心。” 姜肖齐张了张口,打算举说几家家世得力的姑娘,看沈律冷下来的神色又识趣的没张口。 魁星阁,三楼临窗的小阁。 唐现余搓了搓手,门口还是静寂无声,想起那宣纸上的话,日头当空的夏日,竟让他有些后背冒凉汗。 又过了一盏茶,屋外传来脚步声,听着动静像是女子的。 想着不过是名女子,唐现余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不料开门的竟是一穿着绿衣襦裙的丫鬟,头上还装模作样的带着帷幕。 抚月开口道:“我家公子说,唐大人可以回了。” 唐现余相貌生得周正,皮肤白净的书生模样,倒是不像是出生微末的。 唐现余拧眉:“让你家公子过来说话。” 抚月轻笑一声,“大人,我家公子现下不便见客,只要大人按着上面的做便是。” 唐现余接过抚云递来的纸条,眉心一跳,但却留意抚月左手食指上的一颗小痣。 “这对大人也是有利而无害处,大人只管琼玉宴时按这般做,倒时要拜入东宫不是轻而易举?” 见唐现余拧着眉不说话,抚月轻笑一声,出了屋子,却径直往隔间走了进去。 隔间,沈琉晚正煮着茶,这魁星阁的君城山银针如同在王府饮的一般,清雅惹人回味。 又让她响起当年在王府,那些个下人小厮,便是个蠢材表哥都被沈岁晚迷得五迷三道,就是她 那些嫡兄也是看沈岁晚的目光不一般。 都是些贪色的草包! 原以为重生一世,她拿了沈岁晚的玉佩,也算是交换了人生了,谁料这沈岁晚竟然没死! 近来各方参奏,她此时才知,原来,这以色侍人的低贱/货色,攀上了太子这枝高枝。 倒是白即觉,上次相见说起太子新宠,那时他分明知道那是沈岁晚,是她妹妹,怎的没告诉她?总不会是哪里出了差错,这让沈琉晚无端烦闷。 廊外传来动静,过了一会,沈琉晚同抚月透过窗外,看着面色强壮镇定的唐现余,出了街角。 沈琉晚唇角轻轻勾了勾,过几日,她会送沈岁晚一个大礼。 ** 清溪凉风,荷香澹澹。 沈岁晚方沐浴过后,也没挽发,披着件清凉的外裳,便散着带着些水汽的发在正寝旁边的惊翠 小榭乘凉。 手上拿着柄画朱砂判的丝绸乌木团扇,悠闲的斜靠在紫竹的小躺椅上,看着几位宫侍在一边兴致高涨的验香制香。 寻棋将小火焙着的花香递来沈岁晚面前,“姑娘闻闻,这香可喜欢?” 寻棋拿着的是暮春时节,在惊春苑那青柳洲摘的杏花,加了菖蒲片脑等物调和香性制成的杏花香。 沈岁晚用团扇轻轻闪了闪,香气四散扑鼻,幽香中带着几丝不腻人的清甜。 沈岁晚轻笑一声:“这香合适,适合做帐中香。” 美人盈盈,时不时映着廊外澈音潭的澹澹水波,这相貌真如水中月一般,紫竹躺椅称的人像是白瓷肌似儿的,实在晃人眼。 便是一开始对沈岁晚有些微词的寻诗都不由看愣了,知晓近来殿下多宠幸姑娘,也渐渐觉着这好性子好相貌是应该的。 不等几人再说笑,就听一阵脚步声,沉稳不像惊春苑伺候的小宫侍。 几人齐齐回头,骤然瞳孔一缩。 福岚看这景象倒是轻笑一声:“哎呦,果真如殿外那宫侍所说,姑娘在这小榭乘凉呢。” 以往福岚说这话,早有人接话符合,现下确是没人敢说话,只因福岚身后,跟着身形修长,面色冷冷的太子殿下。 场景实在骇人,沈岁晚忙起身见礼,脚伸下躺椅下,竟不见她的鞋子,原是被寻香搁在一边去了,一时无措。 等沈岁晚回神时,只见四周的宫侍和跟着沈律过来的太监都散走了。 沈律背着手站在水榭外头,看着廊外的澈音潭,芰荷打着花苞,水中映月,清风送爽。 听见动静回头,就见还在躺椅上的姑娘已经穿好了鞋袜,乖巧的站在他斜后方。 那盈白的脚踝也被藏在鞋袜中不得见,沈律眉头细微皱了皱眉。 不等沈岁晚问安,沈律开口道:“你倒是清闲。” 沈岁晚一顿,紧了紧捏着手上的扇子,这话确实是没错...... 沈岁晚开口,眼底盈盈道:“都是殿下的赏赐和恩宠,岁岁才得这清闲日子......” 她头发散着,少了簪发的端庄,称得人多了几丝慵懒散漫之意,反而更添娇艳姝丽。 沈律见垂在她肩颈处的青丝,指节忍不住轻轻勾了勾,想起早上他还因面前这丫头被姜太师说教,眼底暗沉,总得讨些好处。 月色渐沉,香帐熏着方才烧着的杏花香,沈律总算放过她,沈岁晚有些胆大的枕在沈律那有力的臂膀上。 沈律轻轻低眼看过来,不等说话,就见姑娘眉眼间还有些未消的春色,轻轻的咬了咬绯红的娇唇,问道:“殿下,岁岁可能求殿下一事?” 沈律眼底闪过几丝墨色,但看沈岁晚那眉梢的含娇春意,耐这性子问道:“何事?” 沈岁晚轻声道:“先前我有一贴身丫鬟,伺候我有六七年了。” 沈律皱眉,冷沉道:“东宫的宫侍伺候不尽心?” 沈岁晚忙支着身子微微起身,解释:“惊春苑的宫侍伺候极用心,只是我有些想念那丫头,想着能不能让殿下放我出去小半日,我看了便回来。” 察觉到男子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般,让沈岁晚有些忐忑。 沈律淡淡笑了一声,指间碰了碰沈岁晚的桃花眼,惹得人眼睫不自觉的抖动,好像十分害怕。 “你倒是会趁机提好处的,只此一次,半日而已,你跟福岚说说便是。” 沈岁晚察觉到眼睫上有些冷凉的指腹移开,才缓缓睁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却听沈律道:“伺候孤穿衣。” 沈律面色渐渐冷了些,有些索然无味。 沈岁晚咬唇,上前往那雕了菖蒲兰叶的檀木支架上拿过沈律的衣裳,乖巧的给人穿衣裳。 沈岁晚今夜沾了一晚的杏花香,现下低垂着脑袋在他身前穿衣,清甜的香气又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息,沈律冷沉的面色缓了缓。 看她像是性子乖巧的,才来东宫尚无一月,就同伺候的宫侍打成一片。 沈律有些冷淡的出声道:“明日便让福岚给你对牌,每月许你出去一次。” 男子沉稳的话语,让她愣神一瞬,“诶?”方才看着冷脸的模样,还当是她得寸进尺的讨好处触了忌讳。 不等沈岁晚应答,屋外早听见动静的福岚轻轻扣了扣门,推门进来:“殿下,可要回和胜殿?” 和胜殿是太子的正寝宫。 见沈律走了,沈岁晚睡意也消了不少,惊春苑的宫侍和婆子也有些兴奋睡不着。 今日,太子殿下可是亲自摆驾惊春苑,还要了三次水,这得是多大的荣幸,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东宫没有女眷,这沈姑娘可是独一份。 翌日,日出雾露馀。 宫侍们将游廊上的卷帘卷了起来,初夏的日头不大,正巧晒晒游廊上的摆着的几盆花草。 沈岁晚听着外头动静转醒,昨日睡得不大好,沈律再塌上躺过,沈岁晚鼻息里时不时萦绕一阵沉香的霸道气味,实在让她不熟悉。 听见动静,寻香几人带着梳洗用的物件进来,寻茶笑道:“姑娘醒了,今儿一早,重总管让典设司的人来过,说是给姑娘换换有些陈旧的物件,书房那梨木的案几都换做檀木的了......” 沈岁晚坐在妆奁前挑着朱钗,闻言手上一顿,重总管......这重总管先前可是丝毫没有看管过惊春苑的事。 看来昨日沈律屈尊降贵的来了偏远的惊春苑,确实是有些惊动了东宫众人,便是沈岁晚都好一阵讶异。 后来打听了福岚,才知道,原是过不久东宫也要办揽月宴,福岚觉着寻幽潭旁边的长溪馆和临溪小榭不错,这次来了惊春苑这边。 寻香接过沈岁晚挑好的玉兰衔玉蕊珠的簪钗,问道:“姑娘,今儿还去正殿侍墨吗?” 不等沈岁晚点头,寻诗拿着册子进来,闻言接话道:“姑娘今儿应是去不成了,一早殿下就带着几位大人去了宫里了,今儿一日都是琼玉宴,这是宴饮朝中新贵呢。” 难得寻诗话多了起来,连沈岁晚都有些侧目。 被沈岁晚这般盈盈看着,寻诗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见沈岁晚虽近来盛宠,却还是亦如既往的在下人面前谦和,算是她遇到的最好伺候的主子了。 寻诗有些不自在的举着册子,“姑娘梳妆,奴婢正好给姑娘念着今日重大总管让人送来的物件名册。” “除了置物,还有内坊司的两位小公公,内仪司的一位女官来负责教习姑娘礼仪。” 沈岁晚了然的点点头,沈律不习惯宫女贴身伺候,所以昨日才让她更衣,重总管这是生怕哪日沈律又突发兴致来了惊春苑,好有公公伺候。 13. 第 13 章 琼玉宴,宴新贵。 大胜这类宴饮多以和河溪为宴处,是以宴饮也设在临近宫外国子监的琼玉溪沙洲。 宴饮开始之前,还有前三甲状元唐现余,榜眼张良辰,探花钟期书打马从朱雀大街绕到玄武大街,掷花掷果,风光无两。 再且,这三人可是个赛个的俊美好看,便是出身不显的唐状元也是相貌出众,看着是个俊俏儒雅读书人。 琼玉溪,早前礼部和内宫便负责着一应的佳果美酿,各方名士才子大展文章,便是圣上和张皇后也圣驾凤驾光临,宴饮诸卿。 今日是宫中宴饮,各位皇子也在,可在座的大半,心思却在那同探花郎说话的一脸沉冷压迫的太子殿下身上。 传闻太子殿下手段毒辣,不及诸位皇子仁善,但看所做政事,却是强硬得利。 单说若是赈灾一事拨到东宫,从出了东宫到地方官,翊卫办事事无巨细,可没谁有那个胆子敢贪墨一个子。 一边游廊上的白即觉想着沈琉晚说的话,暗自沉思片刻。见前面那一身山矾色杭绸的云纹袍的公子,笑着上前道: “崔公子,怎的独自在此处,不与众人一道吃酒赋诗?” 崔清一回头,见是宁安王世子,躬身见礼:“世子说笑,琼玉宴宴的是琼玉,我等顽石,便乐得不去凑数。” 崔清一出身大族崔氏,同定都挂钩的,只有姑姑嫁与了钟家二老爷钟驰安,做了尚书令夫人。 而探花郎钟期书,也是崔氏所出,崔清一同钟期书还有姑表兄弟的亲缘在。 白即觉笑道:“崔公子此言过谦,虽不是前三名的琼玉,排名五,不也证明崔公子是块上好的璞玉。” 白即觉言语中的拉拢之意过于明显,崔清一看过去,方要说话,前头花树宴庭处,传来瓷盏碰撞的响动。 宴饮霎时一静,不等那些宫女太监将人搀起来,就见今日那风光无限的唐状元竟哭了起来。 发生的突兀,便是高位上的当朝圣上沈召启都愣了一瞬。 三皇子沈徇有心拉拢,忙上前道:“哎,状元郎这是高兴坏了,还是有旁的原因,父皇也在这呢,今日可是状元郎大喜的日子呢。” 唐现余没顺着沈徇的搀扶起身,反而跪地起来。 痛哭道:“圣上,我同大胜诸位学子寒窗苦读,希望能展望一腔抱负,如今国富四方来贺,小子心里对家人还有难言......” 张皇后眼神一转,坐在高位上招手让沈徇回去,转而看着下面跪着痛哭的状元郎道:“状元郎 一腔抱负可是好事,自古忠孝节义,状元郎将父老接来定都,也算是让他们享福了。” 闻言,圣上点点头,目光如有实刀,“朕特赐你宅邸一座,接父老尽孝。” 谁料,唐现余闻言面色一白,戚戚道:“小子家人,全都去了。” “这.....”一时四下有些哗然,倒是沈律掀眼看过去,目光冷凉。 唐现余接着道:“小子还有一妹妹,自小不得认,这才在今日得见圣颜,求到圣上跟前。” 沈召启道:“你且说来。” 众人四下安静,等着听唐现余说道,心下想着都是一些欺男霸女的行径,才这般让状元郎缄口不言。 唐现余看着十分为难的模样,还望诸位皇子站立的地方看了眼,像是有些后怕。 看这状元郎的神色,众人再次面色各异,脑海里想着是哪位皇子新得了良家女,沈召启余光见面色各异的儿子,目光冷了下来。 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皇后轻笑一声,善解人意道:“你且说来,不论是谁,圣上既说了,定会给你做主。”反正不会是徇儿。 “是......太子殿下,小子的妹妹,在东宫。” “!!!” 整个琼玉宴,落针可闻。 见那尊贵压迫的太子殿下虚虚眯了眯眼,他身边跟着的近侍袁大人和萧大人也面色不改。 众人反应过来,是啊,这太子殿下何许人也,虽喜怒不形于色,睚眦必报,但确是不近女色。 除了前些时候传出来的的那靖阳王府养女,可真是不与哪家姑娘亲近。 不会是,那靖阳王......养女? 张计芸最先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这,状元郎莫不是说错了?据我所知,这太子东宫里,可只有那叛贼的养女一位妾室。” 说妾室是抬举了,还是个没名没分的丫头。 唐现余继续语出惊人,“皇后娘娘,正是那养女,沈岁晚,是小子的亲妹子。” 四下窃窃私语起来,跟在沈律身边的萧宿面上划过几丝疑惑,看状元郎,虽相貌也是出众,清秀俊朗,而那沈岁晚却是迤逦惑人,竟是亲兄妹? 一边游廊上站着的白即觉一愣,想着上次东宫一瞥,看清那相貌,只觉莫名有些熟悉。 难道,他寻错了,果真是沈琉晚? 张计芸绢帕捂嘴惊叹:“这可是真的,这可不得了......” 余光看了眼不辨神色的圣上,见圣上在看向一边站着的沈律。 张计芸面色沉了沉,还云淡风轻的模样呢,这沈岁晚在东宫过得不好,沈律还没名没分的便作践人,别指望这唐现余纳入东宫麾下了。 14. 第 14 章 东宫惊春苑,景色雅致,众人闲适。 既然今日不用去正殿伺候,沈岁晚也乐得清净,只让寻香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带着人去惊翠小榭做蔻丹取乐。 谁料不常见的福传竟带着人来了惊春苑,福传额角滴汗的模样,看着像是一路着急忙慌的跑来的。 福传见到了人,边急喘边道:“姑娘,快些梳洗一番去正殿,有旨意到了。” 沈岁晚起身,有些无措慌张:“旨意?我的吗?殿下呢,可回来了?” “姑娘莫急,看干爹的样子,应不是什么坏事,快先梳洗一番,去正殿接旨。” 众人还想着进来太子殿下宠爱过甚,禁中有了微词,谁也没料到是这旨意。 在长全念完旨意之后,一干人还呆愣着,长全轻笑一声:“奉仪夫人,快些起来领旨谢恩罢。” 一旁的重桂面待诧异,见沈岁晚云里雾里的谢恩,将长全轻轻拉到一边,打听道:“公公,你我的交情,可能明说这是何缘故?” 长全笑了笑,讳莫如深道:“奉仪夫人是先王府养女,但有位好亲兄,这位份也是太子殿下求的,夫人日后还有造化呢。” 沈岁晚瞳孔一缩,方要仔细询问,就见重总管使了个脸色,将长全好声好气的请出去了。 沈岁晚上前,声音一颤问道:“重总管,这是何意?”莫不是寻到了她的生身父母? 重桂看着面前娇媚的女子,又重新正视了些,“夫人放心,福岚这小子跟着殿下去了琼玉宴,待回来定让夫人打探清楚。” 东宫众人也没想到,这出身不如寻常的宫女,没有名分的姑娘,一跃成了有名分的夫人了,虽是九品的奉仪,却实实在在的是东宫的第一位女主子了。 寻香寻棋搀着沈岁晚,笑道:“从今以后,可不能唤姑娘了,是夫人了。” 日暮西斜,太子殿下还未回东宫,倒是福传已经将消息带回来了。 原来,她竟是状元郎唐现余的亲妹! 沈岁晚有些恍惚,听说状元郎只有她一位亲人,原先张皇后在宴席上,是想着让唐现余将沈岁晚领回去。 唐现余当即道,沈岁晚跟在沈律身边有段时日,日后也是不好嫁人说亲了,这般说出来,一是想与亲妹相认,二是想让太子殿下在东宫善待沈岁晚。 不成想,沈律这对什么也不入心的人,竟开口道,沈岁晚同他已经有了虚实,不若做主赐予沈岁晚一个位份。 但这最末等的奉仪也是七品官员之女才使得,谁也没料到圣上竟然会应允。 唐现余现下从六品的编修还未入值,倒是亲妹已经是九品的奉仪夫人了。 东宫的奉仪寻常可见,何况奉仪的位置是二十四位,不寻常在东宫便只有沈岁晚一位夫人,还得太子宠爱,让这些想入东宫的世家女们多了些危机感。 唐现余算是轻轻松松搭乘了东宫的大树,晚间吃了些酒,趁着夜色,摇摇晃晃的接近那不敢与之对视的人。 唐现余腆笑着:“殿下,小妹在东宫,还劳殿下多加照顾,我们兄妹,今后也要多劳殿下关照。” 沈律嘴唇轻轻勾了勾,眼里不见笑意:“状元郎客气。” 袁回延跟在身后瞥了眼,神情复杂,这唐现余若真是关心亲妹,早想着带出东宫,即便不带出东宫,也不该这般急着谄媚的献名献脸。 子策尚未回来,殿下未邀他入东宫参加揽月宴便如此献媚,倒是好奇是何人告密这唐状元的品行有亏了。 告密的沈琉晚正在魁星阁,听着抚月打听来的消息,闻言轻哼一声:“这沈律倒真是对沈岁晚有几分上心,给她求了个奉仪的位份。” 既如此,那她送给沈岁晚的大礼,到时候可越发精彩了。 便让她也体会体会从高位上摔下来是何种滋味,这些天也算是便宜她了。 接近亥时,夜色沉寂,沈岁晚带着几位宫侍,撑着伞前往和胜殿。 “夫人还是披上件薄披,初夏夜色沉凉,省得害了风寒。”寻诗拿了件儿月白色绣玉兰的杭绸纱薄披,追上几人。 沈岁晚接过道谢,心怀忐忑的去了和胜殿。 沈律一回便回了和胜殿歇息,沈岁晚到时,福岚正出来传人端热水进去。 福岚一见来人,眉心一跳,笑道:“夫人来了,殿下今日饮了酒,现下怕是身子不大爽利呢。” 语气少了往日的亲近。 沈岁晚看了眼阖这的殿门,没料到吃了闭门羹,“我只问问殿下几件事,既如此,我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福岚笑笑,好声好气的将沈岁晚请走了。 见人转身走后,福岚笑意淡了淡。 今夜那状元郎的举措,众人是看在眼里的,看这模样,是想借由妹妹攀爬东宫,殿下怎会还继续宠爱这奉仪夫人。 ... ... 虽说现今张皇后渐得盛宠,但太子其人手段非常,善用人才,多少人排队等着拜入东宫门下,唐现余今日举措也是能理解一二。 昨日唐现余如愿收到了东宫的会宴贴,今儿一大早便起来开始准备,今日去东宫的人非富即贵,还有好些年轻的公子哥一早拜入崇文馆,做东宫的门生,可见东宫根系广深。 一大早,沈岁晚就忙起身,换了身碧山色绣芰荷缠枝兰草的绡纱齐腰裙,腰上配了昨日沈律突然赏赐的白玉雕菡萏的玉佩,看着极为清雅。 到了正殿,福岚见人百年笑着见礼道:“夫人来了,殿下正在里头批阅文章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她梳了飞仙髻,头发被全部拢起,从后背瞧过去,除了那摇曳生姿的身段,那一节玉颈也是有些白得扎眼。 头上簪着的那支夏荷泛舟步摇也跟着轻轻晃了晃,像是要晃到人心尖儿上似儿的。 沈岁晚轻声进屋,将手上那豆绿色绢绣广玉兰的檀木柄团扇搁在一边小几上,上前规矩见礼,“殿下安。” 沈律掀眼看了眼,兀自盯着手上的奏折去了。 沈岁晚也没多想,乖巧的坐在案桌旁边的四角海马椅上,仔细的研墨侍茶。 前几日沈岁晚在沈律这吃了好几日闭门羹。 直到昨儿,福岚突然过来了,还道沈律唤她过去侍茶,可把她愣了几下。 沈律抬眼看了眼乖乖坐着研墨的姑娘,陡然出声道:“可曾读过书?” 沈岁晚一愣,回过神忙回道:“未曾,只简单读过一两本。”话音一落,又像是怕沈律笑话嫌弃,补了一句:“大字还是认得的......” 沈律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好听。 沈岁晚心下诧异,在抬眼过去时,就见沈律收了笑意,又恢复往日淡漠的言语:“自个去隔间的书架上挑几本书过来,今日还是揽月宴呢,莫要出去被人说你学识浅薄。” 沈岁晚诺诺点头,胆子大着道:“谢殿下,殿下说得是,今日可不能丢了哥哥的面子......” 话音还没落,沈岁晚见沈律的面色蓦地沉下来,有些不敢说话,沈律抬眼:“不想学了?还不去挑书?” 见沈岁晚那轻巧的步子走了过去,背影也能看得出主人的心情极好,想着昨日子策带回来的消息。 沈岁晚跟着他几月,模样出挑,性子也面团似儿的乖巧软糯,难得沈律对她生出几丝怜惜之意,昨日听了带回来的消息,就让她继续来正殿伺候,补了好些赏赐。 沈律的面色有些冷然,心里有了些算计。 沈岁晚抱着三册书册进来时,正巧见何入暮和左丘子策已经坐在厅中吃茶了,见沈岁晚进来,友好的笑了笑。 沈律同他们两人没说话,见沈岁晚抱着书册进来,搁下茶盏,示意沈岁晚去他身边坐着。 难得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抱着的几册书,一见都是些姑娘家学的《风雅琴谱》,《九曲玉棋》,另加一本《宝水洲》。 沈律将最后一本拿了出来,包了织锦皮的书册被他随意搁回了砚台边,“你现下还看不懂这本,可学过《宝水地志》?” 沈律说话直白,让沈岁晚有些不住的面热,不大好意思的看一眼殿中坐着的两人,见两人都在各自闲谈着,面上的热度才消了些:“没有......” 沈律看着面上有些羞窘的姑娘,红霞爬面,“没有”二字,沈律倒是觉出些委屈的意味来。 轻轻“啧”了一声,“有空去找找这《宝水地志》,看不懂来问人,学会了再看这本。” 沈岁晚轻轻应声,眼里有些真切的笑意,以前在王府,连去府学读书的资格也没有,她自然是羡慕那些能读书的旁亲庶女的。 不等沈岁晚再说话,外间的福岚扬声道:“殿下,乐安公主到了。” 沈岁晚闻声忙望过去,上次见乐安公主还是在被昭映公主围困的时候。 只见乐安公主一身丁香色的绣木槿花的宫裙,摇扇配着羊脂玉环禁步,头挽双刀髻,簪金累丝衔南明珠步摇,琳琅环佩却也清丽可人。 乐安由着彩词搀着进了正殿,瞧见殿中的景象还愣了愣。 眼底的讶异还没掩去,忙匆匆见了个礼,抬眼又见了一眼坐在小凳上,同太子哥哥共用一个案桌的沈岁晚。 虽不是宫中训出的十分标准的仪姿,这般撑在案桌上翻着书册,却自成一番自在的慵懒娇态。 沈岁晚见来人起身见礼,“乐安公主安。” 声音娇媚好听。 乐安看了眼正位上不动如山的太子哥哥,轻笑一声,模样温婉, “奉仪夫人多礼,快些请起。夫人这般模样实在少见,若不是东宫不能当做寻常宫殿往来,我定时常过来叨扰,同夫人交友。” 正巧,福传去隔间找到了那《宝水地志》,沈律从福传手中接过书册,边随手递给沈岁晚,边替她接话道:“今日既来了,好生玩耍便是。” 说完,不顾一脸呆愣的乐安,只嘱咐沈岁晚:“好好读,不懂问乐安也是一样的。” 沈岁晚轻声接过,乖巧的道了谢。 15. 第 15 章 沈岁晚到正殿到的早,那些一应的宾客还大多未到,因此,沈岁晚也没见到唐现余,她唯一的亲人,那大胜的状元郎。 乐安见沈律对沈岁晚的态度,实在让她新奇,正好临溪小榭和长溪馆也在惊春苑的旁边,便提出跟着沈岁晚去惊春苑瞧瞧的话。 沈岁晚方应下,就见接近烟波水洲那处拐来几位姑娘,衣裙清丽,簪钗环佩,一看便是世家大族出身。 因着唐现余,东宫便将沈徇等一干人都宴饮了,今年揽月宴也办得没往日严肃,这些世家姑娘多是跟着父兄过来的。 沈律请了乐安公主一早来东宫,负责招待这些世家姑娘。 但看这些往来的姑娘,十个里有五个是想进东宫的,今日打扮的也无不精巧明艳。 乐安见为首的几人,笑着上前打趣道:“这才巳时你们便来了,何故来这般早,叫我劳累。” 为首一身芙蓉色绣锦绣杜鹃的掐腰白水裙的姑娘,梳着惊鸿髻,鹅蛋脸,远山眉,瞧着亭亭可爱。 正是钟家的三姑娘钟少禾。 钟少禾轻笑一声,声音清转如银铃,“乐安姐姐怎的这般说话,倒是让我们几人都不大好意思了。” 钟家,同乐安公主的母家——齐家有姻亲,自来亲切不见礼。 身后的几位姑娘倒是十分守礼的对乐安公主见礼问安。 沈岁晚眼见几人走近,其中模样最为出挑的,是那姜太师的孙女姜绫画,杏眼粉腮,是位矜贵又识礼的娇娇。 跟上来的何寒枝轻笑一声,“公主可莫要嫌弃我们,左右,这东宫还有位女主子招待我们呢。” 话音一落,除了众人面上的笑意一顿,倒是目光由偷偷的打量变为光明正大的看了。 一看倒是都有些面色各异。 先前以为,太子殿下什么殊色没见过,总不至于被一娇媚艳色的人勾得破了戒,怎么也该是我见犹怜,内涵修养极深的姑娘,现下看着倒是未必。 太子殿下这奉仪夫人瞧着云鬓楚腰,身姿袅袅,相貌灼灼,是连女子也忍不住侧目的模样。 不过看这奉仪夫人手上拿着的,分明是那什么《宝水地志》这简单的书册,寻常姑娘金钗之年就该会背诵的,现下还在读着,说明学识上,怕是连列位姑娘家中的庶女也比不上。 太子殿下当真是这般肤浅之人?不由让诸位姑娘心下疑虑。 沈岁晚面上的笑意一顿,被这么多学识出众,家世顶好的姑娘盯着细细打量,有些不适的紧张局促。 水生生的桃花眼微微垂了垂,避开众人的视线,有些不敢同众人对视。 乐安轻笑一声:“好你个寒枝,方才何大人还在正殿呢,等稍后我定要在你哥哥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竟连我都嫌弃起来了。” 何寒枝的哥哥,正是太子近侍何入暮。 乐安见众人回神收敛,接着道:“不过你们可别打岁晚的主意了,等会儿岁晚同状元郎还有一番好叙旧呢,不然,哪轮得到我在今儿越俎代庖招待你们。” 乐安这话算是在众人面前提个醒,这可不是什么背景是孤女的夫人,可是新科状元的亲妹,日后家世如何还有得造化呢。 此言一出,沈岁晚面上的局促也缓和了不少,抿嘴轻轻笑了笑,有些感激乐安公主替她开口说话。 沈岁晚手上紧了紧,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哥哥了,那是她唯一的家人....... 姜绫画笑笑,上前微微一步道:“说来还没正式同奉仪夫人说过话呢,早年在宴会远远见过夫人一面,今儿这才算是认识了。” 姜绫画言语和善,言语中也有亲近之意,沈岁晚有些受宠若惊的笑道:“姜姑娘实在客气。” 先前宴会,沈岁晚可还没有被封为郡主,更是个货真价实的没名没分的姑娘,跟着出府宴饮过几次,都是乖乖低头跟在沈琉晚身后。 她那低贱的出身,众人自然不会主动结交她,谁也没想到,竟能有今日的造化,攀上沈律。 偏偏沈律也愿意让她攀附。 一边的钟少禾看清沈岁晚的相貌后,淡漠的移开了眼,转脸问一边调和说笑的乐安公主: “乐安姐姐,你这是要去何处?这般早便要过去宴饮的小榭?” 她还想着从未来过东宫的内殿,这次宴饮好不容易不在崇文馆,能好好瞧瞧这些风景呢。 乐安看了眼一边有些不自在的沈岁晚: “先前还想着,忘了带着香囊出来,还道厚着脸皮去岁晚的院落瞧瞧,讨个香囊,现下想想还是作罢,这东宫到处都是琪花瑶草,免得香气冲撞反而不美了。” 乐安说完,就见有几位姑娘瞧了瞧自个儿的香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钟少禾面色一顿,方听了前面几句,还想着正巧也去瞧瞧她住的院落如何,谁料乐安公主后一句说出来,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识开口了。 沈岁晚睫毛轻颤,也没开口让几位姑娘去惊春苑瞧瞧,只跟乐安几位姑娘几人告辞,只道回去换身鞋袜。 ... ... 惊春苑。 几位宫侍在忙着整理昨儿太子殿下赏赐的一应物件儿。 寻棋见主子回来,还拿过一匹软烟罗料子,在沈岁晚面前比了比:“夫人回来了?奴婢瞧着夫人一生雪肤,竟是什么各种颜色的料子都适合做衣裳。” 沈岁晚转眼看了眼那软烟罗的料子,实在精巧,眼底神色淡淡,轻声笑笑:“你们心里手巧,看着做主便是。” 说完自个坐回了那新换的黄花梨木的罗汉榻上,给自己到了杯茶,有些笑意焉焉的。 寻香看得奇怪,今日人杂,四人想着先收拾齐整东西,就没跟夫人去正殿,怎的瞧着是去了趟正殿,人就兴致不大高了。 看到沈岁晚随意搁在罗汉榻四角小几上的书册,轻笑道:“夫人这是要学书吗?” 沈岁晚闻言搁了捧着的茶盏,“嗯,这几本书你识得?” 寻香有些大大咧咧:“夫人说笑,咱们东宫的宫侍,哪个不是十雅均会些,各有各的精通,想寻棋便是略会些棋艺,女工也精通......” “寻香,这云锦料子你放哪了?” 寻诗出声打断道,看了眼面色越发没有精神的沈岁晚,“这云锦难得,那些寻常是世家姑娘也穿不起的,咱可得给夫人好生收着。” 复看了眼沈岁晚,眼底关切,笑道:“夫人觉着是做春装好还是秋装好,若是做夏装可能有些厚了。” 沈岁晚果真仔细打量起来,“这是汉白玉色的,做秋装正好。” “奴婢想着也是这个理呢。” 见沈岁晚点点头,面上缓和些,寻诗这才走开,走到寻香旁边还嗔瞪了寻香一眼。 机灵的时候是当真机灵,呆的时候也是真呆。 没瞧见姑娘因为那话越来越低垂的眉眼,都透着几丝委屈垂丧之意。 绿树百花开,长溪馆至临溪小榭亭阁高耸,飞檐越过树杪,凌争流的瀑布。 往临溪小榭外一瞧,还能瞧见横着瀑布的半道彩虹,华池落彩云。 临走时,寻香几人又为沈岁晚簪了个青玉坠折扇的簪子,这才跟着人出门。 沈岁晚到时,正好见女眷那边也来得差不多了,见乐安带着众人在临溪小榭的旁边赏景,便走了过去。 乐安瞧见,亲切的拉着沈岁晚道身边:“方才还说你什么时候来呢,方才过来的这几位姑娘,还说要好好见见你呢。” 沈岁晚笑笑,顺着乐安带着的路提裙走过去,又抿了抿唇,不知怎么接话。 不用沈岁晚多说,这些世家女哪个不是对沈岁晚好奇得紧,之前在王府的时候被藏着掖着,心下到了东宫,也难得一见。 左丘子笙微微一笑,看着有些盈盈弱弱,“方才还在说夫人的院落可是在那处,看着精致倒是同咱们宴饮的小榭不遑多让。” 沈岁晚抬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梳着双丫髻的姑娘,面上有些病弱,瞧着是个西子捧心的模样,惹人怜惜。 再看诸位姑娘指着的那处,正是惊春苑惊春小榭的一角—— 树杪花影间,还能瞧得见院里的观星阁和飞梁画栋的正寝阁一角。 沈岁晚回道:“正是,但要说景致,还是这处的飞瀑深潭,不霁何虹更加妙绝。” 左丘子笙点点头,实在是这处景致鬼斧神工与巧夺天工并存,实在美撼人心。 虽家中都是武将,又有个哥哥做太子近侍,但左丘子笙却是个身子不大好的,向来也是深居简出惯了,今日也是听着父兄话,才跟着来了这揽月宴。 揽月宴多太子党,英才俊杰也极为多,哪家不是想着,即便不打太子的主意,也该让自家姑娘来揽月宴悄悄一瞧,相看相看,怎么也是适嫁之龄了。 在这时,寻香瞧瞧到了沈岁晚身边,悄声道:“夫人,状元郎到了。” 沈岁晚闻言,绕开了几位姑娘,撑着倚栏往楼下望去—— 不料沈岁晚率先看见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沈律,他今日穿得家常,就穿了身箓竹色的暗纹云锦袍,这种颜色称得向来高高在上,又有威严压迫的沈律多了几丝清雅之意。 显得人也缓和好接近了些。 沈律像是察觉到楼上的视线,抬眼看过来,对上沈律幽沉如有深潭的眼眸,沈岁晚轻轻缩了缩身子。 外人瞧着有几丝怯怯的羞意。 众人本就是簇拥着沈律,现下沈律看着楼上愣神,纷纷抬眼看过去,见了扎撑着栏杆的沈岁晚,不由微微愣神。 沈岁晚微微屈膝见礼,也不敢再在下面寻哥哥在哪儿了,退着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美人倚栏,楚腰黛发,青裙清绻,沈徇轻笑一声:“还当二哥这是看哪家姑娘呢,原是奉仪夫人,要说这奉仪夫人,实在是难得好颜色......” 听了沈徇的话,众人回神,原是奉仪夫人,也难怪太子殿下能够娇宠了,倒是知道了太子殿下喜欢这模样的女子,几位大臣家中有如此美人风骨女眷的,不由动起了些心思。 能攀上东宫姻亲,日后可算是乘上了登天梯了。 看了眼乘了登天梯的状元郎,见太子殿下不愿搭理他,正热切的拉着萧宿和袁回延搭话,活像是已是东宫家人似的。 宴中不乏崇文馆的诸位文人雅事,难免有些嗤鼻,既为状元了,只有大好前程等着,何故这般作态。 如此谄媚东宫,便是圣上知道了,他和东宫两边都不讨好。 16. 第 16 章 飞瀑后是狭长的寻幽潭,直从长溪馆延伸至惊春苑附近。 潭上铺了卧水的长桥,至潭中央的八角飞檐凉亭上。 正是夏日,边缘水浅处,间或有几丛菡萏荷花。 酒过三巡,沈岁晚带着寻香寻茶两人到寻幽潭时,就见那凉亭的美人靠上已经坐了一人。 男子背对着身,只瞧得见一身淡蓝杭绸直裰,系着个云山蓝的宫绦,瞧着是书生模样。 寻香有些惊喜的道:“夫人,那应该就是状元郎了!” 唐现余听着动静,忙回头看,正巧见方才在楼上倚栏的姑娘在平桥上缓缓走来,楚腰袅袅,虽容貌殊色,却看着是个软糯性子。 只见唐现余面带喜色,“妹妹!” 走进的沈岁晚一愣,有些不适应这唤声,但心下却是百感交集,她竟真的也有亲人了。 沈岁晚走进,眼眶不控制的微微红了些,声音有几丝激动又不确定的颤意:“可是哥哥?” “正是正是,这些年月,迫于当年靖阳王府那叛贼的权势,我不敢与你相认,今朝我既是大胜的状元郎,前途无可限量,这才与你相认。” 按理说他应该清流不结派,自有好前程。 但前几日那神秘的公子抓了他的把柄,要是被揭发,别说状元了,牢狱之灾也免不了,只盼着沈岁晚争气些,让他得太子庇护。 听了唐现余的解释,沈岁晚面上有些动容,“哥哥的苦衷我知晓......”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叙旧,旋即见唐现余清俊的面上闪过几丝难色,道: “妹妹,你也知道为兄现下毫无根基,也无家世,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怕也难保全你,殿下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你现下也衣物膳食不缺,只盼着你好好服侍殿下,得殿下的宠爱......” 话没说完,就见拐角的阔道处走来两人,分别是左丘子策和福岚。 见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和公公过来,唐现余收起了方才散漫的坐姿,拘谨的起身,就听这太子身边的公公朗声道: “夫人原在这处,殿下唤奴才过来寻夫人呢。” 沈岁晚闻言轻声问:“可是有何要紧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殿下吃了酒,现下去了惊春苑歇息醒酒,奴才这才唤夫人回去。” 沈岁晚揪了揪帕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哥哥,怕是要失陪了。” 唐现余倒是高兴激动:“既如此,你快些过去罢,可莫要让殿下久等,日后还有我们兄妹二人相见的。” 见福岚恭敬的带着沈岁晚过去,甚少见这福岚公公恭敬的模样,唐现余见状也越发欣喜。 原以为一旁的左丘子策也跟着走了,眨眼却见这一身长石色的锦衣将军走来,唐现余笑道:“诶,左丘大人。” 谁料左丘子策面色沉冷,剑眉星目加上冷沉的声音,无端有些让人生怕,不过最让人生怕的,是下一瞬左丘子策嘴里吐出的话: “唐公子,殿下让我告诉你,需谨言慎行些,小心玩火自焚。” 唐现余面上的笑意一顿,压下眼底闪过的几丝惊慌:“左丘大人所言,我有些不大打听得懂......” “唐公子生身母亲沦落何种田地,你心里自清罢,另外偷梁换柱的戏码,可不要在东宫,尤其殿下面前耍,乱认妹妹可不好......” 话音未落,就见章唐现余那清俊的面色越来越惨白,透着些青黑,左丘子策轻蔑的看了眼,转身走了。 若不是等着钓大鱼,还能轮得到他在东宫八面玲珑妄图拉帮结党? 惊春苑,芍药小园。 小园处有个凉亭,沈岁晚带着两位宫侍到时,正见沈律正坐在美人靠上,坐姿难得的慵懒散漫,俊脸微微侧着,像是看着栏外盛放的芍药赏景。 早前重总管调来的两位小公公——见杉、见林总算起了作用,正一左一右的倒茶扇风。 见杉最先看见人,笑道:“夫人回来了。” 沈律听见动静回头,正见沈岁晚提着裙摆上了小亭,一阵风来,衣袂飘飘,倒真是跟外头那芍药似儿的,在风里也是亭亭灼灼。 沈岁晚上前接过见杉手里拿着的画鸢尾并兰草的梨木柄团扇,因是沈岁晚的扇子,闺阁姑娘的扇子拿来给沈律扇风,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惹人发笑。 沈律倒是注意力放在沈岁晚手上拿着荷包,淡淡的问道:“何处得来的物件?” 一问起,沈岁晚面上就带着些笑意,搁下了扇子,解开道:“这是哥哥赠予岁岁的玉佩,说是母亲在岁岁小时候便打好的,过了十数年,总算是到岁岁手里了。” 看着沈岁晚那纤白的手上,捧着个青玉雕玉兔的玉佩,献宝似儿的笑意盈盈,沈律眉眼沉寂,反而问道: “心情很好?” 沈岁晚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说来奇怪,哥哥竟不知,明明当初我身上已经带着个如意玉兔的玉佩了,那玉佩的角还缺了一个呢。” 不过后来,在沈琉晚及笄生辰的时候,她为沈琉晚熬夜绣了个屏风,沈琉晚没瞧上,倒是瞧上她那个玉佩了,见她不愿给,也让丫鬟来强要了去。 沈律倒是微微凝眉,问道:“那暖白玉佩呢?” 沈律这般突兀一问,让沈岁晚一愣,却也马上回道:“去年在王府就不在身上了,也不知丢了没有。” 她的玉佩,往日也不见沈琉晚贴身带着,那日抄家混乱,怕是早丢了。当时沈岁晚也暗自可惜好一阵,只是忙于周旋沈律,哪能记得寻一块下落不明的玉佩。 沈律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接过沈岁晚手上的青玉佩,玉质粗糙,瞧着也是打了没几年,什么自她小时候便打了放着的,也就骗骗沈岁晚这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轻哼一声,沈律随手抛到福岚怀里。 福岚忙手忙脚乱的接住抛来的物件。 沈岁晚看得一惊,忙起身,却陡然被沈律修长的手拉住, “这玉粗糙不能贴身带,让福岚去直内司好好打磨再给你。” 沈律声音低沉,难得耐心解释,让沈岁晚有些怔怔,乖乖道谢:“原是这样,多谢殿下......” 知道内情的福岚才叫惊诧,殿下这分明是,开始哄着人了,难得见殿下竟怜惜起人来了。 不等几人再说,院外传来动静,有公公来唤,说大皇子寻太子殿下去吃酒。 见沈律起身要回长溪馆,沈岁晚也跟着预备过去。 福岚却道:“夫人宴饮了一遭可乏了?不若再殿中歇息,省得劳累。” 去了不知又被什么冒出的哥哥诓骗,还是在惊春苑避着的为好。 沈岁晚不明所以,也不想去当那些世家姑娘学识攀比的对象,听言也只好点点头。 17. 第 17 章 大皇子沈徊正同崔清一在一处,没说两句话就见唐现余有些神色恍惚的走着过来。 肩膀也微微耷拉着不见仪态,莫名颓唐,最该春风得意的便是他,众人也只当是他吃酒吃多了。 唐现余一在角落坐着,便有几位进士和上前搭话,言语中不免有些讨好之意。 最边上的张良云看着众人交好唐现余,三角眼轻蔑的看了一眼,轻嗤一声:“世家强盛,这状元郎毫无根基,若是不巴着沈律,上下融通,怕是在翰林院都能编一辈子书。” 看了眼一边愣神的张良辰,张良云哼笑道:“三弟你也莫要气恼,这状元最后,定是还不如你和钟家那小子呢。” 张良云是庶出二公子,去年张皇后给他安了个九品的明极宫羽林长,守职倒是少,最是喜欢背地做些仗势欺人的小事。 张良辰轻嗯了一声,没有多想搭理张良云。 张良云自讨了没趣,讪笑两声,也不馁,“三弟莫要不信,你看他今儿巴结沈律的模样,也只是仗着有个白得来的妹子在东宫做夫人。” 张良云说到此处,眉尾挑了挑,言语中有些得意:“前些时候听娘娘贴身女官说,娘娘料事如神,早在上次那劳什子沈姑娘去未央宫的时候,就将绝育的汤药灌了......” “二哥!”张良辰出声打断,面上看着有些不齿与之为伍。 “诶,三弟实在是读死书了不是,那奉仪夫人不能生育才好呢,若是能让沈律也——” 张良云话语骤然一顿,不是因着张良辰的话,而是瞧见了太子殿下! 沈律站在两人身后辛夷树后的小道上,目光幽沉,面上阴冷,任谁也看得出他是触了怒。 临近些的几位公子察觉沈律看过来的面色不对,纷纷噤了声,不再说话。 张良云脖子一缩,心里直发凉,也不敢像方才那样直呼其名,反而结巴道:“太、太子殿下......” 眼瞧着沈律面上冷静,带着福岚公公和左丘家的公子绕过两丈外的台阶走了上来。 张良云一抖,讨饶道:“......殿下,我今日吃了酒,说糊涂话了。” 张良辰看了眼沈律,规矩见礼,到底是一家,帮着求罪道:“殿下,我二哥......” 话还没说完,却见沈律陡然发难,一脚将人踹了过去,碰倒了那圆肚的青瓷牡丹花盆,发出一连声“啪啦——”的瓷器摔碎声响。 张良云心窝一疼,方要说话,却不住咳了起来,胸腔像是针锥着一般火辣辣的疼。 听着声音,宴饮中霎时一静,看着宴庭中的情形,都不敢啃声了。 远处的萧宿同袁回延对视一眼,忙上前去看,怎的殿下同张家的在明面上都起手来了。 沈律招了招手,声音冷冷:“子策。” 左丘子策道了声是,上前将人揪着领子抓起,提着摔去了庭中,庭中站着的几人见人甩过来,忙后退避让。 张良云左边的牙齿磕了,啐了一口鲜血,张嘴道:“殿下饶命,我酒后之言岂能当得了真......” 膝弯处传来的剧痛打断了张良云的话,也让他不住的跪了下去,要起身却被左丘子策这力大的凶狼钳制着肩膀,起不了分毫。 沈律嘴角轻轻勾了勾,有些冷凉:“你在孤的东宫酒后狂言,扰了宾客,今儿就跪在这庭中给诸位宾客谢罪罢,宴饮不歇便不能起。” 萧宿上前道:“殿下......” 这怎的无故打起张家和皇后的面子了?这三皇子沈徇还在这呢...... 看了眼福岚的眼色,又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沈律冷冷一笑:“孤替张大人管管你这竖子,二公子可服?” 咽了口血沫,生怕沈律这肆无忌惮的疯子又做出什么举动来,忙哽声道:“服!服,服......” 张良辰上前,方要开口,便被沈徇拉住。 沈徇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太子,他这二哥一看面上平淡到毫无波澜的冷,确是看着像是真触到怒意,连他也有些怵。 沈律不开口说话,宴席中还是静的落针可闻,原先在庭中宴饮的几人,都纷纷的躲着跪着的张良云。 在楼上的乐安颤了颤眼,将几位姑娘拉离围栏,“这,咱们只管作咱们的诗......” 众人静默,无人应和。 外面宴庭这模样,谁还敢在这呆着作得下诗啊。 一边捏着帕子的左丘子笙忙道:“公主,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不若我便先回去了。” 有了一个开头,这些姑娘都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告辞,有的还是抱着要进入东宫,得太子殿下青睐的心思来的。 今日瞧这太子喜怒无常的暴戾模样,有几人难免歇了心思。 这一出一闹,众人也不大坐得住,再且也是酒过三巡,各有各的借口出言离开。 未几,庭中便只剩下张良云一人,只见宫侍太监往来洒扫收拾宴席,张良云沉沉的闭眼,压下心底的屈辱。 等这些宫侍收拾下去,霎时一静,心下轻吐一口气,抬眼就见这福岚笑眯眯的带着数位翊卫走着过来。 福岚笑着道:“劳张羽林长跪这般久,只是现下也是日暮西斜了,内殿多有不便,请羽林长跟奴才移步,去宫门口跪着。” 张良云惊诧抬眼,怒道:“你!”几位人高马大的翊卫跟着上前,张良云只冷笑道:“狗仗人势的狗东西!” ... ... 正殿点起了灯笼,重桂上前将沈律的茶盏换下,添上新茶,见沈律有些心烦的将手中奏折丢回案桌上,垂下眼睫,心下暗自有了思索。 