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肥婆嫁糙汉,全国都羡慕她命好》 第1章 我的未婚夫是华国首富? “真不要脸啊!长着个肥猪样,还死不要脸地扒着人家知青。” “瞅瞅她那浑身流油的肥样!连村东头的王赖子都看不上,也就地主家的许家彪汉子教养好认死理,才肯要她了,她居然还敢嫌弃!” “瞧这把河一跳,浑身上下都被看光了,只怕许家彪汉子教养再好再窝囊,都不会要她咯。” …… 疼。 头疼欲裂。 齐席儿挣扎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根黑黢黢的半旧横梁,上头吊着一个空荡荡破篮子,像极了她老家七十年代的旧房子。 一个穿着蓝底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靠在她家门口门框上,边用刀子似的目光上下扫她,边嫌弃地啧啧啧个不停。 这是哪儿? 被一个酒驾司机一头撞飞了五米远,飞进了小区废品回收站里,她不是已经当场死亡了吗? 听着外头那女人的声音实在聒噪,齐席儿顺手抓起一个装着沤烂的腌菜的小坛子,朝那女人砸了过去,虚弱地吼道:“闭嘴!” 大概是曾经射击运动员的本能还在,小坛子砸中了女人蓝底碎花的衬衫。 “我的衣裳!”中年女人一看就是不富裕的,当即发出了一声尖叫,来不及找齐席儿撕逼,就赶紧回家洗衣服去了。 耳朵终于清净了,齐席儿这才长舒一口气。 “你醒了?”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一个冷淡的年轻男声从门口传了过来。 顺着声音扭过了头,齐席儿就看见了一个约莫二十二岁的高大男人,正端着一碗白米粥从厨房出来,皱着眉头看着她。 哪怕在昏迷初醒的混沌中,齐席儿脑袋里也闪过了一丝惊艳。 只见此人五官硬朗帅气,皮肤晒得呈现好看的古铜色,约莫有187的傲人身高,身上穿着七十年代最常见的灰扑扑的军绿色外套,被鼓鼓囊囊的结实肌肉撑得格外养眼好看,一打眼就给人一种浓浓的粗糙、狂野的极具男人荷尔蒙的帅气感,惊艳得让人合不拢腿。 察觉到齐席儿的目光不对,高大男人不悦地微微皱了一下眉。 齐席儿忙虚弱道歉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盯着你看的。我就是觉得你长得比较好看,才忍不住看出神了。” 高大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了,眸底还浮现出明显的疑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虽然并不明白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但察觉到他的抗拒,齐席儿也懂事地挪开了眼,忍着眩晕欲要呕吐的欲望,沙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儿?” 高大男人皱了皱眉,似是不理解齐席儿的问题:“你家。”又补充着道:“熊医生说你这回落水伤得挺重,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齐席儿愣了一下。 她家?落水? 男人又抿了一下唇,看齐席儿的眼神里说不出什么意味,把白米粥放在她床边,就起身出了门道:“粥已经晾凉了,你吃完了好好休息吧。” “还有,你要的退亲的损失费,我会尽快想办法挣钱,把钱还给你的。” 等等。 退亲? 随着这一系列的关键词,齐席儿终于明白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也弄清楚眼前的人的身份了。 她穿越了。 这是一本以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为背景的玛丽苏小说。 主角是一名叫做骆冉佳的女生,生在省城的干部家庭,家境优越衣食无忧,却主动响应国家号召,来到了小柳村上山下乡当知青。 这并不是因为她思想觉悟高。 骆冉佳是一名重生者。 在决定下乡来到小柳村前,她早已知晓了未来三十年的历史,知晓小柳村里因被嫌贫爱富的未婚妻抛弃,一贫如洗的昔日地主家的少爷许遥,将来会成为华国未来首富。 所以她主动选择了与他结识并相爱。 这部玛丽苏小说的主要内容,便是描写骆冉佳如何通过千方百计地接近许遥,融化了许遥内心被前未婚妻羞辱、伤害留下的坚冰,成功地成为首富夫人的。 当以读者身份带入骆冉佳看这个故事时,齐席儿只觉得剧情非常爽。 可当她亲身穿越过来后,再看这一个故事就只剩满口发苦了。 因为好巧不巧,她就穿成了那个有眼无珠,因为一个渣男知青而深深伤害并抛弃了未来首富,最后落得凄惨下场的首富前未婚妻。 而且,在齐席儿穿越过来的前一天,原主刚好因为渣男狠狠抛弃了自己,将所有的罪都怪在了许遥身上,不仅负气向许遥提出了退婚,当着全村人的面大肆辱骂许遥说他穷酸、窝囊、成分不好,还有四个弟弟妹妹当拖油瓶,活该在村里当一辈子泥腿子,并要求许遥赔偿她三十块钱的悔婚费。 许遥外公外婆与爷爷奶奶都曾是大地主,财产都在抄家时被搜刮干净了,还要养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是村里出了名的穷得叮当响,又哪儿来的钱赔给原主。 许遥只好说让原主再等几天,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去想办法筹钱。 原主又哪儿会是体谅他人的人。 要不到钱后,她一头扎到了村口的河里,边跳还边大声嚷嚷着说她要被许遥逼死了,所有人都不许救她。 但因为性格过分骄纵不饶人,原主在村里人缘并不好,也并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最后还是许遥跳下水,将原主救起来的。 所以齐席儿方才对着许遥说出觉得他好看的话时,许遥的表情才会那么奇怪。 当时看小说时,齐席儿只觉得这个炮灰未婚妻太过愚蠢,正好能衬出主角的聪明智慧。 但当齐席儿自己成为这个炮灰时,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都叫个什么事! 哪怕只是为能给以后结份善缘,未来的华国首富都是不能得罪的。 眼看着许遥要离开,齐席儿连忙撑起身子,强忍着喉咙干哑的刺痛,道歉道:“许遥哥,你等等,先别走。” 许遥抿了一下唇,扭头看向了齐席儿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想着昨天原主对他的那些辱骂,又望着他冷漠疏远的眼神,齐席儿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尴尬。 但为了不得罪未来华国首富,再尴尬的话,她也只能继续往下说。 齐席儿咬牙道:“许遥哥,昨天我那些话不是故意的。我不是真的喜欢项前程,也不是真的嫌弃你穷,觉得你没出息的,你不要误会。” 第2章 喂,你们见过这么奇葩的金手指吗 许遥抿了一下唇,看向了齐席儿的床头。 床头赫然是一个被蓝布精心包裹好的的确良衬衫,是原主掏空了家中积蓄,好不容易从黑市买来送给知青渣男穿的。 齐席儿表情一阵尴尬:“我……” 随即她再次咬牙道:“许遥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昨天经历了一回生死之后,我真的都已经悔改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项前程了,他就是个只会找女人要好处的人渣,我也不是故意想说昨天那些话的,那都是我一时气急了。” “还有那三十块钱,你也不用特意去筹钱了。这个钱我本来就不该要的,过去是我太不懂事了,才会跟你要这个钱。” “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个钱了。” 深深地望了齐席儿一眼,没让她再多解释一句,许遥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把钱一分不少给你的。记得把粥给喝了。”就扭头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许遥毫不留恋地硬气离开,也不知道把自己话听进去没有,齐席儿刚刚从昏迷中苏醒,也没有力气起床去追,只好认命地倒在了床上。 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她用力地回忆着书里的剧情,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原主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人。 原主母亲在她十二岁时就早逝了。原主父亲是村里的大队长,生得十分端正,又性格踏实肯干,个人条件算得上非常不错。这些年没少有媒婆上门做媒。 但因为怕找了后妈会对孩子不好,原主父亲这些年一直没再找对象,一个人费劲巴拉地带着原主。 ——也是因没能当上大队长夫人,方才在外头对她指指点点的蓝底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熊大婶子才恨上了原主。 身为一个大老粗,原主父亲并不太懂得如何教育孩子,只知道尽自己所能地满足原主,想方设法地对原主好。 原主因此被养得十分骄纵且没良心。 ——这不仅表现在她在物资贫乏的七十年代就能把自己吃成230斤的大胖子;被渣男迷昏了头脑,一心一意要踹掉了未来首富;被渣男知青三两句要回城的话诓骗了,就直接掏空了家底;还表现在她眼底只有自己,从来不为任何其他人考虑。 比如看书时,齐席儿就深深记得一个细节。 ——当原主父亲被人污蔑作风问题,被公社社长竖为了典型,展开了一次又一次地大批斗时,原主还在一心为渣男抛弃了她而寻死觅活,从始至终都没去看过父亲一次。 被批斗后被关在了牛棚里,整整三天无人问津,原主父亲险些渴死饿死。 最后还是许遥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口粮,做了一小碗红薯粥,偷偷地送过去,才算是救下了原主父亲一条命。 更过分的是,等原主父亲被狠狠折腾了一通,身体疲惫地被放回来,准备花点积蓄买点吃食补补身体时,才发现家中所有积蓄都被原主卷走了,还欠下了数额不小的外债。 ——一切只因为渣男知青跟她说,他找到了一个能够回城的渠道,只是需要大量的钱打点。 当时齐席儿看到此处情节时,只想冲到屏幕里头去,摇一摇这原主脑袋里的水。 现在、现在齐席儿的内心也是完全崩溃的。 等等…… 正在床上瘫成了一张饼的齐席儿打了一个激灵,忽然反应了过来。 ——原著里原主为了渣男知青寻死觅活,并跳河被许遥所救时,好像正好是原主父亲出作风问题的时候。 如果剧情走向没有错的话,此时此刻原主的爹爹应刚由公社社长领着,被村民们大批斗了一场,被关在了牛棚里,已经整整三天滴水未进了。 齐席儿:…… 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已经来到这世界,要代替这愚蠢又骄纵的原主活下去了。 那么至少现在,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原主父亲被饿死。 好在原主还记得村里的牛棚在哪儿,现在赶紧下床做点吃的送过去,应该来得及。 齐席儿想着就要撑着起身,却在下床时双腿一软,朝前一个趔趄,险些将230斤的身体摔在了地上。 同时她肚子也响起了咕咕声。 闹腾了这么一大通,整整一天都滴米未沾,她现在可不是要饿得腿软了么。 望着床边的小半碗白米粥,齐席儿再次无奈地摇头,在心里感叹着。 也不知道原主究竟是个什么眼光,居然放着这么高大硬朗又靠谱体贴的男人不要,成天只围着那渣男知青打转。 将半碗白米粥呼哧呼哧喝完了,齐席儿才勉强地挣扎着起了身。 拖着沉重肥胖的身体,她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准备找点红薯玉米白米面之类的,简单做点吃的,却愕然地发现,整个厨房仿佛刚被人洗劫过一般,空空如也。 齐席儿这才想起来,为了给渣男凑够打点人回城的钱,原主现在已经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那半碗白米粥,估计是许遥从家里端来的。 这年头,白米可是顶顶精贵的玩意。许遥家里因为成分不好,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更是村里出了名的精穷,成日连红薯饭都吃不饱的。 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大功夫,才弄到了这一点白米,给落水后的原主补身体。 虽然当初许遥和原主订亲是因为原主母亲当赤脚医生时,救过许遥母亲一条命。 但从后来原主堪称恶劣的所作所为,以及许遥的不断退让、容忍与以德报怨来看,许遥从对原主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将这一点思绪压了下去,齐席儿将自己拉回了现实,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厨房,拼命地挠着头。 原主已经把钱都给了渣男知青了。 现在家里除了几十块钱的外债外,真是一粒米与一毛钱都没有了。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纵然她曾经是世界顶尖的射击运动员,退役后又转行入商场,二十年把公司做到了上市,拥有着巨额财富,现在也没办法凭空变出白米白面,来喂饱正在饥肠辘辘中的原主父亲。 别的女主角穿越不都自带金手指吗? 怎么就她啥也没有。 正这么想着,齐席儿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乱糟糟的一人高小货架,上头杂乱地堆满了脏兮兮的被踩瘪的矿泉水瓶和废纸箱子。 第3章 爹,你还活着吗 齐席儿:? 这小货架怎么长得这么像她被酒驾司机撞飞时,砸到的废品回收站里的货架? 她这是连带着废品回收站的货架一起穿了? 可这小货架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废纸盒和废矿泉水瓶,又不能吃又不能卖又不能用的,对现在的她来说完全就是鸡肋啊。 老天爷是在玩她吗? 不过齐席儿这人性格里的最大优点是坚韧与绝不放弃,跟那最顽强的野草似的,搁啥地都能牢牢地生出根来。 曾有朋友评价她,哪怕把她放到最贫穷的非洲沙漠,她都凭借自己努力,生生带领当地人民发家致富。 于是她只是沉沉吐出一口气,就开始了思索破局。 一来,二十一世纪的废品,放在七十年代未必全然无用。 二来,她曾听人说过,因为有些人或是扔东西不仔细、或是时常搬家卖行李,或是喜欢玩断舍离,废品收购站里偶尔也会淘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这一人高的货架上废矿泉水瓶和废纸盒子这么多,未必不会藏着一些能用的东西。 说干就干! 皇天不负苦心人。 在齐席儿花了接近半个小时,弄得满头满脸是灰后,总算从一人多高的矿泉水瓶堆与废纸盒堆里找出了三颗快过期的消炎药,一本封皮都烂没了的新华字典,以及一个堆放在角落的小半袋白米。 尝试用意念把小半袋白米拿出来,齐席儿下一瞬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小袋大米。 齐席儿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只有一小袋白米,但对于已接近山穷水尽的她来说,也实在是聊胜于无,够她度过眼前的难关了。 来不及再花时间兴奋,顾念着还在饿肚子的原主父亲,齐席儿赶紧钻到了厨房里,简单熬出了一碗白米粥。 用一个竹编篮子装了粥,再用破旧蓝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外人瞧出一丁点痕迹,齐席儿就撑着还虚弱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牛棚走了过去。 一路避着人到了牛棚旁,齐席儿探了一下头,才找到了窝在了角落草料堆里的原主父亲。 大抵是已经饿晕过去了,原主父亲正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地睡着。 原主父亲旁边还有一头大青牛,是属于大队公社集体的,正用尾巴扫着周围苍蝇蚊虫。 眼瞧着那大尾巴数次打到原主父亲身上,原主父亲都毫无反应,齐席儿有些着急了,小声地喊了起来。 “爹……” “是我……” 一连喊了好几声,原主父亲才缓缓苏醒过来,虚弱地望着齐席儿道:“席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他就着急了,挣扎着要坐起身,迟钝地驱赶着齐席儿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爹现在名声不好,当心被爹给牵连了,你快点回去。” 饶是知晓这份爱子之心是冲着原主的,齐席儿心内也不由得有了触动:“爹,我是来给你送东西吃的。” 她做贼般地觑了一眼四周,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篮子上的蓝布,压低了声音道:“关在这里好几天了,你应该都没有吃东西吧?我给你做了点白米粥,你赶快吃了补补身体。” 原主父亲挣扎着起身,震惊地望着齐席儿:“席儿,这是你做的粥?你啥时候会做饭了?” 齐席儿含糊地答道:“找邻居大春婶子学的,也不是很难。爹你快吃吧,待会就该凉了。” 齐忠恒当即露出心疼表情:“爹没保护好乖乖,我们乖乖都要学会做饭了,真是吃大苦了。” 齐席儿:…… 在这全民困苦资源匮乏的七十年代农村,哪怕六岁孩子都时不时要帮着下地干活,平日更是会全包了家里家务活,做出供一家人吃喝的饭菜。 像齐席儿这种养到了十八岁,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家连个扫帚都不扶一下,成日只知道挑食与睡大觉,把自己生生养到了230斤的,才是真正的奇葩。 现在齐席儿只是简单做了个粥,齐忠恒居然能说出她‘吃大苦了’的话。 这爹还真是疼闺女儿。 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齐忠恒爬到了齐席儿身旁,却在看到那一碗白米粥时,一下子变了脸色。 “席儿,你怎么用白米做粥给爹吃呢?” 说着他强硬地别过了脸,语气坚决地道:“咱们家可没多少白米了,你一贯吃不惯粗粮,嫌粗粮剌嗓子,家里白米都是留给你的口粮,爹不能吃的。” “席儿,你也别折腾了,回头仔细灶火烫到手,手指就该疼了。” “爹是能吃苦的,现在还捱得住。等被放回去了,自己弄点玉米糊糊就行了。” 见都这时候了,齐忠恒还这么惯着女儿,齐席儿一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索性也强硬起来,使出了耍赖大法:“这碗白米粥是我亲自熬得,费了我不知多少心血。” “爹你要是不吃,我现在就大声喊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来看你了。” 齐忠恒震惊地看着女儿。 齐席儿也坚决地望着他,用威逼地语气盯着他:“爹,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干涸的嘴唇无力地蠕动了两下,齐忠恒最终还是没拗过齐席儿,一面含泪念叨着“天杀哦,我居然也这么糟践东西了’,一面恋恋不舍地将白米粥给喝了。 等刚一喝完,齐忠恒就连忙抹着嘴巴,挥手驱赶着齐席儿:“席儿,快回去,别给人看见了,连累了你。” 齐席儿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迅速收拾好了碗筷,放进了随身的篮子里,低声说道:“爹,我知道你和田寡妇是被冤枉的,那孩子不是你的,我会帮你洗清清白的。” 齐忠恒是因为作风问题被批斗的。 起因是村东口住的田寡妇,丈夫都死了四年了,不知怎么的肚皮又鼓起来了,居然是新怀了一个孩子。 这在小柳村可是个伤风败俗的大事。 一时间,村里人人都在议论这‘野种’的爹是谁。 当村里的单身男人都被挨个传了一圈流言后,矛头不知怎么就对准了丧偶多年的齐忠恒身上,说他多年不再找个媳妇,就是为了偷偷在村里乱搞男女关系。 第4章 骂遍了全村,我齐席儿怕过谁! 偏偏原主父亲平素是个憨厚人,因为可怜田寡妇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太辛苦,没忍住伸手照拂了几次。 这就更成了他借职务之便,给自己乱搞的姘头大开后门的证据了。 于是在田寡妇坚决不肯说自己姘头是谁的情况下,齐忠恒就百口莫辩地替人背负了这罪名。 当时一轮严打刚刚过去,社会风气正处在最保守的阶段,齐忠恒就倒霉地被竖做了典型,被开展了全村的大批斗。 但无论作为齐忠恒多年养大的女儿,还是作为这本书的忠实读者,齐席儿都是十分了解齐忠恒的秉性。 老实巴交的他根本干不出这么大胆的事。 他完完全全是被人污蔑了。 让人在背地里传这些闲话的人,只是想把齐忠恒从大队长的位置拉下来,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罢了。 田寡妇肚子里的孩子也另有其人。 最可恶的是,那些能将齐忠恒定罪的最关键证据都是齐席儿不小心讲给渣男知青听,渣男知青又为了能摆脱齐席儿的纠缠,特意讲给了村里人听的。 不等齐忠恒反应过来拒绝,齐席儿又坚定地保证着说道:“还有,爹,我过去不太懂事,让你操了不少的心,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然后她扭头就走了。 再一次吃惊地望着女儿背影,齐忠恒面上浮现出了欣慰与一丝丝的茫然。 “我女儿,咋就好像突然就长大了,能够当家顶事了咧。” …… 小柳村实在不大,饶是齐席儿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迹,一路都努力避开了所有人。 但回家时,她还是不小心和一群人迎面相逢了。 看见正扛着锄头,对着一群素来喜欢嚼舌根的妇人们唾沫横飞的隔壁熊大婶子,齐席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愿意暴露给齐忠恒送饭的事,齐席儿搂紧了怀里破篮子,准备躲避着人群,尽量降低存在感地走过去。 那群长舌妇却没打算放过齐席儿。 尤其是被齐席儿一个咸菜罐毁了衣裳的熊大婶子,望着齐席儿的目光跟藏着刀子似的,说起话来更是毫不客气。 “哟,这不是咱们大队长的金疙瘩闺女吗?席丫头,你平日不是养在家里,金贵得连个门都不愿意出吗?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那双金贵的腿还舍得迈出家门了。” 其他长舌妇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可不是要出来了么。大队长现在还躺在牛棚里,没有人愿意任劳任怨地伺候她咯。她自己不主动出门来,不就要饿死在家里了?” “啧啧啧,瞧这身体胖的,走上一步路,白花花的肉都会跟着颤,也不知道得多少精米精面的好粮食才能养得出这身皮肉,真是糟践了哟。” “皮肉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昨天要死要活跳到河里的时候,身子还不是给人给看光了,真是丢死个人了。” “也不知道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她是怎么还有脸出来晃荡的?要是我啊,肯定羞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也就是许家那彪汉子打小由私塾先生教大的,家教好又厚道,不然怎么会要她啊。这么痴肥的一头猪,一天要糟践多少白米饭呢。” “别提许家了,人家不就是因为许家成分差又窝囊,死活看不上,昨儿个才吵着闹着要跳河,要追着人家知青的屁股后头跑吗?”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当爹的偷人家寡妇的人,被关到了牛棚里批斗,当闺女的瞧不上自己娘亲定下的亲事,一心主动倒贴人家城里来的知青……” “啧啧啧……” 听到前头那些挤兑自己的话时,齐席儿都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打算理会。 但听到这话牵扯到了齐忠恒和许遥身上时,齐席儿就忍不住了。 她嚯地一下扭过了头,怒视向了那群长舌妇,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张婶子,你平时挖苦挖苦一下我,我也只是当没听见就算了。可是你们这样子说我爹,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们家男人生病了,还差去挖渠的两个工分做不完,可是我爹看你们家困难,帮你们家挖了那一段渠的。” “您现在是全忘了是吧。” 原主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的窝里横,面对愿意退让与包容她的许遥和齐忠恒时,她会如得胜了的公鸡般不断咄咄逼人与得寸进尺。 但一出了熟悉的家门,面对村里那些明显战斗力强横的中年妇女时,她却连回一两句嘴的勇气都无,每每都会被气得掉眼泪。 故而方才熊大婶子才敢站她家门口嗑瓜子骂人,这群长舌妇今日才敢这么嚣张。 眼见着齐席儿居然还敢口齿伶俐地还嘴了,众人面上表情明显都出现了一丝意外。 这懦弱的丫头今天倒是够泼辣! 随即张淑春就带头毫不客气地回嘴道:“就挖了两段渠,难道还要我记挂他一辈子?” “再说了,这烂裤裆的偷人的事,可是你爹自己做下的,都证据确凿了,难道还不让我们说上两句。” 其余人也跟着纷纷迎合了起来。 “我就是随口说两句怎么了,嘴长在我的身上,你还能挡住我想要说什么不成。” 齐席儿目光锋利地扫视众人,冷静地回怼道:“嘴长在您身上,自然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只管放心大胆地说,只是您也别忘了,这世上不止是您长了嘴,会叨逼叨逼地说话。” 她扭头看向了立在张淑春身旁,刚才还在帮腔的年轻女孩:“就比如张婶子,我记得你们家春泥,已经和隔壁的聪聪哥订亲了,连二十块钱的彩礼钱都拿了。可昨儿个我怎么还在小玉米地里,瞧见她和邻村的大壮见面哩。” 这话一说,张淑春母女二人以及隔壁聪聪她娘的面色都变了。 聪聪他娘立即扭头,揪着张淑春的头发,怒骂道:“好啊你个张淑春,敢骗我们家的婚,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张淑春狼狈地解释道:“我没有,你别听这死丫头胡说。” 又看向了一旁的一个老太太,齐席儿冷声嘲讽道:“还有,我记得瞿奶奶您家一家人身体都不好,干不了太重的活计,每个月的工分都不够用,连个饱饭都穿不上,月底可都是靠我爹每个月给您匀点红薯面给顶过去的。” “每次拿我爹的红薯面时,瞿奶奶您都感激得不行,说要一辈子记得我爹这份恩情。” “怎么瞿奶奶您吃饭的时候记得这恩情,现在一看起热闹来了就是全忘记了吗? 第5章 孤男寡女,我亲自帮未婚夫上药 被点名的瞿奶奶面庞一红,忙用手遮着脸,连连摆手道:“席丫头,你误会了,你是误会了哩,我就是碰巧遇上了,才凑上来看看,没想要说什么的。” “席儿,你可千万别误会,也别告诉你爹。” 说着她就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齐席儿又看向了闹得最凶的熊大婶子,冷冷地拉下了脸,沉声道:“还有熊婶子,我知道你当年死了男人,想要说我爹没说上,只能嫁给村里穷得出了名的熊癞子,就一直看我和我爹不顺眼。” “但这不是你能够造我们家的谣的理由。” “我爹和田寡妇到底有没有事,田寡妇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您家男人不是比我更清楚得多吗?” 被点名的熊大婶子当即脸色一白,随即色厉内荏地斥责道:“齐席儿,你可别信口胡说八道!这事和我家男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再胡咧咧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 齐席儿冷冷地道:“到底有没有关系,我后面自然会让大家都知道的,到时候就看是谁来撕烂谁的嘴了。” 说着她毫不顾忌地挤开一群人,从大路中央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望着她毫不畏惧的背影,一众人皆露出了见鬼了般的惊愕目光。 ——这丫头咋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懂事了,让人不敢欺负了哩。 刚走出了一段路,齐席儿就看见了许遥。 他手里端着一个竹编篮子,如个硬朗帅气的高大电线杆般,望着齐席儿方才来的方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遥哥……”齐席儿忙上去打招呼,又看见了许遥手里的篮子,忙压低声音问道,“你是给我爹送饭去的吗?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去送过饭了,我爹现在已经吃过饭了。” 许遥眼神里明显出现了意外,随即皱了皱眉道:“你哪儿来的粮食,你家里的粮食不是已经都……” 想到那空空荡荡的小厨房,齐席儿面上也有些羞赧,认真地开口道:“家里东西也没有全被卖掉,我爹平时还会存一些米面,只不过藏得比较深,刚才许遥哥你没找到罢了。” 许遥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平静地开口道:“这样就好。既然你已经去看过齐叔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齐席儿忙喊住了他。 许遥表情有些疑惑,扭头看向了齐席儿,目光里写满了询问。 齐席儿当即看向了他的胳膊和手背,愧疚地道:“许遥哥,你的伤还没好。这个天气,不上药回头会感染的。我家里还有一点药,是我爹上次受伤后用剩下的,我先带你回去敷上吧。” 许遥并没有立即动弹,只是冷淡拒绝道:“不用了。” 齐席儿露出了一个苦笑,看着许遥手背上露出的伤,放柔了语气哀求道:“许遥哥,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想要悔改了。” “你身上的伤也是为了救我留下的,要是回头处理不及时,留下了什么疤,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体谅一下我的愧疚心吧。” 齐席儿足足重达二百三十斤,许遥却只有一百七十斤左右。许遥是着实费了一番气力,才把一心闹腾着要死的齐席儿从河里捞起来的。 这些伤也的确是他救齐席儿时,身子撞在了岸边的石头上留下的。 似是从未见过齐席儿这副模样,许遥抿了一下薄唇,望着齐席儿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齐席儿再次哀求了一声:“许遥哥,我今天晚上肯定会愧疚得睡不好的……” 终究是吃软不吃硬,许遥薄唇紧紧地抿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简短地开口道:“走吧。” 齐席儿忙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领着许遥往家里走去道:“许遥哥,这边走。” 她刚才那一番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许遥生得气质粗犷硬朗,面庞帅气出众,性格又体贴沉稳,还是未来华国大名鼎鼎的首富,但并不是齐席儿所爱的那款菜。 她目前对许遥的所有示好,都只是愧疚于原主给许遥造成的所有伤害,如今能稍微弥补一二,她的良心能好受很多。 许遥抿了一下唇,冷淡道:“我知道怎么走。” 齐席儿当即不敢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领着许遥往家里走了过去。 等到了家门口,齐席儿让许遥先在门口等了会儿,才转身进了屋,去翻了齐忠恒房间的老檀木箱子。 原主母亲是村里赤脚医生,留下了一些常用的中药药方。为了省钱给女儿挥霍,齐忠恒经常生病了都不去医院,而是选择自己上山采药。 齐家柴房里因此常年堆积着一些常用的干药材。 原主从不关心父亲的身体状况,更是哪怕手指破了个口,都要大张旗鼓地去医院,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一细节,直接把药材当成了干柴火,才没有趁机给全部卖掉。 这下算是便宜了齐席儿。 上辈子身为运动员,齐席儿身上常年有着跌打损伤,也知晓一些常见的外伤药膏如何熬制。 于是她手脚麻利地熬了一副药。 待看到药材终于快成型了,她又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条棉布条,才重重松了口气,对门外的许遥道:“许遥哥,你可以进来了。” 许遥一声不吭地进了屋。 一进屋,他就瞧见了堂屋桌上的一小罐被捣得稀烂的中药药膏,与废报纸上的一颗白色消炎药,眸光微微闪了闪。 不敢面对许遥的目光,唯恐自己露馅了,齐席儿忙挪过了脸道:“许遥哥,我来帮你上药吧。” 许遥硬朗的剑眉一拧,抿着唇拒绝了:“不用了。”顿了顿,又怕齐席儿尴尬似的,“我们现在的关系,影响不好。” 齐席儿释然了。 的确,现在是风气保守的七十年代,男女关系都停留在很纯洁的阶段。 许遥和齐席儿都是未婚男女,中间还隔着定亲退亲的事,共处一室本就已经很尴尬了。 如果齐席儿再帮许遥上药,明天二人间的风言风语就能传遍了全村了。 第6章 妈耶,我未婚夫身材太辣了 她知趣地退了出去道:“那许遥哥你先上药,弄好了叫我。” 许遥简洁地‘嗯’了一声。 齐席儿于是就地蹲在了堂屋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这年头,全国上下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一家农户最多能养两只鸡。齐忠恒是一个颇为勤快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平时这院子里应该还有着两只芦花鸡,在叽叽喳喳地走来走去的。 鸡蛋当然都是入了原主的口。 偶尔齐席儿挑食时,会有一些鸡蛋剩下来,齐忠恒也舍不得自己吃,会拿到镇上供销社去卖掉,换点日用的针头线脑的小玩意。 现在这两只鸡也被原主给卖了,院子因而显得空荡而冷清。 想到与两只芦花鸡一起被卖掉的家里全部的存粮、原主找周围邻居及亲戚朋友们借下的外债、许遥身上那么严重的伤,以及被批斗了一场,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个多月,需要人照顾的齐忠恒,齐席儿就是一阵又一阵地头疼。 原主是个被娇养到没长良心的,落水后刚一苏醒就哭哭啼啼地收拾包裹,去镇上纠缠渣男知青了,愣是捱了一两个星期才回来。 这段时间齐忠恒躺在床上,虚弱得不能动弹,都是带着病的许遥时不时地照顾着的。 事后原主回来了,还曾抱怨过几句,责怪许遥没把自己爹照顾好。 现在齐席儿来了以后,肯定是没脸让许遥再这么做了。 为了养活自己和齐忠恒,为齐忠恒洗刷罪名,还掉原主欠下的债,并报答许遥这段时间的照顾,她必须尽快赚钱。 但……钱要从哪里来呢?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镇上有一个小黑市,里头会买卖不需要票据的粮油米面、针头线脑等生活必需品,有时候甚至有珍贵的五花肉卖。 书里女主角骆冉佳馋了,就时常去镇上黑市买点东西,给自己和许遥及他弟妹改善生活。 不比从城里干部家庭下乡,手头有着许多活钱的骆冉佳,齐席儿如今当然买不起黑市里的东西。 但她可以把自己那小半袋白米拿去卖。 恰好渣男知青项前程去省城托关系找人返城,也是拿着介绍信住在镇上的招待所的,她可以去顺便把钱讨回来。 将一切都盘算好后,齐席儿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一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准备问一下许遥擦好药没有。 然后她就听见堂屋里传来重重咚地一声儿响。 齐席儿:!? 唯恐是许遥出了什么事,齐席儿脑子一热,连着两三个大步上前,推开了堂屋的门,一迭声地追问道:“许遥哥,你怎么了?是扯到了伤口了吗?” 然后一抬头,她就愣住了。 为了给自己上药,许遥是将上衣脱干净了,露出了堪称劲瘦的后背。 不同后世流量小生刻意练出来的薄薄腹肌,许遥的肌肉线条更加膨胀鲜明,配上那古铜色的性感肤色,和187身高的傲然大长腿,常年干力气活的硬朗寡言脾气,给人一种狂野又硬朗的男人味性感。 