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宫女放肆日常》 1. 第 1 章 蔚蓝的天,蔚蓝的海。 海天相照,棉白的云飘在空中也浮在水面。 一个硕大的耀眼的太阳高悬苍穹,放射出热与光,海面上波光粼粼,礁石上拍打着白色的浪。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吹拂而来,清新美好。 发白的沙滩上徘徊着两只白胸灰翅的沙鸥,其中一只骄傲地站上卧在沙里的海螺上,张开尖尖的喙,发出“哼孔、哼孔”的猪叫声。 猪叫?! 白鱼鱼皱了皱眉,睁开迷蒙的眼睛,转着亮晶晶的眼珠打量周遭,白亮的青石板地,她曾在下雨天提着猪食摔在上面过,围了北、东、南三面的红墙小室,东边第二间是她的宿舍,冬冷夏热,下雨漏雨,刮风漏风,灰瓦歇山顶斜向下,伸出半丈宽的檐廊,养猪场里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长脸鬼婆——罗嬷嬷,曾在那里揪着她的头发骂她废物。 养猪场里没有海、浪花、沙滩,但有一条鱼。 打翻猪食被罗嬷嬷打骂,罚饿肚子那次,白鱼鱼顶着被揪乱的头发,坐在漏雨、漏风的宿舍里。 罗嬷嬷身边的狗腿子来看戏。 她正盘着腿,闭目沉吟:“斯是陋室,惟吾咸鱼。” 扬起白嫩小脸望向与梦里唯一相似的太阳,白鱼鱼幽幽叹口气。 大海啊,无缘呐。 移开靠着红漆木柱的头,扶住酸疼的脖子叹口气,白鱼鱼拖沓着走到石栏猪舍旁,探头往里看去。 舍里只有一头猪。 猪身干净,粉皮白毛,屁圆腰粗。 猪正拱着灵活的鼻子左闻右嗅。 白鱼鱼凭着丰富的养猪经验知道—— 猪饿了。 “啰啰。” 她唤一声。 猪抬起头,猪容俊俏。 它是万里挑一的猪俊生,皇帝为迎福星准备的贡品,旁人口中的圣猪。 上辈子,抱着攒够给5000头母猪配种成功的经验,就能翻身成为高级技术员,每月多拿2000工资,早日去海边养老的梦想,白鱼鱼每天在母猪屁股间埋头苦干,配到4999头母猪时,被一头不服命运操作的母猪一撞,死了。 白鱼鱼只当那是一场意外。 宫女们争相去各主宫伺候主子,谋求出头机会之时,白鱼鱼坦然来到西内苑,重操旧业。初见啰啰时,它还是一只不及小臂长的婴儿猪,粉粉嫩嫩的,摇着灵活的小尾巴凑到她脚边,用圆润的脑门顶她的鞋面,傻气可爱。 如今,当初的那只小猪已经长到了一百多斤。 白鱼鱼伸出手掌。 啰啰翘着鼻子,往她手心上拱。圆圆鼻孔中喷出的热乎气流,拂过手心,有些瘙痒。白鱼鱼忍俊不禁,缩回手,弯腰抱起一颗大白菜,一张张扒着菜叶子喂过去。 啰啰乖乖地吃着,吃完立马张开嘴,向白鱼鱼邀食。白鱼鱼拿一片菜叶子,扑它白嫩的猪鼻子。啰啰张嘴咬菜叶,她立马缩手,不让它轻易吃到,逗得它着急,两只前蹄在地上蹦跶。 “阿鱼!” 一个身材高大的宫女,挽着一篮子蜜薯,顶着满脸笑走来。她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生机勃勃的,略高的颧骨上还浮着两团自然的红晕。 她身后跟着个脸黄黄的瘦弱小太监。小太监略微勾着腰,张着腿走八字步,两只宽大的袖子向下垂,苍白枯瘦的手吃力地兜着一个金黄的大南瓜。 “大瑶,小班。” 白鱼鱼笑着迎上去,准备搭把手。 大瑶豪气地摆了摆手,绕过她,嘿咻一下,将盛满蜜薯的竹篮子高举,搁在猪舍石砌的围栏平台上。 眼见小班不堪重负,被大南瓜拽着往地上跪,白鱼鱼连忙帮忙,二人一道抬着南瓜往猪舍走,奈何力使不到一处,东倒西歪地往前扑,大瑶正好转过身,眼疾手快地南瓜一把捞走南瓜,轻轻松松搁到石栏上。 小班直起腰,抬袖擦额头上的汗,咻咻喘着粗气。 大瑶将他拉到身边,神秘地往外张望一眼,不见人来,抓两个红薯塞进他怀里,让他趁着没别人,藏好。 小班摇头,不敢拿圣猪的蜜薯。 大瑶往他怀里硬塞,“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快!藏好。” 小班爱吃蜜薯不假,害怕也是真的。 他朝白鱼鱼看去,表情很是为难。 白鱼鱼竖起食指,抵住红润丰腴的嘴唇,“嘘”了一声,向猪舍里探半个身子,悄声商量,“乖啰啰,借你两个蜜薯吃。” 啰啰:“哼孔——” 白鱼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转头对小班说:“啰啰说,行!” 