殿外传来声音,重桂出声道:“殿下,应是福岚回来了。” 谁料进来的却是个头发有些掺白的太医,正是太医院的刘太医。 不等重桂再说,沈律道:“将刘太医领去惊春苑。”看着躬身见礼的刘太医,沈律又说了句: “好生诊治。” 话音方落,就见福岚跨步进来,身后还跟着有些忐忑的曲嬷嬷。 沈律的面色冷了下来,曲嬷嬷忙跪身道:“给殿下问安,殿下,那日在未央宫.......” 曲嬷嬷不敢隐瞒,将那日未央宫的发生的事如实揭说。 沈律坐在案桌后,如刀裁的脸隐在阴影中,只有烛火一明一灭的摇曳着,见殿下面色实在难看。重桂上前出声道: “嬷嬷,你糊涂啊,这般大事,你竟瞒着殿下,张家这般欺辱,虽你是为了殿下才不想生出是非,但好歹也要传个御医,给奉仪夫人好好看看......” “呵”沈律冷笑一声。 霎时,假意数落的重桂也不敢开口。 沈律轻笑一声:“曲嬷嬷,孤何时需要你代为定夺?” “奴、奴婢只是觉着,那时夫人人微言轻,若是让殿下知晓,同皇后起了冲突实在不值,这才 让这些宫侍和医女瞒着不让声张......” 沈律淡漠道:“依孤看来,让你管理南水山庄倒是屈才了。” 曲嬷嬷骤然抬眼,声音颤抖似是震惊:“......殿下。” 18. 第 18 章 夏日初晴,外间花草上都过挂着昨夜宿雨的玉珠,天气反而还凉爽了些。 寻棋将汤药搁在小几上,见沈岁晚在那宽阔的书案边仔细的习着大字,轻笑一声,走近:“夫人歇息歇息,这刘太医的药膳,定要按时辰吃了才好。” 沈岁晚轻声应答,昨日刘太医来的突然,并上从未造访的重大总管,实在让沈岁晚有些云里雾里。 后刘太医仔细交代,只要沈岁晚按时用了方子,调理个一二年也是可以恢复的,沈岁晚竟才回过神来,原来沈律竟是之前不知情,现下知晓了,才唤请太医院的圣手来为她看诊么。 寻香抱着方才折的花枝进来插上,边道:“夫人不知,昨儿宴饮上,那张家二公子不知何故说错了话,被殿下罚跪在东宫门外,昨儿下了雨,现下都还没起来呢。” 沈岁晚摇了摇头,接过寻棋手上的汤药,这个她确实不大知晓,后头宴饮就没去了。 沈岁晚出声道:“你们可打听到了,哥哥现下居在何处?等过几日我领了牌子,也好一道过去瞧瞧。” 话音一落,几位手上忙着活计的宫女对视一眼。 寻香几人均是摇摇头,这状元郎应是还没置宅呢,说来奇怪,问其余人竟有些讳莫如深,好像避着惊春苑知晓这些消息似儿的。 今儿沈律去了别郊军营视察,沈岁晚想着趁这几日,去南水山庄一趟,交代回雁一些事宜。 寻香打听时倒是听了好些近日定都的消息: “夫人不知,听闻这几日定都多了更白楼,里头还有个带面纱帷幕的奇女子,现下百姓都称这女子为更白女,好多人求着见上一面呢。” “更白楼?宁昌坊的?”沈岁晚虽在王府也深居简出,却也知定都可没有这楼啊。 “是呢,原先是玄武街宁昌坊的白玉楼,不知被谁买下,改名更白楼,说的倒是奇怪,就是不知背后主子是谁,这契引怎么也该过坊市监那边,竟谁也不知买主是何方人士。” 沈岁晚微微沉思,她做的梦就只知她身死之前的事,以及粗略的知晓沈岁晚同白即觉造反成功之事,其他确是一概不知。 寻茶倒是被勾起了兴趣:“你倒是接着说啊,这更白女怎的就是奇女子了?” “只听闻前几日这更白女说,后安坊的楼房要倒塌,派人去跟监官说了没人理会。” 寻茶笑道:“这没影儿的事,监官怎的信这红口白牙的话?” “正是如此,谁料这更白女不依,闹到坊市监白世子那才作罢,白世子思前想后派人将里头的人支出来,谁料到了晚上,还真无缘无故的塌了!” 沈岁晚惊讶:“竟还有这种奇事?” 寻香也是面带讶异,“可不是,听福传说,今儿殿下突然去了别郊北营失察,是这更白女昨夜说北营的侍马司会遭水患,殿下这才带着几位大人赶忙去瞧了。” 沈岁晚皱眉,不大相信:“这可是当真,即便侍马司再如何地势低洼,可昨晚雨势不大,竟也会淹得起来?” 寻香俏皮的努嘴,接过沈岁晚的喝完药的白瓷碗,“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沈岁晚轻叹:“若真是这侍马司夜里有水患,那可当真是个神人了。” 等什么时候,她也去这更白楼找这更白女算算,她往后的运势归处如何。 到底也是宫墙里的女子,几人这般惊叹的说说笑笑也就过了。 沈岁晚练字也乏了,便将小篮子里没成形的荷包拿出来继续绣着,这是早先就准备好的,反反复复连花样的大概轮廓也还没绣好。 早先准备这荷包也是想着讨好沈律,只求让沈律给她找到家人,最后纳了太子妃便放她出宫同家人尽亲情之谊。 只是现下虽哥哥也表现亲厚,可到底是十数年没见过的,沈岁晚也陌生极了。 即便找到了亲人,沈岁晚要出东宫同亲人的团聚的心思却也无故的歇了歇。 寻茶笑道:“不必看,明儿殿下还不一定回来呢,姑娘今日也不必着急读书,可以花出时间学着荷包针绣。” 寻香性子最活泼,打趣道:“就是就是,不然按照姑娘这绣法,夏日都要过了,到时候秋日可就是新的样式了。” 这话惹得几人轻笑几声。 寻茶说的不错,第二日沈律果然没回。 只因那别郊北营的侍马司,竟真的差点便遭了水患! 一时惹得定都沸沸扬扬起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只求上更白楼见上一面更白女,只求更白女这能看透今古的眼力能为他们算上一挂,好消灾纳福。 达官贵人要面子也顾忌身份,只暗地里遣个下人过去瞧瞧,那些百姓可就堵在了更白楼,惹得整个玄武街的宁昌坊都水泄不通。 这更白女却放出消息,只看得见机缘大事,寻常人的前程往机缘不可道尽,一概不清。 东宫书房,沈律方从别郊北营回来。 沈岁晚知晓沈律没去正殿,而是书房这种军机重地,也识趣的没上前凑过去。 沈律方净了手,眉梢少见的几丝疲态,便听福岚道人来了。 话音一落,萧宿同袁回延正前后进来手上还拿着密件。 萧宿道:“让人查了,这张丘羽,同更白楼的确实是没什么接触,便是张丘羽周遭的人也查了个遍,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沈律将手上拭手的锦帕丢到福岚手上端着的托盘中,接过袁回延递来的密件,少见的面色沉了沉。 袁回延皱眉道:“这更白楼就像是陡然冒出一般,料事还这般准,实在怪哉。” 昨儿他们几人去北营瞧,乍一眼看过去当真是没什么问题,便是沈律让人探查了许久也不见什么祸患。 要不是粮草司的人提了句近来正凿渠引水,不然还真就这般错过了。 何入暮几人去探查,知这本是简单的小工程,上报了北营的将军便让工部的来动工了。 原是按着原有的山洞开凿的,本该四平八稳的,谁料工部负责工程的是张丘羽,当年挡水墙偷工减料,昨夜的雨正是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 蓄水渠在侍马司山后,寻常也少有人探看,若不是这更白女之言,那当真是遭罪了。 萧宿却不这般认为:“以我之见,事出反常必有妖,白世子那边还堵着不让探查更白楼幕后之人,实在反常。” 袁回延道:“这坊市监,倒真是让他当对了,宁安王在定都本就有党羽,若更白楼为宁安王所用,往后怕是有祸根要生。” 沈律将手中的密信放到烛台边烧尽,没甚笑意的勾了勾唇: “一个坊市监,一个更白楼,还为难不了东宫。” 萧宿一顿,“殿下的意思是......” 话音方落,沈律便道:“子策休沐也休沐够了,明日让他来我这领牌子,宁昌坊查的仔细点。” 萧宿两人闻言噤声,年前,太子殿下将东宫的探阁交由子策负责,手下密探遍布,这更白楼倒是劳殿下动用上宁昌坊的密探了。 萧宿道:“时辰不早了,殿下今夜可还要进宫回话?” 袁回延出声道:“今日殿下拿了张家的旁亲张丘羽,前儿又罚张良云跪了一天一夜,落了两次张家的脸,张家那边怕难免在别的地方出馊呢。” 听了张良云,沈律面色冷了下来,“这便脸疼了?孤倒是还没开始动手呢。” 袁回延两人一顿,当时私下悄悄找子策问了殿下宴饮动怒的缘故,闻言也不便再说什么,当务之急,还是这疑似跟宁安王有牵扯的更白楼。 19. 第 19 章 细雨初停,荷池碧波,花柳新绿,正殿旁边的芙蓉园,间或闻得到雨荷清香。 沈岁晚今日穿了件儿春辰新绿的烟笼娇纱裙,亭亭玉立,路过芙蓉园,好像能与雨后新荷分上半分沁姿。 这几日沈岁晚来正殿没有以往勤,一是这几日总是绵绵细雨的,沈岁晚有些懒得出门,呆在惊春苑赶着绣那荷包呢。 二来,沈律这几日政事繁忙,沈岁晚也识趣的不敢多去凑。 到殿外,正巧见福岚端着茶水预备进去,便将茶水接了过去。 沈岁晚进了殿中,正位上坐着的男子怔了一瞬。 今日没有旁的人,沈岁晚上前将那描梅的茶盏搁在沈律案桌前,轻声道:“殿下劳累,喝盏热茶歇歇。” 声音如娇莺,沈律抬眼,从上次揽月宴,倒是现在才见到人,让沈律心底生出了细微的异样。 不等说话,福岚在外头禀报姜太师和萧大人来了。 姜太师一进来就见沈岁晚站在案桌前,眉毛拧了拧,忍着没说。 沈岁晚识相道:“殿下,妾身先退下了。” 沈岁晚还没起身,就听沈律那冷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必,过来研墨。” 闻言,萧宿同姜太师神色各有异。 萧宿想的是,先前不避着沈岁晚,是因知道她是孤女,怎么也只能依靠殿下,不会有异心,所以殿下信任她。现下这奉仪夫人,背后可是有唐现余。 姜太师则是本就看不惯沈岁晚,先前他过来时也不见沈岁晚在一旁听着议事。 福岚有眼见的搬了先前沈岁晚惯坐的海马雕花凳子,搁在案桌旁边,见沈岁晚乖乖坐着研墨,沈律才问殿中的两人: “雨天路滑,太师怎的想起来东宫了?” 姜太师移开眼,眼不见为净,看着对面的萧宿,道:“我听说圣上让殿下将张丘羽放了,只治不察之罪?” 一说到这事,一边的萧宿忙解释道:“正是,张丘羽推说是下面的人投捞油水,圣上也只治了张丘羽的不察之罪,在家面过半月继续上值。” 姜太师吹胡子冷哼:“殿下就这般算了,这张家在这军营大事上都敢动手脚......” 沈律道:“圣上决断,孤岂有不听之理。” “圣人现在的秤杆,分明是偏向了张家。”姜太师叹道,后还是问起正事:“听闻圣上让殿下将那更白女引为上宾?” 听言,沈岁晚指间一顿,忍不住好奇的看了眼斜对角坐着的沈律,只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神色。 “圣上却有此意,但孤另言回绝了。”沈律出声道。 姜太师闻言,眼底有几丝赞同之色,捋了捋胡子道:“殿下多谋,这更白楼多妖,若真是有料事之能,若不在圣上手上,在哪都是个烫手山芋。” 沈岁晚见几人有来有往,压下心底的心思,也实在好奇,这更白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过沈岁晚也没想到这么早便见到更白女。 这日,沈岁晚讨了牌子,总算出了东宫,沈岁晚知自己现下可以同靖阳王府划开界限,却还是怕多生是非,带着帷幕去了南水山庄。 回雁先前被带回南水山庄学规矩,之前想着是让回雁在南水山庄伺候沈岁晚的,既现下照看不了,沈岁晚便让回雁回了小余山庄,替她看管山庄。 交代一番,又买了些物件儿,方才申时,无甚玩伴,沈岁晚也索然无味起来,便跟着寻香几人坐车回了东宫。 寻香笑道:“夫人,回雁妹妹的身契,应是在福岚公公那边,等下夫人去寻殿下,不若从福岚公公那讨要过来,左右回雁也不是东宫中人。” 沈岁晚闻言轻轻点点头,“你所言极是,等会儿你同寻棋先回去,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物件都先搬回去。” 沈岁晚今日去了锦绣阁,想着买些好料子,给哥哥也做个荷包扇穗。 福岚见沈岁晚过来,笑道:“夫人来了,奴才还当夫人今夜要在南水山庄小住呢。” 沈岁晚笑道:“惊春苑住的自在,便即刻回了,对了,我还要劳烦公公办个事。” 沈岁晚言语自来亲切谦和,福岚闻言唉声笑道:“夫人这可言重了,您只管吩咐?” 沈岁晚说了回雁身契之事,原先回雁是王府的奴才,身契应是贱奴发买的,当时便被东宫的买了回来,福岚也给的爽快,只道晚些时候寻了送去惊春苑。 沈岁晚倒是见福岚也不在里间伺候,“里头在议事?不若我明日再来。” 福岚笑意一顿,想着今日来人,道:“倒不是议事,夫人进去伺候便是。” 平日殿下不见得多宠奉仪夫人,即便几日不见人也不过问,真像是多双筷子养着一般,但是福岚知道的多,却觉出些不寻常来。 这殿下,分明是有几分......纵容之意。许是殿下最初是心血来潮逗宠物似儿的宽容,现下却是习惯的纵容了。 不然怎的这般不避讳奉仪夫人,什么都不怕她听个两耳。 沈岁晚进来才明白福岚为何有些犹豫。 殿中坐着的,除了沈岁晚常见的几位沈律近侍之外,分明还有一位女子。 可巧,这女子已察觉声响,便抬眼望过来,也不知隔着帷幕,究竟有没有看清她,女子拿着海棠盖碗的指间一顿,十分细微,没人察觉。 互相颔首见了礼之后,就听这女子继续同萧宿几人聊着蓟洲的风土人情。听闻蓟洲是大胜的边境,沈岁晚暗自琢磨这女子究竟是何种来历,竟能将如数家珍细数道来。 沈律见走进的沈岁晚,倒是问了声:“去了南水山庄?” 沈岁晚轻声嗯了一声,有些疑惑道:“今日去倒是没见曲嬷嬷,倒是另一个面生的嬷嬷了。” 话音一落,沈律还没说什么,沈岁晚却暗自咬了咬唇,想来是最近她过得舒适,这话她听着都有些放肆,方要解释,就听沈律道:“别郊缺人,让她暂管别郊的山庄了。” 沈岁晚闻言眼底闪过几丝讶异,糯糯回是。 左边上首坐着带着帷幕面纱的女子,好似微微往这边看了眼。 萧宿四人分别坐在女子对面,各自闲聊,沈岁晚倒是不知,沈律什么时候这般有闲心,坐着见下面的五人天南地北说谈。 沈岁晚将手上拿着绣帕展开,里头裹着油纸包着的点心,轻轻搁在案桌边的荷叶边天青瓷碟上。 沈律抬眼看着沈岁晚动作,只见沈岁晚轻轻将小碟往他面前推了推,“殿下尝尝,这宝食斋的栗子糕,确是可口。” 沈律顺着这黄糯的栗子糕看过去,女子盈盈的桃花眼里有些期待的神色。 殿中闲聊的几人其实注意力始终在面色俊冷的太子殿下身上。见两人动作,也是都竖着一只耳朵听着。 萧宿见状,眉头一皱,“诶......” 诶了一声,又歇下,只因,见着殿下那金尊玉贵的手,已经伸向那盘子了。 这如何使得! 殿下尊贵,什么斋阁的点心能比典膳司的好吃,还这般来路不明。 何入暮轻轻拉了拉要起身的萧宿,轻轻摇了摇头。 下面带面纱的女子看了眼,突然开口道:“这便是奉仪夫人吗?百闻不如一见,失敬失敬。” 女子声音低哑,有些分不出情绪。 萧宿转声解释道:“这是更白女。” 沈岁晚眼底一深,细细打量了一眼,只是这更白女身上带着面纱和帷幕,连梳得什么发髻都看不清。 更白女穿着一身远山蓝色的杭绸齐腰裙,看着像已经花信年华的打扮,只瞧得见袖口露出的双手,纤细好看,跟定都那些闲着的世家姑娘一般。 沈岁晚忙回道:“正是,姑娘言重,听闻姑娘能看前程,勘后事,妾身才是久仰姑娘名声。” 沈律看了眼沈岁晚,藏不住的事的,这是想着让更白女给她算命? 更白女没再出声理会沈岁晚,倒是显得方才只是简单的依礼一问。 倒是沈岁晚知晓的这是更白女后,也安安静静的坐着竖起耳朵听几人闲聊。 袁回延笑道:“方才听姑娘对蓟洲风土分外了然,不知姑娘可是同蓟洲有些源缘?” 更白女低哑的声音道:“只是正巧年前去过蓟洲小住几月,今春才从蓟洲来了定都。” 沈律眉梢微挑望过去,方才问了几次也不见透露,现下倒是突然说了?沈律目光幽沉,眸如点墨,锐利如刀的眼色好像要割开面纱看透人一样。 沈岁晚倒是面上露出几丝惊叹,一女子竟能走遍河川,可见真是个让人佩服人奇女子。 日暮西斜,殿外的回廊上照满了灿目的霞光,沈岁晚今日折腾了一日也有些乏了,便带着寻香先行告辞了。 寻香道:“夫人现下回惊春苑,正是喝汤药的时辰。”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女子低哑的声音:“汤药?奉仪夫人这是身子有何不妥吗?” 沈岁晚和寻香齐齐回头,沈岁晚见是更白女,笑道:“劳姑娘挂心,只是简单的调理身子的药膳。” 更白女面纱下的细眉一皱,这沈岁晚,竟这般得宠。 这时,福岚突然出了正殿,追着过来,见沈岁晚和更白女站在一处,才走进笑道:“姑娘走得匆忙,帕子落下了。” 福岚笑着将帕子举到更白女的面前,谁料一边的沈岁晚眼疾手快,将帕子从福岚手里抽了过去。 福岚一脸奇怪,“诶......”了一声,抬眼见沈岁晚睫毛轻颤,面色有些惊诧。 福岚刚看着奉仪夫人拿着帕子仔细匆忙翻看,眨眼就见有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很快的从沈岁晚手上夺了过去。 瞧 着比方才沈岁晚还激动几分。 福岚:“诶......” 沈岁晚抬眼,看着连忙抢过帕子的更白女,眼底有些莫名的深色,“姑娘恕罪,我只是方才见姑娘帕子上的绣工有些眼熟,不知是何人绣的。” 这面纱也忒厚,沈岁晚站的这般近,也看不清人的面容,可这声音,分明有些低哑,身形倒是有些相似...... 见沈岁晚凝眉盯着,更白女声音虽还是哑着,却能听得见几丝冷意:“这帕子是在一绣房里买的,里头人杂,买绣活的人也多,我倒是有些不记得人长何种模样了。” 沈岁晚眯了眯眼,也不知信没信,轻声道:“原来如此......” 20. 第 20 章 两人一来一回,福岚听得一愣一愣的。 见更白女走后,问道:“夫人,这帕子是有何玄机?” 沈岁晚面上一顿,笑道:“只是绣活看着像是出自故人之手,对了,这更白女可是被殿下引为宾客了?方才是我失礼了。” 福岚了然笑道:“原是这样。”又回道:“今日殿下也只是简单的将人唤来闲聊两句,究竟是不是引了上宾,奴才也不知道了。” 见沈岁晚带着人走了,福岚笑意慢慢散了些,奉仪夫人向来是性子和缓的又识礼的,今日这般举动,倒是耐人寻味,稍后还是告诉殿下才妥当。 回去的路上,寻香问道:“是夫人的哪位故人?,奴婢站得远,并未瞧清那绣样。” 沈岁晚面色淡淡,瞧着有些严肃,“只是先前在闺中认识的人罢了。” 那绣样,若是她没有瞧错,实在像是出自沈琉晚身边的抚月之手! 沈岁晚及笄生辰,沈琉晚赠予她生辰的绣物便是抚月所绣,抚月向来习惯将花瓣绣得往下弯些,但沈岁晚也不敢就这般断论。 可若真是呢? 她得亲自去更白楼一趟,她不知那话本上详细发生了些什么。若更白女真是沈琉晚,易得民心,易陷沈律于险境。 沈岁晚由寻茶几人伺候着换了身衣裳,状似随意问道:“那更白楼往日往来的人可多?” 寻茶将解下的玉佩搁在匣子,听言回道:“巧了不是,奴婢今儿才听说这几日更白楼的往来的人都少了许多,好像众人求见更白女无门,也渐渐的不去了。”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若是她贸然去约见应是见不到人,若她真是沈琉晚,那应当同白世子有些牵扯。 抿了抿唇,沈岁晚让寻香几人研墨,写了封信笺,封了蜡,“定要送到白世子手里。” 闻言几人均是一愣,寻诗问道:“夫人,这是有何要紧之事?” “只是一些简单的事情,要同白世子确认。” 寻香咬了咬唇,接了过去,同寻诗几人对视一眼,回道:“姑娘放心,正巧今日出宫对牌还没有还去内仪司,奴婢现下就出宫去。” 沈岁晚眉眼松了松,轻声又交代了一遍,看着有些谨慎的模样。 寻香出了惊春苑,却没有出宫,而是问了宫侍,去了正殿。 博山炉香烟袅袅,消除了些夏日的暑气。 寻香跪坐在正殿中,见上面久无声响,小心的觑了一眼,太子殿下拿着书信,被书信挡着,只瞧得见冷硬的下颌一角。 殿中静寂,突然听沈律轻笑一声:“她倒是同白即觉熟悉。” 福岚不知该不该接话:“诶......” 不等多想,就见沈律反手将书信递给福岚,福岚忙伸手接过,不敢看上面的字,匆匆将之折了放进去,又重新拿蜡封好。 沈律冷瞥了眼殿中跪着有些忐忑的寻香:“去送信罢,记着,这信确要你亲手送到,不能叫旁人看了。” 也不知这乖丫头什么时候知道沈琉晚在白即觉那,信中牵涉颇多,确实该谨慎些。 听着沈律的冷声吩咐,寻香忙跪着应道:“奴婢遵命。” 月影渐深,沈岁晚沐浴结束,也没唤人进来伺候,穿着小衣就将小架上的豆绿色中衣虚虚披上。 沈岁晚没见人,轻声唤道:“寻茶?” 往些时候,几位宫侍伺候得力,早帮她绞发,预备花精油和梨花膏了,今儿竟一人也见不着。 沈岁晚细眉轻皱,一边自个儿用软棉帕擦着湿发,一边往寝阁走。 旋即,沈岁晚脚上一顿,只因瞧见,男子玉冠俊脸,面色沉静的坐在她往日练字的案桌上。 不等反应,男子便回头看过来,见沈岁晚站在高高的博古架边,眸色沉了沉。 “呆愣了?”沈律道。 沈岁晚捏着帕子轻声道:“岁岁问殿下安。” 沈律不冷不淡的轻轻嗯了一声,见侯在一边的几位宫侍上前帮沈岁晚绞发,便移开了眼。 她是不知自个儿这清水出芙蓉的模样,潋潋弄月的相貌反而越发突出,玉人浴出暖生香。 见太子殿下兀自坐在一边,像是等奉仪夫人收拾妥当,寻茶便上前接过沈岁晚手中的锦帕,轻声道:“夫人久等。” 见沈岁晚头发拭干了,沈律轻轻举了举手上的书,正是前不久,沈岁晚去正殿拿回来的书册《宝水地志》。 “学的如何了?” 方沐浴了,也在寝阁,沈岁晚也没想着穿件外裳,便走近书案,回道:“先前快读完了,这几日又有别的事情耽搁了......” 沈律挑了挑眉,他将近一月不曾让她侍寝,倒是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有空去寻宁安王世子。 转眼见案桌边,那四角楠木底托着的青瓷书画缸里,满是习的字。沈律轻巧随意的抽出一卷,“习字倒是刻苦。” “殿下......”沈岁晚上前两步,伸手想抢过来,伸了一半又有些不敢,只放着一手撑在桌上,纤凝的指间微微蜷起,瞧着有些弱弱的不敢反抗。 沈律看了人练得字,只能说中规中矩,有些字写的算不上美观,难怪这姑娘脸有些羞恼又有几丝憋闷的模样。 沈律轻笑一声,在沈岁晚耳朵逐渐有些羞红的之际开口道:“恼了?” 沈岁晚动了动嘴,回道:“岁岁不敢......” 不敢?他瞧着倒是胆子挺大的,往日这般乖巧的模样,背着他约见别的男子,更何况还是与当朝政势不一的宁安王世子。 沈律道:“过来。” 轻轻往男子身边走了几步,紧挨着,方要出声,就察觉小臂上钳住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沈岁晚用力一拽—— “殿下!”沈岁晚惊慌中,已经靠坐在沈律的怀里。 沈律今日穿了身缴玉色的云锦常服,沈岁晚方一跌进他怀里,就感觉到衣料的软凉,沉香霸道的包裹着沈岁晚,亦如主人一般。 将沈岁晚扶正,沈律说话的气息围绕在沈岁晚耳边,“日后好好习字。” 又是怕宫侍瞧见羞的,又是被沈律说字写得不好羞的,红霞从玉颈爬上的耳根,沈岁晚诺诺道:“岁岁知晓的......” 不经意抬眼,才发觉这些宫侍早退了出去,沈岁晚才缓和了些。 将左手拿着的书画卷放下,沈律身子前倾轻轻贴上,有些冷凉的指腹捏了捏沈岁晚的纤腰。 烛火大亮,沈岁晚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眼,下一瞬,察觉到后颈的皮肉被轻轻咬了咬。 沈岁晚猛的一颤,有些羞意:“殿下,你......” 沈岁晚回眸轻轻瞪了一眼,她可能不知道,定都见过她这模样的人说,宜嗔宜喜,分外勾人。 桃花眼含着化人的水雾,实在风娇水媚。 沈律呼吸沉了沉,嗓音沉哑的凑到沈岁晚耳边,“想孤了吗。” 怀中的女子睫毛轻颤,沈律也不用人啃声,那修长攀上嫩滑的肌肤...... 沈岁晚身子轻颤,出声唤道:“殿下......别在此处” ...... 夜色西沉,寻香寻茶几人听见里间唤人,各自端着茶水和被寝等物进去伺候和换置。 两人现下在床帐中,沈岁晚只唤人将衣物递给她。 寻香几人退出去时,再次瞟见书桌四周散落的书画和笔砚,到处凌乱的散落着。听着方才桌椅的动静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寻香几人耳根通红的退下了。 沈岁晚沐浴回来,见沈律已经斜靠在床榻上了,先前挂在床帐上的香囊被她拿在手里。 青黛色的香囊称得沈律的手指有些修长白皙,可沈岁晚方才领教过,知这手钳住人多有力,她腰间还有轻浅的印子在呢。 “上次的杏花香?”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正是。”沈岁晚咬了咬唇,问道:“殿下今夜宿在此处?”想着沈律没节制的模样,腿肚子又是一颤。 沈律看着她,没说话,沈岁晚忙道:“夜深了,岁岁伺候殿下安寝。” 看了眼身边躺着的男子,同她帐中清甜气味不同的气味,实在让难以忽视。 这时,沈律陡然伸手,将沈岁晚伸手揽了过去,沈岁晚轻靠在沈律怀里,听着一下又一下的沉稳心跳,沈岁晚有些不习惯的身子微微紧绷。 沈律只见缠上沈岁晚绸缎般的发丝,带着些汤浴后的花香,沈律听不出情绪问道:“岁岁,近来你有什么求孤的?” 沈岁晚有些微微讶异抬眼,却因动作只瞧得见沈律有些微微突出的喉结,瞧着竟有几丝与往日那压迫冷硬不同的慵懒。 沈岁晚不知讶异沈律唤了她“岁岁”,还是讶异沈律的话中之意。 “.......殿下?” 沈律不再开口,这小姑娘瞒着他什么,明日去更白楼便知晓了。 原以为两人从未在一榻上安歇过,会难以入眠,却没想到后来竟各自熟睡了过去。 沈岁晚起身时,沈律早已走了。 梳洗后也没顾着用调理身子的汤药和早膳,只将寻香叫到跟前,详细的问了昨日白世子那边的回话。 寻香将衔珠步摇轻轻的簪在沈岁晚的发间,回道:“奴婢方要跟夫人说呢,白公子约姑娘今日在更白楼一见。” 沈岁晚倒是没有多大的笑意,若这更白女当真是沈琉晚,而现下分明是白世子已经在相助她了。 就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了,沈琉晚向来爱惜自己那清泠冰质的嗓音,怎的变成这般低哑的模样,这也是让沈岁晚有些不大敢肯定是不是她,毕竟就一块帕子而已。 寻香透过湖州铜镜看了眼沈岁晚,眨了眨眼道:“对了夫人,今晨奴婢好便先去帮夫人讨要出宫对牌了,福岚公公说昨儿夫人已经出了一趟,要是今儿还要出去,怕是要亲自同殿下说说。” 沈岁晚道:“既如此,用了膳我便去正殿走一趟。” 21. 第 21 章 东宫崇文馆矗立在抱月湖旁边,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 今日正巧是崇文馆夏考,沈律一早便带着人来了崇文馆。 沈岁晚自觉不大好去崇文馆晃眼,便只呆在抱月湖的闲亭上,守株待兔似儿的等着沈律出来。 谁料就见前头走来一公子,一身月白色暗纹圆领袍,称得人温雅如玉。 萧宿笑道:“夫人久等,殿下让在下跟着夫人一道过去。” 细眉微微拧了拧,沈岁晚出声:“我今日只是简单的闲逛,大人事物繁杂,怕是会......” “夫人放心,今日殿下让在下跟着夫人,也是担忧夫人安危,让在下跟着好保护一二。” 沈岁晚抬眼看了眼气定神闲的萧宿,有些气闷,也不好说什么。 她算是明白了,沈律今日知道她要去何处,要做什么,难怪昨夜那样...... 惊春苑的几位宫侍太监,都是千挑万选才进东宫的,若是简单的伺候她两月,便听她的话,瞒着太子殿下将信送出去,那才是不敬主呢。 更白楼位于玄武街宁昌坊。 这处原是雅阁茶室的白玉楼,寻常雅客或是一些达官贵人均会相聚此处,却被白即觉大手笔的盘了下来,更名更白楼。 进入玄武街,小贩和各坊市的叫卖揽客声络绎不绝,沈岁晚出门出得少,悄悄掀帘瞧过去。 隔着面纱,看得不是十分真切,想来更白女那面纱还是让哪家大师所做的稀罕物,竟能隔着面纱清晰视物。 黄花梨木的马车四平八稳的停下,沈岁晚掀帘的时候,萧宿已经翻身下马,将缰绳一并交由小厮。 沈岁晚也不明知故问为何停在更白楼,由着寻诗搀了下来,看了眼竟然没跟上来的萧宿,面上有些疑惑。 更白楼是四层楼宇样式,周遭都是些文阁书屋的阁楼铺面,虽更白楼被盘下,不过现下还在做着茶水的营生,只是往来都有限制。 更白楼的掌柜是个身形中等,瞧着十分干练的中年男子。 掌柜的眼见沈岁晚带着丫鬟进来,看衣裳料子倒是极佳的,虽带着帷幕,却也透过身形看得见是位年纪轻轻的身量窈窕的姑娘。 “姑娘可有空约?” 沈岁晚闻言,将袖子里揣着的杏木牌递给掌柜的。 谁料掌柜的一瞧,嘴巴微微张了张,瞧着有些惊讶好奇。 盯着沈岁晚的面纱瞧上半天,硬是瞧不出是哪家姑娘,好言好气:“原是贵客,失敬失敬,不过姑娘独身进去便行,让这小侍坐在厅中喝盏茶歇歇。” 掌柜的也不唤其他女侍引路,亲自带着沈岁晚去了四楼的二水阁。 临走时沈岁晚又扭头看了眼在楼外的萧宿,捏着把扇子左看右看,就是不进更白楼。 奇 奇怪怪看不懂,沈律的这智囊近侍实在让人迷惑,不过,不进来更好。沈岁晚想着忙快步提裙上了台阶,生怕萧宿回神后跟了上来。 楼宇中陈设清雅,回廊上,每隔半丈便可见那四角弯腿花凳上摆着的琪花瑶草,过廊闻得见清幽的焚香和茶香。 掌柜的扣了扣写着“二水阁”字样的双开雕花门。 里头传来一有些年轻的男子声音:“何人?” 掌柜的看了眼一边站着的沈岁晚,回道:“霜雨小哥,是公子约的人来了。” 沈岁晚听着里间像是一顿,旋即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吱呀——” 抬眼一见就见一精白劲装的男子,瞧着相貌年轻,眉眼间倒是有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坚毅之气。 霜雨倒是毫不避讳的打量了眼沈岁晚,出声询问道:“沈姑娘?” “正是。” “请吧。”霜雨道。 二水阁的隔间有正厅和雅室,瞧着也十分宽敞。 沈岁晚进去瞧,只见白即觉一身濡雨色的暗纹流云圆领袍,手上拿着个茶壶倒水,那沉香木雕云鹤的折扇被搁在茶桌上。 见白即觉看过来,沈岁晚微微一晃眼,沈律穿这些带着玄色墨黑的衣裳,瞧着是冷硬沉稳的压迫和金尊玉贵之气。 这白世子即便穿了这些颜色的衣裳,瞧着也是冠面如玉的清爽如沐风。 白即觉身旁立着的另一位侍卫道:“沈姑娘,请。” 白即觉将茶壶重新放到小炉上,抬眼道:“霜雨,霜零,出去候着。” 两人告退阖上门,沈岁晚才上前见礼:“世子爷安。” 白即觉看了眼沈岁晚头上带的帷幕,温和笑道:“沈姑娘既已到了阁中,便不用再带帷幕,赏脸同白某饮杯茶。” 沈岁晚见状也只好解了,也知礼数,只匆匆看了眼白即觉便移开了眼。 倒是白即觉见沈岁晚的眉眼,又是微微一愣神,旋即眉头微微拧了拧。 白即觉笑着说起话来,开口却先未提信中之事,反而说道:“还未恭贺沈姑娘,寻得兄长家人。” 沈岁晚仰脸看过来,白即觉正不偏不倚的瞧见那玉颈处的两道红痕,来源暧昧,白即觉笑意淡了淡,看了眼因注新水而打旋的茶叶,看不清神色。 沈岁晚今日来的匆忙,也没注意到昨夜沈律故意留在颈子上的红痕。 沈岁晚轻笑一声:“多谢世子爷道贺,唐状元确是我亲兄长,我亦是感恩能再遇亲人。” 白即觉面上未变。先前他不知怎的,对这沈岁晚总会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宽容,不然那也不会看了封信就应约。 夏日暑热,但这二水阁里头倒是摆了冰鉴,大肚的青白色圆瓷,泛着丝丝袅袅的冰气,消了暑热。 见白即觉起身告辞,沈岁晚又带上那帷幕,不消半盏茶时间,就听外廊传来了动静。 雕瑞兽的梯柱旁边,更白女一身天青齐腰襦裙,见白即觉从正面过来,更白女见礼:“世子。” 白即觉轻轻点点头,就听更白女问道:“世子让我相见的是哪位友人?” 白即觉张了张嘴,不知何故还是没有说出,只温和道:“今日扰你休息了,只是一位少见的故人,你且去见上一见,我还有急事便先走了。” 更白女听着白即觉温和的声音,难得有几丝关切之意,更白女面纱下的唇角轻轻勾了勾,有几丝满意,一切都是在按着命道走不是吗? “吱呀——” 雕花门再次传来声响,沈岁晚忙回头,只见带着面纱的更白女站在门口。 隔着帷幕,沈岁晚也能瞧得见更白女双肩一颤。 在沈岁晚提裙起身之际,更白女已经转身预备出门走了,沈岁晚娇喝道:“站住!”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萧宿,抬臂挡住更白女的去路。 沈岁晚提裙到了门口,看了眼背着身子的更白女,又看了眼门外的萧宿。 沈岁晚上前几步,靠近更白女。萧宿见沈岁晚走过来,收了折扇:“夫人今日——” “吱呀——” 萧宿:“诶?......”他被沈岁晚抬手关在了门外。 里间只留了沈岁晚同更白女二人。 萧宿轻咳一声,左右看了眼廊外没什么人,将耳朵贴到门上,想要听清两人所谈之事。 听人墙角实在有辱斯文,当时就该让子策揽下这活计。 沈岁晚走上前两步,有些冷声冷气,“更白女,何故躲我?” 更白女声音哑哑回道:“夫人逾矩了,我之所以躲你,只是我私下在更白楼从不见客,夫人来此不过是为算命,可惜天机不可勘。” 沈岁晚眼神别有深意,“我来此不是为算命,只是求姑娘一件事,只有姑娘才能办到。” 闻言,更白女紧绷的肩颈微微松了松,原是这些俗事。 可下一瞬,沈岁晚突出的话,却让她浑身一颤—— “这件事,是求姑娘算算,我有一块如意玉兔的玉佩,耳朵还缺了一角,姑娘可能算到在何人手里。” 更白女呼吸急促了一瞬,下一瞬道:“夫人糊涂了,我勘天命是为救命的大事,若是谁丢了东西,谁家东长西短的都能寻上我,岂不是乱套了?” “怎会乱套呢?只要姑娘现下就将玉佩归还于我,我定不再劳烦姑娘。”沈岁晚声音冷冷。 更白女骤然转身,看着面前的人:“你!”平稳了思绪,更白女轻笑,“我自来不做鸡鸣狗盗之事,怎会拿你玉佩?夫人倒是有些胡诌的本事。” 沈岁晚抬眼:“胡诌?” 沈岁晚扫了眼个更白女空荡荡的腰间,心下冷笑一声,方才更白女最开始进了屋内,她分明瞧见她那玉佩正挂在她腰间呢! 转身借故要走时,就已经摘了放在袖中。 “是不是胡诌,姑娘让我看看袖中便是!”沈岁晚言毕想上前两步,谁料更白女反应极大, “我凭甚要让你看,听闻夫人出身卑贱,今日一瞧果真如此,无礼至极!” 沈岁晚面色一沉,“好一个卑贱。”方才她还有那一分不确定呢,可不是那人总时不时骂她卑贱么。 沈岁晚上前一步,有些步步紧逼:“卑贱之人的物件,你不也爱不释手么,你素来嫌弃我,今儿竟挂着不值钱的物件儿,莫不是对你有用,姐姐?” 最后两个字一落,面纱下的眼紧紧的看了眼沈岁晚。 空气好像冷沉凝固了两分,有些紧绷。 旋即,沈琉晚轻笑:“你还真是说都说不得。” 声音有些暗恨和恶意,“你说我说的哪处不对?为攀附权势委身沈律,倒是风光起来了。 王府白吃白喝十多年,竟养出你这丢人面的姑娘,还不卑贱?” 原以为沈岁晚会如同昔日在王府那般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听着受着。 谁知道沈岁晚竟轻笑一声,眼底幽冷,“姐姐说的对,我也不想阻了姐姐的大事,只求将我旧物归还于我。” 沈琉晚眼神一顿,往后背了背袖子。 见她明显的不愿意,沈岁晚越发笃定是重要之物。 “姐姐不愿意,那我便自己动手!” 许是在东宫养大的胆子,沈岁晚上前拽过沈琉晚袖子,想要强抢。 “沈岁晚!你干什么!” 沈琉晚不愿给,两人撕扯起来—— 萧宿在外头听着动静不对,方要掀门,就听外头回廊上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帘幕屏风易燃,几息之间便浓烟滚滚,萧宿顾不得再拍门,直接一角踹开了门! 只见沈岁晚同这更白女,竟在地上打起来了...... 沈琉晚手上力气大,捂着袖口,一手捏着沈岁晚另一只手,还在地上这般滚着,让沈岁晚实在下不了手,只死死揪着她的衣袖。 萧宿乍眼结舌,惊着诶了一声,火势紧急,这楼塌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宿忙上前道:“得罪了。” 伸手将地上捏着撕扯的沈岁晚捞起来,偏偏沈岁晚还死死揪着更白女的衣袖,嘴上同更白女怒骂着,又是一阵咚咚的脚步声,霜雨霜零跨步跑了进来。 萧宿一只手揽着沈岁晚,一手将帕子捂在她嘴上堵住尘烟。 拧了拧眉,回头看楼道是走不了了,白世子这两位侍卫带着更白女跳了楼,萧宿面上冷然,揽着抄起沈岁晚便翻了窗,预跳到对面的二楼上。 沈岁晚这时也顾不得其它,有些慌张起来,紧紧的抓了抓萧宿的手:“萧大人......” 萧宿看了眼怀里的沈岁晚,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用锦帕捂着她的口鼻,瞧着倒是他从后面环抱着她一般,萧宿快声交代:“夫人莫忧,先自个儿堵着口鼻。” 趁沈岁晚手中的帕子接过时,萧宿抱着沈岁晚一跃到了对面的楼宇。 沈岁晚惊怕的叫一声,两人安全的滚落在这酒楼二楼的回廊上。 耳边萧宿垫在她身下闷哼一声。 沈岁晚愣住救救不敢动,她现下只庆幸今日萧宿跟着来了,否则她可真是命丧黄泉了...... 22. 第 22 章 暮霭沉沉,寸寸微云,丝丝残照。 正殿里,萧宿坐在一边的金丝楠木官帽椅上,向正中坐着的人回禀。 沈律眉头一跳,有些讶异的将狼毫搁下:“打起来了?!” 看了眼下面难得有些狼狈的萧宿,又问道:“那丫头?” 萧宿嘴角扯了扯,道了声真是如此。 方才听着外头传来更白楼走水的消息,沈律才让子策忙带着人过去,还没出正殿,就听宫侍禀报两人回来的消息,这又听沈岁晚同更白女“撕打”的消息,让沈律难得有些结舌。 那姑娘瞧着乖乖巧巧好欺负的模样,竟也有泼辣的时候。 寻香寻茶伺候着沈岁晚方沐浴完,寻棋已经从药藏司带着药回来了。 寻香轻轻掀起衣裳见沈岁晚手肘处,有些青痕,由于肌肤实在白皙,是以,可以清晰的瞧见青块周围泛了一圈紫。 沈岁晚伸手轻轻的按了按,嘶了一声,实在疼,应当是之前同沈琉晚拉扯的时候撞到那茶桌的桌角了。 想着沈琉晚,沈岁晚面色又沉了下来,她的玉佩究竟有何用处?沈琉晚那般倨傲,怎会将她的贴身玉佩贴身带着,沈岁晚凝眉,定要将玉佩讨回来。 不一会儿,就听外头禀报:“夫人,福岚公公来了。” 沈岁晚穿了鞋袜,方才让人进来。 福岚先是瞧了一眼沈岁晚,眼睛笑眯眯的,“殿下让奴才来瞧瞧夫人可伤了?” 沈岁晚道:“承蒙萧大人相救,身上无任何不适。” 福岚笑笑,留下一些补药,后又让人将卷轴拿上来,轻咳了一声,瞧着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让夫人得空好些练练字,打架这些活计,日后还是带个侍从出门为好。” “......” 沈岁晚有些羞恼,一连着好几日也不曾去正殿伺候,沈律也只当她那日在更白楼走火受了惊吓,也由着她去了。 这日,沈岁晚方跟着宫侍将新摘的花瓣凉着,只等着日后一道制香,就见许久不见的福传小公公来了惊春苑。 福传见了礼,道:“夫人,这是姜太师府上送来的,是姜家姑娘邀姑娘六月十七去太师府上赏荷。” 沈岁晚伸手接过,“六月十七?” 福传解释道:“这六月十七,正是姜家姑娘的生辰宴。” 沈岁晚点点头,原来如此。 姜家姑娘,好像就是那日尊贵的娇娇小姐,倒是第一次收到她的生辰帖。 之前沈琉晚甚少带她同往宴会,虽沈岁晚是个郡主的名头,仔细想,好像还没有哪位姑娘给她送过帖子。 这般算来,这还是她收到的第一个帖子呢。 六月十七。 临近立秋,但仍暑气未尽,还未转凉。 昨儿沈岁晚就同沈律说了声,早将出宫的牌子拿在手里了。 寻香搀着沈岁晚上了马车边的脚凳:“夫人小心。” 马车驶出了东宫,往太师府所在的昌安坊走去。 太师府是昔日异性王所在的宅邸,姜太师昔年巧计将手握重兵的宁安王赶去岭水以南,无召不得归定都,圣上私下以其他为由,特赐此昌安坊宅邸一座。 也正因如此,太师府比之当年的靖阳王府,瞧着也只是占地小些,其中楼宇假山,亭台湖泊,也是一点儿也没少。 方绕过那两人高的千层石堆出的瀑布,就见那阔庭处,均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和姑娘,粉色衣裳的丫鬟穿梭其间,倒茶侍奉,好不热闹。 沈岁晚见这一生辰的宴饮都赶上寻常姑娘公子聚会的大宴了,难免有些好奇:“今日来这么多人?” 寻香笑道:“这姜姑娘将赏荷宴同生辰宴办在一处,自然人多了。” 一边带路的丫鬟听着两人说的话,余光又看了眼被宫侍扶着的娇媚女子,耳根有些红红的,总算找到插话的地方, 忙道:“我家姑娘见湖中菡萏最后几日开着,现在便在生辰这日设了宴席。” 寻茶道:“我瞧着今日公子哥儿倒是挺多,瞧着倒是热闹。” 丫鬟道:“可不是,听说今儿大皇子同三皇子也要一道过来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姜绫画是姜家长女,也是独一位女儿,自然备受恩宠,姜太师的长孙女宴席,这些皇子公主闲着的,也乐得赏脸过来。 “诶,奉仪夫人,正是前面那处了,奉仪夫人顺着这条路过去便是。” 沈岁晚顺着看过去,隔着八角的小凉亭,将宴席中场景收入眼底,因大胜女子也可为官,自然也不拘于这些男女分席的虚礼。 拥着姜绫画的几位女子看见湖面另一边袅袅婷婷走来的女子,轻轻拉了人问道:“诶?那是哪家的姑娘?” 东宫的揽月宴,不是谁人都能去的,上次也就十位左右的姑娘去了,问人的姑娘显然就是没去过揽月宴,也没在之前宴饮瞧见过沈岁晚的。 另一位李家的姑娘不等姜绫画开口回,便笑道:“这是那瑾安郡主......”话说到一半,李姑娘轻轻拍了拍的嘴,“胡话胡话,是那东宫的奉仪夫人。” 她是家中庶女,先前宫宴,就安排着同沈岁晚坐在了一处,看清这人相貌,实在让人过目不忘,这不,这般轻巧的打扮,就将宴席的大半目光吸引了去。 实 在是沈岁晚身后有个冷硬又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现下认识沈岁晚的和从未见过沈岁晚的,都实在好奇得紧。 沈岁晚今日穿了一身缃叶色的对襟绣黄梅折枝的齐胸襦裙,手上带了对儿暖白雕玉兰的玉镯,称得人的肌肤好像都有些冷白似儿的。 姜绫画上前道,微微笑道:“见过奉仪夫人,夫人可算来了,先前还当夫人有事绊住脚呢。” 沈岁晚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姑娘久等,方才在朱雀街堵了片刻。” 姜绫画今日一身丁香色的绣芰荷的襦裙,挽着百合髻,瞧着分外的清丽娇俏。先前都没注意到,姜绫画的桃花眼同她有一分相似。 但姜绫画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如朵荷花一般,沁香不易折,沈岁晚却似院中芍药似儿的,瞧着妩媚也易被采撷而凋折。 何寒枝嘴上是不饶人的,笑着上前,“姜姐姐今日是准备些什么好的乐趣消遣,可莫要说就只是让我们这一应的公子姑娘,干看着荷花吃一天酒罢。” 姜绫画走上前,有意无意间离沈岁晚远了些,笑道:“就你积极,等会儿可有些好消遣的玩法,莫要躲着跑去哪儿才好。” 