虽然在穿来第一眼,齐席儿就确定了许遥是生得极为出众的。 但突然面对着这么一副好身材的冲击,齐席儿还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察觉到了齐席儿进来,许遥立即将衣服穿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齐席儿。 不想被许遥再误会了,齐席儿忙解释道:“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了声响,还以为是你摔了,就想进来看看……” 许遥神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抿住了唇,冷冷地开口道:“是我上药时没站稳,不小心碰到了板凳。” “哦哦……”齐席儿手扶着门框,讷讷地道:“那个你没事就好。我刚才就是听着动静挺大的,有些担心……” 许遥抿了抿薄唇:“我没事。” 齐席儿又‘哦哦’了两声,脚趾抓地地立在原地。 许遥微微皱起了浓黑剑眉,用‘你怎么还不出去’的眼神,略带强势地盯着齐席儿。 齐席儿都不敢抬头看许遥,无奈指着许遥的后背,解释道:“方才我看你后背有一大片擦伤,也没有上好药,应该是你胳膊够不着。” 许遥拧起了硬朗剑眉。 齐席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地尴尬道:“这么热的天气,又已经沾了水了,伤口再不处理的话,可能会化脓的。” ——其实已经化脓了,红彤彤的一大片,遍布着大半个后背,看上去挺狰狞的。 伤口弄成了这副模样,其实应该会挺疼的,但许遥面上却自始至终都没流露出分毫。 要不是齐席儿亲眼看见,根本不敢相信他的伤势会这么严重。 许遥继续抿了抿唇,沉默看着她。 齐席儿无奈抬起了头,挤出一个讨好的笑:“那个,许遥哥,虽然知道你可能会嫌弃我。但这里除了我,也没有其他人了。我可以帮你处理的。” 许遥明显是不愿意的,陷入了沉默。 齐席儿再次放软了声音,哀求着道:“本来因为救我,许遥哥你耽搁了两三天的农活了,回头要下死力气才能赶回工分,养活家里的弟妹,我心里已经很愧疚了。” “要是因为伤口没处理好,你又一下子病倒了,要送到医院里去治病,我是真的会愧疚死的。” “许遥哥,你就当帮我一把,让我帮你上药吧。” 许遥继续凝视着齐席儿,微微抿住了唇。 就在齐席儿被盯得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的芯都要被许遥看透了,已有些打起了退堂鼓时…… 许遥终于往后退了一步:“进来吧。” 齐席儿松了一口气,忙大跨步进屋,特地没有关上堂屋的门。 注意到齐席儿的动作,许遥的薄唇再次抿了抿,眼底却放松了不少。 没有多犹豫,齐席儿利索拿起了自制的中药药膏,就绕到了许遥背后,给许遥上起了药。 因为怕动作太重会弄疼了许遥,齐席儿的动作很认真轻柔,也没顾着开口说话。 许遥也是比起说话,更喜欢直接做事的糙汉性格。 屋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第7章 赚钱了赚钱了赚钱了! 也是在这一份安静中,齐席儿在给许遥上完了大部分的药后,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一丝尴尬。 ——曾经为退婚闹得那么难堪,如今又如此亲密地共处一室给对方上药。饶是齐席儿一贯脸皮厚,一时也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儿放了。 为了缓解尴尬,她咽了一下口水,打了个哈哈,道:“许遥哥,你要是疼就喊一声,我动作会轻一点的。” 许遥抿了一下唇:“不疼。” 齐席儿又不由得感慨了一番这男人的忍痛能力,动作飞快地将剩下一点伤口给上好了药,用干净的旧棉布给严严实实地包好了,才将手中剩下的药膏给放下了:“许遥哥,我上好药了。” 似乎也觉得这气氛太难受了,许遥此时也终于微微松了口气,动作很快地起身,逃也似地穿好了衣服。 忙回身将药膏和棉布都收好,齐席儿扭头对许遥说道:“许遥哥,你这伤口挺大的,一两天只怕是好不了。明天后天继续来我家上药吧。你放心,我不会把事情往外说的,村里人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 许遥又微微拧起了剑眉,明显是想找理由拒绝。 已有些猜到了他的性格,齐席儿索性拿出了对付齐忠恒时的办法,哭丧着一张脸,撒着娇哀求道:“许遥哥,毕竟是相识了一场,你总不能让我因为这个伤,每天担心你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活生生把自己给饿瘦了吧。” 许遥:…… 看得出许遥是真心想拒绝的,剑眉都是紧紧拧着的。但面对齐席儿那张假哭的脸,他薄唇动了半晌,最终也没能把那句拒绝憋出来。 最后他只好负气地硬梆梆地道:“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准时过来的。”就脚步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背影快得仿佛在逃离龙潭虎穴。 望着他的背影,齐席儿噗嗤一声笑了。 ——虽然未来将是家喻户晓的华国首富,拥有着令全国女人都向往的出色长相与成熟魅力,这时候许遥本质却仍是青涩与‘吃软不吃硬’,逗弄起来还真有些……过于可爱了。 将许遥送走后,天色已有些晚了。 齐席儿匆匆弄了点吃的,就累得蒙头睡着了。 第二天,她特地起了一个大早。 趁着天还才刚蒙蒙亮,村里的人都还没起来,她瞅准了一条人少的小路,拎着那三十斤的米,悄悄朝着镇上走去。 ——因为要隐藏痕迹,镇上的黑市一般开得很早,天一亮就会收摊了,她要卖东西也得去得早才行。 虽然生在了农村,但原主是真的打出生以来就都没吃过一丁点的苦,身子也养得格外金贵。 才走了四五里路而已,齐席儿就发现自己有些拖不动原主这沉重肥胖的身体了。 但齐席儿是下定决心要减肥的,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说放弃。 强迫着自己一路走到了镇上,齐席儿终于走到黑市巷子口时,已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看见齐席儿肥胖的体格,黑市的倒爷们就都眼前一亮。 这定然是个大户。 一个用粗糙黑布遮着脸的年轻小哥胆子最大,率先凑了过来,低声招呼着道:“姑娘,你是要买吃的吗?” 齐席儿无力地摆了摆手,将手中的布袋子解开一个口,露出里头小半袋的白米:“不,我是来卖东西的。” 七十年代物资匮乏,且买什么都需要大量的票据,哪怕城里人平日吃得都不太好,不太敢花钱买富强粉,平时只吃些灰扑扑的二等面粉,哪儿还见过这么精致的大米。 那倒爷小哥一时眼睛都看直了:“姑娘,你这大米是要卖的?” 齐席儿大喘着气,点头道:“我是打算要卖的。你要买吗?” 那小哥先是犹豫了一下,才咽了咽口水,用力点头道:“我买。” 这等品质的精米定然是不便宜的,他要全部拿下来,成本就会很高。 但比起来砸手上的风险,这等高品质精米出现的机会太少了,反而值得让他搏上一把。 镇上的人都不太富裕,可能会不太会舍得吃这么精致的大米。 那省城里的人呢? 哪怕在省城的黑市里,这等品质的白米都是罕见了,能够卖得上好价钱了。 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姑娘打哪儿弄来的,手里头还有多少存货…… 齐席儿谨慎问道:“你愿意给个什么价?” 因为不需要粮票与布票等各种票,黑市里的东西是要比供销社里贵一些的。 供销社里需要票据的大米是一毛四一斤,黑市上买卖的话,一斤至少要两三毛钱。 但这等品质的精米,价格肯定是还要涨一涨的。 瞥了一眼黑市里其他倒爷,那小哥咬牙道:“我给你四毛钱一斤,你打算卖多少?” 齐席儿微微点了一下头。 在决定来黑市前,她是特地仔细回忆了一下书内描写的物价。一斤精米能卖到四毛钱,已经是很良心的价格了。 她警惕地道:“我这里一共有三十斤米,你能够全拿下来吗?” 年轻倒爷迫不及待道:“可以,你给我吧。” 将那半袋精米卖了出去,手里稍微有了点钱,齐席儿终于没那么慌了。她又在黑市上逛了逛,买了些便宜的玉米面、白糖、布匹与针线之类的必需日用品。 若是在供销社买,这些东西少说也要两三张布票和一张工业券,她又哪儿能轻易弄得到。 卖完这些东西,齐席儿手上就只剩十块钱了。 这年头国营工厂里,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三十块钱。 省着点花的话,十块钱能够用半个月了。 将刚到手的钱仔细揣好了,藏在了布鞋的袜子里,齐席儿又一路问着人去了镇上招待所。 终于找到了一座低矮的二层小楼,齐席儿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门口招待所服务员爱答不理地看齐席儿,冷淡地问道:“哪儿来的,要去哪儿,介绍信呢。” 齐席儿露出个笑:“我不是来住招待所的,是来找人。请问这昨天是不是住了一个小柳村来的,去省城里买拖拉机零件的知青,叫做项前程的。我也是小柳村的人,今儿个是来特地找他,说拖拉机零件型号的事的。” 第8章 前排围观,我来教教渣男学做人 听见齐席儿是来找人的,服务员明显意外了一下,才皱眉道:“好像是有个叫项前程的,不过好像已经出门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一个哼着小曲的人。 只见那人生着一张还算俊朗的面庞,身着的确良白衬衫,穿着一条干净笔挺西裤,鼻梁上还架了一个圆框水晶眼镜,看上去颇有些知识分子的范儿。 不是项前程又是谁。 一进门看见了齐席儿,项前程表现明显一怔,白净面庞上闪过一丝厌恶:“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和你说了,我马上要回城里了,你配不上我,让你别来找我了吗……” 他竟是以为齐席儿是来纠缠他复合的。 齐席儿手叉在了腰上,冷笑了一声:“回城?项前程,你算盘倒是打得挺响的。没有我的同意,你打算回哪个城里?” 项前程微微皱起了眉,察觉到了齐席儿的不正常,机警地软下了语气,用了一贯温柔的语气,哄道:“席儿,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只是回城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是轻易不能耽搁的。” “等我在城里安顿下来了,我自然会想办法往上头打报告,把你也调到城里去的。” “席儿,相处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是个什么人……” “我管你特么的是什么人。”不等项前程反应过来,齐席儿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再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给提溜了起来,摁在了墙上,恶声恶气地道:“老娘今天才不管你回不回城,把之前欠我的七十五块钱一文不少地还给我。” 男女体力上存在着差距,一般情况下,一个女生哪怕在暴怒当中,也很难将一个男人给摁在墙上。 但齐席儿230斤的体重此时发挥了优势。 才130斤的项前程被扇了一巴掌,人当场就晕晕乎乎了。 被齐席儿勒着领子,死死摁在了墙上时,他根本没有任何还手能力,气都喘不过气来,面庞涨得通红,眼瞧着是要把自己憋死了:“……放、放、放开我……” “救、救命……” “大家救救我的命……” 齐席儿却哪儿会给项前程说话的机会,边死死地摁着项前程,边朝着旁边看呆了的人群,大声哭嚷了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个不要脸的知青骗了村里来年买种子的钱,躲到镇上来大吃大喝地挥霍了啊。大队里派我过来要钱,他还不肯还钱了。” “要是不把钱还回来,我们大队里来年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了,全村的地都要荒上一季了啊。” “大家看这人多坏啊。” 一听见齐席儿的信口胡诌,项前程的眼睛都瞪圆了:“齐席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整个镇上就一座招待所,平时外出办事的人都住里头,人还是颇为不少的。 再加上七十年代娱乐匮乏生活无聊,看热闹几乎是大家生活里最大娱乐了。 齐席儿与项前程一闹起来时,招待所的房间门就都打开一条缝,探出了一排排的脑袋。 一开始听二人对话时,大家还只感叹着世风日下,都有人当众乱搞男女关系了,也不怕被联防队的人以‘耍流氓’的罪名,抓到了派出所去。 同时他们心里还有点鄙夷齐席儿的。 也不知道这家怎么养得女儿,竟是养出了这么痴肥的胖女,还这么不要脸地纠缠着人家这么俊俏的知青,也不看看自己究竟长得什么样。 谁知道剧情竟峰回路转如此快。 这知青竟是偷了生产大队里的钱,到镇上来挥霍来了,这胖姑娘是替大队来追债的。 这可就从男女裤裆里那点烂事,升级到贪图公家财物了,众人一时纷纷忍不住了,愤怒地骂了起来。 “看着人模狗样文质彬彬的一个知青,咋还干得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连大队里来年的种子钱都偷,让村里的田来年都要荒了,这也太不要脸了一点吧。” “姑娘,这可不得直接讨钱,要去把联防队的人都叫来,把这人抓到派出所去。” “对啊,这种人就该在牢里蹲一辈子。” 听到众人唾沫星子都要崩到脸上了,项前程强忍着要被憋紫了的脸,挣脱了开来道:“我……” 齐席儿贴在他耳边,小声威胁道:“项前程,你给我想清楚了,我手里还有你曾经亲手写给我的情信。要是我豁出去了,把这些信交出去,你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进了派出所,也是要被关上一辈子的。” 项前程登时不敢说话,面庞再次被憋绿了。 齐席儿威胁完项前程,又迅速换了一副面孔,冲着一旁围观的群众赔笑道:“毕竟家丑不外扬,我们村里知青少,这人平时还能教村里的小孩识字啥的,留着也还有用。” “所以我们大队长说了,只要他把钱分文不少地还了,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村里娃娃们一个认字的机会。” 群众们又唏嘘着摇起了头,说些‘大队长心好’、‘还是娃娃认字重要’、‘知青也就这点作用了’的话。 上一秒还偷了大队下年的种子钱,下一秒又成了村里的教书先生……项前程当即目瞪口呆:“齐席儿,你现在怎么……” 这丫头不是一向心比天高还蠢得要死,觉得自己是村里大队长的女儿,就比村里的泥腿子姑娘们高一等,一心想要跟着自己回城里生活,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团团转吗? 今天怎么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这么聪明机警泼辣了。 根本不管项前程眼底的怀疑,齐席儿只冷冷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了一只手道:“把你身上的钱全部都拿出来。” 项前程咽了咽口水,捂紧了自己的裤兜,还有些想抵抗:“钱我都拿去打点了,我没有钱了。” 齐席儿转身就拽着项前程的衣领,把他往招待所门口方向带:“那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 项前程知道齐席儿是来真的,当即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忙举手投降道:“我、我给你。”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钞,肉疼似的递给了齐席儿:“只有这些了。” 第9章 警惕警惕,情敌上线了 齐席儿冷冷地看着他:“另外一个裤兜。” 项前程表情一僵,只好不情不愿地又掏了掏另外一个裤兜,掏出了三块钱:“这样总可以了吧。” 齐席儿表情很冷淡:“上衣兜里。” 项前程:…… 终于把项前程浑身上下的兜掏空了,齐席儿才算是作罢,将要到的钱合在一起,仔细数了一下。 一共三十块七毛三。 项前程心疼地望着那些钱,不情不愿地道:“你现在可以把那些信给我了吧。” 齐席儿却只是从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推到了项前程的面前,冷冷地开口道:“你还欠四十四块两毛七,把欠条给写清楚吧。” 项前程的脸登时如吃了苍蝇般绿了,忍不住怒斥道:“齐席儿,当初可是你听说我回城里缺钱,主动把这些钱给我的,我可从始至终没有找你讨要过,你现在是不是太过分了。” 齐席儿冷漠地道:“现在也是我主动后悔了,特意过来讨这笔钱的,不行吗?” 项前程:…… 齐席儿只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写不写。” 面对齐席儿威逼的眼神,项前程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了一张借条,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仔仔细细地检查过那张借条,齐席儿又冷淡道:“把你的手指头涂黑,按个指印上去。” 项前程:…… 憋屈地摁完了指印,项前程咬牙切齿地道:“齐席儿,我会记得今天你对我的羞辱的。等我回了省城里,重新过上了城里人的好日子,你一定会后悔今天对我做的这些的……” 心满意足地将借条收好了,齐席儿扭头看向项前程,略带怜悯地道:“哦,忘了提醒一声了。你昨天去求的那个程书记,马上就要调到别的省去了,管不了这边的事了。” “你那四十块钱大概是打了水漂了。” “等回了小柳村干活挣工分的时候,别忘了把四十块给我一分一厘地还回来。我会一天不落地前去讨要的。就凭你现在的小身板,可以亲自试一下,能不能赖掉我哪怕一分钱!” 说着她也不管项前程那惊愕到跳脚的脸色,朝众人道了一声谢,就匆匆出了门。 在镇上绕了三四圈,齐席儿终于找到了画着红十字的二层小楼,挂了一个外伤科,给医生描述了许遥的伤情,花了整整三块二毛钱,拿到了一周的消炎药。 出了医院,齐席儿强撑着沉重的身体,加快了脚步。 都快中午了,她得赶紧回去给牛棚里齐忠恒做饭吃了。 路过了供销社时,齐席儿犹豫了一下。 方才从项前程身上扒拉出的,除了三十多块的现金,还有一些珍贵的粮票糖票与肉票。 只犹豫了一下,她就转身进了供销社,数出了七块钱与两张粮票:“给我拿两罐麦乳精。” 售货员懒洋洋地拿了。 齐席儿将麦乳精仔仔细细藏好了,才一路躲着人,迈着沉重的腿回了家。 · 与此同时。 省城火车站。 穿着得体的军绿色外套,骆冉佳拎着一个大网兜的行李,与同伴们一齐挤上了火车,朝窗户外面送行的父母挥了挥手,露出一个青春洋溢的笑容。 “爸妈,不用担心我。” “过年放假了,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呜呜呜—— 火车启动的鸣笛声响起,将两侧窗外的风景带走,骆冉佳坐直了身子,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上辈子活了一辈子,她也算是彻底认清了自己。 ——本质上她就是个没有事业心又好享受,渴望着高嫁,却只空长着一副漂亮皮囊,没有足够的情商手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 为了嫁到有钱人,她一路在名利圈里挑挑选选,蹉跎到了三十多,最终也只找到一个经济适用男嫁了。 因为格外向往奢华到挥金如土的生活,她在婚后不断嫌弃丈夫没本事,并因此频繁爆发争吵。 最后二人落得离婚收场。 之后寻寻觅觅了二十多年,她也最终没有找到有钱人嫁了,还因整整蹉跎了大半生后,没有谋生能力,晚年过得格外凄惨。 幸好命运足够眷顾她。 她居然重生了。 为了不浪费命运对她的恩赐,她索性直接将目标订到了最大——未来的华国首富。 通过上辈子各种社交媒体的报道,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刚强了一辈子,极其疼老婆的硬汉许遥有一个柔软的内心,十分地记恩与重情。 要接近他的内心,最好的是打感情牌。 而她面前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 许遥曾经在他自传中写过,二十二岁那年的九月是他人生最艰难的一年。 ——被前未婚妻抛弃,因救落水的前未婚妻受伤,无钱开药医治导致病情恶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靠着硬抗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雪中送炭一向最为动人。 如果她能在这时候带着足够的钱和药去小柳村,精心照顾这位缠绵病榻的孤单病人,顺便拯救与温暖他被前未婚妻伤害的冰冷内心,也一定能比所有人都先走进许遥的内心,成为未来被全华国都羡慕的首富夫人吧。 望着火车窗户外匆匆离开的风景,骆冉佳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小柳村。 许遥。 她来了。 · 一路劳碌奔波着,齐席儿下午才到家。 匆匆给牛棚里的齐忠恒送了吃的,齐席儿回家就直接昏睡了一下午。 早上起得太早了,一天之内又奔波了这么久,原主的身体根本受不住。 直到夜幕降临了,眼瞧着村里人都各自回家了,也不会被什么乱逛的闲汉与长舌妇撞见了。 她抱着麦乳精,朝着村东头田寡妇家里走了过去。 因为家里并不富裕,田寡妇家只有三间挺旧的茅草房,院子栅栏封得严严实实的。 敲了一下栅栏门上的铁环,齐席儿压低声音喊了声道:“田婶子,田婶子,你在家吗?” 听见声音,田寡妇捂着自己的肚子,缓步走了出来:“来了。”一瞧见是齐席儿,她面色就是一变:“席儿,怎么是你?” 齐席儿只当没看见田寡妇的神色,自然地笑道:“婶子这是不欢迎我进去吗?” 第10章 急急急,帅帅未婚夫好像吃醋了? 田寡妇咬了咬嘴唇,还是向后退了一步,将栅栏门打开了,低声道:“先进来吧。” 跟着田寡妇进屋,齐席儿将两罐麦乳精放到了桌上。 田寡妇当即变了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齐席儿大方地笑着道:“如果村里流言没有出错的话,婶子您肚子里的应该就是我的亲弟弟了。我特地买了这个来看看婶子。婶子可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听出了齐席儿话里的讽刺,田寡妇面庞一白,讷讷着张了张嘴道:“我……” 最终她也没憋出一句话,只是愧疚地扭过了头去:“这东西太金贵了,我不能要,席丫头你快拿走。” 早已知道田寡妇会是这反应,齐席儿淡淡地开口道:“田婶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爹现在被关在牛棚里,实在抽不出空过来,可不得我这个当姐姐的亲自来照顾弟弟了。” “婶子今天不收下这两罐麦乳精。莫非是要承认,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爹的?” 被这直白的问句给问住了,田寡妇表情当即僵了一下,随即讷讷地道:“我、我、我没有……” 齐席儿只是静静望着她:“婶子,我听不懂,你没有是什么意思?” 田寡妇没有解释,只是咬牙偏开了头,生硬地驱赶着齐席儿道:“不早了,我和孩子都要睡觉了。你快点回去吧,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还有,把你的麦乳精带走。” 齐席儿淡淡地道:“婶子,我今天是特地代替我爹来探望我弟弟的。没见到田婶子您收下麦乳精,我是不会走的。” 田寡妇咬牙望着齐席儿。 齐席儿只是岿然不动地坐着,毫不躲避地回视着她。 最终还是田寡妇先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哀求道:“席丫头,你就一定要这么逼婶子吗?” 齐席儿语气平静地道:“因为婶子您的一句默认,我爹不仅丢掉了大队长的职务,还已经接受过整整三轮大批斗,现在正被关在牛棚里,整整三天滴米未进,眼瞧着人都已经不行了。” “婶子,是您先逼我们的。” 田婶子眼神里闪过了愧疚,偏过头道:“齐大哥是个好人。这些年他当大队长的时候,见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辛苦,没少各种照拂我……” 齐席儿只是凝视着她道:“婶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在我去牛棚里看我爹时,他还特地嘱咐过我,让我不要来找你逼你,说你生活不容易,撒这个谎定然是有苦衷的。” “哪怕你主动攀咬了他,他都已经原谅你了。” 仿佛终于被这一番话击垮了心理防线,田寡妇双手捂住了脸,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痛苦地哀哀哭着道:“是我、是我对不住齐大哥,是我把齐大哥害成这样的……” “席儿,是我对不住你爹。” 齐席儿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再次问道:“所以,田婶子,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田寡妇显然也崩溃了,哭着道:“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就是去自留地里摘菜而已,就被人从后头捂住了嘴,根本没看见是谁……” 齐席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一切都与她想象得一样。 田寡妇根本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她只是恐惧于将自己被侵犯的丑闻说出去,才一直都选择了沉默,最终让这个黑锅落到了齐忠恒头上。 甚至于她未必没有看着齐忠恒条件好,想要借此机会赖上齐忠恒,为自己和孩子们找个未来依靠的想法。 七十年代的农村,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的寡居生活实在太辛苦了。 齐席儿能理解这种赤裸裸的心机。 但齐席儿不打算纵容。 她平静地道:“田婶子,你今天可能也已经看到了。我并不是和我爹一样的好人,也不打算让我爹这么一直被冤枉下去。” 田寡妇嚯地抬起了头,一双泪眼望着齐席儿:“席儿,你的意思是……” 齐席儿平静地道:“只要婶子愿意站出来,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帮我爹洗清身上的罪名。我可以帮你找到那天的人是谁,把他拧送到派出所里去,也可以送你一笔钱让你去医院打掉这个孩子,甚至可以给一笔钱,让婶子你和你孩子都过上好日子。” “三百块,婶子觉得够吗?” 田婶子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咽了咽口水道:“三百块?席儿你是说真的给这些钱?” 齐席儿平静道:“认真的。” 田婶子面上浮现了纠结,最终咬牙道:“我要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就就去告诉你。” 齐席儿应了一声道:“好。”站起身后,她又补充道:“但是田婶子,我的耐性和容忍并不多的,你得考虑得快一些哦。” “我爹还有四天就要从牛棚里出来了。在那之前,我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望着齐席儿极具压迫性的眼神,田寡妇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我、我知道了。” …… 从田寡妇家出来,齐席儿一路警惕着避开人,踩着河边的阵阵蛙鸣,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回家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刚一推开院子的门,齐席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她吓得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啊——” “是我……”眼前陡然一下亮了起来,是身形高大的许遥点燃了手里拎着的煤油灯。 望着几乎要吓掉了魂的齐席儿,他帅气面庞有些愧疚,抿了一下薄唇,解释着道:“白天要挣工分没时间,我是来找你上药的,看你不在家里就等了会儿,不是有心要吓你的。” 齐席儿拍着自己胸口,喘匀了气后连忙摆着手道:“没事没事,我知道许遥哥你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大踏步地往堂屋里头走,“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去上药吧。” 沉默地跟着齐席儿进了堂屋,看她点燃了煤油灯,找出了昨天的药膏和棉布,许遥坐在了椅子上,用力拧了一下浓黑剑眉,忽然开口问道。 “我听人说项前程下午回村里了。” “这么晚了,你方才是去找项前程了吗?” 第11章 齐席儿,你给我戒色戒色戒色 并不如原主般痴迷项前程,齐席儿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地脱口而出道,“项前程已经回村里了?” 上辈子他为了回城,可是在镇上赖了将近一个月呢。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与上一世手头阔绰的项前程不同,这一世的项前程浑身上下的钱都被她搜罗干净了,裤兜比脸还干净。 住不起镇上的招待所,在等不到回城消息的情况下,他可不是只能灰溜溜地回村了。 见一旁的许遥拧起剑眉,露出迷惑神色,齐席儿忙将自己今天去镇上找项前程讨钱的事说了一遍:“许遥哥,我把项前程手里的钱都讨回来了,现在手头已经不差钱了。你真的不用给我筹退亲的三十块钱了。” 紧接着想到了被项前程白白浪费的四十四块钱,齐席儿又咬牙切齿地道:“剩下那四十四块钱,我回头也必须捏着欠条,一分不少地讨回来不可。” “这小白脸休想再骗我的一厘钱!” 这一连串的话显然超出了许遥这糙汉的理解范围。 他硬朗面庞上头一次露出茫然神情:“……你刚才说,你追去了镇上招待所,把项前程扇了一巴掌,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摁在了墙上,威胁着要把他送到派出所,找他把钱要回来了。” 齐席儿着重强调道:“一共要回了三十块七毛三,还写了四十四块两毛七的欠条。” 这个才是重点! 显然还有些没能接受,许遥表情有一瞬空白。 “对了!”齐席儿说着想了起来,去角柜里翻出了一个白纸包,递给了许遥道:“许遥哥,这是我去镇上医院让大夫给你开的消炎药,有两个星期的量。你那伤口面积太大了,必须得每天按时吃药,否则将会恶化的。” “你赶紧拿着,回家按时吃。” 被齐席儿送东西这件事对许遥太陌生了,许遥硬朗帅气面庞上再次浮现茫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去接那药。 齐席儿是个粗线条的人,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径直将药塞到了许遥手中,就着急地去捣鼓今天敷伤口的药膏了。 等捣药捣了一半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怪怪的。 许遥方才问出那问题的语气,竟有点好像丈夫在质问出轨妻子…… 而七十年代农村不流行扯结婚证,只要经过父母同意定了亲,一对年轻男女就会被认作是事实的夫妻了。 在许多村里人眼里,定亲许多年的许遥和齐席儿早已是一对了。 他还真有这么问的资格! 想到这里,齐席儿不知为何面庞居然有些烧得慌,偷偷觑了一眼堂屋里的许遥。 许遥好像并无再问任何问题的欲望了,只如一只格外肌肉虬结,高大帅气的德牧警犬般,乖乖地坐在了堂屋的板凳上,一粒一粒解开着自己军绿色中山装的纽扣。 一瞬恍神间,齐席儿目光竟黏在了许遥解开扣子的手上,下意识地想要往下看…… 眼看着许遥紧实宽厚的古铜色肩膀露了出来,齐席儿才一瞬反应了过来,匆匆低下了头捣药。 嘿,冷静冷静,别乱看! 许遥可不是她喜欢的那款菜! 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齐席儿三下五除二地捣好了药膏,端了一个凳子,坐到了许遥背后,帮他仔细地上起了药。 秋天深夜四下无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为了不让气氛再次尴尬,齐席儿没话找话地解释起来:“许遥哥,我刚才其实是去田婶子家了。” “我带了两罐麦乳精,终于从田婶子口中问到了真相。她根本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只是想要攀咬住我爹,让我爹为她负责而已。” 许遥抿了一下薄唇道:“我知道。” 齐席儿愣了一下。 还是不大适应齐席儿的触碰,许遥身形笔挺地端坐着,结实的肌肉僵硬得如一块一块的岩石,补充道:“齐叔不是那样的人,是被人给冤枉了,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齐席儿表情有些欣慰:“许遥哥,你真是个好人。” 许遥微微抬起了头,问道:“你刚才说和田寡妇许了300块钱,让她翻供,洗脱你爹身上的罪名。” 齐席儿点头道:“田婶子一个人带着孩子,日子过得太苦了。如果不拿出足够的钱,她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攀上我爹的机会的。” 许遥点了一下头,赞同了齐席儿的看法,平静地开口道:“这三百块钱不好凑,我来帮你吧。” 齐席儿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许遥哥,你家里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呢,哪儿能拿的出这么多钱。” “你放心,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许出了这个数目,自然是有办法做到的。” 许遥抿住了薄唇道:“席儿,你这些年没有当家做主,可能不知道三百块钱有多少,这可不是好挣的钱。” 知道凭借原主的丰功伟绩,许遥不相信自己也实属正常,齐席儿也不多辩解,只是极其认真道:“许遥哥,我是真的长大了,想为家里做点事了。你就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试一下。如果我最后没有做成,再来找许遥哥你求助。” “怎么样?” 见齐席儿说了要学好的话,又承诺了回头会找自己求助,许遥也没话说了,郑重‘嗯’了一声:“有需要一定来找我。齐叔这些年帮了我们家不少,我也是想要为他做点事的。” 齐席儿也重重‘嗯’了一声,才松了口气,端着装满药膏的盒子,站起了身道:“今天的药上完了。” 许遥似乎也松了口气,一把飞快地低头穿上了衣裳,并将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由于他身材太高大,肌肉过于膨胀,军绿色中山装被挤得鼓鼓囊囊的,仍旧给人一种粗犷狂野的性感。 望着这诱人的一幕,齐席儿低头默念了好几声‘戒色’,才算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过几天齐叔就要被接回来了。”不太敢看齐席儿的目光,许遥低着头开口道,“到时候我来帮你接人。” 转身将药膏摆放在了堂屋角柜里,齐席儿‘嗯’了一声:“到时候就麻烦许遥哥了。” 被在牛棚里折腾了这么多天,齐忠恒的身体必然虚弱的很,多一个人搭把手,也能让他舒坦一些。 第12章 小钱钱,我来了! 到底是底子太虚了,等送走了许遥,齐席儿匆匆洗漱了一把,累得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熊大婶子家的公鸡刚叫了第一声,齐席儿就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 趁着天还只蒙蒙亮,村里人都没起床,她笨拙地用干柴火生了火,用土灶做了点玉米糊糊粥,给牛棚里的齐忠恒送了过去。 亲眼看着齐忠恒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她才松了一大口气。 经过这两三天的投喂,齐忠恒整个人瞧着气色好多了,脸色不再是灰里发绿,透着一股蔫搭搭的死相了,想来是比上一世要少受了很多折磨了。 这是大好事。 把碗藏在了竹篓子里,齐席儿一路避着人回了家。 