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痴傻炮灰后我逆袭成团宠》 1. 穿书 “少爷,您快醒醒啊,您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一道凄厉的女声直往谢衿耳朵里钻。 谢衿头疼得厉害,他想睁眼看是谁在他耳边哭喊,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那道女声还在不停地说着谢衿听不懂的话,谢衿只当这是在做梦,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迷迷糊糊中,谢衿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些不属于他记忆的片段,不仅如此,还多了一本他没看过的书。 那本书仿佛是长了手一般,竟然自动翻起页来,谢衿就这样被迫在梦里看完整本书,一直到最后一页翻完,谢衿才发现这是一本脆皮鸭团宠文。 团宠是一个叫谢桥的主角,谢桥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竟然和他同名,而书里的谢衿却是个出场不多的痴傻炮灰。 谢衿:...... 谢衿愈加觉得头疼,虽然觉得在梦里看完一本书的事情很让人匪夷所思,但是谢衿却没太当回事。 好在那本书最后离开了谢衿的脑海,而原本在他耳边哭喊的女声也消失不见,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 等谢衿睡饱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车顶,而是一层厚厚的帷幔。 谢衿一愣,他忙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的却还是那层厚厚的帷幔,谢衿怔怔地看着帷幔,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二少爷,您终于醒了,呜呜呜。” 谢衿之前听到的女声又猝不及防地传了过来,谢衿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眼前这个激动的圆脸女生。 “二少爷,您渴不渴,想不想喝水?”圆脸女生见谢衿看她,立马端过一旁矮凳上的碗问。 谢衿看着圆脸女生身上古装造型的衣服,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衿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道:“桃溪......” “二少爷,我在,您有什么吩咐?”桃溪听见谢衿叫她,忙凑上前道。 与此同时,桃溪松了一口气,还好二少爷还能认出她来,可是她瞧着二少爷的眼神,怎么看着比从前更加呆滞,难不成摔了回山崖摔得比之前更加痴傻了? 想到这个,桃溪眼睛红了一圈。 谢衿只是尝试着喊出一个名字,没想到竟真有人答应他,他刚才喊的人正是梦里那本书中谢衿的贴身丫鬟桃溪。 谢衿自小聪明过人,稍一思索就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如果他不是在做梦,那么他就是穿书了,不仅如此,还穿成了书中那个和他同名的痴傻炮灰。 而他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告诉他,他并不是在做梦。 谢衿生无可恋地盯着头顶的帷幔,这叫什么事,他刚高考完,只不过是在他爸给他安排出国旅游的专车上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穿书了。 不可以! 谢衿猛地坐起身,他要想办法回去。 他还没好好享受高考完美好的生活,怎么能穿到这种地方。 而且以他的水平,国内名校肯定任他挑选,他还没有好好享受他的大学生活啊! 可是,还没等谢衿坐稳,腰间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床上。 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随之传到谢衿脑中。 别想了,你回不去的。 听到动静被吓了一跳的桃溪赶紧掀开谢衿身上的被子,只一眼,她的眼角就渗出泪水,她哽咽道:“二少爷,您别乱动,您腰上的伤口很深,都渗出血了。” 桃溪连忙叫来外头候着的小厮川儿,拿了药和布,重新给谢衿换药包扎。 谢衿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才想起来书里这会他应该是摔下了山崖,原主不幸摔死,而他正好穿了进来。 只不过腰间被山上的石头狠狠地豁开一道口子,此刻疼得厉害。 腰间剧烈的疼痛让谢衿更加生无可恋,他木着一张脸任由桃溪给他处理伤口。 等桃溪帮他包扎完,谢衿才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道:“桃溪,我想喝水。” 桃溪闻言应了一声,端过矮凳上的碗小心地扶起谢衿,准备喂谢衿喝水。 谢衿哪习惯别人喂他,便伸手接过桃溪手中的碗喝了起来。 桃溪愣了一下,从前二少爷不管是喝水吃饭都是她喂的,现在怎么自己喝起水,不过谢衿虽然痴傻,但毕竟是主子,桃溪便不再多言。 她接过谢衿手里的碗温声道:“二少爷,您歇着,我在外间,有事您叫我。” 听到谢衿“嗯”了一声,桃溪才转身出去。 腰间的伤让谢衿不敢再乱动,他仔细回想如今他的处境,按照书中记录,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楚王朝,而他此刻的身份则是当朝吏部侍郎谢怀远的嫡次子。 书中谢衿还有个嫡亲哥哥谢呈,谢呈对原主还算不错,但谢呈志在保家卫国,在原主十二岁那年便戍边关外,至今从未归家。 按书中描述,戍边关外的谢呈并不知道原主在家中处境,还是在原主摔下山崖死了之后,谢呈才从关外赶回来。 回来后才得知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却为时已晚,谢呈悲痛,对谢家更是失望至极,自此在边关便再没回来。 原主虽是嫡次子,但生性痴傻,生母死得早,又不受他爹谢怀远的待见,整个人活脱脱就是谢怀远二房庶出弟弟谢桥的对照组。 谢桥虽是庶出,但是才情却比原主高出很多,自然备受宠爱,不仅如此,在外人提到吏部侍郎谢怀远时,全部都是称赞谢桥,对原主是能不提就不提。 久而久之,谢怀远对原主更加不待见,不过原主生母娘家父亲是当朝太子太傅,所以在吃穿用度上谢怀远并不敢短了原主。 原主活了十六年,也算是平安长大,可若是他不痴傻,便能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 父亲自原主出生便很少抱他,原主长这么大还未曾和他一起用过膳。外人设宴,小辈能出席的,谢怀远全部都带着谢桥。 就连原主每回的生辰都谢怀远当做不知道,而谢桥的生辰却大摆宴席,恨不得把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全部请过来。 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小事,数不胜数。 而原主虽然脑子不甚清醒,却对书里的主角攻秦仲宣情有独钟,秦仲宣是大楚王朝丞相秦牧嫡子,是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原主此番摔下山崖,就是为了去找秦仲宣,不料半路中,所乘马车上的马突然受惊,拉着原主一路狂奔,最后摔下山崖。 除了这件事,原主还为了秦仲宣做过很多傻事,比如不管不顾地夜闯丞相府,只为见秦仲宣一面。 还有一回,原主听说秦仲宣喜欢吃桃花酥,偏要跟人学着做,当他把做好的桃花酥递给秦仲宣时,秦仲宣看着黑糊糊的一坨东西,当即黑了脸。 原主追着秦仲宣满京都跑这件事,着实给京都府里的人增添了很多笑料。 然京都府谁人不知谢桥和秦仲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原主在秦仲宣面前再怎么刷存在感,秦仲宣都不会正眼瞧他。 可原主像是感受不到秦仲宣对他的冷淡,还是一如既往地追着秦仲宣跑,就差把一颗心捧到秦仲宣面前。 作为原书主角受的谢桥知道秦仲宣对他的心意,自然也从未把谢衿放在眼里。 倒是谢怀远每次都气得不起,大骂原主辱没门风,特别是这次原主为见秦仲宣掉落山崖,谢怀远更加怒火中烧,只在京都随便给原主找了个大夫,看都没来看原主一眼。 谢怀远大夫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只随意给原主清理了伤口,并没有用什么好药材,还是桃溪偷偷溜出府买了些药材,每日给原主换药。 谢衿就这么躺了三天,期间脑中无数次涌现出要找机会离开这里的想法,可是每次这一想法刚出现,之前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就跳出来提醒他,他回不去了。 谢衿无奈,只好接受自己穿书这一事实,并努力把在梦里看过的书情节记了下来,毕竟古代不比现代,只要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他可不信原主摔下山崖这件事是个意外。 在床上养了三天,谢衿感觉腰间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便想下地走走,却听到门外传来的吵闹声。 “你这贱婢,谁准许你出府的,看我不打死你!”尖利的嗓音让谢衿蹙起眉头,他步履缓慢地走出门,就见一个身着粉衫的女子正抬手扇桃溪耳光。 “四小姐,二少爷受伤了,我是不得已才会去买药,您饶了我。”桃溪被这一巴掌扇地歪向一旁,可还是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情。 粉衫女子显然不想听桃溪废话,她似乎是嫌打得手疼,便转过头看了眼身旁的丫鬟。 那丫鬟领会到粉衫女子的意思,伸手就要继续打桃溪。 谢衿看了眼桃溪身旁散落的药材,知道这几日桃溪一直出府给他买药,也知道谢府家规很严,一般丫鬟不经允许不能出府。 眼看着丫鬟的手就要打向桃溪的脸,谢衿立刻出声喝止:“住手。” 2. 云中阁 谢衿声音不大,其中却透着极强的压迫感。 丫鬟被吓得赶紧抽回了手。 桃溪也听到了谢衿的声音,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忙转过身,想让谢衿回去,她不想让谢衿吃亏。 “二少爷,您快回去吧,我没事。” 谢衿没回去,他给了桃溪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转过头看向穿粉衫的女子。 她应该就是谢桥的胞妹谢娇。 谢娇看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谢衿,眼中满满的讥诮,她根本没把谢衿这个傻子放在眼里。 谢娇扬起头冲谢衿笑道:“谢衿,你患疯病不治,如今又受了伤不方便动,我帮你教训一下你这个不听话的丫鬟。” 谢娇和谢桥一母所出,是谢府唯一一个小姐,备受谢怀远宠爱,是以养出这样一副娇纵跋扈,趾高气扬的模样。 书中无论谢娇对谢衿做什么,谢衿永远都是一副傻乐的模样,从来不跟谢娇置气,谢娇便习惯对谢衿不好,言语上更是没有半点尊重可言。 谢娇说完话就要让贴身丫鬟春红继续去打桃溪,可是春红的手还未碰到桃溪,便被谢衿一把抓住。 谢衿以前学过武术,力气不小,他只稍一使力,春红便疼得大叫起来。 谢娇听到春红的惨叫声,赶紧转过头冲谢衿喊道:“谢衿你干什么,快放手!” 谢衿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捏着春红的手,一直到春红冷汗直流,弯下身子,才淡淡地松开手。 “桃溪,帕子。”谢衿看了眼手心轻声道。 桃溪被眼前突然转变的状况震惊得还没缓过神,便听到谢衿的吩咐,她赶紧从袖中拿出干净帕子递给谢衿。 谢衿接过后,细细地擦拭手心和每一根手指,似乎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娇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桃溪,特别是在看到谢衿擦手的动作时,心中的震惊转变成愤怒,她瞪着谢衿道:“谢衿,你什么意思?” “滚。”谢衿没空和她掰扯,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谢娇自小娇养,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何况这人还是她从来都瞧不上的傻子谢衿。 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这样下去也讨不着好,只能直起腰冲着谢衿道:“谢衿,你给我等着。” 谢衿看也没看谢娇一眼,他扶起还跪在一旁的桃溪道:“桃溪,你没事吧?” 桃溪此刻才感觉到谢衿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谢娇也会时不时地来欺负一下谢衿,谢衿从不生气,不像现在,不仅帮她出头,还一点面子都没给谢娇。 哪还有半点傻子的模样。 “来帮我换药吧。”谢衿方才使力,牵扯到腰间的伤口,此刻有些隐隐作痛,他松开桃溪的手朝屋里走去。 桃溪忙拿起散落在地的药材递给川儿让他去熬药。 自己则跟在谢衿身后进了屋。 还好谢衿收着力,腰间的伤口只是稍稍裂开了一点,桃溪麻利地给谢衿重新涂了药包扎起来。 谢衿等桃溪弄完,自己拢好衣服靠着椅背问:“我摔下山崖一事,外祖父可否知情?” 桃溪愣了一下,老爷嫌谢衿此番为了追寻秦仲宣跌下山崖一事丢人,对外只说谢衿贪玩,崴了下脚,并无大碍,所以谢衿的外祖父周安并不知道外孙的真实情况。 而她作为一个丫鬟,出府买药都是偷偷摸摸的,自然更不敢去太傅府告知真相。 “二少爷,周太傅并不知情。”桃溪回答道。 谢衿心道果然,书中谢衿再怎么痴傻,却是周安唯二的外孙,若是知道他受伤,必然会来看他。 可自从他穿过来三天,除了谢娇还没有其他人光顾他的院子。 方才他那样对谢娇,以谢娇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过来找他麻烦,他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周安知道他受伤一事。 谢怀远隐瞒他受伤的事情,必然是不想周安知道,所以不能指望谢怀远。 而这古代通讯不便,不比现代用手机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就行,谢衿只能问桃溪:“桃溪,平时我想找外祖父应该怎么办?” 谢衿从未主动提出见外祖父,一般都是周安想他了,才会把他接到太傅府过几日,可每回没过几日就被谢怀远找理由接了回来。 如今谢衿要见外祖父,桃溪一时倒说不出如何联系太傅府的人。 谢衿见桃溪没说话,便知此事不好办。 他仔细想了书中谢衿与太傅府的交集,太傅府每月初十都会差人来谢府看谢衿,顺便接他回去过几日,今日是三月初六,距离初十还有四日,恐怕谢娇不会等到四日后再找他麻烦。 谢衿垂眸,思索着如何避开谢娇给他找的麻烦,谢娇自小娇养,他也不是受气长大。 他父亲是公司老板,母亲是大学教授,俩人就谢衿一个儿子,虽然父母对他学习要求严格,但在生活上却从未苛待过他,基本都是要什么给什么。 谢衿身上没有一般富家子弟身上的坏毛病,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能平白受谢娇的气。 桃溪见谢衿半晌没说话,犹豫着开口道:“二少爷,您如果有急事找周太傅,我记得去太傅府的路,我去跑一趟给您传话。” “不行。”谢衿摇了摇头,桃溪出府被谢娇抓过一回,谢娇定会找人盯着桃溪寻她麻烦,他不能让桃溪冒险。 桃溪知道谢衿是怕她再被谢娇抓到,便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她细细地看着谢衿,总觉得她家二少爷和之前不一样,似乎变得精明起来。 桃溪想起夫人还在时,二少爷虽然还小,可却和正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后来夫人去世后,二少爷便时不时地露出痴态,别人就一直觉得二少爷痴傻,连谢府其他院的丫鬟小厮都在背后偷偷叫谢衿小傻子。 原本桃溪觉得谢衿跌落山崖命不久矣,没想到现在谢衿不仅保住了性命,也不似从前那般的痴傻,桃溪不由得高兴起来,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二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夫人在九泉之下定会安心,她也一定不会辜负夫人对她的嘱托好好侍奉二少爷。 桃溪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谢衿道:“桃溪,你去找块绿色的布块来。” 桃溪得了吩咐,很快便找来布块递给谢衿,却听谢衿让她直接把布块挂在院中的桃树上,桃溪照做。 谢衿扶着腰走出门,看着挂在桃树上的绿色布块,一脸的若有所思,他记得原书中写了京都府有一神秘组织云中阁,说是只要给足一定的银两就能帮忙解决问题。 云中阁过于神秘,阁中之人行踪不定,所以每回有人遇上麻烦亟待解决,便可在显眼之处挂上绿色布块,不出一个时辰,云中阁里的人就会出现。 谢衿所在的宅院是谢府最偏的院子,他院中有棵桃树是原主小时候他娘栽的,如今已超出墙头两尺有余,外头的人一眼便能看到树上挂着的布块。 谢衿并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寻得云中阁的帮助,但是眼下他只有这个方法,只能一试。 如今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谢衿看着满树粉嫩的桃花,内心忽然平静下来,他在大城市住得久了,很少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他细细地欣赏,半个时辰过去,桃树上的布快突然被人取了去,只是取布块的人影闪得太快,谢衿没看清楚。 不过,很快就有人墙外翻了进来,见到谢衿后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桃溪看到突然出现在院中的蒙面黑衣人,吓得差点叫出声,被谢衿一个眼神投过去,桃溪赶忙闭上嘴巴不敢出声。 黑衣人站到谢衿面前,也不多废话,直接问:“公子,所求何事?” “请你帮我把这封信交到太傅周安手中。”谢衿拿着手中之信,解下腰间玉佩一起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接过东西正要说话,却听面前的小公子笑道:“赏银,周太傅看到信后自然会付给你。” 云中阁里的人最不怕的就是雇主失信不给赏银,所以听到谢衿这么说后并不再多话,而是拿着手中之物,转身翻墙离去。 “二少爷,这个人是谁?”黑衣人走后,桃溪才敢问出声。 谢衿轻笑道:“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谢衿方才找来纸笔想给周安写一封信,准备详细叙述自己在谢府所受的罪,但是他提笔就是现代字体,怕写得多了露馅。 本想找来原主写的字作为参考,可原主的字体却让他不忍直视,便只好简单写了“谢衿有难”四个字,配以周安小时候给谢衿的玉佩,周安应该会相信。 谢衿腰上的伤让他不能久坐久站,他只能躺回床上,随意找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古书虽然有些晦涩,但是谢衿文言文学得还算不错,再加上他挺喜欢看史书,所以看起来倒也不难。 把一本书差不多看完,谢衿有些犯困,便随手把书放在一旁,准备睡下,可还没等他入眠就听到外面谢娇熟悉的声音。 谢衿睁开双眼,勾唇浅笑,谢娇来得比他想象地要早一些。 3. 周安 谢衿刚坐起身,就看到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谢娇站在一旁搂着她的胳膊。 谢衿知道这人应该就是谢怀远的二房赵姨娘。 赵姨娘和谢娇的后面跟着好几个丫鬟和小厮,乌泱泱的一片,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书中作者对赵姨娘的着墨并不多,每次出场几乎都是在写她如何苛待谢衿,除了这个,书里还写她非常宠溺儿女。 如今谢娇在谢衿这里受了累,她自然要来替她的女儿讨回公道。 赵姨娘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衿,开口就气势汹汹地问:“谢衿,你做什么欺负娇娇?” 谢娇仗着有赵姨娘在,也跟着狠狠地剜了谢衿一眼。 谢衿料到赵姨娘会朝他发难,可谢衿再怎么说也是嫡子,赵姨娘此刻还未被扶正,就这样朝他大喊大叫,足见原书中谢衿在谢府确实不受人待见。 谢衿脸色未变,他坐在床上抬手对赵姨娘行了个礼道:“见过姨娘。”举手投足间满是敬重,可嘴里的话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到了赵姨娘的心里。 赵姨娘平身最讨厌别人叫她姨娘,从前谢衿亲娘刚去世不久,赵姨娘就着急忙慌要求府中众人叫她夫人,谢怀远宠她,所以从不修正,而与谢府交好的世家夫人给谢怀远面子,也会称呼她一声谢夫人。 如今赵姨娘见到谢衿这个傻子居然这般叫她,心中怒火更甚。 谢衿痴傻,从前都是被哄着喊她阿娘的,现在这样叫她,必然有人教唆。 想到这里,赵姨娘愤怒地一把拽过一旁低头站着的桃溪道:“你个小贱蹄子,是不是你教唆的谢衿这样叫我,不仅如此,你竟然还敢违反府规偷偷溜出府,你胆子太肥了,来人啊,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身后的小厮听到赵姨娘的话,便撸起袖子准备拉桃溪出去。 桃溪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啊,二少爷受了伤,我如果不出府买药,他会死的,您饶了我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苛待谢衿,不给他药材治伤?”赵姨娘嗤得一声反问道。 桃溪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这般曲解,忙解释道:“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姨娘并不想听她解释,冷声吩咐手下人:“拖下去,使劲打。” 可小厮的手还没碰到桃溪,就听到床上谢衿的声音:“慢着。” 谢衿的声音不大,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他的话成功让小厮住了手。 明明此刻靠在床上的谢衿脸色苍白,整个人看着非常虚弱,但是却不能让人轻易忽略他的存在。 小厮看了看谢衿,又看了眼赵姨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衿的突然出声让赵姨娘愣了一下,她听谢娇说谢衿仿佛变了个人时还不信,现在看来他确实和之前不一样。 但是赵姨娘在谢府独得谢怀远宠爱多年,无论谢衿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怕,是以她重又指着桃溪骂道:“你们都聋了吗,赶紧把她拖下去。” 小厮看着发火的赵姨娘,生怕自己受牵连,便不敢再耽搁,道了声“是”便拖着桃溪的胳膊往外走。 谢衿见状并没有言语,而是突然换了副模样,他曲起腿,双手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看着赵姨娘道:“姨娘,我受了伤,院里又没有药材,只能出府去买,你看在她忠心耿耿对我的份上放过她可以吗?” 谢衿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最喜欢对着母亲撒娇,他长相俊秀,嘴巴又甜,每次母亲都很受用。 现如今,赵姨娘同样也很受用,她此刻心里得意得很,即便谢衿莫名变了个样子又怎么样,此刻还不是要乖乖听她的话。 这桃溪就是个低贱丫鬟,杖她二十,如果没撑住死了那就死了,正好给谢衿一个教训,她轻易动不了谢衿,难道一个丫鬟还动不了嘛。 赵姨娘笑着张嘴道:“谢衿,算你识相,你这丫鬟可恶得很,她不仅坏了府中规矩,还污蔑我们不给你治伤,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教训她的。” 谢衿眼眸微动,他没有说话,而是掀开被褥,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到赵姨娘面前。 谢衿才十六,个头却已经比赵姨娘高出不少,他此刻站在赵姨娘面前,从气势上就压了她几分。 “姨娘说笑了,桃溪是我院里的丫鬟,她犯错哪用得着姨娘亲自动手啊。”谢衿不急不慢地开口笑道。 赵姨娘见谢衿一直一口一个姨娘地叫她,心中很是不快,她挺了挺腰摆出正室的架子道:“谢衿,你娘死的早,我现在是府中唯一的夫人,你应该喊我一声阿娘。” 谢衿闻言,看着赵姨娘趾高气扬的态度,过了会突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阿娘......” 赵姨娘听着谢衿乖巧的叫声,心里那点不快消去大半,她张嘴刚要答应,却又听谢衿道:“你可不配。” 谢衿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并未淡去,可话中却充斥着满满的不屑。 “你......”赵姨娘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谢衿道:“我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对我这般无礼,你太过分了。” 赵姨娘此刻恨不得让人把谢衿一块打了,可她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打人,只好把怒火全部发在桃溪头上:“你个贱蹄子,谢衿就是被你教唆坏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说完就要亲自上手去打桃溪,谢衿自然不让,他把桃溪护在身后,赵姨娘气急,一把扯过谢衿的胳膊。 赵姨娘的动作牵扯到谢衿腰间的伤口,谢衿“嘶”的一声,手扶在腰上,他皱了下眉,显然是伤口疼得厉害。 “谢衿,我教训丫鬟,你最好不要插手,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你这是要打谁?”赵姨娘话音刚落,一道威严而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 这声音一下让赵姨娘变了脸色,她忙迎了出去,对来人行礼:“见过周太傅。” 低着头的谢衿听到“周太傅”三字,不由勾起唇角,周安来了,赵姨娘便不敢对他不客气。 周安看也没看赵姨娘一眼,而是走进内室,看到半跪在地上的谢衿,一个健步走上前扶起谢衿道:“衿儿,你怎么样了?” 谢衿抬起头,看向周安,周安年过四十才得了个女儿,女儿二八年华嫁给谢怀远,次年生下谢衿,如今谢衿十六,这周安已经七十多了,可是看他的模样,只是头发有些花白,身子骨却很硬朗。 周安身旁站在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应该就是周安的夫人孙氏,她正一脸心疼地看着谢衿。 “衿儿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谢衿借着周安的力站起身,他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道:“我没事。” 周安已经闻到满屋的药味,又见谢衿虚弱的神气,当即就道:“怎么能没事,桃溪,你说衿儿怎么了?” 桃溪此刻还被周姨娘带过来的两个小厮驾着,此刻见到周安,立马挣脱开来,跪在周安的面前道:“太傅大人,您要给二少爷做主啊,二少爷前些日子跌下山崖,腰间受了伤,现在还没好,老爷不肯花钱请好大夫,我只好自己出府买药,可是却被夫人逮个正着,要打死我。” “她算哪门子夫人。”周安听着桃溪的话,冷哼一声道。 “我死了不要紧,可是二少爷受了伤,险些没了性命,没有药材,会要命的。”桃溪此时已经顾不得她说的话会得罪谢怀远和赵姨娘,只一股脑把话说了出来。 赵姨娘狠狠瞪了桃溪一眼,可是碍于周安和周夫人在,并不敢造次。 周夫人把谢衿扶到床上躺下,随手挥退了站在内室的一群人,只留下桃溪给谢衿检查伤口。 所幸伤口没有崩裂,其实也是谢衿有意避着,但是被赵姨娘拉那一下,确实有些疼。 谢衿躺在床上,周夫人握着他的手怜惜道:“衿儿没事,你外祖父会给你做主,你安心养伤。” 慈眉善目的周夫人让谢衿突然想起来他现世的姥姥,姥姥对他非常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着他。 可惜在他高一那年,姥姥便已去世,谢衿看着周夫人,眼圈不由一红,穿到书里这些天,他还是头回感觉心安。 谢衿看着周夫人点了点头,他知道周安定不会让他吃亏,便放下心来。 看着谢衿红了一圈的眼眶,周夫人心中更加怜惜,她当初就不该让衿儿留在谢府,白白让人受了这么多的罪。 