何寒枝才不怕,捏着绣帕捂嘴笑道:“如此,那我可算是放心了。” 沈岁晚抿了抿唇,瞧着远处男客那边,还真瞧见了哥哥,沈岁晚拉了拉身边的寻茶,低声嘱咐了几声。 见寻茶悄悄绕去了男客那处,沈岁晚这才放心的移开眼,回到了水榭处坐着,看着庭中热闹也懒得上去凑着。 她深居简出,实在没什么闺中的好友,莫说有的姑娘没见过她,便是她认识的人也少。 这时,转来的那千层石瀑布处,来了几人,引了一大堆丫鬟簇拥。 沈 岁晚瞧过去,正是那大皇子沈徊和三皇子沈徇。 姜绫画兄弟姜凌次上前招待,“两位殿下能来赏荷为家姐庆生,实属我们之幸。” 沈徊笑道:“莫要虚礼,今日只当饮酒尽兴。” 姜凌次是姜家幼子,同姜绫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姜绫画是已故却不知背景的夫人所出,而姜凌次则是继妻之子。 姜绫画被众人簇拥着,上前落落大方的见了礼,笑道:“多谢两位殿下赏脸,今儿还请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沈徇笑道:“姜姑娘客气。” 说完这句,沈徇便不再开口了。 比往日冷淡些的语气,让姜绫画面上的笑意一顿,在同大皇子说话之际,又看了眼沈徇。 沈徇先前是动过将姜绫画纳为正妃的念头,这般,等同于让沈律失去了左膀右臂。 只是这姜姑娘难免有些油盐不进,对他的殷勤也表现得平平淡淡,让他渐渐歇了心思。 沈徇抬眼,旋即瞧见凉亭的一处目光一顿。 这时姜绫画拉过何寒枝笑道:“既人齐了,我也不买关子了,今儿我们就玩些新奇的飞花令如何?” 在亭中听言的沈岁晚面色一顿,有些坐不住。 不知姜绫画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了眼亭中,笑道:“今儿不单两位殿下来了,连东宫的奉仪夫人和何大人也来了,焉能不玩些新奇的?” 何寒枝将手里拿着的杨梅酒饮尽,笑道:“好姐姐,你可快些说,何种新奇的玩法?” “往日飞花令总说些什么前人说的,今儿不若就考考大家,飞花令,若是丫鬟指到谁,一言均赋,诸位四韵俱成,如何?” 闻言,众人迟疑了片刻,左丘子笙轻轻出声,声音清泠: “这莫不是难度大了些,诸人学识良莠不齐,今年状元郎同探花郎都在此处,同诸位才子比试,可就叫我们献丑了。” 这时唐现余同钟期书站出来,谦让客气几句。 左丘子笙又看了眼坐在亭中凝眉的奉仪夫人,她记得之前在揽月宴,还见她拿着个《宝水地志》预备研读,今儿叫她临时赋诗,莫不是有些为难人了? 姜绫画一顿,不等张口,一边的何寒枝轻笑,“今日姜姐姐生日,寿星为大,且这诗也只是个乐子,又不是让咱们科举赶考,如何这般严肃?” 如此这般,算是定下来了。 姜绫画让众人落座席座,见女眷中,左丘子笙的旁边空了一人,左看又看,不见那人。 姜绫画捏着帕子问道:“哎,怎么少了一人,是哪位姑娘不在?” 这话有明知故问之嫌,沈岁晚容貌姝丽,但是简单的站在亭子里躲着都能吸引人不时看上两眼,现下都坐着,扫眼一看,可不是少了奉仪夫人? 23. 第 23 章 沈岁晚离席了。 宴席上,姜绫画面上有些迟疑道:“这......不若唤人去寻一下奉仪夫人,方开始说要作诗,人就不见了。” 听着姜绫画的话,何寒枝像是想起那日在东宫见沈岁晚手上拿着的书,咬了咬唇:“许是奉仪夫人有事便离席了,咱们作诗,图个自在,自愿参与便是。” 何寒枝一向是应和着她的,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姜绫画伸着帕子点了点唇角,有些歉意道:“怪我怪我,正是如此,而且奉仪夫人是唐大人之妹,学识定是不少的,总不至于是怕作诗而走的。” 众人没当一回事儿,左丘子笙轻咳两声,面色不大好的扶着胸口起来: “如此,子笙倒是要跟姜姐姐告个假了,身子不禁事,坐久了难免不适,如此就恕子笙不参加了。” 姜绫画抬眼,看着面色确是有些发白的左丘子笙,面上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自是可以,妹妹还需多多休息。” 谁料,陆续的,又有几位姑娘公子提出,只剩下十之五六的人,饶是姜绫画,面上也有几瞬挂不住笑。 实在是这姜绫画这赋诗的要求难免有些难度,在座的宴席里的,也有些没好好上学堂,若是还留着同这些才子才女作诗,除了丢面还是丢面。 这边,沈岁晚微微皱着细眉,摇着手上的乌木柄团扇飞快的扇了几下,见不到眼前的飞虫才肯作罢。 旁边的寻香寻茶两人低着腰,避着不碰到头顶的石壁,又各自伸手拍打面前飞进来的小虫。 “......奴婢疏忽,早知道就给夫人带个防虫蚁的香囊了。” 谁能想到来参宴,还能这般狼狈的的躲起来了。 沈岁晚嘟囔着:“莫说驱蚊的了,咱们自个儿做的这香,莫不是招蚊的不成。” 寻香看了眼蹲在她和寻茶中间的沈岁晚,模样有些惹人发笑。 寻香微微念叨道:“也没想到这太师府寻常也不大驱这些虫蚁,劳夫人受累。” 寻茶扯了扯嘴角,便是驱虫蚁,也无人来这湖边的假山凹洞处驱赶啊...... 察觉到脖颈处细密的一阵刺疼,沈岁晚忙伸手一拍,嘴上忙道:“方才不是说那些人寻我回去作诗?现下人怕是走了,咱们也快些出去!” “扑哧——”陡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声。 三人一愣,沈岁晚抬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只听一女子有些泠泠又有些气息不足道:“夫人可快些出来罢,现下他们已经作着诗了。” 沈岁晚看了眼寻茶寻香一眼,两人率先躬身出来,瞧见两丈远处的女子,头挽着飞仙髻,一身豆绿水漾留仙裙。 两人忙掩盖着窘意见礼:“左丘姑娘。” 言毕又回身将腿有些蹲麻了的沈岁晚拉起来,悄声退到了沈岁晚后面。 身为东宫的一等宫女,哪这般尴尬窘迫过...... 沈岁晚紧了紧捏着的团扇,轻咳一声:“左丘姑娘。” 左丘子笙捏着绢帕遮着嘴角,憋了憋笑意,正经道:“那处蚊虫多些,夫人不若过来这处一道赏荷?” 沈岁晚羞窘的又轻咳一声,“也好,原是想着寻幽之乐才来这边瞧瞧的。” 待沈岁晚走进,左丘子笙瞧见沈岁晚侧颈红了小块,才道:“夫人可是被虫蚁咬了,这竟红了一块?” 闻言寻香寻茶忙上前拉着沈岁晚查看,一瞧就忙道:“诶!夫人,真是被咬了,这可如何是好?” 左丘子笙上前几步,伸着绢帕轻轻点了点,“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带着些膏药,让丫鬟给夫人擦些药。” 才说着,左丘子笙的丫鬟忙上前,从荷包里拿出膏药来,想了想还是递给了左丘子笙。 左丘子笙接过,也没让沈岁晚的丫鬟接,用指腹轻轻沾了沾,涂着沈岁晚的颈侧,这膏药清凉,方才沾上,便和缓了些痒疼,沈岁晚轻声道谢。 左丘子笙笑了笑,“夫人客气。” 两人走出假山,谁料迎面撞上两位男子,正是何入暮同沈徇。 何入暮玉冠束发,瞧着剑眉锐眼,颇有五官的利落。 一边的沈徇一身石发色的暗纹锦袍,腰佩玉带,手上摇着孟夏四景的折扇,端是温和风流的君子模样。 几人依次见礼,沈徇开口道:“久不见左丘姑娘,近来身子可大好些了?” 左丘子笙声音泠泠悦耳:“近来大好了不少,多谢三殿下关切。” 沈岁晚侧头瞧,这三皇子就是张皇后的第一子,背靠着勋国公张家和云麾将军卓家,能在沈律手下挣上两分颜色。 瞧着一边跟着的何入暮这面色冷淡,有几分不情愿的模样,不知是沈徇唤他去作甚。 她却没瞧见,对面的何入暮面色一顿,旋即,从沈岁晚的雪颈上移开眼,只当是沈律留的,暗自惊叹一声。 何入暮注意到,对面的沈徇自然也注意到沈岁晚侧颈的红痕,眼神微微凝了凝。 早先见沈岁晚是在宴席中,美则美矣,却也是他名义上的堂妹,他还尚未胆大离经叛道如此,未有其他非分之想。 现下一看,该丰腴的丰腴,该纤细的纤细,照着男子爱好长的。确有几分迷住沈律的姿色,原来沈律那阴沉冷脸的模样,却也逃不过食色性也。 四人也无甚说的,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宴席过半,沈岁晚又独身坐回凉亭,不一会儿,就见寻茶面色有些奇怪的过来,沈岁晚问道: “怎么了?可同哥哥说了?” 寻茶道:“奴婢方才说了,唐大人不过来,也不收夫人绣的香囊......” 沈岁晚皱了皱眉头,起身望向男客那边,只见哥哥躲躲闪闪的,不同她对视,还移开了眼。 “这是怎的了?”沈岁晚轻轻垂了垂眼睫,看着模样难免有几丝受伤。 唐现余忙低头折返,迎面撞了个人,崔清一揉了揉被撞的肩膀,疑惑问道:“唐大人?” “诶,借过借过。”唐现余忙不敢在看,走着离凉亭远了。 开玩笑,那日被左丘子策警告了一番,唐现余哪还敢在沈岁晚面前凑? 何况现下太子那边已经知晓他的事,若是接了荷包一不小心惹了太子的不快,他这翰林院编修还没坐热便不保了。 见沈岁晚垂着眼,还真兀自赏荷了,左丘子笙同何寒枝上了凉亭,坐在沈岁晚左边的美人靠上。 何寒枝见沈岁晚手上拿着个男子样式的香囊,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沈岁晚手指一颤,方想着藏一藏,又停住。 将香囊递给了旁边候着的寻茶,解释说:“原是预备给哥哥的香囊,但不寻人影,只得等什么时候在交给他了。” 左丘子笙道:“说起来,夫人的身世才是离奇呢,子笙也同夫人道声喜,总算寻得家人。” 沈岁晚兴致恹恹,浅笑着说了声多谢。 姑娘家凑在一处,也闲不住聊些趣事。 何寒枝的话,倒是吸引了沈岁晚的注意,只听何寒枝道:“那更白楼先前大火,烧了个大半,火是灭了,就是不知更白女踪迹,此女出现的离奇,消失的也是离奇。” 沈岁晚凝眉细听,一边的左丘子笙问道:“哦?那日不是听说无人伤亡么?那更白女去了何处?” 何寒枝轻轻摇摇头,这她也不知了,只听没人在京都再见过更白女。 说到沈琉晚,沈岁晚不可避免的想起白世子,轻声问道:“倒是近来也不见白世子?” 何寒枝轻轻摇了摇团扇,笑着回道:“夫人在东宫拘久了,前些时候,宁安王大寿,圣上特准世子带着赏赐的贺礼回了凌洲贺寿了。” “许是再有一月才能赶得回来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原来如此。” 旋即摇扇的手一顿,莫不是,这沈琉晚也跟着回了凌洲了? 日头西斜,宴席散尽,沈岁晚带着宫侍回了东宫,先前在亭中坐着,还同何寒枝和左丘子笙两人约了日后相邀。 24. 第 24 章 惊春苑。 暮色四合,殿中陆续掌起了灯,寻诗又在书案边上加了盏人高的灯树烛台,原先还有些摇曳的屋子,霎时四亮通明。 沈岁晚瞧诗册瞧得入迷,什么时候殿中安静下来都不知。 蓦地,沈岁晚桌边的烛火一暗,几瞬还没移开,沈岁晚皱眉,以为是方才添茶的寻诗:“寻诗,你挡我光了。” 等察觉到气息不对时,那身影移开,在沈岁晚抬眼之际,已经到了沈岁晚面前,从侧边将沈岁晚的诗册拿起,留着几丝沉香的气味还在沈岁晚面前萦绕。 “这么用功?”沈律声音低沉问道。 沈岁晚起身见礼,回道:“嗯。” 沈律本就是盯着沈岁晚,这般轻易的就瞧见沈岁晚颈侧的红痕,消了些,变得有些浅淡,却在莹莹的烛光下,无端暧昧。 沈律屈起指节,轻轻刮了刮,惹得沈岁晚有些羞意的避了避,就听沈律冷沉的嗓音道:“被蚊虫咬的?” 沈岁晚抬眼,眼底有几丝很轻易的就被沈律瞧出的窘迫,见寻香寻茶炖着茶水进来,沈岁晚瞧着两人轻轻嗔瞪了一眼,怎的这也要说。 这娇俏的模样惹得沈律轻轻一笑,嗓音落在沈岁晚耳边,让沈岁晚一愣,抬眼一瞧,那笑意已经消失了在唇角。 沈律坐在案桌上,瞧着沈岁晚练着的字,瞧着这一月倒是长进了不少,看来确实是真下了些功夫了。 沈岁晚瞧着沈律又是像那晚的动作,怕再有什么荒唐之事,忙轻咳一声,坐回了下面的梨木官帽椅上,离得有几分距离。 偏偏沈律抬眼,有些命令道:“过来。” 沈岁晚有些不情愿,上前道:“殿下,有何吩咐?” 沈律合上了诗册,抬眼见沈岁晚一身鹅黄的齐胸襦裙,花纹简单十分家常,称得唇红齿白,桃花眼里也尽是乖巧之意。 沈律问道:“可想上学堂?” 沈岁晚面上一顿,又有些试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烛火太亮,让沈律将她的表情一览无遗,自然没错过她眼底的欣喜之色, “东宫自来有崇文阁,但都是男子,你去也颇为不便,内仪司的女官李曦早年是在明极宫面圣的才女,今日在东宫做内仪司的司事,你若想,孤便让她过来教授你。” 沈岁晚面上划过一丝惊喜,道:“殿下,果真如此?” 沈律目光一沉,挑眉:“孤会哄人?” 沈岁晚忙道不敢,又殷勤的上前给沈律侍茶,这殷切狗腿的模样,让沈律多看两眼。 沈律下一瞬的话,让沈岁晚有些不大笑得出来,只听沈律道:“听闻你给唐编修绣了香囊?” 语气不冷不淡,沈岁晚面上的笑意顿了顿,方才在回来路上就听说了,哥哥同几位公子姑娘所做的诗都是上佳,莫不是哥哥觉得她躲着不去宴饮作诗,有些面上无光。 “先前想着从未见哥哥,便准备些绣活。”见沈律不再说话,沈岁晚想起另一个已经绣好的荷包。 “殿下,岁岁也为殿下绣了一个香囊,因绣样比哥哥那个复杂,昨儿才绣好呢。” 沈律挑了挑眉:“哦?” 沈岁晚忙走去一边罗汉榻的小桌上,将那香囊拿着出来,忙给沈律瞧。 香囊是上次沈律赏给沈岁晚的那个料子,汉白玉色的云锦,绣着了只踏云四脚银龙,瞧着是比不上东宫织锦司的绣娘绣的,但也算拿得出手了。 沈律面色淡然的接过,眼底的墨色化了些,瞧着是有些满意的。 沈律起身,“既如此,那日后便跟着李曦好好学,可莫要再做出躲到山洞的事,给孤丢面。” 后头的话里少见的含着笑意,可沈岁晚却没心思分辨,只热气上头,耳根羞红,实在羞窘得有些抬不起头。 翌日,沈岁晚方用了早膳,就听守门的宫女道福传公公带着内仪司的女官过来了。 沈岁晚将手上那拿着的针线活放下,忙让请进来。 李曦二十有八,父亲是大胜早年的进士,官场失意不仕,自小教导李曦,李曦学识也是非一般府学学出来的女子能比,后被召明极宫面圣,再来入了沈律的东宫,做了一司的女官。 沈岁晚忙见礼,“劳李司事费心了。” 李曦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穿女裙,而是穿了一身藏蓝的暗纹杭绸圆领袍,带着个女式幞头,露出光洁的额头,瞧着极为干练。 李曦拱手,声音温和道:“夫人言重,即便不是奉殿下之命,只要夫人让人来邀,我也是荣幸至极。” 见她温和好说话,瞧着却是腹有诗书自成气质,让沈岁晚放松了些。 李曦简单的问了问沈岁晚可曾学过什么书,上过几年学堂,心下也有了些计较。 李曦每三日过来惊春苑一次,久在內寝教学也颇为不便,沈律不在宫中,就请示了重大总管, 让典设司的人将寝阁旁边的隔间辟成书房,好作读书之用。 芒种已过,蓟洲却至今滴雨不见,百姓人心惶惶,沈律奉命带着大司农同几位工部官员前往蓟洲。 一是为安抚,二是为考察蓟洲是否适宜航运开拓。 这些日子沈岁晚就安心的跟着李曦学书,瞧着确实长进不少。 今晨,听闻沈律归来,沈岁晚便让寻茶去典膳司预备些炖汤,换了衣裳还不等出门,就听福传过来道圣旨到了。 沈岁晚眉心一皱:“圣旨?” 正殿,殿外的秋牡丹提前绽开,瞧着清香绚丽,倒是正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长全捏着个圣旨,在殿中讪讪一笑。 沈律靠坐在椅上,手上捏着个白玉瓷的茶盏把玩,面色沉冷,有些压迫。 下面坐着沈律的四位近侍,竟是一应到齐了。 重桂左看又看,到底是圣上身边的太监,出声道:“长全公公快些入座......” “叮当——” 沈律手上的白玉瓷发出悦耳的声响,在静寂的殿中有些略显突兀。 长全眼睛一眨,“......无事无事,奴才站着便好。” 早知今日圣上有旨意,他就该多告假两日,今儿才上值就接了这个差,眼睛悄悄看一眼靠坐着的男子。 玉冠精贵,人也是金尊玉贵的压迫,你说,今日让这位睚眦必报的主吃了亏,后来不知怎么补上呢。 殿外传来细微的环佩轻响,听着宫侍道“夫人小心台阶”,长全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忙往外头看去。 片刻后,总算瞧见一身月魄色襦裙的沈岁晚,正袅袅走来。 沈岁晚见沈律在殿中,眼带笑意的唤了一声:“殿下。” 瞧着她这讨喜的模样,沈律面色缓和了些微,“嗯”了一声应声。 长全等不及,只想宣了圣旨,快些离开东宫。 沈岁晚跪地听旨,在听见“升奉仪为昭训”几字,愣神一瞬,旋即有些不确定看了眼座上的沈律,谁料沈律面色不明,在长全的催促下,沈岁晚轻手接过。 九品奉仪,直接越到了七品昭训,实在匪夷所思,甚至让沈岁晚有些惶恐不安。 长全见沈岁晚接了旨,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腆着脸说了好几句客气话,马不停蹄的告退。 福岚上前虚虚扶着沈岁晚起身,沈岁晚看了眼殿中静寂的模样,倍感不寻常,轻声问道:“殿下,怎的这般突然......” 几瞬也无人开口,重桂张口方要说话,就听沈律声音浅淡,“只是晋了位份,一会儿让重桂给你挑些物件送去。” “......殿下,妾身不是这” “诶!奴才领命。”重桂忙出声打断,看了眼气氛依旧凝重的殿厅,忙带着沈岁晚出去了。 萧宿惯来带笑的面上也冷下来,不轻不重的搁盏,发出不可忽略的响声,瞧着不见多消气,“殿下,圣上这!” 袁回延道:“殿下此次去蓟洲奔波劳累月余,临了是为张家做了嫁衣!” 早先沈律带着的几位工部官员,按照圣上的意思,三皇子党也有,中立派也有。 蓟洲百姓自古是靠着田地农桑吃饭,即便天旱也只想种些饱腹食粮,陡然让人扭转经商谋生,也实为不易。 大胜的长绒棉耐寒,转稻作为长绒棉,再加往来通商,亦可长久的解蓟洲之困。 谁料到了陈书上奏时,久在定都的三皇子沈徇先一步奏疏陈表解决之策,于何县何村如何做都说 得详细至极,这显然是与跟着沈律的那些官员暗自通了气。 还想谁有这般大的胆子,敢让抢了太子的职差。原来是高位上的人给的胆子,圣上为了安抚太子,将妾室晋了位份,又自觉沈岁晚出身低微,只晋位不封赏。 但也接着封上了工部几位官员,将沈律工部的人职权架空,如此太子殿下被圣上和三皇子摆了一道,做了吃力不讨好的冤大头。 自古哪有妾室代替受封的道理,这分明是圣上要给东宫煞面子。 何入暮出声道:“近来圣上那边有意偏宠三皇子,怕是为制衡东宫,前年三殿下纳了勇毅伯府的姑娘为侧妃,礼部已然有了助力。只怕是圣上有让三殿下同姜家结亲的念头。” 沈律轻笑一声,声音冷凉如冰,“姜太师自会则明主从之。” 何入暮吸了一口气,方要开口又顿住,他方才的意思是,让殿下招纳东宫妃妾。 这三殿下虽权势不及殿下,姻亲之力却不容小觑。 殿下的后殿,现下就一出声低微的奉仪夫人,不,现下是昭训夫人了。毫无任何根基,还能让圣上作为筏子,借由封赏。 若是有个娘家强厚的大臣之女,圣上也不敢这般冒进越级封赏,说实在了,也是只当沈岁晚无任何强厚的娘家,便是在高位也无益。 25. 第 25 章 今晨见沈律面色不大好,沈岁晚也没敢留在正殿伺候。 回了惊春苑就规矩的呆在了书房中温书。 沈岁晚受了封赏,没想到日暮十分,便收到了两位姑娘送的贺礼,分别是左丘子笙和姜绫画。 听了后者的名字,沈岁晚还微微一愣神,先前在宴席间同左丘子笙也算是相谈甚欢,倒是与姜姑娘,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沈岁晚坐在罗汉榻上执着书,只让寻茶将两个匣子拿来罗汉榻上的四角小几上,她搁了书,拿过最上面的匣子,正是左丘子笙赠予的,沈岁晚方打开时,还小小惊讶了一番。 沈岁晚将这耳铛拿起来,轻轻的“咦”了一声,这是对儿南明珠的耳铛,南明珠瞧着莹润透粉,是为上佳。 倒是前几日李司事让她读了一本书,只道闺中好友用以明珠耳铛表真心,沈岁晚微微一愣神,到底也没什么交心的闺中密友,有些不敢这般自作多情。 倒是姜绫画的贺礼,送了几册名家诗册,多是飞花令所用,沈岁晚眉头细细一皱,不等说话,就听外头传来福岚的声音。 沈岁晚让人将东西收置妥当,“快些请人进来。” 福岚带了一应的赏赐,都是走了东宫的典藏司的账。 沈岁晚自然不知,只是福岚看着沈岁晚轻笑一声,“今日昭训大喜,不若稍后亲自去和胜殿一趟,同殿下谢恩赏。” “殿下他......” 见沈岁晚一脸的迟疑,福岚忙道:“今晨殿下方归,政事繁忙,自然心情不顺,现下预备回和胜殿歇息呢。” 看殿下虽被昭训代封领赏,却竟还念着她只晋了位份而无赏赐,走了典藏司的库房,瞧着分明是将人放在心上了,只要入了殿下的眼,日后可不止昭训的造化,福岚乐得买一个好。 虽暮色四合,和胜殿旁边的河湖依见得着池影梅竹,花露倒影。 今日是寻诗寻棋两人跟着沈岁晚出来,手上各自拿着个六角画春山新梅的六角宫灯。 和胜殿的宫侍见沈岁晚来了,规矩的见了礼,福岚接过沈岁晚解下的披风,笑道:“方才殿下正在内殿更衣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提裙走了进去。 和胜殿宽大却不显空旷,四处的博古架和小台,摆满了各处名贵的物件儿,烛火通明。 沈岁晚走进内殿转了一圈没瞧见人,方要折身回去,就听沈律冷沉的嗓音从里间传来:“进来。” 沈岁晚一愣神,有些不明就里的往里间走,和胜殿是太子殿下自个儿的居所,先前沈岁晚来过一次也被拒之门外,是以现下她脚步也有些踌躇,不知是否能进去。 生怕犯了沈律的忌讳。 又听里间的沈律出声似是淡淡的催促:“还不进来?” 沈岁晚抿抿唇,绕开人高的屏风,只见屏风后还有一隔间门敞着,沈岁晚走了一步,察觉不寻常。 果真见前面水雾纱幔,连空气的湿润了几分,沈律锐利的目光看过来,又多了几分颤心的压迫。 沈律眼神微敛,瞧着沈岁晚扶着屏风的模样,瞧着有些不大敢上前,沈律被逗笑,“孤能吃了你?” 看来是今晨被他唬到了。 沈律将外裳褪下,挑眉看了眼沈岁晚,怎么现下才发觉她越发娇惯懒动了,先前更衣的活计都上前揽下。 沈 岁晚上前,接过沈律递来的外裳,挂在了沉香木的架子上,有些好奇问道:“殿下知晓是我?” 沈律没回答,毫无波澜的眼神回答了沈岁晚的话,知晓沈律一开始便是让她进来伺候,沈岁晚紧绷忐忑的眉眼舒缓了不少。 她也不想,沈律也是跟着太保习了几年武的,耳力自然比常人好些,哪位宫侍敢这般在和胜殿左转右转,没些规矩。 察觉到沈律再将领口绣流云纹的中衣褪了,露出肌肉流畅的胸膛,沈岁晚眼神一滞,忙回过神来,“殿下这是......” 沈律没理会,再将中衣放到沈岁晚手上,只留下“伺候孤沐浴”几字。 毫不避讳的在沈岁晚面前褪去了中衣。 沈岁晚忙移开眼,沈律身形修长,瞧着是个金尊玉贵的男子,退了衣裳又瞧着皮肉紧实有力。 难怪方才来殿中见正厅都无一人敢进来,沈岁晚将梨木小架上的锦帕拿起时,沈律就已经进入了 玉清池中,掩了大半的身子。 沈岁晚走动清池的阶前,一手提着襦裙,一手拿着那锦帕,见沈律靠在另一处。 水池热气蒸人,沈岁晚面庞被蒸腾得湿润,显得樱唇绯红,沈岁晚有些为难道:“殿下,能否过来些,岁岁够不到。” 沈律睁眼,隔着水雾瞧沈岁晚,嘴角难得有些恶劣之意,“下来伺候。” 沈岁晚桃花眼微微瞪了瞪,瞧着沈律这眼神,沈岁晚有些熟悉,想起上次在南水山庄的白鹭洲,就被沈律带着在温泉中荒唐。 沈岁晚白皙的指间揪了揪一手提着的襦裙,微微起身想逃走,抬眼却对上沈律漆黑幽深的眼眸,又有些不敢。 面上憋闷的走到一边退了鞋袜,露出莹润光洁的玉足。 不敢褪衣裳,沈岁晚一手拢着襦裙,一手拿着锦帕下了水,没走几步就被襦裙上的披帛绊了脚。 沈岁晚方低下头瞧,就被不知何时快到身前的沈律一把拉了过去!沈岁晚惊呼一声,撞入了沈律的怀里,原先拿着的锦帕也没拿住,掉了飘在微漾的清池中。 “殿下......” 不料下一瞬,沈律却松开了她,微微瞧着沈岁晚。 沈岁晚伸长去那锦帕,在沈律这看来,就瞧见她舒展的身子,纤侬合度。 今日之事沈律被耍一遭,气结是有些的,但看是面前这乖巧的姑娘晋了位份也不错。 仔细端详着沈岁晚的相貌,沈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究竟什么模样风华的爹娘能生出这好模样? 沈律眉心一顿,将沈岁晚靠过来要为她擦拭的手腕钳住,看着沈岁晚不明所以的神情,冷沉的嗓音开口道:“孤险些忘了,岁岁还瞒着孤一件事。” 沈律目光如炬,她总觉得沈律表情严肃时很吓人,方准备回想,就见沈律湿漉的手轻轻抬了抬沈岁晚小巧的下巴。 开口道:“更白楼的事,岁岁莫不是忘了?” 沈律幽深的眼眸没移开,将沈岁晚慌张的眼神收入眼底。 沈岁晚微微咬了咬唇,那日萧宿分明一直在门外,焉能不知她说得何事?尤其面前这人,定是知晓了还问她。 沈岁晚细微的鼓了鼓粉腮,如实回道: “岁岁无意发现那更白女竟是姐姐沈琉晚,先前同殿下所说的,岁岁的玉佩被姐姐拿了,那日见她贴身佩戴那不值钱的玉佩,便想着相要,这才起了争执。” 沈律凝眉问道:“你先前可知沈琉晚有预知之能?” 这沈岁晚也奇怪,如实的摇了摇头,确实不知。 “那玉佩何处?” “还在她手中呢......” 白白打了一架,什么也没寻回,还被沈律和身边的人打笑,想到这,她那粉腮越发鼓了。 沈律看了眼低眼思索的沈岁晚,那玉佩未必无用,既能让更白女贴身带着,自是有好用处了。 但沈律也不大放在心上,自觉一位叛臣之女,翻不起什么花浪。 沈岁晚轻轻拉了拉沈律的臂膀,吞吞吐吐半天才问道:“殿下权势非一般人能比,能否让人探查那玉佩的用处......” 沈律俊眉微挑,面前的姑娘发丝被水濡湿,贴在白皙的颈子上,称得过分白皙,眉眼盈盈的看着,媚态横生。 沈律声音夹了几丝沙哑:“讨好孤?” 26. 第 26 章 那日玉清池后,沈律果真让人去探查玉佩之事,如此,沈岁晚也放心的打起络子,准备在临近的中秋佳节赠予哥哥。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中秋将至。 按照往年惯例,宫中会在中秋宴饮五品以上官员和女眷,共同欢庆中秋佳节。 中秋,在定都当赏月祭月吃胡饼。 今日一大早,沈岁晚就听外面细嗦的声音转醒。 “寻棋?”沈岁晚将帘帐挂起,扬声唤人。 见宫侍们没有像往日那般来的及时,沈岁晚兀自下了床榻,不等将鞋袜穿好,屋外就传来响动,不一会儿,寻棋带着几名小宫侍进屋。 “诶,昭训醒了?先前在外面监着她们安兔儿灯,才耽搁了片刻。” “兔儿灯?咱们院里也有吗。” 先前在靖阳王府时候,中秋的兔儿灯只有王爷王妃的正院和外庭才有,是以沈岁晚现在才有些惊讶。 寻棋见沈岁晚已经从搁衣的沉香雕花木架上拿起衣裳,忙上前接过,替沈岁晚穿起衣裳来。 “是呢,重总管去问了殿下,殿下让直内司的给惊春苑也架一个兔儿灯,让昭训也热闹热闹。” 沈岁晚听了,也来了兴趣,方梳洗结束,就提裙去了屋外。 架兔儿灯是大胜的习俗,灯量高低都是依照各自家世底蕴,直内司的太监将兔儿灯设在穿过芍药小园的空地中,鹅暖石板路小园宽两丈,兔儿灯高一丈。 兔儿临近寝阁的高度,瞧着憨态可掬的穿了件儿绯色交领的襦裙,手上提着莲花灯。 寻茶声音里有几丝感叹:“直内司果真是能工巧匠多之,这兔儿灯瞧着实在讨喜。” 沈岁晚笑道:“这要何时才能完工?” “昭训放心,等宫宴回来,定能赏灯吃酒了。” 沈岁晚点点头,又问起别的:“那络子信笺可送去给哥哥了?” 寻茶面上的笑意一顿,眨了眨眼道:“今儿一大早,奴婢就去了......” “如何?”都道中秋团圆盏,沈岁晚打了个玉佩络子赠予哥哥,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许是唐大人忙着上值,并未收下。” 沈岁晚眼睛微眯,有几分锐利之色,戳破寻茶话里的破绽,“今日满朝文武都休沐预备过中秋,何来上值?” 见瞒不住,寻茶忙跪身,道:“昭训恕罪......” “......你且说来。” 寻茶面上闪过几丝迟疑,眼睛一闭,道:“唐大人看了昭训的书信,也没收那络子,只道......昭训既是嫁入东宫,自该好生服侍殿下,往后还是少些联系为上......” 手上拿着的勺羹渐紧,沈岁晚有些眉头紧拧一瞬,少些联系?她也只是逢节日写了几句问候的话,做了个绣活,难道是她太烦人了吗...... 见沈岁晚肩膀微微下塌,瞧着有几分沮丧的模样,寻茶暗自拍了拍自己的嘴。 一边的寻棋将面前的瓷碗接过,替沈岁晚勺了碗乳鸽汤,转开话头安慰道:“昭训可莫要忧心,今儿去宫里宴饮,听闻琼玉溪那处还会燃放烟花,正是奇景呢。” 今日中秋宫宴,用了早膳,沈岁晚便要提前入宫,作为太子内眷,受封名正言顺以来,还未去未央宫同皇后娘娘请过安。 只是想着今日需要提前入宫,沈岁晚下意识的想同沈律一道,虽这些日子她在服药调理,但那日在未央宫受辱灌药一事,导致她心下还是有些怯意。 张皇后及其背后势力,对沈律的储君之位觊觎已久。 现下她同沈律完完全全的绑在一处,不过她好歹好是圣上亲封的七品昭训,已不是当时那般人微言轻,张皇后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动得了她。 申时初,未央宫。 入了秋,东角亭的合欢树花絮渐落,打起了果。 正殿,时而传来一阵笑语声,今夜宴饮的女眷陆续的到了未央宫来请安。 乞姑穿了一身靛蓝的锦衣裙,作为皇后身边的心腹红人,自然春光满面,伸手拦住是侍奉的宫侍,“那些秋桂胡瓜可湃了凉水了?添了茶水点心,就给各个夫人姑娘上上。” “嬷嬷放心,早前就预备好了,稍后就端上去。” 乞姑轻轻的嗯了一声,蓦地眼睛一凝,前头花园的凉亭处拐进来一人—— 一身秋香色的对襟上衣,栀子色绣玉簪花的齐胸襦裙,淡雅应景,头上挽着飞仙髻,簪了一对儿金累丝秋桂的步摇,几支珠花小钗。 不算华丽,却又颇为扎眼,再看那娇媚生香的模样,不是现今东宫的昭训还能是谁? 见两位瞧着颇为沉稳的宫侍一左一右的搀着她走来,乞姑面上古怪一瞬,硬着头皮上前道: “哎呀,昭训夫人来了?快些请进。” 沈岁晚抬眼,桃花眼有些凉凉的,将乞姑方正的脸映入眼底。 乞姑被她这直白又意味不明的盯看,看得逐渐有些无所适从,怪道了,竟在这丫头片子眼里看见丝丝太子殿下的那洞察人心的眼色。 沈岁晚收回眼神,也当之前未央宫发生的事不存在一般:“劳乞姑嬷嬷带路。” 语气冷淡,有几分颐指气使在里面。 乞姑挂不住面的干笑两声,带着人上了台阶,往正殿走去。 正殿里,张计芸坐在高台上,穿着一身黄色绣彩凤凌枝的凤袍,瞧着格外尊贵,虽年近四十,因保养得宜,不显年纪。 听见外头乞姑招呼的声音,张计芸搁下茶盏,拿着绢帕拭了拭嘴角,笑着对殿中坐着的夫人姑娘笑道:“让本宫瞧瞧,又是哪家的天仙来了?” 话音方落,就见殿中走进一人,张计芸扬起的嘴角顿了顿。 沈岁晚抬眼一看,只见正殿两侧坐满了夫人和各家姑娘,倒是有好些熟悉的。 张计芸笑容浅淡下来。 这时,一边的钟大夫人轻笑一声,有意无意的接了张计芸的话,笑道:“还道是哪家的,原来是太子殿下宫里的天仙人物。” 钟大夫人是齐太尉的小女儿,齐妃的亲妹妹,丈夫是钟家的大将军钟驰安,早年战死疆场了。 张计芸干笑两声,看了眼走上殿中的沈岁晚,等着她先开口。 只见沈岁晚盈盈的施了一礼,几月不见,连礼数都周正了,只听她道:“见过皇后娘娘,问皇后娘娘金安。” 张计芸眼底暗了暗,先前她受封位份两次,都不曾按照礼数入宫来她跟前谢恩。 她心里想着这沈岁晚因当日在未央宫灌药一事心有气愤,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派人去东宫立规矩,今儿怎么也要沈岁晚先开口。 见沈岁晚见礼了,张计芸才出声道:“先前钟大夫人还说你是太子宫中的天仙,可不是?我瞧着竟比昭映这孩子还讨喜。” 一边一身绯色宫裙的昭映公主闻言轻轻的瞥了瞥嘴,嘴角透出些细微的不屑,她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能和她比。 这一神色,正好被在她身边的张婉玉瞧见。 张婉玉轻笑一声,声音玲玲盈耳,“瞧瞧姑母这模样,有了儿媳便忘了我和昭映妹妹了。” 沈岁晚往张婉玉那看过去,姑娘头上挽着飞天髻,簪着一对儿海棠衔红玛瑙的步摇,面如银月,相貌端庄。 此人正是张家的唯一一个嫡姑娘,也是张皇后的亲侄女。 沈岁晚嘴角微微抿了抿,对于这佯装亲近的话,尤其“儿媳”二字,实在有些敬谢不敏。 一来,是面上说笑,背后都是算计的关系,二来,能担上“儿媳”二字的,怎么也该是侧妃以上,她不过是个昭训,有品级的妾室而已。 张计芸见殿中,尤其那些世家夫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殿中人,轻笑一声:“快别站着了,乞姑,给昭训看座。” 沈岁晚走了过去,正巧身边坐着的是张婉玉和姜绫画,不待坐定,张婉玉微微靠过来些许,轻轻嗅了嗅。 沈岁晚有些不习惯,眉头细微一皱,方要躲开,就见张婉玉已经坐正,还边道:“昭训身上的香味倒是极为好闻,不知是何种香袋?” 沈岁晚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眼亲近的张婉玉,张家作为三皇子党,同东宫明争暗斗。 即便是张皇后都是难以维护体面说笑,这张家姑娘倒是个厉害的角色,言语间这般亲近。 “只是自个儿制的杏花香。”沈岁晚笑意浅浅,如实回道。 “当真?昭训妹妹只是摘的寻常花?” 沈岁晚身边的姜绫画拿着绢帕拭手,闻言抬眼看了眼两人,这才两句话,都顺着唤起“妹妹”来了。 “确是同宫侍在院中摘的寻常花。” 张婉玉眼底一闪,笑道:“听闻昭训居住在那景致出奇的惊春苑,那果真是景色一绝,不知什么时候,可能有幸过去瞧瞧?” 沈岁晚面露迟疑,瞧着是不大愿意的神色。 转 眼,张婉玉轻笑一声,“瞧我,是我唐突了,妹妹还请勿怪。” 见表姐同这沈岁晚聊得甚欢的模样,昭映公主一时有些气结。 张计芸看了眼坐在钟大夫人齐氏身边的二夫人崔氏,开口道: “听闻钟二夫人近来替期书那孩子相看姑娘呢?” 崔氏笑笑,语气温婉:“正是,期书这孩子也不小了,是该说门亲事收收心。” 张计芸道:“哦?我瞧着期书学识好,还入了翰林院,哪会需要收心?说来,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教子有方的,又是状元,又是探花的,都被你们两人的儿子揽了。” 她的话里有些调笑之意,却有些让人回不上话,一边卓熙熙笑道:“表姑这话要是徇表哥和良辰表哥听到,定要说表姑偏心了。” 说完这话,殿中亲近张家的世家夫人跟着笑笑,惹得张计芸笑骂:“这孩子,当真被家里给宠坏了,连本宫都能说上两句不是。” 卓家是勋国公张家老夫人的娘家,这卓熙熙又是云麾将军卓家的独女,自来娇宠高傲得很。 倒是张计芸有心让沈徇纳她为皇子妃,而不是不着边际的去笼络姜家。 正殿的点心瓜果一应俱全,单是这胡瓜,还雕出了朵牡丹花的模样,却看着不过半个杯口的大小,分外精致。 沈岁晚轻轻用银著戳了一块,听着张皇后同殿中这些夫人虽不同心,却还在虚与委蛇,方要将胡瓜送进口中,就听张皇后提起她来。 张计芸看了眼悠闲的沈岁晚,笑道:“说来,咱们两家可都别自谦了,今年的魁首,当是昭训的兄长,这才是杰才人物。” 27. 第 27 章 张皇后话音一停,殿中众人霎时看过来,沈岁晚一顿,忙将手上拿着的雕成牡丹样式的胡瓜放下。 “娘娘言重,咱们大胜的才子无数,均是人中杰灵......” 瞧着这沈岁晚回话越发滴水不漏,张计芸面上笑意浅浅。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满屋子的女人,见日头不早,张计芸发话,让移步到观星殿。 观星殿中有观星阁,月上柳梢时,可登高赏月看烟花。 殿外绕着一处湖泊,前些时候清了残荷,换了新水,现湖水澄澈,倒映着逐渐升起的宫灯,好一片笙歌点点。 暮色四合,宫侍在路上也未掌灯,人影多了几分朦胧之意。 一边的左丘子笙走了过来,轻声唤了一声:“昭训夫人。” 沈岁晚闻声回头,见左丘子笙一身芙蓉色绣木芙蓉缠枝兰草的襦裙,许是颜色鲜艳,瞧着人面色也大好了些,称得人俏丽多姿。 沈岁晚轻笑一声:“左丘姑娘,许久未见。” 左丘子笙的杏眼在沈岁晚那圆润小巧的耳垂上转了一圈,见她带了自己前些时候赠予的南明珠耳铛,笑容里多了几丝真切之意。 见她的视线在耳上有所停留,沈岁晚纤指微微抬起来抚了抚,瞧着动作有些妩媚,笑道:“说来还未感谢左丘姑娘所赠贺礼,我还未曾回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是贺礼,昭训何谈谢意,如此到真是折煞我这份心意了。” “左丘姑娘所言极是,是我嘴笨。” 左丘子笙笑道:“我见昭训真性情,昭训便也不用与我这般生疏,直接唤我子笙便是。” 沈岁晚面上带着几丝真切的笑意,“子笙才是性情直爽。”不愧是将门之女,虽身子不妥,却也同她兄长左丘子策一般,是个和善真性情的人。 “姑母瞧那鸿鹄,跟白雪似儿的。” 前面传来张婉玉的说笑声,一应的夫人跟在后头,旋即,不知张婉玉想起什么,在人群中搜看了一阵,对上沈岁晚的身影。 张婉玉拿着柄木梧桐醉卧的乌木团扇,轻轻的扇了扇走着过来,蛾眉皓齿,姿态赏心悦目。 张婉玉用团扇捂着嘴轻笑一声:“原先还说昭训妹妹打哪去了,原是同左丘姑娘到这处躲凉来了。” 沈岁晚轻轻抿唇一笑,就听张婉玉笑道:“先前还道那鸿鹄羽洁如雪,倒是让我想起东宫那两只鸿鹄,当年可还是从宫中拿去呢,现下可还好?” 想起上次去崇文阁,旁边的抱月湖确实是有两只膘肥体胖的鸿鹄,毛色洁白新凉。 张婉玉轻笑道:“这大胜,也只有皇宫和东宫配得上此鸿鹄了。” 沈岁晚轻轻皱眉,瞧着有些疑惑。 一边的左丘子笙见状方要说话,就听张婉玉娇笑一声,“夫人莫不是没听过那句话。” 张婉玉瞧了眼相貌昳丽的昭训夫人,也不卖关子: “有句古话道‘凡像凤者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 “这鸿鹄自来被称为白色凤凰,自然只有皇宫和东宫能有凤凰了。” 沈岁晚点点头:“原是如此。” 张婉玉见沈岁晚未体会她话中意,再道:“说来,这东宫自来是凤栖之处,鸿鹄之志存高远,出身五凤神话,性情自是高洁,不屑于与燕雀为伍,倒是可敬。” 左丘子笙面色一顿,看向中间的沈岁晚,隐在暮色的目光里含着些担忧之色。 却见沈岁晚轻笑一声,仿佛受教一般,扇了扇手上捏着的宫扇,笑道: “张姑娘所言极是,先前还想着它被拘在这四方的湖泊中不得高飞南下而担忧,现下看来,倒是我狭义了。” 张婉莹盯着沈岁晚盈盈动人的桃花眼片刻,没在这娇媚的水眸中看出别的意思。 方要说话,前面的昭映便等得不耐了走了过来,昭映上前微微觑了一眼沈岁晚,拉着张婉玉上前走去了。 “ 庸俗低贱的玩意儿,表姐还是少接触些。” 张婉玉眼眸深了深,“是吗,我瞧着这昭训夫人容貌绝色,自然多亲近些。倒是你,她可是唐大人的嫡亲妹妹,可莫要让人听着了。” 昭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个嫡公主,还怕留下话柄? “本公主看,也就徒有狐媚的相貌罢了,再且那唐大人,没有家世底蕴的状元,在定都能排得上号?” 只看今日的中秋宴,宴饮的是五品以上官员家眷,唐现余一个从六品的编修,若不是前几日父皇格外开恩,否则连进宫宴饮的资格都没有,反倒是次于他的榜眼和探花,家世不俗。 明年这唐现余若是没有被提拔,还能再得父皇一次恩赏,进宫宴饮? 见昭映拉着张婉玉走远,只能瞧得见背影,左丘子笙看了眼一边笑意少了些的沈岁晚,笑着宽慰道:“方才那话,只是张家姑娘一时兴起......” 不料左丘子笙话还没说完,沈岁晚转了过来,眼底一片清明,笑道:“子笙不必担忧,前些日子跟着李司事学了些文章,我自然听得懂。” “昭训......”左丘子笙愣住,才反应过来沈岁晚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岁晚面色冷冷,方才张婉玉那话,分明是暗讽她出生卑贱,能进东宫也不过是以色侍君的燕雀,自然不能同日后身份高贵如鸿鹄的太子妃相提并论。 这是提点她注意些身份,即便栖在梧桐之下,也不过是心智短小的燕雀,焉能与鸿鹄比肩? 这话对沈岁晚倒是没有多大的波动,自知出生低微十余年,也没妄想过往高处爬。 倒是这张婉玉,是以何立场来说这般话? 沈岁晚轻笑着微微摇摇头。 方要走进殿中,就听前面传来几声不寻常,抬眼一见,正是那些青年才俊结伴而来。 在座的,世家姑娘居多,多是没有婚配的,一些夫人也顾着打量一二,好为自家姑娘相看。 不一会儿,只见人群中走出几人,锦袍玉带,带着玉冠的几位男子,为首的正是一脸冷沉的太子殿下。 众人回神,忙躬身见礼。 沈律今日一身鹊羽色绣四爪龙乘云的暗纹云锦袍,虽面如刀裁般冷硬清俊,却无人敢多看。 见太子殿下过来,诸位夫人姑娘都收回了方才打量的眼神,纷纷微微撤步,给太子殿下让行。 沈律淡漠的扫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张计芸,漠然出声道:“皇后请。” 张计芸看了眼直视她的太子,眼底漆黑,瞧着有毫不掩饰的狠厉。 习惯了太子不唤“母后”二字,张计芸不想多看太子这冷沉的眼神,怕在这锐利之色下露怯,提裙在人的搀扶下,率先进了殿中。 倒是原先同昭映公主在一处搀着皇后的张婉玉没有跟着进去,皇后和昭映一走,反倒是她站在了最前面,十分打眼。 但沈律却是没瞧见一般,转眼便上了台阶,只留下修长沉稳的背影,众人方要起身,却见沈律脚下一顿,径直侧身看了过来。 福岚躬身上前,以为是有些什么吩咐,却见沈律在人群中搜罗一圈,停在最后面那倩影上。 沈岁晚本就在偷偷看前面,沈律一看过来在,便对上了他那冷凉的视线。 倒是殿中灯树通明,渲出殿外的光照亮了立在阶上沈律。 灯光光影下,越发棱角分明,也越发瞧着居高临下,让人不敢直视。 突然,眼见沈律的手轻轻招了招,沈岁晚一愣,看着沈律,这是让她过去之意? 眼见沈律眉头细微一皱,像是有些不耐烦,福岚忙从沈律身边走着过来,引得一众姑娘注意。 福岚将沈岁晚搀起来,“昭训,殿下等着呢。” 抿了抿嘴,有些受宠若惊和忐忑,不大习惯这么多夫人姑娘看过来的各有深意的目光。 同福岚方走到阶前,果真见沈律等得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径直转身走了。 不过,瞧着这落后两三步的两人,足够在阶下候着的众人惊讶了。 