刻意只吃了平时一半饭量的早餐,她就拖着230斤的沉重身体,慢吞吞地出门围着村子转圈散步减肥了。 倒不是她不想要跑步。 减肥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230斤的大基数体重实在不适合太过剧烈运动,会损伤膝盖和关节,散步是目前最适合她的方式。 一边绕着田埂上转圈,熟悉着这陌生的七十年代乡村,感受着身体冒出的微微热意,和背后冒出的一层层薄汗,齐席儿一边琢磨着该怎么赚钱。 虽然和许遥打包票时,她的语气是信心满满的。 可真要让她一时半会儿拿出一个一口气赚几百上千块钱的办法,她还真有点没头绪。 但她并不灰心。 对于有心赚钱的人来说,遍地都将是商机。 不得不说,七十年代未有工业污染的农村风景还是很美的,大片大片成熟的金黄色水稻连成一片,阡陌纵横的河道贯穿着农田,不时还可以看到小鱼游过的影子。 更远的地方还有大片大片的芦苇丛,隐约可以看见一群群野鸭子们扑闪着翅膀飞出来,给人宁静与心旷神怡之感。 不过这也是仅限于秋收时节的美景了。 七十年代农村生活清苦,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荤腥。平时为了打点牙祭,大人小孩都有时不时打点鸭子,弄几个竹编的篓子在河里捞鱼捞虾,或者打点麻雀儿吃的习惯。 也就是最近快要秋收了,村里大人小孩都忙得厉害,根本抽不出身来,否则这些小东西才不会这么嚣张。 等等…… 齐席儿脑袋灵光一闪。 村里其他人没时间,她有时间来捞这些东西啊! 作为已经年满十六岁的成年女性,齐席儿原本也是有义务要下地去挣工分的。 但因为齐忠恒的过度宠溺,自愿一个人挣了两个人的工分,齐席儿打出生就没有下过田。 如今齐忠恒‘犯错误’出事了,他原本积累的工分也一笔勾销了。新任大队长原本也是要齐席儿去下地的。 结果齐席儿转头就跳了河。 作为一个刚跳河病愈的重病号,得到了村里熊大夫的诊治后,齐席儿又顺理成章地混到了一个月的假期。 ——齐席儿也不是没想过通过下地干活,老老实实挣工分来养活齐忠恒。 但这年头,全国上下物资都极为匮乏,齐席儿所处的公社里头也精穷。每年秋收打上来的粮食,交了公粮之后,按照工分分配后,只够一个壮劳力勉强果腹。 从未下过田干活的齐席儿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不敢奢望自己能挣到足够齐忠恒安静养身体的工分。 她只能另辟蹊径来养活这个家。 现在这条蹊径就摆在了她面前——作为全村唯一一个闲人,齐席儿完全可以在这一段时间独享这些土特产。 至于卖去哪儿…… 齐席儿心里也有了腹稿。 在昨日去黑市时,齐席儿就已经发现了,由于七十年代中期严格的户籍分配制度,城市与农村之间物资流通处在完全被禁绝的状态。 有些管理严格的地方,甚至连农村人去城里走亲戚时,随手带的菜和鸡鸭鱼鹅都要给没收。 这让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日子也不好过。 哪怕捏着粮票与钱,他们平时也只能守着供销社与国营商店买东西。 而七十年代中期全国性的物资大匮乏,让供销社和国营商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以供应城里人过上每天有鱼有肉的好生活的。 所以镇上黑市上卖得往往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日常最需要的柴米油盐等物品。 别看鳝鱼、泥鳅鲫鱼这等野味上不了档次,在城里也能够算得上一顿难得的不错荤腥了。 考虑好了要做什么生意后,齐席儿就打算直接开干了。 捉鳝鱼、泥鳅的第一步是需要鱼笼子。 正好原主是个刁蛮挑嘴的,吃不惯没油没盐没荤腥的青菜。为了满足这骄纵女儿的口腹之欲,齐忠恒时常会去河里下鱼笼子,弄些小野味给女儿补身体,陆续扎了有十来个鱼笼子。 想到这里,齐席儿迅速奔回了家,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这些鱼笼子了。 五分钟后,齐席儿面对空空如也的柴房傻眼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剧情,齐席儿才想起来,在筹钱给项前程回城时,原主连这些鱼笼子都没放过,以一毛钱一个的价钱,卖给了村东头的寡居的老李头了。 齐席儿:…… 深深吐出一口气,齐席儿丝毫不给自己灰心的时间。 不就是用竹条编的几个鱼笼子吗?她过去可是国际射击冠军,手指最为灵活了,还能搞不定一堆小小的竹条? 原主曾数次看过齐忠恒编鱼笼子的过程,还记得不少编鱼笼子的动作,她跟着记忆复刻一遍不就完了。 半个小时后,齐席儿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乱七八糟的竹条,淡定地去堂屋喝了一杯水,放弃了靠自己搞定鱼笼子的想法。 这玩意,她真搞不定。 好在这年头村里能人多,许多人都十分擅长手工活,编个小小的鱼笼子更是不在话下。 齐席儿果断地选择了寻求外援。 在扒拉过齐忠恒过去的人际交往网后,她果断拿着齐忠恒过去编竹篓子剩下的竹条,腆着脸就去了隔壁邻居春婶家里。 第13章 齐席儿这丫头,笑起来还怪好看的哩 作为村里的大队长,又素来待人真诚厚道,齐忠恒过去的人缘是极好的。 齐忠恒落难后,虽然有不少如张春萍,瞿奶奶般翻脸不认人,背地里说三道四的白眼狼,也有不少忠厚人家是愿意继续亲近着齐家人的。 隔壁春婶家就是其中之一。 今年五十四岁的春婶是个苦命人。小时候一场高烧让她的一个腿不大利索,年纪大了只能嫁了村里一个老鳏夫。 婚后,她生了一个儿子。 谁知道进门一年的儿媳妇刚怀孕,她儿子就因为拖拉机侧翻,摔下山崖给死了。 可怜于春婶家里遭遇,齐忠恒过去在记工分派活时,没少照拂春婶一家人。 春婶一家人都是记恩情的人,在齐忠恒出事时,都帮着齐忠恒说了好些话,还险些因此被打成了齐忠恒‘帮凶’,也要去牛棚里改造反省。 后来齐忠恒从牛棚里出来,在家里养伤休息时,他们也没少端自家熬的汤,给齐忠恒补身体。 因为在上工时间,春婶家里只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曾桃花在家里,拿着一把竹笤帚扫着院子。 见齐席儿敲门,曾桃花愣了一下,才打开了门:“席儿妹妹,你有什么事吗?” 齐席儿晃了晃手中的竹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厚着脸皮道:“我爹马上要从牛棚里放出来了,家里没多少东西吃。我想找桃花姐学做网泥鳅和鳝鱼的鱼笼子,弄点荤腥给他补补身子。” 又将昨天从镇上买的一大团红毛线团拿了出来,塞到了曾桃花手里:“桃花姐,看你孩子马上要降生了。这点东西你拿着,到时候给孩子做点小衣裳。” 见那一大团红毛线团颜色鲜亮质地柔软,显然是城里供销社里的好东西,少说也要5毛线,曾桃花忙摆着手,连连害羞拒绝:“鱼笼子那东西简单得很,席儿你看一眼就会了,哪儿就需要这个了。齐叔平时对我们也没少照拂呢,我们不能收你的礼的。” 齐席儿却深知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坚决把一大团红毛线团塞给了她,义正词严地道:“桃花姐,这鱼笼子也是你们家吃饭的本事了。你愿意教我都是莫大的恩情了,我哪儿还好意思白学。说实话这一点毛线就换了这技术,我都觉得是占大便宜了呢。” 曾桃花还要推辞什么。 齐席儿却故意落下了脸道:“桃花姐,你再这样不肯收东西,我可真不敢学了。” 曾桃花只好无奈地道:“好吧,那我就代你小侄子谢过他姨姨了。” 齐席儿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望着齐席儿一张胖脸上真诚善意的笑容,曾桃花一时有些愣住了。 自诩于自己大队长千金的身份,原主一向眼高于顶,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村里人。 知青没来前,她就一个人在家孤芳自赏。待到知青下乡来村里后,她就只一心跟在村里那些知青的屁股后头跑。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住着,曾桃花过去也常碰见这位大队长家的金闺女,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一个正眼。 这还是曾桃花头一次见齐席儿的笑容。 还别说,虽然这张230斤的胖脸不大好看,这份笑容还真是怪温暖舒服,让人心底暖融融的。 想到这里,曾桃花也露出了个温柔笑容。 将大红毛线团仔细收入衣柜里,曾桃花笨拙地拖着沉重的身体,搬了两个板凳,就坐在了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开始教齐席儿做竹编鱼笼子了。 不得不说,曾桃花是真的手巧。齐席儿跟着她一天,一口气做好了十二个鱼笼子。 眼看着日色近黄昏,曾桃花要给家里人做晚饭,齐席儿也要给牛棚里的齐忠恒送饭了,齐席儿才依依不舍地拖着十二个鱼笼子回了家。 手脚麻利地给齐忠恒送了饭,她才踏着暮色四合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 吧唧—— 刚走到家门口,她踩着湿漉漉的泥泞地面,就险些一个脚滑,大马趴般地摔在了地上。 好容易稳住了身形,齐席儿低头望着地上明显的一滩水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她刚出门时地都是干的。 这水是哪儿来的? 恰好曾桃花提着一个水桶出门,要去自留地里给小菠菜浇水,温柔地压低声音提醒道:“席儿,我刚才看见隔壁熊大婶子把一桶洗菜水泼你们家门口了。你这两天出门时,脚下可要小心着些,当心别给摔了。” 齐席儿当即就被气笑了。 集体农业时期,大队里时常在农闲时组织挖渠,水利兴修得十分便利。 在齐席儿家门口五步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公用的小池塘。 熊大婶子不把水倒在池塘,却偏偏倒在了齐席儿必经的家门口,只有‘膈应人’一个目的。 上次她刻意避着熊大婶子,只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给齐忠恒偷偷送饭,却竟是被这女人当做是软弱了。 看来老虎不发威,是真会被人当病猫。 暴脾气的齐席儿当即撸起了袖子,露出了一个甜美笑容,彬彬有礼地对曾桃花道:“多谢桃花姐提醒了。对了,桃花姐,你知道这个点,熊大婶子一般在哪儿吗?” 望着齐席儿面上虽然‘甜美’,却透露着‘杀气腾腾’的笑容,曾桃花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西边指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熊大婶子每天这会儿应该都在自留地里侍弄菜苗呢。” 得到了准确答复,齐席儿又笑眯眯道了一声‘谢’,就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家里,拎起了井边的脏水桶。 紧接着,她又一路杀气十足地冲到了熊家自留地里。 熊大婶子果然在。 望着穿着那件新洗干净的蓝底碎花衬衫,正边给地里的小菠菜浇着水,边笑眯眯地和隔壁曾二赖子插科打诨,人老心不老的熊大婶子…… 齐席儿闷声不吭,悄无声息地走近,一把举起了那一整桶的脏水。 第14章 齐席儿:姐就是女王,随便教训个人怎么了? 噗啦—— 一整桶脏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将熊大婶子全身上下淋了个透湿,蓝底碎花衬衫也紧紧贴在身上。 到底是剽悍的农村妇女,熊大婶子发出了一声尖叫,下意识就伸手,想要薅住齐席儿的头发:“哪个小杂种敢泼我,看我不活生生撕了你!” 根本不给熊大婶子任何反应时间,齐席儿站在更高些的田埂上,反手就将铁水桶盖在她头上,顺便朝着她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熊大婶子被铁水桶罩住了头,眼前一片漆黑,霎时失去了方向与平衡,又被齐席儿狠狠地踹了一脚,直接一个大马趴,摔在了刚浇过水的地里。 站在田埂上,齐席儿居高临下地望着熊大婶子,冷笑着开口道:“苗村花,我是给你面子,敬着你比我大快三十来岁,算得上是长辈,才对你一忍再忍的。” “你却给我蹬鼻子上脸,天天堵我家门口骂我骂我爹,还往我们家门口泼脏水,害得我差点摔了。” “你是真当我们父女两个是泥捏的菩萨,天生就是好欺负的吗?” “今天这一下就算是给你一个小教训。以后你要是再给我背地里动什么小手脚,瞎传我们父女俩一句瞎话,就绝不止是这个下场了。” 早已熟悉了原主的懦弱与退避,这还是熊大婶子头一次听到齐席儿如此冷漠森寒的语气,不由自主生出了些许畏惧。 这丫头啥时候有这副唬人气势了? 但熊大婶子一贯在村里作威作福惯了,自诩是大队里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又哪儿肯轻易在嘴上认错服输。 尤其是输给齐席儿一个黄毛小丫头,以后她在村里哪儿抬得起头来。 虚荣与好面子让她下意识地破口回骂道:“齐席儿,你个没人要的破鞋,你真当老娘会怕了你了。” “你不让老娘骂,老娘偏要骂给你听!” “你爹是个偷婆娘的野汉子,一心只想钻寡妇的被窝,你就是个痴肥的大破鞋,浑身上下身子都被人看过了,还想着癞蛤蟆飞上指头,去寻人家俊俏知青,还被人一脚给踹了。我就是顶瞧不上你们这一家人,以后不仅要骂遍全大队全公社,还要天天往你们家泼粪水,臭死你们一家人……啊……” 齐席儿一脚踩在了她的手腕上,领着她的衣领,贴着她的耳朵,笑眯眯地低声道:“熊大婶子,本来看在邻里邻居的份上,我还给你留了面子,你却是不打算领情啊。” “你是真当村里没人知道,你那十六岁已定了亲的闺女,去年夏天和村里知青偷偷摸摸交往后,去城里亲戚家走了两个月亲戚是干啥去了吗?” “还有去年你男人熊大赖子去隔壁公社赚工分的时候,你被窝里可一直没有空过呢。”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你是想要我把这些事嚷嚷得全大队全公社都知晓,让你男人好好扒拉一下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姘头和情夫,好好给你算一算这总账吗?” 如被扼住了脖子的聒噪鸭子,熊大婶子的怒骂声一瞬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你、你、你这死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当然都是原著里写的。 齐席儿并未回答熊大婶子的问题,而是冷笑了一声:“熊大婶子,还打算嚷嚷吗?” 保持着满脸惊恐的神情,熊大婶子乖巧得如同鹌鹑,拼命地摇着头:“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满意地看到了熊大婶子眼底的畏惧,齐席儿才放开了拎着熊大婶子衣领的手,取下了套着熊大婶子脑袋的铁水桶,仿佛刚只是随手教训了一只聒噪的鸡鸭般,气定神闲云淡风轻地回家了。 多年商场经验让齐席儿早已练就了一双看人利眼。 对付这种无赖,忍让与讨好都只会助长她气焰,只有一计闷棍棍子将她狠狠打疼了,才能让她害怕。 果然一开始的嚣张愤怒全然消失,熊大婶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后,望着齐席儿的目光只剩惊怒与恐惧,再也不敢吭一声了。 全程围观了这一幕,隔壁田里的曾二癞子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察觉到曾二癞子的目光,齐席儿扭过头来,嫣然一笑道:“怎么?你想要帮忙报仇?” 能把村里一向最剽悍最要强的熊大婶子给治成这样,曾二癞子又哪儿敢沾惹,一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语气里甚至带着殷勤和小心:“不不不不,我和那女人没关系的,我刚才也什么都没看见。席丫头,你走,你仔细着走路,当心路滑摔了。“ 见曾二癞子这般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熊大婶子怒视着他,咬住了腮帮子,小声骂了一句娘。 曾二癞子听到了,却连头都没敢回一下。 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二人一眼,齐席儿拎着空飘飘的铁水桶,慢悠悠地回了家。 刚把今天晚上的减脂玉米糊糊熬上,食不下咽地吃完了,许遥就敲响了门:“席儿,是我。” “来了。”齐席儿给许遥开了门,熟门熟路地拿出了药膏。 在上药的时候,许遥注意到了齐席儿的裤腿上有泥,疑惑地问道:“席儿,你今天下地干活了?” “没啊!”齐席儿帮许遥涂抹着药膏,随口答道,“就是去田里走了一趟,随便教训了个人而已。” 许遥:? 教训人还能‘随便’吗? 发现自己越来越跟不上齐席儿说话了,许遥理智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等到齐席儿上好了药,他一颗一颗认真扣着扣子,才含糊着开口道:“我明天不能来上药了。二丫出了点事,我得在家里看着她。” 二丫出事? 齐席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这是原著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剧情。 虽然是成分不好的大地主,许遥父母都是实打实的善心人,在生养了一个亲生儿子许遥后,还接连收养了四个附近几个县的弃婴,给许遥当弟弟妹妹。 在许遥父母在大批斗中去世后,这四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就成了许遥肩上的责任。 二丫,就是许遥的第二个养妹,今年十二岁,有着先天性的心脏病,最近刚发作了。 第15章 休想坑我齐席儿的小钱钱 公社里的赤脚医生水平有限,治不了这么大的毛病,就只能宣布二丫没救了。 为了攻略许遥,骆冉佳咬牙找家里借了三百块,把二丫送到了省城医院去治病,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做了两场大手术,才总算把二丫治好了。 这件事后,骆冉佳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许遥一家人的恩人,并在攻略许遥的进度条上迈了一大步。 听许遥的语气,二丫的心脏病应当还没被诊断出来,齐席儿当即开口问道:“二丫出了什么事了?” 不太习惯齐席儿的关心,许遥高大硬朗身形一顿,微微抿起了薄唇道:“……昨儿个她和大队里一群孩子去捡穗子,和别个大队的孩子打起来了,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当场晕了过去……“ “熊大夫看过后说是闭气了,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但是二丫一直嚷嚷着胸口疼,喘不上气来,我准备带她去镇上医院瞧瞧。” 说着他浓黑剑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显然也是想到了如今赤贫的家底,与镇上医院堪称高额的费用了。 熟悉原著剧情的齐席儿一听就知道,二丫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发作了,安慰着许遥道:“二丫这些年一直都挺健康的,这次应该也不会有大事的。钱的事情,许遥哥你也不用担心。我手头还有五十块钱,回头你去镇上给二丫看病时带着,可以支应一下。” 许遥露出了不赞同神色,堪称生硬地拒绝道:“齐叔还在牛棚里,到时候回家也得要钱养伤治病,你把钱好好拿着。“ 见许遥误会了自己意思,齐席儿解释道:“许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倾家荡产去帮你们家的意思,我最近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新门路,近期手头不会缺钱,也能照顾好我爹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许遥拧起了剑眉,不满地看着齐席儿,显然是不相信齐席儿的话。 知晓许遥是个硬朗性格,不会被轻易说服的,齐席儿干脆也不再解释了:“许遥哥,我送你出去吧。” 等今天晚上把这一批鱼笼子下下去,再把鱼获往镇上黑市一送,许遥自然就知道她能不能赚钱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作为原著主角的骆冉佳对许遥前未婚妻敌意有多深的。哪怕已身为全国首富夫人了,都还多次暗中吩咐人暗害原主的。 作为读者时,齐席儿觉得这种行为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再已顶替了原主身份,要在这世界长久生活下去后,她就不大能容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哪怕她现在还不喜欢许遥,并不打算和许遥共度一生,也不能让许遥被那心机女勾走了。 治疗二丫的机会不能给骆冉佳。 送走了许遥后,齐席儿用最破旧的衣裳把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不给蚊虫蛇蚁一丁点可乘之机后,趁着夜色出了门,将鱼笼子一一下在了河里。 好在原主曾经出于好奇,跟着齐忠恒下过几次鱼笼子,知道几个鱼获最为丰盛的地点,让齐席儿省了不少摸索的功夫。 一路忙活完后,齐席儿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顶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累得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不等熊大婶子家的公鸡叫,齐席儿又艰难地把自己从床上挖了起来。 趁着村里四下无人,她又拖着沉重的身体,悄默默地将十二个鱼笼子都一一收了回来。 ——中途还因为穿着行迹过于可疑,被春婶家的大黑狗给当贼追了一截路,舍弃了一条小鱼才脱身。 好在与她所预料的一样,因为这段时间村里其他人都没时间下笼子捕捞,除掉贿赂春婶家大黑狗的小鱼,她昨天的收获仍十分丰盛。 十二个鱼笼子几乎都装满了。 每个鱼笼子里都至少有八九条鳝鱼和一堆活蹦乱跳的泥鳅,以及一堆小鱼小虾和裹满了水藻的田螺,甚至还有六七条大小不一的鲫鱼。 来不及喘口气歇会儿,齐席儿在柴房里找了一个大背篓,胡乱寻了块蓝破布盖着,就赶紧准备出发朝镇上出发了。 花了快整整两个小时,齐席儿才到了黑市那条小巷子门口。 既然打算未来长期在黑市做生意,必要的防护与伪装是少不了的,齐席儿拿出一条破黑底蓝花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进去。 黑市上。 望着面上蒙着破布的齐席儿,前天的年轻倒爷有些无语。 姑娘,您就没想到你就算把整个头都包住了,你这230斤的身材也是这人群里最显眼的啊。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第一时间巴巴地凑了上去:“姑娘,你又来了,今儿个还卖白米不?” 上次那三十斤白米可真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是啥稀有品种,比市面上一等米还要细腻可口得多。 昨儿个他在省城黑市刚一拿出来,就被人以七毛钱一斤的价格给抢光了。 就这……昨儿个还有人偷摸着找他,说想要再买两斤白米回家,给家里生病的孩子补补身体呢。 光这三十斤白米,他就赚了九块钱。 今儿个看到齐席儿,他可不是得双眼发亮了么! 也认出了前天的年轻倒爷,齐席儿警惕地摇了摇头,将大竹篓上盖着的布,微微掀开了一个角:“今天不卖白米,卖鳝鱼,你要么?” 一瞧见那满篮子的虬结在一起吐沫沫的鳝鱼,年轻倒爷‘嚯’了一声,眼睛就挪不开了,“这鳝鱼可真够肥的,一个个瞧着快有我手腕粗了。” “那可不是。”齐席儿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指着一个最大最肥的鳝鱼道:“光这一个就少说就有15斤呢,回去无论炖汤还是养着都够吃三天了。” 望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鳝鱼,年轻倒爷又有些心动了,嘴上却习惯性地压起了价:“姑娘,我和你说句实话,你这鳝鱼肥归肥,也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却挺难卖上价的” “你想啊,要是手头有钱了,大家肯定愿意去买猪肉,不会来买这些没肉的小东西啊……” 一眼识破了他的伪装,齐席儿冷漠地戳破道:“你是不是想压价?” 第16章 赚钱,就是这么简单! 年轻倒爷没想到齐席儿如此精明,一时也不羞恼,笑着解释道:“姑娘,我的确有压价的心思,不过和你说的也是实话。你这东西放省城的黑市可能还好卖,放这儿确实不太好卖。” “省城的人普遍要富裕一些,手头也松,愿意偶尔花一些钱来买点荤腥打打牙祭,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镇上的人大部分手头都过得紧巴,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主,哪儿肯花钱买这些小东西。” “你低价卖给我,我给你弄到省城黑市卖,就赚点倒手的钱,不比让你这些东西全砸手里了强?” 知晓这倒爷说的是实话,齐席儿却也不打算妥协,整理着自己的大竹篓子,笑眯眯地道:“大哥,听过一句话没有,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只有不会做买卖的人。” “镇上的人的确要更穷一些,但你信不信,我今儿个就在这儿,能把这一大篓子的鳝鱼泥鳅鲫鱼都给卖了。” “要是我真卖出去了,你当场叫我一声‘姐’,怎么样?” 没想到齐席儿口气这么大,年轻倒爷一时也被气乐了,直接呛声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真不小。行,今儿个我就在这儿看着。要是你能把这些东西全卖干净了,我不仅当场喊你‘姐’,还当场认你当姐,从此以后任何行动全听你的差遣。” 这正中齐席儿的下怀,她笑眯眯地道:“行嘞,你就好好看好了。” 然后她把背篓就地一放,寻了一个马路牙子,蹲在了上头,盯着走入黑市的人群。 接下来半小时里,一连进来了四五个人,所有倒爷都或多或少主动凑了上去,齐席儿却始终在原地岿然不动。 年轻倒爷也围上去两三次,推销了几句,却没能做成一门生意。 这也是常态了,他并不如何灰心。 回头看着依旧不动如山地蹲在马路牙子上的齐席儿,他心底暗笑了一声。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还说要和我打赌呢!却连个做生意的样子都没有。 正想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用黑底红花的头巾捂着脸,左顾右盼地胆怯地走了进来。 一瞧见她身上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衣裳,破了个口的蓝布鞋,倒爷们断定了这是个没钱的主,当即意兴阑珊地头都没抬。 ——包括那名年轻倒爷。 他懒洋洋地坐在了马路牙子上,用狗尾巴草剔起了牙,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懒得给老婆子。 齐席儿却一反常态站了起来,主动凑了上去,声音清脆地招呼道:“奶奶,家里新出生的是男孩女孩?” 没想到会被齐席儿一语道破,那蓝头巾的老婆子都有些惊到了,好奇地问道:“你这丫头咋知道我家里最近添人口了?” 随即又忍不住添丁入口的喜悦,连连笑着回答道:“才刚生了不到半月呢,是个带把的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多呢。” 齐席儿徒手捉出了一条手臂长的鲫鱼:“半个月可正是要吃人奶的时候。这是我今儿个刚网上来的新鲜鲫鱼,给孕妇补身体下奶是最合适不过了,价格也公道,供销社里一条鱼要粮票不说,要卖一块一,还只有一个巴掌大,哪儿够人吃的。” “我这鱼少说也有十来斤了,是供销社里的鱼的两倍多大,还只要一块三,炖上鲫鱼汤,省着点可以吃一星期呢。” “瞧,这鱼还新鲜着呢,尾巴拍得多带劲啊。” 被齐席儿一推销,那老婆子瞧见那肥硕的鲫鱼,目光就挪不开了,口中还在故作嫌弃:“一条鱼就卖一块三啊,你这可比供销社要贵,该不是故意来宰人的吧。” 齐席儿笑眯眯地道:“一分钱一分货,这黑市就摆在这儿,也不会长腿跑了。你大可以去别家对比一下,看是不是我家的最实惠,鲫鱼又新鲜又肥。” “奶奶,平时大人苦点省点,吃糠咽菜都没事,可这大胖小子还小,正是要好生生养着的时候,可不能跟着大人苦啊。” 显然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那老婆子从一个蓝布缝的荷包里掏出了四张一块钱纸币,咬牙对齐席儿道:“那行,你给我拿三条鲫鱼,要最大最新鲜。” “好嘞!”见第一笔生意顺利开张,齐席儿笑容愈发灿烂了,麻利地用草绳将三条鲫鱼给吊了起来,又顺手给捞了一小把田螺,道,“这一碗田螺就当我给您贺喜的,回去用酒和醋一腌,也是一碗给老爷们下酒的好菜哩。” ——田螺肉少卖不上价,倒不如顺便当成添头,还能讨个人情,赚几个回头客。 果然看见那些田螺,老婆子眼睛都笑眯了,连连叫着好:“我家老头子就爱这一口。你这丫头嘴甜会做生意,回头我就去汽水厂相好的工友们说说,多介绍几个人来你这儿做生意。正好最近食堂伙食不好,大家嘴上都馋着呢。” 齐席儿心意一动,假作无意地问道:“奶奶是镇上汽水厂的啊?镇上汽水厂食堂伙食不好吗?” 老婆子一面藏着鲫鱼和田螺,一面小声抱怨着道:“嗐,我儿子在汽水厂上班的。要不是最近食堂出了事,啥东西都供应不上,成天清汤寡水,半点荤腥都无,厂里工人都怨声载道的,我们何至于到黑市买东西哦。” “哎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给我儿媳妇熬鲫鱼汤,让她喂饱我的大胖孙子了。” “胖丫头,我先走了哈。” 望着老婆子离开的背影,年轻倒爷眼睛都看直了。 ——乖乖,这一下就赚了四块钱了?他在这儿一守守一早上,也不见得赚到几个四块钱啊。 这胖丫头,有点东西啊。 正当他要去酸齐席儿几句‘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容易’时,就有人突然喊了一句:“又来人了。” 这回进来的是个穿着的确良衬衣,黑色笔挺西裤,带着水晶眼镜,知识分子打扮,一看就是在政府里当干部的高大男人。 见是个有钱的主,所有倒爷都是眼睛一亮,一窝蜂地凑了上去,压低了声音推销起了自己东西。 隔壁年轻倒爷也顾不上齐席儿了,立即凑上去了:“哥们,想要买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目光落在年轻干部的胸前口袋上,齐席儿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却没急着凑上去。 第17章 社交牛逼症的进阶版,社交恐怖症 不得不说,这年头这些倒爷还是颇为神通广大的。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缺衣少食,物资匮乏的年代,他们除却基础的米面菜油,极其紧俏的猪肉外,甚至还能不需要工业券的,弄到自行车,浪琴手表、收音机等稀罕物。 虽然其中不少人都有二道贩子的嫌疑,但这些东西能在黑市上流通,就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 这让齐席儿不得不怀疑,不少倒爷都是有官方背景,私底下挖单位的墙角的。 但无论这些倒爷如何推销,那名年轻干部都没有被说动,目光在各个摊位上梭巡,表情略显焦急与烦躁,连连摆着手道:“不用,不用,我找的不是这些东西。” 见年轻干部如此反应,大家自然而然将他当成了个来黑市看热闹的,又悻悻然地纷纷退了回去。 重新坐回了马路牙子上,年轻倒爷还语气颇为不好地呸了一口:“光看不买,真是晦气。” 齐席儿却是笑了一下,逆着人群凑了上去。 “哎,你刚来还不知道,那就是个来看热闹的,你别浪费时间……”年轻倒爷‘哎’了一声,却没拦住齐席儿,当即就摇起了头。 这年轻干部要找的东西一看就难得很,哪儿是你一筐泥鳅和鳝鱼能讨好的。 这胖丫头也太莽了。 就当他以为齐席儿也要铩羽而归,还准备顺势嘲讽两句时,却惊讶地看见那年轻干部眼睛一亮,二话没说就掏了钱,一面拎了两条肥硕的鳝鱼和三条泥鳅,与顺便买的一条猪肉,一面急匆匆地看着手表,就往回冲了。 连价都没还一句。 年轻倒爷眼睛都看得直了。 这样也行!? 紧接着,齐席儿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样子还真的行! 接下来两个小时里,她一共主动上去推销了十五六次,其中成功卖出了十三单,成功率令整条巷子的倒爷都侧目。 等到黑市收市的时候,她装钱的蓝布荷包已塞得满满当当,一个半人高的大竹篓里的泥鳅鳝鱼和鲫鱼田螺等,也已空得七七八八了。 眼看着天光已快大亮,再摆摊下去,有被联防队抓住的风险,齐席儿果断地收了摊子,一把背起了大竹篓子:“走咯,去吃早饭了。” 再一看,年轻倒爷已不知何时,捂着脸灰溜溜地跑了。 齐席儿嗤笑了一声,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小柳村,而是在国营饭店花一毛五分钱吃了碗素面后,又一路打听着,寻到了镇上汽水厂。 蹲在了汽水厂二楼厂房旁边,齐席儿先谎称是附近村里来探亲的,顺利地得到了看门老大爷的允许,能蹲在门口等人。 紧接着,她又自来熟地借了看门老大爷的炉子和柴米油盐,麻利地炖了一锅黄瓜小泥鳅汤与一碗醋呛黄鳝,配上半斤最便宜的二锅头,请那老大爷吃了。 一顿饭后,她顺利地成为了老大爷的忘年交,从他嘴里得知了整个汽水厂领导们家里的大大小小八卦。 ——一顿操作堪称社交牛逼症的进化版本,社交恐怖症了。 对汽水厂大小领导班子情况都了若指掌后,齐席儿一直等到了汽水厂的人中午下工,才堵住了一个刚从后勤部办公室出来的中年男人:“你好,贾主任,我是附近小柳村卖野味的,想请您帮个忙。” 上下打量着齐席儿一番,贾主任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你是附近卖野味的?” “是。”齐席儿痛快地承认着,笑眯眯地把装着黄鳝和泥鳅的大竹篓,往他面前一摆,道:“这些就是我每天要卖的东西。” 贾主任眉头皱得更深了,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我是不会买你这些东西的,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年头流行割资本主义尾巴,一旦有任何个人私下交易被联防队的人发现了,立即会被以投机倒把的罪名,抓到大牢里蹲着去。 他这国营汽水厂后勤部主任的位置敏感得很,平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哪儿敢犯这种错误。 这丫头倒是胆大,不怕被他举报了。 齐席儿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这年头都是‘全国一盘棋’,国营工厂里买粮食菜肉都是直接发买肉指标和票据,从供销社和国营屠宰场调度过来,贾主任是不会买我的东西的。” “我找到贾主任也不是想让贾主任买我的东西,而是想让贾主任允许我这段时间在你们汽水厂附近卖东西。” 是的,这就是齐席儿寻到贾主任的目的——在没有黑市保护的情况下,她要为自己的‘投机倒把’找一个保护伞。 这个人选当然以国营汽水厂的地头蛇,背景最深人脉最广的后勤部主任为最佳了。 不等贾主任下意识皱眉拒绝,齐席儿就笑着道:“如果我没有打听错的话,最近因为一笔拨款没到账,厂里账转不过来,削减了食堂开销,弄得工人们怨气都挺大的。” “甚至有人吵嚷着要换掉后勤部主任,要让新人上位来给厂里工人及家属们谋福利吧。” 贾主任登时不吭声了。 他正为这件事发愁呢。 最近因为隔壁镇上国营玻璃厂拖欠了一笔货款,国营汽水厂账目上有些周转不开,不得不削减了一半的食堂成本支出,由每周至少能吃上一两顿肉,变成了天天的清水白菜、玉米窝窝和杂粮粥。 结果厂里的工人和家属们都闹起了不满意。 纵然厂里已经开过几次大会,号召大家要和厂里共克时艰。可他们厂房门口的意见箱里,还是塞满了关于食堂伙食太差的批评。 