赵姨娘一众人从内室出来,便全部站在外面,周安坐在椅子上,双眼怒视赵姨娘:“谢怀远呢,叫他过来见我!” 周安严厉的声音让赵姨娘身体一抖,她低眉不敢直视周安,好半晌才嗫嚅道:“老爷上朝还未归家。” “哼。”周安喝了口茶,把茶盏重重地摔在桌上道:“叫人去宫门守着,等他出来叫他来见我。” 4. 太傅府 周安发话,赵姨娘不敢不从,她立刻唤了个小厮,让他去办。 周安一直以为谢衿在谢府过得很好,每月初十过来接他时,谢怀远都宝贝似的不想让谢衿去太傅府,每次在太傅府住了几日就被谢怀远派人接回。 原本以为是谢怀远舍不得儿子,没想到竟然是想关起门来虐待他的外孙。 今日午饭毕,周安正准备小憩片刻,却收到外人送来的信和玉佩。 他只看了眼那玉佩,就知道是谢衿的,再看了信上的字,顿时警觉,虽说信上的字比谢衿以前的字好看很多,但玉佩确实是周安送于谢衿的生辰礼,周安便只当是谢衿委托他人所写。 外孙有难,周安必然不能置之不理,他立刻让人安排马车赶往谢府,进府直接进了谢衿的院子,正好听见赵姨娘对谢衿发难。 看得见是这幅模样,背地里谢衿肯定被欺负过很多回,他的孙子虽然痴傻,可也不能被人这般欺负。 下了朝的谢怀远在宫门口被太傅府的人堵个正着,一听说太傅在府中,立马让车夫往回赶。 谢怀远即便是当了吏部侍郎,还是会畏惧周安,毕竟周安曾是太子太傅,他惹不起。 从前谢怀远还会在下朝回程的路上看书,现在完全没了心思,只想赶快回到府中。 谢府离宫里不算近,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谢怀远的马车到了谢府门口,谢怀远急匆匆地从马车上下来,疾步往谢衿的院子赶去。 谢怀远进入屋内,还没等给周安行礼,就见周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谢府没有衿儿的容身之地,从今日起衿儿就跟着我回太傅府生活,免得到时候衿儿没了性命。” “那怎么行?”谢怀远听周安要让谢衿去太傅府,顿时有些不乐意。 “怎么,我作为衿儿的外祖父,这点权利都没有吗?”周安脸色一沉,“还是说你想让衿儿就这么死在你府上!” 周安虽上了年纪,说话却中气十足,谢怀远即使在官场浸淫多年,还是有些发怵。 但他决计不能让周安带走谢衿,若是谢衿去了太傅府,必然会被京都府中众人编排笑话,到那时他吏部侍郎的脸面往哪里放。 没错,周安最好面子,谢衿是他的儿子,纵使每回谢衿做出那些蠢事都把他气个半死,他也只能关起门来教训谢衿。 最近关于谢衿的传闻被坊间编得越来越难听,说他不自量力,天天跟着癞蛤蟆一样追着秦仲宣跑。 谢怀远听了那些传闻恨不得没有谢衿这个儿子,他故意隐瞒谢衿受伤的消息,故意随便找个大夫给他医治,就是想让谢衿自生自灭。 没想到如今谢衿没死成,还被周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谢怀远顿时感觉头疼。 此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谢衿跟周安回去,否则他的脸就丢尽了。 “岳父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怀远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方对周安道:“谢衿是我儿,我自然不会苛待他,更别说让衿儿死在府中,其中必定有误会。” 谢怀远不知道周安是如何得知谢衿受伤一事的,他此刻只想着让周安打消带谢衿去太傅府的念头。 “能有什么误会,要不是我来,你的好妾室恐怕要打死衿儿了。”周安轻哼一声道。 谢怀远转身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赵姨娘,原来是她,谢怀远心中恼怒,但是看到赵姨娘我见犹怜的模样,一时又有些心软。 “赵姨娘平日里待衿儿很好,衿儿平日里对赵姨娘也极为亲近,今日如此这般其中必有隐情,岳父大人,不若这样,等我查明其中缘由,初十那日我亲自把衿儿送到您府中。”谢怀远躬身道,言语间三下两下便把赵姨娘从此事中摘个干净。 内室的谢衿听到谢怀远的话不由在心中冷笑,书里赵姨娘时常羞辱谢衿,哪有待他很好这么一说,以为谢衿痴傻,就要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我亲耳听到她说要打衿儿,难不成还能是我听错了不成?”周安并没有听谢怀远的解释,他眼皮子一抬冷冷地开口。 谢怀远正要打算继续说,却听原本站在赵姨娘身边的谢娇说:“爹爹,今日是二哥哥要打春红,阿娘才会想着要为我讨回公道......” 谢娇此话一出,惹得周安更加愤怒,他冷笑道:“怎么着,衿儿作为谢家嫡次子,还不能教训个丫鬟了?” 谢娇还想说什么,被赵姨娘拉了下胳膊,示意她赶紧闭嘴。 谢娇被赵姨娘瞪了一眼,只好闭上嘴巴,却听赵姨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眼泪道:“周太傅,是贱妾有错,我方才实在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去打衿儿,我虽不是衿儿生母,平日里却视衿儿为己出,怎么会去打他呢。” 听到赵姨娘的话,谢衿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捂着腰间的伤轻哼一声,立刻惹来周夫人焦急的声音:“衿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夫人的声音传到外面,周安听得清楚,他顾不得理会赵姨娘,匆匆走进内室,一脸心疼地看着谢衿道:“衿儿,伤口疼得厉害吗?” “老爷......”还跪在地上的赵姨娘满脸泪水地唤了声谢怀远,谢怀远心知不能把全部的过错都怪到她身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便进了内室。 谢怀远的身影一出现,谢衿就像是被吓到一般,眼神中露出害怕的神情,身体不住地往后缩。 看在眼里的周安如何不知谢衿在害怕什么,他温声对谢衿道:“衿儿,等会我带你去太傅府好不好?” 谢衿看着面前和蔼的周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周安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当即就转过头对谢怀远道:“我今日便要带着衿儿走,你若执意阻拦,我就到圣上跟前请旨,看是你侍郎的面子大,还是我这前太子太傅的面子大!” 听到圣上二字,谢怀远瞬间变了脸色,他万没想到周安为了谢衿竟然要惊动当今圣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周安敬重有加,他想请一道旨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谢怀远怎敢造次,他不敢再多言,只能由着周安。 周安不愿在谢府久待,当即要带着谢衿离开,谢衿腰上的伤口不宜长时间颠簸,周安便在马车上垫了厚厚的一层被褥,并吩咐马夫慢些驾马。 谢衿还是头一回坐古代的马车,这马车两边挂着印有“周”字的马灯,一批高头大马后面是个很大的车厢。 马车下早有下人准备好的马登,周夫人扶着谢衿的坐上了马车。 谢府门口,目送马车离开的谢怀远眉心笼罩着一团黑气,他暗暗咬牙,此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太傅府的马车虽然看着不是很气派,但是坐着很舒服。 一路上,周安夫妇时不时地会问他在谢府发生的事情,谢衿把书中原主受到的不公待遇全部告诉了他们。 周安听得一路都皱着眉,周夫人也一个劲地搂着他,嘴里不住地说着心疼。 行走途中,周安怕谢衿难受,便让他躺着,马车行得慢,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太傅府。 马车稳稳地停在太傅府门口,小厮把马登放在车厢门口,掀起车帘,周安先行下了马车,周夫人扶着谢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谢衿下了车,原本跟在车旁的桃溪从周夫人手中接过谢衿。 谢衿抬眸看着面前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的“太傅府”三个字,只希望他换了个地方能过得舒服点。 如谢衿所愿,他在太傅府确实过得很舒服,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他腰间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每日的生活很惬意,除了不能出去玩其他都很不错,太傅府每日都是好吃的好喝的对着他。 之前还有些干瘪的身体变得圆润,虽然看着还是瘦,但整体匀称了很多。 书中原主的容貌几乎和谢衿本人没什么差别,现在养胖了点更是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谢衿在太傅府的两个月也没闲着,没有电子产品可用,他只能去周安的藏书阁里找些书来看。 有不懂的地方还会去问周安,周安瞧着日渐聪颖的谢衿心中甚是欣慰,从前谢衿只是还没开窍才会被人唤做傻子,如今开了窍,周安觉得谢衿比他之前教过的不少学生都聪明。 周安是前太子太傅,自然是博闻强识,谢衿想知道的周安全都能告诉他。 谢衿慢慢喜欢上了在藏书阁里看书,每日巳时都会准时去藏书阁,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 这日谢衿照例去藏书阁,他最近迷上了奇闻异事的书,每次都会在书架上找上一会才能找到想看的。 谢衿在书架最上面一层看到了一本《民间奇闻录》,心中一喜,准备把它拿下来,可是却够不着。 谢衿有些懊恼,他使劲踮起脚尖,还是差了一点,正当谢衿准备找个梯子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松松把书拿了下来。 5. 萧谙风 谢衿转过头,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他够半天没够着的《民间奇闻录》。 男子剑眉入鬓,褐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高挺鼻梁下是削薄轻抿的唇,轮廓棱角分明,身姿修长挺拔,简单的黑色锦袍被他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气质。 谢衿愣了一下,来人气质不凡却很是陌生,他在太傅府两个月,还从未见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衿总觉得男子的眉心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 “你的书。”男子把书递给谢衿,启唇道。 男子的声音清冷温润,很是好听。 谢衿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他接过书,突然想到偶像剧里的帮忙取书情节。 男子把书给了谢衿后,并没做停留,而是直接往藏书阁里面走去。 许是哪个世家的公子来借书的,毕竟周安的藏书阁在整个京都府都很出名。 谢衿拿着书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很快就沉浸到了书中,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临近中午,桃溪过来寻谢衿回去用午膳。 从藏书阁的门进去,桃溪远远地就看到垂头读书的谢衿,此刻正好有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漏进来,打在谢衿的脸上。 谢衿的眉眼生得俊秀,鼻梁秀挺,就连唇瓣都生得恰到好处,桃溪只觉得面前的画面好似一幅画一样,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谢衿翻书的声音让桃溪回过神来,她本不忍心破坏眼前的美景,但今日周安摆了宴席,请了客人,不能误了时辰。 “二少爷,太傅大人让你去前厅用膳。”桃溪走上前轻声唤道。 谢衿抬眸,见是桃溪,便合上书,站起身来,许是坐得久了,谢衿的腿有些麻,他把手中的书递给桃溪道:“桃溪,你帮我把这本书带回去。” “是。”桃溪接过书道。 太傅府用膳一向很准时,今日却早了半个时辰,谢衿不免觉得奇怪,随口一问:“今日府中来客人了?” “二少爷猜得真准,府中确实来了客人,是长公主府的贵客,太傅大人来我来请您过去的。”桃溪轻笑一声开口道。 来太傅府两个月,谢衿也跟着周安待过几回客,都是一些论资排辈都不如周安的客人,现在听说是长公主府的人,谢衿便知道这次宴席很重要。 “我回去换身衣服。”大楚如今已步入夏天,天气热得厉害,谢衿只着了一件薄衫,这样去面客会失了礼仪。 穿书两月有余,谢衿已经逐渐习惯了大楚王朝的一些习惯,可是即便如此,谢衿还是不太习惯大夏天的穿几层衣服,所以这几日没人时他都尽量穿的薄一些。 桃溪想跟着谢衿一起回去服侍他穿衣,被谢衿打发去了前厅。 谢衿从藏书阁出去时,才想起今早遇到的男子,那男子显然已经离开了藏书阁,谢衿没做他想,反正也没耽误他看书。 谢衿回了位于太傅府东南角的院子,这院子原本是他娘未嫁时住的闺房,取名溪涧院。 溪涧院地处幽静,谢衿很是喜欢,他从外面走进里屋,找了平日里常穿的衣服套在身上。 那是一件月牙色的锦服,上面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衬得谢衿更加淡雅脱俗。 屋里放了冰鉴,谢衿穿了几层衣服倒也不觉得热。 冰鉴是古人用的冰箱,有制冷的效果,刚知道有冰鉴这个东西的时候,谢衿稀罕得不行,但是周夫人怕他夜里着凉,只让他在白天用。 谢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出了院子,往前厅走去。 前厅此刻已经坐了几个人,他的外祖父周安坐在主位上,另外几个坐在周安的下首。 谢衿径直走到周安面前,行礼道:“见过外祖父。” “衿儿,你来得正好,这是长公主府的世子萧谙风,你们认识一下。”周安笑眯眯地拉过谢衿的手对左侧坐着的男子道。 萧谙风。 这个名字很熟悉,谢衿不由怔了一下,他看着周安指的方向,此刻在左侧座位上端坐着的人正是今日在藏书阁为他取书的男子。 谢衿感觉萧谙风这个名字熟悉是因为梦里那本书中提到了他,书中萧谙风身为长公主的长子,却起兵谋反,逼宫,差一点杀了皇帝,他的亲舅舅楚琦。 可是到最后萧谙风并没有动手,而是放了皇帝,谢衿在梦中看到这段情节时并没有多在意,现在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谢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萧谙风放弃皇位,书里也没有说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萧谙风一直活在不为外人所知的黑暗中。 “衿儿,按理说,你应当称呼谙风一声兄长。”周安见谢衿愣神,轻轻拍了下谢衿的肩膀道。 谢衿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失了礼数,便微微躬身行礼道:“谢衿见过谙风兄长。” 萧谙风眼眸扫过谢衿微微低着的头,站起身道:“原来你就是周太傅的外孙谢衿。” “谙风和衿儿早就认识?”周安轻笑道。 谢衿正要说不认识,就听萧谙风道:“今日在藏书阁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周安大笑两声道:“衿儿,谙风来府中就是为了到藏书阁中取几本书,我早该想到以你这爱看书的性子,肯定会遇上。” 谢衿直起身看向面前同样站着的萧谙风,发现他眉间笼罩着的阴郁之气淡了很多,周身却还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周安留了萧谙风在府中用膳,谢衿作陪,席间周安和谢衿讲了很多关于萧谙风的事情,却没有谢衿最想听的。 “智简书院的每次考试谙风全都能占据书院的榜首之位。”周安说这话时一脸的骄傲,仿佛萧谙风是他的学生一般,不过在萧谙风小时候,周安确实受人之托为他上了两年学。 谢衿知道智简书院是大楚王朝最大的书院,里面几乎汇聚了全天下最有才华的学子,学制三年,这些学子学成之后,可以直接参加第三年的春闱,成绩突出者可以接着参加殿试。 不过智简书院并不只收有才华的学子,世家子弟只要是花了银钱也可成为其中的学子。 原书中的谢衿就是谢怀远花钱送去的智简书院,可谢衿在智简书院只读了一月的书,就因为老是被书院中的其他世家子弟欺负而退学。 智简书院根据学生的资质分了三个院子,分别叫智启院,智祥院,智成院。 智启院的学子全部是有才华的世家子弟。 智祥院的学子则是穷苦人家或者平民的孩子。 智成院的学子就是花了银钱的世家子弟。 萧谙风在智启院,谢衿在智成院,二者完全没有交集。 提到智简书院,谢衿突然想到智简书院里似乎隐藏着很多不俗之人,那里面有大楚王朝未来的丞相,大将军,首辅......还有差一点弑君做了皇帝的萧谙风。 而这些人最后无一例外地都爱上了谢桥,为了谢桥争了个头破血流。谢衿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如果他能与这些人混个脸熟,拜个把子,以后在大楚王朝的日子必将过得如鱼得水。 谢衿身处的大楚王朝虽然不算兴盛,但当今圣上体恤民情,知人善用,百姓生活还能说得过去,可这毕竟是在古代,即便有周安的庇佑,也不代表以后他就能高枕无忧。 周安还在和萧谙风说着话,谢衿趁着他停顿的功夫开了口:“外祖父,我能去智简书院读书吗?” “当然可以,这几日智简书院放田假,等开学后,衿儿便可直接进去读书。”周安听到谢衿的话愣了一瞬,旋即笑道。 周安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谢衿没能在智简书院读书,若不是智成院那帮兔崽子老是捉弄衿儿,衿儿也不至于在里面上了一个月的学,就哭闹着要回家。 想到这里,周安忍不住心疼,若当时他知道谢衿被那般欺负,定要去找个说法,可是一直等谢衿自己退了学,周安才知道其中缘由。 等他问起谢衿是谁人欺负他时,谢衿却怎么也不说,这让周安只能作罢。 如今谢衿自己要求去智简书院读书,他自然高兴,周安不求谢衿能考取多大的功名,最起码能和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读几年书,之后娶妻生子,这样他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闺女。 “衿儿多谢外祖父。”谢衿知道他从智简书院退学再想进去并不容易,周安既然答应了他,必然会想办法把他送进去。 午膳用毕,萧谙风和周安告辞,谢衿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 “谙风,我这外孙儿几乎没在智简书院读过书,等过几日书院开了学,还劳你多照顾着些。”周安笑着对萧谙风道。 萧谙风脸色淡淡地看了一眼谢衿,低声道:“自然。” 说完便转过身往府外走去,长公主府的马车已在门外侯着,萧谙风没踩马登,而是一步跃上马车,片刻之后,马车从太傅府门口慢慢驶离。 风吹起马车的车帘,谢衿重又看到萧谙风的侧脸,萧谙风眉间的阴郁之气似乎变得更重了些。 谢衿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开的马车,他总觉得萧谙风的身上藏着很多旁人未知的秘密,可书上对萧谙风的描述很少,想知道更多秘密,只有靠他自己一探究竟。 6. 上学 六月初六,智简书院开学的日子。 这日一早,桃溪便守在谢衿睡觉的榻下,到了卯时正,桃溪隔着屏风冲榻上温声唤道:“二少爷,该起床了。” 片刻后,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哼,随即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起了。” 桃溪听到声音轻笑一声,她招呼了一声站在屋外的丫鬟巧冰,让她把盥洗用品拿进来。 巧冰原本是在周夫人院里服侍的丫鬟,谢衿过来后,周夫人便让巧冰去服侍谢衿。 巧冰性格沉静,平时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她把盥洗用品放在屋里的架子上,便安静地朝床榻的方向看去。 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床榻上的景象,床上的被褥微动,谢衿直起身体。 谢衿这两月每日都是卯时过半才起床,乍这么早起床,还有些不习惯。 他愣了片刻,才伸手掀开被子下床,智简书院今日开学,他不能迟到。 桃溪见谢衿从屏风后出来,走上前递了杯水给谢衿,谢衿拿过水杯漱了口,用牙粉细细地刷了牙,之后又接过巧冰手中的巾帕擦了擦脸。 谢衿原本并不习惯在他盥洗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服侍,可他和桃溪说了几次后,桃溪虽然不再帮他刷牙洗脸,但还是站在他旁边给他递东西,谢衿知道一时半会改不了桃溪的习惯,便不再说什么。 等谢衿盥洗结束,桃溪拿起一旁木轩上的衣服往谢衿身上套,这衣服是智简书院的夏日院服,类似于现代的校服。 整体色调是浅蓝色,谢衿就着桃溪的手套上衣服,由于是夏日院服,衣服的料子轻薄透气,穿着很舒服。 “二少爷穿这衣服真好看。”桃溪发自内心地赞叹道,这身浅蓝色的院服非常合身,完美勾勒出二少爷修长挺拔的身材。 谢衿低头看着袖子上绣着的成字,知道这应该代表着智简书院的智成院,他轻抚了一下那个成字,轻轻勾了勾嘴角。 终有一日他会穿上智启院的白色院服。 “二少爷,该用早膳了。”一旁恭敬站着的巧冰垂眸道。 谢衿轻应一声,便抬步往前厅走去。 到了前厅,周太傅和周夫人已经坐在饭桌前,谢衿走过去给他们行了礼,周夫人朝谢衿招了招手,谢衿走过去坐在周夫人的身侧。 “衿儿,昨夜睡得可好?”周夫人说话间,往谢衿碗里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笼饼,笼饼就是现代所说的包子,谢衿很喜欢吃。 谢衿听到周夫人关切的声音,心中暖意升起:“回外祖母的话,衿儿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那就好。”周夫人知道谢衿之前在智简书院被人欺负的事,她以为今日开学,谢衿会担心地睡不着觉,如今看他红润的脸颊便知自己多虑了。 周夫人又往谢衿碗里夹了一个笼饼,叮嘱道:“衿儿,你在书院里要保护好自己,若是遇到麻烦,记得差人回来告诉你外祖父和我。” 谢衿点了点头,他夹起碗中的笼饼往嘴里塞。 周夫人看着谢衿乖巧的模样,忍不住又道:“衿儿,若是书院里的午膳不和你口味,便和夫子告个假,回府来用膳......” “好了好了,在书院用午膳是智简书院的规矩,怎么能轻易坏了他们的规矩。”周安打断周夫人的话道:“你让衿儿先用膳,免得一会迟到。” 周夫人不再说话,谢衿便开始安静地吃饭。 饭毕,谢衿起身与周安夫妇告辞,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多事。 马车上除了赶马的小厮薛礼,马车旁还站着一个少年,他是前些日子周安为谢衿安排的伴读陈朗。 陈朗手中拿着笔囊,里面是谢衿读书要用的笔墨纸砚。 “二少爷,您来了。”陈朗见谢衿走过来,立马走上前弯腰行礼道。 陈朗比谢衿小两岁,人很机灵会来事,谢衿很喜欢,他一边踩着马凳上马车一边道:“陈朗,你也上来坐着。” “嗯嗯。”陈朗点了点头,他跟在谢衿的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谢衿闭上眼睛,脑中不断闪过书中关于原主在书院里的画面,书桌上被人泼墨,走路被人使绊,出恭被人泼水这些都是小儿科。 更有甚者,还会在角落里堵他,可每次原主都傻乎乎地笑,什么都不懂地任由那些人欺负,被欺负得狠了只会偷偷地哭。 谢衿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这在现代就是妥妥的校园霸凌,偏原主什么都不懂,任由那帮纨绔子弟欺负。 陈朗看着谢衿紧皱的眉头,开口询问道:“二少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衿睁眼就看见陈朗关切的脸,他轻笑一声,眉头舒展开来:“陈朗,今日有好戏开场。” 陈朗点了点头,他不懂有什么好戏,他只知道跟着谢衿准没错。 陈朗是礼部郎中陈世济的儿子,陈世济官居正五品,因得周安赏识,陈朗便被选中作了谢衿的伴读。 他原本听说要给京都府人人嫌弃的谢衿做伴读时,死活不愿意,可是在太傅府待的这段时间,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仅是因为谢衿表现出来的才气,还因为谢衿没有一点高门世家子弟的娇纵,待他极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想着他。 卯时三刻,太傅府的马车行至智简书院门口。 智简书院今日开学,街道两侧停满了马车,左侧全部都是世家子弟的马车,其中不乏有一些雍容华贵的马车。 右侧则是寒门子弟的马车,大都简陋。 薛礼把马车赶到左侧,跳下马,他把马凳拿下来,掀开车帘道:“二少爷,我们到了。” 谢衿点了点头,准备下马车,陈朗先一步跳下马车,用胳膊给谢衿做支撑。 谢衿下了马车,微一抬头便看到智简书院高大门楣上写着的“智简书院”四字。 原主被人欺负的画面重又充斥在谢衿的脑中,他抬脚朝智简书院大门走去,陈朗拿着笔囊跟在身后。 谢衿还未踏进智简书院的大门,就听到一道带着嗤笑的男声:“哟,这不是谢衿嘛,我还以为你经了上次的事会羞愤致死,没想到还是不死心,竟追着仲宣师兄来了书院,脸皮之厚恐怕整个京都都无人能及。” 那道声音刚落,周围便响起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越淅兄,你怎么能这么说,说不定谢二少是为了考取功名才重返书院的,虽然他的功课在智成院都是垫底,但是也不能否定他的用心啊。”又一道男声自谢衿身后传来。 此话一出又惹得周围学子哈哈大笑起来, 谢衿停下脚步,这番话看似是替他说话,实则是在嘲笑他功课差,他转过身淡淡地瞥了眼站在身后的两人,那个被叫做越淅兄的男子应该就是当朝户部尚书林锐之子林越淅。 此人不学无术,玩世不恭,是京都府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看着眼前的林越淅,谢衿实在无法把他和未来的大将军联系在一起,不过头脑简单倒是很符合。 站在林越淅身边的则是户部侍郎石磊之子石照,石照此人最是虚伪,原书中谢衿每回被智成院里的纨绔子弟欺负时,石照看似会维护原主,实际都在火上浇油。 原主还把石照当成智成院中唯一对他好的人,可谢衿却看得清楚。 谢衿转身对着林越淅轻笑一声道:“听说上次岁考林公子替我在智成院垫了底,在此谢过了。” “你......”林越淅没想到谢衿敢说话,更没想到谢衿的话里满是对他的嘲讽,他生气地指着谢衿的名字准备破口大骂,一道钟声打断了他的声音,紧接着钟声又响了两遍,这是智简书院上堂的钟声。 谢衿听到钟声看都没看林越淅一眼,转身走入智成院所在的。 吃了瘪的林越淅抬脚跟了上去,想把谢衿拦住好好教训一顿,却被石照拉住胳膊,他在林越淅耳边说了几句话,林越淅立马笑出了声:“好好,我们就等着看谢衿的笑话。” 说罢,两人慢慢悠悠地朝智成院走去。 智简书院里有一处造型别致的假山,这座假山正好把智启院和智成院隔开,只在右侧开了一个圆形的拱门,方便走路。 智启院和智成院里的学生皆是世家子弟,自然有相互交好的,是以这拱门每日都有无数人踏过。 谢衿和林越淅方才说话的声音虽不算大,但是却清晰地传到站在假山后的萧谙风耳中。 从萧谙风所站之地正好能看见谢衿的侧脸,今日的谢衿和他在太傅府时有些不同。 许是上学的缘故,谢衿原本披在肩上的头发此刻整齐地梳在发顶,套在一个白玉发冠中,嘴角挂着的明媚笑容让萧谙风眼眸动了动。 “公子,需要我过去解围吗?”萧谙风身旁的伴读盛环压低声音道。 萧谙风动了动唇:“不用。”说完转身朝智启院走去。 盛环不再说话,他默默跟着萧谙风,还未走几步,却见萧谙风顿住脚步,“盛环,你去智成院门口候着。” 7. 冲突 “是。”盛环应声,穿过拱门走向智成院。 ... 谢衿进了课室,便听到一屋子吵闹的声音。 上堂钟声虽然已经响过,但是对屋里的学生却丝毫不起作用,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自己在休假期间的见闻。 还有几个人一直在课室内打打闹闹,声音大的差点要把屋顶掀翻,各个世家子弟的伴读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公子的书案前,不敢提醒自己公子已经上课了。 谢衿放眼望去,课室内大约二十张书案,几乎每张书案旁都站着一位伴读,只有最后一排的拐角处有一张书案旁没人。 别的书案上都整整齐齐地放着书,只有那张书案上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有一处甚至被泼了墨,而书案下的蒲团上面不知沾了什么,脏兮兮的,一看就不能坐。 谢衿记得原书中智简书院有一条规矩,学生的座位要跟着父亲的官职排序,而他的便宜父亲是当朝吏部左侍郎,官居正三品,整个智成院只有林越淅的父亲林锐在他之上,按照这条规矩,他的座位应当在第一排右侧。 