见前面那冷峻修长的背影,在灯光里多了几分暖色,沈岁晚忙提裙快步跟上。 “殿下......” 沈律闻声,余光见姑娘落后一步,有些气虚不稳的微喘着,沉稳的脚步不自觉的微微缓了缓。 东宫的女眷现下仅有沈岁晚一人,是以她的位置也安置在沈律身边,好贴身伺候太子殿下。 对面正是先前在姜太师府中见过的三殿下沈徇,一身天青圆领袍,身后跟着位藕色苏绣芙蓉襦裙的女子,配饰华丽,应当就是沈徇的侧妃,勇毅伯府的姑娘,吕颜。 方一坐下,沈徇便抬眼看过来,在沈律面上停顿几瞬,而后,竟意外的看了眼沈岁晚。 沈岁晚忙移开眼,正好见身边福岚要给沈律添清御酒,忙伸手接过。 “岁岁为殿下添盏。”言语有些殷勤。 沈律见那白玉瓷的六瓣温酒盏上,陡然伸出一只好看到有些春色的手,拿起那温酒盏里的折耳执壶,轻盈的为他倒起酒来。 沈律漆如点墨的视线在那白皙纤凝的手上停顿了几瞬,旋即移开。 沈岁晚将执壶放回去时,不小心沾了些酒水,忙低头擦拭。 她与沈律坐得不近不远,正好隔着半人的距离,这一距离,正好能轻浅幽幽的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沉香。 看了眼沈律腰间配着的香囊,是个烟墨色织金宫绣的香囊,一看就是出自东宫的织锦司,比她绣的那香囊技艺精巧了不止一倍。 赠予沈律香囊时,便知他不会佩戴,沈岁晚现下也没多少失落的心思。 收回眼神时,不自觉的落在沈律那劲腰上,瞧着劲瘦有力,她忙移开眼。 刚好这时,皇帝到了,沈岁晚跟着众人,从位子上起身行跪拜之礼。 听闻平身时,只见皇帝已经到了那高台上坐着回身了,倒是身边却多了一位美人,二九妙龄的模样。 这位美人同张皇后一左一右的坐在一身威严的皇帝旁边。 沈岁晚起身时,大着胆子往前看了一眼这妙龄的女子,却陡然感觉眉眼间又几丝熟悉,一时有些一头雾水。 皇帝说了些体恤臣下的话,宫侍们就各自列队鱼贯而入,端着各色精巧的珍馐。 28. 第 28 章 霜蟹雪螺,驰外盈珍,水云间起笙歌,宫中舞姬舞着霓裳舞。 见沈律今晚还未同她说话,她便斜了些身子,笑问道:“殿下,圣人身边的美人是?” “咣当——” 福岚手上为沈律布菜的玉著掉了下来,碰在瓷器上响起清脆的声响,但周遭喧哗热闹,这些声响并未掀起波澜。 福岚忙告罪道:“殿下恕罪,奴才一时没拿稳......” 沈岁晚面色一顿,嘴角的笑意也缓了缓,只因瞧见沈律的面色冷沉一瞬,侧头看过来,眼底有几丝锐利之色。 沈岁晚捏了捏手上拿着的扇柄,水灵的眼里瞧着有几丝做错事情而无措的样子。 就在沈岁晚臀部微抬,预备站起来谢罪的时候,沈律如有实质目光下移,见方才还轻巧端酒的纤手,正用力的捏着扇柄,露出怯色。 沈律抬眼问道:“好奇心这般重?”眼底锐利之色退去不少。 一边的福岚见状,飞快的看了眼已经移开眼,不看沈岁晚的太子殿下,又笑着道:“昭训有所不知,这是钟嫔。” 闻言,她面色一顿,见沈律自顾饮了一盏酒,她轻声道:“原来如此。”言语间没让福岚觉出不对。 沈岁晚说完又上前替沈律满上空了的酒盏。边斟酒,边余光小心的看了一眼沈律的眉眼,难怪,她会觉得有些熟悉。 与其说同沈律的眉眼相似,倒不如说同已故的钟皇后相貌相似。 这钟嫔,本只是钟家的庶出大姑娘,原是钟皇后的庶侄女,沈律的表妹,却因相貌极为相似已故的钟皇后,及笄便被召进宫中,极尽荣宠。 自知已故的钟皇后是沈律触也不能触的逆鳞,沈岁晚暗自咬舌,难得多嘴一次,还偏生说错话。 沈岁晚桃花眼轻轻看了眼高台,当今圣上年轻时相貌也是出了名的俊朗,是以现下虽过了中年,瞧着也沉俊。 沈律的沉冷比高台上的皇帝,却更甚三分。 就是不知,这圣上,究竟是喜不喜爱钟皇后了。 若说喜爱,又将肖似她的侄女唤进宫中伺候。若说不喜,其对钟嫔的盛宠,也单是因为模样像她。 许是,这便是帝王之爱罢。想着,沈岁晚瞧了眼身边面色沉寂的男子,这日后的帝王。 不容沈岁晚多想,就察觉到高台上传来一不容忽视的视线,沈岁晚忙抬眼,对上那高台上的帝王—— 不过,皇帝似乎不愿见沈岁晚起身见礼,旋即移开眼。 幽深的余光再次看了眼太子身边的女子,顾盼流转,绝色尤物。 沈召启转眼间已经有了些计较。 不等众人兴尽,就听殿外的宫人忙进来回禀:“圣上,宫外有一人,自称是更白女,有要事要回禀圣上!” 话音一落,原先还在赏宴寒暄的众人一愣,旋即满殿哗然。 沈岁晚忙看向对面坐着的白世子,听闻白世子回凌洲贺寿,昨儿才会的定都。 对面的白即觉察觉到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虽五步一灯树,烛光和明珠璀璨,沈岁晚却还是只见白即觉眼底深深,让她有些看不清。 错开视线,倒是见沈律目光冷沉,轻飘飘的从沈岁晚身上,移到对面的白即觉身上,明暗交错,不辨神色。 沈岁晚出声道:“殿下。”语气里有些担忧犹疑。 沈律看了眼她,问道:“沈琉晚?”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不出差错,应是沈琉晚,这些日子,她许是真跟着白世子去了趟凌洲,没准还见了宁安王,共商大计。 这些,也只是她照着那话本的结局猜想的。 不容几人多想,就见殿外传来一阵响动。 还在喧哗的大殿霎时一寂,都暗自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微微翘首看向殿外。 众人翘首以盼的模样,让沈召启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瞥了眼同皇后在内的几人,均是兀自好奇失了端庄。 对上沈律淡漠的视线,皇帝面色才稍缓,对于这个儿子是他又爱又忌惮。 爱他的才,也忌惮他的才。 “叮当......”女子身上配着的禁步随着女子的步子,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上,显得有些清晰。 沈岁晚不再看沈律,也顺着声响看过去,只见一身形纤瘦的女子穿着一身见空黛色的齐腰裙,脚步急缓有度,瞧着礼仪十分周全。 沈岁晚有些凉凉的目光移向女子的腰间,只瞧得见那镂着兰草的禁步圆环,不见玉佩踪影。 她目光一顿,桃花眼里有些清明,打量起来,瞧着身形,即便是瘦了些,但沈岁晚已经肯定,就是沈琉晚。 她今夜胆子这般大,跑到圣上面前,究竟有何打算? 实在让沈岁晚有些疑虑,故而她又打量起对面的白即觉起来,见白即觉也同大殿中的众人一般,十分好奇的看向殿中被长全公公带上来的沈琉晚。 倒是会装。 “好看?” 身边的人骤然出声,沈岁晚一惊,忙回头,沈律眼神明暗不定,瞧着沈律看向的正是殿中的女子,沈岁晚以为沈律在问沈琉晚,摇摇头,凑近轻声回道:“殿下见过。” 听闻沈岁晚的回答,沈律挑挑眉,她以为这是在问那沈琉晚呢,不过这些堂妹,他确实是从未留心。 旁边不就坐着个从未见过却千娇百媚的假堂妹么。 趁两人说话之际,更白女已经走到殿前,还看了眼殿中仅次于皇帝的位子上,这太子眉眼有些缓和的同身边的女子说话,未见殿中一眼。 沈琉晚讥讽的勾了勾唇,多可笑,先前在王府也不能上主桌用膳的低贱女子,坐在了权势手段了得的太子身侧。 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到时候可莫要摔得太惨才好。 沈琉晚哑哑却有些不卑不亢的开口:“民女见过圣上。” 沈召启眼睛虚虚眯了眯,暗含打量,旋即宽和笑道:“你就是更白女?平身罢。” 沈琉晚起身,不等高位上的人开口相问,率先道:“今日中秋佳节万家喜,本不该在今日打搅圣上与诸位贵人的雅兴,实在是事情迫在眉睫,民女不得不进宫禀明圣上。” 话音一落,掷地有声,原先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沈召启眼底幽深,唇角淡淡一笑,“哦?有要紧之事?但说无妨。” 沈岁晚抬眼小心的看了眼高位上的圣上,瞧着是有些面色冷了下来,她也十分好奇,沈琉晚要说何事,胆敢来观星殿中搅了圣上的雅兴? 沈琉晚帷幕下唇轻轻勾了勾,笃定道:“民女前几日曾糊名写了一封信件交由工部衙署,却不见采纳,实在是人命关天,这才不得不入宫面圣。” 话音一落,张家坐次那处,一国字脸的男子面色一抖。 好巧不巧,正是方回衙署述职不久的张丘羽。 张丘羽瞧见圣上的眼光冷凉的扫了一眼下面,身子一抖,面上更是一脸菜色。 上次便是因为军营的水渠被更白女预言才被停职,前几日他收到一匿名的好信件,其言荒唐至极,随手便撕了。 想到这,张丘羽言有些杂色的看了眼殿中站着的女子,若是她署名“更白女”,他栽过跟斗,自然会留心上报,何须今日再来面圣? 若真如信件上所说,他怕是也免不了被问罪。 旋即,想到信上的内容,张丘羽面色又缓和了些,实在是内容过于荒唐。 “民女要禀明圣上之事,是为了蓟洲。” 沈召启划过几丝疑惑,看了眼殿中首位坐着的儿子,上次蓟洲之事就已解决,还让这个儿子吃了个闷亏。 只听沈琉晚再道:“民女勘天测,蓟洲恐有水患,殃及万人。” 此言如波荡石奔,掀起哗然。 一身女子的娇笑响起,沈徇身边的侧妃吕颜笑道:“妾身虽是女儿家,却也知这蓟洲,旱情接连几月呈报到定都,何来殃及万人的水患一说?” 沈徇见身边的吕颜开口说了,也不好说什么,瞥了眼,眼底有些轻微的怪罪。 见沈徇的眼神,吕颜捏着帕子,笑意一顿,收敛了些。 她自来知道,沈徇极为信奉更白女,当初可是派人一日去三次,想召为幕僚,了,可这,实在是太离谱了些。 即便是久旱甘霖,也不至于水患能淹了乡庄,殃及万人吧。 虽众人因先前更白女的名声,未开口质疑,但私下交头接耳也是啧啧称怪,不大相信。 沈琉晚隔着帷幕看了眼三皇子侧妃,道:“民女从不说假话,这几日民女方从蓟洲回来,自然不敢在在圣上面前口出狂言,犯下欺君之罪。” “这......”众人一时之间也语塞。 沈召启脸色幽暗,“你能保证你所说之事,都是真的?” 见沈召启开口,大殿上众人一时看向殿中茕茕立着的女子,目光打量。 “民女敢以性命担保。” 殿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沈岁晚目光有些惊疑,探究的想看穿沈琉晚。 一边的沈律将手上的酒盏搁下,面色冷然的看了眼殿中的女子,再看身边的掩饰不住惊疑的姑娘,想来这跟她相处十数年的妹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漆黑如墨的眼,远远与对面白即觉对上,一人冷沉,一人瞧着闲适。 这突然有了通天之能的沈琉晚同宁安王府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律移开眼,暗暗隐了眼底的杀意。 饮酒入喉,沈岁晚余光见沈律酒盏又空了少许,忙搁下团扇,想为人斟酒。 不料,沈律却伸手轻微的挡了挡,她望过去,却陡然一抖,瞧见沈律眼底未散的杀意狠厉。 见沈岁晚被吓到的模样,沈律轻笑一声,眉眼的锐利散了些,有些赞扬的拍了拍沈岁晚的脑袋,惹得带着的秋桂步摇轻轻的晃了晃。 若不是这姑娘,还不知更白女便是沈琉晚。 靖阳王府被抄,这沈琉晚就与朝廷皇室有了灭门之仇,此时投靠宁安王,是何种意思不言而喻。 先前白即觉救了沈琉晚,只当是一时英雄救美,一介弱女子而已,便懒得同宁安王府起冲突。 且看蓟洲如何,若沈琉晚当真有通天之能,或杀或囚,留不得她了。 见沈律云销雨霁,沈岁晚心下暗道一声,比晦明山间的天气还阴晴不定,果真是喜怒无常。 两人说话之际,高位上的圣上已经让人给更白女看座,正巧坐在了昭映公主之下,白即觉之上,瞧着有将她奉为上宾的意思。 沈岁晚的眼神暗自在邻座的白即觉和沈琉晚之间打转,只见两人客气疏离,瞧着丝毫不相干。 29. 第 29 章 昭映见更白女在自己身边坐下,目光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了一眼。 昭映公主本就是得皇帝和张皇后盛宠纵容,也不计较什么场合,出声问道:“你果真能知晓天意,可能算算本公主的命相。” 高位上的张皇后方要出声,眼瞥了身边皇帝的脸色,阻止的话转了一个圈,轻笑道:“昭仪这孩子被本宫宠坏了,更白姑娘可莫要计较。” 言语间却未阻止昭映的话。 沈琉晚轻看了眼身边满眼好奇,还有几丝狐疑的昭映,她嘴角瞥了瞥,有些鄙夷,她与这跋扈的堂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 静了几瞬,只听更白女声音低哑道:“公主同娘娘都是命格极高的人,民女一时倒是不敢贸然相看。” 张计芸眼底一闪,这更白女倒是会说话的,可惜昭映不是个好糊弄的性子。 果不其然,昭映出声驳道:“在座的众人,总不至于都是命格不能勘破的,你且挑一人说说。” 沈琉晚静了一瞬,起身对着高台处见礼:“民女不敢贸言,但我看圣上身边坐着的贵人已有半月身孕,若平安降生,将是位皇子。” 众人一惊,张计芸先想了想圣上已经两月未在未央宫留宿,锐利的目光陡然转向另一位在圣上身边的女子。 张计芸心下暗恨,好、好啊,她和钟池琉那张脸一样,果真是来克她的! 殿中的目光私下看过来,有好奇的,惊讶的和怨毒的,钟嫔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帕,唇色有些发白的抿着。 丹凤眼看了眼底下的沈律未看她一眼,松懈了些,就听身边的皇帝语气里有些惊喜道:“当真?” 沈琉晚轻轻点点头,“现在尚还未满半月,太医难以把脉,圣上大可以寻医术高明的妇科圣手,一探民女所说的虚实。” 听言,皇帝当即就让长全去太医院传太医过来。 来殿前的人是先前在惊春苑替沈岁晚诊脉的刘太医,刘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正巧今日在院里当值,听闻传召便即刻赶来。 众人屏息,只见刘太医把脉凝眉片刻,拱手道:“圣上,钟嫔娘娘脉象看来,却有孕症,只是月数尚小,臣也不大敢十分保证。” 刘太医话音一落,众人还来不及作反应,高台上的天子已经笑出了声,“好、好......” 沈岁晚听着皇帝连声赞好,面上闪过几丝异样,忙看了眼身侧沈律,只见沈律面色沉寂,怕是殿中最平静的一人了。 察觉到沈岁晚有些打量的眼神,沈律侧目看过来。 沈岁晚猝不及防对上那漆如点墨的眼神,一时怔愣。 张皇后突然出声说话,将沈岁晚的注意力转了过去。 张皇后面上的笑意有些僵硬,轻笑道:“难怪圣上这般喜悦,钟妹妹又有喜了,这是好事,妹妹果真是有福之人。” 沈岁晚倒是听出些埋怨来。 她还在王府时,便听了些关于钟嫔的传闻,钟嫔去年便有了一次身子,只是从钟家带入宫的贴身丫鬟不小心煎错了药,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流了。 一般世家姑娘入宫是不应带着宫外的丫鬟的,只是沈召启宠爱,生怕钟嫔思家,这才破例给了恩典,却要了皇嗣的命。 坐在沈召启身边的钟嫔面上确实有几丝异样,牵强笑着回了皇帝的话,瞧着笑容比方才的张计芸还僵硬几分。 沈召启沉浸在喜悦中,众人震惊于更白女的料事如神,没几人察觉。 见沈召启同和张计芸的注意力落在了殿中坐着的更白女身上,钟嫔轻轻吐了一口气,瞧着总算有了几丝松懈怔愣。 钟嫔的眼神再次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尊贵冷沉的男子接过身边姑娘手中的团扇,那姑娘家的团扇被这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显得格格不入。 瞧着男子将手上的团扇转了个面,面色和缓的同身边的女子说这话,惹得女子大着胆子伸手去抢团扇,钟嫔觉出些旁人插不进去的亲昵。 钟嫔捏着绣帕的手轻轻附在尚且纤薄的腰腹上,垂着的眼睫掩了几丝苦涩之意。 更白女久不在定都,方才回便知钟嫔有孕之事,偏偏太医都要仔细把脉,才有七八成的把握。更白女却依然知晓,实在是让人啧啧称奇。 回到正事上,沈召启看着下面淡定的坐着的更白女,眼底真切的笑意散了些,沉声开口问到: “依你之言,这蓟洲将会天降暴雨,或有山崩水出,危及行道村庄?” 更白女哑声回话:“正是,情态紧急,民女这才今日过来打搅,还望圣上恕罪。” 听着更白女言辞诚恳拘谨,沈召启面上缓和了些,只是水患能涉及到山崩水出,难免有些严峻。 沈召启轻笑,面上瞧着有几丝温和之意:“更白女为国为民,为了蓟洲黎民请命,自是大义,何来打搅冒犯一说,只管留下一道宴饮。” “如此,民女便多谢圣上。” 皇帝话音一转:“不过更白女有如此能力却四处云游,倒是颇为可惜,大胜钦天监的这些个官员,却不及你三分本事。” 皇帝调侃夸耀的话音一落,殿中诸位大臣暗自对视一眼,圣上,这是有邀请更白女入钦天监为官的意思。 沈岁晚见身边的沈律面上一顿,旋即又继续把玩起她那团扇起来,嘴角噙着笑意,瞧着有些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有些运筹帷幄在其中。 坐在对面的更白女将两人纳入眼底,有了些计较,“圣上厚爱,钦天监能人异士众多,勘星象,料百事,民女这半吊子自然比不上,只是......” 虽隔着面纱,看不清人的神色面容,众人还是从这语气中听出了几丝犹豫为难之色。 原先听了更白女的话,沈召启知她不愿入仕为他效力,面色都冷沉了不少,听了犹豫的话,还当她改变了主意,“只是什么?” 更白女陡然起身见礼,“民女本无意干涉圣上决断,只是事关蓟洲百姓,民女想向圣上举荐一人,负责蓟洲之事。” “哦?”沈召启身子微微往前顷了顷,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殿中众人也好奇起来,原以为是哪位宫外能人异士,却听更白女继续道:“民女要向圣上举荐三殿下。” “这......” 沈徇一顿,见众人目光看过来,才会过神,旋即喜上眉梢,看了眼边上坐着的更白女,竟然是他自己?莫不是她的占队之意? 沈徇眼带喜色的看了眼高台上,见父皇面色沉寂,沈徇边同皇后对视了一眼,这蓟洲之事若果真是如同更白女所说,那他此次前去蓟洲,便是赢得民心的好机会。 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对面的沈律,却见他根本没往这边看过来,得志的笑意收了些。 沈召启将底下几个儿子的神情纳入眼底,上次便让律儿在蓟洲一事上吃了闷亏,今日若是还这般,那...... 沈召启沉声一笑:“兹事体大,日后再议,倒是更白姑娘何故举荐三皇子啊?” 沈召启有些猜测,但想到他这皇后和三儿子的能耐没这般大,又打消了一些疑虑。 “民女听闻上次蓟洲经商一事,是三殿下详细参奏事宜,便觉着三殿下是有谋略爱民的,故此举荐三殿下。” “呃......”沈召启有种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也不大好意思的往沈律那边看过去。 尤其沈徇听了,又心虚的看了眼对面的沈律,不料沈律正巧转过来,眼底含着些冷笑,冰凉凉的不怀好意,让沈徇忙移开眼。 沈召启发话:“原是如此,不过今日中秋佳节,这些事改日再议。” 皇帝发话,众人也跟着称是,酒过三巡,前面的歌舞换成了嫦娥奔月,绢绸绕绕,舞姿曼妙若羽化登仙。 蓦地,沈岁晚视线一凝,只因瞧见沈琉晚由着人搀扶着,绕着走出了殿外,沈岁晚抿了抿唇,起身准备跟上。 旁边的沈律察觉道沈岁晚的动静,侧目看过来,沈岁晚忙微微凑近解释道:“殿下,岁岁出去醒醒酒。” 面前的姑娘在莹莹的灯树下,面色看得一清二楚,面颊绯红,好似真的饮多了清御酒,眼睛水生生的,像是在同他撒娇一般。 沈律轻微点点头,收回视线时喉结微微动了动。 沈岁晚眼见沈律将她的团扇搁在这四角镂雕麒麟瑞兽桌上,眨眨眼,伸手拿了过来,同福岚点头打了招呼便悄声出了殿外。 手上拿着的乌木扇柄似有余温一般,同沈律给人冰凉冷沉的感觉不一样,这扇柄反而还留着男子指腹的温度,让沈岁晚觉得有些烫手。 中秋的月色,是银汉流光水天一色,金商应律风月双清。 观星殿外种了十数丛秋桂,仲秋时节,开得浓郁,桂香阵阵,月宫桂魄。 不过,沈岁晚倒是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赏揽佳景,只因前面走来的带着帷幕的女子。 沈琉晚由着同样带着帷幕的女侍搀扶着向她走过来,凉风袭来,让人无端也有些紧张发冷。 “昭训。”低哑的声音泛着些冷意,她眼见沈岁晚身后也没跟着什么东宫的宫侍,眼神越发有些轻视。 见前面的沈岁晚面色沉寂,只不过月下也看得见人面颊微红,像是醉的不轻,越发没有什么威胁。 “昭训方才一路跟着我?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沈岁晚听着她语气平淡,手上的绣帕紧了紧,跟着出声道:“那敢问姐姐,抢占他人之物,便是君子所为?” 一边带着面纱帷幕的女侍上前一步出声道:“昭训夫人,可莫要信口胡诌,我家姑娘拢共也就见了你三次面,你便这般污蔑?” 第 30 章 沈岁晚冷笑,不知什么时候,水生的桃花眼多了几丝冷沉,深深看了眼开口护主的抚月。 “沈琉晚,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揭发到圣上面前吗?” 沈岁晚目光凉凉,看着有恃无恐的两人。 “哦?揭发?杀了我吗?即便现下没有蓟洲之事,单凭后安坊塌楼和别郊北营的侍马司水患一事,民心早在我这处,你不过是一小小的东宫妾室,孰轻孰重?” 即便这两件事没有抵了流放之罪,可她也是赢得了民心,何况,沈召启怎会杀了个可以为他所用的料事如神的人呢。 就看那冷血如麻的沈律在知晓她身份之后,便也按着不发吗? 白世子和宁安王总能给沈琉晚到找到个新身份。 沈岁晚轻笑一声:“你们商讨什么大事,我自然不管,只要你物归原主便是,还是说,更白女就是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听小亭那处传来动静,沈岁晚抬眼看过去,话音一顿,来人正是哥哥,唐现余。 或者说是醉酒的唐现余。 三人适时的止住了话头,倒是唐现余像是注意到几人,摇摇晃晃的走着过来,嘴上嘟囔着一些话语,隔得太远,有些没有听清。 沈岁晚先上前几步,想伸手搀住人,既是自己的亲兄长,这个时候便不用顾忌男女大防。 谁料方走了几步,刚伸出手,便被唐现余摇晃着避开,走向了沈岁晚身后的更白女。 “更.....更白女,你给我瞧瞧,我命途中......” 见唐现余虽穿着一身月白的杭绸衣裳,却因醉酒折腾显得有些皱巴,原本清秀的面庞也因醉酒变得酡红,瞧着满是酒气,多了几丝邋遢之意。 抚月上前拦道:“哎!可莫要冲撞了我家姑娘!” 唐现余抬眼一看,有些没站住脚,拽着人倒坐在地上,许是真醉了,坐睡在地上微微呆愣。 手上却还揪着抚月的左手,沈岁晚看抚月已经怒目而视,嘴上念叨着些不大好听的话。 沈岁晚回过神,忙上前,拉着唐现余的一只胳膊,想将人拉起,可到底是男子,体型气力都悬殊。 蓦地,唐现余又伸出一只手,拉着抚月的左手看了起来,眼神却有些不清明,沈琉晚当即怒道:“快给我住手!” 几人拉扯之际,福岚带着见杉,见林两个小公公过来,瞧见昭训夫人正同这唐编修拉拉扯扯,暗道一声“坏了”,忙招了招手,让见杉见林两位公公将唐现余拉起。 唐现余这才注意到在一边的沈岁晚,眼底闪烁,嘴上糊里糊涂的念叨:“你是我妹妹,我妹妹 是东宫昭训......” 福岚笑道:“看来这唐大人醉的不轻,奴才让见杉见林两人扶去偏殿歇息......” 这话是对着沈岁晚说的,至于一边的更白女主仆,都是明知身份的人,即便是沈琉晚尚且为郡主的时候,都不值得他侧目关心,何况现在? 见沈律的贴身公公忙前忙后的领着沈岁晚回了偏殿,沈琉晚看了眼抚月被匝红的手腕,暗到了一声晦气。 先前同白即觉去了凌洲,却并未如同上一世那般见到宁安王,只被白即觉安顿在客栈,让霜零守着。 不过,她今日回来了,倒是可以处理沈岁晚和唐现余这两个碍眼的人了。 沈岁晚在东宫,又得沈律宠爱,她伸不了手,但总有人伸得了。 看了眼观星殿的方向,帷幕面纱下,有些冰质如幽兰的面容多了几丝狠意。 时候不早,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沈琉晚便带着抚月回了观星阁。 金风送爽,风过带起落地的桂花,卷起几缕残香。 一人静声从桂花丛后的千层石后出来,一身群青暗纹圆领袍,手上拿着好在惯用的那柄沉香木雕云鹤的折扇。 也不知在此处听了多久。 白即觉俊面如玉,眼底尽是冷然。 沈岁晚跟着福岚回来时,就见沈律沈律身边站着位爽朗轻举的俊面郎君,正是探花郎钟期书,眼见沈岁晚走了过来,钟期书笑意微微收了些,“昭训夫人。” 沈岁晚轻声点点头,脚步细微一顿,沈律听到动静回头,“酒醒了?” 话虽是对着立在身后娇俏的姑娘说的,看向的人却是一边方才跟着出去了的福岚。 水汪的桃花眼在两人中间打了个圈,微微有些泄气,什么都瞒不住沈律。 沈岁晚迈步上前,轻声唤了声:“殿下......” 见两人像是有话说,钟期书拱手说了声告辞,走前看了眼前面的两人,只见这昭训眼睫轻轻垂,纤薄的肩背卸了气力微微耷拉,瞧着有些委屈的说着什么,像是同人撒娇告状一般。 桌前,沈律的视线在沈岁晚那微微晃着的步摇上,金累丝秋桂的步摇坠着桂宫玉兔的小坠,晃悠悠的,称得人十分可人喜爱。 沈岁晚说完,才见面前的沈律漫不经心问:“你是说,你方才讨要玉佩也不归还?” 沈岁晚抿着唇点点头,瞧着颇像在外打架输了的小宠,回来主人面前告状。 沈律眼底有几丝暖辉,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垂着的秋桂步摇,沉声问道:“要孤为你做主?” 男子的话音沉稳,让人心安,她面色陡然一顿,耳后攀上了些红霞,嗫嚅道:“上次和胜殿,殿下分明答应了......” 看着面前的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耳根的红霞逐渐漫上粉腮,瞧着与醉酒的酡红不同,却更勾人了。 上次和胜殿,沈岁晚在玉清池伺候沈律沐浴。 男子本就漆黑捉摸不透的眸子又浓黑了几分,方要开口,桌前的光影却暗了一瞬。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一身群青暗纹圆领袍,腰上配着昆仑白玉的宁安王世子。 沈律眸子里的暖辉散去,目光变得冷沉,看着面前的白即觉,目光很快的落在了白即觉手上拿着的东西上,眼底的如有幽潭般漆黑起来。 两人的桌上,珍馐膳食拢共也没有用几口,倒是摆在案桌中间,那浇了桂花蜜的玉露团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摆在青瓷的卷边荷叶盘中。 听闻沈律自来不喜这些甜点,自然是沈岁晚用的了,看来是极得她喜爱的小点。 沈岁晚一看到白即觉手上拿着的东西,便有些坐不住,起身见礼:“白世子。” 白即觉有些温和的目光在沈岁晚的眉眼上停留一瞬,温声解释:“先前出去转了一遭,瞧着掉在桂花林的团扇有些熟悉,可是沈姑娘的。” 听言,候在一边的福岚面上有些异样,悄声看了眼噙着凉凉笑意的殿下,这白世子,怎的还管昭训叫“沈姑娘”呢...... 沈岁晚眼光注意在白即觉伸手递来的那团扇上,是纤薄的丝绸绣着白昙的乌木小扇。 她才回过神来,是方才她拉着哥哥的时候,随意将扇子搁在地上了,走的时候也忘了拿。 悄声侧脸看了眼沈律,此时的太子殿下面上带着浅凉的笑意,沈岁晚同他相处久了,觉出这是有些不高兴的意味。 这时沈律看了白即觉一眼,“难为世子还记得孤妾室的扇子,还这亲自送过来。” 沈律说话沉冷。谁料不知对面的白即觉不知是听了哪几个字,一下子面色冷了下来。 自来白即觉不管是伪装也好,真心也罢,自来是会隐藏情绪的,今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冷下脸,沈岁晚手上还接着白即觉手中的折扇,这时竟是抽不动半分。 沈岁晚微微皱眉,抬眼见白即觉的面色,方要说话,就察觉到男子手上的力收了回去。 白即觉面上笑意浅浅,“殿下多想了,殿下也知道我是个闲散人,归还一把扇子而已,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话方落,就见沈岁晚拿了扇子凑到沈律身边,有些讨好的意味。 白即觉见沈律面上算不上温和的和沈岁晚说着话,面上又冷了几分,这时,正巧见带着面纱的沈琉晚走着进来,白即觉开口道: “既然物归原主,那我便也告辞了,只是沈姑娘心思浅,像团扇这类的贴身带着的物件儿,还是要好好的收着些。” 她虽然面上疑惑,却也只当白世子是君子所为,虽现下因立场不一,但沈岁晚也有些感激他的好心和善意。 ... ... 一轮明月梢挂。 沈岁晚坐在沈律的那步撵上,由着几人搀着回了东宫,她是跟着张皇后等一众女眷去了观星殿后头的观星阁上,赏月赏烟花。 而沈律等一众皇子,先前宴席将近便跟着沈召启去商议蓟洲事宜了。 等到了东宫,一在外面候着的福传忙上前道:“昭训回来了,殿下在昭训前头的一刻钟回来了。” 沈岁晚边走边点点头,真好奇福传怎的在此处候着,就听他嘿嘿一笑道:“殿下让昭训回来便去惊春苑,太子殿下已经先过去了。” 听言,她搭在寻茶腕臂上的纤手一紧,殿下今日怎的有闲情逸致去她那处了? 不过也好,惊春苑架了个硕大的兔儿灯,若是还是如往年那般她一人在自己院里过中秋,惊春苑那般大,倒是显得越发冷清了。 月色如绸染,一路上到处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兔子灯笼,先前白天还不觉得,现下夜色降临,直内司在惊春苑架着兔儿灯。 高约一丈,临近寝阁翘檐的高度,瞧着憨态可掬的穿了件儿绯色交领的襦裙,手上提着一盏亮莹莹的莲花灯。 如今亮起了灯,照得芍药小园暖光融融,如同铺上暖色的白昼。 难得有些温馨。 第 31 章 大胜中秋吃胡饼瓜果,到了亥正还有祭月拜月求平安的习俗,沈岁晚走近时,正巧见见杉见林两位小宫侍端着瓜果祭过出来。 一见沈岁晚一行人的身影,忙进屋回禀,“殿下,昭训回来了!” 沈律手上拿着沈岁晚近来学堂抄录的文章瞧看。闻言,余光扫了眼端着瓜果还有些按捺不住喜意的见杉,一边的福岚看出沈律的意思,忙假意训人: “回来便回来了,这般激动作甚,成何体统?” 见杉忙告罪,又小心的看了眼殿下,他刚才是听着太子殿下问了两次,又派了人抬着自己专坐的步撵去接人,以为殿下是希望昭训早些回来呢。 见杉端着瓜果告退,沈律目光沉静,也收了沈岁晚写的册子,没再看了。 出去时,正巧见沈岁晚提着裙摆,也不要人搀着,面带笑意的上了台阶,娇娇的声音里有几丝撒娇的意思:“殿下一早便过来了吗?” 沈律没回,看了眼沈岁晚盈盈含着秋波的桃花眼,反而问道:“快到亥时正了,可还要祭月拜月?” 这还倒是提醒了沈岁晚了,她回过神了,一时忘了谦恭的回话,雀跃道:“自然要!” 沈律看着她,眼底有几丝暖色。 沈岁晚看了看兔儿灯旁边,见杉见林早在那处摆好了一张四角的楠木镂桂枝的供桌,上头摆了几盘瓜果,糯米圆饼等一应祭祀之用的物品。 大胜祭月自来有“男不祭月,女不祭灶”的习俗,因此祭月也多是女子祈求月神保佑心灵手巧,相貌美丽之类。 大胜各位祭月的女子家中,若是有兄长表兄弟,可帮祭月的女子写祝词做赞礼。自来,沈岁晚只见过沈家兄弟写予沈琉晚的。 是以,现下见沈律从福传的手里接过那只紫云毫,她还微微愣神有些不确定的受宠若惊。 按理说,她也是有兄弟的了,可今早让寻茶送个玉佩络子都吃了闭门羹,更别说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让哥哥为她写祝词了...... 沈律的字迹遒劲有力,因着是赞词,便写了大胜的官字体,瞧着工整之余,又多了几丝旁人没有的坚毅劲道。 瞧着沈岁晚呆愣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被繁亮的兔儿灯照着,瞧着眸光亮亮的,有几丝不确定的喜色。 “呆愣了?” 沈律冷沉的嗓音将沈岁晚的思绪拉了回来,茫然的从沈律手上接过这好在赞礼的小册子。 上头写着“琼宇月影,秋色桂连,有女岁晚,今朝祭月,愿垂月色三分......” 沈岁晚有些怔怔,仰着那梨花面看人,“殿下......” 沈律低眼看了眼沈岁晚,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这时,福传抬着个敞口的青花白的净瓷,边走过来边说:“殿下,昭训,亥时正了,月神娘娘来啦!” 福传打断了沈岁晚即将出口的话,顺着福传的声音看过去,那盛满水的敞口青花白瓷盆摆在了月神牌位前。 因着是方才搁下,那水里映着的月影也跟着泛起了圈状的涟漪。 福岚看了眼心思有些的粗的福传,无奈的摇摇头,上前为昭训夫人唱祝受礼。 沈岁晚双眼轻阖,先前十数年的光阴里,从未有过,即便闭着眼,她还是能感觉到照亮大半个惊春苑的兔儿灯那辉亮的光打在身上。 ......尤其,能感觉到沈律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的她的面上。 她羽扇般的翘睫轻颤,睁眼时,正好见那想来冷沉的太子殿下,现今目光有几丝软下来,沈岁晚看着竟也不觉喜怒无常的难接近,反而在他身边有些心安...... 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沈岁晚忙屏息移开眼,这时听着福岚念着的祝词,依眼行叩拜礼。 福岚目光流转,第一次见太子殿下这般耐着性子跟着什么姑娘家祭月。 就看宫中那些公主,还有什么钟家的表姊妹,也不见太子殿下为谁亲自写祝词,虽现在看殿下坐在一边的梨木椅上漫不经心,却也是实在难得。 近来干爹被殿下交代别的事情,离了东宫,否则,不知是什么反应呢。 祭月结束,一边早已经候着寻茶寻诗忙上前搀着沈岁晚起身。 而后小心的看了眼一边坐着的尊贵威仪的殿下,识趣的退了下去。 沈岁晚轻轻动了动跪得有些发麻的小腿,走近沈律,状似有些不经意问道:“殿下今夜歇在惊春苑吗?” 沈律看着她微微挑挑眉,沈岁晚忙反应过来,若是沈律今夜不宿在此处,怎的还陪她到这个时辰。 “那岁岁让宫侍们准备沐浴。” 语气里竟听出几丝小小的雀跃,许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寝阁灯火通明,都快亥时末了,夜色太深,沈岁晚让人准备些安神茶。 从寻诗手里接过安神茶时,就见沈律已经坐在了那罗汉榻上,修长的背影微微斜靠着,显出几丝随性的慵懒。 而那罗汉榻上的四角小几上,除了搁着沈岁晚这几日打的络子之外,便只有今夜她拿着的那柄丝绸白昙的乌木扇子。 沈律的目光在小几上停了几息,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岁晚上前,那青瓷烧的四方小托摆放在小几上,沈岁晚将里面的安神茶递给沈律,笑意盈盈,“殿下,夜色深了,便只给殿下泡了些安神的茶水。” 沈律接过,饮了一口道:“今日进宫,可还舒心?” 沈岁晚想了几瞬,“宫中自然是辉煌富丽的,但还是比不得殿下赏给岁岁的惊春苑来的自在。” 沈律轻笑一声,瞧着面前的姑娘神色认真,倒是奇怪了。 先前面前的姑娘为了保全性命,讨好他,顺从他,他也是瞧得出来的,只是近来,这姑娘可早没有那般讨巧。 想着,沈律那修长的手伸着摸了摸她的朱唇,虽动作暧昧,却没有其他旖旎的意思,只打趣道:“孤倒是觉得奇怪,今日这嘴上抹了蜜了?” 沈岁晚嘴角讨巧的笑意一顿,微微收敛了一些,嘟囔道:“岁岁只是感谢殿下......” 沈律收回了手,沉稳的目光看向对面有些扭捏之色的女子,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沈岁晚将一边绣筐里的玉佩络子拿出来,神情逐渐有些落寞道:“今日还想着给哥哥送个络子,可哥哥这几日却对我实在有些冷淡......” 沈岁晚说着,也没注意到沈律放在那络子上的目光冷凉一瞬,却见沈岁晚抬脸,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能百忙之中为岁岁写祝词,岁岁很感激......” 沈律轻笑一身,少了些冷沉,“感激?倒是也不见你为孤打个络子。” 这话惹得沈岁晚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朱唇,娇媚的声音里听出几丝乖巧之意, “殿下一应用度都是直内司和织锦司全权负责好的,岁岁这才没敢不时为殿下准备这些......若是殿下不嫌弃,将这络子拿去也是可以的.....” 那娇俏的嗓音一落,寝阁中安静一瞬。 沈律气笑了:“你让孤,拿这唐现余不要的物件儿?” 男子嘴角有些浅淡的笑意,幽沉的目光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 懊恼的咬咬唇,沈岁晚小声找补道:“是全新的......”看着对面男子逐渐冷下来的面色,忙道:“岁岁一定再给殿下打个新的,这个便收起来了。” 沈律没说话,却拿起那丝绸绣白昙的乌木团扇,想到那神情不善的白即觉,这扇子还被白即觉捡着拿了半刻钟 沈律皱皱眉,瞧着有些嫌弃起来。 沈律问道:“很喜欢这扇子?” 沈岁晚不明所以:“这是上次殿下在岁岁晋位份时的赏赐,自然很喜欢。” “既是孤的赏赐,孤便处置了。”说话间,沈律招了招屋外的福岚,说了声“拿去烧了。” 沈岁晚眼底茫然,有些不明就里,一时着急便伸手拉住沈律的衣袖:“殿下?!” 递给一边的福岚,沈律看着一脸茫然,以为自己做错事的姑娘,“孤自会赔你一把。” 沈岁晚有些放肆,“......这昙花的可就这把了。” 沈律看着面前姑娘,嗫嚅的语气里有几丝委屈,鬼使神差的,沈律又唤了福岚。 福岚应道:“诶,殿下吩咐。” “去拿个空扇面。” “诶?” 沈岁晚也疑惑抬头,见沈律的话不似作假,福岚忙应声,却见太子殿下那骨节分明的手接过昭训手中的络子,像是纡尊降贵一般,用食指挑着递给福岚。 “一并处理。” “殿下......”沈律的话打断了沈岁晚,“孤一并赔你。” 福岚难掩面上惊色,忙接过后匆匆低头。 太 子殿下自来说一不二,睚眦必报,在他手上吃亏而不敢啃声的人,能从朱雀街排到玄武街,哪还有因着烧了一柄扇子,一个络子,就出言安抚? 说得再直白些,这东宫都是太子殿下一人的,还有什么能不能处置的说法? 福岚来得快,只因上次走东宫典藏司的帐给沈岁晚赏赐时,正巧便有几把做工极佳的空白扇面。 寻诗一听,忙拿上库房钥匙带着福岚去寻了。 见寻棋一把梨花木雕腊梅的官帽椅搁在案桌的一边,沈岁晚便顺着坐下,瞧着正椅上坐着的男子,相貌除了俊朗刀裁之外,多了些沉稳尊贵。 现下男子正捏着两柄空扇面对比,见沈岁晚坐在左边,沉凉的声音响起,“喜欢那种样式?” 她听言看了过去,选了那芭蕉扇样式的团扇。 听着沈律吩咐她研磨,沈岁晚这才反应过来,沈律这还是要画一柄团扇赔她? 再次有些受宠若惊,旋即又想起这几日同李司事学的画,迟疑道:“殿下,会画姑娘家的这些花鸟画?” 沈律一顿,看了眼一边惊讶的沈岁晚,意思不言而喻。 沈岁晚抿唇,暗道自己多话,太子殿下自然是君子六艺,各类十雅样样精通,且看崇文馆那般多大儒先生,多是对沈律赞不绝口,就知沈律的才学定是分外出众。 本就是亥时末了,因着临时起意,惊春苑的灯火足足点到子时末才歇了几盏。 见主子都歇下了,寻茶寻棋两人悄声进了通着内阁的小书房,将物件归置齐整。 熄了燃了许久的灯树,而后蹑手蹑脚的走出隔间,临走还看眼搁在扇架上晾着的扇子。 芭蕉扇样式的团扇,上头花了朵栩栩如生的昙花,花瓣像是随着夜风微微摇曳,此刻被月光照着,更想是深夜静开的幽昙。 寻茶心下轻声感慨一声,这可不是寻常的扇子,能让殿下作画到子时,怕是连宫里的人都没有这种优待。 这惊春苑,日后即便有了太子妃和侧妃,荣宠也少不到哪,她们这些下人,也该越加用心伺候。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2 章 仲秋霜露起,云淡天高,惊春苑中的那青柳洲中有一小处桂花林,正是品相极好的金桂,现今正细细的绽放着芳香。 方日头渐上,寻诗寻棋两人就吩咐着在內寝外伺候的二等宫女将今日要用的物件都摆放去青柳洲的小亭水榭中。 今日昭训同左丘姑娘和何姑娘相约,到青柳洲的小榭酿造桂花酒,等来年秋日,也是上好的佳酿了。 这两位姑娘的兄长都是沈律身边跟着的人,沈岁晚也放心的去问了沈律一声,沈律当即让福传跟着,有不懂的便福传处理一二。 方才辰时一过,沈岁晚便听守门的宫侍进来禀报:“昭训夫人,姑娘们来了。” 沈岁晚暂时没有深究“姑娘们”几字,只将手上拿着的璎珞圈递给身后梳妆的寻香,“诶,快些将人带去花厅喝茶,我这便过去。” 身后的寻香接过她递来的璎珞宝圈,为沈岁晚戴上,方要再在那细腕上带个玉镯,便被边起身,边摆手的沈岁晚拒绝了,“今日既是要酿酒的,这些饰物多了反而累赘。” 等沈岁晚到了花厅,在廊外边听见了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沈岁晚转进去一瞧,果真是,除了她邀约的子笙和何寒枝,还有两位姑娘呢。 最上面坐着的,是一身丁香色落纱裙的姜绫画,另一边,是一身缃叶色娇纱裙的钟少禾。 姜绫画她倒是还熟悉些,只是这钟家姑娘,沈律的亲表妹,拢共也就上次揽月宴见了一次,有些不大熟悉。 上次姜绫画生辰,正巧是钟家太夫人山上礼佛的时间,钟少禾今年跟着去山上侍奉,便也错过了姜绫画的生辰宴。 左丘子笙捏着绢帕安静在坐在一处,瞧见沈岁晚明显的愣了一瞬,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了眼她。 这时何寒枝起身笑着解释道:“怪我怪我,收到昭训的帖子的时候,姜姐姐和钟妹妹正巧在我院里吃茶呢,大家都拘在阁中拘惯了,一时觉得新奇,便做主替昭训邀请了。” 沈岁晚早便反应过来了,看着几人笑道,“怎会,原先没邀两位姑娘,是怕两位姑娘忙,若知道姜姑娘和钟姑娘有空闲,我早将帖子下过去了。” 姜绫画笑笑,说了几句客气话,心下确是暗自琢磨,这昭训夫人,倒是几日不见,有些应对自如起来了。 钟少禾浅淡的点点头,眼光却是又打量了沈岁晚一眼。只因两人都穿了缃叶色的衣裙,材质也有些相近。 今日沈岁晚一身缃叶色夹柿子色丝带的齐胸襦裙,头上挽着飞仙髻,花了花钿,称得人暖艳无双,极为应这秋色之景。 