甚至有年轻男工人在厂长开大会时,公然在底下怼着厂长和他说:“上次国营箱包厂拖欠款项时,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们吃了一年的窝窝头。” “要是玻璃厂一直不把钱打过来,咱们就得活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吗?” “厂子效益不好是厂子的事,我们当工人的付出了劳动,就得要吃饱肚子才行。” 而且他最近还隐隐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厂长为了平息工人们的愤怒,真的打算暂时换一个后勤部主任…… 第18章 这丫头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如此想着,贾主任声音就和缓了不少:“闺女,我大概知道你是个什么想法了。我们这儿最近食堂的确伙食不好,你要在这儿摆摊也是卖得出去的。不过这年头对私人买卖管得严,搞不好被厂里的工人举报了,你我都是要以投机倒把罪入大狱的。” “小姑娘,我劝你也别想这方面的心思了。你长得这么年轻漂……” 余光瞥了一眼齐席儿230斤的身形,他硬生生把那个‘亮’字咽了下去,“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没必要为了一点钱,就把自己大好年华白白赔进了大牢里去。” “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齐席儿露出了一个狡猾笑容:“我当然是怕蹲大牢的。但是贾主任,你在国营汽水厂当了这么多年的后勤部主任,人脉比厂长都还要更广,我不信你会被雁啄了眼,栽在了这个小罪名上吧?” 这句话算是搔到了贾主任的痒处。 眼看着贾主任露出了自得之色,齐席儿才继续笑着道:“如果我说,我能每天白送五十斤的泥鳅和鳝鱼等野味给食堂呢?” 贾主任当即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能每天稳定供应五十斤泥鳅鳝鱼,至少三个月?” “我又哪儿敢骗贾主任您。”齐席儿笑道:“只要贾主任肯帮我在厂区打个招呼,让我每天早上过来摆三个小时的摊,未来三个月里,我每天免费送五十斤泥鳅鳝鱼给食堂。” “不用你免费送,不然回头被人知道,要给我扣一个收受贿赂的帽子了。”得知齐席儿不是小打小闹后,贾主任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摆了摆手道,“厂子里的确是没有钱买肉,不过实打实的肉票还是拿得出来的。如果你真的能保证未来三个月里,每天准时供应野味,我就朝上头打一个特殊渠道采买的申请,按每斤半张肉票的价格付钱。” “野味也不用太多了,每天五十斤就够了,多了特殊渠道采买申请不方便通过。” “每天只吃白菜窝窝头,我这胃也实在是受不了了。” 说着还欣赏地望着齐席儿道,“没想到你这丫头看起来年纪小小的,倒是能有这份收野味的本事。” 贾主任这条件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实在有些亏的。 这年头全国都实行按需供应的政策,最紧俏的不是人民币,而是各类能实打实买到东西的票据。 没有票据的话,捏着钱都换不到东西。 一斤肉票在市面上也能炒到七八毛钱,够买三斤多的正经鱼肉了。 但……对于贾主任来说,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作为后勤部主任,贾主任手头常年捏着不少票据。因为厂里没钱从国营屠宰场买到猪肉,这些票据也白白堆积了起来。 ——他倒不是没想过通过把这些票据分给厂里员工,来解决厂里员工对如今伙食不满的情况。 可关键是……这些堆积的票据多归多,却远远不够整个汽水厂员工分的,到时候必定会有一半人分不到。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贾主任还是非常清楚明白的,也十分识趣地选择没有捅这篓子。 用又没办法用,发又发不出去,这些票据就真正地堆积起来了。 如果能用这些用不出去的票据换到齐席儿手中的野味,在未来三个月里,稍微改善一下工人们的伙食,稳固自己后勤部主任的位置,对他来说是有利无害的。 至于暗中照拂一下在汽水厂附近摆摊卖野味的齐席儿,对他来说就更属于互惠互利的小事一桩了。 有这么个卖野味的摊子,厂里工人们伙食标准提高了,生活过好了,对他这后勤部主任怨气不就小了。 这丫头估计也是因此才找他的。 这胖丫头,看着愚蠢痴肥的,可真有点过分机灵了。 贾主任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对齐席儿实属意外之喜,又哪儿有不答应的。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齐席儿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给食堂送至少五十斤鳝鱼和泥鳅和鲫鱼过来,用二十五斤肉票来结算。 除此以外,齐席儿早晨在厂区外头偷偷摆摊卖野味,贾主任也不会管。 谈定了生意后,齐席儿将用草绳串好的两条大肥鳝鱼、两头泥鳅与一条大鲫鱼往前一递,笑道:“听说贾主任姐姐家刚生了个大胖闺女,这些东西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的,给孩子母亲解解馋补补身体。” 说着她头也不回,哼着小曲儿,扭头朝镇上供销社里走去了。 望着那一串鳝鱼泥鳅鲫鱼,贾主任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惊奇:“这出手可真够大方的。还有她是怎么知道我姐家生孩子的?” ……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正午了,齐席儿没再耽搁,就冲向了镇东头的供销社里。 这年头的供销社也简陋得很,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四方小砖瓦房,墙上漆着‘社会主义好,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摆着四个不大的玻璃柜台,分别卖着酱醋柴油、布匹针线、五金灯具,以及粮食猪肉大米鸡蛋等物品。 一看见齐席儿走进来,十六七岁的售货员懒洋洋地挑了一下眉:“要买什么?” 齐席儿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 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原主给卖光了,上次去黑市上也只买了油盐,齐席儿这两天连做饭的酱油和醋等调料都没有,饭菜寡淡得连隔壁春婶家的狗闻到了都摇头,可算是忍得太够了。 她当即在柜台上一一一指道:“拿瓶酱油、醋、干辣椒,还有麻油、还得买个煤油灯,晚上黑灯瞎火的可真不方便,还有那个今年的新面布有吗?给我扯上两匹,要那种能做床单和窗帘的,另外打毛衣的毛线团也再给我拿两团,另外菜种子你们这儿有吗?要秋冬也能长的小白菜的,对了还要一斤猪肉,猪下水也行……” “对了对了,如果有成品毛衣和中山装的话,也给我一样拿两套,一个要中码的,一个要最大码的。” ——齐忠恒和许遥都是俭省的人,身上衣裳穿了好多年都不舍得换,腋下袖口衣襟都磨破了。 听到齐席儿一口气巴巴了这么多,售货员上下打量着齐席儿道:“要这么多东西,你买得起吗?买不起的穷酸别吆喝啊。” 齐席儿理直气壮地晃了晃身上的肥肉,道:“买不起我能养出这一身的肥膘吗?” 售货员:…… 这还真是…… 这年头,哪怕在吃商品粮,生活相对好过些的城市,也养不出这一身白花花肥肉的胖闺女。 第19章 齐席儿怎么又“使小性子”了? 暗暗吃了一个小瘪,售货员扭头一一给齐席儿把东西拿了,扒拉着算盘道:“一共十七块九毛钱,并上两尺的布票和一斤的粮票。” 刚赚了一大笔钱,齐席儿花钱也大方得很,直接数出了十七块九毛钱,再拿出从项前程身上搜出的布票和粮票,痛痛快快地付了钱。 见齐席儿真给付上了钱,那售货员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真有钱。” 将一大通东西用油纸给包的严严实实,装进了大竹篓子里,齐席儿又抬头问道:“对了,我刚才在镇上好像没看见书店?供销社里卖书吗?” 售货员白了她一眼道:“真是个乡巴佬,这年头要铲除资本主义风气,打倒那些教书的臭老九,连半大的孩子都不上学了,要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还哪儿有书卖给你?” “你不是个农村姑娘吗?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还跑到城里来要书!” 齐席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而问道:“那有报纸吗?把你们这儿最近三个月的报纸都给我拿一份。“ 她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 上辈子无论工作训练有多忙,她每天都要雷打不动留出两小时用于阅读。 她也从来不局限看书的种类,从社科、小说、论文到经营管理学,甚至是拖拉机的种类与维修技巧,她全部都爱看。 来到七十年代后,她最大的不适应就是‘手头无书’了。 见齐席儿没被自己‘教育’到,售货员悻悻然道:“没有最近三个月的报纸,只有最近半个月的《群众日报》,你确定都要拿一份吗?” 齐席儿肯定道:“确定。” 于是最后齐席儿又花了一块五毛钱,买了整整半个月的报纸,一起装到了大竹篓子里。 等齐席儿回到家时,天色已接近黄昏了。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齐席儿刚准备推门而入。 门口就忽然窜出了一个清瘦人影。 望着齐席儿手里拎着的猪下水和鲫鱼,项前程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过去在小柳村时,齐席儿为了追求他,可没少自掏腰包去镇上供销社挥霍,每次回来手上也都提满了鱼和肉。 这让他在下乡当知青后,伙食竟比在城里还好更好一些。 如今灰溜溜地滚回小柳村后,他要跟着村民一起抢秋收挣工分,还只能吃最难吃的玉米窝窝和炖大白菜,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苦和难捱。 幸好…… 幸好齐席儿这傻丫头虽然不知道为啥,前两天突然发了一场失心疯,但心里还是记挂着他,愿意体恤他的辛劳,犒劳他的肠胃的。 馋虫驱使之下,他下意识朝那鱼和肉伸出了手:“席儿,看这些东西多重啊,你的小手这么嫩,回头该被勒疼了的,还是我来替你拎着吧。” 齐席儿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原主足足有230斤的体重,那一双手胖的只剩下一个肉团了,项前程居然能昧着良心,说那双手又小又嫩…… 那水晶眼镜里得有多深的滤镜啊…… 侧身避开了项前程的手,将手里的吃的护得严严实实的,齐席儿声音冷漠地道:“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别给脏了我的鱼和肉。” 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这些话,项前程震惊地抬头,看着齐席儿:“席儿,你在说什么?” 齐席儿平生最讨厌扭捏的小白脸,当即气沉丹田,怒吼了一声道:“我说项前程你个大傻逼,别在老娘面前装劳什子的深情了,老娘根本不吃你那一套。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弄脏了老娘待会儿要吃的猪肉,否则老娘现在就让你好看!“ 胖子的肺活量都不错。 被那一嗓子吼了个狗血淋头,项前程的脑子仿佛被炮弹轰过了一般,半晌眼睛都是直的。 几乎是在齐席儿吼完那一句的一瞬间,隔壁院子的门就啪地一下被拉开了,头发蓬松的熊大婶子拉着栅栏门,气冲霄汉地噼里啪啦地怒吼着。 “哪个不要脸的在那里瞎几把地吼,大白天的把我男人的玩意都吓软了,真当老娘是好欺……” 但在看见站在门口的是齐席儿时,她的表情就如见了鬼般惊恐,啪地一下又关上了门。 站在她身后,畏畏缩缩、蔫头耷脑地拎着裤子的曾二癞子,也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捂起了自己的脸。 项前程:…… 齐席儿:…… 虽然但是,现在捂脸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被熊大婶子的这一个小插曲打了岔,齐席儿一腔怒气也消散了个干净,干脆冷漠地望着项前程,道:“我记得最近大队在赶秋收,你作为村里的小学老师,也是要下地帮忙收水稻挣工分的,怎么突然有时间过来了?是特地过来还那四十四块钱的债的吗?” 听到前头,项前程还以为齐席儿在关心他,正准备熟练地说两句温情讨好的话。 听到最后一句,他当即脸色一僵:“席儿,你现在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冷漠地看着项前程的表演,齐席儿单刀直入地问道:“所以你不是来还钱的?” 项前程表情一僵:“我没钱。” 齐席儿挑了一下眉:“那你是来干嘛的?” “镇上的程书记答应了今天给我答复的,我想去镇上再当面问问他……所以你能不能再借我几块钱,我回头一定尽快还……” 望着齐席儿冷漠的眼神,项前程原本打好了腹稿的一番话,吐得越来越艰涩,最后一句话甚至没能顺利出口。 同时他心底还升起了无限的惶恐。 上次在招待所里,齐席儿突然闯进来,扇了他一个大耳光,还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逼着他写下了借条,他虽然生气,却没相信齐席儿的话,觉得齐席儿是不喜欢自己了。 他觉得齐席儿是在‘使小性子’。 这种又肤浅又愚蠢的女人,平常不是最擅长阴晴不定,无端端地发脾气了吗? 他这次回城里没带上她,她生气之下做出些许不理智的动作也实属正常。 这至少说明她还喜欢自己嘛。 除了他,这肤浅又虚荣的丫头在村里还能找到第二个人来喜欢吗? 第20章 项前程,你是过来还债还是讨骂的? 但今天对上了齐席儿的冷漠眼神,他忽然对自己之前的笃定产生了怀疑…… 这丫头好像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这让项前程开始慌起来了。 要知道,他本身的家境并不好,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能在小柳村过得如此滋润幸福,全靠有齐席儿这个‘大血包’掏心掏肺地无条件供养。 齐席儿要是不再供养他了,他岂不是又要过回以前的苦日子了?! 想到这里,他更努力地挤出一个帅气的笑,用最温柔的语气道:“席儿,我知道我最近是惹你伤心了,但你要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当谁稀罕你的喜欢似的!”齐席儿冷笑了一声,直接眯起了眼睛,“项前程,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还钱了?” 项前程表情风云变化着,最终咬牙道:“席儿,不是我不还你钱,我最近真没有钱。等我……哎,席儿你干什么……“ 齐席儿平生最恨有人欠她的钱! 不等项前程把话说完,她把大竹篓子往院子里一扔,拴上了院子的门,转身拽起了项前程的衣领,就气势汹汹地往村里方向走去。 项前程倒不是没挣扎过。 但齐席儿那230斤体重不是白长的。 在那铁钳子一般的巨力下,被拎着衣领的项前程仿佛被拎着脖圈,一脸懵逼的愚蠢二哈,被强行提溜着脖子拽走了。 “席儿,你要干什么?” “席儿,你别冲动……” “席儿,你要带我去哪儿!” “齐席儿,我和你讲,故意伤人是犯法的……” 在项前程越来越惊恐的叫声当中,齐席儿直接将人拽到了红旗公社老书记的办公室里。 时值忙碌的秋收时节,公社徐书记和曾会计都还没下班,正点着电灯,熬夜打着算盘统计着村民们的工分呢。 见齐席儿和项前程就这么闯了进来,二人下意识抬起了头,脸上都写满了茫然:“齐席儿?项知青,你们这是……” 把项前程的脑袋往桌上一摁,齐席儿从裤兜里掏出了借条,直截了当地道:“书记,我是特地来找你做个见证的。” “如这条借条上面写的,之前知青项前程同志找我借了四十四块两毛七,并答应了用接下来三个月的教师工资来还。” “现在项前程同志却不打算还钱了。” “为了肃清公社风气,加强对下乡知青的诚信教育,我申请公社里将项前程知青接下来三个月的工资都扣下来,用于还债。” 作为下乡改造知青,项前程兼任着公社的民办教师,每个月有着十六块钱的工资和300工分。 公社里规定,工分要等到每年公社粮食收获,并把公粮交完后,再在公社内部统一分粮。 但乡村教师的工资是每个月都发的。 齐席儿要的就是这个钱。 听到齐席儿的话,项前程的眼睛一瞬瞪圆了,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用工资还债……” 红旗公社并不算富裕,每年交完公粮后,按工分分到每个人头上的粮食少得可怜,只够人吃得半饥半饱的。 他可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 要没有每个月教师的工资,他会活生生地饿死的。 岂料齐席儿反应比他更快,哇地一声地就哭了出来道:“徐书记,曾会计,你们都看见了,这男人现在还要反悔不承认呢。” “你们也是村里的老人了,是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爹养我有多不容易的。现在我爹遇上了事,还躺在牛棚里,这个男的就骗走了我所有的钱,让我把家里所有东西给卖了,供他带着我回城……” “现在我家里连一粒能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和我爹眼看着就要活生生地饿死了,这个渣男还仗着男人的身份欺负我,想要强行赖我的账……” “张伯伯,曾叔叔,你要为我做主啊……” 没想到上一秒还在暴力解决问题的齐席儿下一秒竟直接开哭了,项前程直接瞪圆了眼睛:??? 等等,他怎么欺负她了? ——是仗着230斤的体重,把人揪着衣领,摁在墙上扇巴掌那种欺负?还是仗着230斤的体重,一嗓子把他吼得脑震荡那种欺负?还是仗着230斤的体重,把他当狗一样拽了半个村的那种欺负? 齐席儿,你有本事再胡扯一点? 事实证明,齐席儿还真有本事。 因为已经是下工时间了,齐席儿一路彪悍地拽着项前程穿行半个村的壮举又实在太惊人,门外早已围满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这时有好事者喊了一嗓子道:“大队长家的金闺女,你之前不是在和项知青搞对象吗?那些东西难道不是你白送给项知青的?怎么这时候又吵着闹着往回要债了!“ 知道这是收拾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给自己洗刷‘恋爱脑’与‘大血包’罪名的最好时机,齐席儿立即反驳出声道:”我没有和项前程谈恋爱,我送他东西只是因为他骗我说,他回城后可以带我去城里。我是被骗了!“ 前几天被齐席儿骂了一顿的张淑春当即嘲笑道:“连这种鬼话都更相信,真是活该被骗这么多钱!” 齐席儿理直气壮地道:“我是脑子不聪明,但有人规定了脑子不好的人被骗了以后,不能找骗子把钱讨回来吗?” 张淑春一噎。 还真是这个理! 聪聪她娘也阴阳怪气地道:“我怎么记得项知青刚跑了的那几天,你还为了他抛弃了你要死要活地跳河呢,怎么这会子又不认了?” 齐席儿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要不我现在去把你家东西全抢了,一个人逃到了镇上,看你会不会急得跳河!” “你!”聪聪他娘被呛得脸都绿了。 齐席儿又看向了公社徐老书记和陈会计,可怜巴巴地抽泣道:“徐伯伯,曾叔叔,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个走向,徐老书记和陈会计对视了一眼,看向了被齐席儿摁着脑袋的项前程道:“项知青,是有这个事情吗?” 齐席儿当即冷笑着看着项前程,做出‘情信’两个字的口型。 第21章 眼睛往哪儿搁呢 项前程当即脸色一变,想起了齐席儿之前说过的‘要用情信,以乱搞男女关系名义把他送进派出所’的话。 之前项前程只把这当做齐席儿随口放出的狠话,并不会真的实行的。但在被强行拽到了这里,见识过齐席儿有多泼辣后,他就不敢赌了。 他还要回城里。 他档案不能留下污点。 果然,项前程表情几经挣扎,最终憋屈地道:“我、我、我……我当初的确用回城的名义找齐席儿要了一些钱。”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齐席儿的话。 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哗地一下就闹开了,纷纷激烈地发表着意见。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这个项知青原来竟是个骗子!“ “也真是够蠢的,居然为了去城里,把家都给卖了,要是我有这种闺女,腿都要给她打断掉!” “大队长家的闺女想进城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骗了也不奇怪。倒是项知青居然做出了这种骗人的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这么说,那大队长家的闺女没有和人搞破鞋,许家那彪汉子头上没有顶绿帽子咯。” “这倒是个新闻了!” 匆匆赶过来的许遥刚好听到了这一句,浓黑剑眉下意识一拧,抿起了薄唇。 前几天齐席儿说起这事时,他还有些不太相信她是真的和项前程撕破了脸,并打算把所有的债都讨回来了…… 没想到事情竟是真的。 听到项前程的话,徐老书记和陈会计表情登时严肃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后,徐老书记率先拍板道:“咱们红旗公社今年可是要评先进公社,拿县里的流动红旗的,不能出这种欠债不还的人。” “这事我做主了。” “接下来项前程知青的所有教师工资都要用来给齐席儿同志还债,直到债务全部还干净了为止。” 陈会计也当即拿出钥匙,打开了中间带锁的抽屉,数出了一张大团结与六张一块钱:“齐席儿同志,这是项前程上个月的教师工资,本来要两天后再发的,现在你就直接拿着吧。” 毫不犹豫地接了钱,齐席儿冲陈会计露出一个甜甜笑容:“多谢陈会计,你真是一个最正直的革命好同志。” 虽然230斤的胖脸笑起来不咋好看,但这句吹捧也让陈会计心情大好,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从小看着齐席儿长大的徐老书记也是欣慰地道:“人犯了错不可怕,只要学会悔改、懂得弥补就是好人。” “席儿,你娘亲当年当赤脚医生时,可是这十里八乡人人都竖起大拇指夸的,伯伯盼望着你成为和你娘亲一样的人。” 齐席儿胸膛一挺,骄傲地道:“徐伯伯,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被徐老书记提醒着,众人都想起了齐席儿母亲当年在村里救过的人做过的善事,语气也都不由得和缓了。 “倒的确是张医生的闺女呢,这泼辣起来后,还真是有他娘几分风范了。” “就冲着张医生和齐大队长这对岳父岳母,当年要不是她定亲的早,俺家本来也是要说她的……” “俺家也是哩,张医生当年可算是救了我娘的一条命。当时我们家都商量好了,要去张医生家说亲的。谁知道竟被许家那彪汉子给抢了先了……” “其实现在也不是没机会,齐席儿不是一直不想跟许家那彪汉子,嫌弃他家里穷儿女多负担重,前几天还闹着解除婚约吗?到时候不就有机会了……” “对咧,我可不信齐队长会做出那种事,他迟早会洗清罪名的。到时候齐席儿还是大队长的闺女,去说亲也不亏的……” “就算齐队长不洗清罪名,就看这丫头今天这泼辣劲,就知道是个能当家的。虽然人长得胖了点,那等穷得娶不起媳妇的人家说了都不算太亏哩。” ……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不拖累齐席儿,尽快挣到30块钱,解除了二人之间的婚约了,但不知为何,身形高大的许遥听到村里人这些议论时,心情仍旧莫名地有些烦躁。 眼看着大家有越讨论越热络的趋势,站在人群外的他突然假装无意地道:”咦?怎么都已经快七点了,我好像听见谁家里的娃娃饿得在哭哩。“ 被这一声提醒着,众人想起了家里嗷嗷待哺的小孩,也顾不得再看热闹了,纷纷各自散去了。 “对哩,七点了,该回家做饭了哩。” “娃娃该饿了,得赶紧回去了。” “哎哟,咋地突然这么晚了,得快回去弄饭吃哩。” …… 等顺利拿到了公社徐老书记的保证,美滋滋地出办公室时,齐席儿就意外地发现外头围观的人竟都没了,只有身形高大的许遥一个人站在走廊的灯下。 “许遥哥……”她大步走了上去,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找徐书记有事吗?” 低头望着笑容灿烂的齐席儿,许遥动了动嘴唇,不知为何突然说不出‘他本来是去村口老张头家还锄头,顺便找村支书有事,路上听见有人说齐席儿在公社办公室,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的话。 最终他只是抿了一下唇,吐出了两个字道:“顺路。” 看了一眼许遥鼻尖因赶路冒出的汗,齐席儿了然地没有揭穿。 她扬了一下手里的十六块钱,一双大眼睛笑得弯弯,声音轻快得如同唱歌:“许遥哥,我今天赚了不少钱,去镇上买了些东西。正好你现在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待会儿去你家做饭吃吧。” 不等许遥拒绝,她又抢先开口道:“我今天买的东西实在不老少,我和我爹两个人吃不完,回头就该放坏了。你就当帮我们分担一下嘛。” 生平最不擅长面对撒娇,就在方才还重新下定了决心要远离齐席儿的许遥好看的薄唇张了又合,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拒绝:“……” 齐席儿笑眯眯地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回家去取东西啦。” 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慢了一步出来的项前程目光怨恨又阴沉。 拧起了硬朗的剑眉,许遥毫不犹豫一侧身,挡在了齐席儿的面前,硬梆梆地赤问道:“看什么呢!” 第22章 想吃啥好吃的? 许遥足足有187身高,站在红旗公社办公室走廊上,比门框都略高两公分,再加上把军绿外套撑得鼓起来的膨胀紧实的肌肉,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项前程只有175,身形又偏清瘦单薄,是典型的文弱书生。 面对许遥露出凶光的眼神,矮了半个头的项前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才不甘心地回怼道:“我看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不管你看什么!”许遥硬朗面庞沉得如水,声音锋利地如一把刀道,“我警告你最好别想那些歪心思,否则我的拳头会叫你好看的。” 本来还想再回怼两句,项前程面对那森冷威胁,阴沉着一张脸,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见项前程终于老实了,许遥最后冷沉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朝着村支书家走了过去。 …… 齐席儿急匆匆拎着菜和肉,来到了许家。 作为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大地主,许家据说曾经拥有两千多亩良田,与一个百来亩地的大院子。 与祖辈时的豪奢阔绰相比,如今许遥住的院子就十分地寒酸了。 矮矮的黄土围墙中间是一道木门,院子里头有两间烂砖瓦房,与一个十分低矮的厨房。 ——听说原来是许遥爷爷用来养马的马厩之一,被许遥改建了一下,才勉强能够住人的。 咚咚咚—— 齐席儿敲响了许家的大门。 “稍等……”一个十五六岁的瘸腿少年上前打开了门,看见是齐席儿的一瞬间,厌恶地狠狠一皱眉:“怎么是你?你个骂我大哥的坏女人,别想再上我们家的门要钱要粮。”说着就啪地关上了门。 知晓原主过去做的事的确过分,许遥弟弟妹妹厌恶也实属正常。 齐席儿只好无奈地再次敲门道:“许大虎,开门,我不是找你们要钱讨粮,也不是来骂你们大哥的。我是帮你们做饭的。你刚才没看见,我手上拎着吃食吗?” 大门纹丝不动。 齐席儿只好拿出了杀手锏,恶声恶气地威胁道:“许大虎,我警告你,是你大哥让我过来的,你要是不让我进去,就是在违背你大哥的命令,赶快给我把门打开。” 听见是许遥的命令,许大虎才不情不愿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警惕地眯着眼道:“……真是我大哥让你来的?“ 毫不客气地撞开了门,齐席儿大摇大摆地进了屋,随口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许大虎沉默了。 虽然过去的齐席儿痴肥愚蠢还脾气凶悍,总是肆无忌惮地辱骂大哥及他们,还没皮没脸地偷偷和村里知青搞破鞋,弄得大哥在村里的名声非常不好听,却好像真的没有骗过人。 毕竟在她眼里,他们全家都是穷得扶不上墙的烂泥,都没有骗的必要。 许家院子很是简陋,正中有着一口圆井,旁边是一个高大槐树,许二丫和许三虎正乖巧地坐在树下编草扫帚。 才六岁的许四丫似乎是累了,手里还捏着一把大穗条,小脑袋就已趴在许二丫膝盖上睡着了,乌黑头发被汗粘的黏在了脸上。 看着齐席儿走进来,许二虎和许二丫都露出惊愕神情。 齐席儿把大竹篓子放在了井边,一眼就看出来了:“哟,这是在编扫把,手挺巧的呢?” 七十年代的农民手头普遍都没钱,买不起许多家用日用品时,就会自己动手编。 编草扫把编竹篮子属于小柳村小孩的基础技能了。 “还没吃饭的吧。”只当没看见四个小孩排斥畏惧的目光,齐席儿风风火火地将大竹篓子里鱼和肉拎了出来,笑着道:“席儿姐给你们带了鱼和肉,给你们改善伙食来了,来个人帮忙给打下手呗?“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许大虎、许二丫、许三虎对视了一眼,眼底全都是茫然。 许遥和齐席儿定亲得早,他们也是很早就知道自家这没过门的大嫂的。 因为和大哥感情很深,他们一开始对这位没过门的大嫂也是有着很多美好想象的。 偶尔在村里闲逛或上工时碰到了,他们还会很热情地上去打招呼,可惜回应他们的只有原主厌恶与嫌弃的辱骂。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位大嫂心气很高,不喜欢他们大哥,喜欢城里来的洋气知青,还和知青大摇大摆地谈起了恋爱,甚至前几天还因为知青甩了她,当众把他们大哥羞辱了一遍,狮子大开口地要了30块钱退亲钱,并且任性地跳了河,让他们大哥为救她受了伤…… 在三个少年少女单纯清澈的心思里,这位大嫂早已是贪得无厌、愚蠢虚荣的大坏人了。 如今这个大坏人居然主动拎着鱼和肉,说要给他们做饭吃了? 难不成是天上掉红雨了? 知晓原主在这些孩子面前形象不好,齐席儿也很理解三个孩子的怀疑与犹豫,干脆直接点名道:“大虎,你和二虎把你哥的新衣裳和这袋米拎进去。二丫,你来帮我洗菜吧。” 最后还不忘着重强调一句道,“这可都是你哥亲口吩咐要听我的,你们几个都要听话一点哦。” 听到最后一句话,许二虎和许二丫都露出了犹豫表情,迟疑地看向了许大虎。 许大虎表情依旧警惕,抿了一下才道:“让二丫和二虎去拎米,我来帮你打下手。”又理直气壮地解释道:“二丫身体不好,我不放心她在你身边。” 齐席儿耸了耸肩:“行啊。” 许二虎和许二丫都乖巧地起身去搬东西了。 看见大竹篓子里那袋白米和崭新的中山装时,许二丫和许二虎都露出了惊讶表情。 许二丫下意识地抬头,抬高音量问道:“……席、席儿姐,这衣裳和米是不是你拿错了?” 虽然她没去过镇上,也知道这崭新中山装和上好的玉米面肯定都是不便宜的。 “没拿错啊……”指使着许大虎给自己打水,齐席儿随口答道,“那袋白米是之前你哥给我吃了白米粥,我还你们家的;那中山装也是我给你哥买的,他那件都旧得不成样子了,也实在该换一件新的了。” “对了,这衣服新买回来,我还没检查过呢。二丫,你待会儿收进去的时候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线头破口什么的,我好去供销社里换。” 许二丫和许二虎表情更茫然了。 齐席儿……那个总嫌弃他们大哥,还心安理得享受大哥付出的女人给大哥买了一件新中山装? 并没注意到许二丫和许二虎的表情,齐席儿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今天有猪肝、猪蹄和猪肺、还有鲫鱼、泥鳅和鳝鱼、你们想吃什么?” 第23章 我的家什么时候这么热闹温馨了? 听着一长串的菜名菜单,许二丫许三虎当场更加懵了。 虽然亲眼看着齐席儿拎着不少鱼和肉进来了,他们也没想到竟有这么丰盛! 要知道虽然许遥个子高体格健壮,一个人能挣两三个人的工分,是村里数一数二能挣工分的好手,许家平常的日子仍然是很难过的。 他家的负担太重了。 ——许二丫今年才十二岁,许大虎才十一岁,许四丫更是才六岁,都是挣不了工分,只能靠人养着的。 许大虎虽然刚满了十六岁,却因为腿上的毛病,也没办法挣满工分。 若不是许遥在日常拼命上工外,还会偷偷在山里猎些野味换钱,许家这四个孩子早就被饿死了。 尽管如此,许家这四个孩子仍旧是很馋肉的。 如今突然听到能大口大口吃肉了,许家四个孩子都有些恍惚得如同在做梦。 “我要吃猪蹄、鳝鱼!”一个脆生生的童声打破了沉默,是许四丫听到几人的对话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下意识地奶声奶气地砸吧起了嘴。 “好嘞!”看见小家伙憨态可掬的馋样,齐席儿一时也乐了,笑眯眯地道:“咱们就听四丫的,今天做一碗黄豆蹲猪蹄,一盘响油膳段,和一碗黄瓜炖泥鳅汤,再给你们一人炸上一个荷包蛋。“ 几乎是在齐席儿刚报完菜单时,许二丫许三虎就下意识咽起了口水。 连表情仍旧倔强警惕的许大虎,喉结都跟着不自觉滚了一下。 “三虎……”齐席儿只当没看见这些孩子的馋样,将大竹篓一递,笑道,“去拿个篮子,把剩下的鱼和肉冰在水井里。这年头秋老虎还厉害着,仔细回头肉还没吃完就坏了。” 一听到肉可能会坏掉,许三虎心内立即警觉,忙主动去收拾起了剩下的肉和菜。 齐席儿又扭头看向了许二丫。 还没等她开口,许二丫就立即主动道:“我现在就去生火,把大灶烧热了好做饭。” 齐席儿露出了一个笑容:“真乖。” 许大虎哼了一声道:“我跟你讲,我们对大哥的感情很深的,你休想通过一顿饭收买我们的。” 齐席儿也不恼,认真地解释道:“我没想要收买你们,只是想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罢了。” 原主实在是个太过自私自利的人。 哪怕早知道许遥家的日子不好过,在那三十块钱退亲费之前,原主仍旧数次背着齐忠恒,找许遥勒索过两块、三块、五块的小额钱财。 如今她也只是想通过对许遥的弟弟妹妹好,来弥补一些原主过去做下的错罢了。 两人曾说话间,许四丫已蹲在了她面前,好奇地指着生猪蹄道:“这就是肉吗?” 齐席儿温和笑道:“是啊,这就是待会儿咱们要做的猪蹄,用黄豆炖了以后可好吃了。“ 听到‘好吃’两个字,许四丫咕咚咽了一下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猪蹄,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肉长得真好看啊。” 看见许四丫这副小馋猫的模样,想到这还是她从小到大头一次吃猪肉,许大虎用力抿了一下唇,还是收回了剩下没出口的讽刺。 …… 等许遥匆匆赶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齐席儿在自家灶间热火朝天地炒着菜,锅里咕嘟嘟散发着黄豆炖猪蹄的浓郁香味,堂屋的桌上已摆上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黄瓜炖泥鳅、一大碗响油膳段,一个堆满了六个金灿灿荷包蛋的盘子。 许大虎一声不吭地坐在井边,动作生疏地给洗好的鲫鱼抹盐粒,旁边是两三条抹好了盐粒的鱼。 许二丫边给齐席儿准备着配菜,边忙来忙去地端着盘子,还要时不时照看一下灶里的火。 许三虎在院子里临时抱佛脚地劈着柴。 年纪太小的许四丫站在灶边,边拼命咽着口水扫地,边垫着脚往锅里瞧,不自觉地发出喃喃声响:“……好香,肉的味道长了腿,往我鼻子里钻呢,实在太香了。” 面对过年时都未曾出现过如此热闹温馨的场景,许遥一时原地愣住,都有些认不出这是自己家了。 “许遥哥,你回来了?”率先注意到门口的许遥,齐席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正好最后一个菜要好了,快过来吃饭吧。” “大哥!” “大哥!