谢衿看向第一排右侧的书案,书案旁已经站了个伴读,看着书案上绣着“石”字的笔囊,谢衿便知原本属于他的座位被石照占了去。 谢衿朝第一排走过去,石照的伴读看到谢衿,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他挺直腰背,丝毫没把谢衿放在眼里。 “这位置是我家谢少爷的,还请你家少爷去别处坐。”陈朗看出谢衿的意思,他对石照伴读道。 石照伴读怎肯相让,大声道:“我家少爷自来智成院就一直坐在这,怎么成你家少爷的了?” 此话一出,原本没有注意到谢衿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不一会儿便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谢衿怎么来了,他不是自愿退学了吗?”其中一人道。 “这你就不懂了,如今谢衿已被周太傅接去太傅府,他从今日起便开始在此读书了。”另外一人接过话茬。 “他竟然敢去占石照的位置,他这是还想再自动退学一次?”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谢衿侧头淡淡地瞥了眼说话的几个人,那几人见谢衿朝他们看过去,却没有一点收敛,笑得更加畅快。 智成院的监院看着有些失控的场面,便走到课室中间,开口维持秩序:“安静,各位弟子,程夫子将至,都快点坐回位子。” 监院类似于现代的纪律委员,专门抓课堂纪律,可监院和纪律委员却有一点不同,监院不是学子担任,而是由吏部任命的。 这届智成院的监院方白城是上届智祥院的学子,方白城在去年的科考中考中举人,吏部任命他为智简书院的监院。 按理说监院有管理学子的权利,但是智成院学子仗着自己的身份却从未把方白城放在眼里。 因此方白城此话一出,课室内仅仅只有几个人到座位前坐好,其他人却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林越淅和石照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才说话的人见石照走了进来,立马夸张地喊道:“阿照,谢衿那个傻子要占你的座。” 那人话一出,瞬间引起了林越淅和石照的注意。 石照朝自己的位置看过去,果然看见站在那里的谢衿,看着浑身干净的谢衿,石照眉头不禁一皱。 还未等石照开口说话,一旁的林越淅便大步朝谢衿走去,石照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地跟了上去。 林越淅方才在外面受了谢衿的气,按他的脾气,必然要报复回来,现在逮着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谢衿,知道这是谁的位置吗,你也配坐?”林越淅气势汹汹地冲谢衿道。 谢衿转过身看着一脸凶相的林越淅微微一笑,“我父亲身为吏部左侍郎,我为何不能坐?” “我说不能坐就是不能坐,赶紧滚去最后一排,你坐我旁边碍着我眼了。”林越淅丝毫没有理会谢衿的问题,他昂着头看向谢衿,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林公子在桌旁立个屏风,这样就看不到我了。”谢衿认真地给林越淅出主意。 林越淅脑中过了下那个画面,突然又过到自己挨夫子骂的场景,他立马指着谢衿骂道:“你想让我被夫子骂死啊!” “骂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谢衿接话道。 林越淅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着,他确实不怕夫子骂,他怕的是夫子念,每回犯错都要被念一两个时辰,简直令他生不如死,要是被他看见自己用了屏风这样的东西,他不得被念死。 “越淅兄,你别生气,这位置本就不属于我,现在谢公子回来上课,自然要把位置还给他。”石照见林越淅眉头紧皱,赶忙装作谦让的模样道。 石照的话把林越淅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气道:“那怎么行?” 林越淅话音刚落,一声“咣当”响彻整个课室,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暴怒的声音:“谁干的?!” 课室里的学生全部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平时为他们授文课的程夫子此刻正铁青着脸怒瞪他们,程夫子的额角留下一丝鲜红的血迹,一直陶制笔筒静静地躺在程夫子的脚边。 “夫子,你没事吧?”就在众学子愣神之际,方白城赶紧走到程夫子的声音询问道。 石照看着程夫子被砸了的额角,神色一变,他万没想到被砸的人变成了程夫子。 石照脸上的变化被谢衿瞧了去,他看了眼地上的笔筒,在心中嗤笑一声,用笔筒砸人这种把戏他们可没少用到原主的身上。 程夫子挥了挥手对着关心他的方白城道了声无碍,之后对着课室里的其他人道:“谁干的,如实招来,若是被我查出,决不轻饶。” 充满愤怒的话语让课室里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些胆小的学生此刻已经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上,他们的伴读也都低着头给咱家公子准备笔墨。 程夫子看着课室里那些装模作样的学生,不由冷哼一声。 他快步走向课室最前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目光瞥到了站在右下方书案旁的谢衿。 看着也一同站在谢衿身旁的林越淅和石照二人,程夫子皱了皱眉,“何事在此喧哗?” “夫子,谢衿要抢阿照的座位,我们这是让他回自己的位置上。”林越淅在程夫子面前没了平时的嚣张跋扈,说出的话还算恭敬。 程夫子目光落到面色沉静的谢衿脸上,忽然想起昨日自己的顶头上司翰林院学士裴迁说的话。 “谢衿如今被周安接去了太傅府,不同往日在谢府,谢衿在书院被人欺负了也没人管,现在的谢衿若是在书院掉一根毫毛,周安不可能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程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是谢衿如今再被欺负,周安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毕竟从前还是太子太傅的周安也是个不近人情的。 “谢衿父亲官居正三品,他理应坐在这里。”程夫子按下心中不安,淡声开口道。 “那怎么成,石照自从来了智成院就一直坐在我旁边,现在怎么说换人就换人了。”林越淅焦急,语气很是不满,仿佛被换了位置的人是他。 程夫子本就对林越淅不满,正欲开口说教,只听一直安静站着的石照道:“程夫子说的是,学生这就让座。” 说完就让自己的伴读把东西收拾好往后挪位置。 石照自然不会坐最后一排,他的位置从第一排右侧移到了第二排左侧,剩下的人按父亲官职往后移。 排在最后一位的学生只能自认倒霉地坐在满是狼藉的书案前。 石照的一番操作等于是把林越淅置在了风口浪尖,谢衿一眼就看了出来。 课室里的一些人也看出了其中意思,唯独林越淅还是一副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模样,他心里认定石照是怕惹事,便要继续和程夫子争取。 程夫子见惯了这些世家子弟的伎俩,他心中不耻石照的做法,但石照适时给了台阶下,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奈何林越淅是个头脑简单的,程夫子感觉额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心中刚消下去的怒火重又冒了出来。 他赶在林越淅前面说了话,“到底是何人整蛊本夫子?” 程夫子严厉的话语让课室里的学生再次绷紧神经,他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程夫子对视。 课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无人敢说话,就连原本要说话的林越淅也闭了嘴。 智成院这些个世家子弟平时再怎么混,也不敢把注意打到夫子身上。 那只放置在门框上的笔筒显然不是针对程夫子的,至于整的人是谁,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谢衿刚才从外面朝课室走时就看见了门框上的笔筒,他小心避开了,原以为是哪个倒霉的世家子弟待他受过,不曾想竟砸到了程夫子。 事情变得越发有趣起来,谢衿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 突然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8. 笔筒 “程夫子,今日一早我看见张贤在课室门前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此人声音虽小,但在这安静的课室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被点到名字的张贤愤然起身指着说话人道:“冯世奇,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鬼鬼祟祟了?” 冯世奇眼眸一动,不知道从何处接到了示意,他猛地站起身提高音量道:“别装模作样了张贤,就是你把笔筒放在门框之上,目的是为了整蛊谢衿,没想到却砸到了夫子头上。” “你......你含血喷人。”张贤被冯世奇的一番话气得话都说不清楚。 谢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原书中提到过张贤和冯世奇二人。 明眼人都知道张贤是给林越淅办事的,而极少人知道冯世奇和石照最为要好。 谢衿只稍一思索便知石照是想把这口黑锅给林越淅背。 不过他此刻并不打算戳破石照的计划,而是选择坐下来看戏。 陈朗似乎明白了方才马车上谢衿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他坐在谢衿的身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谢衿口中的一出好戏。 张贤和冯世奇两人互相争吵片刻,张贤最终落了下风。 众人看着涨红了脸的张贤,心中认定是张贤放的笔筒,而张贤受了谁的指示,众人心知肚明。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林越淅看过去,林越淅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怒目圆睁,不知道为何在须臾之间,矛头突然对准了自己。 可他根本就没叫张贤去放笔筒,平日里他们欺负谢衿,自己只是充当个旁观者的角色,并没参与过。 方才在课室外,石照只在他耳边说有人会去整谢衿,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变成他。 看着张贤低垂着不敢看他的头,林越淅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张贤背着他去放了笔筒。 张贤跟在他后面那么长时间,一直毕恭毕敬,一片忠心,他不能让张贤独自揽下这件事。 “张贤,你受谁人指使,现在说出来,本夫子可以免了你的责罚。”程夫子的话虽是对张贤说的,但是眼睛却直直地看向林越淅,恨不得现在就打人一顿板子。 “无人指使,是我自己的主意。”张贤并没有要指认林越淅的意思。 林越淅看着张贤的模样,满心不爽,却不忍张贤受罚,他咬咬牙正准备说张贤是受到指使,突然从右侧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 “冯公子真是好演技。” 林越淅一愣,他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是一直未作声的谢衿。 谢衿此话一出,让在场各位都疑惑起来。 “你什么意思?”被点到名字的冯世奇看向谢衿,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 谢衿没有说话,他缓步向前,弯腰拾起摔在地上碎成两半的笔筒。 笔筒通体呈绿色,是上好的瓷器所制,在智简书院读书的学生每人都有一只。 如果谢衿没记错,这只笔筒的底部应该刻了字,他把笔筒转了个身,露出底部,正要看上面写了什么字,就听一直未发话的石照道:“张贤,你背着越淅兄私自做出这等下作手段,当真是辱了智简书院的名声。” 石照说话间想顺势拿走谢衿手中的笔筒碎片,可是却被谢衿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他朝谢衿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谢衿并未理会,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笔筒的底部,唇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 石照气急,此刻却奈何不了谢衿,他只能继续朝张贤发难,“张贤,越淅兄平时待你不薄,你竟然这样对他。” 张贤听了石照苛责的话,头垂得更低了,石照此人最为阴狠,他曾经提醒过林越淅,林越淅却不以为意,再加上石照对林越淅还算不错,他便没再说什么。 可如今眼见着林越淅要着了石照的道,他只能背下这口黑锅,他不能让林越淅受这顿板子。 谢衿面无表情地看着石照演戏,他低头瞥了一眼笔筒底部的字,上面果然刻了“石照”二字。 整个智成院也就石照有在读书用具上刻名字的习惯。 石照似乎瞥见了谢衿的动作,他朝程夫子走近两步,“夫子,张贤犯了错,理应按书院的规矩办事,杖三十。” “不行。”一声反对从林越淅处传来,他脸上露出焦急之意,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让张贤免受责罚。 “张贤,你可知罪?”程夫子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他之所以没有及时去处理额上的伤口,就是想看看这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如何唱这出戏,他并不在乎到底是谁放了这只笔筒。 如今能让林越淅身边的张贤受一顿板子,也算是给林越淅一点教训。 张贤早已最好背锅准备,他伏着身低低道:“我知罪。” “来人,打板子。”程夫子很满意张贤的反应,他挥了挥手开口道。 程夫子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身穿黑衣的侍卫从后面走出来,他们是智简书院的护卫,大都是武将出身,若是由他们打板子,估计张贤离死便不远了。 就在两个侍卫抓着张贤手臂之际,谢衿启唇道:“且慢。” 两个侍卫一顿,见左侧一少年正嘴角带笑地看向他们,只是那笑不及眼底,“如此就可定一个人的罪吗?” “那你想如何?”眼见着事情即将结束却被打断的石照咬牙道,他不明白为何现在的谢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明明从前的谢衿只会傻乎乎地看着他们笑。 谢衿抬眸瞥了石照一眼道:“石公子,你说是张贤放的竹筒,证据何在?” 谢衿一句话让课室里的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点头道:“对啊,最起码要有人证物证吧。” “张贤自己都承认了,还要什么证据。”石照闻言冷哼一声道。 谢衿没有理会石照,他走到石照跟前,俯身道:“张贤,笔筒确定是你放的吗?” 张贤抬起头愣愣地看向谢衿,谢衿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不知为何,张贤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气,他突然张了张嘴道:“不,不是,笔筒不是我放的,可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程夫子原以为事情已经了解,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谢衿,他额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又生出一阵晕眩,他现在只想了解此事好去处理伤口。 “谢衿,事已至此,不要再节外生枝了。”程夫子抚了抚额道。 谢衿看向站在台阶上的程夫子,不由想起原书中程夫子对待原主的态度,无论原主如何被人欺负,程夫子都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身为老师,却做不到为人师表,真是活该被笔筒砸。 “程夫子,您从前教过我们,做人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如今有人做了不轨之事,却想栽赃陷害他人,这难道不该查清楚吗?”谢衿看向此刻已经晕得有些发懵的程夫子不紧不慢道。 程夫子万万没想到谢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他的印象中,谢衿一直是个痴傻之人,满脑子装得都是丞相之子秦仲宣,此刻却像是被夺了舍一般,冷静自持。 这让程夫子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待他反应过来之时,谢衿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只笔筒的碎片。 “程夫子,这只笔筒的底部刻了字......”谢衿把笔筒递到程夫子面前,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陈世奇大喊出声:“是张贤去光思兄桌上拿得,我亲眼所见他拿着光思兄的笔筒放在门框上,怎可有假?” 光思是石照的字。 听到冯世奇的话,谢衿不由勾了勾唇角,他转过身看向冯世奇道:“你怎知这是石公子的笔筒?” 冯世奇面色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着急,竟然着了谢衿的道,但他还是嘴硬道:“因为我亲眼所见,张贤为了诬赖光思兄,才会去拿他的笔筒。” 一旁的张贤就谢衿如此为自己辩护,便不管不顾道:“程夫子,我确实没有做过此事,方才是我太害怕了才会承认此事是我做的。” “程夫子,你一定要查清楚此事,还张贤一个清白。”林越淅此刻也走到程夫子的跟前道。 形势的骤然转变让程夫子头更加晕眩,此事确实有蹊跷之处,可他已经认定是张贤所为,怎可随意更改。 “谢衿,这笔筒兴许就是张贤拿的,冯世奇已经做了人证,现在人证物证具在,我看此事便到此为止。”程夫子朝还站在张贤周围的护卫挥了挥手,护卫得了示意便要架着张贤往外走。 谢衿眼眸一暗,他原以为程夫子会等过几日查清此事真相再下定论,再不济也会让此事不了了之,没想到程夫子却这般急着定张贤的罪。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程夫子故意想打压一下林越淅的气焰。 谢衿淡淡地瞥了一眼林越淅,他已经尽了力,无法改变结果便和他无关了。 正当张贤被架出去之际,一道满含肃杀之气的声音从课室外传来,“我可证明那笔筒是冯世奇所放。” 9. 翻墙 谢衿转头看向门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快步走到程夫子面前道:“夫子,我和我家公子亲眼看见冯世奇拿了石照的笔筒放在门框之上,我们是否可做人证?” “盛郎将,你怎么来了?”程夫子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智启院那边的人,他忙陪笑道。 盛郎将,他是萧谙风身边的侍卫盛环,也是金吾卫的正五品羽林郎将。 谢衿微一蹙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盛环抬步走向程夫子面前道:“程夫子,智成院风气如此之差,你可要好生教导。” 按理说,程夫子身为智简书院的文课夫子,官职不在盛环之下,但盛环此刻代表的是萧谙风,他只能低下头道:“盛郎将所言极是。” 盛环代表了萧谙风,他说笔筒是冯世奇所放那便就是他放的,程夫子此刻也顾不了额上的伤了,他转而怒视冯世奇道:“冯世奇,你恶意陷害同窗,按照书院的规矩,当打三十板子,来人,拖下去。” 冯世奇此刻已经泄了气,就算借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去惹萧谙风的人,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石照,奈何石照低着头完全没有看他,冯世奇只能作罢。 一旁的侍卫拉着冯世奇的胳膊往外走,不一会儿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和冯世奇的惨叫声。 课室里有几个人不断发出抽气声,这一下子,冯世奇怕是会丢半条命。 又过了一会,冯世奇的叫声戛然而止,打板子的声音却微停,盛环满意地抬脚离去,路过谢衿面前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 上回萧谙风去太傅府的时候,谢衿见过盛环,但是却没和盛环说过话,今日盛环特地来给他解围,必定是萧谙风叫的。 周安让萧谙风多照顾着谢衿,谢衿以为只是客套话,没想到第一日上学,萧谙风就帮了他。 如此一来,便是在告诉大家谢衿是萧谙风照拂的人。 待盛环走后,程夫子才让大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程夫子额角上的伤还未处理,课是上不成了,他和方白城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地出了内室。 等程夫子离去,安静的课室突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谢衿找了靠山以后欺负不得了,还有人说要出去看看冯世奇被打得怎么样,而石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谢衿,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怒气。 谢衿似乎察觉到了石照灼热的目光,他转身朝石照看去,眼底滑过一丝鄙夷,石照气得眉头紧皱,此刻却也只能干瞪眼。 “谢公子,方才多谢你为我说话。”张贤的身影挡住了石照的目光,他站在谢衿的面前语气满是谢意道。 谢衿不习惯仰着头说话,他站起身道:“不用谢,我不过是看不惯有人诬陷好人。” 一句“好人”让张贤瞬间脸热,他从前跟在林越淅身后,虽然没有动手欺负过谢衿,却也是袖手旁观的态度。 如今却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出手帮助他,张贤顿时低下头满脸羞愧。 谢衿看着张贤涨红的脸,嘴角牵起一抹笑,正要说话,身侧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是满脸不自在的林越淅。 谢衿压下嘴角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越淅,林越淅别别扭扭地张口道:“方才谢谢你了。” 林越淅此话一出,课室突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他们全都呆愣地看着林越淅,完全没想到如林越淅这般的人居然会和谢衿道谢。 “嗯。”谢衿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谢衿的冷淡并没有让林越淅生气,他知道他的一句谢谢并不值钱,便琢磨着之后好好感谢谢衿一番。 坐在后面的石照差点要把牙咬碎了,他想不明白为何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时局便朝着他不利的方向发展了,不仅是冯世奇被打,还有林越淅对谢衿态度的改观。 谢衿翻开书案上的书本,是上文课用的《礼篇》,谢衿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和《礼记》差不多,谢衿从前看过《礼记》,所以这本《礼篇》对他来说并不难理解。 课室里仍是吵吵闹闹的,方白城管不住,不过再怎么吵闹,也没有影响到谢衿,他很快便把《礼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致记住了里面的内容。 等到了中午,智成院的课室都没有夫子过来,下堂钟声一响起,众人便一哄而散,目测是朝饭堂去的。 智简书院的饭堂有两个,分别是青竹阁和梅香阁,青竹阁是智祥院所用,而梅香阁则是智启院和智成院所用。 谢衿正准备往梅香阁走,却被林越淅拦住了去路。 “走,我带你去知味阁吃饭。”林越淅的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不自在,他笑意盈盈地看着谢衿道。 知味阁是京都府数一数二的食坊,虽说青竹阁和梅香阁的吃食很不错,但是和知味阁相比却差远了,味道好,价钱自然很高,听说位置也很难订。 谢衿眸光闪了闪,“好啊。” 只不过,智简书院一向不准学子中午外出用膳,不知林越淅有什么门路把他带出去。 谢衿未多言语,他跟在林越淅的身后穿过一大片竹林,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为何要帮我?” “你觉得石照为何那么急着给张贤定罪?”谢衿不答反问。 林越淅一愣,“为了不让张贤把我供出来?” 谢衿抽了抽嘴角又问,“那石照又为何要把这件事朝你身上引呢?” 林越淅脸色一僵,他回想了方才的情景,发现石照似乎一直想把他拉入那趟浑水中。 “冯世奇是石照父亲同窗好友的儿子。” 听到谢衿的这句话,林越淅猛地反应过来,他瞪大双眼道:“怪不得冯世奇会说是张贤放的笔筒,他们就是要故意栽赃张贤,张贤要是把我供出来,那我今天必然会被打板子。” 谢衿在心里点了点头,孺子还算可教。 “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林越淅说着就要折回去找石照。 “你等会。”谢衿出声阻止,“你此刻去找,他也不会承认,冯世奇已经被打了,此事便算揭了过去,况且是盛郎将出面,现在去找又有何用。” 林越淅停住脚步,他看着谢衿,半晌后又问了一遍方才的话,“你为何帮我?” “因为我觉得你本性并不坏,虽然现在有些中二,但是你现在如果好好学习,将来必然能出人头地。”谢衿心道总不能告诉他,他将来会成为大楚王朝的大将军,便随口敷衍了一句。 话音刚落,林越淅猛地双手捏住谢衿的肩膀激动道:“你也觉得我能出人头地对不对?你相信我对不对?我就知道,肯定会有人相信我!” 谢衿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林越淅为何如此激动,但是他的肩膀被林越淅捏得生疼,“你先松开我。” 林越淅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松开手,“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谢衿看着跟变了个人似的林越淅,不由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夺了舍,今早还对他恶语相向,现在却对他好言好语。 “从小到大,就因为我的文课不好,没有一个人觉得我能出人头地,可是我喜欢的是武课,但他们都说习武没用,所以我才会处处和他们对着干。”林越淅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大楚王朝确实如此,重文轻武,林越淅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林越淅又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自然希望林越淅能步入仕途,而不是去当个不受人重视的武官。 谢衿有些理解了林越淅的心理,他拍了拍林越淅的肩,“我相信你。” “谢谢。”林越淅郑重地和谢衿道:“对不起,从前是我不懂事,我不该和他们一起欺负嘲笑你,你愿意原谅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谢衿没想到林越淅就这么轻易被他搞定了,他知道林越淅只是旁观者,但是旁观者的漠视和嘲弄也是对当事人的伤害,所以他没办法代替原主原谅林越淅。 林越淅见谢衿没说话,知道他不肯轻易原谅自己,便有些急切地开口道:“谢衿,我们先去吃饭吧。” 谢衿点了点头,“嗯。” 一刻钟后,谢衿看着面前高高的围墙,转过头朝林越淅看去,“我们要从这里翻出去?” 林越淅指了指左下角的洞,“也可以钻狗洞。” 谢衿:...... 这顿饭不吃也罢。 