钟少禾生得鹅蛋脸,远山眉,亭亭玉立的可人疼,这般在殊色娇艳的对比下,自个儿面上有些难觉的虞色。 其他人倒是没太注意,沈岁晚招呼着几人移步青柳洲。 这还是四人第一次到惊春苑,方才宫侍领着他们进来,各中的景致建筑,让她们这些礼仪出挑的贵女都有些忍不住想左看右看。 一开始从东宫进来时,还暗自想着这惊春苑实在偏僻,让人琢磨不透太子殿下对昭训夫人的意思。 现在一看,芍药小园旁边有个观星赏月的高阁,能将隔壁那临溪小榭和惊翠峰寻幽潭之景纳入眼底。 就如现下过来的青柳洲,虽说是唤做“青柳洲”,四时那些应景的植物却是一样不缺。 那一片金桂被侍弄花草的宫女太监围了圈小竹篱,竹篱下种着些幽香的菊花。 晨光初照,倒映在遍地金黄的桂花林里,平添寻幽的怡然之乐。 瞧着这好景致,何寒枝笑着感慨一声:“早前听说乐安公主在别院种了些上好的金桂,还让我好一阵向往,今儿一瞧,倒是夫人这院里的落花黄金满地让人旷神。” 左丘子笙接过宫侍递来的小竹篮,上头还用竹篾编了个花型,精巧极了。 听了何寒枝的话,她声音弱弱又清泠说:“依我说来,还是咱们沾了昭训的光,邀我们得一乐。” 沈岁晚不够意思的笑笑,“这些一应物件都是齐全的,今日只管跟着师傅学着,重在体验的乐趣......” 沈岁晚所说的师傅,是福传早前就去东宫典酒司带来的女师傅。 福传在这些事情上想的周到,诸位都是世家贵女,哪干过酿酒的活计,便换了个专门的师傅过来看着指点一二。 一边的钟少禾却道:“常常跟着母亲来东宫,倒是没见这惊春苑多了片桂花林,想来是近年新栽种的罢。” 语气里有些对东宫草木的熟悉。 沈岁晚入宫尚未一年,也没特意问过,现下也只回:“那应该是了,钟姑娘记得全,我也不甚清楚,原先瞧着这些树枝,还以为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呢。” 几人一边踏着落满桂花的小道上走进去深处,一边听着,心思各异。 不料这时福传带着人走着过来,正巧听见几人对话,热心的笑道:“昭训和钟姑娘不知,这青柳洲的金桂确是从雍州寻来的老桩,但也种着有六年的光景了。” 他一向同东宫的草木打招呼,最熟悉不过,想着又贴心的为钟少禾解释道:“许是钟姑娘太久没来东宫,说错也不觉奇怪。” 钟少禾:“......” “噗嗤——”一边快言快语的何寒枝没忍住笑了出来,察觉子笙拉了拉她的衣袖,才收敛了些。 却让钟少禾面上一烫,有些羞愤。 沈岁晚见状也看明白了,忙移开话头,看向还准备张口的福传,“说的是,公公怎的来了?” 福传移开身子,身后跟着的小公公举着的凌霄花漆器托盘里,摆放着四个样式一致的香囊。 “昭训和几位姑娘忘了带驱虫的香囊,花林里虫蚁虽说不多,但也防着些才好。” 说着,福传从见杉端着的托盘里,依次拿起香囊,先恭敬的递给沈岁晚,又依次递给几位姑娘。 左丘子笙几人接过,轻声道谢。 轮到钟少禾,钟少禾眼底还带着几丝羞愤,见状轻声哼了一声,“本姑娘就不需要了,今儿来时便带着个驱虫蚁的香囊了。” 福传一听,劝道:“钟姑娘还是带着吧,青柳洲不比寻常地方,是要药藏司的配的药香,咱们奴才带着侍弄花草也不见虫咬,惯用的很。” 钟少禾一听同这些奴才带的一样,鹅蛋脸上也掩不住有些嫌弃,这些奴才带的,能有她这让名贵的药铺配的好? 见钟少禾的面色,福传也不不勉强,这时,一边的姜绫画却将香囊递去了托盘里,歉意的解释道:“方才我也想起,腰身也挂着驱蚊的了、” “这......” 沈岁晚见状,只对着福传笑道:“既如此,公公就将这两个带回去罢,还劳公公多费心。” 福传虽不似福岚一般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奉的多,级位却是跟他一样的,自是可以不用讨好这些世家女。 一边的何寒枝和左丘子笙倒是没这么多的想法,各自帮对方配在了腰间。 虽瞧着材质只是简单的小绸,她们这些贵女平时的用度都不会用这小绸,可这药香却是分外好闻的,也新奇的带上了。 这般打岔一会儿,几人又再次拿着篮子准备进去桂花林深处。 姜绫画落在最后,抬眼看着说笑的前面三人,神色不明。 先前没有这个昭训夫人时,何寒枝可是主动同她呆在一处,现下倒是跟沈岁晚说说笑笑了。 又看了眼走在中间的钟少禾,钟少禾手上紧紧的捏着那小篮,想来是还在为方才的话羞恼。 姜绫画唇角轻轻抿了一瞬,方才钟少禾那话,分明在说她自己熟悉东宫,想在沈岁晚面前彰示她同东宫,或者说同太子殿下关系非比寻常。 没想到被福传拆了台,想着想着,姜绫画唇角多了几丝讽意。 这酿酒的金桂,定要采了之后便紧接着就酿造,否则不消多久便变为褐色,时间也有些紧急。 沈岁晚她们三人带了驱虫蚁的香囊,当真是无甚虫蚁叮咬,左丘子笙看着跟在沈岁晚身后拿着篮子伺候的福传,“公公准备的这香囊果真好用,让我都有些想厚着脸皮向公公讨个方子了。” “左丘姑娘若是想要,奴才稍后就去药藏司让人些个方子带回去。” 何寒枝忙道:“顺便给我也来一张,日后同长辈去山上礼佛,用处大着呢。” 左丘子笙声音小小,在姜绫画和钟少禾听来,却格外炸耳。 钟少禾身边提篮的贴上丫鬟陡然眼睛一缩,指着钟少禾腕上飞来的一只黑虫,方要惊呼出声—— 就见自家姑娘眼疾手快伸出另一只手,隔着绣帕按住那预备展翅的黑虫。 文云惊得瞪眼:“!!!” 钟少禾抬眼腕了一眼文云:闭嘴。 笑话,若是被她们几人看见了听见了,她钟三姑娘还要不要面子! 今日已经够丢人了! 文云识趣的默声,悄声搁下装了半篓金桂的篮子,在姑娘嫌恶的眼神里,将那只被按着的黑虫拿出来,碾死。 转眼瞧见钟少禾那带着白玉镯的手上已经被咬的通红一片。 张了张嘴,方要劝两句,不若就去找福传公公去拿个香囊,抬眼就见自家姑娘戏谑的看着不远处的姜姑娘。 姜绫画腕上和颈侧露出的皮肤被咬的通红,丫鬟琴水见几人聊得开心,忙上前有些急道:“福传公公,那香囊可还有,我家姑娘腕上都被咬肿了,回去奴婢怎好向夫人交代。” 福传看了眼焦急的琴水,笑意未达眼底:“自是有的,只是被我放回水榭那处了,你去取便是。” 琴水一顿,有些为难,这一来一回,也两刻钟了。 第 33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沈岁晚听言倒是愣神几瞬。 有些惊讶于姜夫人对姜绫画的态度。听闻,现今的姜夫人是继室,而姜绫画则是已故的夫人所出,今也能这般关心的姜绫画,倒是极为心善的。 这边姜绫画察觉动静,走了过来,歉意笑道:“怪我,原以为家中配的香囊管用呢。” 何寒枝看了眼手腕通红的姜绫画,“咱们寻常的香囊也不全能防得住虫蚁,姜姐姐当时怎的接过了又还推辞了?” “呃......”何寒枝这还说的姜绫画不知怎的回了。 沈岁晚伸手摘了腰间的香囊,笑道:“还是我疏忽了,惊春苑这些树多了,虫蚁就多了,我也习惯了,不若姜姑娘先带着我这个,不然等丫鬟一来一回,也要费好些功夫。” 远处的钟少禾竖着耳朵注意这边的,一听,忙走着过来,原以为这姜绫画再怎么也会推辞罢。 谁承想在她走着过来的时候,就见姜绫画道谢准备伸手接过。 福传忙阻止道:“昭训,这如何使得!要是殿下瞧见昭训被虫子咬了,那奴才可要挨板子了。” 福传边说着,还边伸手从姜绫画手里拿了过来,递回去给沈岁晚,一时让伸出手接过的姜绫画有些尴尬窘迫,面上有些挂不住笑。 身后的钟少禾笑了,看了眼神色有些憋闷的姜绫画,手上叮咬处也不痒了,捏着帕子走上来, “是了是了,太子表哥向来宠爱昭训,要是伺候的时候瞧见左一个包,右一个肿的,难免不悦。” 虽这话钟少禾自己说出来,心里也不爽利,但也能戳姜绫画的肺管子,早前不要,就要像她这样忍着,这不是给人笑话来的吗。 沈岁晚看了眼福传,其实她也不大愿意给,但到底是做东的人,“无妨,我不大招虫蚁,姜姑娘拿着便是。” 左丘子笙见状欲言又止,想伸手将自己的解了给沈岁晚,上次就是在太师府姜家,昭训可是躲着不作诗被咬了一身的包,怎么还不招蚊虫。 福 传知晓太子殿下,这些姑娘里,就在乎昭训夫人了,哪还敢让她受点伤。 叹气般的解下腰间的香囊,原他们这些太监佩戴之物是不该给这世家姑娘戴的,既然姜姑娘这般怕咬,应该也不大介意。 眼瞧着福传将腰间的香囊解下,递过来,面上还有些不大乐意,姜绫画现在的面色,比吞了这咬人的小黑虫子还难看。 竟这般作践她! “姑娘放心,这香囊也是崭新的,奴才方才一道带着过来的。”福传解释。 姜绫画干笑两声,“其实也不必了,现下大家都摘了大半篓,应该是够了,也快回去了,不用这般折腾。” 福传听言,飞快的收回去,呦呦,他还不乐意呢。 左丘子笙和何寒枝两人左看右看,也不大愿意递过去,原先也是这两人不愿意佩戴,自己承担便是,毕竟是姑娘家,也不想腕上脸上被咬的一脸包。 姜绫画这话都有些催促之意,虽沈岁晚几人还没尽兴摘够,却也该顾忌着姜绫画和钟少禾,便提着篮子准备出去了。 金桂酿酒需要方才采摘的金桂花,若是耽搁了片刻,桂花变成了褐色,酿出来的酒口味可就不好了。 小亭子里摆满用具,沈岁晚几人各自坐在一方的美人靠上,在典酒司女师傅的指导下,依次将手中摘的桂花酿成封好,等着午膳后便各自带着回去。 姜绫画脸颊一侧方才在回来的路上被咬了,虽耐着不敢挠,却也泛起红,一脸不虞的酿好,也不想留着用什么午膳了,告辞走了。 钟少禾见姜绫画回去了,瞧着也见不着太子表哥,还被咬出一身包,也跟着告辞,临走时,让丫鬟文云张口向福传讨要了和香囊的方子。 两人走了,霎时安静下来,左丘子笙笑笑,解释:“姜姑娘的家人过于疼爱,这才那般注意着不受伤,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左丘子笙指的是方才酿酒时,姜绫画的始终挂着的面色。 沈岁晚摇摇头,“自然不会。”反而她还羡慕呢,正是家人宠爱,才敢随意的高兴便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 留着两人用了膳食,两人也各自回府后,沈岁晚也有些乏了,让人伺候着午歇去了。 谁料醒来,却发生了大事。 申时,沈岁晚方起来温书,准备着晚间李司事过来授课。 这个时节,东宫各处庄子的各类瓜果均到了丰收采摘的季节,这会儿,寻香端着一盘苌楚和波斯带来的蜜果近来。 察觉光线细微的一变,沈岁晚抬眼方要开口问,却见寻香一脸难言的进来,小心的看了眼沈岁晚,将敞口绘桂枝的汝窑青瓷果盘搁在桌上。 沈岁晚没太在意,只随口一问:“怎的了,一脸的憋闷。” 寻香拿出个苌楚剥着,眼神躲闪的轻轻眨眨眼。 沈岁晚看着温习的书,没留意她的那些神情。 不等她再看,屋外传来咚咚的快步走路声,眨眼福传出现再寝殿的门口,没顾上请安,大喘气道:“昭训,快些跟奴才去正殿一趟,出事了。” 沈岁晚捏着书页的手间一颤,忙问道:“出事?出何事了?” 福传不敢多嘴,只让沈岁晚赶忙过去。 将近日暮西斜,沈岁晚带着来正殿时,正巧遇左丘子策一身栾华色束袖口的劲装,腰上还配着一柄剑,瞧着是刚从外面匆匆赶回一般。 沈岁晚屏息一瞬,真是出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了。 方下了回廊的左丘子策瞧见沈岁晚,下了台阶拱手见礼:“昭训。” 他面上有些犹豫,想了想,并未说什么。 刚才在来的路上,路过几名宫侍,瞧她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些深意,让沈岁晚忐忑极了。 但细细想了一路,她近来也没做什么不应该的事啊。 原以为正殿里,像往日那般有些说话的声响,沈岁晚越走进正殿,越有些不明所以,带这些细微的未知的慌颤。 殿中分外安静,便是侯在一边添茶的福岚都有些一动不动的不敢发出声响,眼神审视一眼殿中跪着的人,有些头疼。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沈岁晚来的匆忙,也没佩什么禁步,近来殿中一瞧这场景,呆愣一瞬。 殿中只有三人,高位上坐着面色有些阴沉的太子殿下,一边安静的候在太子身边的福岚,以及殿中跪着的另一位。 先是殿中跪着一妇人,瞧着脂粉厚重,眼角有些细细的皱纹,原先不显眼的,不知这妇人是害怕的还是热的,流了些汗珠,那些与肤色不衬的白腻脂粉微微积在皱纹里,瞧着让人哑然。 不过这妇人虽瞧着上了些年纪,还是瞧得出来年轻时还是个美艳的人。只是现今年纪不小,仍旧拆着绯色的绣牡丹襦裙,瞧着有些不可避免的落了俗气。 沈岁晚面上有些犹疑,她与这妇人素不相识,把她唤来是何故? 目光有些不解的看向案桌后坐着的男子,轻声见礼:“殿下安,不知殿下唤岁岁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等一脸沉冷的太子和福岚开口,殿中跪着的夫人蓦地半起身,抓住沈岁晚那绡纱裙的裙摆,哭着嗓音道:“岁岁......” 高位上的男子冷沉的目光犹利剑似儿的,夫人一抖,手上还僵硬着没放,却嗫嚅着改口:“昭训......” 沈岁晚尚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一回事,就见这妇人用绢帕擦擦泪,沈岁晚这才注意到,这妇人眼睛仔细瞧有些红红的。 “昭训......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我......我是你母亲啊!” “!” 沈岁晚眼睛微微瞪大,呆愣住。 忙抬眼看面色冷冷的沈律,眼睛里有些无措和求证。 听哥哥所说,早前生身母亲早已去世。若这妇人真是她母亲,那哥哥所说的父母已逝,只有她一个亲人又作何解释? 她也能没意识到,在哥哥和不知真假的母亲面前,她选择依靠沈律,好像沈律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沈岁晚任由着妇人拉着她的衣袖,妇人还在说啜泣的说着:“母亲总算见着你了,当年我醒来,便寻不找你了......” 站在案桌边的福岚张张嘴,看着无措和迷茫的昭训,又瞥了眼拉着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妇人,又忍着没出声。 这时,沈律将方才手上把玩的玉扳指搁在桌上,明明身边的妇人嗓音极大,沈岁晚却好像听着了搁下的声响,桃花眼无措的一眨不眨的跟着沈律移动。 只见沈律起身,瞧着像是准备走下来。 沈岁晚还没作反应,就察觉到裙子上拽着的力道陡然一松,原先还紧紧拽着她裙摆的柳氏陡然松了手,哭诉声也小了不少。 沈律瞧了眼干站着有些无措的沈岁晚,转步到了殿中两次摆着的金丝楠木官帽椅上坐下,福岚忙跟上,将茶盏搁在沈律右手边的四角镂凌霄花的小几上。 沈律没看,目光看向殿中站着的茫然的姑娘,姑娘那鞋面绣了荷花,此时正细微的往沈律这边动了动,有些踌躇。 沈律唇角勾了勾,看了眼眼神闪烁看向地面的柳氏,对着沈岁晚道:“过来坐着。” 沈岁晚微微动了动唇,还是顺从的坐在沈律右手边的椅子上,同沈律就隔着个搁了茶盏的小几。 这般坐着越发好看清殿中的妇人,却让沈岁晚有些坐立难安,若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那就有些傲慢了,也不敢坐全,只虚虚的坐了两分。 沈律余光看了眼她这拘谨的坐姿,也没说什么,转眼看向殿中跪着的妇人。 许是沈律的目光实在幽冷吓人,几人清晰的瞧见妇人一抖。 沈律凉凉的轻笑一声,像是觉得很有意思,“柳氏,你且将你说的同昭训再说一遍。”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4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柳氏鼻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浸了细密的汗珠。 闻言挪动着膝盖,面向沈律,这太子殿下下来客椅上坐着,离她越发近,如视蝼蚁丑角一般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刺在她身上。 她大起胆子,抬眼看看了眼沈律的眼神,眼睫一颤,眼底有惊慌和害怕。 不敢再看沈律,柳氏转向虽瞧着娇媚却性格胆小的沈岁晚,颤声道,“民妇真是昭训的生母,昭训是民妇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沈律眼神依旧幽冷,深邃漆黑的让人捉摸不透,倒是一边的沈岁晚有些坐不住,又看了眼沉稳坐着的沈律。 眉眼棱角如刀裁,俊朗冷毅,现下瞧着还有几丝冷意的戏谑。 顶着沈律这吓人的视线,柳氏说话有些发颤的结结巴巴,“唐现余这个逆子实在不孝!” 沈岁晚瞳孔一颤,无意识的紧了紧手下楠椅子的扶手,细细的听着。 “......那个死鬼丈夫嗜赌,欠了一屁股的债,那时候他考中乡试,成了举人,本该是好好准备三年后的春闱的,可那死鬼赌了欠了人两百两银子......” 柳氏看了眼绫罗绸缎的沈岁晚,哭道:“昭训从小到大一直都过着好日子,寻常一个簪钗就能要了这些银两,自然不觉什么,那可是压到了我们一家的钱财啊!” 沈岁晚听到这抿抿唇,她知道的,在靖阳王府的时候,她和回雁为了贴补,也是买着绣活,因她绣的不好,攒了许久也只能赚几文...... 方想着,就见柳氏的眼神凶狠暗恨起来: “那死鬼欠债没能力偿还,整日买醉,一日,自个不小心摔断了腿,没有文钱上医馆,就这样瘫痪下来了,我当初也是过着好日子人家的姑娘,那段时间唐现余读书要银钱盘缠银钱,那死鬼还要我服侍......” 沈岁晚睫毛轻颤,就听柳氏继续说,“一日,我去讨了些菜回来,竟,竟瞧见.....” “瞧见什么?”沈岁晚问道。 柳氏抬眼看着沈岁晚,眼神里有后怕和暗恨:“唐现余这孽种,将那死鬼活活砍死。” “那是他的生身父亲,昭训,那也是你生父啊!” 虽平日她自己也动过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可到底也是做了数十年夫妻,突然好赌,也只是因发了两笔横财养刁了。 想着这两次横财,柳氏又看向一脸惊讶不可置信的沈岁晚,这横财都是因为她,一次那商人托付,一次靖阳王府买女,柳氏眼底难免有点埋怨,若是没有她...... 莫说眼底惊诧不可置信的沈岁晚,一边听着的福岚都一脸不可置信,讶异的微微张了张嘴。 这唐现余瞧着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竟做得出那着菜刀,一刀一刀将生活十数载的父亲砍死的事...... 柳氏之后吐出的话,越发让人震惊: “那些钱财数目巨大,那孽种,竟早前同那千洲的老鸨和那些债主商量了,将.....将我买去了妓院!” 单看唐现余的相貌,也知柳氏定是生的不差的,那时候柳氏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虽过得贫苦些,却依旧风韵犹存,被唐现余就这样签了死契,虽买不得二百两,但在里头一辈子,总可以赚回来的。 当初唐现余成了举人的时候,就将去了知县府上教知县的女儿学书,一来二去知县的女儿便看上了唐现余,彼时唐现余心里埋怨为父母所累。 他同知县勾结,做了假的身契,摆脱连累他的爹娘。 可他那一事无成的残废父亲,将他在知县府上做教书先生的事说了出去,还说了他租赁的住所,那些恶霸债主屡次找上门,唐现余累受其扰。 唐现余狠下心来同恶霸做了交易,将柳氏卖进烟花巷里,赚几年前总能还上这些赌债。他私下杀父卖母,而当时为唐现余做了假身契的知县,现已经因其余的违律事项被处置了。 沈岁晚面上难掩惊色,瞧着有些瞠目结舌,一时无言。 殿中最为冷静的,怕就是面色冷淡的沈律了,他轻笑一声:“你方才说,签了死契?” 沈岁晚没回神,一边的福岚面上的惊讶一顿,是啊,这唐现余给柳氏签了死契,怎的柳氏就能跋山涉水的来到定都了? 柳氏泪意连连的眼神一闪,哭着道:“怎么不是呢,几月前听着这孽种选为了状元,只想着来定都这天子脚下揭穿他这些禽兽行径,那老鸨妈妈是个好的,放我来了......” 柳氏话顿,擦了擦留下的眼泪,抹掉了些脂粉,看着沈岁晚心如死灰道:“昭训莫不是嫌弃为娘......” 沈岁晚神情难受,上前想拉住柳氏,张了张口,不知怎的,那句“母亲”始终唤不出来,只耐心安抚道:“并未嫌弃......” 沈律出声:“所以,你就在孤的东宫外面,大肆宣扬?” 男子声音幽冷,话语里别含声音。 沈岁晚听言,拉着柳氏手腕的指间一顿。 有些明白方才那些宫侍看她的神色是何缘故了。 柳氏答不上来。 一时之间殿中安静,连外头的树叶婆娑也清晰可闻。 “民妇.....” 殿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福传稚嫩的声音响起:“殿下,唐大人求见。” 柳氏身子一颤,沈岁晚忙手上微微紧握着柳氏,想给她安抚。 柳氏看向那一身鸦羽色圆领云锦袍,瞧着尊贵沉冷的男子,求情道:“太子殿下,殿下,我是昭训的生母,我是她亲生母亲,殿下一定要救救我......” “昭训救我”柳氏又拉着沈岁晚哭道。 沈岁晚喉口哽哽的,想求情,“殿下......” 沈律轻飘的瞄了一眼沈岁晚,看了眼柳氏,“既然如此,那便先住下罢。” 殿中几人闻声一愣,住下?柳氏眉梢划过一丝喜意,这就成了? 沈律将柳氏眉梢沾沾自得的喜意纳入眼底,“福岚,为她安置宣长坊的宅子。” 柳氏眉头一垂,原以为是住在东宫呢。 福岚应声称是。 宣长坊的宅院离唐现余的宅院最为远,对柳氏来说,是非常稳妥的居所。 眉间的喜意退去,柳氏有些得寸进尺的开口,“太子殿下——” 却被福岚打断:“你先放心,殿下之后便会尽快查明,若是夫人所说句句属实,唐大人定会按照律法处置,那宅院怎么也该是安全的。” 福岚又看了眼沈律的神色,开口道:“今日你在东宫外,玄武大街大肆宣扬此事,牵扯旁的唐大人就算了,可昭训毕竟是东宫的人,往后若是被问起,你该知晓怎么回答罢?” 柳氏眨眨眼,有些躲闪道:“公公放心,殿下放心,昭训是民女亲生女儿,虽没有被养在膝下,我也舍不得害她的。” 柳氏暗自琢磨,可惜那人早就安排好各方人手,现下怕是半个定都都知晓了...... 大不了,她之后不说了就是。 沈律眼神没有波动,像是能洞穿人一般,冷沉这声音,幽冷的轻笑一声:“最好是。” 送走柳氏,沈岁晚怅然的开口道:“殿下,我、我母亲” “那不是你母亲。”沈律出声道。 声音冷淡,却在沈岁晚耳边掀起波涛。 沈岁晚结巴问道:“殿下......是,是何意?” 沈律转身,那宽大的手掌摸了摸沈岁晚的乌发,有些安抚之意:“你放心,孤已派子策去寻,定会为你找到亲生父母。” 沈岁晚今日这般大起大落,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哥哥.....”想起来,她改口道:“唐大人当真不是岁岁的亲人吗?为何这几月,包括今日,他们都如此笃定我便是他们亲人?” 沈律拉过那揪着自己的衣摆的纤手,反而问道:“不信孤?” 沈岁晚被问的一顿,正是因为相信沈律,她才满腹疑问。 她看了眼相貌冷峻的男子,两人近得闻得见衣裳上熏的香,沈律自来说一不二,虽喜怒无常,哪会同她说这般笑话,再且若不是查明,沈律也不会这般笃定。 沈岁晚难得鼻尖有点酸,从几月前寻到亲人的喜悦中脱身,唐现余和柳氏不是,那她的亲人呢? “这事久远,你当初确实是被靖阳王府从唐家买去不错,但子策派人查到,当年柳氏夫妻是从一遭了匪患的富商手中将你抱回家的。” “日子久远,现在又天遥地远不知下落,只能耐心的等着消息。” 沈岁晚愣住,久久才回神,厘清了各中关系,才诺诺点点头。 眼角泪花还没消,瞧着委屈极了,还是乖巧的轻轻的靠在了沈律的身上,任由这香气将她裹住,往日闻来霸道,现下却让她无比安心:“......多谢殿下。” 沈律没让沈岁晚留下来见唐现余,让她先回惊春苑去了。 正殿与惊春苑中往来疲惫,情绪起伏又出了一身冷汗,她一回到惊春苑就让宫侍准备汤水沐浴。 却不知这一间隙,定都早将今日柳氏在宫门外吵闹的话传了个遍,先不说有没有人推波助澜,但柳氏那些言论,都足够众人惊叹奔走相告,毕竟当初放榜的时候,也有几家动过榜下捉婿的念头。 如今这唐大人的行径若是真的,那不就是披着文弱君子的豺狼畜生? 那有这娼门之女出身的沈岁晚,可还是七品的昭训呢,这原先便是叛贼的养女,原以为身份清白了,晋了位份,现在可越发惹人诟病了。 这边,福岚送走唐现余,在东宫外听了些风言风语,面上有些菜色的回了正殿。 沈律抬眼看了眼福岚,福岚回话:“殿下,现在东宫外都传遍了,怕是今夜就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嗯。”沈律瞧着面上有些不咸不淡。 福岚一顿,有些拿捏不准了,这殿下究竟是在意昭训,还是不在意呢? 过了几息,就听太子殿下低沉的嗓音传来,“重桂回来了?这几日让你干爹去惊春苑走走,让那丫头好好呆在苑里。” “!”福岚眼睛微微惊讶的瞪了瞪。 殿下这意思,是要护住昭训? 让中宫那位没有可趁之机。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5 章 福岚暗自琢磨,兹事体大,圣上明日必定会处置此事,而且看今日唐现余同柳氏两人那反应,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是昭训像当初那样无名无分还好说,她现在可是先后两次都是圣上封赏,这不是打了圣上的脸么? 帝王家哪会容忍这污点的存在? 福岚回神,回话:“干爹昨儿正好回来的。” 重桂是钟皇后身边的老人,莫说张皇后让乞姑来传沈岁晚进宫处置,便是圣上身边的长全公公都轻易带不走。 沈律将手上的信笺搁下,“明日孤要去趟北大营,子策来时,便让他好好查查柳氏被何人赎身带来京都的,还有那幕后推波助澜之人,也一并查查。” 福岚听言忙应声称是,谁能想到,左丘大人掌管着殿下的密探,原是负责检察官员和各方动向的,这月来,全忙活在昭训身上了。 福岚轻微感叹一声,就退下去寻了干爹,告诉他太子殿下的吩咐。 重桂听言便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防着宫里的人,生怕一不留神,昭训就被带入宫里暗自处置了。 毕竟这次,圣上那边恐怕也有些挂不住,何况张皇后那早等着抓住东宫的错脚。 沈岁晚自然不知这些,东宫伺候的人,嘴最严实,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种意思,便没有那个宫侍敢在沈岁晚面前说起,即便是沈岁晚主动向寻香寻茶几人问起,几人也不敢如实相告。 翌日,昨日没有过来的李司事如常过来了。 昨儿原先是有一个时辰的课学的,只因那件事耽搁了,原以为非常时期,这些学课什么的也该停了的。可昨日晚间,重大总管去了内仪司,让她这些时日如常去惊春苑授课。 重大总管听命于谁,不言而喻。 ... ... 一声霹雳惊风雨,凛凛秋风席卷定都。 不知不觉中,定都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今日更是雨水沥沥,让人真切的感受到了秋雨的冷清清。 今晨,沈岁晚穿了件豆蔻色绣玉兰的素软缎齐腰裙,头上随意的挽了个日常的百合髻,钗了两只碎花小钗,瞧着分外素净,却也不掩殊色。 沈岁晚坐在那雕了潇湘八景的四角小桌边,端着个镂祥云纹的青白瓷碗饮着调理身子的汤药。 一边的寻茶几人正收拾规整着屋子的物件,蓦地,寻茶开口道:“昭训,这些东西.....” 沈岁晚闻声扭头看过去,只见寻茶的手上拿着个建德蓝的香囊。 ......是前月沈岁晚为“哥哥”唐现余绣的香囊。 沈岁晚眼底闪过几丝不明,旋即低头继续饮药,只有些语气凉凉开口道: “丢了不妥,烧了罢。”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埋怨的,按照沈律所说,她是被一富商委托给唐家的,可还没两个月,唐家收了靖阳王府的钱财,转手就将她卖给了王府。 可偏偏唐现余还出现认亲,给了她希望,尤其这柳氏,口口声声十月怀胎,红口白牙,竟是没说实话,唐现余早前为何认她,许是为了东宫罢。 沈岁晚冷笑一声。 这几日陆陆续续的从沈律那听到消息,唐现余前日被革职押入大理寺,期间不仅是个人德行,更是涉及到唐现余勾结了几位地方官员,层层买通身份。 另外,还有今年负责科考的东宫崇文馆的核查不力。不过,更白女所说的蓟洲一事,先前沈召启就派了三皇子沈徇前去,沈召启因着这事,也弥补似儿的,没多计较崇文馆。 寻棋回头,见福传抱着几盆帝女花,笑靥金这两个品种的菊卉过来,笑道:“昨儿重大总管才说烟波桥那边的菊花开得好,公公今儿就拿了几盆过来了。” 福传接过见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嘿嘿一笑:“瞧着昭训这几日无聊,重阳节也快到了,便给惊春苑的回廊上也摆上几盆。” 沈岁晚笑着道谢,让寻香给福传倒盏茶歇歇。 重阳佳节,登高赏菊。 不过这也是寻常人家的活动节庆,沈召启将秋猎设在了重阳节这日,凡是四品以上的达官贵人的嫡系男子均可前往。 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女眷跟随秋猎,沈岁晚倒是从未去过,更莫说现下,便是出东宫都要斟酌一二。 昨儿,未央宫的乞姑还来了东宫一趟,只道是皇后娘娘有些想念沈岁晚,让沈岁晚进宫伴凤驾。 好在被重桂三言两语挡了回去,但这事也给沈岁晚一个警醒,先前张皇后敢伤她,是知她无名无分,现在还敢对她算计,只有禁中高位上的人允许的。 福传饮了口茶,看了眼昭训,“殿下方才回了,昭训今日可还要去正殿伺候?” 沈岁晚捏了捏指间,想了片刻才道:“稍后便去。” 这几日沈律格外繁忙,前有同礼部和兵部商议九月初九秋猎事宜,后有唐现余一案。 虽圣上全权交由大理寺查办,但牵扯颇多,期间也需东宫协理。 其实也只有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这四位近侍,知晓近来沈律格外关心大理寺这一案子,还不是为了后殿那一位? 这些日子沈岁晚没听到外头说她的风声,单是他们四人都听的不少,更何况那些以谈笑为乐的市井中人。 暂时寻不到沈岁晚的亲人,沈律只好让唐现余母子改口,再供出幕后之人。 倒是今日左丘子策回来,沈律才知晓,那青楼的老鸨为何放人,只因老鸨是宁安王府的人! 正殿,踏云的麒麟铜香炉里,熏起龙涎香。 沈律眉眼生冷,两指夹着写了寥寥几句的书信,投到殿中那大肚的麒麟铜香炉里。 铜香炉里霎时激起一阵明火,又消匿成灰烬。 萧宿瞧着太子殿下的面色,方要出口,殿外的福岚突然禀报:“殿下,姜太师来了。” 沈律眉头细微一皱:“将人请进来。” 说完,他折回案桌后,便幽冷开口道:“去转告白即觉,管好王府手下的人,过几日孤就不留情面了。” 萧宿一顿,看了眼已经走进殿中的姜太师,应声称是。 姜太师眼神在萧宿上停顿,问道:“宁安王府与东宫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殿下这是吩咐萧大人何种差事?” 太子殿下向来冷沉,姜肖齐也没指望案桌边站着的金尊玉贵的男子回答他,因此,那矍铄坚毅的目光,看向的是萧宿。 “呃......”萧宿抿了抿唇,余光看了眼一边没有说话的太子殿下。 有些拿捏不准究竟能不能说,只模糊道:“是为近来大理寺高大人查案一事。” 对面的姜肖齐有些斑白的眉头一皱,为了避免姜太师再刨根问底,萧宿忙拿上一边小几上的信笺,“太师先坐,时间紧急。大理寺那边催得急,在下先行告退。” 姜肖齐眼底闪过几丝异样,当真是大理寺案子的事情?不过今日他来东宫的目的也不是这些,看了眼中间站着男子,姜肖齐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太师不必多礼。” 沈律方说完,福岚便端着茶盏进来,轻轻的搁在姜太师身边,而后退下。 姜肖齐看着对面年轻又有手段的储君,自来就学识出众,虽说他是太子太师,更多的,还是太子殿下他自己天资聪颖又肯下功夫。 知道东宫近来忙,姜肖齐也不绕弯子,捋了捋胡须说,“近来,我收到了许多御史递来太师府,准备去圣上跟前参奏的信笺。殿下可知,是何故?” 不等沈律开口,他又道:“有句古话道,江山情重美人轻。殿下何苦理不清各种关系?” 姜肖齐一心劝解,没留意沈律的面色, “那沈氏女子,以色侍君,多少世家清白的官员之女等着入东宫求一个名分......殿下这是耽溺!平白惹了圣上不满,惹得张家一党大作文章,惹得定都乃至天下人嗤笑!” 姜肖齐沉浸在劝诫中,说得有些口干,将左手边已经温凉的茶水端起饮尽。 殿外候着的福岚瞧见了姜太师的动作,又看了一眼唇角噙着笑意的殿下,有些无端生寒。 福岚脚下有些踌躇,犹豫要不要进去为姜太师添茶。 又看了眼殿中,福岚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不敢发出声响。 抬起茶盏的时候,听着高位上的男子语气稀松平常,“那太师以为,孤该当如何啊?” 福岚手上好像无形中一慌,有些没拿稳,茶盏“叮当”一声,咕噜噜的滚了掉在姜太师脚边,茶叶也撒了一地。 福岚一吓,连忙跪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般大的动静倒是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和注意,只因殿中的两人注意力在对方,无形中好像有冰刃过招。 福岚手脚麻利的清理出去,想着殿下方才那沉的更幽潭似儿的眼,面上又笑意稀松平常,让福岚咽了口口水。 上次见太子殿下这神情,还是血洗靖阳王府的时候...... 殿中留下的两人,看着各自的眼底,有些无声的对峙,姜肖齐几息就败下阵来。 看着太子殿下这喜怒不变,又似有翻滚的风雨的模样,姜太师咽下到嘴边“东宫了结处置”这几句话,开口道: “日前,宫里好像来人传唤那女子,殿下也应当顺从圣上的意思,让那女子入宫面圣。”要杀要剐,自然听宫里的处置。 “太师说的在理。”沈律点点头,瞧着认同的模样。 转而,又听沈律出声道:“太师所说的,不过君臣之礼,孤先臣后子,于孝于君礼,是该听言行事。” 姜肖齐见沈律听劝,面上带了喜意,“正是如此......” “不过——” 他忙问道:“不过什么?” 沈律唇角勾了勾,“太师方才所说的君臣之礼,孤作为储君,这东宫是不是也该有君臣之礼?” “呃,这......”姜肖齐一愣。 “太师作为东宫的太师,合该先听孤的君臣之礼,孤看太师近来劳累,也备受御史参奏的侵扰,不若就先行告假,到什么时候精神好了,再来崇文馆当值,如何?” “殿下!你.....”姜太师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当即起身,想指着人说教,手指伸出又同那漆黑狠厉的眸子对上。 姜肖齐有些气馁的收回手:“果真是红颜祸水!”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6 章 秋风乍起,芙蓉园栽了几行木芙蓉,侍弄花草的宫侍养护的好,瞧着枝繁花茂。 沈岁晚带着人走出了芙蓉园,要去正殿时,见正殿的阶前走来一人,一身湛蓝大袖袍,头发斑白,模样瞧着有些微的颓唐。 见人走进,沈岁晚忙屈膝见礼:“姜太师。” 原以为姜太师像往日那般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她的余光见姜太师的身影还伫立在远处。 又等了几息,还不见动静,沈岁晚微微抬眼瞧过去,陡然对上一双眼睛,明明年岁大了而有些混浊的眼底,却暗含着许多情绪。 沈岁晚虽不能一一看清,却留意到落在身上,若有如无的打量的视线,瞧着,有几分......轻蔑..... 姜肖齐官居从一品的太子太师,此时这样打量沈岁晚这一毫无底蕴经历的姑娘,不怒自威的神情越发唬人。 一边的寻诗见沈岁晚见礼太久,将沈岁晚拉了起身。 沈岁晚在姜太师这视线下有些无所适从,出声恭敬问道:“太师是有何要事吩咐?” 姜太师轻笑一声,神情转变的太快。 在沈岁晚不明所以时说道:“昭训夫人,老朽说句大逆不道的,虽你没有被养在唐家那腌臜之地,但骨子里到底是留着那禽兽豺狼的血脉。 昔年那王府的李氏当初还以冰清玉质闻名定都,倒是你,在王府十数载,未曾传得分毫,看来真是同唐家一脉相承。” 沈岁晚骤然抬眼!耳边的话听来,犹如一个火辣辣的耳光打在她脸上,让沈岁晚有些说不上的难堪。 姜太师道:“老朽说话难听,沈姑娘,贪生怕死不可怕,若是以色侍人,倒是有些污了己身。” 扶着沈岁晚的寻诗手上用力的搀住人,瞧着昭训有些站不稳的模样,寻诗面上难掩杂色。 “我不是唐家的人.....” 姜肖齐可不管沈岁晚的“狡辩”,挥了挥大袖背手道:“沈姑娘也该知晓这些日子定都的风风雨雨,沈姑娘为了活命享乐,就这样置东宫,置太子殿下的名声不顾?! 再且,当初沈姑娘早该同靖阳王府一道处置的,可是太子殿下救了你,你如今,惹得圣上对太子殿下不满,惹得定都百姓看东宫笑话,是反戈一击!” 姜肖齐怒目圆睁,正在气头上,哪还顾得上说教一个丫头片子如此自降身份这事。 沈岁晚目光怔怔,瞧着姜太师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寻诗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昭训,轻声道:“昭训,咱们快些去殿中罢,殿下许是还等着呢。” 沈岁晚反手轻轻拉了拉寻诗,别开头不让人看她的面色,“不了,咱们回吧......” 沈岁晚别开的脸上有些神色落寞,眼眶微微发红,好在没人瞧见。 廊外,出来寻书的福岚瞧见那边小亭上,一身娟秀绸缎,身量好看的女子,不是昭训是谁? 福岚方准备下台阶去接人,就见那身影由着宫侍搀着走回了芙蓉园那边。 福岚面上露出疑惑,“诶?” 正殿,福岚进来将沈律要得着的书册搁在案桌的最边上,突然,眼见沈律右手往对面的桌边伸了伸手,像是等着人递东西过来。 瞬息,沈律回过神来,往左边瞧了眼福岚,眼里好像在怪他没有眼力见。 福岚领会,忙过去平日沈岁晚常在的这边案桌伺候,将那芙蓉玉笔架上的狼毫躬身递过去。 瞧着太子殿下这习惯昭训伺候的模样,福岚想了想,“方才奴才出去的时候,正巧见昭训过来了,不知怎的,又走了。” “哦?” 沈律方抬眼,就见袁回延的近侍过来禀报,说是左丘大人将人带回来了。 只见他面色霎时沉下来,瞧着有些严肃。 福岚眼瞧着太子殿下起身往外走,福岚“诶”了一声,忙打算跟上,又看了眼案桌上散开的折子,又忙阖起来,才小跑着去追人。 按理说,这唐现余和柳氏是该收押大理寺,但因涉及沈岁晚的身世,东宫就向大理寺讨了过来。 面上是在大理寺,私下关押在东宫更令司的监牢里,等着沈律审清沈岁晚之事,再送回大理寺。 好在大理寺卿高于,高大人之女,是大皇子妃,自来也是太子这边的人。 两刻钟前,更令司牢狱。 更令司上头是殿宇,惩处办错事的情节不重的宫侍。 而石质台阶通向的牢房,则在地下,常年不见光,放一走进便阴暗潮湿,即便牢房中铺了干草,也让人忍耐不住一刻钟。 少见的,东宫的牢狱可不像外头大理寺那些哭天抢地的,而是分外安静,这样诡异的氛围越发让唐现余和柳氏后背打颤发凉。 唐现余眼睛瞟了一眼隔间那没有腿骨的胡人,豆大的汗珠如雨下一般,嘴唇也害怕的发颤。 想来,这些人这般安静,是更令司的牢狱刑罚给人治服的...... 四位带着佩刀的翊卫走了过来,柳氏颤声,像是给自己壮胆一样喊骂:“我是你们昭训的生母!谁敢动我,不怕太子殿下怪罪!” 一边的唐现余咬咬牙,识数道:“我说了,我说了,知道的都已经说了,确实是有一位公子给我的信笺” 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听着是浩浩央央的七八人。 沈律面色淡漠,抬手招了招。 他身边站着的袁回延吩咐道:“将这两人带过来。” 身后的柳氏还在哭喊:“殿下!殿下.....” 瞧着沈律几人的背影走远,唐现余被翊卫拉过镣铐,瞪了一眼哭喊的柳氏。 他也不打算提醒,不在京都待过的,自然不知道太子这些吃人的手段! 翊卫有些不耐粗鲁的将两人带过去,方才走到台阶上,就见前两日来时,还血肉模糊的台阶已经被冲刷干净,只因正位上坐着的男子,屈尊降贵的来了这阴暗潮湿的刑罚台上。 这几日更令司没有对两人动过刑罚,但唐现余可没有像柳氏那般,以为东宫仁慈,有恃无恐。 “仁慈”这两字,可从来不会出现在沈律这里。 将两人绑坐在凳子上,翊卫顺便将嘴上一直说话喊叫的柳氏堵上嘴,布砾粗糙,惹得柳氏越发挣扎,却被翊卫绑得牢牢的困在凳子上。 “殿、殿下.....”唐现余眼神小心的看了眼太子殿下的面色,结巴道:“我方才殿试后,就是有个公子,将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列了出来......” 说的是他面上是个两袖清风的读书人,背地却弑父卖母,借用地方官员的女儿,借用裙带关系,伪造清白的身份...... 一边的袁回延起身,冷声询问:“你是说,是一无名氏的男子,列举你的罪状,以此为要挟,让你假认亲?” “是是是!就是那男子说的,我可以保证,沈岁晚被捡来我已经十余岁,绝对不是我们唐家人......” 这时柳氏疯狂挣扎起来,袁回延使了个眼色,柳氏身后候着的翊卫将塞着柳氏嘴的布条拿开。 柳氏张着唇,破嘴大骂一边的唐现余:“你这个逆子!你自己禽兽不如,断绝关系,还要让我失去最后的亲生女儿,我只是造了什么孽啊,真是造孽......” 唐现余嘴皮子掀了掀,真是疯婆子,想死还带上他。 听着柳氏撒泼一般的哭喊声,沈律眉头皱了皱,“让她安静些。” 翊卫领会,一人将她的嘴堵上,一人拿着夹板过来,左丘子策警告道:“不想吃苦头便安静些,稍后可不是这么好声好气了。” 若不是之后要全须全尾的将这两人送回大理寺,这些个刑罚,早用在这两人身上了。 袁回延看了眼上下嘴皮都青灰发颤的唐现余,“那男子如何知道你那些事的?” 唐现余面色闪过一丝激动,“我真的不知情,我也不知从何处泄露出去的.....” 袁回延和沈律对视一眼,袁回延冷声吩咐:“将沸水端上来。” 在唐现余和柳氏惊恐的目光下,袁回延将刑台上摆着的带着肉沫的铁梳子拿起来,只见袁回延 “嘶”一声,皱了皱眉,走到一边木桶里,搅晃两下。 