席儿姐给你买了新衣服。” “大哥回来了?” “大哥……”看见自己最喜欢的许遥,许四丫噔噔噔地跑了过去,伸出了双臂道,“四丫要抱抱。” 等许遥将她抱起来后,她才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手舞足蹈地兴奋形容道:“大哥,肉可真是香啊,比玉米面糊糊要香太多了,还会长着腿追着我跑呢。我跑到哪儿,肉的香味就跟到哪儿,拼命往我鼻子里钻,和小狗狗的毛毛似的痒痒的,太馋人了……” 被四丫充满童趣的话逗乐了,齐席儿和许二丫都忍不住莞尔一笑。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许遥抱着许四丫走进房间,扫了一眼锅里和桌上的菜,“给齐叔送过了吗?” 齐席儿让许二丫拿了一个大碗,边盛着一大碗黄豆猪蹄汤,边道:“还没呢,打算等把菜都做完后再送的。” “二丫,拿个大碗给齐叔叔装上饭菜……”许遥立即扭头吩咐道,“大虎,你现在就去给齐叔送过去,注意要避着人,别给人瞧见了。” 许二丫立即装好了饭菜,用一个旧竹篮子装了。 许大虎二话不说,拎着竹篮子就快步出了门。 齐席儿又吩咐道:“三虎,再拿个碗给你哥装点好肉好菜,省得他回来都没好吃的了。” 许三虎下意识看向了许遥。 许遥微微点了一下头,许三虎才立即扭头去了。 齐席儿不由得笑着打趣道,“这四个孩子倒是听你的话。” 搂着许遥脖子的许四丫扬起了小脑袋,大声喊道:“大哥是最好的大哥。我们当然要听他的话。” 将最后一铲黄豆炖猪蹄用大海碗装好了,齐席儿忍不住打趣道:“哦,比猪蹄和肉还要好吗?” 小家伙的面庞上立即出现了纠结。 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才犹豫着道:“肉可以再吃,大哥却只有一个,所以还是大哥好……” 大家登时都被她逗乐了。 第24章 骆冉佳会影响我们两个感情的! 事实证明,齐席儿提前给许大虎留菜的举动是很先见之明的。 太久没有吃到肉的三个孩子战斗力太过惊人了,许家这一顿饭吃得堪称一个风卷残云。 吃到最后,连带着作料的一点汤汁都被许二虎拌着饭吃完了:“这些汤汁沾着肉味呢,比肉都还要好吃点。” 等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时,每一个盘子和碗里都干干净净的,如同刚拿水洗过一般。 一顿饭过后,除了刻意减肥的齐席儿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饱嗝,摸了一下鼓鼓的肚子,感慨着道:“好饱。” 让齐席儿意外的是,这一群人里吃相最为优雅的居然是许遥。 虽然看得出他对饭菜也是很满意的,但下筷子时始终是不疾不徐的,面上也不会露出夸张表情,还会时不时优雅提醒许三虎慢点吃,小心呛着,给怀里的许四丫夹着菜。 ——不愧是昔日书香世家教养出的孩子。 吃完饭后,许二丫和许三虎拒绝了齐席儿的洗碗请求,主动承担了洗碗任务:“席儿姐,你坐着,我们来就好。” 许遥也是道:“你不用管,这些活他们平日都是干惯了的。” 吃得太饱了,许四丫已有些困得迷糊了,还不忘举着小拳头道:“我、我也可以帮忙洗碗的。” 捏了一下她鼻子,齐席儿笑着道:“就你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先好好吃饭多长点肉吧。” 作为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孩,许四丫实在瘦小得过分了,瞧着跟寻常四岁的孩子差不多大,确实要好好补充营养了。 等孩子们都走了,许遥才抿唇问道:“席儿,今天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我回头补给你……” 齐席儿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许遥哥,我有钱的。” 说着她晃荡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荷包,臭屁地道:“光今天一天,我就赚了有二十八块钱呢。” 她今天一共收获了二十六斤鲫鱼、三十斤泥鳅、和将近三十斤的鳝鱼,还有一些没卖的小鱼小虾和田螺。 除了送给贾主任的,及请汽水厂看门大老爷吃的,还有留下来自家人吃的,剩下的她全都卖出去了。 一共换了二十八块钱。 除去在供销社里买东西花掉的钱,再加上今天找项前程要的十六块工资,她手上还有6513块钱。 在七十年代的小柳村,她绝对算得上一个富户了。 许遥拧起了浓黑剑眉,语气里带上了担忧:“你哪儿来的钱?” 知道许遥是出于担心,齐席儿遂将自己要做的生意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还补上了一句道:“许遥哥,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除了给镇上汽水厂食堂供应一百斤泥鳅鳝鱼,还有要在汽水厂和黑市上卖东西卖的,我每天估计都要捞上将近两百斤野味。这个工作量有点太大了,我一个人估计会有点忙不过来。” “能不能让大虎和二虎帮我?” “我每天可以给他们开一块钱工资。” 照看鱼笼子对小柳村的小孩都是干惯了的事。 一个人一天一块钱,两个人一个月就是六十块了,足够贴补许遥一家的生活,偿还原主曾经给许遥家造的孽了。 给高了,许遥肯定不会答应。 果然只听这个价钱,许遥就已拧起了浓眉剑眉,冷硬地开口拒绝道:“我让他们给你帮忙就是了,不用给钱。” “那可不行。”齐席儿理直气壮地道,“要是是许遥哥帮我,我说不定真不好意思给钱了。可许大虎、许二虎那俩孩子还那么小,我可不好意思每天让他们白白东奔西跑的。” “那不是剥削童工吗?” “这年头对思想管得紧,我可不敢犯那个错误。” 见许遥还想要说什么,齐席儿直接胡搅蛮缠地堵住了他的嘴,“还是许遥哥每天都要陷入愧对了两个孩子的纠结里头?晚上都睡不着觉,活生生把自己都饿瘦了?” 许遥又被噎得说不出话了,只好紧紧抿起了唇。 齐席儿在趁热打铁与趁火打劫上都是一把好手,当即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从今天晚上开始,就让大虎和二虎帮我照看一下鱼笼子,我每月给他们三十块钱。” 许遥冷着一张脸,没有吭声,算是同意了。 齐席儿还想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二丫的声音:“大哥,咱们柴房今天还要收拾吗?“ 收拾柴房? 作为成分不好的地主儿子,许遥在村里的人缘一向不大好,平常是绝对不会有人主动上门做客的。 齐席儿好奇地道:“许遥哥,你家里要来客人吗?” 许遥还没来得及说话,许二丫先顺嘴回答道:“不是客人,说是城里新来的一批知青哩。因为知青点的屋子不够住了,村里就打算把他们安置在村民家里暂时住上一段时间,等知青点修好了再搬出去。作为补偿,村里每个月会给被借住的人家里一百工分的补贴。” “以前这种好事都没有我们家的,不知道这回为什么突然说要安置一名女知青过来。” “听说还是那名女知青主动要求的,要求去成分不好的地主家里接受最艰苦的教育呢……” 齐席儿:! 熟悉原著剧情的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警惕地问道:“那个女知青是不是姓骆?” 许二丫摇头道:“不知道姓什么,就听说好像长得特别漂亮,还是个省城干部家庭出身的,所以觉悟特别高吧……” 那就没错了。 齐席儿可清楚明白地记得,原剧情里女主骆冉佳因为家庭条件最好,最受村里偏爱,原是要被安排在村支书家住的。 她却因为要攻略许遥,主动拒绝了去村支书家借住,住进了条件最艰苦的许遥家。 后来,她也果然通过和许遥朝夕相对地相处,和许家全家培养了感情,最终感化了许遥内心。 在剧情连载的时候,读者们纷纷为作者能想出让女主‘借住’这一招而称赞不已。 但作为时刻警惕着骆冉佳上位的齐席儿,骆冉佳的这一举动就十分地让人膈应了。 于是她当即反对道:“不能让那名女知青住进来!” 许二丫正要拿那件新中山服给许遥看,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让住啊,村里一个月给100工分补助呢。” 和许二丫说不清楚穿书的事,又不能透露骆冉佳的身份和野心,齐席儿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因为许遥哥还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家里住进了一个陌生女人,会影响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的。” 第25章 跟吃醋的小媳妇似的 许二丫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呢,听到这等热切的表白,面庞腾地一下就红了,低下头匆匆出了门道:“我去看看四丫睡着了没。” 刚进门的许二虎也面庞发涨,扭头钻了出去道:“……家里好像又没柴火了,我去继续砍点柴火。” 被这俩孩子的反应弄得,齐席儿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那句话实在有些过分暧昧了。 ——像个吃醋的小媳妇在护着自己丈夫似的。 她的脸也一下涨红了,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许遥哥,我刚是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许四丫年纪还小,许二丫最近身体也不大好,你家里孩子太多了,让一个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住进来,对这些孩子们实在不安全……” 说到最后,齐席儿都觉得自己话语过于混乱了,脸面烧得更红了。 “我知道。”许遥抿了一下唇,开口道:“我刚才已经去找村支书了,说孤男寡女相处不方便,对那名女知青名声不大好,让他把那名女知青安排到别处去了。” 齐席儿愣了一下道:“许遥哥,你刚才去找村支书是为了这件事?” 许遥点头。 想到了骆冉佳在原著里的执着,齐席儿又下意识追问道:“要是那女知青坚持要住在你家呢?” 许遥拧了一下浓黑剑眉,似是不明白齐席儿的问题,却仍是耐心解释道:“我平时晚上会偷偷去山上打猎,家里不好进生人的。如果那名女知青坚持要来我家,我会和村支书说让她换一户人家的。” 眼看许遥拒绝态度十分鲜明,齐席儿心里泛起了狐疑,那原著里骆冉佳究竟是怎么顺利住进许家的? 不过,一得知骆冉佳要住进来,怕影响到人家女知青的名声,就居然连夜去找村支书拒绝了。 这男人关键时候人品还是很靠谱的嘛。 想着她没话找话地说道:“那许遥哥,你今天的药擦了吗?” 许遥顿了一下道:“你的那药膏挺有效果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暂时不用擦了。” 齐席儿简单应了一声:“哦。” 齐忠恒采回来的药材都放了挺久了,药效都有一定程度流失,效果理论上也不会太好。 许遥能恢复得这么快应该不是药效好,而是他本就体格健壮,身体底子太好了。 想到这里,齐席儿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看到过,许遥那宽肩窄腰肌肉膨胀的古铜色好身材…… 停! 当着正主的面臆想他身材未免太不道德了! 齐席儿假做正经地咳嗽了两声,站起身道:“许遥哥,你回头别忘了试一下中山装大小,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还要去下鱼笼子呢,就先回去了。” 不知道齐席儿方才的色心,许遥也站起身来道:“我家也有十个鱼笼子,我带上大虎和三虎陪你一起去吧。夜晚水边路滑还有黄鼠狼和水蛇乱窜,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齐席儿一开口还想要拒绝。 上辈子一个人独立惯了,啥事都是自己解决,让她不太适应被人关心的生活。 许遥却没给她拒绝机会,径直出门叫上了刚吃完饭的许大虎和闷头劈柴的许三虎,护送着齐席儿出了门。 为了确保每个鱼笼子都有一定收获,在鱼笼子数量多了后,齐席儿要走的河段就变长了。 尽管有许遥三兄弟的帮忙,齐席儿仍旧累得够呛,回家匆匆擦了一下身子,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在睡前昏昏沉沉的困倦中,她拼命叮嘱着自己,明天一定要赶在清晨第一缕晨光出来前就起床,不然时间该不够用了。 但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起晚了。 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时,她下意识扭头朝外头看去时,立即就感觉不对劲。 天都有亮光了! 起晚了! 来不及洗一把脸,齐席儿腾地一下跳下了床,急匆匆地就往外头去跑。 七十年代农村,村民普遍连饭都吃不饱,可没有文学作品里那么淳朴的人心。 要是去晚了,她的鱼笼子就该被人顺走了。 一跑到了院子里,她就当场愣住了。 只见二十二个鱼笼子一个不少的摆在院子里,许大虎正手脚麻利地分着泥鳅、鳝鱼和鲫鱼田螺,许三虎正拎着个铁水桶,在门外头的小池塘里打水,准备把太小的小鱼小虾养起来。 望见齐席儿走出来,许大虎率先抬起头来。 仍是有些看不惯齐席儿,他哼了一声,就低下头不看齐席儿,连一句招呼都没打。 倒是许三虎高兴地和齐席儿打着招呼道:“席儿姐,大哥给你准备了饼子,就搁在井边小板凳上呢,你赶快吃点吧。” 居然让两个半大孩子把活儿都干了,齐席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天起太晚了,活儿都让你们给做了。” 大嘴巴的许三虎大声嚷嚷着:“席儿姐,你没起晚呢,是大哥说你每天跑来跑去太辛苦了,让我拿黑布遮了你的窗户,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齐席儿扭头看过去,果然见窗户上盖着一件旧衣服,正好挡住了东边的晨光照进去。 这男人……倒是够细心的。 心情有些复杂,齐席儿干脆问着许三虎道:“你们大哥呢?” 许三虎道:“大哥说他待会儿再过来。” 许大虎突然开口道:“大哥来了。” 果然下一瞬,许遥就带着一把铁丝和旧轮胎皮进了屋,对齐席儿道:“将近二百斤泥鳅鳝鱼还是太重了,你一个姑娘家担到镇上太吃力,而且黑灯夜火地走路也不安全,待会儿让大虎和三虎陪你过去,也能安全一些。” 许大虎和许三虎都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齐席儿忙摆手拒绝道:“许遥哥,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你也知道,我这生意是见不得光的。大队里这一个月忙着‘双抢’,大人小孩都要成日去赚工分呢。许大虎和许三虎缺了一天,就该引起旁人问了。” 许遥微微拧起了浓黑剑眉,显然也理解了这一顾虑。 齐席儿忙继续开口道:“许遥哥你放心,你看我这体格就知道,我力气大着呢。别的姑娘的确是拿不起二百斤的东西,可对我来说还算轻松呢。再说了,从村里到镇上这条路我都走了两遍了,早就走熟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接下来我还经常要往镇上跑呢,难不成天天让大虎三虎两个护送,那多耽误你们家的事啊?” “我一个人没事的,许遥哥你就放心吧。 第26章 好狡猾的老狐狸 许遥浓黑剑眉微微拧起,抿了一下薄唇道:“那你稍等我一下。” 说着就去柴房里拿出了昨儿个齐席儿背的大竹篓子,端了一个板凳坐在漆黑的天光里,认真地编了起来。 齐席儿微微一愣:“这是……” 许大虎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解释道:“就凭你那个小破篓子,不知道几百年没装过东西了,竹条都已经干裂了,昨天能装一百多斤无鳞鱼走那么远都算是运气好了,今天还想装二百斤的泥鳅鳝鱼呢。回头走到一半,底都要给你全烂掉了。” “等着吧,我大哥刚去找人借了旧轮胎皮和旧铁丝,正在给你加固筐身和肩带呢。” “我大哥的手可巧了,在山上打猎时设置的陷阱那叫一个绝。等回头把这个大竹篓子给重新编好了,别说二百斤的东西了,连三百多斤都能给装下去。” 许遥手上动作飞快,却并没有解释,只催促道:“先吃点东西,吃完我就该弄好了。” 知道时间紧急,齐席儿呆呆‘哦’了一声,忙飞快地洗脸刷牙,拿起了井边小板凳上的饼子,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唔。 居然还是温热的。 大概知道齐席儿赶时间,许遥手上的动作很快, 齐席儿刚把两个饼子吃完,他就已加固好了一个大竹篓子,给大竹篓子垫了一个结实的厚木底,还顺手又帮忙将泥鳅鳝鱼都装了进去。 “时间太赶了。”许遥微微抿了一下唇,解释道,“等今天晚上你回来了,我再来给你把篓子底好好加固一下,顺便磨四个木轮子给你安上。这样你要是走累了,也可以在路上拖着走。” 望着明显结实了许多的大竹篓子,齐席儿连连赞叹道:“已经很好了,许遥哥你的手真巧。” 时间不早了,齐席儿背上大竹篓子就要出发。 许遥却拦住了她,将手上一把半旧的砍刀塞到了她手里,抿了抿唇道:“拿着,路上遇上了坏人防身用。” 齐席儿下意识地想开玩笑自嘲说:“以我这体型,那个坏人会这么不长眼……” 却兜头对上了许遥不赞同的关切眼神。 望着那硬朗的眉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切与保护,齐席儿的心不知为何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柔软。 收起了自嘲的玩笑语气,齐席儿沉默抿了一下唇,接过了那把刀道:“许遥哥,我会注意的。” 一直背着新改造的大竹背篓走到路上许久,齐席儿才沉沉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 这算不算是当你长胖时,全世界所有人都在嘲笑你,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你的安危? 许遥这个男人还真是过分体贴了,也不知道将来是怎样的女人才会得到他这份无微不至又成熟体贴的爱了。 …… 大抵是早上吃了点东西的缘故,齐席儿脚程要比寻常快上一些,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镇上。 刚走到镇上汽水厂员工宿舍小楼旁,就看见一个穿蓝衬衣的年轻男人在着急地探头探脑。 看见齐席儿,他立即眼睛一亮:“你就是人事科雷科长的堂侄女吧?果然和传闻中长得一样敦实啊。我是汽水厂食堂管事的,来和你对接那五十斤无鳞鱼的。” 雷科长的堂侄女? 齐席儿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后勤部贾主任为了不暴露自己,给自己新套的关系户人设了。 这名号既给了齐席儿一个‘不好惹’的身份,能震慑那些背地里想要搞小心思举报的人,又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背后。 这贾主任,真不愧是管了后勤部多年的老狐狸啊。 不过齐席儿身上可背着‘投机倒把’的危险名头呢,哪怕实际上是在给国营汽水厂解决伙食问题,但真遇上有心人举报到联防队还是一抓一个准,说不定还要连累到这位雷科长。 这位雷科长怎么会允许贾主任把自己名号安他身上? 而且她昨天和汽水厂看门老大爷唠嗑时,也没听他说起过这个雷科长的事啊? 莫非是这位雷科长暂时不在厂里? 心内心思百转,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笑着应道:“对,我就是。这是今天的五十斤无鳞鱼,您来接好了。” 见齐席儿拎着那篮子时轻轻松松的,年轻男人也只随意伸手一接,手当即就往下一沉。 哟呵,还真重。 这得快六十斤了吧? 这胖丫头处事倒是够大方周全的! 年轻男人当即更加满意了一些,从兜里掏出了二十五斤的肉票与一张员工餐券道:“这是今天的肉票,你点一点收好了。另外我们食堂的张主任说了,既然是雷科长的堂侄女,还帮咱们解决了食堂的大问题,就等于也是咱们的家人了。” “这是我们汽水厂食堂的餐券,凭着这一张餐券可以在食堂里吃上一顿早饭和一顿午饭,免得你花钱在镇上买饭吃了。” “就是注意得去早点,尽量避开人。” 这倒是解了齐席儿一个燃眉之急了,她当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多谢这位大哥了,你可真是个好人。” 然后她就随口问道:“哦对了,雷……我伯伯都出去这老久了,啥时候回来啊?我家里还催着我给他送点乡下的腌白果补补身体呢。” 并未听出齐席儿的试探,年轻男人随口答道:“应该还有半年就回来了吧?当初说好去省城出差一年的,雷科长这一走就是快半年了,还别说厂里人都还挺想他的。” 齐席儿:…… 果然!这位雷科长现在不在厂里,就被贾主任那老狐狸给悄悄偷家了! “可不是呢。”齐席儿继续笑着道,“我伯伯一走就是那么久,我家里人也是天天念叨着,说不知道省城单位好不好呆,有没有小人作祟呢,那叫一个担忧哦。” 那年轻男人立即笑道:“小雷妹妹,你就放心吧。咱们雷科长可是难得咱们厂里的大学生呢!除了脾气暴躁了一点,学历和能力还是很出众的,只要不碰上后勤部的贾主任那老狐狸,在省城单位一定混得开的。” “到时候等他回来,指不定还要再升上一级半级的,到时候你们家就等着乐吧。” “说起来雷科长这一家子能力都挺出众的。雷科长的弟弟不是在隔壁缝纫机厂当后勤部科员吗?前段时间厂里伙食问题一直没解决的时候,听说厂里还有人提议,让厂长打报告把雷科长的弟弟调过来管后勤部呢,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没成行……” 第27章 齐席儿又赚到了小钱钱! 齐席儿:…… 齐席儿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嘛!这不仅是趁人不在偷家了,还是趁势不两立的仇人不在,堂而皇之地去家里趁火打劫啊。 兵不血刃地就轻轻松松把竞争对手给推进了深坑里,贾主任这老狐狸还真是够狠的!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齐席儿对自己在这汽水厂的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当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道:“那就借大哥您的吉言了。” 年轻男人被夸得也十分开心,于是又顺嘴多提醒了两句道:“你卖东西的地方就安排在食堂后头关着门的小仓库,那地方后头有一个小门方便逃跑,侧面对着马路也方便守着联防队,是最适合偷摸做见不得人的事的地方了。” “你也不用担心地方太隐蔽了,别人会找不到。厂里的人听到消息的人会自己找过去的。” “另外你最好在六点半之前收摊,那个点厂里的保卫科和联防队都该上班了。” 这可是很重要的情报了,齐席儿不由得又感激了两句,还强行塞了两条大鲫鱼和一碗田螺给年轻男人:“拿着,就当给家里怀孕的嫂子改善一下伙食。” 这男人露出惊讶表情:“你咋知道我老婆怀孕的?” 齐席儿笑眯眯地指了一下年轻男人上衣兜里一张露出一角的‘孕妇奶粉’的票据。 年轻男人嘿的一下笑了,又忍不住感慨道,“还真和张主任说的一样,你这丫头可真有点神了。” 毕竟要赶着做今天早饭,年轻男人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拎着一篮子无鳞鱼离开了。 国营汽水厂不愧是镇上排得上号的工厂,整个厂区加医院、学校与家属院占地得有上千亩地了,瞧上去至少住了有上千号人。 齐席儿来到了年轻男人说的食堂背后的废旧小仓库,接着就囧了一下。 小仓库外头种着一棵足有二层楼高的大梧桐树,一扇隐蔽的小门被大梧桐树树干遮得严严实实,仓库后头留着一扇小门,出去就是一堵红砖围墙,有人追过来了就能翻墙逃跑。仓库门口斜对着大马路,一抬头看见有穿制服的人过来,就能立即收摊跑路。 的确是又隐蔽又便于躲联防队,最方便做见不得人的事。 齐席儿刚在关着门的小仓库里摆上东西,就听见外头大路上传来一批刚下夜班的年轻工人们的议论声。 “听说今天食堂里会有荤腥?待会儿我要是睡着了,你可得记得敲我的窗户提醒我。吃了一个月的清水窝窝头了,我这嘴巴里都要淡出鸟了。” “听说也不是什么正经荤腥,是雷主任堂侄女从乡里弄来的泥鳅鳝鱼什么的,哪儿比得上正经猪肉。” “知足吧!隔壁玻璃厂欠的钱不到年底还想要的回来?比起天天清水窝窝头,有点泥鳅鳝鱼鲫鱼啥的吃都算不错了,就是希望食堂师傅好生点做,不然估计得有股土腥味。” “别了,你们还不知道厂里那抠门的,咱们这五六百号工人呢,才定了每天五十斤无鳞鱼,到时候一盘子菜里头顶多给你一块荤腥都算好的了。要想正正经经犒劳一下自己,还得靠自己买。” “去黑市上买吗?黑市上有卖的吗?不过咱们这个点下班,赶过去黑市也该关了吧。” “不用去黑市,听说雷科长那堂侄女是个胆大的,就在食堂后头小仓库里偷摸卖东西呢。不过你们可得把嘴巴闭紧了,不能给联防队那些人知道了,不然咱们肉也没得吃,还得把雷科长得罪了就不好了。” “这个是自然。” 新晋‘关系户’齐席儿:……o(╯□╰)o 家属院的八卦速度果然不是盖的。 谨遵年轻男人的提醒,齐席儿没有主动吆喝,而是静静等着第一批客人的到来。 不多时就有两个年轻人偷偷摸摸地结伴钻了进来,一把拉开了隐蔽的小门。 “是这里吗?” “听说就在食堂背后的小仓库里。” 然后他们就一眼看见了齐席儿面前篓子里的那些泥鳅鳝鱼:“好肥的鳝鱼!” 望着两个望着泥鳅鳝鱼眼冒绿光的年轻人,齐席儿笑眯眯露出个笑容:“鳝鱼三毛钱五一斤,泥鳅两毛一斤,鲫鱼两毛钱五一斤,和供销社里的一个价,不过可比供销社里东西要新鲜,一起买到了一块钱的就送半斤田螺下酒,都不用粮票肉票。” 大概是实在饿久了,两名年轻人简单还了一下价,其中一个年轻人就迫不及待地一锤定了音,一共拎了整整五斤东西走了。 一开门临走时,他们还不忘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给发现了。 等他们走远了,齐席儿还听到了他们隐约议论声。 “你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咱们吃的完吗?这么热的天气,东西放坏了怎么办?“ “哪儿就至于放坏了?没看这些鱼都还活着吗?回去拿水好好养着,能活不少天呢。再说了这年头联防队这么厉害,谁知道这摊子能开多久,买到就是赚到了。我可不想再吃上一个月的清水窝窝头了。” “那倒也是。” 齐席儿:…… 不得不说,这哥们还真是精明! 狡兔三窟,物以稀为贵,除了每天要往食堂送的五十斤鳝鱼泥鳅鲫鱼,她还真没打算每天来汽水厂报到卖东西。 大抵都是出于这种心理,也大概是国营工厂工人的确要普遍富裕一些,也大概是没有竞争的垄断生意实在好做,齐席儿的生意格外的兴隆。 只花了在黑市三分之一的时间,她就接待了三四十名客人,将近一百五十多斤的无鳞鱼都卖得七七八八了。 最后她还碰到了昨天来黑市买过鲫鱼的老太太。 一瞧见卖东西的是齐席儿,她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当时听说是我还在猜呢,说这镇上啥时候多了一家卖无鳞鱼的了。没想到还是你这胖丫头啊。” 说着还帮齐席儿打起了广告:“这胖丫头家的东西可都新鲜着哩。昨儿个我在她家拎了三条大鲫鱼回去,我家儿媳妇当天晚上就有奶了。“ “这不我那大孙子吃足了奶,再也不闹夜哭了。我家老爷子特地让我来买两斤鳝鱼回去,好把满月酒给顺便摆了呢。” 第28章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听了她的话,一旁还在犹豫的一个年轻小媳妇立即咬牙道:“那给我也拎上两条鲫鱼,正好我姐姐上个月生的孩子,一直抱怨着没奶呢。我拎两条鲫鱼过去,体面还实用,也生得她家那老太婆天天嘴上嘀嘀咕咕,说我们娘家人天天是去打秋风的。” 齐席儿麻利地给拎了两条最肥的鲫鱼,最后算出来后还给抹了个零:“五块七毛钱,给五块钱五毛钱就行。” 那年轻小媳妇露出了惊喜,麻溜地就掏出五块钱五毛钱,数给了齐席儿,由衷地赞叹道:”上次我去供销社买鱼的时候,就是因为去得晚了半个点,只轮到了最小的死鲫鱼。我让那营业员换一下,那营业员还不愿意,说‘爱吃不吃,你不吃有的是人吃’,可把我气得够呛。” “现在瞧你这儿的鱼又新鲜,你这大妹子态度又好,真是比那供销社强多了,以后可要常来啊。” 齐席儿只笑眯眯地道:“我尽量多过来。” 接着她又给老太太称了五斤大鳝鱼,顺便捡了俩野鸭蛋塞到了篮子里:“纯野生的鸭蛋,可有营养了,送给奶奶你孙子补补身体。” 这年头鸡蛋虽然要花钱买,在吃供应粮的城里也还算常见,野鸭蛋就实在难得了。 老太太一时惊喜得不知道怎么好,连忙要推辞道:“这太贵重了,你从乡下弄点东西过来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可不好收。” 齐席儿强行将野鸭蛋塞到了老太太怀里:“我自己捡的,花不了几个钱,就当是我给您孙子的满月贺礼。” 老太太这才收了,还没口子地夸着齐席儿大方,说回头要介绍老姐妹都过来买齐席儿的生意。 齐席儿微笑着应了,这才假装无意地问起道:“奶奶,你身边有厂里搞后勤的人吗?刚才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起厂里有什么特殊补贴申请了,打了申请就可以不通过供销社和屠宰场、国营农场之类的买菜买肉了,是有这么回事吗?” 张老太太当即一拍大腿道:“我大妹妹男人就是后勤部的,你问这个可算是问对人了。” “这个特殊补贴申请,我知道哩。” “不比隔壁县的农业机械厂有自办的屠宰场和厂办菜场的,平时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咱们镇上的厂子规模都小,东西还得靠县里调拨分配,从供销社和镇上国营屠宰场运过来,就难免有时候碰上生产力不足。“ “县里就给了各个工厂这个口子,让他们可以打申请在附近的乡村集体那里买点东西,也不多,最多三个月,一天百十来斤的。不过一定得通过乡镇集体才行,千万是不能和个体做生意的。” “这年头谁家没两个穷亲戚呢,基本上这个补贴额度都让那些当干部的亲戚给瓜分了,反正我是没听说轮到了咱们这些小工人头上的。” “怎么闺女,你是对这补贴好奇啊?” 齐席儿边麻利地装着鲫鱼,边笑了一下道:“可不就是好奇么。您也知道,我是乡下长大的,打小就觉得当工人光荣呢。” 看来这回汽水厂工人们闹着伙食不好,要换后勤部主任的事,还是把贾主任给逼急了,否则不会将这个补贴额度白让了一半给自己了。 同时她也放弃了去其他工厂如法炮制的想法。 在没有玻璃厂拖欠款项,把人逼急了的情况下,其他厂子的后勤部主任可不会白白把这一块肉让出来的。 不过齐席儿也不灰心。 这天下什么都不多,就有心人眼里的机遇最多。 在不知道这个劳什子特殊补贴时,她都能够凭借一张嘴寻摸到了国营汽水厂,卖泥鳅鳝鱼赚钱致富,以后还愁不能凭借自己双手,顺顺当当地过上好日子吗? 她可是被风刮到了撒哈拉沙漠,都能努力扎根活得傲然的最坚韧的草籽式人物呢。 并不知道齐席儿所思所想,老太太当即热情问道:“也不知道闺女你文化水平咋样了。” 齐席儿笑眯眯地道:“我初中读完了。” 老太太当即露出赞叹表情:“哟呵,那也算有点文化了。要是早几年遇上了,我保准儿要给闺女弄个机会试试。” “可惜了,这两年管得严了,原来你读个初中或高中,说个好亲,弄个城市户口,就能进不错的工厂了。当个大学生,还能直接进厂里当领导呢。” “现在除了安置转业的军人外,厂里不好进人了,连我儿子的位置都是我退下去后,让他给顶替上去的呢。” 随即又表情自矜地道,“你可别看我现在穿得这样子寒酸,我在厂里的人脉挺不错的,和大小领导家里都搭得上话哩。” 齐席儿当即笑道:“奶奶你可太厉害了。” 实在很喜欢齐席儿大方泼辣的性格,老太太随即思索着沉吟道:“正式工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临时工倒是可以试试,在厂里呆上几年碰上政策变化,一样也能当工人呢。” “听说最近镇上养猪场新进了一批新品种的外国白猪,这国外的白猪和咱们的土猪养法不一样,需要一些新技术和新设备啥的,不然就很容易生病,听说都已经病了好几头猪了呢。原来的人手和技术员都不够用,养猪场就在招临时工培训上岗呢。” “不过农村户口的话,进去还需要公社、村里和大队的三重证明,刚开始三年工资按学徒算,只有18块钱。” “比起在农村土里扒食,在养猪场工作也好歹是进城了。你回头可以转去找人问问。” 这倒又是一条有用信息了。齐席儿眉头挑了一下,热情地笑道:“多谢奶奶提醒了,我回头就去看一下。” 眼瞧着大竹篓子已见底,时间也到了六点出头,齐席儿果断收了摊,去汽水厂食堂吃了顿早饭。 接着她匆匆朝黑市走去。 齐忠恒过两天就要被放出牛棚里,她得趁着镇上黑市还没收摊再去转转,把原主卖得大大小小东西都补齐了,不能让齐忠恒瞧出痕迹才是。 谁知道…… 第29章 骆冉佳终于来了 今天的黑市要比寻常更冷清一些。除了几个基本天天都在常驻的倒爷外,来卖东西的附近农户很少。 那还欠齐席儿一声‘姐’的年轻倒爷倒是一直还在,正百般聊赖地打着哈欠。 一瞥见齐席儿进来,他立即扭过了头,硬生生地假装没看见齐席儿。 但刚一扭过了头,他就吃惊地反应了过来,盯着齐席儿那已卖空了的大竹背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注意到年轻倒爷的目光,齐席儿挑了一下眉,扭头看了过去。 察觉到齐席儿看他,年轻倒爷唯恐自己被抓包,就要当众喊齐席儿一句‘姐’了,又匆匆别过了脸,仰头假装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齐席儿,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扭’二字。 真是个小屁孩! 齐席儿嗤笑了一声,没再管那年轻倒爷,先花两毛钱给许家四个孩子买了点水果硬糖,花了一块四毛钱买了点棉花,准备打两床新被面,又花了四块钱定了一个手电筒,明天来黑市上拿…… 紧接着她目光就一下子定住了。 今天黑市上有卖芦花鸡的! 只是长得毛色都和齐席儿家那两只不一样。 齐忠恒原来养得是一个白底黑爪子的大母鸡,一个黄底红冠的大公鸡,如今黑市上只有两只纯黑的老母鸡卖…… 齐席儿想买鸡回去,主要是想隐瞒原主为了项前程把家都卖了的坑爹行径,免得让齐忠恒在重病下再气出个好歹的。 可要是买了这两只鸡回去,瞎子也能一眼认出不同啊! 见齐席儿眉头不展地盯着两只老母鸡发愁,那卖货的有些奇怪地问道:“闺女,是我这鸡有什么不好么?你还要不要了?” 齐席儿咬牙道:“我要!” 这年头黑市上除了几个专业的街溜子倒爷,剩下大多是附近急用钱的农户来碰运气的,基本是属于是家里有啥卖啥,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了。 尤其是能下蛋的老母鸡,这年头被农村人称作是鸡屁股银行,是庄户人家一年上头的油盐酱醋指望。不遇上一般二般的大难处,或者原主那样丝毫不通经济的恋爱脑,没人舍得卖的。 她都来这黑市三次了,还是头一次碰见有人一口气卖俩老母鸡的,不买还不知道要等啥时候了。 虽然从花鸡变成了乌鸡,由一公一母变成了两只母鸡,但归根究底还是两只活鸡来着,齐忠恒应该不会太计较这其中差别的……吧? 怀揣着这份侥幸心理,齐席儿手脚麻利地将两只老母鸡和棉花塞到了大竹篓子里。 因为没去国营汽水厂蹲人,齐席儿今天回家比平时早了不少,到家时还没到午饭点。 把两只大乌鸡给放到院子里,喂了一点谷皮,齐席儿刚准备生火做午饭,给牛棚里齐忠恒送过去,大门被人敲响了。 “谁啊?”齐席儿拿着一柄锅铲去开了门,就看见许二丫立在门外,探着个小脑袋,露出一个羞怯笑容,“席儿姐,我哥让我过来跟你说,他已经给齐叔送过饭了,让你不用担心。还有,你累了一上午了,回家也别赶着做饭了,中午到我们家去吃就行。你昨儿个给我们家带的鱼和肉都还没吃完,吃不完就该坏了。” 许二丫是个胆小性格,说完扭头就想跑,“席儿姐,我还得去赶着做饭,就先回去了。” “诶,等等。”齐席儿一把喊住了她,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做了一个‘啊’的口型道:“张嘴。” 虽然不明白齐席儿要干啥,许二丫仍乖顺地张了嘴。 剥开了水果硬糖的糖纸,齐席儿塞了一个菠萝味的水果硬糖到许二丫嘴里。 感受着口腔里爆开的从未尝过的甜蜜滋味,许二丫一瞬睁大了眼睛:“席儿姐,这是……” 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水果硬糖,塞到了许二丫怀里,齐席儿笑眯眯地道,“这是我在镇上买的水果硬糖,拿回去给你哥哥妹妹分一下吧。” 望着手里那透明糖纸包装的水果硬糖,许二丫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席儿姐,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这年头农村物资匮乏,尤其红旗公社算不得富裕的公社,一年到头能吃上一顿肉的,在村里都属于日子过得去的人家了。 