正当谢衿思索是否要掉头走人之际,只听身侧“咻”的一声,林越淅已经飞到了墙上,他站在墙上朝谢衿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谢衿犹豫了一会,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可却差了一点。 一旁的陈朗蹲下身对谢衿道:“二少爷,你踩着我上去吧。” 气氛被烘托到这个份上,谢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抬脚踩上陈朗的背,手被林越淅一把拉住,身体瞬间腾空,正要翻过墙时,只听林越淅一声惊呼,他的脚踩滑了。 谢衿的手还被林越淅拉着,此刻因为林越淅脚滑,他整个人都被带倒下去。 眼见着要脸着地,谢衿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感觉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10. 挨罚 谢衿掀开眼帘,只见一双黑沉的双眼正垂眸看着他。 是萧谙风。 “呃......”谢衿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他挣扎着要从人身上下来,可是却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好在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一眨眼功夫让人帮了两回,谢衿稳了稳呼吸转过头想要答谢,却发现自己此刻与萧谙风之间的距离只差毫厘,近的他能清楚地看到萧谙风眼眸中映出的自己。 那一瞬间,谢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让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谢衿,你没事吧?”耳边传来林越淅急促的声音,谢衿这才反应过来,他微挣了一下身体,环在他腰间的手顺势收了回去。 谢衿后退两步,稳住身体,“我没事,多谢谙风兄长出手相救。” “萧谙风,你怎么在这里?”谢衿话音刚落,林越淅便大喊出声。 声音大的震得谢衿耳朵一疼。 谢衿疑惑地看向林越淅,林越淅轻咳一声:“多谢萧公子救了谢衿,我们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林越淅便拉着谢衿朝前走去。 谢衿不明所以,他转过头望着还在原地的萧谙风,心里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谢谢萧谙风。 此刻一阵微风吹过,谢衿的衣角被风轻轻吹起,碰到了萧谙风的手背,萧谙风忽然翻开手,那抹衣角从他的手心慢慢滑过。 萧谙风眸色一暗,他凝视着谢衿的背影,一直到那个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公子,你怎么了?”盛环见萧谙风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道。 “无事。”萧谙风低声道:“继续派人去查,一定要找到当年那个人。” 听到萧谙风的吩咐,盛环立马拱手称是。 林越淅一直拉着谢衿走到知味阁的门口才松开手。 “怎么了?”谢衿揉了揉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腕。 “萧谙风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他要是把我们俩翻墙出来开小灶的事情告诉夫子,那我们俩岂不是要挨板子。”林越淅一边熟门熟路地进知味阁的门一边回答谢衿的疑问。 谢衿无语,“可是他也出来了啊。” “对哦。”林越淅一拍脑袋,“他难不成也要来知味阁吃饭?” 谢衿试图回忆起书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却一无所获,或许随着他的到来,书里的剧情也发生了变化。 “你想吃些什么?”林越淅的突然出声打断了谢衿的思绪。 谢衿没来过知味阁,自然不知道知味阁里都是些什么菜式,便随口一答,“都可。” “那就和之前一样,每种菜式来一份。”林越淅冲站在一边的小二道:“快点上菜。” “是。”小二得了令,立马跑了出去。 等上菜的功夫,林越淅突然凑到谢衿的跟前,“你和萧谙风很熟吗?” “有过一面之缘。”谢衿想到那日在太傅府见到的萧谙风,他总觉得萧谙风的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林越淅一副疑惑的模样,“你和他不熟,那他为何会让盛环出来给你作证?据我所知,他可不是有那种善心的人。” “他是何种人?”谢衿来了兴致。 “他......才貌双绝,卓尔不群。”林越淅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两个词,“总之他是智简书院神一般的存在。” 书中对萧谙风的评价确实如此,自从他来智简书院读书后,每回的院考都高居榜首之位,放眼整个大楚,像他这样的人才也是少之又少。 “不过......”林越淅话锋一转,“他这个人性子冷,轻易惹不得,曾经就有人因为冲撞了他的马车而被打得爹都不认识。” 谢衿“哦”了一声,又听林越淅说,“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谢衿对萧谙风打人这段倒有些印象,被打的人是当朝魏国公的孙子赵瑞辰。 赵瑞辰此人嚣张跋扈,仗着祖父国公的身份到处作乱,那次在街上与萧谙风的马车相撞,也是因为他不识人,以为是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叫嚣着要揍人,结果被反揍了,人被打得确实连爹都不认识。 只是明明是赵瑞辰无礼在先,传出去却变成了有人因不小心冲撞了萧谙风的马车而被打。 这其中定有蹊跷。 谢衿正想着,店小二领着人前来上菜,不一会儿,菜式便布了满满一桌。 知味阁不愧是知味阁,这些菜式的色相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快饿死了,快吃快吃。”林越淅打发走了店小二,便招呼着谢衿动筷子。 谢衿看着狼吞虎咽的林越淅,忍不住出声提醒,“你慢点。” 谢衿也有些饿了,他拿起筷子,尝了口面前的烧排骨,味道可谓一绝。 小半个时辰过去,二人终于吃饱喝足了。 吃得油光满面的林越淅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转过头对谢衿道:“这日头怎么过这么快,又要回去上课了。” 谢衿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林公子,我们走吧,回去上课,你若是想成为大楚的将军,文课还是要学一学的。” 林越淅听着谢衿的话,总觉得有些别扭,“你还是别叫我林公子了,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或者字,我的字是西璟。 谢衿从善如流,“西璟。” “不错不错。”林越淅很满意,“你的字呢?” 这一下把谢衿问住了,他也不知他的字是什么,他只知道在大楚王朝十六岁便要举行及冠礼并由父亲取字,但是他以傻子的身份在谢家活了十几年,谢怀远怎么可能会为他取字。 “你直接唤我谢衿吧。”他现世的亲人朋友都喊他谢衿,他也习惯了。 “那行。”林越淅一把搂住谢衿的脖子就往外走。 谢衿:......这未免也太自来熟了一点。 — 智简书院下午是未时上课,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谢衿还未回来,站在墙下的陈朗焦急地走来走去。 “你别晃了,我家少爷不会迟到的。”林越淅的伴读温泗抱臂倚在一旁的墙上道。 他的话音刚一落,就听到一阵窸窣声,只见谢衿探着脑袋从围墙的另一侧冒出头来。 陈朗见状立马伸手去接,待谢衿翻过来,林越淅才跟着翻了过来。 未时将到,四人正准备往智成院赶,只听程夫子气恼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你们方才去哪了?” 四人脖子具是一缩,谢衿抬头对上程夫子愤怒的眼神,正要说话,就听林越淅道:“都是我一个人的注意,夫子要罚就罚我吧。” 谢衿:...... 不打自招? “倒是很讲义气。”程夫子被气笑了,“你们翻墙出去作甚?” “改善伙食。”林越淅很实诚,一点没撒谎。 程夫子没想到他们翻墙出去的理由如此简单,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道:“你们翻墙出去就为了改善伙食?” “不然呢,还能干什么?”林越淅仰着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从前也有人偷偷翻墙出去,夫子们和监院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敢翻墙出去的都是一些世家子弟,而程夫子这回显然是特意在这等着,就为了把他们逮个正着。 林越淅暗暗磨牙,他就知道萧谙风把他和谢衿翻墙出去的事情抖落了出去。 “林越淅,你这什么态度?”程夫子看着林越淅的样子,皱着眉头大声呵斥道。 上午在课室想要整治林越淅一番却没成功的程夫子此刻巴不得把事情闹大。 程夫子此话一出,身边突然围上来一群学生,其中包括智成院那帮世家子弟,他们全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谢衿。 “酉时未到,擅自出书院者该当何罪?”程夫子冷声道。 “当打二十大板。”人群中不知谁冒出一句话来。 林越淅一听彻底炸了毛,“谁说的?” 说话间就要上前找那人理论,被程夫子呵斥住,“林越淅和谢衿擅出书院,罚你们俩去训诫堂跪着,不满三个时辰不准出来。” 擅出书院本不是大错,远没有到打板子的地步,程夫子再怎么想整治林越淅也得按规矩办事。 训诫堂内。 林越淅气狠狠地朝蒲团上一跪,“这老头就是故意的,从前我动不动就翻墙出去,他也没说什么。” 谢衿也朝蒲团上跪去,好在有东西垫着,不至于太难受。 “真是晦气,要不是因为萧谙风去告状,我们俩也不至于受这个罪。”林越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要是让我爹知道此事,我准吃不了兜着走。” 谢衿回想起方才陈朗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轻声开口道:“不是谙风兄长。” 11. 梁鹤轩 林越淅住了嘴,他转过头看向谢衿,“那是谁?” “石照。”谢衿吐出两个字。 林越淅闻言啐了一声,“这个狗杂碎,亏我之前那么信任他,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他可倒好,尽想法子坑我。” 林越淅又喋喋不休地开始骂石照,骂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些累地闭上了嘴。 谢衿此刻感觉膝盖隐隐有些发疼,再有东西垫着,也架不住这么跪。 “你怎么了?”林越淅察觉到谢衿的异样,他看了眼谢衿,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来。 此刻虽是夏日,但这训诫堂阴阴森森的,不至于让人流汗。 谢衿摇了摇头,“我没事。” “其实不用跪得那么实,你看我......”林越淅说着便趴着身子做起了示范。 他把膝盖放平,整个身体只有膝盖周围的部分是落在蒲团上的,林越淅身子长,手脚都悬空放着,那模样活像个王八。 “噗嗤。”谢衿被逗得一乐。 林越淅费劲吧啦地表演了一番,见谢衿终于笑了,他放下四肢道:“你不生气了吧?” “我生什么气?”谢衿疑惑。 “我连累了你。”林越淅有些不好意思。 谢衿望着林越淅有些泛红的脸颊,实在不能理解他如此之快的情绪转变。 早上还叫嚣着要他好看,中午就带着他去吃饭,现在还学王八逗他,翻脸堪比翻书,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别有用心。 不过,谢衿一点都不担心,就凭林越淅那直得跟钢筋一样的脑子,也想不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二人在训诫堂跪了两个时辰,饶是身子骨硬朗如林越淅也有些扛不住了,更别提细皮嫩肉的谢衿。 此刻已是酉时,是智简书院下学的日子。 平日里,书院一下学,众学生便一窝蜂地涌到书院门口,坐上家中等候多时的马车回家。 而今日下学,智成院的学生却与往常不一样,他们全都跑向了训诫堂。 一炷香的时间,训诫堂的门口便围满了人。 “越淅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闭目趴着的林越淅转过头看向门口。 跪着的谢衿也跟着转头看去,一瞬间收到了无数的白眼和鄙视。 仿佛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西璟,是不是谢衿坑害你?”方才出声说话的人又道了一句,语气中满是不忿。 谢衿寻着声看过去,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是此刻他眉头紧锁,破坏了一张脸的美感。 谢衿没见过此人,应该不是智成院的,看他不凡的气质,估计是智启院的学生。 “宇昂,谢衿没有坑害我,是我连累了他。”林越淅表情满是不耐,但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还是耐心地回答。 宇昂,不就是原书中未来那位声名显赫的首辅梁鹤轩的字嘛! 谢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粱鹤轩,他的身上倒是有几分权臣气质。 “你看什么呢?”粱鹤轩见谢衿一直盯着他,语气不善道。 谢衿收回视线,他现在膝盖生疼,实在不想多费口舌和粱鹤轩说话。 “宇昂,我没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今日之事,你让他们都回去。”林越淅朝粱鹤轩挥了挥手。 粱鹤轩心中再不忿,此刻也只能让站在训诫堂门口的人都离开。 人走了以后,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谢衿重又闭上眼睛,想着再挨一个时辰。 一刻钟后,训诫堂的门又被人打开了,伴随着来人的脚步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你小子又惹事,看我不打死你。” 谢衿被吓了一跳,身旁的林越淅更是被吓得一哆嗦,他颤颤巍巍地回头喊道,“爹,我错了,爹......” 与此同时,谢衿被一把搂进怀里,“衿儿,膝盖疼不疼?” 入耳的是周安心疼的声音,谢衿顺势软下身体,他低声喃喃道:“疼。” 周安更是心疼,他搀扶起谢衿,把人交到身后的陈朗手里,便要和林越淅的父亲林锐理论理论,“林尚书,可否请令郎解释一番。” 林锐一听也顾不得去揍林越淅,他微微低头拱手道:“周太傅,是我教子无方,我这就去教训他。” 说着就要去揍人,林越淅此刻如同鹌鹑一般耷拉着脑袋,他最怕被他爹揍。 谢衿忍着笑意轻声开口道:“林伯伯,今日之事不怪西璟,晚辈求您不要打他。” 谢衿跪了两个多时辰,此刻已是虚弱不堪,是以他说出的话软软糯糯,可是却成功让林锐收了手。 林锐把视线转移到谢衿的身上,他本来就没打算真在外人面前打林越淅,既然有人开口求情,他便顺驴下坡。 只是他没想到开口说这话的人是谢衿,林越淅也朝谢衿投来了感谢的表情。 “衿儿,怎么回事?”周安皱了皱眉。 谢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林越淅插不上话,却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被他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背。 “原来如此。”林锐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身上的怒火已然消失殆尽。 他记得从前的谢衿是个只知道笑的傻子,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比他这个不成器儿子强太多。 想到这,林锐消下去的怒火又有冒头的趋势,他拼命地压了压,挤出一抹笑容,“多谢小公子仗义执言,让犬子免收皮肉之苦。” “林大人谬赞。” 林锐的感谢非常真挚,完全没有因为谢衿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便敷衍了事,这很出乎谢衿意料。 太傅和户部尚书亲自来接人,即使谢衿和林越淅没有跪满三个时辰,也不用再跪。 二人就这么被自家的马车接了回去,谢衿一回到溪涧院,便见桃溪和巧冰围了上来。 她们俩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地准备好了药箱,此刻见了谢衿的虚弱模样,桃溪忍不住落下眼泪。 “桃溪别哭,我没事。”谢衿轻声道。 桃溪忍着泪,给谢衿的膝盖上药,红红的一大片一看就是跪了很久。 “又是那帮世家子弟,他们从前就喜欢欺负少爷您,没想到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桃溪心疼地小声抽泣道。 “这次不是。”谢衿温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我的。” “衿儿。”是周夫人的声音,伴随着匆匆地脚步声。 谢衿听到动静,忙要起身见礼,被周夫人拦了下来,“你躺着别动,这叫什么事,怎么第一天就搞成这样,疼不疼?” “我没事,外祖母,您别担心。”谢衿笑着出声安慰。 周夫人留下来说了会话,又看着谢衿吃了些东西才离开。 折腾了一天,谢衿累的眼皮都睁不开,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谢衿膝盖受了伤,周夫子为他告了五日假,是以第二日,谢衿直睡到辰时三刻才醒。 桃溪见他醒了便给他换了药,周安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只等谢衿醒了端过去。 谢衿的膝盖与前一日相比,又肿大了一圈,下床都觉得艰难,桃溪便把吃食端到床榻边的小桌上。 谢衿用了早膳,便又睡了过去。 就这么过了两天,谢衿才觉得膝盖好受了些,这两日一直躺在床上,不由觉得闷得慌。 谢衿缓缓走出门,刚抻了抻胳膊就听小厮过来通报,说是林越淅来了。 谢衿放下手,“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瞬,林越淅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梁鹤轩。 谢衿看着红光满面的林越淅,惊讶开口,“你已经好了?” “对啊。”林越淅点点头,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 谢衿只觉得自己膝盖一疼,他扯了扯嘴角,“你真厉害。” “这位是?”谢衿把视线转向林越淅身侧的梁鹤轩,装作不认识的模样问道。 “他叫梁鹤轩。”林越淅拉了下梁鹤轩的胳膊道:“我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梁鹤轩颇为嫌弃地拍了下林越淅的手,“你叫我宇昂便可,昨天的事我都听西璟说了,多亏你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梁鹤轩此刻看着比昨日和善了很多,他弯了弯唇角又道:“我和西璟今日过来看看你。” “欢迎。”谢衿把人往屋里带,“桃溪,沏茶。” “谢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林越淅如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 谢衿瞧着那精致的盒子,“什么?” “岁香楼的甜点。”林越淅打开木盒,一阵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是绿豆糕。 “快尝尝。”林越淅把木盒放在桌上,对谢衿道。 谢衿抬手拿了一块,轻咬一口,清甜的香味冲淡了这几日一直萦绕在嘴里的苦味。 少年人的世界似乎很简单,他们会因为一块绿豆糕满心欢喜,会因为一次的出手相助心怀感激,也会因为对彼此的信任敞开心扉。 他们三人在谢衿的院子里玩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林府和梁府的人过来催,林越淅和粱鹤轩才不舍离去。 临走前,林越淅抱着臂冷笑道:“等找着机会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下石照,他竟然骗了我这么久!” 12. 疑惑 粱鹤轩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早就跟你说过,他非善类,你偏不听,差点被人摆一道吧。” “我知道了,你还要说多少遍?”林越淅夸张地捂住耳朵道。 梁鹤轩没有理会林越淅,他转过头对谢衿拱了拱手道:“告辞。” 谢衿浅笑着回礼。 梁鹤轩今日很满足,经过一下午的交流,他发现谢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自己说什么他都能接下去,一点不像从前那般痴傻蠢笨。 智成院有谢衿和林越淅在一块,他也不用担心林越淅会学坏。 谢衿在府中休养了整五日,膝盖上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 这日,谢衿照常去智简书院上学,马车刚在智简书院门前停稳,就听到一道爽朗的声音,“谢衿,你来啦。” 马车的门帘被一把扯开,林越淅嗖的一下钻了进来,拉着谢衿的胳膊就要往马车下走。 “你慢点。”谢衿被拉得猝不及防,他使了巧劲,挣脱开林越淅的手,“怎么了?” “看热闹去。”林越淅语气中隐隐含着些幸灾乐祸。 谢衿不解,他跟着人下了马车,便见智简书院的门前乌央乌央围着一群人。 “你的马车冲撞了小爷我,还不赶紧滚过来道歉。”一道蛮横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他的话音一落,便有人接了话,“凭什么让我跟你道歉,明明是你自己站在马路中间,被撞了也是活该。” 接话这人的声音谢衿很熟,是石照。 林越淅领着谢衿突破人群,挤到前面。 只见石照与一人面对面地站着,脸上都带着怒火。 “怎么回事?”谢衿疑惑。 粱鹤轩正好站在一旁,他听到谢衿的声音转头道:“石照的马车撞到了贺华阳,俩人正对峙呢。” “我不管,今日你不和小爷我道歉,就休想进书院的门。”贺华阳双手叉着腰,大刺刺地挡在书院门口。 石照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太过分!” 贺华阳丝毫没把石照放在眼里,他抽空朝林越淅的方向抛了个眼神,林越淅悄悄弯起嘴角。 这一幕正巧被谢衿看个正着,他瞬间明白面前这场闹剧是有人故意为之。 谢衿对贺华阳没什么印象,应该也是林越淅狐朋狗友里的一个。 谢衿冷眼旁观,他倒要看看石照如何处理这尴尬局面。 两方僵持了片刻,石照突然抬步走向贺华阳,众人皆以为他会和贺华阳正面硬刚,没想到他却开口道:“华阳,你我兄弟一场,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争执不休?” 贺华阳也没想到石照会来这么一出,他的目的是为了让石照难堪,而不是轻易把事情揭过去。 正当贺华阳准备继续激怒石照时,智简书院的大监院不知从何处赶来,大喝了一声,众人闻言立马往书院里跑。 谢衿被膝盖还没完全好,走不快,他慢慢朝书院踱步,只听一声马儿嘶鸣,石照的马车突然像是受了惊一般,疯也似的朝前奔去。 马车奔去的方向此刻只有谢衿一人,林越淅率先发现了异样,他脸色一变,大喊一声“谢衿”后便飞上马背,想拉住发了疯的马。 谢衿听到林越淅的喊声,转头之际就看到朝他奔来的马车,谢衿心头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朝一侧躲,可奈何马车奔得太快,根本就躲不过。 眼见着马车要撞过来,谢衿下意识闭上双眼,心道自己这是跟车祸过不去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谢衿只觉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他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萧谙风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萧谙风抱着他缓缓落地,谢衿一直盯着人的脸看,一直到萧谙风把他放稳在地,他才回过神。 鼻间还残留着那抹熟悉的清香。 短短几日,萧谙风救了他两回。 还未等谢衿抬手感谢,萧谙风已经转身离去。 谢衿看着萧谙风高持端正的背影,心中一动,正要追过去,就听不远处马儿止不住的嘶鸣声。 谢衿望过去,只见林越淅挺着腰坐在马背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手拽缰绳,硬生生地稳住了马。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一直到林越淅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谢衿率先抬手为林越淅鼓掌,一瞬间,人群中便响起激烈的掌声,伴随而来还有一些赞美之词。 就连原来觉得林越淅不可教的夫子们都很满意林越淅的表现。 方才若不是林越淅稳住马车,必将酿成大祸,智简书院的北侧便是集市,马车如果奔入集市,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掌声的林越淅瞬间红了脸,他还从没被如此夸赞过。 林越淅脸上的得意表情在触及到谢衿时变成了担忧,他大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谢衿一番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谢衿轻声回应,“西璟好骑术。” 林越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又道:“都怪石照,要不是因为他,也不至于出此乱子。” 一直未出声的梁鹤轩见二人都没事才放下心来,“你们俩没事就好” 谢衿没说话,他抬眸看了一眼林越淅,林越淅莫名有些心虚,他刚要问怎么了,智简书院的上堂钟声突然响起,三人匆匆朝课室走去。 这日上午的课仍旧是程夫子上的文课,方才书院门口发生的事程夫子未亲眼看见,却也有所耳闻。 他虽然不待见林越淅,但也表扬了他一番。 一整个上午,程夫子都端坐在前方讲着《礼篇》里的内容。 智简书院有个惨无人道的规定,每次上课不是一上午就是一下午,中间没有休息,是以在程夫子讲课的过程中,不是有人打瞌睡,就是有人要出恭。 课堂秩序颇为混乱,而谢衿自始至终都端正地坐着,听程夫子讲课。 程夫子早已习惯乱糟糟的课室,乍一看认真听他讲课的谢衿还有些不习惯。 讲课过程中,程夫子时不时地提谢衿回答问题。 程夫子的一些思想对谢衿来说过于迂腐,谢衿尽量按着他的思维回答问题,但仍带有现代人的想法。 “学生认为,礼仪应该更多地注重简洁,明了和实用,而不用太过繁琐复杂,如此这般,便可节约开支,把钱用在该用之处。” 此话是回答程夫子“礼节的表现形式”一问。 谢衿的问答不仅让程夫子感觉惊讶,也让课室的其他人纷纷侧目。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家中娇生惯养长大,自然没有节约这一意识。 程夫子出生贫苦,对铺张浪费那一套很是痛恨,但当朝奢靡之风盛行,他再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没想到今日是谢衿说出了他一直不敢说的话。 程夫子没有表扬也没有苛责谢衿,只让他坐了下去。 一上午的文课终于快结束了,课室里的学生差不多睡倒了一大片。 林越淅原本因为谢衿还能听半个时辰的课,最后实在忍不住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堂钟声响起,他才猛得惊醒。 程夫子一向不喜欢拖课,钟声一响,无论他讲到哪里,都会停下来。 “走,吃饭去。”林越淅揉了揉大阳穴,他直起身招呼着谢衿。 谢衿没理会,而是在面前的宣纸上写着字。 林越淅走到谢衿身侧,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很认真地对上谢衿的双目,“你小时候是不是被驴踢过脑袋......” 谢衿:? “前几日才好?”不然怎么变得如此厉害,连程夫子的课都能忍着不睡。 “想什么呢你。”谢衿无语地推开杵眼前的林越淅,站起身,“还去吃饭吗?” “吃,当然吃,去智启院叫上鹤轩。” 二人出了智成院,便瞧见从智启院出来的粱鹤轩,三人结伴朝梅香阁走去。 在去梅香阁的路上,遇到好几个要和林越淅打招呼的人,他们均被林越淅今早的英勇身姿所折服,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崇拜。 