拿起来时,铁梳子又干干净净,不知道是惩处的人太多,浸了太多血肉还是什么缘故,铁梳子上的根根竖着的铁丝在噼啪的柴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泛着幽光。 唐现余惊恐的叫了两声,加上被绑劳紧,后退不得,只用力的搓了搓脚,也只是徒劳。 瞧着唐现余不断的往后仰,袁回延笑道,“梳洗之刑,‘唐大人’应该知晓是什么吧。” 唐现余冷汗滚入眼眶,辣得他眼睛一疼,却让他不敢拭去,生怕一眨眼,那袁回延上前。 “你、殿下!我知道的,都说了,其余我是真不知情,一点也不知情!”唐现余鼻涕眼泪俱下,语气颤抖哀求:“这、这梳洗之刑会死人的......” 袁回延接话:“怎会,今日只用你的手,最多,唐大人只是看着手上的皮肉被梳洗下来。”袁回延招招手,翊卫将滚烫的沸水抬了上来。 两人给唐现余松绑,要将他的手杵进盛满沸水的桶中,唐现余疯狂挣扎,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时没让翊卫得手。 陡然!唐现余目光一愣,死死的盯住右手擒着他的翊卫,尤其他手上的痣。 脑海里被剪短的弦立马连起绷直,唐现余胸口剧烈起伏,嗬嗬叫道:“等等,等等,我知道是谁!我知道是谁!” 沈律挑眉,被吓一下就想起来了? 翊卫原本手上一顿,见太子殿下没摆手让停。两人手上又使了力气,用力的将人往下按。 唐现余马上惊声大喊:“是更白女!是更白女!殿下,真的是更白女!”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7 章 唐现余大喊大叫的声音一歇,刑房中安静一瞬,一边的翊卫停了手,等着沈律吩咐。 唐现余察觉到手上的钳制卸了些,心脏咚咚的咽了咽口水。 柴火噼啪,沈律挥了挥手。 “怎么说?” 无故知道唐现余的过往,沈律不是没有怀疑过更白女,但唐现余声称是一名男子,让沈律打消了些疑虑。 唐现余再次紧张的吞咽,“......上次魁星阁楼,是一女子将纸条递给我的,我留意到那女子左手食指上有一颗小痣,那日宫中宴饮,我依稀记得,更白女那侍女左手上,也确实有一颗小痣。” “依稀?”左丘子策皱眉。 唐现余忙慌张解释道:“那日宴饮,我吃酒,好像是看见了,酒醒后被我丢在一边,现在才想起.....” 上次醉酒后,唐现余未曾刻意想起,这几日被压在东宫,看着各个犯人受以极刑,精神被折磨的,越发没功夫细想。 直到方才这翊卫手上有了一模一样的一颗小痣,才让他串联起来! 一边的柳氏听言,颤着手反驳道:“他说谎!殿下,他自始至终都在说谎,他为了他的事情不被揭露,一定想将我杀人灭口,才借刀杀人,说昭训不是我的女儿......” “根本没有什么更白女,都是他,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柳氏的声音比之方才,气势小了不少,应该是被方才唐现余那刑罚吓到了。 唐现余眼含怒火,直骂疯婆娘。 沈律眼眸幽深,从唐现余的移到柳氏脸上,好像能看穿人一般,旋即,听他轻笑一声, “孤给过你机会了,柳氏。” 声音凉凉,让柳氏腿肚子打颤,最让柳氏打颤的,是沈律话有深意。 ......机会?什么机会? 不过柳氏接下来很快明白。 在柳氏愣神中,站在沈律身边,一身劲装的左丘子策握着配剑,一手抬手招了招。 霎时安静下来,一边的福岚端了盏茶给沈律,另又给左丘子策和袁回延的端了盏茶,不过两人都没要。 看了眼饮茶的殿下,袁回延嘴角扯了扯,能在血腥浓重的刑房饮茶,除了这些看守牢房的翊卫,也就这有这尊贵的太子殿下了。 就在安静的环境下,牢房尽头传来一阵响动,间或还有几声翊卫的唬声,听着动静,是在押什么人。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几人都闻声看过去,蓦地,柳氏看清来人后,剧烈的挣扎起来。 只见是个穿着寻常锦衣的中年男子,面宽下巴短,一身商人打扮,这时正被堵着嘴,拉着往这边走来。 袁回延示意柳氏身后的翊卫将人嘴上的布帕再次移开,这时,左丘子策上前问道:“柳氏,你可知这是谁?” 柳氏声音一抖,带了些哭腔:“......民妇,不知。” “是吗?”左丘子策旋即道:“这时常州的假金银饰品店老板,手上拿了许多卖假货坑蒙拐骗的钱,听说他时常去你所在的青楼,点一个柳娘的侍妓,前些日子,先你一步来了京都,时常出入新建的更白楼。” 看着柳娘眼底的惊色,左丘子策问道:“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柳氏摇头,“不、不是这样,”她肩膀发抖,因为在牢中,衣裳脏破,面上因着没有脂粉覆盖着,瞧着有些蜡黄,苍老十数岁一般。 沈律面上逐渐沉下来,没有最开始的耐心,招招手,让人将这中年男子带上来。 “孤最后问你,认不认识?” 柳氏像是后怕,却也将头摇的似儿拨浪鼓一般。 沈律残忍一笑,“你是觉得,孤很有耐心?” 话音一落,拉着那男子的两位翊卫,猝不及防的将人的手放进方才唐现余面前那木桶中,虽水温早降了一些,但还是让那男子一叫,抬起来一瞧一角冻得通红。 偏偏正中坐着的太子殿下还似不满意一般,“去换沸水过来。” 这时,柳氏忙大喊一声,阻止两位翊卫过去,柳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瞧着才似找到自己的声音,“殿下......我说,这是我的相好,他先前是靖阳王府庄子养马的,趁乱逃出,经营了间铺子,后来与我结识,每每来楼里总是点我过去伺候,一来二去,他便要给我赎身。” 一边的唐现余听着两人青楼相爱,呵呵冷笑,骂道:“荡/妇!”完全忘了,是谁将生母买入那囹圄之地。 柳氏继续道:“他虽是卷了王府庄子的钱财,得以组了个铺面,赚了些钱,却远远不够赎身,这时候,是更白女找上我们,只要我们做一场戏,便能不让他花一丝钱财,让我清清白白的离开......” 而当时那人说的,她是被唐现余发买的可怜人,只要她咬死沈岁晚是她亲生女儿,坏了她的名声,她就算完成了更白女的交代。 只是他们谁都算漏了,算漏了沈岁晚在太子殿下心里分量,原以为这沈岁晚不值得太子动用丝毫人手,为她辩解,却动用上暗探。 从地牢中出来,已然是日头西斜。 沈律一路上面色微微凝了凝,这沈琉晚机关算尽,不过,她这这般算计,只是为了陷害沈岁晚,是为了什么缘故? 那玉佩没有任何线索,倒是一时之间,路被堵了。 一边的左丘子策拱手道:“殿下,等今夜夜色深时,便将那两人暗自押往大理寺。” 沈律嗯了一声,“让高大人明日一早就将柳氏的供词呈上去,注意不要提及更白女。” 若是没提及更白女,圣上那边还能信些,但若是涉及了,凭借此时沈召启对更白女的信任,怕是难免疑虑,自觉沈岁晚这一毫无根基的女子,不值得她大动干戈。 倒更像是沈律为了保下沈岁晚,而屈打成招编撰的。 对面的假山后,福传匆匆走了过来,瞧见太子殿下后一喜,忙道:“殿下,宁安王世子到了,已经在正殿等着半个时辰了。” 沈律听言,侧脸看了眼方跟上来的萧宿。 萧宿忙解释:“殿下,我一直跟着子策忙着呢,尚还没来得及过去转告白世子......” 不请自来?沈律冷笑一身,消息倒是灵通。 陡然,沈律脑海闪了一瞬,白即觉不同宁安王,若不是自己想出手,谁也强迫不得,而白即觉如此帮更白女,莫非? 转念一想,别说宁安王妃膝下都是两个亲子,王府姬妾所出也均是男儿,并无女儿。 宁安王偏宠二公子,来定都为质都是白即觉,更别说天遥地阔,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怎么也搭不起来。 沈律为这一想法摇摇头,确实是不大可能的。 深秋日头不盛,不像夏日那般灼人,反而同一路上的橙黄的花叶相呼应,有些旷人。 沈律带着福岚走到正殿时,白即觉正起身,手上拿着往日一本书册,那是往日沈岁晚过来时,常拿着翻看的,里面还被她写了些稚嫩的批注。 沈律当做没瞧见一般,目光凉凉一笑,“白世子,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即觉将手上的书册递给一边候着的福传,随意看了眼沈律,“听闻殿下今日审了唐现余和柳氏。” 沈律自然没有回他,做到了正中的案桌上,主人做派十足,饮了口茶,才道:“孤以为,唐现余和柳氏怎么也同世子牵扯不上,更不值得等上半个时辰,白世子觉得呢?” 白即觉清凌的目光看着沈律,瞧着他眉眼冷意褪却的模样,这定是审出了些什么。 他笑了笑,转身坐回了客椅的最上首,笑道:“只是今早见子策从我那更白楼捉拿一个人过去,这才跟着过来瞧瞧。” 白即觉知道瞒不住沈律,毫不避讳的承认更白楼是他的。 沈律挑挑眉,子策做事低调,是到了无人的小巷才将人绑了过来,这就被他发现了,看来白即觉手下的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两人就这样看着,有些暗流涌动。 雕花的梨木窗子大开着,间或有穿堂风穿过,好像两人之间的暗流也带走了些。 白即觉可不是来同沈律犟声的,只提出条件道:“殿下,让我瞧一瞧那供词,要求殿下提。” 一边方跟着进来的左丘子策都有些微微的讶异,这白世子,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么想知晓。 沈律深深看了眼对面的白即觉,反而问道:“白世子可知晓,那沈琉晚腰上配着的玉佩,是孤爱妾的。” 白即觉听见“爱妾”两字,目光冷了一瞬,暗自咬咬牙,回道:“知晓。” 瞧着白即觉这面色如常的模样,沈律也没再说,只让白即觉对面坐着的子策将供词给他。 左丘子策面上一顿,看了眼太子殿下,好像在问:是给大理寺那清减的,还是咱们东宫那完整的? 沈律开口道:“孤这里的东西可不是好得的,君子交易,白世子先记着,往后用得到白世子的自然会提出来。” 话至此,左丘子策也明白过来,将那完整的证词递给了白即觉。 白即觉一目十行,清凌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这时沈律开口道:“白世子,奉劝你一声,管好你手下的人,可莫要伸手碰了孤东宫里的人,否则之后,孤可就不顾忌世子的面子了。” 话是这么说,这次沈律也不打算放过沈琉晚。 白即觉凉凉的目光看向沈律,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丝维护之意。 白即觉面色冷淡,“我自然知晓。” 不知不觉间,暮色已经笼住宫宇,秋云暗了几重,阔道上霞光一片。 在东宫外候着的霜零霜雨,一人安抚着拴在栓马石柱上的马儿,一人抱着配剑同东宫门口的翊卫干瞪眼。 听见脚步声,两人忙起身走过去瞧,只见世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相送的福岚。 只是......往来清风明月的世子,现在一脸生冷。 福岚说了几句体面话,便行礼告辞。 霜零犹豫的上前,看了眼远在一边宫门口,远远的听不着对话的翊卫,问道:“殿下,出了何事?可是太子......” 白即觉却冷声打断:“沈琉晚现下在何处?” 霜零说了句更白楼弹琴呢,就见白即觉翻身上马,径直驾马走了,方向是更白楼。 霜零霜雨两人对视一眼,忙上马跟上。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8 章 玄武街宁昌坊。 因走火而新修缮的更白楼显得有些显眼突出,即便暮色四合,也依旧瞧得见那高耸的楼宇。 白即觉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身后的霜雨,走进了更白楼。 掌柜的一瞧见世子过来,忙上前见礼,白即觉淡声开口:“沈琉晚呢?” 掌柜轻笑一声,“先前王爷的人来了,同沈姑娘说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话,方才走呢,一听世子要过来,沈姑娘去后厨准备点心去了。” 白即觉听了前半句,凝眉问道:“王爷?哪个人?” 掌柜:“北大营的常康常大人。” 他话音一落,明显的一见白即觉眉心一拧。 北大营常康,掌管粮草司,私下却是宁安王一党,不过常康自来私下是与他联系,今日却背着他同沈琉晚约见。 “可曾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掌柜明显一愣,“这......” 瞧着世子不像玩笑话,他正色起来,面上愧疚道:“属下以为是世子授意,这,也没派人去听取一二。” 白即觉摆摆手,“无妨,让她来二水阁见我。” 说完率先转身上楼,掌柜忙让人去后厨唤沈琉晚过去。 二水阁的隔窗敞开着,越是深秋,这几日天色黑得越发早了,现下,才一眨眼的功夫,外头就陷入了黑暗。 几名身量高挑的女侍进来,轻轻见礼后,各自去屋角将那几盏半人高的灯盏点亮。 这时,外头传来响动,女子脚步声走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等了几瞬,沈琉晚戴着面纱走了进来,一身绣杜鹃的水色广袖娇纱裙,称得人身量清秀亭立。 晚间更白楼都是自己人,沈琉晚打扮上就随性了很多。 沈琉晚往日外出都是往年纪大了打扮,可怎么也是十多岁的姑娘,虽重生前,沈琉晚也二十余岁了,但在在意的人面前,她是格外的注意。 见燃灯添香的女侍都退下,沈琉晚顺便在门口摘了帷幕,露出那光洁清质的面容。 此时,她笑意融融,走近白即觉所在的雅桌边上。 “世子,今日怎的快晚间了还来更白楼?” 她在白即觉对面坐下,才注意到屋中光影正好晦明变化的掩住他的神色。 不过沈琉晚没有过多注意,她笑着解释道:“前几日瞧见世子买了好几家的玉露团,想来是世子近来分外喜爱的,琉晚就做了些。” 不知怎的,从中秋宫宴回来,过了几日,白即觉便让侍从去买各种的玉露团,前世沈琉晚跟在他身边,却也不知他的具体喜好。 今日知道了,她便去小厨房亲自做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声响。 白即觉侧目看过去,对面的沈琉晚已经起身,开了门,打算从抚月的手里接过那卷边荷叶样式的高脚青瓷小盘、 却突然听到坐在不远处的世子清凌凌开口:“进来伺候罢。” 门口的两人一愣,沈琉晚看了眼对面的抚月,身量算是女子中高挑的了,绣花烹煮样样精通,沈琉晚的眼里不可避免的闪过几丝防备,又消匿于无形。 等沈琉晚将门阖上的时候,转身就见抚月已经端着那玉露团到了雅桌边上,轻声细语的见礼问安。 沈琉晚忙上前,瞧见世子竟眼神也没移开,就这样瞧着抚月,她面上一紧。 两人注意力都没放在白即觉神色上,自然没瞧见在烛火阴影里,他的神色越发沉下来。 他的眼神盯在抚月端着点心的左手上,上头果真是有一颗小痣。 唐现余到底是细心的人,旁人很难注意到的细节,即便白即觉也见了抚月无数次,却也未曾注意看一个丫鬟的手上有什么小痣。 可想而知,唐现余所说的供词都是真的,正是抚月递信给他,他才留意的记在了心里。 沈琉晚有些站不住,好在下一瞬,白即觉开口道:“退下吧。”、 见抚月起身告退,沈琉晚坐回白即觉对面的位子上,将桌前的玉露团往前推了推,“方才给听着世子要过来,便跟着丫鬟学了,世子尝尝。” 白即觉目光放在这浇了桂花蜜的玉露团上,瞧着卖相同宫中膳食房相比,不算那么好看。 那日见沈岁晚宫宴上用了许多,想来是极为喜爱的,他倒是寻到了一家味道同宫中膳食房差别不大的。 想到沈岁晚,白即觉眉心又狠狠一皱......现下外面骂声一片。 单是寻常人家家中有弑父卖母的,都能被左邻右舍避之不及,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的得宠的昭训夫人。 想着沈律早已安排妥当,白即觉心下稍安,看了眼对面笑盈盈的女子,眼底泛着森冷。 “今日见了常康?” 沈琉晚:“是,先前在楼中偶遇,常大人说,王爷远在凌洲也听闻蓟洲水害确实发生一事,想要见见我。” 白即觉盯着沈琉晚一瞬,她这是,同父王商议了些什么事情? 白即觉转而问道:“那玉佩呢?” 她一愣,听言还是从袖袋中掏出,递给面前冷毅的男子。 白即觉伸手接过,微微出神。 不料,下一瞬,白即觉开口给了沈琉晚当头一锤,“这玉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你说呢?” 白即觉修长的手指摩擦着那如意玉兔的玉佩,沈琉晚怔怔的瞧着,察觉到男子露在烛光下的下颌透出几丝凌厉。 “......世、世子,这是何意?” “你以为呢?” 白即觉冷声的反问。 “沈琉晚,你会通天的卜算之术,若是不强占这一身份,王府也会考虑与你合作。” 沈琉晚抬眼,眼底的惊诧未消,又满上恨恨的质疑之色。 是吗? 这是她重生的第二世。上一世,她借着机会,也像现在一样拿了沈岁晚的玉佩,让他无意间看到,摆脱了最开始惨死的命运,让被乱刀砍死的人变成沈岁晚。 而他,王府的世子,因为她借来的身份,为她遮风挡雨,一路相护,登上高位。 沈岁晚是什么身份,自小到大都是她的衬托,本就是被母亲买来旺她命格的物件,她占了沈岁晚的身份,不就是映衬了那道士所说的,发挥沈岁晚的用途么。 若不是天意,当初怎会让她重来一世,让她有和沈岁晚互换命格的机会? 可这一世沈岁晚竟然没死?!为什么没死! 沈岁晚她本该像上一世那样,被乱刀砍死在王府,化作孤魂野鬼。 白即觉说的合作之事,在沈琉晚看来实在可笑。王府被屠迫在眉睫,他会听一个女子空口白牙说将来会发生的事,不惜得罪朝堂窝藏罪犯? 未必吧。 既然能有更俭省的法子,她何必大费周章。 沈琉晚开口道:“我对世子真切情谊,世子也知道我有卜算之能,却依旧追随世子,不过你我命运之中却有羁绊,今日我已与宁安王商议大事.....” 明明上一世,这人还对她一路相护,现今却是冷眼相对,沈琉晚心下翻涌沸腾,五味杂陈。 白即觉打断沈琉晚,“你说对了,若不是今日你与王府那边私下联系,我定不会放过你。” 沈琉晚张张唇,还没说话,就见白即觉起身,遮挡了她面前烛光,显得人有些身形高大修长,多了几丝压迫感: “若是之后话让我发现你再做些触犯底线的事,我自然不会管你同王府商议何事,我会毫不犹豫的宰了你。” 男子声音森然,让她如鼓响般的心跳骤停一瞬,面上恍然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向人。 只见白即觉背影冷硬,径直离开。 底线?沈岁晚吗? 她也配! “哗啦——”桌上的茶盏应声摔地。 她眼底通红,看着白即觉都不屑于碰一碰她忙活了许久的点心,眼里逐渐染上几丝恨意。 沈岁晚,你怎么还活着?若不是有她这一变故,白即觉怎会如此! 在楼下的抚月听闻动静,忙上来,见姑娘轻轻的擦了擦滚下来的泪珠,抚月忙上前将姑娘扶起。 “姑娘,没有伤着罢......”抚月关切的话音一顿,对上了沈琉晚那狠厉通红的眸子。 抚月指间一颤,“......姑、姑娘” 这时,敲门声响起,还不等两人说话,屋外的人就率先将门打开了,是更白楼的掌柜。 他语气平淡,像是通知一般:“世子爷吩咐,姑娘还请带着东西,搬离更白楼。” 这话让沈琉晚冷笑一声,抚月看着掌柜的背影,但又问道:“姑娘,咱们这可以去哪啊?” 嘴里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想问姑娘是不是同世子爷闹脾气了,这才将她们赶出楼中,但生怕姑娘突然发火,没有问出口。 沈琉晚死死的盯着敞开的门,“去常府,去凌洲。” 虽白即觉对她这般,沈琉晚还是离不得宁安王府。 她本就是叛贼之后,太子和几位皇子都投靠不得,只有与野心的宁安王合作,她才能保全。 一是上一世,本就是她同宁安王府走上高位。二是,上一世白即觉对她多帮维护 ,她心里,还是有几丝希冀...... 沈岁晚而已,她如今陷入百姓悠悠之口的囹圄之中,沈律即便能护得了她,她还能做现今的七品昭训? 不过,沈琉晚却低估了太子对沈岁晚的维护。 她自然不知道,虽禁中的人确实妥协,派人送了个贬位的诏书,长全公公的语气中透露出沈召启的让步。 只道将来太子是继承大位的,亲生父母兄长如此不堪,虽太子放浪形骸,但皇家脸面比天大,实在喜欢,剥了封位,像之前那般养在南水山庄,也无人干涉。 当初沈岁晚的位份怎么来的?还不是以为她有个状元郎的亲兄长,不然身为叛王的养女,哪有资格? 如今一个娼门之女,连在东宫为奴为婢都不配。 但这圣谕却被沈律扣下,为此,沈召启确是真的动了怒。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9 章 东宫,惊春苑。 寝阁里掌了明亮的灯火,寻香寻茶两人将又温了一遍的晚膳搁在小桌上,膳食可口精致。 寻香寻茶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寻茶放轻了脚步,走向屏风后。 双面绣的蚕丝屏风瞧着轻薄如蝉翼,那秋赏黄金甲的景致图却笔走龙蛇一般,在这薄蝉似儿的屏面上做出精细的绣画。 这屏风正是前几日梁州那边呈送给东宫的,沈律看着太过女儿气,挥手赏给沈岁晚了。 屏风后,锦绣堆里躺着一人,女子侧身微微蜷着双腿,在宽大的床榻上显得有些伶仃单薄。 寻茶将垂下来的绡纱床帐挂起,有些轻声细语,“昭训,膳食已经温好了,快戍时了,再不用膳恐晚间身子不适.....” 过了良久,锦绣被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应了一声。 就在寻茶以为沈岁晚继续没有动静的时候,榻间的姑娘轻轻翻了个身,总算没有再对着里面。 寻茶一喜,忙上前搀着昭训起身,屏风外的寻香听着响动,跟着进来,伺候沈岁晚穿着外裳。 秋夜渐凉,寻香给沈岁晚披了件白玉兰花软缎的对襟小衫。 沈岁晚到了案桌前,没瞧见其余两位宫侍,想着今日寻诗同她一起,也听着姜太师那些言语。 她细眉微微颦了颦,瞧着有些愁色,“寻诗呢?” 实在生怕寻诗几人又去沈律面前说,她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寻香:“寻诗姐姐同寻棋姐姐在小库房核对册子呢。” “今日,寻诗可去寻了太子殿下了?” 沈岁晚一问出,让两人面色一顿,沈岁晚明白过来,语气有些凉,“将她们二人唤来,我有事交代。” 沈岁晚饿了一日,瞧见这些缠花云梦肉、丁子香淋脍等等,瞧着倒是食欲上来了。 寻诗寻棋两人过来时,沈岁晚方用了几勺秋蟹粥,瞧见人来也放下了瓷羹。 只见沈岁晚面上沉静,哪有白日那眼眶通红的模样。 路上寻茶去找两人也说了沈岁晚突然的发问,寻诗见沈岁晚看过来,以为是怪她没去找殿下说明今日之事。 寻诗忙解释:“昭训恕罪,今日去了两次都没见着太子殿下,说是去了更令司没回来,等明日一定——” “不,没说便好。你们四人这些事上自来不听我差遣,但这事务必不要告状告到殿下那处。” 四人一顿,“昭训......” 不过说来也是,昭训现下被污蔑,就是被架在火上煎,姜太师是太子太师,是连殿下都敢说教的人物。 她们惊春苑还要将这小事捅到太子殿下眼中,那才是让自己陷入难地。 先不说这有挑拨殿下同太师关系之嫌,且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沈岁晚还是知道的,虽她得了些 沈律的宠爱,但她自认还不值得沈律站在她这边,同桃李满天下的姜太师闹不愉快。 给四人晓明觉厉,沈岁晚才继续用膳食,虽沈岁晚遭此非议,东宫各司却并未亏待她。 她自然不知道,沈律将重桂派来惊春苑走动是何意。 不过沈岁晚倒是边用膳,边沉思:唐现余同柳氏是惧怕太子殿下的模样,唐现余倒是一早就承认了,这柳氏何故一口咬死她就是她亲生女儿? 夜色渐沉,沈岁晚沐浴后,便熄了灯火。 翌日一大早,大理寺门口的告示处围满了人,本是凉凉秋日,却有几人挤得汗珠滚滚。 “真是这样啊......” “可不是,这昭训被唐家买卖了两次,这么一瞧那唐家才是坏的没根了,死了也想拉个垫背的......” “......” 大理寺位于朱雀大街的政布坊对面,过早市时分,人流是最多的,六辆马车并驾的大街也有些拥堵起来。 沈琉晚坐在马车上,面上逐渐浮上不耐,掀帘吩咐道:“抚月,去瞧瞧前面发生何事,这般叽叽喳喳的,也不见坊市监的人过来疏通?” 抚月回了声是,她们要去常府,确实是只有在朱雀大街好走些。 沈琉晚摘了帷幕,只带着个面纱,昨儿一夜在恼怒白即觉赶走她的事,眼底都有些青黑没睡好。 不一会儿,抚月掀帘进了马车内,面上有些一言难尽的古怪。 沈琉晚抬眼道:“怎的了?发生什么事?” 抚月犹豫的嘴皮子动了动,“是沈岁晚。” 沈琉晚心想她怎么也被宫里的人处置了,喜意方涌上眉梢,转念一想,抚月不该是这有些犹豫的神色,她正色严肃问道:“说!” 抚月小心的觑了一眼沈琉晚,“今早大理寺张贴告示,说是昨夜......柳氏和唐现余都供认不讳。 同时,还、还说了沈岁晚是她们从别地,落难的商人中捡来的,后来见财起意,卖给了咱们王府.....” 因沈琉晚的身份,马车里没敢开窗,本该是有些闷闷的,抚月却在这好格外安静的车里后背逐渐发凉,眼睛也不敢一瞥姑娘。 抚月只敢垂着眼,盯着马车里铺着的团花纹氍毹上,耳边听着姑娘呼吸声因愤怒加重了些。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琉晚怒极反笑道:“倒是还有人一路护送呐。” “......奴婢瞧着应是有人安插好了人手四处散播,否则怎会大多是同情沈岁晚的,哪还有前几日那坏名声......” 沈琉晚眼神盛着怒火,指间死死的扣着那茶叶罐子,反复告诫自己,不过还是一时得意罢了, 等宁安王取得大位,东宫又算什么,护着她的沈律又算什么?! 良久,沈琉晚看向规规矩矩跪着的抚月,阴恻恻道:“柳氏那个老相好,就把他剁了手脚,送给柳氏吧。” 柳氏胆敢背叛她,就不要怪她心狠,这相好也不过是往日王府不入流的下人,下贱胚子果真是凑一对! 抚月身子一抖,像是有些被吓到,旋即吞吞吐吐的开口:“奴婢方才听闻,这柳氏和她那相好都被放出大理寺,去行宫做三月苦力便免罪了.......” 不敢瞧沈琉晚,抚月紧接着解释道:“奴婢昨夜就发现那男的不见了,但姑娘同世子爷争吵,奴婢便没有同姑娘说——” “啊——”抚月一声尖叫,那炭火上的茶水壶径直砸了过来,滚烫的开水顺着面侧滚到脖颈,烫得抚月抬手哭叫。 一边的氍毹上,滚落着方才烧开的茶水壶,沸水尽数倒在了抚月身上。 沈琉晚瞧着抚月的模样,声音带着撕碎人的恨意:“贱人!你怎么不跟我说!连你也敢瞒我,背叛我!” 门口的车夫听见哭喊,回头看那死闭着的门。 “姑娘——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有意的......”抚月带着哭腔,手上想碰也不敢碰,生生的忍着疼。 沈琉晚这才像解气一样,看着她脸侧和脖颈的红肿泛起水泡,狠狠道:“就你这模样,也配去世子身边伺候。” 抚月仓皇抬眼,不明白自己尽心伺候的姑娘,会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奴婢、奴婢没有......” 沈琉晚看得心烦,“滚出去吧,这几日让抚云过来伺候。” 抚月细微的动作都能将伤处的刺痛放大,她后怕的忍着疼,对沈琉晚行了礼才退下。 外面的车夫是更白楼的车夫,白即觉的人,瞧见抚月的模样,吓得一震,没想到抚月被弄成这样。 他赶忙从身侧拿出水袋,看着抚月的颈侧有些手指发颤,不敢下手,只拧开递给抚月,“抚月姑娘,这如何得了,快些用凉水冲冲,我稍后路过医馆给你放下来。” 抚月指间抖颤的接过水袋,狠心的倒在了颈侧,如刀割般的疼让她不住的簌簌掉眼泪,但不敢出声,只忍着将下唇咬的发白泛起血丝。 车夫瞧了一眼,不忍的移开。 造孽啊,对朝夕伺候的丫鬟都下此狠手,难怪世子将她赶出去...... ... ... 东宫,正殿。 沈岁晚一身白云软绸绣鹅梨花的对襟上衣,桑蕾色的齐胸烟罗裙,称得人增娇盈媚。 她垂着眸,瞧见福岚又抱了一堆折子过来,有些替沈律头疼了,难怪听福岚说,沈律这几日总是将近子时才回和胜殿歇息,卯时又去明极宫上朝。 都这般忙了,他还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亲自去更令司督审,让沈岁晚心里好像有盛春的暖风拂过似儿的。 沈岁晚手上拿着墨条研磨,墨色称得她的肌肤好像冰肌莹彻一般,有些养眼,让沈律都不时微微看一眼。 见他看过来,她搁了还剩一半的墨条,以为沈律这是要歇息了,“殿下可要用什么茶点?” 说话间,她就着小太监端来的粉琉璃盥洗,净了手。 沈律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她今日不知熏了什么新的香品,单是起身这一动作,那微微飘动的广袖的传出盈盈暗香。 “做些清淡的小食点。” 一边的福岚应声:“奴才这就去吩咐典膳司。” 福岚方要告退,看着一边站着的昭训,他讪讪的笑着,将手上抱着的折子递给沈岁晚,交代沈岁晚如何伺候沈律批阅。 她听言没敢接,先看了眼坐着的男子,面上没什么反应,才乖巧的接过。 这些折子多是素简,讲究的,怕是礼部的这折子,外面做了素锦包边,沈岁晚瞧着倒是有些花里胡哨的...... 瞧着外面书的几个大字,沈岁晚好奇问道:“过几日便是秋猎吗?瞧着殿下为这事忙了许久。” 沈 律闻声抬眼,瞧见递来的礼部折子,抿着唇让人瞧着有几分冷意。 瞧着面色有些不大爽利,“国库丰了,养的闲人也多了。” 前几年都是东宫负责,昨年张计芸将礼部揽过去,大多换了同张家有裙带关系的人,却毫无本事经验。 昨年闹砸了秋猎祭山,今年沈徇和张皇后就以蓟洲事未歇为由,撂下烂摊子不干了。 沈律这话让沈岁晚不敢接,只乖巧的将折子放在沈律桌前,沈律沉冷声音开口:“将张昭的找出来。” 她听言,忙翻找起来,随后赶忙递给沈律,瞧着折子上写的各方随行,沈律面上的冷意才散了些。 随后,沈律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想去秋猎么?” 沈岁晚一惊,旋即面上有些吞吞吐吐的犹豫。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3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0 章 殿中陷入了安静,过了良久,沈岁晚斟酌开口。 “岁岁没去过,自然是想的,但近日我同那唐家的牵扯颇多......” 沈律沉声打断,“既已澄清,想去便去,何来这么多怕事,还想躲在东宫一辈子不出去见人?” 他这话出口,自己都没发觉,先前把她当做消遣玩意儿的时候,连出门都要仔细讨好他。现今倒是生怕这姑娘在东宫躲着不敢结交好友,见见世面了。 爱说风言风语的那些人,谁敢骑在东宫头上撒野? 自古尊卑有度,贵贱有殊,她这么饱受非议,也只是出身低卑,却位居旁的世家贵女也坐不得的位子。 眼瞧着福岚跨步进来,沈律吩咐道:“让直内司和织锦司为昭训准备些物件儿,三日后一道去秋猎。” “岁岁......”沈岁晚见福岚应声称是,犹豫后也没在说什么。 这时,福传小跑着走近来,瞧见殿中几人,福传喘了口气,见礼后看向沈岁晚,从袖子里掏出个压花的梨木册子。 福岚问道:“这是怎的了?” 福传脑子突然灵光一瞬,看了看太子殿下的脸色,他道:“是有人想邀昭训一叙。” 福岚问:“谁啊,哪家姑娘?” 福传老实巴交:“是宁安王世子,还是白世子贴身的侍卫霜零小哥送来的册子呢。” 沈律搁笔,抬眼看向福传,又看了眼福岚,目光凉凉的。 “呃.......这,”福岚一愣,心下暗自拍嘴,呸,他就不该多问。 对面手上抱着折子的昭训好像还皱了皱眉头,瞧着是也不大理解。 她以为,他们立场不一,他如今是跟沈琉晚一处的,将来是要推翻沈家王朝,而她,既然投靠了沈律,便是和沈律一处立场了。 就在殿中几人以为沈律会沉下脸,不让她去会面,却听沈律出声道:“既如此,就去应邀便是。” “殿下?”听着沈岁晚疑惑的出声,声音却娇娇的,像是撒娇一般。 他也好奇,这白即觉三番四次的纵容,偏袒沈岁晚,究竟是什么缘故,瞧着不像是风月之意。 倒是让沈律有些猜测,子策办事妥当,如今却毫无头绪,或许,身世之谜藏在凌洲,宁安王的地盘上,旁人轻易涉及不了。 翌日,清妃阁。 清妃阁位于朱雀街的乐安坊,同皇宫隔着几间书斋和国子监,临着琼玉湖。 湖光倒映船影身,雁归南下一绳秋,在清妃阁上可将这景致一览无余。 清妃阁虽名字如此,却是一处阁楼食肆。 因宫中妃子贵人多喜爱此处的膳食,是以起名清妃阁。加上临近国子监,读书人墨客居多,环境清幽怡人,倒是像一处茶楼雅阁。 沈岁晚到时,已是巳时,寻香将手上的木匾交由掌柜,便由着女侍引路上楼。 一路上她也留意,多是穿着锦衣和国子监学服长衫的学子,另外还有动作举止娴静的世家姑娘。 女侍一身樱色的齐腰裙,袖口用襻膊束了起来,像是为了方便干活,女侍清泠的声音道:“姑娘,里面请。” 不等询问,里面传来动静,一身精白劲装的霜零和霜雨起身开了隔间的双开雕花门。 霜零见沈岁晚带着帷幕,又看了眼她身边的寻香寻茶,拱手道:“沈姑娘,里面请。” 带路的清妃阁女侍微微抬眼,沈姑娘? 这沈可是皇姓,清妃阁也招待了几次出宫的妃子公主,那些妃子身边的侍女可不就是这身边身边两位一样,步履和耳上小坠摆动都是一致的。 莫非,这沈姑娘是...... 不等她多想,这瞧着身形姣好的沈姑娘,已经被两位侍女轻扶着进了隔间了。 隔间的陈设清雅,临窗能一览琼玉湖的光景,秋风吹来,还带起了她的帷幕。 这时,临窗的案桌边坐着的白即觉起身,“沈姑娘,请坐。” 清凌凌的目光带着些看不透情绪,就这样直白的看着沈岁晚摘了帷幕,在她眉眼上打个圈,白即觉笑着解释道:“今日一是为要事,二是久未与沈姑娘相聚饮茶,还请沈姑娘勿要嫌我叨扰。” 沈岁晚看着难得有些热情的白即觉,轻笑着抿抿唇,头一件倒是正事,这第二件,她现今是东宫的女眷,怎好无故私会外男。 偏偏白即觉坦坦荡荡,即便送信册子也是直接送到了正殿,送到太子殿下面前,不似她上次那般。 就在沈岁晚凝神的时候,白即觉拉了拉窗边的小绳,旋即,她听到了门口的铃声响了几声。 不一会儿,就有人轻轻的扣了扣门,两位樱色齐腰裙的侍女推门进来,其中一位还是方才给沈岁晚带路的。 瞧清沈岁晚的脸,她们各自还微微愣了愣神。 回过神来,两人手脚伶俐的将抬着的膳食点心摆放好。 因男女有别,白即觉叫人各自摆了一份,另外沈岁晚这边的案桌上,多了一盘淋了桂花蜜的玉露团。 瞧见人走了,沈岁晚开口问道:“不知白世子今日相邀,是否有什么要紧之事?” 白即觉见她果真是拿了块玉露团,眉眼有些满意的舒展一瞬,这清妃阁,是他尝来最像宫中师傅的了。 他旋即侧身拿出一个锦盒,轻轻的搁在桌上。 沈岁晚瞧着桌上这刻了凌霄花的锦盒,一时有些没明白这是何意,“白世子,这是?” “沈姑娘,物归原主。” 沈岁晚伸手拿起,打开一瞧,里面躺着一块玉佩白暖玉调的如意玉兔玉佩,她面上划过一丝惊喜,拿起来端详,玉兔的耳朵缺了一块,正是她那块! 她连忙抬头看向对面的白即觉,不知什么时候,白即觉唇角带这些温和的笑意,瞧着让人亲切了好几分。 沈岁晚将盒子搁下,心下想起方才大街上听到的消息,更白女搬出更白楼了。 就是不知在卖的什么药了。 昨儿晚上,沈律同她说了更白女的谋划之事,让她心下一震,究竟她是哪里得罪了沈琉晚,或者是什么事让沈琉晚后怕至此。 竟不惜从千洲找来柳氏,只为了让她没有办法再在宫中立足。 想起她同沈琉晚的矛盾,好像就这一块玉佩而已。 难道真是因为这块她从小便戴在身上的玉佩? 这时,白即觉接着说道:“沈姑娘,贴身的重要之物,还需收好,事关姑娘大事。” “多谢白世子将玉佩归还于我,感激不尽。”沈岁晚问,“就是不知,这玉佩有何用处,值得沈琉晚那般霸占?” 他面上一顿,深深看了眼沈岁晚,想起昨日父王的来信,并未多说,“事关姑娘身世,姑娘之后定要妥善保管,时机成熟便会知晓真相。” 不知怎么,沈岁晚心底轻轻的划过一丝失落,她想过,白即觉这般毫无道理的助沈琉晚,该不会与这玉佩带来的身世有关,如今看来不尽然。 若白即觉当真与她的身世有牵扯,就不会是如今的神色了。 沈岁晚看着湖面上一排排南归的雁,大雁尚且知晓节气更变有个归处,而她却如随风的转蓬。 脑海里想起昨日晚膳,沈律将更令司审查一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可以瞧见沈律那几日确实是将她的事情记挂在心上。 沈岁晚轻轻舒了一口气,好在她这转蓬,还有沈律身边可依。 她转而问道:“今日来清妃阁的路上,听闻沈琉晚搬离了更白楼了?” 其实她也不妄想白即觉能告知她详情,但总有感觉,白即觉对她,有很大的善意....... 果然,白即觉轻轻的看着她一瞬,开口道:“是,我与她本就没有多大的交情在,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岁晚面上有些掩饰不住的划过几丝讶异,她记得,那话本上,是白即觉同沈琉晚一路走上高位啊,怎的,是哪里变了? 沈岁晚有些得寸进尺的问道:“可知她是搬去了哪里?” 沈琉晚算计她一事历历在目,有些事,她不得不防。 “常府,或是凌洲。” 沈岁晚猛地抬眼,对上白即觉清凌的视线,上次她与沈琉晚在更白楼相见一事,他就该知道,告诉她就等于告诉沈律,告诉了东宫。 偏偏白即觉还无所谓的一笑,让沈岁晚都有些拿捏不准了。 ... ... 后日便是秋猎,这几日东宫都在忙着准备太子殿下出行事宜,平日伺候便谨慎如斯,如今更是各项册子物件恨不得核对几十遍。 沈岁晚到正殿时,正巧遇见仆仪司的泉司事过来请沈律示下,泉司事身材圆滚滚的,早年是宫中内务局的一个管事太监,如今来了东宫专管仆仪司。 仆仪司负责东宫各项的车舆、出行仪仗等等,先前几次出门,都是仆仪司的给她派的车马。 按理说这些个小事不该劳烦近日忙碌的太子殿下,但泉司事问了重桂的意思,重桂自个儿也不敢在这事上擅自做主。 泉司事在殿外见沈岁晚,拱手道安“昭训安。” “泉司事不必多礼,瞧着泉司事是要去寻殿下?”东宫一司的司事便是从六品的内官,沈岁晚哪敢受他这礼。 被沈岁晚问的一愣,泉司事瞧着像是面上划过几丝无故的尴尬,“正是正是。” 两人一同跨进殿内,瞧着还有何入暮和左丘子策两位近侍。 见了礼,就听沈律旁若无人的出声问道:“回来了?” 福岚在一边听着,暗自砸吧,这语气不像殿下往日那沉冷的样子,怎么还有几分阴阳怪气呢。 “正是,方回便过来给殿下请安了。”她说话有几丝讨巧的意思在。 沈律这才抬眼看向殿中,瞧见一边的泉司事,神情里有几丝询问。 泉司事见礼,瞧见殿中这般多的人,一时有些难言:“殿下,奴才是想请示殿下.......请示殿下,” 福岚替他着急,“请示什么?” 泉司事将话说的委婉些,“昭训入宫不久,并未去过秋猎,奴才是想请示殿下,呃......这个规制是........” 别的直内司准备物件倒是好准备,毕竟是在帐中私下用的。 这仆仪司的仪仗,可是给外人、给天子瞧的,这几日昭训这事,他哪敢擅自做主,不是惹得宫中的人不快,就是惹得东宫的人不快。 沈律将手上的折子轻轻一扔,吓得泉司事跪在地上,“孤倒是觉得,仆仪司专养目不识丁的人了,册封昭训的诏书,还要孤给你念一遍?” 泉司事忙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泉司事擦擦冷汗退下,别说按照七品昭训的仪仗惹得宫中不快,要是不按,自个宫里的殿下先削了他们仆仪司的皮了。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1 章 见人走后,沈律又伸手拿回方才丢在案桌上的折子,瞧着专注的翻看,看了眼沈岁晚。 不经意问道:“宁安王世子是有何要事啊?” 沈岁晚不疑有他,莲步轻移,将锦盒搁在沈律的桌上,“白世子说,是物归原主的。” 沈律瞧着那玉佩,听沈岁晚又道,“他让岁岁好生保管,同岁岁的身世有关。” 听言,一边的左丘子策上前,“昭训,可否让在下端详一二?” 知道左丘子策近来为了她身世之事奔波探查,沈岁晚递过去,“自然可以。” 看着左丘子策端详之际,她想起那件事,“殿下可知,昨日沈琉晚离开了更白楼?” 沈律:“自然知晓,如何了?” 沈岁晚咬咬唇,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出来,“白世子说,应该是去了常府或是凌洲。” “常府?”底下的何入暮出声问道,语气难掩讶异。 “北大营粮草司。”沈律幽幽出声道。 沈岁晚瞧着殿中氛围不一般,没敢再出声。 沉静了几息,沈律开口:“沈琉晚去了凌洲,凭她会卜算的本事,宁安王更是如虎添翼,倒时凌洲也容不下他。” 何入暮问:“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问出后,沈岁晚察觉到沈律沉冷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沈岁晚瞧出是让她回避的意思。 她忙轻咳一声,“殿下,岁岁方回来,有些乏了,便先下去歇息了。” 殿中几人都没说什么,适时的在等她离开。 外面,沈岁晚方一拐出殿外,就同过来添香的宫侍撞上,两人都捂着头痛呼一声。 在一边候着的寻香要过来搀着沈岁晚,沈岁晚摆摆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沈岁晚的帕子正好掉在殿外那被雕花门挡着的角落。 沈岁晚转身,装作不在意一般的过去拿。 手指方才触到那绣了小荷的青绿绢帕,就听里面正殿传来沈律冷淡如常到有些吓人的嗓音—— “入暮调查杀令,若是沈琉晚回了凌洲,通知沿路的人手,半路截杀。” 何入暮:“属下遵命。” 简单的话听得沈岁晚耳边如鼓震,身后的寻香瞧着沈岁晚捡绢帕半饷没有起身,疑惑的往前,准备走过来。 她余光瞥见,忙一把抓住绢帕,眼睫轻轻眨了眨,“一时有些腿麻了。” 寻香听言忙道:“那奴婢扶昭训回去歇息。” 搀上昭训那皓白的手腕,寻香却疑惑的看了两眼,暗自腹诽,昭训的手怎的有些发颤? 下了台阶,瞧着大肚瓷盆里的栀子,盎然清幽,她这才回过神来。 沈律是杀伐决厉的,自来如此。 若是几日之前,她确实会动些恻隐之心,可惜这几日让她明白过来,沈琉晚若是逮着机会,怕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人敬我一尺,我自会还人一丈,沈琉晚这般对她,她可丝毫心软不起来。 