这水果硬糖在供销社至少要一毛钱,连村支书家孩子过年都不一定吃得到呢。 齐席儿揉了一下她干枯的黄发,笑眯眯地道:“这可是席儿姐感谢你哥哥弟弟早上帮我收鱼笼子的谢礼,你要是不收,席儿姐就该不高兴了。“ 许二丫登时露出茫然无措表情:“席儿姐……” 齐席儿一把将她推了出去,笑着道:“行了,快回去吧。我洗把脸也马上就过去。” 望着许二丫深一脚浅一脚离开的背影,齐席儿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苦笑。 说什么来请她过来吃午饭…… 许遥这分明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借着中午吃饭的名头,让家里弟弟妹妹过来看看她吧。 这个男人……还真是过分细心了。 奔波了一上午,齐席儿是真的累到了,要不是要给齐忠恒送饭,她原是打算随便垫两个干饼子的。如今有现成的吃,她洗了一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自然是毫不犹豫过去了。 刚走到村口晒谷场前,她就听到了远远有人的争吵声。 “许支书,我之前不是和村里打过报告,要接受最艰苦的农村教育,把我的住处安排在村里条件最差的几户人家,家里孩子多的也不在乎,尤其是成分最差的地主阶段最好的吗?现在为什么我还是住在你们家里啊?” 许支书的语气有些无奈,却仍耐着性子解释道:“骆知青你别急。事情是这样的,之前我已经把你安排在了我们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许家,还许诺了要每个月白送他们家一百个工分了。” “但是昨儿个许家的许遥亲自过来说了,他们家里现在不方便住进外人,他们不要那一百工分,也不愿意让知青住到家里。” “这人家都已经说了不愿意了。我也不能太强迫人家啊。” “骆知青,给你安排的屋子已经是全村最好的了,都是干干净净的新砖瓦房,被子都是新晒的,要不你再看看?” …… 捕捉到了二人对话内容,齐席儿一下眯起了眼睛。 最新一批知青已经进村了? 第30章 许遥是我未婚夫,你离他远点 并未注意到齐席儿的到来,骆冉佳吃惊地问许支书道:“许遥亲自来你家里和你说的?许支书,你在开什么玩笑?许遥这时候不都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吗?怎么可能亲自跑到你家里和你说这件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许支书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道:“什么?许遥病得起不来了?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就不知道?” 说着他就急匆匆地站了起来道,“今天地里搞双抢,他一个人还干了三个人的活呢?什么时候就突然受伤了?不行,我得过去看看。这要是受伤了,以后干活可不能这么拼!” 许遥没受伤? 居然还照常在地里干活挣工分? 听到许支书的话,骆冉佳也陷入了茫然,喃喃自语道:“这和自传里写得也不一样啊?” 许支书刚走出两步,就瞧见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齐席儿,脱口而出道:“咦,席儿,今天正好你在这里,我也就图个简便了。你是许遥订过亲的,刚才骆知青说许遥受伤了,你知道这事吗?” 被许支书点破了身份,齐席儿也不好躲背后看热闹了,老实地打了招呼道:“许支书……” 骆冉佳眼睛霎时瞪得更大了,脱口而出道:“齐席儿,你居然还在村里?你现在不是应该去镇上了吗?” 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骆冉佳,齐席儿笑眯眯地‘明知故问’道:“这位女同志,你认识我?” 不得不说,作为拥有光环的原著女主,骆冉佳生得实在是很耀眼的,拥有着细细的长条身材,端正又出挑的五官,皮肤比寻常人都白上两个度,浓黑的头发扎成了两个麻花辫,穿着军绿色外套和立领白衬衫,给人一种亭亭玉立的荷叶般的清新感。 一旁晒谷场上晒着稻谷的两个年轻男知青,自始至终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见自己一时说漏了嘴,骆冉佳露出了一个僵硬微笑,忙打着补丁道:“……我这不是在来的时候在路上听人说,小柳村有个人特别好的大队长,家里还养着一个特别敦实的姑娘,在省城里都是难得一见的。今儿个一见到了,见果然与传闻中的一样,就有点没忍住惊讶……” ‘敦实’…… 许支书和齐忠恒认识很多年了,虽然一贯不喜欢齐席儿骄纵没良心的表现,却也早在心里把她当做了自家子侄。 听到骆冉佳的话,他一下子就在心里皱了一下眉。 虽然村里人人都看得出齐席儿生得胖,但除了那些专门碎嘴子的长舌妇,还真没几个人会当面戳人伤口的。 这位省城干部家庭来的女知青人看着漂漂亮亮,怎么这么不懂事不会做人。 这才是和席丫头头一次见面呢,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家里没有大人教一下吗? 只当没听见骆冉佳的讽刺,齐席儿挑了一下眉,大方坦然地承认道:“多谢这位女知青夸奖了,我爹的确把我养得挺好的。” 骆冉佳还想说什么,许支书便冷脸打断道:“对了,席儿我还有事问你呢。刚才骆知青说许遥受伤了,是有这个事么?“ 感受到许支书眼底的不赞同,骆冉佳嘴唇微微一白。 她怎么感觉许支书一下子就不喜欢她了? 面对与齐忠恒年龄相仿的许支书,齐席儿态度还是很老实的,当即点头道:“的确受伤了。前几天我落水的时候,他跳下去救我,背上和胳膊上受了点伤。” 骆冉佳松了一口气。 剧情果然还是对的。 不等许支书当即露出着急神色,拔腿就要往许遥家里冲去:“这孩子怎么不说呢?”齐席儿话锋就猛地一转道:“不过我给许遥哥弄了消炎药和药膏擦,这两天已经基本都好了。” 骆冉佳表情霎时又僵住了。 自传里也没写这个! 这个时候,许遥前未婚妻齐席儿不是应该已抛弃受伤的许遥,追着欺骗了自己的知青去镇上了吗?怎么还拿药治好了许遥的伤? 一切怎么都乱套了。 “你这孩子,说话咋还大喘气上了呢。”被齐席儿这断句吓了一跳,许支书表情有些无奈,“我还真以为许遥出了啥事了呢。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两天正是‘双抢’最紧张的时候,没了许遥这一以顶三的壮劳力可不行,幸亏席儿你有药了。” 说着他又看向齐席儿道,“席儿瞧你这方向,这是要上许遥家去?” 齐席儿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许遥哥让二丫来叫我了,让我中午去他家吃顿饭。” 骆冉佳:…… 许遥邀请齐席儿去他家吃饭,齐席儿居然还主动欣然赴约了?她上辈子看的自传里也没写过两人关系竟这么好! 但去许遥家里的话,是不是就能见到许遥了? 骆冉佳想着,就露出一个得体笑容,看向了齐席儿道:“齐同志,我能和你一起去许遥同志家里吗?听说许遥同志拒绝了让我暂住在他家里的邀请,我想要亲自去问一下原因。” 齐席儿挑了一下眉道:“不用去问了,是我让他拒绝的。” 骆冉佳愣了一下:“齐同志……” 齐席儿似笑非笑地道:“骆知青,你刚才没听见许支书说吗?我和许遥已经订了亲了,未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一对了。我之前体谅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户不知道这些内情,就没有说什么。” “现在你都知道我和许遥哥定亲的消息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许遥哥家里凑?究竟是个什么居心?怎么是城里就不教女孩子要洁身自好,维护好自己的名声,不去破坏别人对象俩的感情吗?” 作为深知后世历史的重生者,骆冉佳一直是将痴肥又愚蠢到抛弃许遥的齐席儿视作手下败将,有着极强的优越感的。 谁知道她今天居然被这痴肥又愚蠢的齐席儿给劈头盖脸地骂了,还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心里又是憋屈又是羞臊又是难以置信,骆冉佳下意识红着眼眶道:“对不起,齐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 最熟悉原著女主的绿茶秉性了,齐席儿当即打断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要你以后和我未婚夫许遥保持距离就行了。” 觉得齐席儿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许支书在一旁暗暗点头,同时后悔自己之前因看着齐席儿对许遥百般嫌弃,就被这女知青说动了,将她安排在许家的决定了。 席儿这丫头也是终于长大了,知道许遥这种踏实体贴又能干懂事的男人的好了。 以后村里又要多一对恩爱夫妻咯。 想着,看着迎面走来的许遥,他就高兴地喊出声道:“许遥,你媳妇儿在这儿呢。” 第31章 齐席儿:你觉得骆冉佳好看吗? 顺着许支书的声音看过去,齐席儿和骆冉佳都一眼瞧见了从田埂上走来的许遥。 骆冉佳当即眼睛一亮。 上辈子她知晓许遥这个人时,许遥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因为身材和五官的底子出色又保养得当,仍旧能够算一个儒雅的成熟美男子,具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熟魅力,但又哪儿比得了如今二十多岁朝气蓬勃年轻正茂的夺目。 望着许遥那一张比现代娱乐圈男星还出色的硬朗帅气的面庞,被187身高撑起来的长腿和宽肩,崭新中山装外套下鼓鼓囊囊的坚实肌肉,和袖口露出来的指节分明的大手…… 骆冉佳喉结下意识一滚,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哪怕来小柳村之前,她图的只是许遥未来首富的身份,现在都已对许遥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望着许遥一步步的走近,她主动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你好,你就是许遥同志吧?我是之前想要借住在你家的女知青,我叫骆冉佳,很高兴认识你。” 才注意到这儿有骆冉佳这个人似的,许遥下意识拧起浓黑剑眉,往后退了一步,才简短地道:“你好。” 接着他直接看向了齐席儿道:“不是说马上就到了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 没想到许遥会出来寻自己,齐席儿倒有些‘小孩贪玩看热闹耽误吃饭,被大人当场抓包’的不好意思了,弱弱解释了一下道:“我这不是路上正好遇上了有事……” 许支书也忙解释道:“许遥,这事不能怪席丫头,是我看见她在半道上走,突然把她叫过来问事,才耽搁了功夫的。” 因为出身于大地主阶级,是出了名的成分不好,许遥在村里一向是被视为’瘟神‘的,也就是许支书等少数几个人家愿意亲近他。 故而他对许支书一贯都是很尊敬的,当下扭头打了个招呼道:“许叔。” 许支书早年得过许遥父母的照拂,对许遥也早已看做了自家子侄,当下笑了一下道:“对了,刚席丫头说你前几天受伤了,现在好了么?” 许遥简短地道:“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尽管已听齐席儿说过了,但听许遥亲口说一遍,许支书才算是彻底放了心,笑呵呵地道,“行了,你们小俩口赶紧回家吃饭吧,我就不再耽搁你们了,待会儿饭都该凉了。” 许遥看向了齐席儿。 不知为何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发臊,齐席儿极小声地埋怨道:“别看了别看了,我现在就去吃饭了。” 说着二人就一齐扭头走了。 望着他们俩并肩离开的背影,许支书心里那叫一个美,忍不住摇头道:“现在的小年轻哟……” 同样看着这一幕,原地的骆冉佳却是面庞青一阵红一阵,用力地咬住了嘴唇。 刚才她主动凑上去做了自我介绍,许遥却自始至终只对她说了一句‘你好’,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因有齐席儿与骆冉佳的那一番争吵,许支书再扭头看向骆冉佳时,语气已没有了原来的耐心:“骆知青,你也看到了,以你现在的状况,实在不方便住进许家。如果你不愿意住村里安排的房子,也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住在知青点。我们村里在这方面还是以尊重你们知青个人意愿为主的。” “还有目前正是我们红旗公社一年一度抢收抢种的最关键时候,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投入劳动。无论住在哪里,我们都希望你明天能积极地投入田间的劳动。” 骆冉佳表情更僵了,当即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预案,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听说小柳村目前还没有赤脚医生,我在省城里报名参加过三个月的医疗培训,可以应聘村里的赤脚医生一职吗?” 许支书皱了一下眉:“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 虽然这几天私下接触已不算少了,但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与许遥一起走在村里大路上,对齐席儿来说仍是一个新奇体验。 尤其时值农忙时节,前后左右的田间地头都有人还在辛勤劳作,时不时会有人好奇地抬头看他们一眼。 齐席儿秉性就是个大社牛。搁平时一个人时,她早已一路主动热情地和人打招呼唠开了。但旁边站了一个存在感十足的许遥,她就像被无形地绑住了手脚般,忽然大方不起来了。 不知道许遥是不是也有这感觉…… 齐席儿想着偷瞄了好几眼许遥,没看见这男人脸上有任何不自在,却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是有点过分好看了,比后世娱乐圈吹嘘上天的‘神颜’还夺目几分,是一种独属于高大男人的硬朗与性感。 “我脸上有东西么?”被齐席儿盯着看了好几眼,许遥扭头问道。 意识到自己被抓包了,齐席儿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扯道:“对,许遥哥你头发上刚沾了一片落叶,我一直在瞅那片树叶来着。” “要我帮你扯掉吗?” “我自己来吧,可能是刚才路过门口白果树留下的。”许遥揪了几下自己额前头发,疑惑地道:“没看见树叶。” 齐席儿面不改色地道:“哦,可能是你刚才随手给碰掉了吧。” 许遥皱了一下眉,‘哦’了一声。 ——是这样吗? 见话匣子已经打开了,齐席儿干脆也不憋着了,好奇地开口道:“许遥哥,你刚才见到骆冉佳了,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许遥拧了一下浓黑剑眉,思索了一下,不解地抬头问道:“我们村没有姓骆的女的吧?” 齐席儿:…… 合着刚才人家的自我介绍,你是一个字也没听啊。 “就是刚才和你打招呼的女知青。”齐席儿耐心地解释道,“她还和你做了自我介绍来着,说是之前想要住在你家里,结果被你拒绝了,怕麻烦到了你的那个。” 被齐席儿这么一形容,许遥终于有了模糊印象了,拧着眉头道:“……就记得她好像挺瘦的……” 齐席儿直接问道:“你觉得她好看么?” 许遥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似是在认真地回忆那一张脸,才老老实实地开口道:“个子高、挺瘦的、皮肤白、眼睛大,挺好看的。” 齐席儿一下子就不想说话了:“哦。” 第32章 我不想原谅你 虽然知道许遥没说错,骆冉佳生得瘦削苗条,拥有一双颇大的杏眼,皮肤还比农村姑娘要白上几个度,在七八十年代绝对能算作是美女一枚了…… 但齐席儿一时还是不想说话。 敏锐察觉到齐席儿情绪不对,许遥不解地问道:“席儿,你不高兴了?” “我不高兴什么?”齐席儿咧出一个完美的假笑,露出一排森森白牙,“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现在高兴得很,连春婶家的狗吃到了大骨头都没现在的我高兴呢。” 望着齐席儿那白森森的笑容,许遥理智地选择了闭嘴,一声不吭地闷头赶路。 齐席儿:…… 望着跟老黄牛犁地似的低头赶路,一声都不敢吭的许遥,齐席儿一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一腔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心里愈发好气了。 她于是又开口问道:“那骆冉佳长得那么好看,你对她有好感吗?” 许遥利落地摇头。 齐席儿问道:“为什么?” 许遥抿了一下唇,认真解释道:“她太瘦了,细胳膊细腿的,干不动活。” 齐席儿:…… 本来是很令人无语的答案,齐席儿却不知道为何突然被逗乐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语。 ——人家看女生都是看脸看长相看家庭,这男人居然第一眼看的是胳膊腿能不能干活。 “死直男。”齐席儿无语地小声骂了一句。 许遥没听清楚,疑惑抬头问道:“席儿,你说什么?” 齐席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温柔又亲和地道:“我刚才没有说话啊,许遥哥你刚才听到我说话了吗?听错了吧?” 许遥:…… 不知道为何,虽然齐席儿明明是一副灿烂的笑脸,但许遥总感觉自己刚才被骂了。 顺路经过村口另一个晒谷场,叫回帮忙晒谷子的许三虎,许遥与齐席儿才走到了齐家门口。 刚到门口,三人就看见门口一群六七八岁的小孩正围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话。 站在最前头的是许四丫,她拿着一颗裹着水晶糖纸的水果硬糖,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高兴地连连嚷嚷道:“席儿姐给我买糖吃了,我有糖吃了,草莓味的糖,滋味可甜可美了。” 一众小孩都露出了艳羡神情。 大概是十分珍惜那糖果,许四丫也没准备当即就吃,又小心翼翼地塞到了腰带里:“我得留着等哥哥姐姐一起吃……”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糖就被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把抢走,三两下地剥开了糖纸,塞到了嘴巴。 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许四丫愣了一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哇地一下嚎啕大哭了。 “我的糖……” 把许四丫弄哭显然对那男孩来说十分有成就感,他当即露出得意神情,吐着舌头道:“略略略,许四丫的糖被我吃了,我吃了许四丫的糖,许四丫没有糖吃了……” 刚得意到了一半,他就被人直接拎起了衣领。 齐席儿拎着那小男孩的衣领,瞪着他的目光极冷,严厉地呵斥着道:“吐出来!” 眼见着是齐席儿,小男孩表情有一瞬害怕,随即又大声地嚷嚷道:“你个大肥婆,你爹偷汉子搞人家寡妇,已经不是大队长了。现在我爹才是村里的大队长,我才不怕你,我才不吐糖,略略略……” 说着他就要一口把糖吞下去。 齐席儿却完全没打算惯这熊孩子,用力捏开了他的嘴巴,伸手进去掏出了那颗糖果,扔在了地上踩了一脚,严厉地呵斥道:“给许四丫道歉!” 感受着水果硬糖被从嘴里硬生生掏了出来,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边拳打脚踢地踹着齐席儿,边大哭大喊地骂道:“我打死你,你这个偷汉子的死肥婆,你抢了我的糖!你爹偷汉子要被送到派出所枪毙,你也要被枪毙的,我要打死你这个肥婆。” 齐席儿皱起了眉。 虽然‘齐忠恒被污蔑和田寡妇有染,并搞大了田寡妇的肚子’这事在整个公社闹得很大,公社里却自始至终只打算作内部的批斗游行处理,并没有打算交到派出所去,这小男孩却开口闭口就是要‘枪毙齐忠恒’…… 小孩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日常所处环境的产物。 如果不是家里人平时把枪毙齐忠恒挂在嘴边,齐席儿相信这小男孩不会懂得枪毙是什么意思。 ——而好巧不巧,这小男孩的父亲刚接替了齐忠恒,成为这小柳村的新大队长。 齐席儿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原著里,田婶子怀了七个月时便意外流产了,没办法把孩子生下来,让人凭借长相来辩解生父是谁。当时也没有dna鉴定技术鉴定胎儿血缘,直到故事完结,这件事背后真凶都没被找出来,齐忠恒就憋屈得背了一辈子的黑锅。 但齐席儿来了以后,无论是为了报答齐忠恒的慈父情,还是为了不让自己有一个有案底的父亲,都不打算再让齐忠恒受这个委屈了。 眼看着齐席儿眼神越来越危险,小男孩终于迟钝地感觉到了害怕,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到:“……我、我错了,我不敢了,你那样看着我,我害怕……” 齐席儿平静地道:“对许四丫道歉。” 被人生生抢了要入口的糖果,许四丫还在抽抽噎噎地哭,闻言泪眼婆娑地望了过来。 明显不愿意和许四丫道歉,那小男孩露出不情愿表情:“谁要她嘚瑟她有糖吃的。” 许四丫当即大声反驳道:“你之前也嘚瑟过你家里的肉和麦乳精,你、你、你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我点灯。” 齐席儿又眯起了眼睛:“嗯?” 畏惧于齐席儿的气势,那小男孩只好委委屈屈地抽噎着道歉道:“许四丫,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糖果。“ 许四丫一下子哭得却更凶了:“席儿姐,哥哥教我别人道歉要说没关系,可是我不想原谅他,不想说没关系怎么办,我的糖呜呜呜……” 齐席儿干脆利落地道:“那就不说没关系。他抢了你的糖果,道歉是应该的。你本来就有不原谅的权利。” 许四丫当即大声道:“我不原谅你。” 小男孩脸登时都憋绿了。 第33章 许遥:都听你席儿姐的 拎着小男孩的后领,齐席儿最后冷冷地威胁道:“知道你在家里是三代独苗,上上下下都惯着你。但你记好了,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家里人一样让着你。家里人不教你怎么懂礼貌,到了外头自然会有人教你。” “要是再被我看见你欺负村里小姑娘,我必然原样给你教训回来,你可以试一下。” 受不了齐席儿这森然冷漠的语气,小男孩终于没忍住,哇地一下嚎啕大哭了。 齐席儿才顺势放下了他。 小男孩抹着眼泪就往家里跑。 望着小男孩嚎啕大哭跑回家的怂样,许四丫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齐席儿,突然就不那么想哭了。 席儿姐,好厉害呀。 “行了,都哭成小花猫了。”齐席儿扭头换了一副笑脸,刮了一下许四丫鼻头,笑眯眯道,“不就是一颗糖吗?席儿姐这儿还有好多呢。喏,张嘴。” 许四丫下意识张开了嘴。 齐席儿将一颗剥好的草莓味水果硬糖放她嘴里,一把抱起了她道:“以后席儿姐可要多送点好东西来,把咱们四丫喂得比那个金家小熊孩子更高更壮。以后再有任何人欺负你,四丫就可以自己把糖抢回来了。” 许四丫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随即又咬住了唇,“可是大哥说,女孩子要娴静温良,不可以随便打架的。” 齐席儿毫不犹豫地道:“你哥哥说得很对,女孩子当然不能随便主动打架。但一旦有任何人主动欺负咱们,咱们就一定要把他揍得不敢再来,否则他要是一直欺负咱们,咱们就要一直打架,就违背了你大哥的教导了,对不对?” 是这样吗?许四丫希冀地看向许遥。 齐席儿也理直气壮地看着许遥。 许遥:…… 身为一个自己都还没长大的大男孩,许遥其实也不大懂得如何教育弟弟妹妹们,故而他教导俩妹妹时都是以身为大家闺秀的母亲为标准的…… 但从刚才的事情来看,齐席儿的话似乎更对一些…… 于是许遥抿了一下唇,留下了一句话:“听你席儿姐的。”就扭头进了屋道:“我去看饭熟了没有。” 齐席儿立即得意地宣布道:“看见没,你哥也同意咱们的话了。“ 许四丫登时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用力挥舞起了细细的胳膊,用力地大声道:“我要吃好多,长好多肉肉,把那些欺负我的坏蛋揍扁扁。” 齐席儿笑眯眯地牵着许四丫进了屋。 一扭头,她看见了正拎着一桶脏水出来的许大虎,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眼神里明显没有了一开始的抵触。 但见齐席儿朝他看了过来,他立即扭捏地转过了头,好像刚才偷看齐席儿的不是他。 最喜欢逗弄扭捏的孩子了,齐席儿当即也不看他,只状似无意地笑眯眯地和许四丫搭话道:”四丫,你说你叫我席儿姐的话,你的哥哥姐姐们应该怎么叫啊?” 许四丫开口道:“当然是也喊席儿姐了。” 齐席儿又笑眯眯地道:“那你说,身为大哥哥大姐姐是不是要给弟弟妹妹们树立一个懂礼貌的好榜样呀。” 许四丫一唱一和地道:“当然啦。” 说完,二人一齐笑眯眯地看向了许大虎。 感受着齐席儿和许四丫的催促注视,许大虎一时觉得如被针芒,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桶水咋地倒不干净了,我得去再倒一遍。”说着拎着空桶就匆匆跑去了井边。 ——竟是直接落荒而逃了。 齐席儿当即哈哈大笑。 正巧看见许大虎落荒而逃的背影,许遥表情有些无奈地道:“那孩子打小就是那个脾气,面儿薄脾气犟,心底还是很好的,你别逗弄他了。饭菜都做好了,赶紧来吃饭吧。” 今天许家的饭菜比之昨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大碗黄豆炖猪蹄,一大碗响油膳段,一碗汤白鲜嫩的鲫鱼汤,中间居然还有一大碗红油炖兔子。 见齐席儿盯着那兔子,许三虎解释道:“是大哥昨儿个晚上上山去逮的,说是不能白吃席儿姐你的东西,席儿姐最近做生意也实在辛苦,专门炖来给席儿姐补身子的。” 齐席儿:…… 虽然但是,她这个体重,还是先别补了吧。 感动于许遥的一片用心,齐席儿尽管已打定了主意减肥,仍先舀了一大勺炖兔子汤尝了尝。 然后她唔了一声,睁大了眼睛道:“好鲜。” 接着她又尝了一下剩下几道菜,发现竟都比自己昨儿个做的要好吃,味道比之后世不少昂贵私家菜馆的主厨作品也惶不多让了。 看见齐席儿露出惊讶神情,许二丫笑着解释道:“今天是二哥亲自下的厨。他生下来就特别会做菜,什么复杂的菜尝一口就能做出更好吃的。就这十里八乡,还没有哪家婶子能比得上他的手艺呢。” 被自家亲妹妹这么夸着,许大虎别扭地哼了一声,阴郁地道:“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又不能下地干活挣工分。” 想到他那从小残疾,不利于行的腿,餐桌一下子静了下来。 许遥拧了一下浓黑剑眉,刚要开口安慰一下弟弟。 齐席儿却双眼发亮地开了口道:“会做菜的话,应该也很会做腌菜吧?我正愁找不到人帮忙我处理家里那些小鱼小虾呢。大虎,我给你发工资,你来帮我做腌菜吧。” 每天晚上随着泥鳅鳝鱼鲫鱼等被鱼笼子捞起来的,都会有一定数量的半大小鱼小虾。 这个大小的小鱼小虾很尴尬,卖又卖不出去,全送了扔了又嫌浪费,只能暂时找个桶给养起来。 随着她捞了两天鱼笼子,都养了三大桶小鱼小虾了。 和国营汽水厂的生意只能做三个月,泥鳅鳝鱼到11月就捞不着了,齐席儿最近一直在琢磨冬天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就想到了做腌肉酱。 别看这些小鱼小虾平时做着费油还没肉,加上足量的辣椒油后,用来做下饭的鱼肉酱却是一绝。 七十年代全国上下都物资匮乏,大家冬天的餐桌上普遍都没得东西吃,条件好的能吃点蒸豆子蒸咸菜,条件不好的就得干啃一个月红薯。 ——能用这有油有盐有肉的便宜酱菜顶一味荤菜,对不少有点闲钱的普通城市家庭来说都是个实惠选择。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把小鱼小虾腌得好吃。 第34章 齐席儿太能赚钱了 见许大虎露出疑惑表情,齐席儿将她的打算仔细解释了一遍。 “是个不错的想法。”许遥听完点头道,“比起每天要拖着鲜泥鳅鳝鱼去镇上卖,做成酱菜存放着要更加灵活和方便,利润也更高了。” “大虎,你会做吗?” 众人就又都看向了许大虎。 还没想过自己会被交付以如此重任,许大虎抿了一下唇道:“我之前没试过做鱼虾酱,要试一下才知道能不能做。” 齐席儿是惯会顺杆往上爬的,当下一口答应道:“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试,反正席儿姐那儿材料多的是,只要你试出来了。席儿姐就给你开工资,每一公斤的酱料给你开一毛钱。” “到时候你赚到的钱说不定比你每天在地里干活挣工分的大哥还要多一些呢。” 没想到齐席儿竟如此爽快,许大虎下意识地求助性地看向了许遥。 要是搁在平时,许遥肯定不会让许大虎收齐席儿的工资。 但想到许大虎刚才自怨自艾的话和一直以来的自卑心理,他抿了一下唇道:“你席儿姐让你拿,你就拿着。那钱本来也是你应得的。“ ——大不了,他私底下把钱再补给席儿就是了。 想着他又顿了顿道,“你现在也长大了,身为要顶门立户的男孩子,家里的担子也要帮忙慢慢担起来了。村里挣工分的事有我在,不用你操心。但是家里柴米油盐的钱,以后可都要你来挣了。你席儿姐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 齐席儿挥着手反驳道:“别听你大哥胡说,就你这做饭的技术,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拿着钱求你呢,我如今也就是占了个先机而已。” 见齐席儿当众反驳许遥的话,许二丫与许二虎都一边假装埋头吃饭,一边悄咪咪地竖起了探听的小耳朵。 许遥无奈地看齐席儿。 齐席儿理直气壮地眨了眨眼睛。 ——她说的有错吗? 许遥登时不吭声了。 齐席儿露出一个得胜的笑容,当即拍着胸膛道:“还有,别听你大哥这点志气,咱们把目标订大一点。只要你能把鱼虾酱弄得好吃了,咱们赚的钱至少能天天让家里人都吃上肉。” 许四丫的眼睛唰地就亮了,沿着口水地拍掌道:“吃肉,吃肉。” 许二丫和许三虎也朝许大虎露出个笑容,笑着道:“二哥,以后咱们家的伙食可就要靠你了。” 突然被家里人寄予了这等希望,许大虎非但没有感受到沉重压力,反而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因为他一条天生残缺的腿,他从小到大都被村里人叫做是‘拖油瓶’、‘废人’、‘没用的瘸子’,如果能有一天,他真的能和大哥一样靠自己双手养活家里人,带他们过上好日子……那可就太令人期待了。 但一贯嘴犟别扭惯了,尽管心里已激动出了花儿,他面上仍只哼了一声道:“当大话谁都会说的,也要看最终能不能实现得好。鱼虾酱我会好好做的,最后做不做得好就两说了。” 但在场的哪一个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思,当下都露出了个善意的笑容。 …… 因为这一个插曲,许遥在送齐席儿回家时,嘴角一直是微微上扬着的。 见惯了许遥锯嘴葫芦的沉默模样,这还是齐席儿头一次见他有如此鲜明的神情,当即笑眯眯地道:“就这么高兴吗?” 许遥语气比寻常轻快一些,认真点头道:“大虎这孩子一向性子闷又非常认死理,认为自己是二哥,就要保护底下的弟弟妹妹,偏偏又天生腿不好,从小就没少被村里人欺负,好几次还连累了弟弟妹妹一起被欺负。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郁郁寡欢的,性子越来越沉闷了,让我和爹娘都很担心。” “如今能找个事情给他做,让他知道自己能够对家里人有用,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 “席儿,这件事谢谢你了。对了,回头二虎的工资,从我这里开吧。” “我可不差你这点儿钱。”齐席儿笑眯眯地道:“许遥哥,你猜我现在一天能挣多少钱?” 想到齐席儿昨日的收入,许遥试探性地猜了一个数字:“三十块?” 齐席儿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比出了五个手指:“五十一块钱,外加25斤的肉票。” 那二十五斤肉票,齐席儿也准备在留一小部分自用后,把剩下的全部倒卖出去换钱。 不过她暂时没打算在黑市卖。 她最近在黑市上附近露面太多了,很容易引来有心人的注意,实在不宜再一次性拿出这么多肉票。 不过这年头能换到东西的票据是最紧俏的。无论通过什么渠道卖出去,这二十五斤肉票最少都能换到二十块钱。 单论收入的话,她今天其实可以说赚到了七十多块钱。 似是被这数字震撼了,许遥微微拧了一下浓黑剑眉,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席儿,这件事你不能再对第三个人说了。” 一天赚五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块钱,三个月就能赚四千五百块钱。 最要紧的这还是无本买卖。 除却最开始的二十二个鱼笼子与每日奔波去镇上的人工抛费,这4500块钱几乎等于入手的纯利润。 要知道这年头一般国营工厂三级技工也才挣50块钱一个月,日子过得最好的八级技工一个月也才挣105块钱,要不吃不喝地干上三年半,才能攒到4500块钱。 更有甚者,之前他听许支书提过一嘴,去年小柳村一个大队干了半年,抛去交了公粮的那一半收成,也才挣了五千多块钱而已。 他还没算那每天稳定的25斤肉票! 而且这还只是最近这三个月的收入,他可是听齐席儿说了,未来还打算做酱腌菜的生意呢。 以齐席儿的头脑,这一门小生意但凡做起来了,赚的钱必定少不了。 齐席儿这赚钱本事太惊人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只怕就要打起她手里钱的主意,算计起她这个人了。 齐席儿笑眯眯地道:“许遥哥,你就放心吧。这点警觉心,我还是有的。除了你,我其他人都没有告诉呢。” 许遥嗯了一声,才又问道:“齐叔,明天就要从牛棚里回来了吧?你今天还打算去找田婶子吗?” “不打算了。”齐席儿挑了一下眉,漫不经心地道,“我等着她来找我呢。如今这个情况,该着急的应该是她才对呢。” 第35章 席儿,你有没有偷偷念过我? 被村里人发现显怀时,田婶子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子了。 在经历前期村里流言四起暗地议论,后期胡乱攀咬奸夫,最后一致将屎盆子扣在齐忠恒这一通折腾后,又是一个月的时光悄然逝去了。 田婶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这么大的月份,就很不好打胎了。 如果田寡妇是真心喜欢孩子,打算独自把孩子生下来,好生抚养的话,那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如果田寡妇是抱着利用这孩子嫁给齐忠恒,给自己和三个孩子找一个稳定饭票的心思,那么在自己坚决地表示不会接纳她后,这孩子实际上就成了一个无用的鸡肋了。 所以田寡妇会不会要这孩子?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如今三个孩子都已经够田寡妇受的了,还要白白养一个被侵犯生下的,连孩子父亲都不知道是谁,未来注定要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孩子…… 田寡妇脑子又没有坏掉! 相反,被艰难的农村生活磋磨了这么多年,田婶子是一个非常具有七十年代农村妇女智慧的精明女性。 ——在打掉孩子已成必要的情况下,田婶子自然就该着急了。 齐席儿轻笑了一声道,“当初村里被传了闲话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这罪名最后偏偏落在了我爹头上?” “除了有人看上了我爹大队长的位置,故意在背地里憋着使坏外,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田婶子在背后推波助澜,想给自己和孩子找个好依靠呢。