林越淅的嘴角差点要翘到天上去。 到了梅香阁,座位都差不多被坐满了,不过林越淅有专门的座位,他带着谢衿和粱鹤轩坐了过去。 桌子上已然摆着各式的菜肴,色相虽然不如知味阁的,但是味道还算不错。 三人一阵风卷残云,很快便吃饱了。 此刻距离下午上课还早,三人决定去翠微亭坐坐。 翠微亭位于智简书院的后山之上,一颗榆树正好挡在了亭子的上方,即便是夏日也不觉得热,是午憩的好地方。 三人很快到了翠微亭,林越淅正准备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就听谢衿问,“说说吧,今早在书院门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13. 邀请 林越淅一顿,他转头看向谢衿,只见谢衿黑亮的眸子正盯着他,他咽了咽口水,“说什么?” “说你是如何制造今早那场冲突的。”谢衿找了个地方坐下道。 林越淅干笑了两声,“你知道了啊,我就是想给石照一个教训,才会让贺华阳装作被他的马车冲撞了,给他制造点麻烦,谁知道他的马车居然受惊了。” 林越淅啐了一口继续道:“幸亏本公子英明神武,及时勒住了马上的缰绳,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呃,也多亏了萧谙风,要不是他我就见不到你了,都怪我呜呜呜。” 谢衿嫌弃地推了推倒在他身上假哭的林越淅,“行了。” “林越淅,你竟然找人故意在书院门口闹事!”梁鹤轩听完林越淅的话大为震惊,他猛拍了一下林越淅的肩膀道:“万一谢衿受伤了怎么办?” “我知道错了。”林越淅躲过还想拍他的梁鹤轩,“我下回还敢。” “你还敢?”梁鹤轩瞠目。 林越淅摆了摆手,“我下次不当着谢衿的面整治他。” 谢衿:...... 谢衿方才听林越淅提及萧谙风时便有些出神,他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萧谙风一番。 这么想着,谢衿站起身,他本想让陈朗去请萧谙风,却觉得这么不够真诚,便打算自己去智成院找人。 “你干嘛去?”此刻还没到未时,林越淅见谢衿起身要离开翠微亭,抬手拦了一下。 谢衿只留了一句“我去智启院一趟。”便匆匆抬脚离去。 “他去智启院干什么?”林越淅一脸疑惑。 梁鹤轩懒得搭理好奇心旺盛的林越淅,“管好你自己,别惹事。” — 谢衿对智简书院内部的结构还不是很熟悉,他寻着记忆朝智启院走去,走了一刻钟后,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谢衿有些后悔没带个人,他此刻身处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一个人,也不好问路。 他只能抬头看太阳确定方向,谢衿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个身影,谢衿一喜,他快步走过去准备问路,却发现那人竟是盛环。 盛环也注意到了谢衿,他转过身来打招呼:“谢公子。” 谢衿弯腰回礼,随即便抬头左顾右盼起来,盛环在这里,就说明萧谙风也在。 可谢衿环顾了四周,都没见到萧谙风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突然,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从谢衿身后传来。 谢衿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转身回答:“找你。” “找我?”萧谙风轻扯了下嘴角,“何事?” 萧谙风比谢衿高小半个头,他此刻背对太阳站着,落下的阴影刚好遮住谢衿。 一股凉意袭来,让谢衿原本热得有些焦躁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谢衿抬头扬起一抹笑来,“谙风兄长今晚可有时间?我想请你到知味阁吃饭,报答兄长救命之恩。” 说完谢衿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吃顿饭在两次救命之恩面前不值一提,他做好了萧谙风拒绝他的准备。 谢衿在脑子里快速搜索还能做什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就听到跟前传来的一声“嗯”。 谢衿一愣,萧谙风这是答应了? “今晚戌时,知味阁,我们不见不散。”谢衿说完这话,萧谙风又“嗯”了一声,便要抬脚离开。 “等等......”眼见着人要走,谢衿立马出声。 萧谙风脚步一顿,“还有事?” “我迷路了,你能带着我去智成院吗?”谢衿微蹙眉头道。 萧谙风没说话,但是他放慢的脚步表明了他的意思。 谢衿跟在身后,心想,萧谙风哪有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有萧谙风带路,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智成院,此刻上堂钟声正好响起,谢衿和萧谙风表达过谢意后便朝智成院的课室走去。 林越淅已经到了课室,自然也看到了与谢衿并肩而行的萧谙风。 只等谢衿一落座,林越淅就凑了过来,“你怎么和他走一块了?” “我迷路了。”谢衿如实回答,林越淅却明显不信。 林越淅还想再问,奈何上课的夫子已经来了,只得作罢。 酉时三刻,下堂钟声准时响起,谢衿让林越淅在知味阁帮他订了个房间后,便急匆匆地坐上马车往太傅府赶。 林越淅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让温泗去知味阁订了房间。 一路上马车行得不算快,回府却也比平日快了一刻钟的时间。 桃溪此刻正在前院做事,她听到府外车轱辘的声音,本以为是过路的马车,没想到竟是自家马车。 待马车停稳后,谢衿才从马车上下来,他对迎面而来的桃溪道:“桃溪,今晚我不在家用膳,你和外祖父外祖母说一下。” “是。”桃溪见谢衿步履匆匆,不敢怠慢,便跟了上去。 到了溪涧院,谢衿进屋后便脱掉身上的院服,换上了平日里穿的衣服。 - 戌时还未到,谢衿便到了知味阁。 萧谙风还没来,谢衿便在一楼寻了个能看到门口的座位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就听到隔壁桌几个人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你们可听说,长公主之子萧谙风今日在智简书院门口英雄救美一事?” 与皇宫贵族有关的八卦最能引起百姓的注意,方才那人话一出,便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兴趣,“未曾,说来听听。” 语气中隐隐还透着一丝兴奋。 谢衿:...... 那人见大家如此捧场,便压低了声音说话,“事情是这样的......” 谢衿就这样听了一嘴关于自己的八卦,特别他还是英雄救美中那个美。 “我怎么听说萧谙风性格淡漠,他能做出这等救人的事?” “就是啊,我从前可听说萧谙风此人冷酷无情,好几回当街把人打伤呢。” “那更说明萧谙风这回救的人对他非常重要,你想啊,越是冷漠的人遇到这种事越会乱了分寸。”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萧谙风救的是他的真命天女。” 谢衿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14. 醉酒 这什么跟什么。 谢衿的动静引起了隔壁桌的注意,他们转头看了过来,其中一人突然叫出声来,“咦,这不是谢家那个傻子谢衿嘛,他怎么来知味阁了?” “谢衿,就是那个缠着丞相之子秦仲宣的傻子?” “对,他来知味阁干什么,难道又要当众向秦仲宣表心意?” “估计是,秦仲宣都严正拒绝他了,居然还能这般厚脸皮地继续缠着人家。” 谢衿:......这么大声议论别人。 那一帮人仿佛要帮秦仲宣出气一般,又义正辞严地把谢衿谴责了一遍。 说了良久,其中一人见谢衿时不时地看他们一眼,便抵了抵一旁说得正欢的同伴,示意他别说了,怎料那人却道:“怕啥,他是个傻子又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说罢,那人竟站起身走到谢衿身旁,嘻嘻笑道:“傻子,你别喜欢秦仲宣了,考虑考虑我,如何?” 谢衿没说话,他勾了勾嘴角看向来人。 那人看见谢衿的笑容竟愣了一下,他第一次见谢衿,没想到谢衿虽傻,却有如此俊逸出尘的容貌。 他伸出手就要朝谢衿的脸摸去,可是他的手还未触及谢衿分毫,别被谢衿捏住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那人顿时惨叫出声。 变故来得太快,隔壁桌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原本还好好的人正抱着手睡在地上发出阵阵叫声,而他们议论的对象此刻正拿着手帕细细地擦手。 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冲谢衿道:“谢衿,你做什么?” “教训出言不逊之人。”谢衿冷声开口。 “你......”那人自知理亏,竟也说不出话来。 在场之人只敢口嗨,他们并不敢怎么谢衿,毕竟谢衿背靠周太傅和谢侍郎,是以除了在地上的人发出哀嚎声,其他人一句话不敢说。 谢衿端起桌上的茶盅轻轻抿了口,他的目光突然触及到一抹白色,是萧谙风,谢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却与一人撞了个照面。 谢衿下意识地喊了声“借过”便要离开,却见面前的人纹丝未动,他抬眸看向眼前之人,是个他不曾见过的男子。 男子脸上满是嫌弃,他看着谢衿冷冷开口,“谢衿,你又要做什么?” 谢衿心中疑惑,他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此人对他有什么误会,便侧身道:“这位公子,您先请。” 男子因谢衿的动作皱了皱眉,他站在原地未动,片刻之后才启唇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谢衿明白了,此人之前应该是和原主有些过节,还是很大那种,他轻扯嘴角道:“公子,之前我们若是有过节......” 谢衿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呼唤:“暄和。” 暄和,那本书里主角攻秦仲宣的字。 谢衿看向说话人,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应该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桥。 谢衿虽然穿到书中好长时间了,却从未和谢桥照过面,此刻看着站在一起的秦仲宣和谢桥,心说两人不愧是一对,CP感确实挺浓。 谢衿想到书中谢桥对原主做的那些事,原本还勾着的唇角迅速拉了下来,他不再侧着身子,而是冷眼正对着面前的两人。 知味阁里的人怎会错过眼前这场大戏,他们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同时见到传言中的三人,纷纷凑上前去,把人围了起来。 “谢衿,你把秦公子约到知味阁,是想再被羞辱一次吗?”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话,立马引得人们哄堂大笑。 “你们看见谢衿方才的表情变化没,谢家大少爷没来之前对着秦公子和颜悦色,来了以后瞬间拉下脸来,好吓人哦。”一人故意学做谢衿的表情,再次引得众人大笑。 “衿儿,你把暄和约出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谢桥看向谢衿温和道。 书中的谢桥就是这样温和的性子,无论原主做什么,谢桥都是包容的态度,只有谢衿知道谢桥对原主做的那些事。 原主此前摔下山崖,恐怕与谢桥脱不开干系。 谢桥见谢衿久未说话,心中不耐,面前却并未显露,而是又重新问了一遍。 “我想你应该误会了,我并未约你来,也没有事情要和你说。”谢衿没有理会谢桥,他转而对秦仲宣道。 谢衿此话一出,满室哗然,有人不信谢衿竟要错过如此表心意的机会,有人觉得谢衿是在欲擒故纵,有人认为谢衿是害羞了。 谢衿才不管围观人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萧谙风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要过去。 正当谢衿要穿过人群朝门口走去时,却听秦仲宣道:“谢衿,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谢衿脚步一顿,他转过头看向满脸不耐烦的秦仲宣,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恼意,但还是礼貌道:“秦公子,从前是我不懂事,从今往后,我谢衿绝不会纠缠你,我不知道今日是谁告诉你是我约了你,但我所约之人另有其人。” 谢衿顿了顿,他瞥了眼谢桥继续道:“还有,我若是约人,必定会亲自约,不会让别人传达。” 说完便穿过人群朝门外走去。 谢衿出了门便看到站在马车旁的萧谙风,他扬起一抹笑道:“谙风兄长你来了。” “嗯。”萧谙风点了下头。 “我们进去吧。”谢衿引着萧谙风走进二楼的包厢。 原本打算看谢衿笑话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谢衿约的人竟然是萧谙风。 秦仲宣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萧谙风,一旁的谢桥咬了咬牙,他说谢衿为何放弃缠着秦仲宣,原来是攀上了另一个高枝。 包厢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谢衿把人请到主桌坐下,便端起桌上的酒盅道:“谙风兄长,你几次救我与危难之间,这杯酒我敬你。” 说完也不管萧谙风,自顾自地一口闷掉杯中的酒。 “我再敬你一杯。”谢衿端起酒壶给萧谙风和自己斟上酒。 三杯酒敬过,谢衿才满意点头,他之前见过他爸请人吃饭,一上来便敬别人三杯酒表达谢意。 他虽然不知道大楚王朝这方面的风俗是什么样的,但敬酒这事应该错不了。 可谢衿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他的酒量尚可,原主却是滴酒不沾,三杯酒下肚,谢衿竟觉得头有些晕。 过了片刻,他突然发现面前的萧谙风出现了重影,等谢衿意识到大事不妙时,他已经直直地朝前面栽了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15. 打包 萧谙风察觉到谢衿的异样,他刚要唤人,一颗脑袋便落到了他的肩上,他抚了下谢衿的肩膀轻声道:“谢衿?” “唔。”谢衿轻哼一声,却没抬头,他在萧谙风的肩上蹭了蹭,似乎是想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当事人喝醉,今日这饭便也吃不成了,萧谙风又唤了几声谢衿,都未得到回应。 萧谙风垂眸静静地看着谢衿,方才在外面他目睹了知味阁里发生的一切,包括谢衿折断人手腕那一幕。 他从前虽未与谢衿有过多接触,但也听过他的一些事,比如痴傻疯癫,比如非常迷恋秦仲宣。 可今日见了,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原本以为谢衿今日约他是别有他意,没想到谢衿只是单纯地想谢谢他,还把自己喝醉了。 谢衿对他的不设防让萧谙风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他又看了谢衿几眼,忽然一把抱住谢衿。 腾空感让谢衿半睁开眼睛,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萧谙风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晕眩的脑袋让他无法思考半分。 片刻之后,谢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移动,在彻底昏睡之前,谢衿瞥到一旁的桌子,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打包。” 萧谙风脚步一顿,叫了盛环把满桌的菜打包。 盛环从外面走进来,正好看见抱着谢衿的萧谙风,他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只垂眸去做事。 萧谙风把人从包厢抱到了马车上,一路上引得人频频侧目。 睡着的谢衿殊不知第二日关于他和萧谙风的事情便被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马车上,萧谙风把人轻轻地放在左侧的睡榻上,触及到柔软的褥子,谢衿轻哼了一声,他动了动身体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刻天色已晚,车夫得了萧谙风的吩咐,慢悠悠地赶着马车朝太傅府赶去。 萧谙风端坐主位上,随手拿起面前矮几上的书看了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晃到了太傅府。 车夫把马车停稳后,下车恭敬地朝马车内道:“公子,太傅府到了。” 马车内只传来一声“嗯”便没了动静,车夫不在说话,他和盛环恭敬地站在原地等着。 马车内,萧谙风放下手中的书,他转头朝谢衿望去,只见谢衿侧着身子睡得正香,萧谙风本想把人叫醒,却有改变了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谢衿拦腰抱起,车夫听到动静,立马放好车凳,不一会儿,萧谙风便抱着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周安夫妇得了消息从府中出来时,便看到萧谙风抱着谢衿从马车上下来的画面。 周安立马迎上前去,“谙风,怎么回事,衿儿这是怎么了?” 萧谙风抱着谢衿和周安见了礼,“谢衿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周安并未问及谢衿为何喝酒,他一边感谢萧谙风送谢衿回来,一边把人往溪涧院引。 萧谙风抱着谢衿一路到了溪涧院,桃溪和巧冰见着少爷回来,立马迎上前,却在看到自己少爷被一男子抱在怀里时顿住了脚步。 在桃溪和巧冰愣神之际,萧谙风已经把谢衿抱到了床榻之上,只是松手时,谢衿却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了。 周安见状心里一惊,他正想把谢衿叫醒,却听见萧谙风轻声道:“无碍。” 萧谙风顺着谢衿坐在塌上,桃溪和巧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良久之后,谢衿才撒开手,萧谙风顺势抽回手,他拿起一旁的薄被盖在谢衿的身上,接着站起身,同周安一道朝屋外走去。 “发生了何事?”方才周安怕打扰谢衿休息没问,现在到了外头他才对萧谙风道。 萧谙风三言两语向周安解释了谢衿喝醉的缘由,周安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衿儿从前未喝过酒,此番喝醉实属正常,我替衿儿谢过谙风了。” “太傅见外了。”萧谙风低声道。 周安原本要留萧谙风喝茶,萧谙风以府中有事推辞了,周安站在府门前看着缓缓驶去的马车,唤来站在一旁的管家。 “明日备些厚礼送去长公主府。” “是。” 翌日卯时,谢衿在一阵头疼中被桃溪唤醒。 谢衿坐在塌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刚站起身,额头的疼痛又让他跌坐在床上。 桃溪听到动静,立马走了过来,“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谢衿摆了摆手,重新站起身。 桃溪为谢衿穿上院服,谢衿洗牙洁面后才问桃溪,“昨晚发生了何事?” “昨晚......”桃溪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谢衿只记得他昨晚请萧谙风去知味阁吃饭,怎么从知味阁回府的却不知道,他见桃溪有些犹豫便道:“直说。” 桃溪低着头小声道:“昨晚是萧公子抱着您回府的。” “什么?”谢衿眉心一跳,他转身看向桃溪,“谙风兄长抱着我?” “对,他不仅抱着您回府,还把您抱到塌上,您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愿意撒手。” 桃溪越说谢衿越尴尬,他喝醉酒就算了,怎么会抱着萧谙风的胳膊不撒手呢。 真是喝酒误事,可是他酒量明明还可以,怎么到这儿变成三杯倒了,谢衿稳稳了心神,“去前厅用膳吧。” 桃溪应了声随谢衿去往前厅。 前厅此时已备好早膳,周安夫妇坐在位子上,见谢衿过来微笑地朝他招了招手,谢衿给人见了礼便坐了下来。 “衿儿,可有哪里不舒服?”周安见谢衿坐下忙问道。 “多谢祖父关心,衿儿没事。”谢衿前些日子和周安夫妇商量过,以后不喊他们外祖父母,显得很生疏,周安夫妇欣然答应了。 周夫人听到谢衿的回答拿过谢衿的手道:“衿儿,下回在外面可不能随意喝醉酒,昨日幸亏是谙风送你回来的,若是遇上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谢衿看着一脸关切的周夫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用膳吧。”周夫人温声道。 谢衿昨晚便没吃什么东西,是以早膳用了不少。 用完早膳,谢衿的头疼也缓解了很多,他坐上马车去往智简书院。 谢衿刚踏进书院大门,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从大门去往智成院的路上,周围的人时不时看向他,有的人甚至用手指着他窃窃私语。 “怎么了?”谢衿转头问身边的陈朗,陈朗也是一脸疑惑。 到了智成院,谢衿还未到位置上坐下,不知从何处窜出的林越淅一把凑到谢衿面前道:“谢衿,你老实交代,昨晚和萧谙风干嘛去了?” 16. 诋毁 “没干什么啊。”谢衿被吓了一跳,“我请他吃饭,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那为何外面都在传你和萧谙风昨晚共度良宵?”林越淅显然不信,他眼神紧紧盯着谢衿,试图从中看出一点异样。 谢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脸震惊,“谁说的?” “不管是谁说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林越淅语气有些焦急。 “当然......”谢衿吸了一口气,“不是真的。” “好吧。”林越淅喃喃道。 谢衿:...... 怎么听着他还有些失落? 林越淅沉默了片刻,忽又抬起头对谢衿道:“你喜欢男子我知道,但是你别喜欢秦仲宣,萧谙风虽然也不是最合适人选,却比秦仲宣合适。” 语气十分诚恳,似乎是真心为谢衿提建议的。 “什么跟什么啊,谁说我喜欢他了。”谢衿忍无可忍给了林越淅一记爆栗,他是喜欢男人,但也不至于是个男的他就喜欢。 “真的?”林越淅闻言吊着眼睛问谢衿。 林越淅问完,上堂钟声便响了起来,谢衿不再理会林越淅,他转身坐回座位上。 今日上午是张夫子的算课。 谢衿在智成院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还是第一次上算课。 算课,顾名思义便是算学课。 算学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谢衿来说,简单很多,他早在前几日就把算课所用的《算篇》研究了底透。 张夫子踏着钟声从智成院外走进来,到了课室正中央,他看了眼底下无精打采的学生,拿过书案上的戒尺重重地砸了一下。 课室里原本还耷拉着脑袋的学生们纷纷挺直了腰板。 “你看看你们,像是学习的样子嘛,无精打采的模样看着真让人心烦......”张夫子还未开始上课,便先进行一顿责骂。 谢衿瞬间想到从前带过他高中数学的老师,很巧,那老师也姓张,同样喜欢在课前把全班学生骂一顿。 张夫子整整骂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正式开始上课。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张夫子拿起书本读了起来。 谢衿虽然对这鸡兔同笼的题型了若指掌,但还是认真听张夫子讲题。 张夫子课上到一半,底下又睡倒一大片,只剩下谢衿挺着腰专注地听讲,张夫子不由多看了谢衿两眼。 眼见睡倒的学生越来越多,张夫子又敲了下戒尺,昏睡的学生才又强打起精神坐起来。 林越淅睡得正香,被张夫子这一戒尺敲醒,自然满脸不爽,可也不敢说什么。 林越淅百无聊赖地玩着笔搁,无意间转头看到专心听讲的谢衿,突然来了兴致。 他把书立起来挡在面前,转头朝谢衿地方向“欸”了一声。 谢衿瞥了一眼林越淅,并没理会他,林越淅急了,他又往左侧凑了凑,“谢衿,我们......” 林越淅话还未说话就被一道严肃的声音打断。 是张夫子,“林越淅,你站起身来。” 林越淅身体一僵,他站起身看向张夫子。 张夫子并未责备他,而是道:“良马初日行一百九十三里......” 林越淅原以为张夫子会把他狠狠地骂一顿,却没想到仅是问了他问题,可是这绕来绕去的问题他也不会。 “你把此题答出来,答不出来就去后面站着。”张夫子见林越淅神游天外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忍着怒火道。 林越淅题目都没听明白,更别说回答了,他半晌没说话,张夫子愤怒地站起身,他拿着戒尺正准备狠狠地把林越淅训斥一顿,却听谢衿道:“张夫子,良马十五日所行里数约为一千三百九十八里。” 张夫子闻言震惊地转头看向谢衿,他不信谢衿竟然在短短几息间便答出此难题,他又出了几道题,谢衿皆答出了正确答案。 “好好,难得一见的人才。”谢衿的对答如流让张夫子喜笑颜开,他此刻已顾不上林越淅,林越淅坐下身给谢衿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课上剩下的时间,张夫子都仿佛如获至宝一般,拉着谢衿问东问西,看那个劲头,像是要把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谢衿。 谢衿也很谦逊,他仔细听张夫子的见解,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下堂钟声响起好长时间后,张夫子才恋恋不舍离开课室。 “他怎么那么能说?”林越淅不满地盯着张夫子后背嘀咕。 “吃饭去了。”谢衿放下手中的书,斜睨了一眼林越淅道。 林越淅忙跟了上去。 二人照旧去智启院找粱鹤轩,不料却在门口碰到了秦仲宣。 秦仲宣皱着眉看向谢衿,脸上是满满的嫌弃。 谢衿瞧了个正着,但是却没当回事。 今日不知怎的,粱鹤轩迟迟不出来,智启院的人看着谢衿站在门外不由围了上来。 他们从前就喜欢以嘲讽谢衿来取乐,平日找不着机会,现在人自己送上门来,没有白白错过的道理。 “哎哟,这不是昨夜刚与人共度春宵的谢衿嘛,今日还下得了床?”满是嘲讽的话语从一男子嘴中吐出。 接着立马有人附和道:“前段时间还对暄和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转头就巴结上萧谙风,脸皮之厚让人叹为观止。”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风,刹那间无数奚落谩骂朝谢衿袭来。 “是谁在满口喷粪?”林越淅简直要被这一群人气死了,他站出来与人对峙。 奚落谢衿的人并未因林越淅的话恼怒,反而是嬉笑两声道:“西璟,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谢衿的嘛,最近怎么如此向着他了,莫不是他也给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你给迷晕了?” “滚犊子。”林越淅板着脸骂了回去,顿了顿他又郑重其事道:“从前是我不了解谢衿才会针对他,从今日开始,谢衿便是我的兄弟,你们骂他就相当于骂我。” 林越淅在智简书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他要罩着的人没人敢多说一句。 毕竟林越淅从小习武出身,一眼不和就上拳头,再加上父亲是户部尚书,自然无人敢招惹。 林越淅此话一出,惹得众人万分惊讶。 要知道即便是石照,也担不起林越淅一声兄弟,整个智简书院恐怕只有梁鹤轩能与他兄弟相称。 听到林越淅话的谢衿一愣,他和林越淅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和他玩在一起纯粹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没想到林越淅竟然把他当成了兄弟。 谢衿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在他受人奚落诋毁时,林越淅第一个站了出来。 此时,梁鹤轩也从智启院走了出来,林越淅远远地和人打了招呼,三人一同往梅香阁走起。