瞧瞧唐现余同她认亲,是几月前的事情,那时沈琉晚就在谋划让她翻不了身。 可惜她算漏了太子,算漏了太子愿意护她。 ... ... 三三令节,九九芳辰,重阳至。 重阳日,大胜近半的达官贵人驱车驾马赶往锦山。 一路上,村酒稻花香,芙蓉和秋菊争芳斗妍,山林层林尽染,泼上暖橙。 这样的时节,除了夜间有些冷凉外,白日最是秋高气爽。 沈岁晚坐在东宫那小楠木马车里,马车宽大,四位宫侍都在里间伺候。 太子殿下不喜宫侍伺候,身边多是小太监在忙前忙后,她们虽是东宫的一等宫女,却也未曾来过。 但福传私下喜欢跟宫侍们玩闹。说的也不少,寻棋道:“听闻今日未时就可以到了,今日舟车劳顿,等明日卯时日出之前圣上会在锦山山顶处祭祀,这女眷都是不能过去的,昭训睡个好觉就成。” 沈岁晚接过寻香削的蜜柰果,牙齿轻咬,甜甜的汁水溢满的口中,沈岁晚难得有些满足的眯了眯眼。 她擦了擦唇角,问道:“那明日何时开始狩猎?” 寻诗一笑,“明日祭祀结束,辰时便开始狩猎了,女眷也围了一个猎场,巳时就可以骑马入林围猎。”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她的马术向来是不错的,昔日王府有个马场,她闲着不能外出的时候便去那偷偷骑马,打发时间,一来二去,骑马便熟练了起来。 蓦地,马车停了下来,坐在窗边的寻茶忙探出头去瞧,随后回道:“昭训,前面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马车坏了,正堵在路上呢。” “前面?” 她前面可是还有好些妃子公主,还有几位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呢,这事急不得,几人安心的坐着等着。 好在男子已经驾车在前,耽误不了这些爷们贵人。 寻香几人捡着将猎场的趣事说给沈岁晚听, “去年昭映公主瞧见那小鹿长的水灵,就抱了准备回宫里养着,谁料在路上,她抱着的小鹿又是拉又是吐的,还将昭映公主那件金玉阁给她做了几月的衣裳弄得看都不能看,这野物拉的吐的实在熏人,气得昭映公主当场就将那小鹿扔了,回帐篷洗了一晚上的澡......” 沈岁晚笑出声,这昭映公主竟有这般糗事。 “笃笃——” 察觉到马车被敲了两声。 几人的哈哈笑意一顿。 方才车夫见前面堵着太久,就去一边歇息了,是以没人通报。 寻诗掀帘,瞧见面前马车边上站着的人,笑意消散些,正色道:“张姑娘安。” 张婉玉轻笑一声,“方才听你们聊得正开心,可是叨扰了?” “呃......”连沈岁晚都忍不住面上一窘,这张婉玉还是昭映的亲表姐,关系亲厚。 张婉玉见这几个宫侍面上有妄议公主被发现的惶恐,她柔柔的轻笑一声,“哎呀,你们可别误会,我来是有要是相求呢。” 听言,沈岁晚也不好再坐着,由宫侍搀着下马,瞧着沈岁晚一身锦绣烟罗,施施熠熠,将近一月不见,倒是越发娇媚动人了。 张婉玉眼底闪过幽光,轻笑一声,“昭训,方才我那马车不慎打了丝,坏在路上走不动了,我瞧着昭训的马车宽阔些,可能同昭训一道坐着上山?” “这.......”原来是张家的马车,不过,她实在不想同张家的人有多少牵扯,有些想避开。 张婉玉面上瞧着有些失落,“昭训若是不大方便也没甚关系,我再去问问其他家的姑娘,只是不知他们马车可还坐得下......” 沈岁晚开口:“我.......” “自然坐不下!”后面钟少禾下了马车,走了过来,转而说道:“你要是坐,加上我如何?” 钟少禾轻哼一声,看了眼傻愣的沈岁晚,要是这张婉玉使什么手段,最后转过来又是害了东宫和表哥名声,可不得看着点。 沈岁晚转眼看了眼左手边的寻诗,寻诗忙见礼道:“奴婢二人去后头的马车坐着。” 腾出位置来了。 只剩下寻茶寻棋两人在上面伺候着,见寻茶烧着水温杯,沈岁晚看着各自坐在一方,谁也不跟谁说话的两人,轻咳一声笑了笑,“这是云顶的云雾新茶,两位姑娘尝尝。” 张婉玉瞧着这海棠瓣的粉琉璃高足杯,这种好东西,她也只在姑母的未央宫瞧见,她这竟然有一套,“这粉琉璃瓷器倒是精巧,昭训果真如近日定都所说的,独得太子殿下的恩宠。” 说完,张婉玉笑着看了眼钟少禾 一边的钟少禾眼角瞥了瞥,说话便说话,眼神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作甚! 沈岁晚:“张姑娘言重了,只是殿下不喜这些粉瓷之流,便随手赏的。” 她桃花眼潋滟的波光泛着认真,瞧着不像是故意炫耀的模样,竟让张婉玉有些愣住。 随手赏的,这才是最能炫耀的,随手都能赏这些好玩意儿,那往日也不见太子随手赏给哪个公主。 张婉玉眨眼,没瞧见沈岁晚眼底闪过的戏谑,就是故意气她的。 她算是明白了,这张婉玉上次中秋宴就将她暗比作燕雀,将她这些世家出身高的姑娘比作鸿鹄,瞧着倒是有几丝想做鸿鹄白凤的意思。 但往日也不见她去寻着沈徇,倒是时常关注东宫,她这心思,要是被张皇后知晓了,还不得气死。 张婉玉抿了抿唇道:“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舍不得用了,虽昭训现下还只是昭训,不知日后晋了位份,还有多好的东西呢。” 这话一说,三人包括伺候的寻茶寻棋都是一愣。 这几日市井百姓都知道的消息,她张家岂不知道,参太子参得最起劲的,就是他们张家了罢,她这话属实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岁晚目光纯粹的盯着张婉玉,瞧着倒是对方尴尬起来了,她轻笑一声,毫不避讳的坦然道: “张姑娘也知,我先前被污蔑一事,现下虽解开误会了,但总有些人抓着错脚,且我现在生身爹娘在哪也不知呢,如今还能是昭训位份,岁晚每日无不感念圣上宽宏和殿下信任。” “呃......”张婉玉难得有些结巴,这个‘总有人抓着错脚’说的好像是她一般。 一边的钟少禾倒是有些感慨沈岁晚的伶牙俐齿,眼底闪过几丝钦佩,上次揽月宴可还唯唯诺诺的,现下说张家嫡女都眼都不眨怼回去了。 钟少禾挑眉笑了一声,吩咐道:“既然张姑娘舍不得用,那就换个杯子不就成了?寻棋,给张姑娘拿个寻常的白瓷杯。” 寻棋哪敢啊,“回钟姑娘,马车上仅有这琉璃瓷盏......” “正是,张姑娘安心用着便是。” 张婉玉被钟少禾再这样一说,面上越发挂不住,头一次没在别人身上讨到好,也不顾烫不烫,闷头喝着茶水。 这三人的氛围实在奇怪,好在没过多久,锦山就到了。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2 章 猎场外面早扎满了营帐,诸位夫人姑娘方到,就见前面立着一小红色太监服的公公。 瞧着就是东宫的管事太监。 猎场休息区这些帷帐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是谁家的。 钟家的二夫人崔氏走在最前面,福传在瞧见之后,在崔氏说话之前开口:“二夫人安,烦请二夫人和诸位夫人稍等片刻,引路的宫女们这就过来了。” 福传话音方落,身后就走来数十位宫女,依次带着各位主子前往,因这些能随行秋猎的女眷,都是三品官员家眷,非富即贵,众人也轻声细语的伺候着。 这时,福传瞧见沈岁晚跟着几位姑娘过来,面上扬起可爱的笑意,走了过去在,“昭训来啦,殿下早已到了,现下应是歇息了,奴才带昭训去寻殿下。” 一边的姜绫画手上拿着的秋海棠绢帕一紧,不经意开口道:“太子殿下一大早便出发伴圣驾,想必是舟车劳顿,昭训现下过去岂不是扰了殿下歇息,不若先去我那吃吃茶。” 福传奇怪的看了眼姜绫画:“当然不会,殿下让奴才们将昭训安置在他的帐子,怎么会怕打搅。” 姜绫画:“........”手上紧紧的扣了扣,又看眼一边的带着笑意不大愿意搭理她的沈岁晚,自讨没趣的走开了。 沈岁晚自上次被姜太师那般说教,哪还能神色如常的同姜绫画说说笑笑,姜绫画得姜太师宠爱,在姜太师心里,她就是个攀炎附势,以色侍君的女子,哪敢同姜绫画有什么牵扯? 虽说是各处都是帐子,但各家离得甚远,男女眷分开,东宫的主帐周遭,围了一圈宫女太监和堆放杂物的帐子。 这锦山自古都是皇家猎场,打理得当,绿茵茵的草地和开遍的野花,出郊旷清曙。 太子殿下的帐篷是除了皇帝的之外,最为宽大的,进去最先瞧见的,是摆了些桌椅的小厅,而后屏风后面,则是用膳食的四角玉重楼檀木桌,里间歇息的地方和膳桌又有帐布隔着。 福岚方才在外间候着的,见沈岁晚过来便引着她进来,听着里间分外安静,福岚还当太子殿下还在歇息在,也不敢进去叨扰,对着沈岁晚悄声说:“昭训,里间就是內寝了,殿下许是还在歇息呢。” 她了然的点点头,还不等抬手掀帘,就听里面传来沈律冷沉的声音,“进来。” 沈岁晚一愣,福岚忙将面前的帐子掀起来,瞧见太子殿下正在罗汉桌上看书册呢。 福岚:“殿下醒了?可要用些膳食,奴才她们端过来。” 沈律的那沉沉的目光看向沈岁晚,方才一路上舟车劳顿,如今已经未时,沈律自来讲究非时不食的规矩,现下问的也只是沈岁晚一人。 沈岁晚摇摇头,轻声道:“方才在路上用了好些点心,还饱着呢。” 福岚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后悄声退了出去。 沈律手上执着竹简翻看,瞧着是什么古籍之类,沈岁晚走近,有些耐不住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时,沈律将竹简搁在桌上,大喇喇的摆着,她反而不敢看了,桃花眼打个转,看向了一边从宫中带来的豆绿斗笠茶盏,乖乖的伸手给沈律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律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促狭,“胆子越发大了,给孤倒凉茶?” 她眼睛微微一睁,正好手上这杯也饮到了口中,真是凉了的。 沈岁晚讪笑一声,“许是方才福岚公公见殿下还在歇息,就没有进来给殿下添茶。” 话音一落,后头传来动静,福岚扬声问道:“殿下,奴才进来添茶?” “不必。”沈律声音平静的说。 看了眼姑娘低头儿露出的后颈,白得有些醒目,“今日走了一路,还不想午歇?” 沈岁晚一愣,沈律当真是让他在他这处歇息? 果不其然,随后听沈律说道:“今日你那处帐子里的物件还没齐全,今日先在此处歇息。” 原来如此,她还说沈律接见男客的话,她定是多有不便的。且方才进来时,她分明瞧见主账旁边有一处副帐,应该就是她的了。 这时沈律已经坐在床榻边,沈岁晚见状忙上前,想帮沈律脱了那四角的乘云青龙的靴子,还没等走进就见沈律已经脱下放在一边。 方才沈律也是刚醒,一直穿着一身浅青色的中衣,如今倒是直接躺着了。 偏偏那往日冷沉无波的丹凤眼,现下毫不避讳的盯着在床榻前退着外裳的沈岁晚。 沈岁晚皱皱眉,她更换的一切衣裳都还未曾送过来,今日又只穿了身对襟的外衫和襦裙,实在有些为难。 她悄声的往沈律那边看过去,不成想,对上那半是幽深、半是好整以暇的眼神,沈岁晚捏着细带的指间一抖。 随着簌簌的更衣声,最后,她就穿了件小衣和纤薄的灯笼裤,红着耳根,也不敢往沈律那边瞧,好像多看一眼,都像是她在引诱他一般。 沈律就这样躺在外侧,沈岁晚走到榻前,声音有些羞羞的娇媚在,“殿下,让一让呐。” 沈律在她白得好像泛着香的身子上移开,挑起的眉梢憋着一点坏意,“进不来?” 她朱唇抿了抿,绕到沈律的脚后准备爬进去,沈律却使坏一样,脚上一勾—— “哎——”沈岁晚惊呼一声,回神时已经被沈律轻巧的揽到怀里。 沈岁晚吓得微微喘着气,喷薄在男子的颈侧,让男子泛起细微的痒意,惹得人眼神一暗。 那修长有力的手轻轻屈起指节,狎昵似儿的将沈岁晚的下巴往上扬,瞧着姑娘水生生的桃花眼里酝酿着波澜,平生勾人之意。 沈律看了眼她那眉眼间有细微的倦意,沉哑问道:“还胡闹?不想好好歇歇了?” 眼瞧着的那氤氲勾人的桃花眼嗔怪的瞪了一眼,撒娇般的嗓音好像在他耳边呢喃,“分明是殿下,如今还倒打一耙。” 将身上这宜嗔宜喜的姑娘抱着搁在里侧,沈律将被锦被盖住人,掩住他那幽深侵略的目光,沉声命令一般:“歇息。” 沈岁晚当真是乏了,被沈律这样将锦被盖在头上,竟就这般安稳的睡了过去。 沈律见她半饷不动,掀开一瞧,竟就这样睡了,他瞧着有些好笑,向来冷意的眉眼不自觉的弯了弯,染上笑意。 也不怕把自己给闷坏了。 帐外的宫侍们忙着将一应物件归置好,这些物件早该是在主子前一日就上来的,但东宫的那辆马车半道出了些问题,今日才到。福传指挥着几人将物件都放去临时的小厨帐篷里,今日太子殿下和昭训都尚未用午膳,晚间是该好好做上几道菜。 等沈岁晚再次醒时,已经快接近戍时了。 晚山岚色近,斜阳树荫疏。 霞光遍地,照得不远处的小溪都是粼粼暮光。 沈岁晚看着这撼人的景色难得愣神一瞬,没等她多想,身后就传来几身呼唤,沈岁晚瞧着主帐拿出,福岚身后跟着寻香寻茶,面上有些焦急的在找她。 她抬手挥了挥,“在这呢。” 福岚面上一喜,走着过来,“哎呀,昭训在这瞧风景呢,圣上方才让人赏了几盘水晶炙,鹿肉片过来,殿下在圣上那处用膳了,让奴才端过来给昭训尝尝。” 沈岁晚闻言,面上笑意更甚,她确实是有些饿了,方才她醒时,沈律早已不在了,便自个儿出来悄悄风景。 寻香寻茶搀着沈岁晚往前走,福岚瞧她实在感兴趣,笑道:“这小溪里还有些鱼虾呢,自然生长的,肉质香嫩,福传那小子惯会拿鱼摸虾,昭训想吃等什么时候让福传去抓两条。” 沈岁晚眼角带着笑意的点点头,抬眼时,畅心的笑意微微收了收,在她帐子最前面,站着几位姑娘,打头的还是那姜绫画。 她暗自抿了抿唇,越想避着她,越发避不过。 好在她身后的子笙和何寒枝她倒是熟悉些,面上的不适退了些,姜绫画适时上前,笑道:“昭训方才是外出了?我们倒是来的巧。” “正巧见那小溪处霞光怡人,便过去瞧瞧。” 左丘子笙:“方才我们各自拜访了诸位姑娘的营帐,想着还没到昭训这处,便过来瞧瞧。” 京中的权贵世家姑娘不外乎这几家,都是面熟的,剩下的,自然是不愿意来过多接触沈岁晚的。 见几人微微见礼,她带了些笑意,“原是如此,不知几位姑娘可曾用晚膳了,不若进来一道?” 姜绫画和钟少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左丘子笙几人要拒绝,忙开口道:“如此,会不会太过叨扰?” “岂会?”沈岁晚转身问福岚,“公公,那膳食是摆放在何处?” 福岚:“摆在殿下帐中。” 她点点头,“几位姑娘过来多有不便,挪到我那副帐中罢。” 福岚应声称是。 副帐里,寻诗几人正好将一应的物件都收拾出来,瞧见几位姑娘过来,忙下去烧茶水去了。 沈岁晚她的帐子是按照昭训的规制,比沈律的小了很多,却也比寻常姑娘的大了。 左丘子笙的视线轻轻的停留在那屏风上,好奇的出声:“这锦山登高图,可是昔年的安先生所做?” 锦山自来是大胜的秋猎场,安先生是先高祖时的大儒,技画非凡,为世人所珍藏。 左丘子笙这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瞧着屏风上缃叶丛丛,林壑霞光明暗交错,有些恢弘。 沈岁晚咬了咬朱唇,她还没仔细学这画呢,哪能像这些世家姑娘你一样我一语的说出各种意境。 她皱皱眉,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着左丘子笙道:“我瞧着确实是漂亮,只是绘画不精,竟是有些屈了这画了。” 这话一出,姜绫画面上撒好难过几丝鄙夷,这屏风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前年的时候,圣上赏给太子殿下的。 如今竟摆在沈岁晚的帐中,偏偏是个学识浅薄的。实在是有些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姜绫画的面上逐渐挂上些不虞。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3 章 旁人倒是不这般认为,何寒枝笑道:“本姑娘就属绘画不精,偏爱收藏那些个佳作,既是大师画来的佳作,当雅俗共赏,并非束之高阁。” 一边的左丘子笙捂着嘴笑笑:“就是这个理,天下不懂画的人这般多,还都不能收藏了?” 瞧着两人明显为沈岁晚说话,姜绫画有些看不下去,开口打断:“昭训这处竟这般多的蜜柰果?” 这蜜柰果是从雍州送来的,今日去猎场,按照品阶依次送了些。 但东宫就沈岁晚一人,沈律就将东宫的份例全拨给沈岁晚了,她竟成了全猎场份数最多的了。 沈岁晚招呼着众人坐下,笑着回道:“左右我这也多得很,几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各自带回去些尝尝?” 但这次,就是连面上有些酸酸的钟少禾和姜绫画都开口拒绝,这是圣上按照份例赏的,太子将东宫的例份拨给她,那就是她的,她们也不敢逾矩。 左丘子笙接过寻香递来的茶盏,看着沈岁晚,面上带着邀请之意:“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昭训明日狩猎可要与我们一同过去?” 女子猎场里的猎物温顺些,单是几位世家姑娘结伴前行也无碍。 沈岁晚自然是应声称好。 翌日,晓光破薄雾。 昨夜沈岁晚宿在主帐,一大早寻茶几人估摸着时间过去时,沈岁晚已经起身换着衣裳了。 不可否认的,昭训是寻茶见过最为娇媚的女子,现下单是穿了件小衣和灯笼裤,这背影被高窗透出的屡屡雾光一照,除了娇媚,还有几丝准备登仙的花妖之感。 待走进,瞧见她露出的雪皙的纤背上,有些斑斑点点的红痕,如同被什么啃咬的痕迹,腰间那还有些泛红的指痕是谁的不言而喻,如同那位尊贵的太子,强硬占有。 昨儿寻香守夜,听说叫了两次水,是以寻茶也有些见怪不怪,伸手将昭训手中的绣白山茶的对襟上衣接过,替沈岁晚穿上。 掩住那过分玲珑有致又有些暧昧红痕的身子。 “几时了?”沈岁晚嗓音有些哑哑的,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其他。 寻茶回:“方才卯时末呢,昭训今日怎的起这般早?” 她抿抿唇,昨夜沈律折腾,但山间有些冷凉,沈律在时还好,寅时的时候,沈律起身准备去锦山顶祭祀,之后她竟有些睡不着了。 “现下时间还早着呢,昭训先用些早膳,再慢慢的梳洗也不迟。” “嗯。对了,你可知稍后那马匹是怎的安排的?” 寻茶扶着沈岁晚起身,“昭训放心,一大早福传公公就牵了匹马儿过来,瞧着是品相极好的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出了主帐就瞧见那高大的黑马,一边的福传还玩似儿的拿着草料逗它。 福传看见这边招招手,笑眯眯的说:“昭训看这马儿,毛光发亮,同太子殿下那匹还有些亲缘关系呢。” 她走近去一瞧,果真是,虽瞧着高大威猛,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扑朔扑朔的,沈岁晚竟瞧出温顺可爱。 沈岁晚眼底带着几丝喜意,抬手摸了摸,它还亲近的蹭了蹭。 “它可有名字?” 福传一愣,噘着嘴,不情不愿说道:“殿下说叫福梨......” “噗嗤”沈岁晚忍不住的抿唇一笑,“好啊,竟还跟你是一字辈的......” “这般好笑?”不远处传来男子冷沉的声音。 听见熟悉的嗓音,几人闻声回头,正是一身华服玉冠的太子殿下。 今日皇帝等王公大臣前往锦山顶祭祀,因此穿得也格外隆重。 沈律头带着玉冠,称得人眉眼俊朗之余,还有几丝凌厉,腾飞的四爪金龙,针脚细密却有书法般的笔走龙蛇之态。 这般玉带环佩,好像将他与众人拉开了鸿沟,他如高高在上的神邸,而旁人...... “殿下竟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岁晚一笑。 沈律走近,“辰时用了膳,就该开始围猎了。”他又问:“方才笑甚,‘福梨’不好?” 才说着,沈岁晚面上又染了笑意,丝毫没注意沈律眼底闪过的一丝戏谑,。 沈岁晚有几丝俏皮:“福梨是好听,可殿下想想,福岚公公和福传公公是兄弟,那福梨是他们什么?” 一边的福岚和福传都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 看着她那眼角都带着些笑意的泪花,沈律突然走神了,想起昨夜,这姑娘也是眼角的带着泪花,在他身下呢喃让他放过。 “既然这样,那改叫岁梨如何?”他眼底有些调笑,声音微微喑哑了两三分。 沈岁晚一愣,伸手揪住男子的华服大袖:“岁岁不依......” ... ... 大靖秋猎的目的是皇帝为了庆祝农忙结束,欢庆丰收,训练臣下和兵士。 这不,东宫和诸位皇子各府都派出十位侍卫。在皇帝猎中第一只猎物之后,这些皇宫御林军、东宫翊卫和诸位皇子的府兵,即开始比试箭术。 历年东宫实力强盛,前有镖旗大将军钟家,后有太子太保贺括,包括近侍何入暮左丘子策出身武将世家,兵力训练有素,直逼宫中御林军。 沈岁晚换了一身春辰色绣白棠梨的劲装,袖口被束了起来,巴掌宽的腰带束得紧,称得人腰肢分外纤细。 脚上蹬着那同色的靴子,裹住笔直修长的小腿,瞧着十分养眼,扎在姑娘堆里也分外醒目。 高台上同皇帝坐在一处的张计芸斜瞟了好几眼,早就听说这沈律,还无所顾忌的将沈岁晚带来猎场,今日一瞧可不是? 再次小心的看了眼身边的皇帝,暗自琢磨,就是怎的圣上瞧见了也面色如常? 下面各方的军士比试的如火如荼。 张计芸轻轻咳了一声,像是上眼药一样的说,“圣上瞧,那可是律儿宫里的人?许久未见,倒是有些认不出了。” 作为东宫的女眷,应该同沈徇的吕侧妃一般,过来她的未央宫请安,这沈岁晚却从未来过。 另一层意思,是前几日她同沈召启请沈岁晚入宫,打算暗自处置,却久传唤都没有反应。 谁知,沈召启像是没事人一般,看了眼姑娘堆里扎眼的沈岁晚,也不戳破皇后的假意不识,“瞧这模样,应该是了。” “呃,圣上.......”张计芸方要开口,一脸威严的沈召启眸色有些冷下来,“徇儿近来是在忙活什么?这般疏于练兵。” 语气里有几丝薄怒。 张计芸一愣,连忙顺着往那个台下广场看过去。 比试是太监远处抛果,十位兵士轮流射箭。 瞧见台下的情形,张计芸瞳孔一缩,只见三皇子府的那些府兵,十人有七人射中,而向来不争不抢的四皇子沈征府上,都有八人射中掷果。 再看看东宫那处,箭矢挂着东宫丝带的箭支遍地都是,无不射中果子,最差的百发百中,半数都是双箭齐发。 将那御林军的风头都压了过去。 张计芸也有些面色无光,讪讪一笑,为沈徇解释道:“徇儿近来在忙着蓟洲事宜,确实是有些疏忽了,徇儿听说圣上想将更白女招揽进钦天监,徇儿近来也忙着说服更白女,让她去钦天监为陛下效力.......” “闭嘴!”沈召启面上带着怒意,开口斥道。 “......”张计芸一愣,手上的蔻丹陷进肉里,却察觉四周那诸位妃嫔皇子的视线的毫不避讳的看过来,带着戏谑的嘲讽。 像是将她的脸放到地上搓似儿的。 坐在阶下最上首的沈律不咸不淡的看了眼难堪的张计芸,轻笑一声,带着些讽意。 往日沈召启还算顾忌皇后的面子,今日不知怎的,瞧着面如菜色的皇后,沈召启也兀自沉着脸。 知道的,怕是只有在下方好整以暇的沈律。 昨儿沈律就将更白女的身份告诉皇帝,沈召启知道这更白女就是靖阳王府余孽,霎时面色沉了下来,可她若是好好的效力与他,凭着她通天的本事,他自会留她一命,给她安稳过活。 可偏偏,她去凌洲投靠了宁安王! 沈召启念及此,眼底再次浮现盛怒,宁安王雄踞凌洲,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看了眼下方的宁安王世子,却注意到宁安王世子视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女眷那处,沈召启顺着看过去,女眷多站在一处,让人看不准白即觉看的是哪家姑娘。 不过,即便是哪家的姑娘,他也不会为白即觉指婚,就像太子一般,若是过早指婚,势必多了不容小觑的助力,让他坐不安稳。 只是,这宁安王,竟连在京为质的嫡长子也不顾。 沈召启现在的念头心思都在威胁日峻的宁安王,虽太子明说,已派人前往半道截杀。 可他终究不放心,另派了一拨人追杀这靖阳王府余孽。 在高位这不寻常的氛围下,长全见比试完毕,高声唱道:“头名——东宫翊卫。” 原是该起身道贺的,可有几位大臣起身,瞧见高位上圣上的面色有些不虞,皇后也一脸古怪,纷纷识相的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这时,沈召启开口,“朕看此次大比,奖赏之余,还需惩处,否则,怕是为了忙活些无畏的事,操练士兵这也疏忽了!” 各方出十名士兵,哪家不是挑拔尖的前十名来比试?偏偏府上拔尖的还是这模样,旁的还不知什么鬼样子! 沈徇耳边一辣,父皇这话就像耳光一样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他这个嫡皇子,还不如往日不出风头的沈征。 “儿臣知罪,甘愿领罚。”沈徇朗声回话,暗自看了眼一边坐着的母后,瞧着母后面上难言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没有为他开口说话。 就在他当真以为被罚之际,沈召启好像从情绪出来,看了眼张家,明白也不好太杀皇后和张家的面子:“起来罢,比试展现的可是大胜兵士风采,今日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4 章 寒露节气,随着日头渐上,山间的雾水逐渐蒸走,晨光逐渐明朗起来。 沈召启说了些官话,便让各家四散去狩猎。 往年沈徇总会争头名,今年展示府兵比试垫底,越发想趁机好好表现一番。一听长全公公话音结束,当即扬鞭急驾,一头扎进树林子里去了。 张婉玉一身石榴色束腰骑装,青丝束起,簪着个同色镂美人红牡丹的冠子,相较于往日的婉约,多了几丝飒爽之意。 她走到钟少禾身边,瞧见沈岁晚身边有几人围着,左丘家的,何家的,还有这钟少禾,也围在沈岁晚身边,几人叽叽喳喳的不知说笑什么。 看到一边捏着帕子,一身月白色白昙骑装的姜姑娘,正在一边抿着唇,也不参与进去。 见此,张婉玉细细的挑了挑眉,暗自有些计较。 “昭训夫人。”张婉玉出声唤道,几人均齐齐回头看过来。 “张姑娘?”沈岁晚还以为,昨儿她在那吃了瘪,不会主动凑过来呢。 张婉玉面上带着和善的浅笑:“我同昭映公主打算从西边那矮灌木过去,我们想着就昭训一人未曾狩猎过,可要同我们一处过去?” 沈岁晚心下皱眉,当即想拒绝,一边嘴快的何寒枝就说道:“哦,张姑娘好意,只是方才昭训同我们说好了,跟我们几人一处从东边的林子过去,就不麻烦公主和张姑娘了。” 张婉玉也不恼,反而体谅的笑笑,临走时,看了眼姜绫画:“姜姑娘等下是要从哪边过去?” 何寒枝眨眨眼,跨步上前搂住姜绫画的胳膊,姜绫画拍了拍何寒枝搂着自己的手,抿唇一笑:“往年都是走东边的,习惯了。” “既如此,那我也不多叨扰了,预祝诸位姑娘猎得好猎物。” 张婉玉说完,转身回去,眼底闪过几丝暗芒,坐在阶前的卓熙熙面上笑意浅浅,“表姐近来怎的总去东宫那边凑?” 张婉玉一顿,“我方才只是瞧见那昭训夫人可怜,想着带上她。” 卓熙熙轻哼一声:“她啊,有甚可怜的,我瞧着倒是风光的很。不说她了,今日我瞧表姑和徇表哥面色都不大好,咱们可得好好表现,莫要做了垫底......” 说话间,昭映公主拿着个精巧的弓箭走了上过来,期间和张婉玉对视一眼,各含深意。 张婉玉接话道:“放心吧,今日咱们这女子里,咱们即便不是头名也是前三。” 听张家表姐这般话,知她定是安排妥当了,将弓箭丢给随行的侍卫,轻蔑的冷哼一声:“本公主除了头名,其余的一概不要。” 锦山的林子扩大绵延,今日狩猎,都是各自在马鞍上挂着些吃食和必备的物件儿,直到酉时日头西斜才归。 树丛高大,沈岁晚几人进去的时候,也不见丝毫的动物的迹象,多半还在林子深处。 沈岁晚侧头避开即将撞到面上的枝条,身前的几位娇姑娘面色如常挥剑斩开,她抿抿唇,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外围是一圈橙色新暖的枫叶,为了圣上和诸位皇子贵人的安危,锦山围猎除了些小物,其余大半都是养兽局饲养的,提前放来围猎好的猎场中。 何寒枝眼睛尖些,盯着一处就眼疾手快的拉满弓射过去。 随后“咻——”的一声,一支箭紧跟着过去,慢了一瞬,沈岁晚忙扭头定睛一瞧,正是姜绫画的箭矢。 随行的侍卫将插了两支箭的猎物拿过来,众人一看......只是一只野鸡。 因着是何寒枝先行射中的,是以是何寒枝身后的侍卫收了起来。 何寒枝将弓甩到背后,皱眉道:“今年是忘了往女子猎场放猎物了?怎的走了快小半个时辰,什么劳什子也没有。” 看来她是有些气闷了,说话都懒得管这些仪态。 左丘子笙:“你可注意些措辞,今年可是东宫的兽园协助养兽局,这些事能忘?” 说完何寒枝小心的看了眼听两人说话的沈岁晚,有种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的尴尬窘迫,告饶:“我糊涂,我糊涂。” 姜绫画轻声道:“不若咱们几人分头各自走罢,凑在一处也寻不着,分开也许还有人有收获呢。” 瞧瞧方才那两个人抢一只野鸡的模样,往日猎物多的时候倒还好说,今儿半天就遇到一只野鸡,还这么多人抢。 众人细细一想,还是分开为好,左丘子笙看了眼面色沈岁晚,开口道:“昭训,不若你走你南边,这里枝条少些,路也开阔些,就是没什么大猎物,多是些小东西。” 她自然不会拒绝,即便有一只大物在她面前,她也不一定敢拉得下弓射过去。 ... ... 男子猎场,较女子那边,灌木荆棘越发多,沈律身后跟着袁回延和福传,倒像是闲庭信步一般。 方才回了主帐,沈律就换了身箓竹色束袖口圆领袍,瞧着冷意消散了不少。 “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几人闻声回头,瞧见玉冠俊面的白即觉,正骑着个雪白的骏马走着过来。 随手拨开面前的树枝,白即觉到了跟前,袁回延率先道:“白世子。” 白即觉:“殿下派人去了凌洲?” 这话问的好,沈律将视线放在一身月白圆领袍的白即觉身上,话里听不出情绪:“这可不应该问孤,而是该问世子,知道什么?” 白即觉方要开口,就听一边的矮树岩石处传来几声细微的呼噜声,福传忙翻身下马,用弓挑开那些枯枝,瞧着声音是从身后的两人高岩石壁里传出。 福传面上有些犹豫,瞧着那长了些青苔的岩石,询问道:“殿下?” 沈律点头,“去看看。” 福传转眼瞧见袁大人也跟着过来了,放心的绕到岩石后,一瞧,吼! “殿下,是两只小兔狲!” 还以为是什么猛兽,福传放心的将弓箭收了起来,凑近一瞧,里面竟然躺着这个大兔狲的尸体。 福传皱眉嘟囔:“殿下,这两只小兔狲瞧着快要饿死了。” 不等沈律或是谁吩咐,福传就将这两只毛发干枯,摸上去有些骨瘦嶙峋的小兔狲抱了出来。 沈律远远一瞧,看着虽然毛发不大好,但看着却还是蓬厚,有些讨喜,就是瞧着有些焉焉的。 福传问:“殿下,方才瞧着,它们母亲都死了,奴才可以带回兽园吗?” 沈律淡淡道:“随你。” 袁回延:“兽园多是野兽,这兔狲得伺候得精细些才不会害病,怕是不易养在那兽园。” 福传面上有些不舍,“那奴才要放回去?再饿下去不就死了......” 沈律瞧着他包子脸皱起来,又瞧瞧这跟狸奴似儿的兔狲,开尊口道:“带回去,养得好些给你们惊春苑送去。” 前不久福传大半时间都在惊春苑伺候,也算是半个惊春苑的管事了。 一边的白即觉目光流转,知晓惊春苑就是沈岁晚的苑子,瞧着身边这背影修长有力的男子,应该是对沈岁晚有些上心的模样。 白即觉多说了一句话,却是告诫:“殿下想知晓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只能同殿下说一句,凌洲水深,切勿打草惊蛇,反而害了沈姑娘。” 说完,白即觉拉着缰绳,转弯走了,徒留一眼幽色的太子和摸不着头脑的福传两人。 这时,身后再次传来马蹄声,三皇子沈徇带着一帮人赶了过来。 “见过太子殿下。”沈徇身边跟着的张良辰和卓家子弟开口见礼。 “二哥竟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沈徇的目光在太子身边,那公公抱着的小兔狲上打了个转,开口问道。 沈律抬眼,瞧着沈徇身后那些猎袋鼓鼓囊囊的,难得搭话:“闲情逸致称不上,三弟倒是收获颇丰。” 沈徇轻声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瞧着总算有些神气:“谈不上,谈不上,方才二哥的翊卫骁勇,拔得了头筹,但这次,你我二人可要比试一番?” 沈律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沈徇的马,瞧清那汗血马的举动后,眼底闪过一丝深意,随后才不咸不淡的出声拒绝:“三弟是觉得,能赢过孤?” 这话问得沈徇和他身后跟着的一干人一愣,这么些年,不管什么考核,武艺策论,三皇子总是稍逊太子一畴,今日太子不比试了,三殿下还凑上去...... 张良辰轻咳一声:“三皇子,方才那白虎瞧着是往那边跑了,不若咱们几人合力前去抓捕。” 被张良辰这样出声提醒,显得他越发没有面子,冷哼一声,方要放狠话,就见沈律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冷沉的目光看过来,凉凉出声道:“三弟,奉劝一句,这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是该换匹马了。” 说完径直拉了拉缰绳,转身走了,瞧着大摇大摆的模样。 沈徇再次轻哼一声,“我这汗血宝马,可是为这次秋猎准备特级品种,有人专心喂养,太子这般,我看怕是居心不良。” “呃.......”众人看着这马儿膘肥体壮的模样,还来回踏步,瞧着是极为健硕。 但也没人敢回三皇子这话,即便周遭都是亲信,也没人敢妄议那冷沉狠厉的太子啊....... 沈徇眼神一顿,朗声问道:“你们三人来此做甚?” 对面正是昭映公主、张婉玉和卓熙熙。 昭映眼神闪烁,吞吞吐吐的一时没说出话。张婉玉瞥了眼,驾着马上前:“徇表哥,我们方才是见女子那处猎物少得出奇,这才想着来男子猎场看看。” “胡闹!”沈徇斥道,“你们姑娘家本就是玩玩而已,要是遇到大一些的猛兽,能拉得满弓射死猛兽?” 三人一愣,卓熙熙方想要撒娇,沈徇就吩咐卓家两兄弟去跟着她们三人。 卓熙熙面上露出不满:“我要跟着徇表哥。” 沈徇瞧着她面上有些跟昭映一样的骄纵,有些头疼。 卓熙熙是云麾将军府的唯一嫡女,这卓家二子,都是庶出,卓熙熙自来看不上,哪还会要他们保护着。 沈徇揉了揉眉眼,压下一些不耐,由着她去了。 最后,变成了昭映公主、张婉玉和卓家兄弟,三皇子、张良辰和卓熙熙各自为队。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5 章 张皇后近来总是将卓熙熙召到未央宫,有意无意的同沈徇说过立皇子妃的意思。 张计芸除了想亲上加亲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是因云麾将军家最近得了南大营的兵权,欲意笼络住南大营兵权。 但沈徇没有多情愿,卓熙熙出生将门,性子泼辣,别说日后想纳妾,就是在府上的侧妃吕颜,她也不一定容得下。 才想着,面前递来一个水袋,是开着的,散发着又沁人的清香,卓熙熙笑道:“徇表哥尝尝?这松针酒酒香不烈,跟饮露似儿的。” 话音方落,沈徇□□的马儿“噗”甩了个头,突然癫狂的仰着头。 “三皇子!” 众人惊呼! 不等反应,这汗血宝马就横冲直撞起来! 沈徇死命拉住缰绳:“停下,给我停下!.......这个畜生!” 一眨眼,众人就追不着三皇子的踪迹。 张良辰面上惊恐,吩咐道:“快快随我去寻三皇子!” 卓熙熙一脸无措,嘴上有些哆嗦,好在张良辰没有忘了她,转头对她说道:“卓姑娘,让这名侍卫带着你先行回去,回去后速速禀报皇后娘娘。” 卓熙熙压下惊慌,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顾不上手脚发颤,忙驾着马往外走,顾不上横生的树枝割人。 张良辰吩咐完,不敢耽误片刻,骑着马去追那些一直跟着沈徇的侍卫。 主帐外,沈律接过福岚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手,“殿下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律将帕子递回给福岚,看着也是快申时了,吩咐道:“让典膳司的人将这些也野味处置了。” 太子殿下向来挑剔,吃不惯宫里那些膳食师傅做的,就另带了几名典膳司的师傅过来。 福传方才抱着兔狲落后一节,现在福岚才瞧见福传怀里的东西,“呦,这是抱了什么?” 福传手臂往前送送,让他看清,“这可是兔狲,殿下说,养好了送去惊春苑呢。” 福岚手上没闲着,刚想伸手碰碰,谁料这俩饿是真的饿,凶也是真的凶,逮着福岚的手就要张嘴。 啧,这可不好养。 就在两人笑嘻嘻之际,先前一步回来的何入暮有些严肃的走过来,瞧了眼太子殿下和袁回延,沉声道:“殿下,三皇子出事了。” 沈律挑眉,但面上没有多大的意外。 福岚交代好典膳司的,伺候太子殿下换了身寻常的月魄色蟒袍,就跟这那往皇帝所在的高台那处走。 高台上搭了凉棚,这时外面都被围满了人,身后有人说了句太子殿下到了,众人才撤步让开一条道。 沈律面色沉稳的走过去,福岚瞧见,殿中跪着的是卓家的嫡女,在一边哭哭啼啼的,另外还跪着一位侍卫,瞧着一身褐色短甲的打扮,应该是负责记猎的。 这时,张计芸泪眼婆娑的看过来,眼底闪烁着暗恨,福岚一见,头皮一紧,这惊马失踪,跟东宫可八竿子也打不着,别什么都算计在东宫头上。 昭映红着眼眶:“我同表姐当时就跟哥哥分开了,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 沈召启面色阴沉,瞧着还有几丝焦虑,深深看了沈律一眼,才道:“律儿,将你东宫的翊卫派过去,一块去寻,务必要将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沈律面色淡淡,当着诸位大臣也吩咐道:“入暮,带着翊卫,听凭御林长的差遣。” 他这父皇的话,前一句他自然应下,至于“务必将人平安带回来”,这可不归他管。 惊马还想要平安回来,这何尝不是沈召启对沈律的试探? 只可惜,他们实在是想多了。 东宫要想处置一个人,可不会来暗的,只会当着众人的面来,偏偏别人还奈何不了东宫。 见何入暮领命,当真跟着御林军去仔细搜寻,沈召启面色缓和不少。东宫兵力不容小觑,有翊卫一起,沈召启也渐渐放下心来。 转而问道:“可通知众人回帐了?” 三皇子失踪是大事,皇帝知晓后,当即就让狩猎暂停了。 下面的一名御林兵士回:“回圣上,都寻到并告知诸位贵人回帐了。” 说完,小心的看了眼一边好整以暇的太子殿下,有些怵。沈召启本就焦躁,当即斥道:“吞吞吐吐作甚!” 兵士磕头告饶:“圣上饶命,圣上饶命,这,还漏了一人.......” “漏了谁?!”长全忙问道,别又是哪家大臣的子女丢了。 “.......东宫的昭训夫人,听左丘将军家的姑娘说是走丢了。” “!!”福岚一惊,忙看向面色冷冷的太子,“殿下......” 不过,大半的人听到这句话,面上确是一松。 要说身份最无足轻重的人是谁,那就是只有东宫的昭训了,好在,丢的是她,不是什么权贵子女。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昭映公主同扶着皇后的张婉玉对视一眼,前者面上有些掩不住的心虚,候着一脸宁静淡然。 沈召启嘴角微微勾了勾,有些细微的轻蔑,“一个女眷,能比得上皇子的安危?还不快些去寻三殿下!” 白即觉握着长弓的手一紧,深深看了眼高位心急如焚的皇帝和皇后,面上划过一丝狠意,暗自转身,准备去寻人。 却在走了几步听到沈律那沉冷的声音,“福岚,去知会翊卫,去寻昭训。” 沈召启和张计芸齐齐面色一变! 沈召启:“太子!你放肆!” 沈律抬眼,两两对视,瞧着面色竟比喜怒行于色的皇帝,多了几分运筹帷幄。 沈召启和缓了些语气:“朕看你是被女色冲昏头脑,兄弟如手足,你三弟马匹受惊,一个皇子一个贱妾,孰轻孰重?自该全力去寻你三弟!” 张计芸擦了擦泪,“太子,那是你弟弟啊.......” 沈律唇角轻轻勾了勾,兄弟如手足?可惜了,沈召启的这些兄弟,被他逼的死的死,反的反。年前,不是就他下诏,宰了自己最后一个兄弟靖阳王么。 太子殿下面上沉静不语,一时间安静下来,连跪着领罪的卓熙熙都咬唇歇了哭声。 福岚咽了咽口水,没敢动,咱东宫的翊卫不能去寻东宫的昭训,那昭训该怎么办,殿下自来最护着东宫的人,别说是上了心的昭训,就算是他们,殿下也不会让人如此欺辱,少不得惹君颜动怒...... 沈召启在这对视中败下阵来,挥了挥手像是让步道:“御林军和翊卫必须全力寻三皇子,东宫翊卫也一边寻着那女子.......” 沈律轻笑一声,对福岚道:“听到了吗,圣上的吩咐,还不去原话禀告何大人?” 这语气跟嘲讽似儿的。 沈召启忍着,没有开口。 白即觉多看一眼面色不算好的太子殿下,兀自翻身上马,吩咐:“霜零跟我走,霜雨先去寻帮手过来。” 说完,径直驾着马往女子猎场那边去了。 这锦山猎场的猎兽虽大半是驯养的,但凶猛如白虎,也是会撕人的。更别说锦山山势绵延,悬崖陡峻,虫蚁蛇兽也不少。 日暮西斜。 树林丛密不透风的地方,硬是一缕霞光也看不见,更别说密林里的深土坑里,早晦暗了起来。 沈岁晚面色有些惨败泛青,往日那乌黑秀丽的青丝也染了粘稠的血迹,夹杂着尘土和枯草,分外狼狈。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顾忌这些,她另一只能动的手下力气捂着胳膊,但那血还是汩汩的从指缝间流出,好像,力气也跟着流走了,沈岁晚意识越来越混沌。 对面的沈徇面色也好不到哪去,沈徇吃力的侧头看了眼沈岁晚,瞧着她手上越来越松,那伤口的血染了她大半的衣裳。 “啊,嘶——”沈徇一动,便费力的痛叫一声。 他身上的衣裳被马匹拖拽破损,还不知后背如何,他有些狰狞的咬着牙,额角的冷汗滚落,良久才费力的将身上的衣裳撕开。 右手伤势轻,沈徇撑着右手,缓缓爬到沈岁晚旁边,靠着土壁,咬着牙伸手,要将沈岁晚的右手拿起。 “!”