现在在我已经表明了自己态度,她自然也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有利。” “且等着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就该自己找上门了。” 毕竟是齐家自家的家务事,知晓齐席儿心里有数后,许遥并没有多说什么:“要是有处理不了的事就来找我。还有,明天我来帮忙接齐叔回家。” 齐席儿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行,到时候就要麻烦许遥哥了。正好我今天抱了两只老母鸡回家,明天用鸡蛋给许遥哥摊饼吃。” “虽然肯定比不上大虎的手艺,拿猪油好好糊上锅后一样很好吃的。” 拥有着230斤的傲人体重,齐席儿如今的容貌实在算不得好看,一张脸也是胖乎乎的,笑起来时脸上的肉更是挤成了一团。 按理说这样的笑应当是不大好看的,但或许是齐席儿的心境太过澄澈干净、态度太大方自信,竟无端有了股能感染人情绪的阳光味道。 许遥一时看得微微呆了一瞬。 “许遥哥?”齐席儿疑惑喊了句。 被齐席儿这么一提醒,许遥才猛然反应过来,匆匆狼狈地扭过了头,用力抿起了嘴唇:“齐叔和张姨之前都照顾了我很多,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谢的。” 未注意到许遥方才神情,齐席儿随口道:“一码归一码啦。之前我爹娘照顾你,你肯定也表示过感谢。现在你来帮我和我爹,我肯定也少不了感谢你啦。” “咦,到了。”站在自家院子门口,齐席儿先踮起脚,隔着院门看了眼两只老母鸡,确认两只鸡还安安生生地呆在院子里,才放下一颗心,扭头对许遥道:“许遥哥,我到家了。你也赶紧去地里吧,马上就要吹开工哨了,待会儿记工分的没看到,要记你一个旷工了。” 许遥嗯了一声,拎着锄头走了。 回到家后,齐席儿先藏好了二十二个鱼笼子,拿里头剩下的小鱼小虾田螺等喂了两只老母鸡,叮嘱它们一定要好好下蛋,好让她明天能给许遥摊鸡蛋饼,又将新棉布和棉花拿到隔壁春婶家,坚决花钱请了曾桃花帮忙缝上两床新被子,回家把整个院子都扫了一遍。 最后她才花了三个小时补了一觉,睡了个神清气爽。 刚一醒过来,门口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田寡妇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席儿,齐席儿,我是你田婶,你在家吗?” 齐席儿挑了一下眉。 果然来了! 慢吞吞地下床,趿拉着拖鞋给田寡妇开了门,将她迎进了屋,给她简单倒了一杯水,齐席儿才不慌不忙地问道:“这大晚上的,婶子突然过来是……” 面对装傻充愣的齐席儿,田寡妇都恨不得直接回一句‘明知故问’了。 这大晚上的,她难不成是来串门唠嗑来了? 但知晓主动权握在别人手里,她压住了心里的一腔着急的火,挤出一个笑容道:“席儿,之前你到我家里来说,只要我指认事情不是你爹干的,就给我三百块钱,这事还作数吗?” 不得不说,经历过后世商场尔虞我诈的齐席儿有一双利眼,将田婶子心底的小心思全摸透了。 前期田婶子有恃无恐不慌不忙,完全就是抱着趁着原主与项前程私奔,抛下齐忠恒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村里,她恰好可以顺势赖着嫁给齐忠恒的心思。 当时她还巴不得孩子更大一些,能够尽快生下来,好顺利赖住齐忠恒呢。 可在齐席儿那日拎着两瓶麦乳精,亲自来她家里表明了,不会容许她进门的态度后,她的希望就已破灭了大半。 ——村里谁人不知道,齐忠恒有多无脑惯着这闺女。 这些年就因为怕后妈薄待自家闺女,他就一直没有再找一个。 如今齐席儿公然反对自己进门,就算她哭着闹着让村支书做主,带着三个孩子嫁了齐忠恒,也过不上什么舒心日子的。 这个孩子对她就是无用的了。 她急需钱打胎。 “作数倒是作数的……”齐席儿将五张大团结拍在了桌上,“这就是那三百块钱的定金。” 田婶子全家的家当都不值五十块! 她眼睛当即黏上头了,下意识就要把钱攥在手上:“席儿,没看出来你出手真大方……” 齐席儿却直接按紧了钱,挑起了一边眉毛:“但我还有别的条件……” 田婶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看在50块钱的份上,还是挤出了一个讨好笑容:“席儿,你和婶子还客气个什么,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就行了。” 第36章 这女人果然一开始就在玩狡猾 齐席儿淡淡地道:“上次我和田婶子你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田寡妇腆着脸道:“哪儿能不记得呢。你说只要我站出来,把整件事来龙去脉说一遍,帮你爹洗净身上的罪名,你就帮我找到那天的人是谁,把他拧送到派出所去,顺便送我一笔钱打掉肚子里这孽种,还给我三百块钱……” 说到三百块钱时,她的双眼冒出了绿光。 跟着她不信任地看向齐席儿:“这些我都答应了,席儿,你还要提什么条件来着?” 齐席儿淡淡地道:“我要加一个时间条件。” 田寡妇一愣。 觑着田寡妇变换不定的神色,齐席儿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这年头派出所查案子的水平也不高。洗刷罪名,找出真凶这件事,真要说起来时间可长可短,要是慢一点的,莫说是一年半载了,拖上十年八年的冤案都有。” 看见田婶子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和躲避的眼神,齐席儿露出一个冷笑。 这女人果然打得这主意! 她语气愈发冷淡与沉默:“所以我要加一个限定条件,只有三个月之内,田婶子你配合我把真凶找出来,还我爹一个清白了,我才把剩下的钱都给你。” 田寡妇一下子睁大了眼,激动地反驳道:“齐席儿,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三个月的时间,哪怕警察破案都不敢保证这么快的!” 齐席儿冷笑了一声:“田婶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这是我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是如果一年后,事情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的话,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手段来洗清我父亲的清白,比如到派出所去告您一个污蔑罪了。” 田婶子这下是真被气到了。 她怒视着齐席儿,手指都在颤抖,半晌才咬牙道:“好啊,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是打得这个主意!婶子我好心帮你和你爹洗清罪名,你却想要把我给送到派出所去!我那天真是相信了你的鬼话了,才会愿意来帮你作证!” 说着她气冲冲地扭头就要走。 眼看着田婶子的背影,齐席儿丝毫不慌,甚至冷淡地挑了一下眉,毫不客气地嗤笑道:“田婶子,扪心质问,对于那天晚上的男人,你从头至尾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咱们小柳村并不大,从村头走到村尾也不到半个小时,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之间哪怕不认识也都或多或少打过照面。” “你是真的完全不清楚哪天的人是谁吗?” 藏在田寡妇最深处的隐秘被戳破了。 她面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更生气地咬牙道:“齐席儿,你以为这些激将会有什么用吗?只要我咬死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就算是警察来了,还能拿我有什么办法吗……” 齐席儿淡淡道:“田婶子,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现在省城已经有一种叫做dna鉴定的技术,可以抽血就确认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了。只要一管血,医生就能通过仪器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到时候就算你想要隐瞒,机器也不会替你隐瞒的。” 其实齐席儿是诳田寡妇的。 自从1869年dna被发现后,1982年才被用于亲子鉴定上,至于这一技术在国内大范围运用,还得要等到十一年后的1985年。 但田婶子不会知道。 她本质上就是一个七十年代的农村妇女,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村,虽然被生活折磨出了些小市侩和精明,本质是个胆小怕事的短视农民,对这种高科技的名头有着天然的陌生和畏惧。 果然田寡妇面庞霎时闪过了惊惧,嘴硬地道:“省城派出所的新技术,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些鬼话吗?” 齐席儿淡淡道:“看来婶子是忘记我在省城还有一个舅舅了。” 作为家里的幺女,原主母亲有着三个哥哥,原本一个在镇上开药店,一个在省城当医生,一个去了京城教书。 早年齐席儿一家与他们的联系还算得上紧密。 但在前几年的动乱中,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打倒了,被下放到全国各地的农场了,彼此的联系就从此中断了。 但此时用来诳田寡妇却是够用了。 似是想找出齐席儿说谎的证据,田寡妇死死地盯着齐席儿:“我还是不信,你就是在诳我。” 齐席儿只淡然自若地看着她:“田婶子,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田寡妇终于服了软,咬牙切齿地道,“齐席儿,我都已经答应要和你合作了,你到底要还做什么?” “我只想要田婶子你的实打实的配合。”齐席儿说着,在‘实打实’三字上加了重音。 知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破了,田寡妇面庞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半晌才泄气地道:“我说就是了,大家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席儿你又何必这么吓我。“ 见她终于被吓服了,齐席儿才开始不动声色地套话:“事情具体究竟是在哪一天发生的?” 嘴唇蠕动了两下,田寡妇最终还是吐出一句话:“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应该是谷雨前两天吧,4月18号那天晚上……” 齐席儿眯起了眼睛。 从一开始,田婶子对外说的事发日可都是4月27号的晚上! 这女人果然一开始就在玩狡猾! 她声音愈发冷漠了:“具体几点?” 充满怨恨地瞟了眼齐席儿,田寡妇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家里没有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不过大队的曾会计每天七点半下班,那天他办公室的灯才熄灭了没多久,应该才不到八点。” 没有忽略田寡妇眼底的怨恨,齐席儿表情愈发平静与冷漠:“那人大约多大年纪,有多高,身材怎么样?你听得出是谁的声音吗?” …… 经过约莫半个小时的问答,齐席儿终于对事发当天晚上的事有了基本了解,也拿到了一些关键性的证据。 怨恨地咬住了嘴唇,田寡妇咬牙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坦然接受了她眼底的怨恨,齐席儿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明明事情刚一发生,或者一发现自己怀孕了,你都可以报警,将那胆大的人绳之于法。” “任凭侵犯了自己的人逍遥法外,却默许别人把无辜的我爹拖下水,你真的没有半分愧疚吗?” 第37章 人心的险恶! “不愧疚!”田寡妇倔强地高高昂起了头,表情坦荡又怨毒,“我只恨自己的命不好,明明我都已经快要成功了,从来都不关心你爹的你都要抛下一切,跟着那知青去城里了,家里只剩下你那个老好人的爹了……” “可你偏偏为什么又抛下那个知青回来,还闹着要给你爹洗清冤屈……你不是都没良心了这么多年了吗?怎么偏偏这时候醒过来了?” “还有,你爹不是个大好人吗?平时不是对我和三个孩子都颇为关心的吗?为什么不肯干脆娶了我,帮我把三个孩子养大?“ “既然不能够彻底帮我解决问题,当初为什么要来假惺惺的帮我,让我燃起对生活的希望,产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幻想!” “村里的人都看走了眼了,你爹根本不是什么热心善良,额是彻头彻尾的伪善。” “这些都是他伪善的惩罚。” 齐席儿:…… 原来在田寡妇这种人看来,旁人出于同情的善良与关心都是一种错误了。 更可怕的是,尽管心里藏着这些阴暗不堪人说的心思,这些年她竟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温顺善良,仿佛就是一个最普通的逆来顺受的老实农村妇女。 要不是偶然遇上了这件事,给了她这一个施恶的机会,恐怕她还会一直伪装下去。 将田婶子送走后,齐席儿深深吐出一口气,才整理好了自己情绪。 虽然见识到了一个丑恶人心,她今天晚上的收获仍旧是十分丰厚的。 ——小柳村的人员流动并不频繁,凶手八成就在村里这些男人里头,再根据方才田婶子供出的那些线索,齐席儿有把握能慢慢摸出真凶。 …… 处理好田婶子的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齐席儿刚准备去下鱼笼子时,许遥就摸黑送来了改造好的大竹篓子和三个新的鱼笼子,又带着许大虎和许三虎帮齐席儿下了鱼笼子。 第二天一大早,齐席儿还没有醒时,照例又是许大虎和许三虎帮她收了鱼笼子。 ——许遥则是去山上打猎去了,还特地托许三虎认真嘱咐了齐席儿要路上小心。 听许大虎和许三虎说,许遥这些年一直是这样,除了每天要去田里赚工分外,每周都还会时不时地起早贪黑地去打猎,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改善家里四个孩子的伙食。 ——身体仿佛铁打的一般结实。 怀揣着许遥的关心,齐席儿背着二百多斤的泥鳅鳝鱼,先给国营汽水厂食堂送了货,拿到了二十五斤的肉票,就去了镇上黑市。 今天收获没有昨天多,不需要在汽水厂卖,镇上黑市就能吃下。 ——狡兔三窟,才是生存之道。 今天镇上黑市的人又换了一批,虽然都严严实实地裹着面巾,她仍然认得出来不少穿着打扮都是附近农户。 好巧不巧,她竟又遇上了那名年轻倒爷。 看见齐席儿居然又来了,那年轻倒爷显然也十分惊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又被齐席儿发现似的,故意缩了一下脑袋。 “小屁孩。”齐席儿无奈摇了一下头,才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摆开了摊子。 经过连续三天的摸索,齐席儿对整个镇上人员构成和经济状况有了更清晰了解,卖起东西来也更得心应手。 不到两个小时,她的泥鳅和鳝鱼就卖得七七八八。 昨天只看见了一个空篓子,还能劝自己可能是齐席儿东西带的少,今天亲眼看见齐席儿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将那些泥鳅鳝鱼全卖光了,年轻倒爷是真的看得目瞪口呆,佩服得心悦诚服了。 去约定好的倒爷那儿拿了手电筒,齐席儿背着大竹篓子就准备回家。 年轻倒爷咬了咬牙,终于上前两步,追住了她道:“大妹子,你是打西边那条路来镇上的吧?先别着急回去,那条路上今天有联防队在查介绍信,拿不出来就要被当盲流抓进局子里。” 这倒是个重要消息了。 七十年代对于人员流动管理极严,寻常农民没有介绍信是不允许出村进城。一旦联防队的人发现没有介绍信的农民,可以直接抓到派出所关上个至少半个月,甚至严重的会坐牢。 齐席儿可不想留下案底。 她当即朝年轻倒爷露出个笑容:“多谢你了。”又笑眯眯地看年轻倒爷道:“反正也不着急回家了,吃早饭了吗?国营饭店一起吃?我请你!” 听到有饭吃,年轻倒爷眼睛一亮,慌忙地将摊子一收,立马就跟上了:“去去去,我要吃阳春面。” 等到了国营饭店,齐席儿给自己和年轻倒爷花了六毛钱点了两碗肉丝面,就在服务员白眼里,呼哧呼哧地吃个了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个七七八八。 奔波忙碌了一早上,到现在才吃上一口饭,她也是真的饿了。 年轻倒爷吃相还要更凶残。 一大碗阳春面,他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净,碗跟洗过似的白白净净。 看着他满足地捧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齐席儿有些奇怪地道:“我看你做倒爷也有些时日了,手头应该多少攒了点钱了,不至于连国营饭店一碗素面都吃不起吧?怎么馋成了这样子?” 年轻倒爷倒是坦诚,老老实实地道:“我赚的钱是不少,可花钱也多啊。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妈在镇上的国营棉花厂工作,前年刚自己选择退下来,把岗位让给了我,转眼就查出了肾上有毛病,每个月光是去省城医院吃药治病,都得二三十块钱呢。“ “厂里的人非说我妈退下来后,就不是厂里的员工,医药费不归厂里管了。” “我刚入厂里,工龄短工资低,也就是大半年前在黑市上做买卖,才算多挣到了一点钱,能让我妈每个月去省城医院治病了,哪儿有钱在外头吃东西。” 说着又朝齐席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多谢姐今儿个请我吃这碗阳春面了。” “对了,姐,你也太会做生意了,我卖了三天都比不上你卖一天的,你就教教我呗。” 之前刚赌输时硬气得很,这会儿这句‘姐’倒是叫得快。 第38章 年轻倒爷的情况 不过齐席儿也算是知道他为何总是提到省城黑市了,原来是因为母亲,每个月都要往省城跑。 她手指在黄漆木制桌面上叩了叩:“和我嘴贫没有用,你的一声姐和刚才那一句提醒可抵不了一碗阳春面和教你做生意的钱。今天我请你吃这个面,是有事要找你打听的。” 年轻倒爷倒是坦荡,一副无所畏惧地模样:“有什么事,姐只管问,只要我知道的,保准儿不隐瞒一个字。” 齐席儿问道:“听你之前的话头,对省城黑市还是挺了解的,和我仔细介绍一下?” 年轻倒爷嘿嘿笑了两下,咋了眨眼睛,道:“姐这是打算去省城黑市闯荡了?” 齐席儿白了他一眼:“好好回答问题。” 年轻倒爷登时老老实实地道:“我是从半年前开始去省城黑市做生意的。省城不比咱们小镇上,那地界大得很,大大小小的黑市也多。去过两三个黑市后,我每次就只去人民路附近的那个黑市,时间久东西多客人多不说,还有人帮忙照看着联防队的人,不至于让人给突然抓到局子里。” “要说省城黑市和镇上黑市的区别,就在与省城的人都相对有钱一些,卖的东西也多一些吧。” “镇上黑市大多数是卖米面粮油和针头线脑等小东西的,连卖猪肉的都出来的少。” “这年头猪肉可是最俏的,也就是那年轻干部今天运气好,才能碰上卖猪肉的出来了。“ “平时咱们要买点猪肉开开荤,都得亲自找到张老头家里去,说上一点好话才行。” “省城黑市上东西就多了,不光是每天都有卖猪肉的,还有人能倒腾到浪琴手表和外国的香水,连那上海飞鸽牌的自行车,和国外的劳什子可口可乐,只要你能拿出足够的钱,第二天就能给你弄来,其他还卖些其他旧书啊,地图、花卉的,居然也真的有人买……” 见齐席儿微微挑起了眉毛,似是要发问,年轻倒爷摆了摆手道:“姐你是想到前两天那些倒爷跟那年轻干部推销手表和自行车了吧?” “我实话和你说吧,他们根本没那能耐弄到那些东西。就算那年轻干部真要手表,他们最多也是去当个二道贩子,从省城黑市给弄回来。” 齐席儿了然地点头,笑眯眯地问道:“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的那袋白米,你倒腾去省城黑市赚了多少钱?” 被齐席儿当面戳破了,年轻倒爷笑呵呵地讨好道:“姐,你也别生气。你看我们镇上去省城一趟不容易,光车票都得一毛线呢,我要全程躲着车上售票员的眼睛,全程把三十斤米藏着,带到省城黑市里,多少也得赚点辛苦费吧。” 齐席儿知道这是应有之义,好笑地道:“行了,这钱是该你赚的。说吧,究竟赚了多少钱?” 年轻倒爷比出了一个手势。 齐席儿在心里略微一算,道:“省城黑市上的东西,普遍要比镇上黑市贵上一到两毛钱?” 年轻倒爷点头道:“是。” 齐席儿又问道:“你一般多久去省城一次?” “我娘每个月要去省城医院一趟,住上两天的院。”年轻倒爷老实地道:“我一般去送她一次,接她回来再一次,当天都会在黑市里卖点东西,偶尔在镇上黑市淘到了好东西,也会去一两趟卖出去,再从省城黑市倒腾点稀罕物什回来卖。” “平均下来,大概一个月三四次吧。” 见年轻倒爷回答得坦诚,齐席儿暗自在心里点头,一边开口道:“你今天也见识到我做生意的本事了,知道我是个有能力赚钱的人。” “我最近有意找一个帮我跑腿的手下,帮我在省城黑市和镇上都倒腾点东西。我看你还够机灵,有没有想法试一试?“ “你别和我说,你现在买了我的东西,再倒腾去省城卖,不也是一样的吗?” “你要的那些稀罕东西,只有我有。” “我可以卖给你,也可以卖给其他人。而只要你当了我手下,我们之间就是长期合作关系,我还给你发工钱,一个月如果你没有赚到十五块钱,我就亲自给你补上,另外还按照你卖出的东西给你算绩效,好的话一个月能拿30块。” 年轻倒爷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齐席儿也笑了道:“作为福利,我先告诉你,前两天我是怎么让那老婆子和年轻女孩买东西的。” “做生意第一步就是要筛选目标客户,想来你也知道,那些穿着破旧,一进来目光就在菜摊,或者卖布摊子上转悠的,一看就是心里早想好了要买什么的,都不用上去问。” “但一般情况下,也会有一些例外。” “比如那个国营汽水厂的张老太太虽然衣裳和鞋子穿得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说明是个生活讲究又俭省的人。” “这种老太太,只有一种情况能让她花钱,那就是家里有小孩出生,要从牙缝里挤出好东西给孩子。” “你再看他洗得那么干净的衣裳,衣裳袖口上却有一块奶渍,就知道她家最近添了孩子,孩子最近还不安生,挺闹腾人,弄得她连衣裳都没时间洗。” “这个年纪的孩子闹腾,最大可能就是孩子妈奶水不够了……” “这时候你提多少句猪肉多便宜多有营养,也不及一句猪蹄和鲫鱼能下奶,能给孩子吃饱饭强。” “还有那个年轻女孩子,虽然穿的是布鞋子,看着家境不咋样,不是个出手大方的。但你不能忽略了她的年龄和身份。她今年才最多十七八,一看就没有结婚生孩子,没有家庭孩子的负累,手上还有着老茧,说明是在工厂里上工的,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到账……” “这种人穷归穷,是最舍不得委屈自己,最愿意为自己花钱的。” “你没看她一进来虽然一路看的都是菜摊子,目光却明显往猪肉摊上瞟了好几次,摆明了是嘴馋了,却舍不得花钱吃肉,又不甘心只吃素的。” “这时候我把泥鳅鳝鱼价钱稍微降一降,她自然而然就会欢欢喜喜地花钱了。” 最后她还卖了个关子,笑眯眯地道:“至于那天那个年轻干部为什么愿意买鳝鱼泥鳅,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明天再告诉你。” “你要是琢磨出来答案了,我就教你怎么推销。” 第39章 国营养鸡场 听完齐席儿一席话,年轻倒爷眼睛是亮得惊人,连连惊叹地望着齐席儿道:“姐,你做生意可真是一把好手啊。我一定要拜你为师,对了,姐,我叫何勇,今年十九岁,就住在这附近国营棉花厂的宿舍,你多大了?” 齐席儿大大方方地道:“我叫齐席儿,今年十九岁,住在小柳村。” “小柳村?”何勇称赞道,“那可是个好地方,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嫁到那里去了。我听说那地方的白果可养人了。前几年管得不严的时候,我妈还时常让亲戚带点白果过来。现在联防队的人管得严了,连探亲都不让人从农村捎东西进城,我也好几年没吃到了。” 齐席儿笑道:“行,我下次给你带两斤来。” 小柳村的确家家户户都种着银杏,齐席儿家门口就有一棵两层楼高的银杏,每到成熟的时候通体金黄,跟洒满了灿烂的金粉一样,的确美得不得了。 除了银杏,小柳村所靠近的山上,还有被人叫做野荆果的小野果,和长满了毛的绿果子,的确算得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除了凌晨去黑市做倒爷,何勇白天还得去国营棉花厂上班。 见快到了上班时间了,他纵然还有许多东西想问齐席儿,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临行前,二人约定了第二天黑市见,到时候何勇会正式给出要不要合作的答案。 齐席儿也没催促。 这年头投机倒把本就是冒了风险,更何况是要抛弃自己的事业,跟着另一个黑市认识的倒爷干。 虽然说齐席儿展露出了赚钱的本事,她到底也才干了三天,还没累积多少根基呢。 齐席儿今天会这么一问,三成是出于看着年轻倒爷年轻心好,自己真需要一个手下;七成也是感谢今天他这一句至关重要的提醒。想带一下他学着做生意罢了。 如果明天何勇真的答应了她,她倒要佩服这个年轻人了。 ——有眼光、胆子大、还勤劳肯干的年轻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注定不会太落魄的。 不过知道何勇是在镇上长大,对镇上各方面都十分熟悉后,齐席儿倒真兴起了一些打听的兴趣。 她装作不在意地问起道:“对了,最近我听人说镇上养鸡厂前段时间缺人手,在招临时工来着?听说这次因为要得急要得多,只要能开得出介绍信来,连附近的农村户口都要?我有个亲戚在村里养鸡有一手,听说了这件事就想来试试呢。” 没听出齐席儿的试探心理,只当齐席儿是随便好奇的,何勇挠了一下后脑勺,含含糊糊地道:“好像是有这个事,我听我娘说的,说是从国外引进的白羽鸡种不太好伺候,这几天死了不少的鸡了,厂里的人确实在招临时工呢,不过要不要农村户口我就不确定了。” “要是席儿姐真有亲戚想进去,要不我回去让我妈好好打听打听?” “她在国营棉花厂干了不少年,还的确认识一些养鸡场的员工,可以问一下具体招工条件。”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齐席儿当即点了一下头:“行,那这事我就先托给你了。” 说着拍了一下何勇的肩膀道:“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会儿。”说着朝着供销社的转身跑开了。 哪儿见过这么风风火火的派头,何勇有些懵:“哎,姐,席儿姐……” 一刻钟后,齐席儿拎着一条系着绳子的三斤肥猪肉,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运气挺好,今天抢到的肉还挺肥的。” 说着一把将肉塞到了何勇的手里,齐席儿笑眯眯地道:“拿着。刚才我是逗你玩呢。今天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一碗面哪儿能够随意打发了。” “今天是去得有点晚了,没挤上最好的梅条肉,这肥肥的五花肉也不错,还可以榨出半斤猪板油炒菜呢,拿回去给伯母好好补补身体。” 何勇眼睛都瞪圆了。 这年头猪肉可是紧俏货。 按照国营棉花厂的伙食标准,他和他妈加起来一个月才有一斤肉的指标。 齐席儿一塞就是他们三个月的指标! 要知道,因为大部分收入都砸在了给母亲治病上了,哪怕他平时还会来黑市上赚钱,也没有太多余钱改善母亲的伙食。 他家上一次吃肉还是两个月前呢! 这足足三斤新鲜猪后腿肉,足够他们母子吃上一个星期了。 他当即就要推辞:“席儿姐,我不能要……” 齐席儿却已经摆着手跑开了,笑着道:“行了,快去上班吧,省得回头上班迟到了。” 看着齐席儿的背影,何勇又是惊叹了半晌,才忍不住喃喃自语。 要是搁在国营棉花厂里,齐席儿把这三斤肉往厂长办公室一摆,指不定都能办成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了。 现在齐席儿居然说送就送了,还没有半分要夸耀和居功的意思。 “这姑娘的处事也太飒了吧。” …… 因为出镇子的路有联防队的人守着,齐席儿干脆一时半会儿不急着回家了。 她一路打听着去了国营养鸡场。 因为养鸡场队臭味大、噪音大、对附近环境污染大,当初建址时选的就是城郊的位置,一河之隔的地方就是大片大片的碧绿的农田,和一大片沿河修建的农村低矮住房了。 因要供应着整个镇上城镇居民肉与蛋,国营养鸡场的规模还挺大的,足足有国营汽水厂一个半大,再加上连成片的高耸的厂房,给人一种很气派的感觉。 齐席儿的目光却没被这些厂房吸引,落在了厂房背后那一摊又一摊堆积成小山般的鸡屎上头。 时值七月中旬,天气还正热着,齐席儿站在太阳底下都一阵阵冒汗。 鸡屎本就味道不好闻,被这能把人蒸熟的暑气一冲,更是散发着呛鼻子的臭味。 方圆一百米内的人但凡接近,都忍不住捂着鼻子飞快地离开。 还有厂里员工家属打扮的人结伴走过时,忍不住骂了一句道:“这厂里当官的是越来越不干人事了,以前还会稍微整理一下,现在是连管都不爱管了,直接把这鸡屎往家属院旁边一堆就完事了。现在我晒衣服都是一股鸡屎味,真是太晦气了。” 第40章 目标客户get√ “谁说不是呢,这时节天气又热得很,我不开窗屋子里跟蒸笼似的,一开窗这鸡屎的臭味一个劲往屋子里转,呛得人根本没法呼吸,真是叫人恶心得不行。” “要搁在以前,咱们哪儿有这份烦恼啊。也就是咱们现在的厂长抠门,不肯花钱来请人处理,才把问题甩给了我们呢。” “听说这几天汤主任在组织大家都一起写意见信呢,这回哪怕把厂长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把这堆玩意给彻底解决弄走才行。” “是的,不能再让厂里把这问题拖下去了,否则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下去了。” …… 将两名国营养鸡场家属的对话尽收耳内,直到她们拎着满满当当的菜篮子彻底走远了,齐席儿才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一摊摊堆积如山的鸡屎。 紧接着,她又围着国营养鸡场的厂房转了三圈,发现了另外三滩堆积如山的鸡屎山。 确认了鸡粪的份量后,齐席儿才又慢慢地转到了养鸡场的正门口。 因为还在上班时间,国营养鸡场的大铁门是紧闭着的。 拿出了在国营汽水厂蹲人的经验,齐席儿径直走向了国营养鸡场红字铁招牌旁的门卫室,故技重施地敲了一下窗户。 “谁啊?”门卫室里探出个中年男人脑袋。 齐席儿当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装作着急地问道:“大哥,您好,我是打附近乡下小柳村来的,来国营养鸡场找人探亲的,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做郭志义郭同志的人吗?” 这也是齐席儿用惯了的理由了。 哪怕是国营工厂工人自诩高傲,心里隐隐约约地瞧不上裤腿带泥的农村人,面对来城市寻亲的农村人也挺友好的。 毕竟自己亲人寻过来也可能遭遇这一遭嘛。 果然那中年门卫的脸色立即缓和了,露出了思索表情,又摇头道:“我还真不记得咱们厂里有个叫郭志义的人了。要不待会儿等中午下工了,我让人去帮你去家属院问一下?也免得你就在这儿苦等。” 眼瞧着离中午下工不远了,齐席儿忙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那就麻烦大哥了。” 抱着一个蓝布包裹蹲在了门卫室旁,齐席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门卫套起了话:“我听我叔没事时在家里说的,在咱们这养鸡场干,伙食待遇挺好的,每天都能吃得上蛋和肉呢。” “大哥您家日子一定过得不错吧。” 被人捧着说话哪有不舒服的,中年门卫心情大好,却仍矜持地摆了摆手道:“和隔壁镇的肉联厂肯定不能比,不过比起其他什么棉花、汽水厂,逢年过节的确要多发几斤鸡蛋和鸡肉,生活也算得上不错吧。” “不过这鸡肉到底没有猪肉好吃。” “可这年头肉票却是真的难弄啊。一个人一个月才半斤肉的指标,加一起也炖不了一碗红烧肉的,孩子一人夹一筷子就没了,我们大人还好意思和孩子抢,还不是只能吃个筷子上的荤腥算了。” “要是有机会弄到点肉票,好好地开上一顿荤才是真好。” 齐席儿露出若有所思表情。 看来同样是吃‘国家粮’的国营工厂,国营养鸡场和国营肉联厂的工人们的日子,要比国营汽水厂和国营棉花厂的好上许多。 以后小鱼小虾腌酱弄出来后,除了可以往省城黑市上走外,第二要盯准了这些镇上最富裕的人群。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齐席儿才又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假装咽了咽口水道:“逢年过节有鸡蛋和鸡肉,已经是我们农村人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了。难怪我叔特地写信要家里人送我过来,想试一试能不能招上养鸡场的临时工呢。” 佯装灰心丧气地抱怨道,“可我虽然有了大队和公社的介绍信,也是实打实的农村户口,又只有初中文凭,人家待遇这么好的厂怎么肯收我嘛。” “到时候肯定招不进去的……” 听说齐席儿是来厂里招临时工的,那中年门卫露出恍然大悟表情,随即又露出为难神情:“姑娘,不怪我说句实话,这临时工你可能还真招不上。看你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我就和你说了实话吧。这次厂里拢共只拿出来了四个名额,放出来当天就被后勤部主任他家农村侄女给聘上了。” “别说是你了,连咱们不少厂里老资格的工人家里托人找关系都没办法呢。” “不赶紧给孩子找份工作,就得上山下乡地去插队干活了,偌大一个养鸡场的家属们哪个不发愁呢。” 听到这一回答时,齐席儿表情毫不意外。 七十年代待遇好的国营工厂,对当时的人们来说就是放着金光的铁饭碗,是要全家上上下下亲戚用尽十八般武艺来抢的,并世袭给自家后代的。 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农村姑娘,想要挤进去,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能得了门卫大叔的情报,今天走这一趟也不算亏了。 正好国营养鸡场中午下工铃声响了,门卫大哥许是出于对齐席儿招不上工的同情,热心地帮她去寻了人。 ——毫无意外地没有找到。 “可能是我把名字记错了吧。”齐席儿装作局促不安地说了一句,才又感激着那中年门卫道,“今儿个可太多谢您了。” 中年门卫摆了摆手道:“这算啥,你一个小丫头走远路回去要小心点才是。” 刚走出了两步,齐席儿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指了一下那鸡粪山,不好意思地道:“大哥,村里给俺家分了八分的自留地,我瞧着这鸡粪挺肥的,能装点回去肥田吗?” 顺着齐席儿的目光望去,中年门卫看到了那鸡粪山,就是大手一摆道:“装,尽管多装一点回去,这东西堆在这儿臭的要死,不知道有多祸害人呢。厂里的员工们都为它闹了好几回了。” 齐席儿佯装好奇地道:“我瞧着这鸡粪肥田挺好的,厂里怎么没想到把它当肥料卖出去呢?” 第41章 项前程的打算 “卖!咋没想卖过呢。”中年门卫随口道,“以前这些鸡粪都是直接卖给沼气厂去加工的。结果前几年沼气厂改成了化肥厂,请了什么京城的专家来,换了新的生产线,专做无机肥去了,就用不上咱们鸡粪了,还说咱们鸡粪不好,里头有寄生虫和有害病菌和细菌什么……” “这厂长也是的,明知道鸡粪里头这么多坏东西,还把它堆在咱们家属院旁边,这么多年一直不想办法处理,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后来倒是有附近的农民时不时偷偷过来挑点儿回去,也不多,来了几次后也没来了。厂里的人问了几次,说是用了鸡粪给烧肥了,庄稼产量反而下降了。” “后来我们才听省城大学的专家说,咱们的鸡粪也不是坏东西,只是要发酵了才能用,那些农民不懂得才把田给弄坏了……反正挺复杂的。” “姑娘你要是想要就多装点,这东西堆着是真臭啊。” 听到前头,齐席儿还紧紧皱着眉头,听到后头,她眼睛就是倏地一亮。 鸡粪发酵法,她懂啊! 作为一个嗜书如命的人,她上辈子真的看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书,其中诸如《母猪的产后护理》《如何科学养殖蝎子》《科学发酵农业有机肥》等关于农业致富经方面的也有不少。 