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到了梅香阁,三人刚一落座,梁鹤轩便忍不住问谢衿:“你和萧谙风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哎呀,先吃饭,饿死小爷我了,今日要不是谢衿,我又要被张夫子罚站了,我要好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林越淅故作夸张地捂住胸口道。 梁鹤轩笑骂一句“你活该”后,便也没再追问。 等用过午膳,三人照例去了翠微亭,这时梁鹤轩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谢衿这才把昨晚在知味阁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 “萧谙风抱你上塌?”林越淅一脸震惊。 “你扑到了萧谙风身上?”梁鹤轩一脸坏笑。 谢衿:...... 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谢衿扶额,他正了正色看向林越淅道:“西璟,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我在知味阁宴请谙风兄长一事?” 林越淅一愣,“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谢衿轻声道,可能是他多想了,也许昨日秦仲宣出现在知味阁只是一场巧合。 粱鹤轩见谢衿正色便不再揶揄,“你昨日真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再缠着秦仲宣了?” “对。”谢衿点了点头。 “为何?”粱鹤轩不解。 林越淅嗤笑一声,“还能为何,当然是因为秦仲宣此人非良善之人。” 谢衿无比赞同此话,他看着林越淅的脸,突然勾起唇角道:“你为何如此讨厌秦仲宣,难道是因为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林越淅疑惑。 谢衿想到原书中的情节,嘴角弯得更加厉害,“因为你心悦谢桥。” 17. 楚玉 粱鹤轩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辛一样夸张地瞪大双眼,“还有这等事,我竟不知道。” “你从哪听来的谣言?”林越淅一脸懵,他与谢桥几乎没有交集,哪有心悦一说。 谢衿忍不住笑出声,“我听别人提及过此事。” “谁?”林越淅一听来了劲,“我要去看看是谁人造小爷我的谣。” 谢衿见林越淅作势要起身,忙伸手拦了一下,“别人造谣是他的事,只要自己身正就不怕影子斜。” 粱鹤轩闻言瞬间明白谢衿的意思,有人故意在背后传谢衿和萧谙风的谣言,至于此人是谁,不得而知。 “对。”听到谢衿的话,林越淅重重点了下头, 谣言止于智者。 — 这日傍晚,谢衿下学回府,在府门前看见正从府里朝外搬东西的管家。 谢衿从马车上下来叫住忙前忙后的管家,“周管家,这是要干什么?” 周管家见是少爷便唤了声,“少爷,这是老爷让我送去长公主府的礼物。” 谢衿看着整整一车子的东西愣了下,“这么多。” “是,老爷说要好好感谢萧公子。”周管家点头道。 “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谢衿留下这句话便朝府里走去。 周管家垂眸,“是。” 谢衿回溪涧院换了身衣服,又从书案下拿了个盒子才朝外走去。 到了府外,周管家已安顿好了,谢衿坐上马车同礼物一道去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离太傅府不远,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便到了,谢衿从马车上下来,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周管家敲门。 很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便开了门,周管家和他表面了来意,那小厮说要通报一声,让他们在门口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才重新打开,还是那个小厮,谢衿原以为他是出来请他们进去的,没想到却听那小厮道:“长公主让你们把东西留下,人请回吧。” 小厮说完,周管家便让人把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送进长公主府。 谢衿捏着手里的盒子,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亲自把东西送给萧谙风。 谢衿不知长公主为何要把他们拒之门外,不过愿意收下礼物,便也代表长公主和萧谙风承了太傅府的情。 东西很快便卸完了,谢衿站在原地看了眼长公主府的门楣后,转身上了马车。 坐下来的刹那,谢衿突然想起原书中关于长公主的一段描述,上面说长公主喜怒无常,性格乖张,似有疯病,常做些与礼法不容之事,不过也有正常的时候。 长公主患疯病一事除了当朝天子和长公主府的人,其他无人知晓,若不是原书提及,谢衿也不懂。 谢衿用手摩挲着手里的盒子心想,也许是此刻长公主疯病犯了才会把他们拒之门外。 - 长公主府。 穿着白色院服的萧谙风正跪在祠堂里,站在他身侧的是一身黑色衣袍的长公主。 长公主名唤楚玉,是当朝天子楚琦的亲姐姐。 楚玉虽然着一身黑袍,却掩盖不了她身上独特的气质,她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简单的发髻上也没有任何饰品,但仍有一种端庄优雅的美丽,除却眼角细细的皱纹暴露了她的年龄。 若是她一直不说话,将是一副别致的美人图。 楚玉原本盯着前方立碑的眼睛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她转身看向跪着的萧谙风,“他是何人?” 跪着的萧谙风神色未变,他低声开口,“前太傅周安的外孙谢衿。” “周安,楚琦还是太子时候的老师?”普天之下敢直呼天子名讳的也只有楚玉。 萧谙风轻应一声,“是。” 楚玉不知怎的,听到萧谙风的回答突然大叫起来,“谁让你救他的?你就该让他去死,让他去偿还周安造的孽。” “谢衿是无辜的。”萧谙风已经习惯楚玉突如其来的大叫,他垂眸道。 楚玉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哈大笑起来,等她笑够了才指着萧谙风道:“你父母,你姑父他们就不无辜吗?” 萧谙风闻言不自觉收紧拳头,他抬眸看向前面摆着的三个立碑,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却看不清楚其中神色。 楚玉见萧谙风不说话,突然开口道:“来人,拿鞭子来。” 站在一旁的盛环身体一僵,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公主,公子他......” 盛环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谙风打断,“去拿。” “是。”盛环无奈只好领命。 鞭子刚一拿来,楚玉便一把夺过来,接着就像是疯了一般朝萧谙风的背后抽去。 很快,萧谙风的背后就渗出血,但是他却一声不吭地任由楚玉抽打。 不知过了多久,楚玉终于打累了,她把鞭子一扔,突然趴着地上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萧谙风神色微变,他转动身体,把手搭在楚玉的身上轻轻拍着。 楚玉一把抱住萧谙风,双手紧紧环着他的后背,也不管会不会弄疼他。 背上的伤让萧谙风闷哼一声,盛环听见声音忍不住唤道:“公子......” “无碍。”萧谙风抱着楚玉淡声道。 又过了很久,楚玉终于哭累睡着了,萧谙风把人交给楚玉的近侍,说了句“好生照顾”便又重新跪在立碑前。 “公子,您背上的伤......”盛环见萧谙风直直地跪下去,不免心疼。 萧谙风神色如常,“你下去吧。” 盛环顿了顿,终是应声,“是。” 盛环走后,萧谙风抬眸注视着前方的三块立碑,内心是按捺不住的滔天恨意。 一直到亥时,萧谙风才站起身,外面的盛环听到动静立马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上好的金疮药,“公子,上药吧。” “嗯。”萧谙风应了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盛环看着走得比平日慢的萧谙风,内心怆然,公主的疯病越发严重了,只要她一发病,保准要打公子出气。 公主正常的时候就对公子不好,更别提发病的时候。 盛环知道公主和公子身负血海深仇,可公子从小就生活在公主给他带来的阴影之下,几乎没有过安生日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必然会出大问题。 萧谙风回到院中坐在桌案前,盛环跪在身后慢慢地解下萧谙风的衣服,衣服一掀开,布满血痕的后背便露了出来。 除了今日才添的新伤,还有从前的旧伤,盛环小心翼翼地涂着药,整个过程中都没听到萧谙风哼一声。 等盛环上好药站起身时,萧谙风道:“你回去吧。” 盛环站在原地未动,他张了张嘴道:“公子,公主的病越发严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不必了,姑姑没病,她只是太苦了。”萧谙风轻声道。 盛环闻言不再多嘴,正当他准备默默退出去时却被萧谙风叫住了,“宫里最近如何?” 18. 平安符 “皇上最近沉迷炼丹,已经好几日没上早朝了。”盛环如实禀报。 萧谙风轻应一声,盛环沉默片刻,见萧谙风没再说话便退了下去。 — 翌日一早,谢衿特意把昨日没送出去的盒子带去智简书院,准备中午寻个机会给萧谙风。 谢衿到了课室,刚把盒子放在书案上,便被一旁的林越淅拿了过去,“这什么好东西?” 林越淅说话间就要打开盒子,被谢衿一拦,“你别动。” “这么宝贝?”林越淅撇了撇嘴。 谢衿从林越淅手里拿过盒子,“这是我送别人的礼物。” 林越淅一听来了兴致,他一脸坏笑地看着谢衿道:“送谁啊,萧谙风?” 谢衿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把盒子放好在桌上准备拿出今日上课要用的书本,却听林越淅咧嘴笑道:“不会又是什么黑乎乎的糕点吧?” “昨日张夫子留的题目你写完了吗?”谢衿不答反问道。 林越淅闻言笑容猛地一收,“你快别提了,那是人做的题目嘛,你写了没,借我抄抄。” 谢衿无语,他把书案上的书卷递给林越淅。 总算可以堵住他的嘴了。 中午,谢衿用过午膳后,便要去找萧谙风,偌大的书院找人并不容易,谢衿准备去上次遇到萧谙风的地方碰碰运气,可是却不见萧谙风的踪影。 一直到下午上堂钟声响起,谢衿都没寻到人,他只好拿着盒子回了课室。 “没送出去?”林越淅见状又贱兮兮凑上前来。 谢衿没找到人,心里不免烦躁,“嗯。” “等下了学直接在智启院门口堵他不就行了。”林越淅给谢衿出谋划策。 这是个法子,谢衿明白,他只不过是想早点把东西给萧谙风。 谢衿本打算傍晚一下学就去智启院,可是傍晚下学钟声响起时,程夫子却仍在讲着课,谢衿不免有些着急,他强迫自己认真听夫子讲课,思绪却有些乱。 程夫子看出谢衿的心不在焉,他把人叫起来问了个问题,谢衿答对后,才宣布下课。 “陈朗,你收拾东西,我先走了。”谢衿站起身吩咐陈朗。 陈朗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他点头刚要说“是”就见谢衿匆匆朝课室外走去。 “啧啧啧,跑这么快干嘛。”林越淅望着谢衿的背影吐槽一句。 等谢衿赶到智启院门口时,却见智启院里的学生已经走光了,只有梁鹤轩还站在里面请教夫子问题。 谢衿转头就要走,却被梁鹤轩叫住了,“谢衿,你怎么来了?” “宇昂,你可有见到谙风兄长?”谢衿转身询问。 “他刚出去,估计走得不远。”梁鹤轩朝课室外看了一眼道。 谢衿回了声“多谢”便出了门,梁鹤轩看着急匆匆的谢衿有些疑惑,但还是架不住自己求知若渴的心,转头继续向夫子请教问题。 等谢衿赶到书院门口,却只看见萧谙风平日乘坐的马车听到路边,并未见萧谙风的身影。 谢衿朝马车走过去,可还未到跟前,就见车夫赶着马准备离去。 马车离谢衿比较远,他只能加快脚步,马车速度不慢,很快便和谢衿拉开距离。 马车内。 萧谙风和盛环端坐着,从盛环的角度正好能瞧见谢衿,他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萧谙风,终是没忍住,“公子,谢公子追在马车身后,不知所为何事。” “不管他。”萧谙风依旧闭着眼睛。 “谢公子差点撞到摊贩。”盛环又忍不住多嘴,原以为萧谙风不会理会,怎料他却睁开眼睛道:“停车,问问他要干什么?” 盛环得了令,喊了声“停车”,车夫听到声音,勒紧缰绳把马停了下来。 马车后的谢衿原本都要放弃了,却见远处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谢衿脚步一顿,继续朝前走去。 等到了马车旁,盛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抬手和谢衿见了礼。 谢衿拱手回应,“盛郎将。” “方才见谢公子在马车后追赶,可有什么事?”盛环看着谢衿道。 “请问谙风兄长在车上吗?”谢衿看了眼马车道:“我找他有些事。” 盛环不敢擅做主张,“谢公子有什么事和我说吧,我替你和公子转达。” 盛环的话表明了萧谙风不愿见谢衿,谢衿无法只好从袖中拿出盒子,双手递上,“为了答谢谙风兄长救命之恩,我特意做了一个护身符送给他。” “这......”盛环没想到谢衿竟是来送东西的,他看着谢衿手中的盒子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正当他准备接下时,马车内却传来萧谙风的声音,“盛环,让他上来。” “是。”盛环松了口气,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谢衿上马车。 谢衿也不扭捏,踩着车凳便上了车厢。 车厢内,萧谙风挺直脊背正坐在主位上,见谢衿进来,便随手一指让他坐。 谢衿顺着方向便看见了位于左侧的睡榻,正是他喝醉那晚睡过的,想起那晚是萧谙风抱着他上下马车,谢衿耳尖倏地一红,忙坐向右侧的凳子上。 “找我何事?”萧谙风注意到了谢衿耳尖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问。 谢衿把方才在马车下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接着把盒子打开递到萧谙风的面前。 萧谙风垂眸,便看见了盒中那枚泛着莹白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两个俊秀的簪花小楷“平安”。 也许是刻字人不够熟练,平安二字的边上有个小小的豁口,不过并不影响玉佩的美观。 萧谙风眼眸微动,他伸手取出盒中的玉佩,“你自己做的?” “是,前日宴请谙风兄长,我自己却喝醉了......”谢衿有些赧然,“还为此传出流言蜚语,实在不好意思,这枚玉佩开过光,很灵的,必将保佑谙风兄长平安无虞。” 谢衿说得恳切,萧谙风心头一动,他把玉佩攥在手中低声道:“我收下了,谢谢。” “不用谢,是我该谢谢你。”谢衿轻声回应。 谢衿话落,车厢内陷入一阵静寂中,片刻后,萧谙风动了动唇,“他们说的对我没有影响。” 谢衿愣了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萧谙风话中之意,他轻笑一声道:“对我也没有影响。” 话落,车厢又陷入静寂中,无言间,谢衿突然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药味。 “谙风兄长,你受伤了?”谢衿脱口而出道,下一刻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僭越。 萧谙风眼神落到谢衿脸上没说话。 药味越来越明显,谢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谙风打断,“没有,你还有事吗?” “啊,没有了。”谢衿听出萧谙风话中的意思,他起身道了句“告辞”便从马车上走了下去。 太傅府的马车此刻也已行至,谢衿回头又看了眼才坐回自家马车。 待谢衿离开后,盛环一跃上了马车,他看着萧谙风手中多出的玉佩不免叹道:“谢公子是个有心人。” 萧谙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低声吩咐道:“去配个流苏。” “是。”盛环头一次见自家公子如此这般对待别人送的东西,不免有些激动。 上了马车的谢衿越想越不对劲,萧谙风明明受伤了,为何又骗他说没有,可是他与萧谙风现在算不上朋友,也不好多问。 谢衿说不清自己对萧谙风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原书中的萧谙风让人很心疼,再加上萧谙风又连救他两次,难免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谢衿想得正出神,突然马车的剧烈晃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19. 遇袭 谢衿因为马车的晃动狠狠地摔在车壁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紧皱眉头。 陈朗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扶好谢衿,下一刻打开车帘朝外喊道:“薛礼,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凌厉的剑风朝他袭来,陈朗拔出手边长剑挡了上去。 谢衿这才缓过劲来,有人要杀他。 陈朗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对薛礼大喊道:“保护少爷。” 顷刻间,马儿嘶鸣的声音响彻天空,外面传来路人惊慌失措的叫声,“杀人啦。” 马车仍在剧烈晃动,谢衿稳了稳心神,他意识到不能坐在马车上等死。 谢衿从车窗往外看,只见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与陈朗激烈的交手,那几个黑衣人想靠近车厢,都被陈朗挡了下去。 谢衿从马车的另一侧悄悄跳了下去,他侧身闪进一条小巷中。 就在此时,陈朗逐渐不敌众手,其中一个黑衣人跳到马车上,他猛地朝马车挥了一剑,一瞬间马车四分五裂。 黑衣人低头一看,只剩底座的马车空无一人,他四下张望都没见谢衿的踪影。 陈朗也看到了空无一人的马车,他松了一口气,可是黑衣人的武功明显高于他,不一会儿就被人发现破绽。 一名黑衣人朝陈朗的腹部刺去,陈朗想躲,背后却被狠敲一下,陈朗吃痛。 眼见着剑要刺进陈朗的身体,面前的黑衣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推后两步。 陈朗立刻闪身,躲过面前那把剑。 紧接着又有一个东西击中黑衣人,这回是黑衣人的脸,他吃痛一声捂住脸颊。 陈朗看着落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只弹丸。 黑衣人也看到了,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好怕的,就又与陈朗交起手来。 不远处的谢衿看着又交起手来的人不由气恼,他继续拉着手里的弹弓朝交手的方向射过去。 有谢衿的弹丸相助,陈朗勉强能应付下几个黑衣人。 只是好景不长,谢衿的位置终是被发现了,一黑衣人擒着剑朝谢衿奔来。 谢衿前世虽学过武术,但他毕竟赤手空拳根本无法与用剑的黑衣人对抗。 突然,薛礼不知从何处窜出挡在谢衿身边大喊道:“少爷,你快走。” 黑衣人根本不把薛礼放在眼里,他把剑抵在薛礼的胸口恶声道:“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杀了。” 薛礼梗着脖子没动,黑衣人气急,挥起手中剑就要朝薛礼刺去。 “金吾卫在此,谁敢动?”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谢衿眼前一亮,他终于把维护都城治安的金吾卫等来了。 可是面前的黑衣人却把剑锋一转直接略过薛礼,朝谢衿刺去。 谢衿未及反应,一把长枪从远处掷来,正好击中那把剑。 黑衣人见机会落空,收了剑掉头就跑,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见此情景也跟着跑了。 谢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把嵌入墙上的长枪拔了下来,接着走向站在不远处身着黑金制服的金吾卫。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谢衿把长枪递给为首的金吾卫。 “保护都城治安乃我金吾卫职责所在。”为首金吾卫收下长枪道:“公子不必言谢。” 说完把长枪别在身后领着队伍走了。 谢衿静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陈朗,陈朗此时已彻底没了力气,他跪倒在地,左手臂被剑峰擦伤,正在冒血。 “薛礼,快去请郎中。”谢衿走过去扶起陈朗,冲薛礼道。 这里离太傅府还有一段路程,谢衿本想去雇辆马车回府,却遇见了刚从智简书院出来的梁鹤轩。 “谢衿。”梁鹤轩掀起车帘唤道。 谢衿转过头见是梁鹤轩便道:“宇昂,可否借你马车一用。” 梁鹤轩自然没有意见,他让车夫置下车凳,谢衿扶着陈朗上了马车。 等人上了马车,梁鹤轩才看见陈朗手臂上的伤,“怎么回事?” 谢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梁鹤轩听完愤愤道:“这些人简直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持剑杀人,简直是大楚王朝的毒瘤。” 梁鹤轩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说幸好金吾卫来得及时,可我怎么听说今日金吾卫都被调去宫中当值,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衿闻言一愣,他原本还觉得金吾卫出现得慢,听梁鹤轩这么一说,在宫中当值的金吾卫根本不可能出现。 “当真是奇怪。”梁鹤轩叹了一句。 陈朗的手臂还在不住地冒着血,梁鹤轩让车夫加快速度,车子很快便到了太傅府。 谢衿扶着陈朗下了马车,原本想请梁鹤轩进府坐坐,梁鹤轩不想耽误事,便说下回再登门拜访。 坐车打道回府的梁鹤轩突然想到一个事,萧谙风似有一队圣上亲赐的金吾卫。 — 京都府,西南城墙边。 萧谙风负手站着,一男子跪在他面前,“见过公子。” 萧谙风应了声,让他起来。 男子起身抬头,赫然是方才救谢衿与危难中的金吾卫头领。 “怎么样?”萧谙风低声问。 “回禀公子,我们赶到及时,谢公子已无大碍。”男子言简意赅道。 萧谙风目光一沉,“去查。” “是。” 太傅府。 谢衿把陈朗扶到塌上时,薛礼找的郎中正好赶到。 原本陈朗手臂上的伤不算重,可是剑上被抹了毒药,此刻药性已经发作,陈朗陷入昏迷中。 “可有救?”谢衿问郎中。 郎中思索一番道:“有救,只需几味药熬制一番喂他喝下就行,不过其中一味药比较名贵不易买到,还请公子想办法。” “什么药?” “血灵草。” 谢衿从未听说过血灵草,他正准备吩咐桃溪去寻,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血灵草?我家有啊。” 谢衿回头一看,是林越淅。 林越淅走上前,把谢衿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嘴里不听念叨,“谢衿,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陈朗伤了手臂,现在急需用血灵草熬药,西璟,可否借我一用。”谢衿盯着林越淅的眼睛道。 林越淅笑着拍了下谢衿的肩,“当然要借给你用。” 说完林越淅便差温泗回去取血灵草。 血灵草是名贵药材,林尚书那也只有几株。 温泗回林府找到林尚书,林尚书听说是林越淅要的,不由把林越淅骂了一顿,温泗也险些被撵出去。 温泗慌乱间说了一句是谢衿找少爷借的,林尚书铁青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怎么回事?”林尚书疑惑。 温泗简单说了下情况后,林尚书没有丝毫犹豫地拿出一株血灵草递给温泗。 等温泗顺利把血灵草拿给谢衿时,林越淅随口一问,“我爹没骂我?” 温泗想到林尚书骂人的情形如实道:“骂了。” 林越淅:“......骂完给的血灵草?” “我说是谢公子借用,老爷便给了。”温泗觑着林越淅的神色低声道。 林越淅:...... 他还是亲生的嘛?! 有了血灵草,再加上先前准备好的药材便可熬药了。 谢衿一直陪着郎中熬药,等喂陈朗喝完药,才顾上已经待了很久的林越淅。 “我爹怎么就对你这么好了,温泗以我的名义去拿血灵草被骂了一顿,一听是你要借立马给你拿来了。”林越淅一见谢衿过来便愤愤不平道。 谢衿轻笑一声,“骂是爱。” “这爱给你要不要?”林越淅一想起他爹的暴躁模样就忍不住皱眉。 “他也是希望你成才。”谢衿老成地拍了拍林越淅的肩。 林越淅听得直翻白眼,他选择重新起话题,“怎么会有人要杀你?” 20. 赌约 “我也不知。”谢衿回想自己穿到书里的这段时间,并未得罪什么人,非要说有,只能是石照了。 不过,石照此人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他应该不敢找人当街劫杀。 林越淅歪着头想了想,“你可记得那些黑衣人长什么样?” “他们带着面罩,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谢衿摇了摇头。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饶不了他。”林越淅握了握拳。 谢衿闻言轻轻一笑,“谢谢。” “天色这么晚,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谢衿瞥了眼外面的天,今日折腾这么久,他想好好歇歇。 林越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见谢衿疲惫的面容便什么也没说地告辞离开。 翌日,谢衿同周氏夫妇用早膳时提到昨日下午遇袭一事,周安暴怒当即让人去查,并让谢衿放心,他一定会为谢衿讨回公道。 谢衿道了声谢后便去了智简书院。 谢衿坐着新马车到了昨日遇袭的街道时忍不住有些发憷,陈朗如今在家养伤,没有跟来,谢衿提着心过了事发地点。 到了书院,谢衿自己拎着笔袋去往智成院。 一进智成院的课室,谢衿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原本这时候应该乱糟糟的课室此刻异常安静,有不少人垂头丧气地趴在书案上。 谢衿走到座位前,看着已经坐下的林越淅道:“怎么了?气氛这么沉重。” “你不知道吗?”林越淅把下巴抵在书案上唉声叹气道:“明日是智简书院月试的日子,我这回若是再垫底,我爹不会饶了我的。” 谢衿这才想起来,明日是七月初六,他来智简书院上学已有一月,月试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月考。 “我当是什么事。”谢衿淡声道。 林越淅闻言一脸震惊地看向谢衿,“你不在乎?你从前可是把倒数第一的宝座从我手中抢过去过。” “那又如何?”谢衿浅笑。 林越淅仍是一脸震惊,片刻后他突然想到谢衿这一月以来上课的表现,心里突然涌现出浓浓的不安感,“苍天啊,我不会又要垫底了吧!” 谢衿不置可否,他正准备把上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人一抱。 他低头一看,只见林越淅紧紧抱着他的大腿,眼眸中闪着可怜巴巴的光芒,“谢衿,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怎么管?”谢衿唇角微勾,配合道。 林越淅眨巴着眼睛,“比如明日考试时让我抄抄?” “不可能。”谢衿脸色一黑,严正拒绝,他什么都可以管,唯独作弊不行。 林越淅撇了撇嘴,一脸理所当然道:“很多人都会作弊。”从前他也是不屑,可是今早他爹上早朝前拎着他的耳朵教训他足有半个时辰,说若是这次月试他再垫底,要打折他的腿。 “作弊乃小人所为,你堂堂君子怎可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谢衿声音不小,此刻课室又安静,是以很多人听到此话不由呛了声。 谢衿一句话炸出不少小人。 林越淅此刻还算个君子,他张嘴喊道:“那怎么办?” “你若是信我,今晚我帮你补课,保证你明日不会垫底。”谢衿说话间想把腿拔出来,却发现被抱得更紧了,他索性任由林越淅抱着。 后排坐着的石照闻言嗤笑一声,“白费力气。” “你说谁呢?”林越淅本就烦石照,此刻听到他的话大腿也不报了,跳起来指着石照道。 石照木着脸,他不敢得罪林越淅,便冲谢衿道:“本来就是白费力气,一个晚上就能让原本垫底的人不再垫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哦,我忘了你原本就是个痴子。” “你......”