陌生不习惯的气味突然靠近,将沈岁晚拉醒,她想开口说话,却第一次觉得开口都费劲...... 沈徇气虚虚弱道:“......你放心,你救了我,.......我定不会害你” 见沈岁晚不再费力的挣扎,沈徇耐着疼,将沈岁晚的手臂缠起来,也不敢勒得太紧。 平日轻松的动作,如今两人受了伤,竟做了一刻钟才绑好,不知沈徇是昏了还是动不了在养神,就这样闭着眼,面色越来越白。 她后脑方才不知砸到哪,靠着土壁也有些钝钝的疼。 费力睁眼看着土坑外的天,密林太深,竟连蓝天白云也瞧不见一丝。 土坑越来越暗,她竟折在这了...... 一个时辰前。 沈岁晚初次进来,也不敢乱窜,只骑着马闲逛似儿的,却听闻前面传来不寻常的声音。 像是有沙沙的拖拽声和马匹有些不寻常的嘶鸣声。 沈岁晚一愣,伸手拍拍安抚不断跺脚的岁梨。 却见前面树林处,出现声音和响动的源头—— 只见一匹马匹狂疾而来,嘴角吐着白沫,脚上绊着个绳子,身后、竟拖拽这一人! 不等沈岁晚反应躲闪,那马匹踩上了她前面两丈处的一寻常盖着枯叶的草地,没成想,竟砸着,露出一个大坑出来! 沈徇见前面的疯马要将他带入土坑中,突然来了力气,气息有些虚弱的喊:“救、救我......” 沈岁晚一愣,忙翻身下马,近了才瞧清......是三皇子,在他面前的大坑,瞧着有两人高,这分明就是人为的! 他面上仰着,就那么一瞬,背后的泥土就是湿润了,可想而知,他身后,早已经血肉模糊了。 沈岁晚恨张皇后,却自问做不出见死不救之事,忙上前扶住人,慌手慌脚的想将绳子他身上缠绕讽绳子解开。 却不想,土坑里的马骤然挣扎起来!连带着沈岁晚一道翻拽了下去! 不等反应,纤臂上传来一瞬的刺痛,几息之间,痛觉开始如疯长的野藤一样,爬上全身。 沈岁晚顾不得身上的钝痛,低眼看过去,心下一骇....... 这坑底,竟被摆了尖利的铁排刺,她但凡再偏一点点,这就命丧黄泉了...... 好在手上不重,只是被刺进肉里,不知伤没伤及骨头,她直冒冷汗有些张不了口。 沈岁晚眉头紧皱,余光见对面的沈徇就没这么好运气,生生被发狂的马儿踢了几脚,额头因忍着疼,青筋逐渐暴起。 好在那另外的铁刺插在马身上,让马渐渐的吐着白沫没了力气。 沈岁晚疲倦的闭上眼,究竟是谁....... 坑外的岁梨扑鼻,来回踱步,随后径直往林子外跑了。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6 章 主帐外,福岚匆匆进来,“殿下,那张良云将翊卫九成都调去男子猎场了。” 张良云是明极宫的羽林长,不知是不是听命御林军长还是自作主张。 沈律站在一边皱着眉,听言眉心一冷,“让他们八成的翊卫都去女子猎场。” 福岚当然想,可、可这...... 沈律出声:“怎么,兵部和御林军这么多人人,还要将翊卫都叫过去,准备一寸一寸的挖着找么?” “诶,奴才这就去寻何大人。” 这时,帐子外传来马匹嘶鸣,伴着外面福传的叫声:“殿下,殿下!是岁梨,昭训的马回来了!” 太子和福传闻声快步出去,只见那马儿跑到帐前,身后跟着一干人,什么女眷公子,都跑来看了。 福传指着一处:“这马叼着东西呐!” 沈律快步上前接过,面色一凝。 是个麻绳,瞧着有些像被拖拽后摩擦的,主要,上面还沾着血迹...... 沈律嘴唇紧抿着,瞧着酝着怒意,将绳子一扔,跨身上马。 都道马儿识途,沈律方翻身上马,这马儿就转身跑了起来,瞧这方向,是往林子走去。 福岚挥手招了招翊卫:“速速跟上殿下!!” 福传小跑着也要跟上,福岚连忙拦住,将那带着血的麻绳递给他,“你这呆子,快去禀报圣上。” 寻常皇子还是什么女眷失踪可以说是迷了路,崴了脚,这绳子一瞧,分明是有人暗算,欲行杀招!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沈徇也失踪了,谁又能保证不是三皇子遭遇不测。 “驾——”东宫的翊卫赶忙跟上那尊贵的太子。 福岚跟着干着急,这昭训可别有什么好歹....... 站在外面的人有些面上闪过几丝错愕,太子殿下是何等龙血凤髓的人物,为了个孤女,竟自己进去寻人了? 人群中,唯有昭映公主面色瞧着有些白白的,看着有几分惊慌的模样。 人走了,她轻轻拉了拉身边女子,“表姐......”最后一个字泄露了几丝颤音。 张婉玉眼底翻涌着暗色,伸手握了握昭映搭在她小臂上的手,“放心,都安排妥当。” 昭映冷静下来,点点头。 张婉玉看了她一眼,警告似儿的:“你可不要露了什么马脚。” 寒露节气,白日出太阳还秋高气爽的,暮色四合,气温倒是降了下来。 更别说密林始终背着光,这土坑新挖的,泛着泥土和血混杂的湿腥气。 沈岁晚脊背一凉,硬生生打了个寒蝉,意识稍稍回笼。 沈徇还趴在那边一动不动,沈岁晚轻咳一声,他的右手还躺在沈岁晚脚边。 瞧着这人面上青白起来,她面上划过一丝惊恐,倒吸一口凉气,这三皇子,别不是死了吧...... 顾不得什么礼节,沈岁晚强撑着力气,伸腿踢了踢沈徇搁在她脚边的右手,有些有气无力:“.....三皇子?” 过了几瞬也不见动静。 “昭训......”“昭训夫人.......”听着好像是女子的声音传来。 沈岁晚有些苍白透青的眼睫一眨,屏息不懂,旋即面上划过一喜! 不是她幻听,是有人来了! “咳......我,我在这......”虽她是扬声喊了,可在她自己的耳边也是细若蚊蚁。 “我在这啊” 远处的何寒枝目光一顿,拉着准备去左边的钟少禾,“快看那!” 离她们几丈远的和左丘子笙也顺着何寒枝指的地方看过去,骤然瞳孔一缩。 三人瞧见那倒伏的灌木,瞧着像是马匹拖拽什么东西出来的,几人忙快步上前。 方才被召回营中的路上,她们几人就发现沈岁晚不见了,除了姜绫画身子不适没来寻人,剩下的她们三人片刻也不敢耽搁,直接过来找人。 几人凑近果真是听到细微的呼救声。 旋即,几步上前往下一看,几人眸光一颤,只见那坑底格外的大,却有些鲜血淋漓,一匹马躺在中间,底下不知被什么插了似儿的,死状蹊跷。 一边的三皇子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躺在一遍。 “昭训,你没事吧?!”何寒枝看着沈岁晚那染了血的半边身子,有些说不出话。 不等几人反应,一阵马蹄的疾行声传来,打头的是面色冷峻的沈律,身后跟着许多人。 钟少禾忙道:“太子表哥,三皇子和昭训在这里!” 身后跟着的福岚也架着马,暗道一声坏了。 沈律勒马,到土坑面前看时,眉心一凝,旋即纵身跳了下去。 众人惊呼:“殿下——” 福岚边扶着帽子,边小跑着过来,殿下武艺出挑倒是不担忧,就是这下面怎么倒竖着这么拇指粗的铁刺....... 眨眼,赶到的何入暮也跟着跳进了土坑,忙去查看三皇子的情况,看清了沈徇的模样,何入暮那剑眉一皱。 沈律走到沈岁晚面前,在土坑底光线晦暗,越发瞧不清太子殿下的神色,但上头的人瞧着他融入暗色,好像那眯着眼,准备给人狠厉一击的猛兽。 沈律蹲在沈岁晚面前,瞧着那往日常常趴在案桌前研墨的手,能清晰的瞧见创口汩汩的冒着鲜血。 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岁晚蹭破皮的面侧,过了十分缓慢的几瞬,她如小扇一般的眼睫费力的眨了眨,缓缓睁眼。 “.......殿下?”沈岁晚沙哑虚弱的声音里有几丝不可置信。 沈律没回,只说:“醒着,别睡。” 她极为轻细的嗯了一声,有些无力的耷拉着。 沈律抬眼往上看,始终看着两人的福岚忙反应过来,将手上拿着的那件太子殿下的鹤氅丢着递过去。 转眼,尊贵的太子殿下亲自为衣裳染了血的昭训披上,秋日夜凉,这下面湿气那么重,难怪方才殿下将鹤氅拿上。 不一会儿,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头的是张家兄弟张良云和张良辰。 张良云看见太子殿下也在,面上划过几丝不自然,还有些怵上次太子罚他跪在东宫宫门外。 何入暮皱皱眉,好在张良辰已经赶来,众人让开一条道,才瞧清被拉上来的三皇子是何种模样,心下一抖,赶忙赶忙的指挥着人将沈徇抬回去。 这叫什么事啊,究竟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暗害皇子! 想到这,张良辰看了眼方抱着人上来的太子殿下,面色森冷,这个猎场,唯一敢对沈徇动手的人就只有....... 张良辰想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面色一顿。 旋即,他移开眼,暗骂自己一声龌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无凭无据就怀疑揣测一个做事光明磊落,刀枪明来的人。 还在想着,那太子殿下就开口唤人:“禀报圣上,让大理寺的人过来。” 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良辰幽幽叹了一口气,为方才的恶意揣测而有些歉意。 不过,张良辰这斯文的人尚且如此,更别说自来想和太子对着干的张计芸等人。 一瞧见张良云和几人给抬上来的沈徇,背后瞧着血肉模糊,没一块好肉,张计芸双腿一软, “我的儿啊,你怎么成这模样了.......” 张婉玉关切的上前,扶着张计芸安抚道:“姑姑放心,随行的几位太医医术高超,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张计芸却听不进去,转而去拉着一边面色冷冷沉思的皇帝,哭喊:“圣上,圣上定要为徇儿做主,徇儿要是有什么好歹可怎么办啊......” 最小的六皇子沈徉跪着,声音扬扬的有些小孩的尖锐,“父皇,一定是有人要害三哥,父皇快为三哥做主!” 张计芸轻轻眨眨眼,对着沈徉使了个眼色,沈徉面带哭腔道:“肯定是二哥干的,方才听卓家表哥说了,二哥当着众人的面说三哥马匹有问题,定是他做的.......” 沈召启眼神一凝,“你说什么?!” 沈徉准备开口,沈召启就转身去外间,那里依旧跪着卓熙熙。 张计芸瞧见卓熙熙时眼睛一黑,想着方才徇儿那不省人事的模样,她忍着没发火。 “将卓家兄弟叫出来。”沈召启开口。 云麾老将军卓云河看了眼,卓家兄弟就上前跪着了,沈召启眼神定定的看着他们,给人无端的压迫:“将你们自从遇到太子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这.......”大臣中的太子党面露杂色,圣上这话,是怀疑太子殿下? “圣上,侍马司的来了。”长全身后跟着个侍马司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圣上,方才御林军已将马匹的尸首拉了过来,还需下官几人查验,但看口吐白沫的模样,确实是误食或者误闻了什么发狂无疑。” 看着下面跪着的卓熙熙,张计芸眼底闪过几丝幽恨:“你这妮子!你明知徇儿的马儿闻了酒味会发狂,你这是要害他吗?!” 卓熙熙跪得久了,面色有些苍白,听言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表姑我绝对没有要害徇表哥的意思,那当真没有酒味,只是寻常的饮露........” 张计芸怒不可遏,沈徇是她的支柱,精心培养二十载,今天却半死不活的躺在那,沈徉尚且年少,让她用什么和东宫争位子! “没有,你说的轻巧!”张计芸从宫侍手中拿过卓熙熙的水袋,带着怒意砸过去,“徇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不会放过任何人。” “啊——”卓熙熙侧头避让,还是被那水袋砸了发髻,钗子被带着掉在地上在,还是前几日张计芸赏的玉簪,如今“啪嗒”的碎了。 “皇后!”卓云河开口,面上有些复杂,如今侍马司的还没完全确定就是熙熙的松针酒,她就对着熙熙撒气了! 卓夫人跪在卓熙熙身边,有些心疼“我的熙熙.....” 张计芸细微回神,看着卓云河道:“舅舅,徇儿是皇嗣,是本宫的命,今日谁也别想包庇!” “够了!”沈召启沉声斥道。 看了眼蠢笨如猪的张计芸,沈召启也不想让张家失去卓家这个助力,出声阻止。 “太子呢?这么久还不过来!” 长全面色一顿,上前一步躬身回道:“这......太子殿下宫里的沈昭训好像伤的也不轻.......许是” 沈召启冷哼一声,“他是御医吗?让人诊着就行,还是说,不将朕的传召放在眼里?” 沈召启眼如锐箭,看向长全,长全忙躬身回道:“奴....奴才这就去唤太子殿下。”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7 章 秋月高悬,寒鸦栖复惊。 大理寺当差的快马上了锦山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福岚额角流着汗,使唤着寻茶几个丫头烧着热水方端着进来,在小厅里的白即觉回头,眼神里有些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关切。 方才太子殿下直接将沈岁晚带回主帐了,现下几位宫侍都在里头伺候。 “如何?” 福岚抓着袖子擦了一把流下来的汗,“昭训夫人昏过去了,太医在里间诊着呢,世子......要不先回?” 白即觉皱眉,眼底闪过几丝不满,福岚忙道:“圣上那边催着呢,昭训一醒,奴才马上通知世子爷。” 白即觉面上犹豫,闻言只好点点头,方才沈律前脚方走,他后脚就过来了,在旁人看来,他在这守着确实是对沈岁晚的名声不妥。 福传掀帘,身后跟着一人进来:“太医院的院正来了!” 福岚忙上前见礼:“大人怎的来了,三皇子那边.......” 院正喘了喘:“三皇子那边已经换好了药,方才殿下唤下官前来瞧瞧。” 一听是沈律的意思,福岚越发不敢耽搁片刻,赶忙将人请了进去。 瞧见沈岁晚受的皮肉伤,创口大,又在手臂上,好在那撕的衣裳绑着手臂,不然,单是流血都能失血而亡。 好在这次带着根小参上来,还能暂时吊着。 ... ... 皇上帐中,里外都是灯火通明。 皇帝坐在高位上,双手撑在膝上,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说,那畜生,是误食了豆杉?” 侍马司的回话:“回圣上,确实如此,这畜生吃了野豆杉,故而才癫狂的。” 话音一落,搂着卓熙熙的卓夫人心里霎时松懈下来,卓熙熙声音有些低哑,“娘.......”卓夫人安抚:“没事,没事,与你无关.....” 张计芸眼睫狠狠一跳,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眼下面的卓家,觉得脸上有些臊意。 沈召启却道:“高于,给朕查清楚,那陷阱怎么回事!” 若是那畜生是误食,那若是没有这突如其来的绊绳,将沈徇拖拽马下,岂会伤得如此严重?! 高于上前:“臣领命。” 张婉玉咬着唇肉,直到察觉血腥味才回神,死死扣住的指甲才显示出她的几分慌张。 她侧眼看向昭映,昭映跟着站在张皇后身后,可瞧着那发丝微乱,眼神飘忽的模样,瞧着比张皇后还站不稳几分。 众人只当她因亲兄长重伤而关切伤神,并未多想。 昭映飘忽眼神的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往皇帝和大理寺那看,更不敢往太子那边瞧。 陡然,她对上表姐的眼神,张计芸恨铁不成钢腕了一眼。 正巧看着张婉玉出神的姜绫画将两人的小动作看清,面上闪过一丝疑虑。 不过她没有过多思索,心下想着的是她今日先行回帐中瞧见的几人。鬼鬼祟祟的,是东宫翊卫的打扮,看着走路姿势却不够板正规范,背着个黑色包袱下山,瞧着不大像是东宫训练出来的翊卫。 沈召启看了眼下面坐着的太子,面色不算温和的问道:“太子,你可知晓是何人所为?!” 沈律抬眼,直视着皇帝,“儿臣也想知道。” 太子的声音实在幽幽的冷冷的,让昭映心下越发慌张,这事要是让父皇知道,她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可偏偏,一不小心牵扯了三哥...... 沈召启面色不变,想在太子那眼中盯出几丝心虚,几丝躲闪,可,什么也没有。 他泄气,只道:“此事交由大理寺,三日之内,务必给朕查清楚!” “圣上,不可!”张计芸忙拉着沈召启的袖袍,出声阻止。 谁不知道大理寺是大皇子沈徊的姻亲,要是全部交由大理寺,万一是沈徊或是沈律干的呢! 他方才不是还怀疑沈律的吗,怎的现在就信了?! 他沈律能瞧见徇儿的马误食猎场的豆杉,要是没有暗害徇儿的心,当时怎么不强硬阻止?!说不准,是他故意的,瞧见徇儿不换马匹,让人又是拉缰绳,又是挖坑放铁刺的,置人于死地! 张计芸伤神一日,此时发髻散乱,面容憔悴,说着狠话瞧着有几分狰狞。 沈召启移开眼,对于她反驳自己的决策而有些暗自起了些怒火,沉沉问道:“那你说,如何?” 张计芸听出沈召启语气里的几丝不满,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向下面张家那处,让步道: “良辰虽是翰林院官员,但自小在国子监读书,天资聪颖,就让他跟着高大人一道去。” 张良辰站了出来,跪身行礼:“圣上。” 沈召启虚虚眯了眯眼,瞧着张良辰身量板正,目光澄澈,是个好苗子。他点点头,“既然是皇后要求的,你就跟着大理寺一起,务必探查清楚。” 一刻钟后,众人已经散开,三皇子因身受重伤,伤口不利于舟车劳顿,皇帝下令在锦山三日,也趁着这一时间,任何人不得私自下山,直至查清凶手。 今夜秋风有些戚戚的,刮得人不住打了个寒蝉。 张婉玉接过贴身丫鬟递来的清荷折枝斗篷,兀自系着。 丫鬟瞧着往日温婉的姑娘,此时面上面无表情,瞧着有些让人不敢造次,眨眨眼,只敢又问了一遍:“外面太黑了,姑娘当真不用奴婢们跟着掌灯吗?” 张婉玉唇角抿了抿,绷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不必,公主今日被吓着了,大理寺连夜查案,灯火通明的,我过去陪她片刻就回来。” 言毕,她转身往南边那公主帐篷的方向走去,转脸面上温婉的笑意消失殆尽。 这边,琴水拉了拉姜绫画:“姑娘......” 她顺着琴水的视线看过去,瞧见张婉玉先去了南面,后来却往左拐了,瞧着是去那溪边的方向。 姜绫画想起方才看到的两人的神色,轻咬唇思索一瞬,将手上拿着的六角灯笼递给琴水。 “姑娘?” “拿着,你先回去,我稍后回来。”姜绫画不容置疑道。 琴水一手提着一个灯笼,眼瞧着姑娘将披风上的兜帽带起,跟着去了。 溪水边的枫叶黑黢黢的,间或还有一阵冷凉的秋风吹过,因吹过密林,发出古怪的号叫声。 昭映紧紧的扣着手上提着的宫灯手柄,面色苍白,不一会儿,瞧见对面堆放柴火的帐篷那处拐过来一人。 瞧着女子熟悉的身形,昭映上前几步,开口的语气里有些惊慌失措:“表姐,怎么办啊......” “嘘!”张婉玉指间在唇上比了比,示意她先别说话,见昭映安静了,兀自去了那堆着柴火的两处帐篷门口,掀开瞧瞧,堆满了柴火容不下人藏身,这才放下心来。 张婉玉拉过昭映那冷凉的手,“表妹先不要惊慌......” 昭映抿了抿苍白的唇,“怎么能不慌,三哥还躺在床上不起,父皇深究就罢了,还加了个大理寺,最后说来说去,连二哥那东宫更令司的都进来了,用不了两日,一定会被揭发的......” 瞧着昭映说着泄气的话,张婉玉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语气还是温柔的安抚,“你放心,那些人手早就处置干净了,也都下山了,谁也寻不到,更与我们无关。” 昭映知道表姐让人安心,害怕且有些自责了一日,有些绷不住的带着些哭腔: “我真的只是想给那卑贱的沈岁晚一点颜色瞧瞧,前几日母后屡次传召她,她也不入宫,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想着让她在土坑里好好呆上几个时辰在再将她放出来,谁承想......” 一边趴在溪石后的姜绫画那桃花眼微微睁了睁,眼底有些震惊,拿着绢帕的手捂着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巴,莫非,她今日瞧见的那几位翊卫打扮的人,就是张婉玉安排的人?! 上面的话继续传来: “我知晓,我知晓昭映表妹是好心想帮小姑姑出气......” 昭映神情一顿,说道: “说来奇怪......我跟表姐分明只是埋了一个坑,让人摔进去,那要扎死人的铁钉真不是我们放的,还有三哥隔着十多丈就被暗绳绊着拖拽在马下,这也不是我们做的,究竟是谁,这事岂不是嫁祸在我们头上了!” 张婉玉唇角一抖,显示出她的几分慌张。 再说,昭映口口:‘我们’“我们”,她可不想扯上关系,张婉玉叹了口气,“是啊,真不知是谁,这般胆大妄为,竟算计到了公主头上了。” 昭映被安抚下来,脑子也转得过来了,拉着张婉玉的手道:“表姐,不若先去父皇那说明实情,就挖了一个坑算计那沈岁晚,父皇最多罚上我们一顿,总好过被人将锅甩在我们身上。” 张婉玉瞧着力气不大,却没有被昭映拉动分毫,她面露难色, “昭映,你是公主,圣上自然不会说你,但我不同......诶,惹出这事也是我的责任,是我没劝住你,我怎么也会被严惩,不若昭映还是全部推脱给我罢......” “这怎么行,表姐一开始就好言相劝,是我没听表姐的话,是我执意如此,点子也是我想的,表姐只是替我寻了帮手......” 昭映话音一顿,“表姐放心,昭映会一人揽下,父皇疼爱我,最多关上几日。” 张婉玉眼眶通红,“昭映,你不必......” 昭映再次出言,让张婉玉放心就是。 见昭映这般保证,张婉玉才将卡在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一点,但始终没有落到实处,“表妹这般说也有道理,不过,为何不等等,咱们的帮手,谁也寻不着,圣上和大理寺的着重也是那些还害人的东西,这样不打自招,未免有些早了......” 昭映公主听言,确实是这个道理,赞同的点点头。 安稳下昭训,张婉玉开口道:“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还是各自先行回去,免得马上就被人怀疑上了。” 张婉玉神色不明,看着昭映的背影,暗自深思。 是,那些什么绳子铁刺是她做的,就是想将计就计,让沈岁晚有去无回罢了。 做这些的人证都被处理干净,剩下的,有昭映那蠢货顶包,她自可高枕无忧。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8 章 远处那山林里,火把通明,是大理寺的在里面查案,只可惜...... 蓦地!张婉玉听到轻巧的一声,她眼底一颤,声音染上慌张:“谁!” 过了良久,张婉玉踌躇的往小溪边走,心提到嗓子眼,暗自祈祷着是自己幻听了。 姜绫画紧紧的握着书上的玉镯,方才不小心将手上的玉镯磕在了石头上,赶巧不巧的,号叫的秋风停了一瞬,让她听见了。 听着张婉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后便是溪水,避无可避,她咬咬牙,站了出来。 张婉玉瞧清是谁,瞳孔一缩,看着比方才松懈了一丁点,反正听到了又如何?方才那些话,说的也是昭映。 “......姜姑娘?”张婉玉双手放在身前握着绢帕,一副贵门淑女的模样。 姜绫画唇角轻轻扯了扯,有些尴尬且无措的不知开口说什么。 “姜姑娘,姜太师可是名儒典范,姜姑娘耳濡目染,可这般帘窥壁听的举止,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姜绫画眨眼轻哼一声,“这是自然,我祖父是太师,父亲也是国子监博士,他们都是德行高雅之士,像这些背地暗算人,毒害人的手段,我确实学不来。” 张婉玉唇角僵硬:“姜姑娘实在是伶牙俐齿,只是,姜姑娘是打算,去圣上面前揭发吗?”她继续道:“可惜方才你已经听到了,昭映已经准备去圣上面前认罪了。” 姜绫画被问的一顿,她看着对面有恃无恐的张婉玉,“张姑娘难道不怕,我说那些杀人的手段也是你们做的么。” 张婉玉绢帕下的手一紧,旋即轻笑一声,声音温婉,“姜姑娘,那是昭映公主,大胜最尊贵的嫡公主,你污蔑我没关系,你当真敢污蔑昭映公主吗。” 说完,张婉玉上前走一步,姜绫画没有躲闪,她凑到人的面前说:“我知道,姜姑娘和钟三姑娘较着劲呢吧,日后入了东宫,姜姑娘容得下昭训这般貌美得宠的女子么?” 说完,她看着姜绫画的面色,面上有些犹疑,张婉玉轻笑一声,面上坦荡的施施然走了。 夜色渐浓,山间月明星稀,最不缺鸟鸣虫叫。 今夜这风声格外的大,沈岁晚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际,被这风声给催醒了,或是不大舒服才醒的。 给沈岁晚擦着额头寻茶最先发现,瞧着她缓缓睁开眼,寻茶欣喜的扭头道:“殿下,昭训醒了!” 她有些不知西东,瞧着那帐顶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才缓缓的反应过来这还是何地。 “疼.......” 一边坐在小塌桌边上的沈律走了过来,映入沈岁晚的视线里,寻茶让开了位置,他伸手碰了碰沈岁晚的额头,问道:“醒了?” 额头陡然传来凉凉的触感,让她愣神一瞬,“......嗯。” “瞧着还有些起热,去将医女唤来。”沈律吩咐。 寻茶躬身告退,走到外帐,将一直侯在外面歇息的医女带了进来。 医女是东宫药藏司的,帮沈岁晚换药,除了手上那最严重的两个刺伤,她身上还有些擦伤和淤青。 医女帮沈岁晚拆开手臂上缠着的布带,沈岁晚低头一看,才看手上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粉辣的,她眼泪一下子涌眼眶。 “这......以后会不会留疤” 医女看着这骇人的伤口,安抚道:“昭训放心,宫里就有祛疤的秘药,等伤口长好了,每日涂着,不用半年,就看不着痕迹了。” 一边的沈律瞥了眼,都这时候了,还在乎美丑。 医女方退下,寻香就端着小粥进来,喂沈岁晚。这时,沈律搁下了前几日的竹简,走到塌边坐着。 沈岁晚低眼喝着粥,察觉到腿侧的锦被被压下去,旋即,沈律那劲瘦的腰腹映入眼前。 他说:“说罢,白日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沉沉,看着沈岁晚抬眼,抿了抿苍白的唇,沈律瞧出她有几丝犹豫的神情,又道:“说。” 沈律的语气缓和不少,却还是不容拒绝,沈岁晚咬了咬没什么血色下唇,嗫嚅道:“岁岁没有掉入陷阱......” 侯着站在一边的寻香等人面露疑惑,没掉进去?这不是掉进去了才伤着的么? 沈律问:“你同沈徇怎么回事?” 沈岁晚眼睫一颤,如实道:“.....岁岁并未掉进去,或是中了什么埋伏,...只是正巧见三皇子陷入险境,出手救了他,这才连带着掉了进去。” 她这句话方落下,就清晰的感觉到,落在头顶上的视线有些冷沉。 众人也纷纷噤声,实在没想到时这样受伤的。 沈律轻轻嗤笑一声,“沈岁晚,长本事了。” 沈律眸光深深的看不清,嘴角带着些冷笑,让沈岁晚喉头一紧,在帐中伺候的人纷纷低垂着眉眼,就在以为沈律要发火之际,沈律起身,冷声里有些暗讽:“好好照顾你们救困扶危的主子。” 沈岁晚眨眨眼,“岁岁........”还还没说完,就见男子冷硬的背影消失在了帐帘。 福岚悠悠叹了一声,赶忙跟上,殿下今日为昭训担忧了半天,在得知昭训是救别的男子才受伤的,心里能好受? 且这别的男子,还是想将东宫置于死地的三皇子,越发不好受了。 沈岁晚没受伤的手捏着用膳的羹勺,眨了眨眼,瞧着有几丝无措。 寻诗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羹勺,“昭训一日都未曾好好用膳,瞧着面色还苍白着呢,用了膳好生歇息。” “是呢是呢,昭训放心,殿下好像是传了左丘大人上山,定会查明凶手。” 这时,沈律掀帘进来,瞧着面上还有些冷沉,沈岁晚小心的觑了一眼一边檀木小塌桌边坐着的男子,瞧不出喜怒,那洞察人心的幽深的眼低低垂着,看着手上的折子。 这 伤药上了之后麻麻的,让她有些感觉不到疼了,人也跟着有些木呆木呆的,瞧见那四角小桌上堆着的折子才明白过来,这是沈律的主帐。 多了个太子殿下,方才还出声安抚沈岁晚的几位宫侍纷纷将嘴闭上,连呼吸也放轻了不少。 连福传这个心思少的都瞧出来,太子殿下心情不爽利。 沈岁晚心虚的轻咳一声,想打破这安静的落针可闻的氛围,“殿下可是在......” “殿下,外面有几位姑娘说是来看看昭训。”外面守门的宫侍出声打断沈岁晚的话。 帐内的人一顿,福岚看了眼殿下默认的模样,扬声道:“请进来罢。” 不一会儿,左丘子笙,钟少禾,何寒枝和姜绫画几人就进了帐中,瞧见一边无法忽视的太子殿下,四人依次见礼。 只是沈律甚至连眼都没抬,只说道:“不必多礼。” 姜绫画知道沈岁晚如今受伤后安置在太子殿下的帐中,何寒枝来唤她的时候,她还特意梳洗了一番,也不怕夜凉,没有带斗篷,生怕挡住纤瘦好看的身形。 谁知太子殿下连眼都懒得抬一下。 寻茶几人搬来了几个四角的海马脚檀木小方凳,“各位姑娘请坐。” 左丘子笙坐在离沈岁晚床榻最近的那个凳子上,拉过沈岁晚那只没受伤的手,眸光里有些关切,“今夜睡得晚,听丫鬟说昭训醒了,这就赶来了,昭训现在可还难受?” 沈岁晚瞧着几人眼底的关切,对于她们深夜赶来这事,心里暖融融的,“这药好,方才醒时还疼得说不了话呢,现在却木木的,察觉不到疼了。” 又听着几人说了些体己话,一边的沈律搁了手上批着的折子,吩咐福岚:“拿下去罢。” 福岚应声接过折子。 原先沈律的动静不大,但是一屋子的人,因太子殿下在屋帐内,即便说话也分出三分的精力留神着他。 察觉太子殿下的动作,左丘子笙几人以为他要歇息了,方准备起身告辞,却听沈律出声道:“孤有事需问问你们几人。” 沈律眼眸幽深,总算侧过身子,凝视着几人,这有些洞察唬人的视线,让姜绫画手上一抖,好在她坐在钟少禾身后,沈律没瞧见。 钟少禾回:“.......表哥请问。” 沈律没有看塌上坐着的姑娘,只看着四人,问道:“孤想问问你们,入了女子猎场可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事,不寻常的人。” 话音一出,几人面上都是一怔,像是在回想一般,唯有姜绫画眸光躲闪一瞬,想到那几位可疑的翊卫,更加想到,做这陷阱的幕后主使...... 钟少禾率先开口回话:“我们几人没走多久就各自分开了,因我们商量的最好走的路留给没有猎场经验的昭训,就并未去那边,也不知陷阱之事......” 沈岁晚眼神微微垂着,她觉着,这事并非有人要加害与她,应当是为了三皇子而设计的,她哪值得别人大费周章。 听着几人大差不差的回答,沈律面色不变,旋即,轮到姜绫画,却看见她眼神在碰上沈律那漆黑的眼眸,有些躲闪不敢看人。 她抿了抿唇,手上紧紧的扣着绢帕,“我......我也并未瞧见有什么可疑之人,也不知这陷阱之事。” 沈律听着她有些压不住的颤音,眼神微凝,看到了她不断微抿的唇,显露出主人的几丝紧张。 “是吗?”沈律气定神闲的问道。 姜绫画眨眨眼,想到张婉玉的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正是。” 她知道全部实情,甚至猜测那些都是张婉玉一人所做的,昭映公主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她挑拨的当傻子使,主动提出捉弄沈岁晚,还要将罪过拦在自己身上。 可张婉玉也说对了,她日后入了东宫,自然容不下沈岁晚。这受了伤就霸了太子殿下的主帐养伤,尤其,名声那般臭,还能不被他厌弃,沈岁晚实在是太有威胁了。 她可是太师府的嫡女,除了钟少禾,谁能跟她争上太子妃之位。 好在太子殿下没有再次追问,几人起身告辞,姜绫画提起来的心方落回实处,就听太子殿下幽幽开口:“孤自会去查,相信你们几人对孤说的都是实话。” 冷冷的眼神在姜绫画死死握着的绢帕上打了个转。 姜绫画心底一凉,想起左丘公子的能耐,涌上了几丝慌张,她只能暗自压下。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9 章 左丘子笙几人走后,帐中又恢复了安静。 福岚瞧出殿下对昭训有些小小的气,不敢多说话,小心的伺候人洗漱,换了寝衣,忙带着那鱼嬉纹的铜盆下去了。 沈岁晚瞧着沈律走过来,眨眨眼,“殿下要安歇了?” 沈律不说话,甚至眼神也不分一个。 沈岁晚大着胆子撒起娇来,轻轻哼了一声,“殿下,手疼......” 沈律拉过锦被,察觉到女子的目光殷勤,沈律讥讽的语气开口道:“手疼?孤还以为你出手救人这般勇猛,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怕疼呢。” 将人救下就算了。可她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搭上自己,若是没有及时寻到她,是不是还要搭上自己的小命? 愚蠢至极! 沈岁晚一噎,方要开口,就听沈律到:“今日你伤口不能动就罢了,明日能下榻了,回你自己的帐中。” 她面上讨好的笑意一顿,虽知道这才是合乎规矩的,却有些委屈涌上心头,“.......是” “......” 帐中恢复了安静。 原以为夜深了,会很快入眠,沈岁晚却睁着眼,想翻身又碍于有伤,就这样看着暖色的床帐,外面的月光好像十分明亮,沈岁晚能察觉到清辉落在床帐上。 这样想着,手上传来的刀割一般的钝痛才好了些。 但实在是太疼了,沈岁晚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察觉自己发出声音,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赶忙捂着唇,生怕吵醒身边躺着的沈律。 不料,身侧的人翻了个声,背对着躺在里间的她,而后出声唤道:“福岚?” 守夜的福岚的声音马上传来:“殿下?” 沈律起身,没瞧一眼沈岁晚,只淡淡出声:“将医女唤进来。” 沈岁晚想起身,却没有气力,“殿下,不必了,现下又不怎么疼了。” 回应沈岁晚的,是守夜的寻香寻茶两人进来点燃灯盏的身影。太晚了,寻香只点了床榻边上这一盏灯方便她换药。 沈律坐在一边的檀木桌边也隐在黑暗里,沉冷威仪的气场却让人忽视不了。 沈岁晚换着药,寻香为太子殿下倒了杯茶水。 医女将药粉倒在沈岁晚的伤口上,激得她一疼,医女安抚道:“昭训放心,这药有止疼效果的,方才昭训又疼了,是药效过了。” 换好了药,沈岁晚重新躺回塌上。 。沈岁晚换了药,面色缓和了,这时,沈律的话从黑暗里传来,“下去领赏。” 医女连忙谢恩。 说话间,沈律到了床榻边,宫侍们都下去了,寝帐又陷入了黑暗,不知是因为换了药,伤口不疼的缘故还是什么,这次沈岁晚睡得特别快,没有一刻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沈岁晚睁着眼看了会儿床帐,帐外的小厅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传来。 因小厅太子殿下在谈事,几位宫侍也没敢候着等沈岁晚起身,她忍着疼,轻轻的起身,靠近屏风,方要唤人进来,谈话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却让她歇了出声唤人的心思。 另一人是左丘子策,“......我同入暮通知沿路设防,可谁知沈琉晚好像清晰的知晓咱们各洲暗探的布局一样,都被她躲开了。” 沈律骤然抬眼,瞧着子策不像说假话,眼底暗色浓郁,“多智而近妖,这样倒是给孤提个醒,这些暗哨该换布防了。” “殿下,让这妖女就那样跑了,日后定会后患无穷。” 沈律唇角冷冷一笑,比起后患,这东宫各洲的暗哨布防被她知晓,那才是了不得的事。 不过也好,如今发现,总比她告知宁安王,打个措手不及来的好。 沈岁晚有些虚弱的站不住,轻轻的斜靠在屏风的檀木架上,垂着眼睫掩下眼底的惊色,沈琉晚...... 沈律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此时先不急,圣上让更令司协助大理寺,探查三皇子受伤一事,这几日你且先去看看。” 左丘子策:“嗯,我方才上来的时候也有所耳闻,是不是昭训夫人也......” 沈律冷冷的嗯了一声,想起昨夜,又道:“你留意留意姜太师那孙女,看看她昨儿同何人见面,或是碰着了谁。” “属下明白。” 杪秋霜露重。 辰时了,草地上的露水尚未被日光晒干,走在草地上,鞋面都有些被露水浸湿。 张婉玉看了看被露水染湿的小荷鞋面,不适的皱了皱眉。 秋桂看着前面东宫的帐子,嘟囔道:“姑娘何故那么关心这沈昭训,一早过来探望,连鞋袜也染湿了,该不舒服了。” 张婉玉抿抿唇,柔柔一笑,“我昨夜睡得早,听闻那些什么钟姑娘姜姑娘都昨夜去探望了,难免过意不去。” 秋桂:“姑娘岂能往心里去,这些姑娘是同东宫交好的,咱们张家可不用去同那沈昭训打好关系,免得降了姑娘的身份。” 张婉玉抿唇一笑,瞧着善解人意,“胡说什么呢,沈昭训既无亲朋又无好友,咱们去关心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两人到了太子的主帐,正巧遇到端着个青绿漆器托盘出来的福传在。 “诶,福传公公,太子殿下可在里间?我们家姑娘过来看望昭训。”秋桂叫住人说道,语气带着几丝细微的高傲。 福传看了眼张婉玉,“张姑娘是来寻昭训的?你去昭训的帐中便是,殿下还有要事,不得轻易打扰。” “呃,在昭训自己的帐中?我先前还听闻昭训在殿下帐中养伤.....”张婉玉笑意淡淡的解释道。 福传没多理会,瞧见见杉提着烧好的热壶过来,他忙叫住人,“将这些茶具拿下去烫洗,之后便收起来罢。” 他端着的这些茶具是昨儿那些姑娘过来时用过的,但是匆忙,也没来得及给那几位姑娘换待客用的茶盏。 太子殿下讲究,若不是她们几人过来看望昭训,哪能让她们踏进自己的寝帐。 这些个茶具,日后殿下也不会再用了。 张婉玉瞧着福传有些无视的模样,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带着秋桂去隔壁的帐子。 沈岁晚正巧换了药,止住疼,半个时辰前,福传提着两个小笼子过来,里面是毛茸茸却有些瘦瘦的小兔狲。 福传见沈岁晚喜爱,眼睛也笑得眯起来,“殿下说,奴才和兽园的那些训好了不伤人,就给它们放养在惊春苑了。” 张婉玉进来时,正见沈岁晚蹲在地上,拿着个铁签,扎着煮好的肉片喂小笼里的兔狲。 听见动静,沈岁晚抬眼,有些讶异:“张姑娘?” 张婉玉抿唇笑道:“听闻妹妹醒了,我就想着过来瞧瞧,看妹妹这是气色好了许多了。” 昨儿太子抱着她回来还是面色苍白,昏厥的模样,现在就已经能下床了,看来还是伤的不重。 沈岁晚将签子轻轻递给身边的寻香,寻茶寻诗两人忙小心的搀扶着她起身,“是恢复好多了,多谢张姑娘关心。” 将沈岁晚扶到桌边坐下,她开口道:“张姑娘,请坐。” 寻诗上前为两人倒茶,张婉玉的目光落在那茶具上,她这已经超过一个昭训该有的用度了。 “方才出来时,我还想着给昭训带些药材,后来又想,昭训得太子殿下的宠爱,这东宫能缺些什么,我想起上次受了伤,姑姑赏予我的舒雪膏,最是好用,好在这次带着来锦山了。”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秋桂就将锦帕拿出来,里面包着个圆肚的白瓷敞口带盖的小瓶。 沈岁晚抬眼:“这是?” 秋桂笑道:“这是我家姑娘方才所说的舒雪膏,特意让奴婢翻了带来给昭训的。” 一边端茶的寻诗看了眼下巴微微扬着的张府丫鬟,心下嗤笑,什么玩意儿也到东宫来撒野了。 沈岁晚像是没听出这丫鬟语气里的高傲似儿的,虚弱的轻咳两声,对张婉玉笑道: “张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既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岂有转赠之礼?我怕是不能收。” 语气里有婉拒之意。 张婉玉捏着帕子笑笑:“姑姑既是赏予我的,我自是能做主的,我看昭训是需要的,才忙让人寻出来,昭训可不要再推辞了。” 她继续道:“若是昨儿我能多劝昭训两句,昭训同我们去了西边的林子,也不会遭此一难,说来我也极为愧疚。” 她面上带着些歉意,沈岁晚抿了抿唇,“张姑娘不必自责,本我也只是偶然才被陷阱伤到的,怎会与你有关?” 张婉玉眼底闪过几丝暗芒,当初她同昭映就是故意去了西边,这几人都不想与她们一处,必定去了东边。 东边林子的猎物早被她们使人赶向林子深处,这最安全的一条路,定是从未来过的沈岁晚走的,她们就将陷阱设在那处,没想到的是,沈岁晚没伤到,倒是将表哥伤了。 “说来也是,还多亏昭训当时救了表哥,这舒雪膏更是要收下了,否则我倒是愧疚了。” 沈岁晚见拗不过,浅笑着让寻诗接过了。 这时,医女过来,预备为沈岁晚诊脉,张婉玉也适时的告辞了。 外面走了没几步的张婉玉不适的皱眉,这鞋袜都湿了,实在让人不大舒服。 秋桂看到了,忍不住抱怨道:“要奴婢说,姑娘就是菩萨心肠,姑娘看看方才沈昭训那不大愿意的模样,活像咱们上赶着去一样.....” 张婉玉笑笑,细声宽慰几句。 帐里,沈岁晚趁着医女把脉之际,问道:“可能劳烦医女帮我瞧一东西,可掺了什么?” 她一说出口,寻诗忙走到那四角的檀木小方桌边,将那圆肚瓶拿来。 “昭训言重了,您吩咐就是。” 医女伸手接过,过了片刻,皱了皱眉,再次闻了闻,“昭训,下官并未发现什么不妥,这应是上好的舒雪膏,昭训伤口长好倒是可以用上。” 沈岁晚细眉微微的颦起,难道,张婉玉只是纯粹的好心给她送药? 寻诗见医女换了药检查了伤口离开,上前帮沈岁晚将换药拉下来的衣裳穿上,边微微皱眉, “不知昭训心中所想,但奴婢觉得虽医女说了没什么异常,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昭训还是不要用这药了罢。” 沈岁晚轻轻点点头,将药递给寻诗,“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拿下去处理了罢。” 寻诗接过,“是。” 为您提供大神 杪商白 的《东宫楚腰(穿书)》最快更新 第 4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