其中,《科学发酵农业有机肥》恰好是她穿越之前两年内看的,还有一定的印象呢。 虽然已不太记得具体比例了,但齐席儿相信凭借大略步骤和大量实验,迟早能把具体方法试用出来。 到时候…… 她可就给公社造福了。 要知道明明在江南鱼米之乡,红旗公社却连连的收成不好的原因之一,就是公社实在太穷了,每年的收成交了公粮后,根本没有任何余钱买化肥,土壤肥力不够造成作物产量下降,又会进一步让公社交了公粮后一贫如洗…… 如此往复,就陷入一个致命的死循环。 如果她能够给公社找到大量免费的肥料呢? 她将成为整个公社的大恩人。 虽然如今倒卖鳝鱼鲫鱼的生意做的还算顺手,齐席儿却没打算彻底与红旗公社分割开。 且不说齐忠恒曾当了多年的大队长,已牢牢在红旗公社扎根了…… 在七十年代严格户籍制度和森严的城乡壁垒,高考也还要两年才能恢复的情况下,就算是她想要走,又能够去哪儿? 难道真和原主一样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指望嫁一个值得依靠的城里男人,就能从此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 那她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既然暂时离不开,她就干脆好好地扎根! 不过,齐席儿暂时也没打算把这主意说出去。 齐忠恒身上的罪名还没有洗清,目前当大队长的是一直就与他们家不对付,甚至于有当初诬陷齐忠恒嫌疑的金家人。 齐席儿可没打算把这一大功劳拱手让给他们! 先把这一篓子鸡粪挑回家,把自家、许遥家、和隔壁春婶家的八分自留地给肥好了再说,剩下的暂且等等…… 想着齐席儿利索地装了一大篓子鸡粪,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 与此同时。 小柳村知青点。 因为公社并不算富裕,女知青都如骆冉佳般安置在了村民家里借住,知青点十分简陋。 一个外表较新的两间红砖瓦房外带一个小厨房,两个房间里一溜摆着一个大通铺,一共住着七个年纪不一的男知青。 正是中午放工时间,项前程与另一名男知青正在小厨房里生火做着饭。 望着锅里咕嘟嘟煮开的干玉米粒,割了一上午水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项前程肚子响亮地叫了一下。 项前程的脸当即蹿红了,尴尬解释道:“今天早上吃早了。” “今天早上上工的确挺早的。”旁边叫王国庆体贴地替他解围,体谅地道:“今天难得轮上咱们做饭,待会儿盛饭的时候你先盛,可以多添一口。” 小柳村的知青里,数王国庆年纪最大,今年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又是个爱照顾人的老大哥性格,在小柳村这批知青里很有威信。 今儿个他说了这个话,项前程就算真的多吃了两口,别的知青也不会说什么。 知晓王国庆是出于好意,项前程感激地应了一声,心内却有些憋屈。 他何曾如此窘迫过! 托齐席儿掏心掏肺供应的福,再加上每个月16块的教师工资,项前程从前在知青点时,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在别人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时,他从来没有饿过一天肚子,每一天都必有一餐吃细白面,三不五时都能吃上点荤腥,每月还能省下不少余粮寄给家里。 这才短短一个星期,不仅齐席儿三不五时的供养没有了,连16块的教师工资都没有了。 他现在居然要和以往最瞧不起的小柳村的农民一样,靠着卖一把子死力气种田挣工分过活了。 关键是因为常年读书四体不勤,他恐怕工分都挣不了满的。 回头公社交了公粮后分粮时,他能领到的粮食绝不会太多。 这份落差让他怎么忍? 看见项前程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王国庆虽然也不赞同项前程白吃白喝齐席儿的行为,却也出于同情安慰了两句:“等过了这三个月就好了,有了每月16块的教师工资,手头怎么都能松快些的。” 项前程阴沉着一张脸,压抑应了一声道:“嗯,过了这三个月就好了。” 等过了这三个月,拿到了每月教师工资,他一定要再去一次镇上。 75年已经有少量知青,通过上工农兵大学与城里单位借调等手段返城的前例了。 为了能顺利返回省城单位上班,他可是足足给孙书记塞了一百块钱的。孙书记也答应了在一周内,就给他把手续走通的。 虽然齐席儿说孙书记要被调到省城,根本办不了他的返城手续了。他那一百块钱是打了水漂了,但项前程却一个字都不肯信。 那乡下丫头懂个屁! 只怕连‘书记’是什么官都不知道呢。 三个月后,他怎么着也应该已经返城了。 等他回到了省城,有的是齐席儿那头肥猪后悔的! 第42章 齐席儿被人换芯了? 想到那日被齐席儿薅着衣领子,拎到了公社办公室丢丑的画面,项前程就是恨得一阵阵地牙痒痒。 门外响起了其他知青的声音。 “项前程,有人找你。” 都这时候了,还会谁会来找他?项前程疑惑地站起了身:“来了。” 待看到立在门口的骆冉佳时,他一时都差点没反应过来:“骆知青,你找我?” 在新一批下乡的城里知青里,骆冉佳无疑是最耀眼的天之骄女,省城干部家庭出身,读到了高三的学历,身高苗条又白皙漂亮,和电影海报上的女郎似的。 尽管才来了一天,她都已成了整个知青点男知青们的梦中情人。 “你就是项前程项知青?”挑剔地看了眼项前程,骆冉佳朝外头的草垛子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情想告诉你的。” 项知青一愣:“有事?” 瞥了一眼有意无意偷看他们的男知青们,骆冉佳露出厌恶表情,却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里人多不方便,我们去外头说话吧。” 觉得骆冉佳连眼神都在勾人,项知青飘忽忽地跟着骆冉佳去了知青点外。 七月中旬的烈日灼人,二人寻了贯穿小柳村的小河旁一棵高大槐树树荫下站定了。 此处也是村里搞对象男女们最常来的地方。 见骆冉佳领着自己来这儿,项前程本就飘忽的内心,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这位骆知青该不是也对他有意思吧? 望着项前程眼底的算计与垂涎,骆冉佳心底闪过了一丝厌恶,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只保持着最温柔和煦的笑容,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项知青,你知道公社里有意取消你的乡村教师职务了吗?” 项前程霎时变了脸色,脱口而出道:“你听人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听风就是雨,说话还一咋一呼,丝毫不沉稳,除了一张还能看的脸,这男人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骆冉佳心内愈发鄙夷了,却仍保持着温柔笑容:“项知青,你应该知道,我昨天应聘上了小岭村的赤脚医生,办公室就在徐老书记隔壁。” “今天上午上班的时候,我无意间听见了徐书记和许支书商量着说,觉得项知青你之前和齐席儿女同志的事情传出去不大好听,会带坏大队里的小孩子们……“ “所以他们打算在你干满三个月,还完了欠齐席儿女同志的钱后,就打算换一个知青来担任乡村教师。” “小柳村的知青里头,只有咱们俩都是省城来的,老乡之间本来就应该彼此照顾一点,所以我才特地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毕竟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太道德的,还请项前程同志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消息是我传出去的。” 简直如同被当头打了一闷棍,项前程半晌脑子都是嗡嗡嗡地响。 虽然将大部分希望都寄托在孙书记身上,指望着三个月内就能顺利返回省城,离开这又穷又脏又落后的小柳村了。 可他也是不傻的。 万一孙书记真的已被调到了省城,再也管不了知青这一摊子了呢? 那小柳村的乡村教师职位就是他唯一指望了。 方才自怨自艾时,王国庆还在安慰着他,只要忍过了这三个月,能重新拿到教师工资,日子就能从此好过了。 现在他的乡村教师职位也要被换了? 难道他以后真的要和其他知青一样,靠着每天起早贪黑地干农活来养活自己? 项前程咬牙切齿地想着。 齐席儿! 都是这女人毁了他! 要不是她跑到镇上招待所,大吵大闹着要走了他所有的钱,他何至于只能提前灰溜溜地回来,错过了镇上孙书记的消息。 要不是她为了那丁点儿钱,把他拎到了红旗公社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了他老底,闹得他声名狼藉颜面尽失,徐老书记和许支书又怎么会觉得他丢人,就要换掉他的老师职位! 他不过是靠着写了点情信,用了些花钱巧语骗了她一点钱而已,从头至尾可一根手指都没有碰过她…… 只为了这一点点钱而已,这女人居然就要这样毁了他的生活。 她好狠的心啊! 此时怨恨着齐席儿的项前程显然忘记了,当初到小柳村来插队的知青一共有十四个,都想竞争这更轻省的乡村教师的活儿。 是齐席儿拉下脸求了许支书,他才能挤掉所有人,顺顺当当当上这乡村教师的。 满意地看着项前程眼底怨恨,骆冉佳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既然项知青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就先回去上班了。” 昨天与许遥的初见遇冷,让她提起了心。 抛弃了省城干部家庭的优渥生活,主动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乡下来插队,她图的可不是只和许遥不远不近地当一个‘乡亲’的。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一夜未眠,她将昨天得到的信息与许遥晚年自传叙说,事无巨细地仔仔细细对了一遍,只找到了一个变数。 ——齐席儿。 这女人与许遥晚年自传里记载的,那自大、虚荣、自私又轻浮、愚蠢的女人太不同了。 作为华国最鼎鼎有名的首富,许遥自传的真实性是经过媒体考证。 甚至在许遥创业成功,旁人帮他写下这本自传后,还有人慕名去采访过晚年的齐席儿,用自己亲眼所见验证了这女人的自私愚蠢。 ——知晓了许遥成名赚钱了,她居然又大言不惭地要求当时许遥抛妻弃子,履行当年与她的婚约,并找前来采访的记者们一人要了一万采访费。 没有要更高,是因为当时落魄的她眼里最大的钱就是一万了。 反观昨天见到的齐席儿,虽然依旧是痴肥愚笨的长相,一双眼睛却无比的清晰灵动,一举一动更是自信又大方,挖苦起人时更是伶牙俐齿的。 骆冉佳没有怀疑齐席儿是突然‘幡然醒悟’,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上辈子到了六十岁都没醒悟的人,这辈子也就那个脑子了。 根据自己重活了一世的离奇经历,她怀疑的是另一个可能——齐席儿被人换了‘芯’了。 第43章 齐席儿:真的,我瘦了? 目前为止,齐席儿这许遥明面上的未婚妻是她攻略许遥最大绊脚石,她需要摸清楚她的所有底细,验证她心底的那个猜测。 为了扮演好‘聪明善良’的骆知青,她不能够亲自去涉险实验。 所以她找到了项前程。 想着,她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温柔地安慰道:“虽然不知道之前项知青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徐书记和许支书对你产生了误会。但我相信咱们省城来的知青的品行,项前程你绝对不是那种品行不好的人。” “尤其我前两天已经见过齐席儿女同志,与她有过一些简单的交谈了。” “在我和她提到了项知青时,她当时的表情还有些奇怪,似乎对你还有一些眷恋和怀疑。只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和面子,才不好主动地开口。” “如果你们二人之间真的有什么误会,项知青还是尽快和她说清楚比较好,否则最终也会影响到项知青您的前程和名声。” 在许遥自传里,那愚蠢的‘齐席儿’可是被项前程骗了无数次都无怨无悔痴心不改的…… 如果项前程再次主动凑上去了,这个‘齐席儿’却将他弃之如敝履的话,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并不知晓已被骆冉佳当成了工具人,项前程沉浸在对齐席儿的怨恨之余,还不忘露出一个最迷人的微笑:“多谢骆知青的提醒了,我一定会重视这件事的。还有你放心,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意,一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被骆冉佳一番话挑动着,项前程那死灰般的心又有了重燃趋势,脱口而出地道:“齐席儿那女人对别人说,之前对我是有误会?” 骆冉佳咬住了嘴唇,故意含糊着道:“我也只是偶然听人说起……” 这一点含糊的言语对项前程已经够了! 犹如又抓住了一根最后稻草,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我就知道着死丫头根本忘不了我,看我这回要怎么……” 随即他才意识到对面还立着一个骆冉佳。 联想到骆冉佳优越的家世与殷实的钱包,项前程心思又有些活络起来,刻意放缓了音量,用极其暧昧的语气道:“骆知青,你放心,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对我的好。我在这里给你发誓,这件事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只有你知我知……” …… 因为怕被联防队的人查到,齐席儿特地绕了一条最偏僻的远路走。 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回来,齐席儿到家时已经过了午饭点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听到齐席儿的沉重脚步声,不等她主动推门,许遥就已打开了院门,低声问道,“我已经把齐叔接回来,等了你一会儿了。” 齐忠恒已经被接回来了? 望着坐在院子黄漆靠背椅上,正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的齐忠恒,齐席儿松了一口气,微微压低了声音。 “许遥哥,今天真是多谢你了。一路上我都在担心呢,怕耽误了接爹的时辰了。” 望着齐席儿满头的汗,许遥接过了她背上的背篓,递过了早已凉好的一杯凉水。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遇上什么事了吗?方才齐叔问我时,我差点就没搪塞过去。” 这也是许遥和齐席儿的一致决定,齐忠恒本质淳朴善良又遵纪守法,如今经历了一场大折腾,身子骨还需要好好养着。 投机倒把的风险太大,他要知道了齐席儿为了养家,居然干起了这么又苦又累的事,定然宁愿自己拖着病体去田里挣工分,都不愿意让女儿冒一丁点风险的。 这样就不利于他养病了。 瞥了一眼齐忠恒,齐席儿无奈地道:“今儿个运气不好,出去遇上联防队的人查介绍信了。为了躲他们,我绕了点远路,才回来得晚了。” 听到‘联防队’三字,许遥微微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说:“要不你……” 齐席儿知晓他要说什么,忙从随身拎着的篮子里掏出一斤猪后腿肉,“许遥哥,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这可是我大一早上去挤供销社抢到的猪后腿肉,用来炖肉滋味最好了,再加上昨儿个答应了你的鸡蛋摊饼,也能凑上一桌好菜了。” “待会儿把大虎二丫他们都叫过来,今儿个在我们家吃晚饭。” 见齐席儿有意打岔,许遥微微抿了一下唇,最终还是没说出阻止的话。 “席儿,是你回来了吗?”似乎是听到了齐席儿的说话声,竹躺椅上的齐忠恒醒了过来,虚弱地喊着齐席儿。 “爹,我来了。”齐席儿忙应着,去扶着坐在木制靠背椅上的齐忠恒。 长达半个月的批斗与牛棚生活,还是极大损伤了齐忠恒的身体。他至少瘦了20斤左右,两边面颊凹陷了进去,嘴唇干枯起了一层死皮,曾经穿着合身的衣服,如今显得空空荡荡的,视觉上至少苍老了十五岁。 望着曾经高大健壮的汉子变得如此虚弱,齐席儿愈发在心里恨起了在背地里扣帽子的人与装聋作哑居心不良的田婶子。 迟早,要让这群人付出代价! 这两天忙着收放鱼笼子,倒腾着鳝鱼泥鳅去镇上卖,连睡觉的时间都被极度压缩了,齐席儿可算是累得够呛。 心疼于齐席儿的繁忙,许遥就主动让许家兄弟帮忙送了好几次饭。 就算是齐席儿去主动送饭时,齐忠恒怕自己罪名连累到女儿,也都会匆匆地把人赶走。 说起来,父女俩也有许久未仔细相见了。 心里记挂着唯一一个宠溺的女儿,齐忠恒一双眼睛贪婪地上下打量着齐席儿,忽然露出一个心疼的表情:“席儿,爹对不起你,没把你养好,让你受苦了……” 齐席儿和许遥刚要开口安慰:“齐叔,这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么内疚……” 就听齐忠恒泪眼婆娑地哽咽道:“席儿,你瘦了。” 安慰声音戛然而止,齐席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真的?” 第44章 齐席儿吃的更开心了 拥有着230斤的傲人体重,走起路来山摇地动的,坐车一个人就能占两个座位,最重要还是实在不大好看…… 齐席儿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减肥的! 这些天,哪怕每天要奔波于镇上和小柳村,脚底磨出了数个大水泡,忙得一刻都不得闲,脚不沾地地在做事,她都克制着每餐只吃原来的七成。 这当然是并不容易的。 有好几次,她都被活生生饿醒了。 看着别人大口大口吃饭,她更是饿得抓心挠肺的,恨不得抓起板凳就啃。 最后她都硬生生忍下来了。 “瞧着脸好像是比从前小了。”拿着一块小镜子来来回回臭美,齐席儿语气颇有些遗憾地道:“可惜咱们家没有称,不然我真想上去好好称称,看到底瘦了多少了。” 齐忠恒还没反应过来,耿直地道:“席儿,就算咱家有称,也称不了你啊。那种小称最多就能称二百斤的,之前你称自己,都是到大队里拿那称牛的大称称的……” “要不爹去给你借个牛称回来?” 齐席儿:…… 这是真亲爹啊。 和齐席儿相处了这些天,许遥已有些明白齐席儿脾性,能猜到一些她的心思了。 眼瞅着齐席儿面色憋屈,许遥想及时出来打个圆场,却因为嘴笨,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道:“齐叔,你饿了吗?要不要吃饭了?” 齐席儿:…… 我从未见过如此生硬得转移话题。 齐忠恒却是真心担心女儿饿了,忙挣扎着要起身道:“对,要做饭了。我们席儿今儿个去了镇上,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着了,我要给她好好做饭。” 齐席儿又哪儿敢让他做饭,忙将他摁回了椅子上,用不容拒绝地口吻道:“今儿个爹你可不许和我抢。我都和许遥哥说好了,待会儿要做一顿好吃的,让大虎和二丫他们都来吃饭呢。” “您看,我连肉都买回来了。” “爹,你要再抢着做饭,是不是就是不相信我真的长大了?” 见女儿都娇蛮地耍起无赖了,齐忠恒又哪儿有不答应的。 他忙一叠声地附和道:“席儿说的对,许遥这段时间帮了咱们家不少,是该做点好吃的,好好感谢一下,还有” 刚和许家定亲时,齐忠恒就总想让齐席儿和许家四个弟妹亲近点,嫁过去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谁知道齐席儿总嫌许家四个孩子穷酸,还嫌弃许遥跟蛮牛似的生得壮性子闷,成分不好还家里穷,都不肯拿正眼看他们。 如今她居然不仅会主动大方地感谢许遥,还主动邀请许家四个弟妹来家里吃饭,处事大方又妥协,可见是真的长大了。 想到这里,齐忠恒又有点眼热。 女儿长大了,就要出门子了。 许遥刚要摆手说不用:“齐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齐忠恒就毫不客气地打算道:“许遥,你再推辞可是不信任你齐叔了。” 除了在女儿面前是耙耳朵,齐忠恒在旁人面前还是颇为威严的。 许遥微微抿了一下唇,乖顺地道:“我去叫大虎他们几个过来。” 待许三虎瞪几个孩子刚走到院门口,齐席儿的一碗回锅肉刚刚出锅,还散发着诱人的醇厚肉香味,勾得人下意识就口齿生津。 许三虎和许四丫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才乖巧地打着招呼道:“齐叔,席儿姐……” 端着一碟子炒豆角出来,齐席儿笑眯眯地招呼道:“进来吧。你们来的可真是巧呢,菜刚刚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来吃了。” 为了能坐下七个人,齐席儿让许遥将桌子搬到了院子中间,还去隔壁春婶家和熊大婶子家借了四个板凳。 曾桃花很爽快地借了凳子,还给齐席儿送了一碗炖鳝鱼:“我爹昨儿个连夜去打的,齐叔受了这么一大通折腾,身子骨肯定受了不少罪,拿去给齐叔补补身体。” 知晓他们家日子也不好过,这一碗鳝鱼汤定然是从牙缝里寄挤出来的,齐席儿原本只想要拒绝:”桃花姐,你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不能要这个……” 曾桃花却罕见地坚决地道:“齐叔过去帮了我们家不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熊大婶子倒是也爽快地借了凳子,眼珠子却滴溜溜地往齐家院子里转,拼命咽着口水道:“席儿,你们家今儿个是不是做肉吃了?我待会儿能不能找你们家借碗肉吃?秋收日子太清苦了,我都半年没吃上肉了,那就一个馋得不行啊。” 啪—— 齐席儿一句话没说,夺过了熊大婶子的凳子,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熊大婶子追着还想要说几句什么,被隔壁春婶家的大黑狗给汪汪汪地吼回去了。 见大黑狗十分机灵,齐席儿顺手扔了一条小鱼给他,还摸了一下它脑袋。 干得漂亮。 望着一个八仙桌上的一大碗青椒回锅肉,一大碗黄瓜炖泥鳅汤,一碟子炸酥鱼,一大碗嫩生生的小菠菜,和一大盘子的鸡蛋饼,和一大箩筐的玉米面馒头,许三虎和许四丫都下意识压抑住了呼吸。 尽管不是头一天能放开吃肉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许三虎和许四丫才更加激动。 一连三天都能敞开吃肉,天上神仙都过不了这等好日子吧。 连最沉稳的许大虎都忍不住眼神飘忽了,掩饰性地觑着齐席儿,露出欲言又止表情。 许二丫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席儿姐,你是发了大财了吗?” 发了大财了吗? 齐席儿一时失笑,随口答道:“算是吧,也算不上多大的财,不过能让你们从此不再忍饥挨饿,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许二丫、许三虎和许四丫都露出崇拜表情。 许大虎眼神更是一瞬迸发出了精光,用力压抑着激动,咬住了自己嘴唇。 如果席儿姐真的能如她所说的话,那么自己跟着她,是不是也能从此养活家人了。 除了齐忠恒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不能大吃大喝外,其余人都吃得十分欢实。 中间,齐席儿还听到隔壁熊大婶子家,熊大婶子指桑骂槐的摔锅砸碗,指责着自家男人没用,让她连个肉都吃不起的骂声,以及夫妻俩大打出手的干架声,以及熊大婶子哭哭啼啼的声音。 于是……齐席儿吃得更加开心了。 第45章 以后我们一起干吧 吃完饭后,齐席儿就要去下鱼笼子了。 让许大虎和许三虎拿着手电筒,去更远的河道下着鱼笼子,许遥与齐席儿踩着雪白的月光,并肩慢吞吞地下着近处的鱼笼子。 望着从草丛里回来的齐席儿,许遥再三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说:“席儿,现在齐叔也回来了,我和齐叔都是能干活的,以后肯定能把你和二丫他们吃饱饭的,要不你就别去镇上卖东西了,今天是遇上了联防队,明天谁知道要遇上什么,实在太危险了……” 早已猜到了许遥会说这些话,齐席儿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挑起了一遍眉毛,笑眯眯地仰着头问道:“许遥哥,这几天的饭菜你吃好了吗?” 许遥抿住了唇。 他身形比寻常男人要高大许多,干活时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好手,食量也是寻常男人的三倍多。 他家又是小柳村出了名的负担重家底薄,平常为了照顾着弟弟妹妹们,他从来都没有吃饱过。 齐席儿似乎发现了这一点,这三天给他准备的饭要比寻常多两倍。他难得吃了三天有滋有味有油水的饱饭,实在不能说吃得不好。 哗啦一声,是齐席儿穿着黑色胶鞋,一脚踩碎了印着一轮雪白月亮的水汪,将一个鱼笼子放在了河水里。 “小心脚滑。”许遥提醒了一句。 “知道。”随手捡了两个野鸭蛋揣在兜里,齐席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直到重新上了岸,才仰头看着许遥的眼睛,继续方才的话题:“是,我知道许遥你和我爹都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汉子,肯定能把我和四丫他们养活了。” “可许遥哥,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我娘当年生我生得晚,我爹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说句实在不好听的,这年头医疗水平不高,农村人均寿命也才六十多而已。” “吃苦耐劳的干了一辈子,我爹已经落下了半身的病了,尽管他一直刻意瞒着我,我却又哪儿能看不出来,他肩膀和膝盖每到了阴雨天都会疼得不得了,还因为早年渡过困难时期时,留下了胃病的毛病……” “可就算如此辛苦了大半辈子了,他别说敞开吃过几回肉,连白米面都没舍得吃过几次,也就是最近,我强逼着他吃了几天白米饭,吃了几回肉,他才算过上了点好日子……” “和我爹一样的人在村里太多了,辛辛苦苦从早忙到黑,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不,我爹还比他们更倒霉一些。那么刚正不阿善良了一辈子的人,临了了却被扣上了那么一个屎盆子,不得不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我爹是那么注重名声的人,我又怎么忍心他一辈子背负着这幅骂名?没有钱又怎么掐得住那贪心的田婶子。” “许遥哥,你或许会觉得我天真、不切实际、贪婪,或者说异想天开吧,但我觉得日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至少,我是说在我们这样的国家,一个勤劳肯干老实的人,至少应该是能够养活自己和家人的,能吃得上饭看得起病,过上不用每天疲于奔命的好日子。” 平静地拎着鱼笼子朝下一个地点走去,齐席儿就像平时闲聊般随意,“许遥哥,从一开始,我做这个生意不是冲着发财去的。现在也不是什么发财的时候,两年后才是华国的黄金时代。我只是想要在那个变革的年代来临前,尽我所能地努力洗清我爹身上的罪名,让家里人吃点饱饭、肚子里多点油水,日子能稍微过得舒坦些。” “这个过程当然会有风险,会得不到其他人认可,甚至也如你方才所说的有着各种各样不可预控的风险。” “但是许遥哥,为了我爹,为了你,为了二丫他们,为了那些我身边值得的人,我宁愿冒险。” 就如同在黑市遇上的年轻倒爷何勇,作为国营棉花厂的正式员工,他难道不知道投机倒把的风险吗? 如果不是家里真的负担不起母亲的药费了,他会冒险出来干投机倒把的倒爷吗? 只能说为了所爱的人,他们愿意冒险。 茫然地跟着齐席儿走着,帮齐席儿放好一个又一个鱼笼子,许遥浓黑剑眉深深地拧了起来,唇一次又一次抿了起来,却最终只是保持了沉默。 他想到了方才饭桌上的许大虎、许二丫,许三虎和许四丫四个孩子,才吃了四天有油水的饭菜而已,他们面色就肉眼可见的好看了。 他想到了许大虎的毛病,早年他父母曾把大虎送到过省城的医院,医生说如果花上大价钱做矫正,腿上的毛病是可以减轻的,可是他父母还没来得及给大虎治病,就被打倒了,此事也被搁置了…… 他想到了许二丫的毛病,公社里的赤脚医生诊断后说了,可能是心脏上的天生毛病,要送到省城医院去治,医药费说不定得上百。 他想到了许三虎,明明生着一副比村里所有小孩都聪明的脑袋,却没有钱卖书继续读书…… 他想到了许四丫,因为一被捡回来时,许家家产都已经被罚抄了,父母也已经去世了,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吃过几次肉,生得又矮又小,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他想到了齐忠恒,早年无数次帮过他们家的恩人,临了却被贪心的田寡妇讹上,不得不无辜背负了骂名…… 席儿说得对,如果有哪怕一丁点选择,谁又愿意眼睁睁看着家人挨饿受苦蒙冤呢。 但是…… “我知道席儿你的心思,但是我还是不太放心。”许遥抿了一下唇,给出了最终解决方案道,“等这段时间的双抢忙过了,我和你一起干吧,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没想到许遥会有这回答,齐席儿心里有些感动。 什么‘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我和你一起干’,以这个男人的性格,多半到时候又会将所有危险的事一肩全揽过去,只把最轻松赚钱安全的活留给她。 第46章 我把我的梦想借给你 虽然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一举动颇有些七十年代大男子主义的霸道味道,会有些限制了女性自由发挥的味道。 齐席儿一贯自立自强惯了,有自信也有胆量和能力在这七十年代及未来闯出一份声势,也不需要这一份密不透风的保护…… 但不得不说,在听到许遥给出这个承诺,她心底还是淌过了一阵被关心的暖流与被保护的安全感。 一个强大、靠谱、成熟的男人的责任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会让女人们安心珍惜的。 联想到原著里描写的,许遥未来创下的未来华国首富的成绩,齐席儿忽然升起了对这男人的浓烈好奇心,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许遥哥,你有想过未来吗?” 终日在田间地头插秧打猎,忙碌奔波于忙不完的农活和家务,周围都是只顾着蝇头小利和一亩三分地的农民,哪儿有条件仰望星空与畅想未来。 许遥当即愣了一下。 “或者说,许遥哥,你相信未来吗?”齐席儿换了一个说法,回忆着自己曾走过的岁月,用平静却又饱含着期待的语气道,“你相信如今的黑暗很快会过去,相信短暂贫困会被勤劳和勇敢消灭,相信未来个体经济将会受到鼓励,甚至成为时代的主流,相信将来咱们都会过上吃得上肉看得起病的好日子,相信未来高考会恢复,相信出身不再是限制人发展的笼子,相信未来生活将拥有着无数的可能,相信我们的国家将会如一条真正巨龙般腾飞起来吗?” 不等许遥回答,齐席儿被雪白月光照耀着的面庞上,就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我相信!” “我相信哪怕就在两年后,这个国家就会发生一场巨变。到时候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再将会是冒险的事。” “那将是一个属于勇敢者与弄潮儿的时代,那也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时代,那更是一个人才频出的黄金般的年代,而我正在努力地为它做好着准备,预备着成为那一批弄潮儿里最先进的一批。” “你呢?” 齐席儿扭头望向了许遥,用最飞扬的语气问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许遥哥你会想去做什么?” 被齐席儿的话语给感染了,许遥忍不住抿住了唇。 如果有一天,社会真的不再讲究出身背景,农村与城市人间也不再有着种种森严的壁垒,人凭借勤劳和头脑都能拥有自由发展的机会。 他抿了一下唇,开口道:“我应该会努力赚钱,让大虎和二丫送去医院治病,把四丫他们都供上大学。” 未曾想到这一答案,齐席儿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有了些说不清的酸涩。 按照原著里写的情节,许遥的确实现了自己承诺,在那个堪称艰苦的年代,凭借着自己一双手白手起家,将四个弟弟妹妹都送进了国内外最高等学府,让他们拥有了无比精彩的人生。 但…… 齐席儿盯着许遥的眼睛,抿住了嘴唇,一字一顿地纠正道:“许遥哥,我问的是你。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你想要拥有什么样的人生,你有什么梦想,你会想做什么?” 似乎有些不理解齐席儿的问题,许遥面庞有一瞬茫然与疑惑。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履行作为兄长、丈夫的责任,保护好自己老婆和孩子,照顾好自己弟弟妹妹,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是理所应当且应该的吗? 至于他自己想要的人生与梦想…… 他还能够拥有梦想吗? 望着许遥的表情,齐席儿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一时心里真是有些复杂与涩然。 作为一个才二十二岁,且曾经接受过外公外婆和父母良好教育的年轻人,许遥又怎么会真正没有梦想呢?只是家庭的沉重重任和时代出身限制让将他给牢牢压住了。 有些心疼这个过分早熟的大男孩,齐席儿面上故意摆出轻松的语气,佯装着打趣道:“哇,不会吧?许遥哥,你活了二十二岁了,居然连梦想都没有,也实在太逊一点了吧?” 然后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直视着许遥漆黑的瞳孔,一字一顿地对许遥道:“既然这样,许遥哥,我将我的梦想借给你怎么样?” 望着他那过分好看的脸,齐席儿一字一顿地道:“发挥那些家族父母传承给你的东西,努力抓住时代给你的机会,勇敢抓住每一个机会,不回头不畏惧不犹豫不气馁,一往不回头地去吃苦去闯,成为全华国将来最耀眼的首富。” “哪怕要用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许遥哥,我相信你最后一定能够做到的。” “你相信你自己吗?” 华国首富? 他一个地主阶级出身,在村里连分活都只能分最差的,记工分时都只有其他人的七成,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的,被村里所有人当做瘟神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会成为未来华国的首富? 要是换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人对他说这句话,他都只会觉得对方在故意羞辱。 但这句话是齐席儿说的,还说得那样笃定,那样昂扬,那样坚定…… 望着那一双在这雪白月光下,亮得惊人的漆黑眼眸,许遥忽然感觉到被水泥尘封般的心房有了激荡,一股油然而生的冲劲从心头涌动了起来,令他忍不住就呼吸急促了。 是啊。 如果未来时代会发生如此巨变,注定有人要乘着时代的浪,飞到这个时代最高最远的地方,成为未来华国唯一的首富。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他才二十二岁,还是最年轻、拥有着无限可能的年纪,凭什么不能凭自己创造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当然……”成功看见许遥被激起了斗志,齐席儿又狡猾地一转话题,笑眯眯地道,“许遥哥,要实现这一远大目标的话,你首先就要做好路途中有无数强劲的竞争者的准备。” “其中,最强大的竞争者非我莫属。” “许遥哥,在这一场竞争中,我是不会放水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