林越淅闻言就要动手揍人,被谢衿一把拦了下来,“我若是做到了你要怎么办?” 石照冷哼一声道:“你要是能做到,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是要当他的小弟啊,他也配?谢衿瞥了一眼石照轻声道:“不必,你若是输了就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 谢衿记得原书中原主没少被逼着做这些丧失尊严的事情,跪在地上学狗叫的情况屡次发生,而这一切的幕后指使都是石照。 石照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下来,“你若是做不到,又将如何?”他早就想找个法子狠狠折磨谢衿,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谢衿轻轻吐出两个字,“随便。” “那我要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石照语气轻蔑道。 “一言为定。” 听完谢衿和石照对话的林越淅一脸懵,“你们拿我当赌注?” “是拿你的月试成绩当赌注。”谢衿纠正他。 林越淅:“......不都一样。” 不管怎么说,为了林越淅的腿和谢衿的赌注,林越淅傍晚一下学便去了太傅府,一同跟来的还有梁鹤轩,他听说了谢衿和石照打的赌,誓要把毕生所有灌给林越淅。 周安听说谢衿他们晚上要一起用工读书,当即吩咐庖厨做些好的吃食,让他们直接在溪涧院用晚膳。 三人吃饱喝足后,谢衿把主屋的书案收拾出来,却见林越淅此刻已经躺倒在贵妃椅上,那架势仿佛要睡过去。 谢衿正要过去把人叫起,便见梁鹤轩“啪”的一声拍在林越淅露出来的屁股上。 林越淅“嗷”的一声差点从贵妃椅上跌下来。 “你是猪吗吃了睡睡了吃。”梁鹤轩还想伸手再打,被林越淅躲了过去。 谢衿望着此情形忍不住笑了下,“好了,快过来读书,西璟,你想看我给石照磕头吗?” “当然不想。”林越淅想到那个画面使劲摇了摇头,他乖乖走到书案边坐下来。 明日的月试只考《礼篇》和《算学》两门课,《礼篇》背诵偏多,而《算学》纯是算术。 谢衿自小对于背诵就有自己独特的方法,算术更是他的拿手项,他简单地把背诵方法和怎么做算术和林越淅讲了一遍,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梁鹤轩也一脸惊讶地看着谢衿,他竟从未想到还能如此背书如此做算术。 林越淅照着谢衿所讲的方法,发现自己竟然奇迹般地会做从前看着都觉得头疼的算术题了,他激动地抱着梁鹤轩猛晃。 梁鹤轩不忍打击他,便任由他晃。 就这样学了两个时辰,林越淅和梁鹤轩才离了太傅府。 送走两人的谢衿心中惦着另一件事,他移步朝周氏夫妇所居的院子走去,谢衿见主屋还亮着灯,便让人敲了门。 门开了后,谢衿给周安见礼。 “这么晚了,衿儿有何事?”周安温声道。 谢衿直接开门见山道:“祖父有查出昨日之事是何人所为吗?” 周安闻言一愣,片刻后才道:“衿儿,此事你莫要管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不知是不是谢衿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安的神情像是在掩饰些什么,但周安既已这么说,他也不好再问。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 萧谙风端坐在桌案前,盛环刚为他换过药。 突然,一抹黑影从外悄然而至,那黑影进了屋便跪在地上,“见过公子。” “查到什么?”萧谙风问。 “劫杀谢公子的人......”黑影男子默了一下,“是府中之人。” 21. 等人 盛环一脸震惊,“公主府的人......你确定没有查错?” “属下没有查错,他们确实是府中之人。”黑影男子语气坚定道。 萧谙风抬眸,眼中平静无波,“下去吧,此事切勿声张。” “是。”男子应声,出门转瞬即逝。 “公子,怎么是府中人?”盛环不能理解。 萧谙风从袖中拿出那枚已经挂上青色流苏的玉佩,“姑姑要杀他。” 盛环望着那玉佩便知萧谙风口中的他是谁,只是他不知道长公主竟然会去杀一个少年人。 “盛环,你派一人去保护谢衿。”萧谙风摩挲着玉佩上的平安二字,缓声道。 “是。”盛环拱手,“公子,明日书院月试,您早些休息。” 翌日,谢衿按时到智简书院参加月试。 谢衿在去课室之前先去了一趟夫子们所在的夫子舍。 谢衿敲了门,得到应允后进了屋,只见夫子们此刻已经换好监考所穿的长袍, “何事?”一个谢衿从未见过的夫子瞥了眼谢衿道。 “我找程夫子。”谢衿和人见了礼后道。 程夫子听到声音后从一道屏风后露出头来:“谢衿,找我何事?” “程夫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谢衿低声道。 如今的程夫子早就对谢衿有所改观,他伸手取下屏风上的外衫温声道:“稍等。” 谢衿应了声便和舍内的夫子们告辞,他在舍外等了片刻,就见程夫子走了出来,“说吧,何事?” “学生恳请夫子今日监考严厉些。”谢衿垂眸低声道。 程夫子闻言皱了皱眉,“怎么了?” “据学生所知,智成院中有大半人学生准备在考试中作弊。”谢衿继续道。 “此事当真?”程夫子眉头皱得更紧,他一向奉行学生自主自觉考试原则,从未怀疑过学生。 此刻听了谢衿的话,突然想到那些平日里从不听课的学生每回月试似乎考得都不错,难道都是因为作弊? 谢衿淡淡开口,“夫子若是不信,今日便监考得严厉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程夫子仍旧皱着眉,他挥了挥手道。 谢衿点头告辞,他刚一到课室,就见林越淅在和他招手。 “谢衿,你真是神了,我昨晚回去按照你和我说的方法背诵《礼篇》里学过的文章,我竟全记下了。”林越淅一等谢衿坐到位置上便迫不及待道。 “那一会好好考。”谢衿把手中的笔袋放到空无一物的书案上。 一炷香后,程夫子抱着题卷从外面走进来。 辰时,月试正式开始。 谢衿拿到题卷大致扫了一眼,题目并不难。 不知是不是程夫子采纳了谢衿的意见,整个考试过程中,程夫子一直从前转到后,从左转到右,倒真叫他抓到一个作弊的。 那日夹带小抄,程夫子当即就让他出了课室。 抓住一个,其他有作弊之心的便不敢再犯。 两个时辰后,考试结束,程夫子收了题卷。 等程夫子抱着题卷走后,整个课室瞬间炸开了锅。 “这次月试程夫子是怎么了,他从前不都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前面不下来得嘛,害我都不敢把小抄拿出来。” “幸好不是我被抓作弊,要不然我爹非弄死我不可。” “就这我爹也要弄死我,我好多题不会写,。” “苍天啊,救命啊,这世上怎会有考试这么一说,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呜呜呜,真后悔昨晚没好好背书,不然今日也不可能写不出来。” ...... 课室哀嚎声一片,林越淅却一脸得意地凑到谢衿跟前,“谢衿,这回可不用你磕头了。” “写得如何?”谢衿瞥了一眼林越淅道。 “除了《礼篇》最后一题,其他我基本都会。”林越淅嘿嘿一笑道。 月试结束后,那个作弊的学生被罚去训诫堂跪了三个时辰,以儆效尤。 智简书院每逢考试,便会在第二日休假一天。 这日一下学,林越淅便招呼着谢衿和粱鹤轩去知味阁吃饭。 谢衿本不想去,却架不住林越淅央求,便答应下来。 到了知味阁,林越淅比上一次还财大气粗一点,他把知味阁所有的招牌菜全部点了一遍。 吃完饭,林越淅并不满足,他提议要去平江巷游玩一番顺便看看京都府的夜景。 谢衿穿进书中三月有余,却还从未看过晚上的京都府,他点头应了下来。 林越淅见谢衿答应,便挤眉弄眼道:“走,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谢衿原以为平江巷只是一条寻常小巷,没想到这里竟是烟花柳巷。 站在桥上的谢衿看着河岸两侧高高挂起的灯笼才知道林越淅的见见世面是什么意思。 “走啊,去满春楼。”林越淅兴奋地抓着谢衿的胳膊道,他已经好久没来这里潇洒一番了,明日书院休息,他今夜定要玩个痛快。 谢衿猝不及防被林越淅拉着,很快便到了满春楼。 满春楼是平江巷最大的青楼,青楼老鸨远远便看见三个身穿锦衣的少年朝她走来。 她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可还没等她把人拉进门,就见其中一俊秀少年突然跑开了。 接着其他两个少年也跟着跑了,老鸨以为他们是第一次来青楼不好意思,只能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 被挣开手的林越淅见谢衿跑开忙追上去,“谢衿,你怎么了?” “嘘。”谢衿跑到一堵墙后面,冲着追上来的林越淅道:“我好像看见那日当街刺杀我的人了。” “你说什......”林越淅讶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粱鹤轩捂住了嘴巴。 粱鹤轩和林越淅相比就稳重得多,“在哪?” 谢衿指了指墙后,那是一间比满春楼小很多的青楼,甚至都没有名字。 “你准备怎么办?”粱鹤轩顺着方向看过去,进去找人显然不可能。 谢衿嘴角轻扯,“等。” “啊?”林越淅张大嘴,声音却很小。 “我陪你等。”粱鹤轩轻声道。 “我也陪你等。”林越淅跟着表态。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那间青楼中走出。 谢衿方才没看仔细,此刻看着那男子的身形,谢衿可以确定这人就是那日刺杀他的人之一。 那人似是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的,等那人晃晃悠悠从谢衿他们身前路过时,谢衿带着方才找来的斗篷戴到头上跟了上去。 同样带着斗篷的林越淅和梁鹤轩却朝其他方向走去。 谢衿悄悄跟在那人身后,从熙熙攘攘的平江巷,一直到一条无人小巷。 那人慢慢往前走着,谢衿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子朝对面扔去,那人机警回头,“谁?” 谢衿躲在暗处静静观察那人的动作,那人转过身朝石子的方向走去。 谢衿朝同样躲在暗处的林越淅和梁鹤轩眼神示意,林越淅和梁鹤轩会意,拿着麻袋送那人背后一把套了上去。 那人被麻袋套住头,看不清路便发了疯地挣扎起来,他毕竟是个练家子,虽然喝醉了酒,却不妨碍他使力挣脱。 在林越淅和梁鹤轩快按不住之际,谢衿从暗处走出,伸出一脚狠狠踢在那人的腹部,那人瞬间痛得弯下腰。 林越淅趁机把人按在地上狂揍一顿,待人再也站不起来只剩一口气后,林越淅才道:“快说你是何人,为何当街劫杀谢家二公子谢衿?” 那人听到谢衿的名字身体颤动一下,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谢衿从袖中摸出一根绳子把那人的手脚都绑上后,把套在那人头上的麻袋拿开道:“快说。” 22. 簪花 那人的眼睛已经被打得肿起,他勉强能识别面前人的模样,只是他并未按照谢衿的要求说自己是何人,而是张开嘴吐出一枚暗器。 谢衿一惊,他忙侧过身,可那枚暗器速度却极快,直冲着谢衿的脸颊飞去,就在此时,谢衿听见“当”的声音,那枚暗器被另一利器击中。 林越淅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那人竟会口吐暗器,他把麻袋重新套在那人头上,又猛踢了几脚。 谢衿不知是何人暗中帮助,他环顾四周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看来这人是不会说了,我们下面该怎么办?”林越淅看向谢衿。 粱鹤轩思索一番道:“不如我们把人送去刑部,让他们为你主持公道。”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谢衿便点头答应。 三人决定把人先关起来,明日再送去刑部。 可是正当他们准备找个地方把人关起来时,突然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蒙着面,站在谢衿他们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未出鞘的剑,突然,他速度极快地朝林越淅飞去。 林越淅只觉手背被重物击打一下,他吃痛地松开拿着麻袋的手。 就在此时,那个蒙面人一把捞起地上的麻袋飞速离去,眨眼之间,人已消失不见。 “谁啊?”林越淅生气地捂着手背大喊道。 谢衿此时顾不得人被抢走,他拉过林越淅的手臂,见他的手背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看来有人并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身份。”谢衿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低声道。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粱鹤轩此刻还有些惊魂未定,幸好蒙面人只是抢人,并没有打伤他们。 谢衿觉得奇怪,他不明白来人为何只是过来抢人,却没有丝毫伤害他们的意思,还有那个暗中救他的人又是谁? 太多的秘密等着谢衿去揭开,只是今日为时已晚,他不能让林越淅和梁鹤轩再跟他一起冒险。 林越淅手背上的伤并不严重,等三人分别之际,他的手背已丝毫看不出被伤过的痕迹。 谢衿同二人告别后,并没有回太傅府,而是漫步于街道上。 大楚王朝没有宵禁一说,所以即使此时已过亥时,街道两侧的商铺依旧灯火通明。 谢衿走到一座桥上,他站在桥中央,看着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河水,谢衿却无心欣赏。 他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是谁救了他,又究竟是谁劫走欲杀他的人。 谢衿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月亮,脑中灵光一闪,他双手撑着桥梁,做出欲跳下去的姿势。 突然,一只手迅速拉住他,谢衿被拉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倾去。 刹那间,谢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微微抬头,拉住他的人竟是萧谙风。 不知是不是谢衿的错觉,他在萧谙风眼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庆幸。 不过萧谙风眼底的情绪转换太快,谢衿再想仔细看时,却只看到萧谙风幽深的眼眸。 大概是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谢衿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两步,“谙风兄长。” “发生了何事?”萧谙风松开手。 谢衿自然不能说是为了引出暗中救他之人才做出跳河的姿势,他轻声解释道:“我方才见河中有锦鲤,想看得更仔细些,才会探出身去。” 萧谙风轻“嗯”一声,他静静地看着谢衿,没再说话。 静了片刻,谢衿开口打破沉默,“谙风兄长怎会在此?” “路过。”萧谙风声音低沉,他的目光仍落在谢衿脸上。 “哦。”谢衿应了声,眼睛无意中瞥到萧谙风腰间的玉佩,“你带了护身符,还给它加了流苏?” 谢衿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欣喜。 萧谙风垂眸望向腰间的玉佩,轻轻点头,“嗯。” “它定会护你平安的。”谢衿想到原书中萧谙风不太好的结局,突然露出一抹浅笑道。 萧谙风似被谢衿笑容感染,他嘴角微微弯起,“多谢。” “你等会还有事吗?”谢衿问。 “没有。” “那我们去转转吧。” “好。” 谢衿想转过身同萧谙风并肩同行,却被一个在桥上嬉戏玩闹的小孩撞个正着。 “小心。”萧谙风伸手稳住晃动的谢衿。 “抱歉。”小孩后面跟着的妇人看着被撞的谢衿不好意思道:“这朵簪花送给你。” 谢衿这才看到那妇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大楚王朝流行佩戴簪花,只不过谢衿不喜欢就从未戴过。 况且他被撞只是小事,怎么能白白拿别人的东西。 谢衿摆了摆手,“没事的姐姐,这簪花便不用了。” 妇人以为谢衿不好意思,她执意要把簪花塞给谢衿,谢衿连连摇头,“真的不用。” “给我吧。”萧谙风从袖中拿出一点碎银塞到妇人手里,接过那朵簪花。 谢衿还未及反应,便被萧谙风拉着下了桥。 等他们走远了,桥上的妇人才反应过来,她向前追了两步大声道,“不要钱的。” 可惜桥下早不见谢衿和萧谙风的身影,妇人只好转头叮嘱自家小孩下次走路小心点不要撞了人。 萧谙风一直把人拉着走出几里开外才放缓脚步,他松开握着谢衿手腕的手,“你想去哪里转转?” 谢衿眨了眨眼睛,“就沿着这街道走走吧。” “好。” 二人一路无言地走着,谢衿却不觉得尴尬。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太傅府,谢衿停下脚步,看向萧谙风,“我到家了。” “嗯。”萧谙风瞥了一眼太傅府的门楣。 “那我进去了。”谢衿说完便要朝府里走去,却被萧谙风叫住。 谢衿转过头望向萧谙风,后者把手里的簪花递给谢衿。 谢衿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萧谙风是买给自己的,现在想想他好像从未见过萧谙风头戴簪花的模样。 “给我的?”谢衿低声轻问。 “它很适合你。”萧谙风点头。 谢衿垂眸望向萧谙风手里的簪花,片刻之后他伸手去接,“谢谢。” 谢衿收回手时,指尖无意中轻触到萧谙风的手指,他似是被烫了一下,忙缩回手拿着簪花朝府门走去。 萧谙风轻触被谢衿碰到的手指,眼底是令人不易察觉的柔色。 片刻之后,萧谙风轻唤一声,“盛环。” 一直隐于暗处的盛环走了出来,“公子。” “人何在?”萧谙风眼神恢复成惯常的冷漠。 盛环回答道:“暗庄。” “杀了。”萧谙风眼中满是肃杀之气。 “是。”盛环拱手,“公子,另外几人怎么处理?” “别让我在京都府看到他们。” “是。” — 翌日一早,谢衿在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苏醒,他睁开朦胧的双眼,他正要开口问桃溪什么时辰了,就听见林越淅夸张的声音,“哇哇哇,都日上三竿了你还不起啊?” 谢衿眼睛瞬间变得清明,他迅速掀开被子准备直起身,可是却晚了一步,林越淅已经扑上床,把他牢牢地压在底下。 “西璟,别闹了。”一同进了内室的还有梁鹤轩。 “咳......”谢衿蒙在被中咳嗽几声,吓得林越淅赶紧爬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也没使劲啊。”林越淅焦急地掀开谢衿的被子道。 谢衿突然伸出手□□了一番林越淅的头发,直把他的发髻弄乱了才轻笑道,“骗你的。” “谢衿!”林越淅佯怒着伸手作势要挠谢衿痒痒。 谢衿朝梁鹤轩投去求救的目光,梁鹤轩笑着把林越淅拉下来,“好了,你不是还要出去玩吗?” “哼,今日就先放过你。”听到梁鹤轩的话林越淅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下榻。 桃溪站在屏风外听着少年们的对话忍不住捂嘴偷笑,几个月前她怎么也想到二少爷会像此刻这般与人相处愉快。 若是夫人在天有灵,必会放下心来。 想到夫人,桃溪忍不住眼角泛泪,若是夫人在,少爷也不至于受那么多苦。 谢衿从屏风后出来,便看到眼角通红的桃溪,“怎么了?” “没事,奴婢瞧着少爷和好友相处得好,忍不住高兴。”桃溪见谢衿出来忙抹掉眼角泪珠道。 谢衿以为桃溪受了欺负,一听是因为喜极而泣便笑道:“桃溪,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嗯。”桃溪笑着点点头,“奴婢伺候您更衣。” 谢衿换好衣服,准备去洁面洗牙,他刚接过巧冰手中的脸帕,就听到林越淅咋咋呼呼的声音,“咦,这是什么?” 23. 救人 谢衿眉心一跳,他飞速地洁完面洗完牙,之后便寻着林越淅的叫声走过去。 等谢衿到了外室,就看到林越淅手里拿着的簪花。 那是他昨夜放在书案上的。 谢衿的思绪不由回到昨晚,他读完书正准备歇息时,突然瞥见放于书案左侧的簪花。 昏黄的灯光下,谢衿拿起簪花细细地端详。 从前桃溪要给他簪花被他拒绝过,他不喜欢在头上戴花,但昨晚不知为何,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把簪花别在耳后,正好被桃溪看个正着。 桃溪愣了一下,她不识太多字,只道:“少爷戴着簪花的模样真好看。” 谢衿有些赧然,他作势要拿下簪花,却被桃溪拦了下来,桃溪拿过一旁的铜镜正对着谢衿,“少爷,不信您看。” 谢衿凝视铜镜中的自己,他大约知道为何萧谙风会说这簪花很适合他。 铜镜中的少年面容俊秀,耳边的簪花更衬得人面色红润,眉目疏朗。 “少爷以后可以多戴簪花。”桃溪浅笑道。 谢衿忽然想到拿着簪花走了一路的萧谙风,脸颊不觉一热,他伸手取下簪花放到书案上。 “谢衿,你发什么愣,这簪花哪里来的啊,我可记着你从来不带的。” 林越淅的声音把谢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快步走上前,“给我。” “嗯?这么宝贝。”林越淅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会是别人送给你的吧。” 林越淅加重“别人”二字,似是意有所指。 “不是。”谢衿下意识反驳。 林越淅坏笑一声,“不是什么,我也没说是谁送给你的啊。” 谢衿一噎,他无法只好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却未提萧谙风一局。 “我怎么不信呢。”林越淅怀疑地看着谢衿。 谢衿管他信不信,他一把拿过林越淅手中的簪花交给桃溪。 “你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功课上,也不至于次次月试都垫底。”看不下去的梁鹤轩挤兑了一句林越淅。 林越淅忍不住反驳,“这回垫底的人不是我好嘛。” “不是你还能是谁?”梁鹤轩故意道。 “反正不是我。” “就是你。” ...... “好了,今日你们找我来所为何事?”谢衿束好发望着仍在吵闹的两人道。 林越淅瞬间转移视线,“好不容易放一天假,我们去泛舟啊。” 江上泛舟,听起来不错。 谢衿点了点头,“好。” 三人在太傅府简单用了点早膳,便坐着林越淅的马车朝京都府西郊的望临江走去。 望临江是京都最大的一条江,江面宽旷平静,是游玩的好地方。 马车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便到了望临江。 三人下了马车,江边此刻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过来游玩的。 “走啊,我们先去泛舟。”林越淅一落地便猴急地朝登船处跑去。 谢衿和梁鹤轩紧随其后。 林越淅买了船票,他转头兴奋地招呼谢衿和梁鹤轩上船。 今日是智简书院休沐之日,是以望临江边除了谢衿他们三人,还有好些智简书院的学生,都是来游玩的。 谢衿和粱鹤轩一前一后地朝登船处走去,还未到地方,谢衿却与一男子撞了个正着。 那人手里牵着个小孩,因为低头和小孩说话,才无意中撞到谢衿,男子抬眸正欲张嘴说抱歉,却在看清谢衿的脸时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男人眼底滑过一丝鄙夷,谢衿瞧见了,却没有和他计较,他快速跟上粱鹤轩的脚步,走到登船处。 “快上来。”林越淅率先踏上船头,粱鹤轩紧随其后,接着两人一同朝谢衿伸出手,谢衿一手抓一个踏上船。 船上没有船夫,只有四只浆,没有船夫便代表他们要自己划船。 谢衿还从未划过船,一时有些好奇。 谢衿坐到船舱内,手拿船桨一时不知该怎么划,好在林越淅是常划船的,他仔细地把划船的步骤全部给谢衿讲了一遍,谢衿听得认真,很快便学会了。 谢衿划着船桨,看着缓慢行驶的船,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过了一会,谢衿有些累,便把船桨给了林越淅。 他起身立于船头,低头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抬眸望向一碧千里的长空,谢衿感受到内心无比的宁静。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泛舟。 可还未等谢衿宁静一会,不远处便传来慌乱的哭喊声。 “救命啊,快救人......” 谢衿朝哭喊声看去,发现不远处的江面上竟有人在扑腾。 有人落水了! 谢衿一惊,他快速环顾一周,此时他们离江边并不远,以他的水性应该很容易把人拖上,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衫跳入水中。 林越淅原本在船舱内划船,他听到哭喊声正要起身查看,却只听到噗通一声,等他反应过来之际,谢衿已经入了水。 “谢衿!”林越淅眼眸睁大,他大叫一声,作势就要下水,被粱鹤轩拦了下来,“你水性不好,别添乱。” 粱鹤轩说完话便脱下外衫跟着跳下水。 林越淅心中焦急,但也无法,他只能稳住心神,回船舱把船往江边划。 谢衿前世学过游泳,水性极好,如今正值夏日,水不算太凉。 他奋力朝人落水之处游去,离近了一瞧,才发现落水的竟是个孩子。 那孩子似乎呛多了水,此刻已经紧闭双眼没了知觉,谢衿迅速把人捞起,就要朝江边游去。 此刻,江边众人包括船上的人已经注意到江里的情况,他们全都紧张地等着谢衿把人拽到江边。 谢衿抱着孩子奋力朝前游,到了江边,几人合力把谢衿和那孩子拉了上去。 与此同时,梁鹤轩也跟着爬上岸。 “竟然是个孩子落水的。” “他已经昏过去了,他家里人呢?” “这谁家人,怎么不看着点孩子。” “快快,还有气!” 谢衿顾不得歇息,他起身拉开围着孩子的众人道:“散开,快去请郎中。” 说完便双手交叠给人做心肺复苏,经过一番努力,那孩子终于醒了过来。 他呛了几口水,之后才悠悠地睁开茫然的双眼。 这时,一男子猛地跑过来抱起躺在地上的孩子道:“嘉良,嘉良你怎么样?” “他没事了,你别晃他,等郎中来了再让他瞧瞧。”谢衿一通操作下来已经没了力气,他虚弱地出声阻止晃动小孩的男子。 那男子闻言转过头,他看向谢衿湿掉的衣衫,这才明白是谢衿救了人。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弟弟。”男子诚恳道谢,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抱歉。 男子转头出声之际,谢衿看清了他的容貌,他不由愣了一下。 24. 叶嘉言 这人是方才撞了他却并未与他道歉之人。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谢衿,他脸上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 他原本想起身与谢衿说话,奈何他还抱着孩子。 谢衿看见了,他淡声道:“你别动,等着郎中。” 那人闻言不再乱动,安静等待着。 这时,林越淅从船上冲下来,他快步跑到谢衿身边,“谢衿,怎么样,你有没有伤着。” 谢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林越淅又转过身问梁鹤轩。 在确定两人都无事时,林越淅才把视线转向前方抱着孩子的男子。 “叶嘉言,你怎么在这?”林越淅把视线下移,看到叶嘉言怀里抱着的孩子,惊讶道:“是你弟弟落的水?” 谢衿听到叶嘉言的名字时神色一怔,原书中的叶嘉言是大楚王朝未来丞相。 没想到他竟然救了未来首辅叶嘉言的亲弟弟叶嘉良。 叶嘉言兄弟俩是陈国公的孙子,原书中提过叶嘉言兄弟俩的父亲不务正业,仗着祖上基业坐吃山空,还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好在陈国公明事理,一直护着他们。 可是陈国公年事已高,管不了太多,叶嘉言兄弟俩在陈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谢衿没记错,此次叶嘉良落水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正当谢衿思绪纷飞时,郎中赶了过来,他给叶嘉良把了脉,发现并无异状。 问了人,才知道是谢衿救人及时,未酿成大祸,“多亏了这位公子,小公子才能保住性命。” 郎中给叶嘉良开了几服药,便让人回家休息。 叶嘉言把人抱起,上马车之际,回头看向谢衿,“改日必登门拜谢。” 谢衿和梁鹤轩全部落了水,这舟便泛不成了。 七月的天虽然不冷,但一阵风吹过,还是让谢衿打了个冷颤。 林越淅看见了,赶紧招呼车夫把马车赶过来。 林越淅家离得最近,索性直接去了林府。 到了林府,林越淅下了马车,便让丫鬟准备两件他没穿过的衣服出来。 他们三人的身材都差不多,谢衿略瘦一点,不过林越淅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算合适。 此刻的时间已近晌午,正是用午膳之时。 林越淅的母亲听说谢衿和梁鹤轩来了,便遣了小厮过来,让他们去前厅用膳。 林越淅打发了小厮,谢衿头一回来林府,林越淅并不想让他们和长辈一起用膳,便让温泗吩咐厨房准备一些吃食过来。 半个时辰后,之前被打发走的小厮又跑了过来,说是林尚书请他们去前厅用膳。 林越淅听到林尚书三字吓得一激灵,他爹怎么这么早下朝了? 林越淅赶紧唤来丫鬟给他整理衣襟,他看了一眼还坐着的谢衿和梁鹤轩急道:“我爹让我们去前厅用午膳,快走快走。” “不是说就在你这院子里吃吗?”谢衿故作疑惑状。 梁鹤轩含笑起身,“谢衿,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的林少爷可是最怕他爹的,他怎么敢忤逆他爹呢,怕是腿都要被打断!” “去去去,我才不怕他。”林越淅斜睨了梁鹤轩一眼,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焦急的心里。 三人整理好着装,来了前厅。 前厅中间摆了张大圆桌,大圆桌上布满了菜,林锐夫妇此刻正端坐在主位上。 从他们的角度正好能望见从谢衿三人。 林越淅早在看见他爹时便低下头走路,谢衿则是迎着林锐的目光走过去。 “见过尚书大人,林夫人。”谢衿走上前行礼道。 梁鹤轩紧随其后行了礼,林越淅这才嗫嚅了两句,“爹娘。” “快过来坐。”林锐在看到谢衿时脸上就挂着笑,此刻见谢衿淡定自若的神情更是心生欢喜地招呼道。 谢衿被林锐一把拉到跟前,梁鹤轩则是坐在了林夫人的身侧。 只有林越淅一人可怜巴巴地坐在角落里。 “吃菜。”林锐笑眯眯地给谢衿夹菜。 谢衿道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林锐身旁坐着谢衿,林夫人身侧坐着梁鹤轩,画面和谐美好。 “到底谁才是你们亲生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小声而又幽怨的声音。 林锐瞪了林越淅一眼,“你若是能像谢衿和鹤轩这般听话,不把我和你娘气得半死,我们能这么对你吗?” 眼见着林锐要掀桌,林越淅赶紧把头埋在碗里,专心干饭。 “尚书大人,西璟最近学习很是用功。”谢衿看着鹌鹑一般的林越淅忍不住笑道:“他这次月试应该会取得不错的成绩。” 林锐对林越淅最近的变化其实门清,他也知道谢衿帮了他家儿子很多,所以他才会对谢衿另眼相看。 可是常年的习惯让林锐对林越淅说不出软话,他只淡声道:“但愿如此吧。” 林锐顿了顿,又冲林越淅厉声道:“多像谢衿和鹤轩学习,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好了老爷,最近淅儿不是还当街拖住马车了嘛,之前我去参加宴会,很多夫人都称赞淅儿英勇无畏,可给我们长了脸。”一直没说话的林夫人柔声道。 听到这话,林锐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很多,“还像个世家公子的模样。” 用完膳后,林越淅便拉着谢衿他们逃也似地跑了回去。 “我爹太吓人了。”林越淅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一口水,“害得我一口茶都不敢喝。” 谢衿想到他那个便宜父亲,不由笑道:“我觉得尚书大人挺好的。”嘴上虽然会教训林越淅,但却是打心底疼爱他。 “咳...咳...”林越淅呛了口,他震惊地看向谢衿,他都快被他爹揍死了。 谢衿眼眸一暗,他低声道:“总比我那个侍郎父亲好。” 林越淅想起之前谢衿给他讲过关于谢怀远的事情,怒上心头,啪得一声放下茶杯,“他就不配做个父亲。” “西璟......”梁鹤轩唤了一声林越淅,提醒他注意措辞,谢怀远再不好也是谢衿的父亲,小辈不能如此议论。 林越淅觑着谢衿的脸色,发现他并未因为自己这句话神色发生变化,便笑着岔开话题,“我前些日子得了些话本,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越淅得来的话本全是些男女之间的情爱故事,谢衿不喜看,便随意翻了翻,这一翻却让他翻到一册不一样的话本。 话本名叫《霸道王爷占有我》,讲的是王爷和哑巴影卫的故事。 林越淅见谢衿神情专注便揍了过来,在看清谢衿手中话本名字时惊呼道:“欸,我也喜欢看这个。” 谢衿:“......” ...... 谢衿和梁鹤轩一直在林府待到酉时,林越淅才安排马车把他们各自送回府。 谢衿到了太傅府,发现府门前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他快步走入府中,还未等问起管家是何人拜访,就见叶嘉言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中。 今日叶嘉言在望临江边说改日登门,谢衿以为是一句虚言,却没想到叶嘉言今日便来了。 “少爷,叶家大公子说是有事找您。”管家走到谢衿身边道。 谢衿点了点头,他向前走了两步,“叶公子。” 叶嘉言注意到谢衿身上的衣服和今日在江边的有所不同,是衣服湿了重新换上的。 他斟酌着措辞,“谢公子,今日多亏你救了我弟弟,这是我备的一些薄礼,请你收下。” 谢衿顺着叶嘉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凉亭里密密麻麻摆着的东西心里一惊。 这么多东西哪是薄礼可以形容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罢了。”谢衿淡然一笑。 叶嘉言看着如今与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谢衿,不由怔了怔,从前的自己为何那般厌恶谢衿? 就因为别人讨厌谢衿,自己便跟风厌恶他。 叶嘉言自知做了错事,他垂眸道:“今日在望临江边撞了你,抱歉。” 叶嘉言态度太过真挚,谢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没事。”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之后,叶嘉言道:“没什么事,那我便告辞了。” 许是今日救人受了凉,谢衿从林府回家没多久,便生了病。 桃溪找了郎中,说是受了风寒,需要服药。 周安得了消息赶来溪涧院,在得知谢衿是为了救人才染了风寒后,欣慰的同时又很心疼。 谢衿叶没想到如今这幅身体会这么弱,只是落水被风吹一下便感冒了,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祖父,您去休息吧,我没事。” 周安闻言给谢衿掖了掖被角,转头吩咐桃溪好生照顾便出了院子。 谢衿身体虚弱,很快便睡了过去。 翌日,谢衿醒了之后还是感觉浑身酸痛,便让陈朗去书院告假。 桃溪端着药绕过屏风,走到榻前轻声唤道:“少爷,喝药了。” 榻上之人却没反应,桃溪忍不住偷笑一声,她方才明明听见榻上传出,这会一听说要喝药,少爷竟装起睡来。 “少爷,该喝药了,喝了药,风寒才会好。”桃溪耐心哄着。 窝在被窝里的谢衿自知躲不过,他闷闷地拉下被角撇着嘴道:“桃溪,可以不喝吗?” 桃溪语气坚定,“不可以。” 谢衿知道桃溪是为他好,可是那药太苦了,他实在咽不下。 桃溪瞧着谢衿的模样轻笑道:“少爷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喜喝药,但是不喝病便不会好,少爷,快喝吧。” 谢衿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来个一口闷,就见陈朗从外面走进来。 他隔着屏风拱手道:“少爷,萧公子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西洲梦 的《穿成痴傻炮灰后我逆袭成团宠》最快更新 24. 叶嘉言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5. 喝药 谢衿闻言趁机躲开了面前的药碗,他侧头问陈朗,“他是来借书的吗?” 陈朗摇了摇头,“说是来找您的?” “找我?”谢衿疑惑,萧谙风为何过来找他,今日他不用去书院吗? 谢衿抿了下唇,“请他去前厅,我一会就到。” 陈朗站在原地未动,“萧公子此刻已到院中。” 萧谙风与周安拜会过便直接来了谢衿的溪涧院。 谢衿听到陈朗这句话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衣襟看着有些凌乱,估计他的头发也好不到哪里去。 “桃溪,迎客。”谢衿抬眸吩咐。 “是。”桃溪看了眼丝毫未动的药碗,有些无奈地应声,这碗汤药也不知何时能下了少爷的肚。 谢衿下了榻,走到铜镜前,整理好胸前凌乱的衣襟,又让桃溪给他重新梳了发,之后才朝外室走去。 萧谙风此刻正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七月的桃树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若是在三月,微风吹过,落英缤纷,必将是一副令人沉醉的画面。 谢衿静静地望着萧谙风的背影,有些出神,良久之后,萧谙风转过身看向谢衿,谢衿这才回过神来,“谙风兄长,你找我何事?” “听说你感染了风寒,我过来看看。”萧谙风朝谢衿的方向走去,他低声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衿原本的脸色还很虚弱苍白,不知为何听了萧谙风这句话,脸颊竟有些发热,耳尖悄悄泛了红。 “没什么大碍。”谢衿微微垂眸,忍住想摸耳垂的冲动,他压了压心底突然涌出的莫名情绪,把萧谙风请进屋。 桃溪已经沏好了茶,她把茶杯端到萧谙风的面前便退居一旁。 空气静默片刻,谢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谙风兄长,请用茶。” 萧谙风应了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无意中他瞥见前方的一个药碗,碗中是未曾动过的汤药。 “还未喝药?”萧谙风抬眸看向谢衿。 谢衿莫名有些心虚,他舔了舔唇,刚要说话,只听一旁的桃溪道:“萧公子,您劝一劝我家少爷吧,他感染了风寒,却不愿喝药,奴婢心中急得很。” 桃溪这番话说出,似是在向萧谙风告状一番,谢衿幽怨地瞪了眼桃溪,桃溪倒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 “为何不喝药?”萧谙风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声。 “太苦了。”谢衿委屈巴巴地开口,简直难以下咽。 后面这句话谢衿没有说出口,怕被人说他太矫情。 萧谙风没说话,他起身端来不远处那碗汤药,试着碗壁,汤药此刻还是温热的。 谢衿看着萧谙风的动作,以为萧谙风也要让他喝药,不由在心中默念,你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啊! 不料,萧谙风却只是把碗轻轻放在一边,沉声道:“今日你若不喝药,病便会加重一分,你的学业刚有些起色,却要被不知何时能好的风寒耽误。” 萧谙风这番话不由引起谢衿的反思,他受了十几年的教育,深知学习的重要性,高中三年,他请假的天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到了这里,一个月却请了这么多假,属实会耽误学业。 “今日月试放榜,你位居智成院学子榜首,若是下次岁考还能如此,便可到智启院学习。”萧谙风话锋一顿,他抬眸凝视谢衿的眼睛,“你可愿同我一起读书?” 谢衿一怔,他回望着萧谙风的眼睛,他从未与别人说起过,他想去智启院,想见识大楚王朝未来朝堂重要官员的风采,也想更多了解眼前之人身上的事情。 萧谙风的话让谢衿心中一动,他就这么轻易被拿捏住了。 片刻之后,做好心理建设的谢衿端起碗来了个一口闷。 只是谢衿低估了这碗汤药的苦度,他喝完便咳嗽起来。 谢衿好一会才把喉咙中的痒意压了下去,他把碗放回桌上,桃溪连忙上前倒了一杯茶准备让他润润口。 谢衿正准备端起茶杯,可还未触到茶杯,却见萧谙风伸出右手,如玉的掌心上是一颗令人垂涎的蜜饯。 “润润口。”萧谙风把蜜饯递到谢衿面前道。 谢衿眼前一亮,他伸手接过蜜饯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被药苦到心里的谢衿被一颗蜜饯治愈了,他朝萧谙风扬起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哇哦哦,什么事情让你笑得这般灿烂?”林越淅欠欠的声音从外传来,他方才在外面正好看到谢衿的笑容。 林越淅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谢衿的身侧,冲他坏笑道:“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谢衿笑容一收,他看向林越淅,“你怎么来了?” 林越淅被谢衿变脸的速度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又被端坐在谢衿身边的萧谙风吓了一跳。 被吓了两跳的林越淅退后两步,对着萧谙风说出与谢衿同样的话,“你怎么来了?” 萧谙风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林越淅,他站起身对谢衿道:“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哦,好。”谢衿跟着站起身,准备送人出府,却被一挡,“别再吹了风。” 谢衿愣愣地望着萧谙风离去的背影,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 “欸,欸......”林越淅抬手在谢衿眼前晃了晃,人怎么定住了呢? 谢衿收回视线,他看向林越淅,“怎么了?” “你怎的像是变了个人?”林越淅奇怪,不仅变了人,耳尖还是红的。 “没有。”谢衿重新坐了回去,喝了口茶道。 林越淅朝前凑了凑,“还说没有,你就不会对我那样笑!” 谢衿闻言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不是,你别这样笑,我瘆得慌。”林越淅抖了抖身体,故作害怕的模样。 “你怎么从书院出来的?”谢衿看了眼外头的天,此刻正是午时。 林越淅嘿嘿一笑,“当然是翻墙的。” “你不怕再被程夫子抓到罚跪?”谢衿瞥了眼林越淅。 林越淅闻言喜滋滋地开口道:“他如今才不会抓我。” 谢衿:“?” “今日月试,我排名第五。”林越淅笑的眼都快看不见了。 谢衿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那是自然,你都不知道,今日放榜,石照站在榜下脸都绿了。”林越淅想到那副画面就乐得不行。 林越淅正乐时,粱鹤轩从屋外走了进来嫌弃道,“快收收你的大牙。” 说完这话,粱鹤轩又看向谢衿:“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衿见到突然出现的粱鹤轩有些惊讶,“你也翻墙了?” “嗯,我和西璟听说你受了风寒特来看看你。”粱鹤轩点了点头,接着有些疑惑地问,“萧谙风方才来过?” “是。”谢衿道。 “他今日和夫子告了假,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告假是专门为了来看你?” 为您提供大神 西洲梦 的《穿成痴傻炮灰后我逆袭成团宠》最快更新 25. 喝药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6. 围观 梁鹤轩此话一出,谢衿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萧谙风是专程过来看他的。 听了梁鹤轩的话,谢衿心中却隐隐生出些许期待。 “我怎么听说是他府中出了事才告的假。”林越淅侧过头道。 谢衿心中来不及失落,他看向林越淅,“公主府出了何事?”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无意中听人说了这话。”林越淅摇了摇头,转而兴奋道:“谢衿,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看石照跪着学狗叫了。” 谢衿:“......” 比起看石照学狗叫,谢衿更想知道萧谙风究竟是因为何事告了假。 还不及谢衿多想,又听林越淅道,“你们府里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桃溪,备膳。”谢衿转身吩咐桃溪。 林越淅一听来了劲,他拦住正准备走的桃溪,“我馋你府里的粉蒸肉了,今日府中可有?” “有,林公子稍等。”桃溪笑道,她朝林越淅欠了欠身走出屋去。 很快,桃溪便带着几个小厮进来,小厮们端着托盘,不一会儿便把主屋的桌子摆满。 谢衿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剩下的饭菜全部被林越淅和梁鹤轩扫荡一空。 用完午膳后,林越淅便犯了困,他撑着胳膊止不住地打瞌睡,谢衿让他去里屋的躺椅睡着。 半个时辰后,快要到下午上堂的时间,林越淅转醒后又吃了些府中刚做好的糕点,之后才和梁鹤轩一道赶去智简书院。 许是谢衿乖乖喝药的缘故,他的风寒在当天晚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不再需要差人去书院告假。 翌日卯时一到,谢衿便准时起床,收拾一番后去了书院。 智简书院门口的墙壁上还贴着月试榜,谢衿下了马车随意看了看,他的名字高挂在智成院的榜首之位。 谢衿又朝左边看了看,智启院的榜首之位是萧谙风,谢衿不由弯了弯唇角。 他在榜下驻足了一会,突然右肩被拍了一下,谢衿转过头,便迎上林越淅灿烂的笑脸。 林越淅朝身后指了指,谢衿顺着方向看过去,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石照。 石照刚下马车就看见站在榜下的俩人,他脸色一僵,此刻他并不想与谢衿他们找照面,便准备换个方向去课室。 林越淅自然不会放过石照,他仰着头快步走到石照跟前,“月榜成绩已出,你是不是该履行赌约了?” 林越淅声音不小,立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自古以来的看客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中有些人一听赌约二字立马来了劲,“石公子,是何赌约。” 石照没想到顷刻间四周便围上来这么多人,他脸色僵硬,压根不想说那难以启齿的赌约。 “他和谢衿打赌,若我此次月试不垫底,他就要跪下来学两声狗叫。”林越淅双手抱胸笑着和众人解释道。 林越淅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更有人直言道:“这回月试,林公子可是考了第五名,石公子应当履行赌约学狗叫,只是不知他学狗叫是何模样,真令人期待,哈哈哈。” “也就是说不管林公子考了第几名,只要不是最后一名,石照都得跪。” “快跪啊快跪!” ...... 周围人的附和声让石照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看向谢衿,想走过去说些好话,让谢衿放过自己,却怎么也挪不动脚。 谢衿冷冷地看着石照,脑海中浮现着书中原主被欺负的画面,他抬步走到石照的面前,“怎么,不想跪?” 谢衿冷淡的模样让石照心中的恨意加深,他愤怒地回望过去,心中想着他若是不跪,谢衿也奈何不了他。 石照久久未动,林越淅开口讥讽道:“石照,你莫不是想耍赖吧?” “这么输不起?真给智成院丢脸。” “我听说之前石照背地里没少欺负过谢衿,如果我是谢衿,我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没想到石照竟是这种小人,不仅在背地里欺负同窗,还不守信用。” 人群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石照顶不住压力,恨不得此刻便隐身,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二哥,做人不可太过咄咄逼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衿听到声音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人群自发开出一条道来,两个身着白色院服的人走了过来。 是谢桥和秦仲宣。 方才那句话是谢桥说的,他用温和的目光看着谢衿。 “你懂什么,是石照直接和谢衿打赌,他赌输了,自然得下跪学狗叫。”林越淅听到谢桥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不敢相信作为谢衿兄弟的谢桥竟向着外人说话。 谢桥自然知道谢衿和石照打了赌,并且知道石照赌输了,可他就是不想看石照给谢衿下跪。 谢桥不明白为何短短几个月谢衿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更不明白原本厌恶他的林越淅会对他鞍前马后,谢桥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纵然心中不快,谢桥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和善的表情,“二哥他本不该同别人打这种赌,失了体面。” “失了什么体面?”久未出声的谢衿轻笑道,他虽是笑着,笑意却未及眼底。 “自然是谢家的体面。”谢桥皱了皱眉,口气略显生硬地回答。 谢衿收起笑容,淡淡地看向谢桥道:“谢家的体面,需要我和在座各位叙说一遍吗?” 谢桥脸色一变,父亲最在乎颜面,他自然不能让谢衿说任何对谢家不好的事情。 “二哥,这是在书院门口,何必弄得别人难堪?”谢桥软下声音道。 谢衿瞥了眼石照,冷声道:“他从前让别人欺负霸凌我的时候,有想过我会难堪吗?” 谢衿在前世没少看过关于校园霸凌的新闻,也曾在学校帮过被霸凌的学生。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原主被霸凌,但通过作者的文字描写,也能体会到那种痛苦。 思及此,谢衿语气中的冷意渐深,“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谢衿,你......”谢桥没想到谢衿会说这样的话,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谢衿不再理会谢桥,他把视线转向石照,“石公子,请吧。” 石照原以为谢桥能说动谢衿,让他不用下跪,却不想竟被谢衿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人,特别是谢桥面前出丑,石照就觉得怒火冲天,他抬眸看向谢衿,愤恨的目光像是要把人撕碎了。 突然间,石照朝谢衿大踏步走去,众人都以为他要下跪,却不料他竟挥出拳头朝谢衿脸上打去。 石照的拳头还未触及到谢衿脸,就被人狠踹一脚,瞬间飞了出去。 为您提供大神 西洲梦 的《穿成痴傻炮灰后我逆袭成团宠》最快更新 26. 围观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7. 教训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围观群众都吓了一跳,谢衿准备反击的手刚伸出去一半,发现面前的人便没了。 谢衿转头看向身侧,只见萧谙风面色沉静地立于一旁,完全看不出他方才一脚踢飞了石照。 “咳......”石照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着。 “谙风兄长。”谢衿收回手,轻声唤道。 萧谙风应了声,他看向不远处依旧趴着的石照,薄唇轻启,“不想跪也不必出手伤人。” 森然的语气让众人回过神来,他们不可置信地望向萧谙风,没想到他竟然会掺和此事。 萧谙风在智简书院一向特立独行,从不与人结交,性格淡漠,不近人情,怎么会为了谢衿踢伤别人? 不过,比起萧谙风的不同寻常,众人更耻于石照的行为。 “就是啊,你不想给谢衿下跪,那也不能打人吧,品行如此恶劣,不配为智简书院的学生。” “原来之前欺负羞辱谢衿的人都是石照撺掇的,我以前还跟风嘲笑过他几句,我真该死啊。” “我也是,真该死啊!” 谢衿:“......” 那群人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直接有几人架着石照的胳膊,冲着谢衿的方向把他按跪在了地上。 石照被一脚踢的,话都说不出,更别提狗叫了,他头被按住,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谢衿。 在书院门口闹了这么长时间,上堂钟声此刻终于响了起来。 钟声一响,各个院的学子都条件反射地朝课室走去,林越淅拍了拍谢衿的肩道:“走了,去课室。” “你先去。”谢衿看了眼身侧站着未动的萧谙风,低声对林越淅道。 等林越淅走远,谢衿才轻声问萧谙风,“谙风兄长,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萧谙风闻言并未言语,他静静地凝视着谢衿的双眸。 片刻之后,谢衿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我不该多问。” 萧谙风的视线并未从谢衿脸上移开,他顺着谢衿的话说了下去,“现在已经没事了。” 谢衿突然想起长公主楚玉的疯病,恐怕并不是萧谙风说得那样没事。 可这毕竟是萧谙风的家事,他不好多问,静了片刻,谢衿道:“方才多谢谙风兄长,我先去课室了。” 萧谙风轻嗯一声,他等谢衿转身离去后,才朝智启院的方向走去。 谢衿到了课室,正巧碰上了程夫子。 程夫子看着,脸上是满满的怜爱。 谢衿:...... 从古自今,老师果然都对成绩好的学生和颜悦色。 由于昨日谢衿没来,程夫子便把昨日的课室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着重表扬了谢衿和林越淅一番。 林越淅的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 最后,程夫子在正式讲课前丢下一句话,“一个月后的岁考,将取智成院前三名进智启院。” 此消息一经公布,下面的学生具是一惊,不过碍于程夫子要上课,众人并未说话,等下堂钟声一响起,课室便炸开了锅。 “从前不都是取榜首去智启院的嘛,这回岁考怎会取三人?” “取三人不是很好嘛,有机会去智启院和谢桥一起读书。” 提到谢桥,课室里的大多数都咧嘴笑了起来,谢桥人长得好,性格好,这是智简书院众人皆知的,如果他们能去智启院天天见着谢桥自然不错。 “有道理,若是能和谢桥结交一二,这书院也不白来,说不定还能发生一段奇缘佳话。” “你想得美,谁人不知谢桥和秦仲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楚王朝男风盛行,是以在公共场合人们并不避讳提及这些。 “总之你可别打谢桥的主意,他可不是你这等凡人触碰得起的。” ...... 后桌的几人说得起劲,林越淅却快把白眼翻上了天,他挪到谢衿的跟前道:“谢衿,你说他们是不是没见着谢桥今日在书院门口装理中客维护石照的模样?” 谢衿朝后面瞥了眼,原书的设定就是如此,谢桥是整本书的团宠,自然人人都爱。 “你想去智启院吗?”谢衿没有回答林越淅而是问。 “那是自然,如果我能去智启院,我爹做梦都会笑醒。”林越淅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衿:“......那我们俩一起去。” 林越淅:“!” 林越淅瞪大双眼,“我不行吧。” “我说行就行。”谢衿拍了拍林越淅的肩笃定道。 林越淅不知道谢衿为何会这般无条件地信任他,他感动地都快落了泪,他忙擦了擦眼角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激动地握住谢衿的手道:“好,我和你一起去智启院。” — 上了一个多月的文课,智成院迎来了第一次武课。 智简书院的武课开设骑术和射术两门,大楚王朝虽然重文轻武,但智简书院还是坚持开设武课,意在让学子们能有一副强壮的身体。 下午未时,智成院的学子们全部到了智简书院的校场,校场右侧有一间很大的马厩,里面有几十只高头大马,此刻全部都精神抖擞地站立着。 校场中央竖立十块箭靶,是供学生练习射箭所用。 武课的韩武师曾是一位戍边将军,从边关回来便奉命在智简书院教课,不同于文课的夫子,韩武师一人便教了三个院的全部武课。 早在上课前,学子们便都换上了方便骑射的武装,智简书院的武装全部以黑色为主,穿上以后很显干练。 谢衿站在校场之上,认真听着韩武师讲解骑马的要领。 由于大楚王朝重文轻武,是以很多世家子弟都不会骑马,所以在韩武师提出有谁愿意一试时,很多人都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骑射乃林越淅强项,正当他准备自告奋勇之时,石照突然开口道:“韩武师,谢衿的兄长戍边关外,骑术了得,想必谢衿的骑术也不会差,不如让他一试。” 石照的话一出口,便有人窃窃私语道:“谢衿如何会骑马,我看石兄就是想让他出丑。” “管他会不会骑马,正好有好戏看。”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却正好被站在一旁的林越淅听到了,他瞪了一眼石照压低声音道:“石照,你故意的吧?” 明知道谢衿不会骑马。 为您提供大神 西洲梦 的《穿成痴傻炮灰后我逆袭成团宠》最快更新 27. 教训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