啰啰:…… 小班:…… 白鱼鱼与大瑶相视一笑。 大瑶拍拍小班塞得鼓囊囊的胸口,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白鱼鱼身边,拉住她的手往怀里探,“摸摸,我给你带回来的好东西。” 白鱼鱼惊诧地看着她,“桃子?” 大瑶挑眉,得意一笑。 白鱼鱼心中动容,嘟着嘴,搂住大姚蹭了蹭。 两天前路过御园,看着硕果累累的桃子树,她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没想到大瑶竟然真将桃子弄了来。那御园里可是时常有禁卫军巡逻的,私摘御桃一旦被抓住,可要遭老大罪了! 大瑶连忙捧着她的脸,“我专门摘的大个的,红透了,保准甜!” “大瑶,你真好!” 小班也红着眼凑上前。 “这有什么?咱仨可是对着月亮发过誓的,要一辈子好!” “嗯,一辈子好!” “一辈子,都好!” 看着爽朗笑着的大瑶,红着眼点头的小班,白鱼鱼心里暖洋洋的。 南边的小门外传来说话声。 白鱼鱼脸色微变。 大瑶自怀中掏出桃子塞到小班手中,挥手让他快躲。小班护着东西仓皇溜走。 白鱼鱼手里拿着一个蜜薯,作出给猪喂食的样子,眼角余光却撇着门边。见着罗嬷嬷走过来,她毫不意外。罗嬷嬷的声音像老鸹叫,难听得很有特点。让白鱼鱼意外的是,随罗嬷嬷而来的一群人。 白鱼鱼认出那走在前的是西内苑里的管事大太监——王德望,王公公。 这位王公公在西内苑风评极差,是个名里有德,本性无德的狼人。 当初挑人养圣猪时,正是这位王公公挑中白鱼鱼的,理由是她生得白净,猪看了会喜欢。 如今王德望兴师动众而来,白鱼鱼心道不妙。 王德望:“去!把圣猪请出来。” 白鱼鱼心头一颤,握紧手里的蜜薯。 两个小太监撸着袖子逼近猪舍。 白鱼鱼愣着不动,没有退让。 罗嬷嬷冲上前,拧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一旁。 “别碍事!耽误了皇上迎福星的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迎福星,奉贡品。 他们要杀啰啰! 白鱼鱼定睛一看,两个小太监已经闯进猪舍。 啰啰许是察觉到了危险,叫声一声声凄厉起来,踱着猪蹄连连回退,躲到离门最远的角落,俊俏的猪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白鱼鱼心悬到嗓子眼,以为那两名小太监要对啰啰强来。二人却对视一眼,分列左右,垂手躬身,高声喊道:“恭请圣猪——” 啰啰缩在角落里发抖,一双圆圆的猪眼望着白鱼鱼,像是在求救。 两个太监再一次对视,然后一起“扑通”跪地,磕头,“恭请圣猪——” 啰啰抖得更加厉害。 王德望趴在石栏旁,笑呵呵地说:“圣猪,请出来吧。” 啰啰无助地看向白鱼鱼,害怕地叫唤着。 白鱼鱼朝它摇头。 它像是懂的,紧紧靠着石栏,趴在地上,将头埋在肘子间。 两个趴在地上的小太监,抬起头,无措地看着彼此。 王德望走进猪舍,“咚咚”两脚,一脚踹翻一个。 “没用的东西。” 骂完,他勾下身子,堆着满脸奸猾的笑,靠近缩在角落的啰啰。 “圣猪——圣猪——” 啰啰突然抬头,朝他撞来,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王德望惨叫一声,面目瞬间狰狞,一脚踢在猪肚子上。 啰啰翻滚一圈,撞到石栏上,猪头撞出一个血窟窿。 罗嬷嬷脸都白了,“圣猪!” 王德望缓过劲儿来一看,圣猪额上流下的血,染得猪眼通红。 他瞬间软了腿脚,瘫在两个小太监身上,完了,圣猪毁容了! 白鱼鱼冲向靠着石栏的啰啰,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 啰啰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 她知道,它一定很痛。 啰啰抬着头,悲凉地看她一眼,忽然后腿一蹬,窜出猪舍,在养猪场的院子里横冲直撞。 王德望在罗嬷嬷的搀扶下追出猪舍外,大声呼喊着,让人快些将猪抓住。 小太监们纷纷扑上前抓猪。 白鱼鱼握着手,紧张地看着,她知道啰啰今日难逃一死,可是,看它这般垂死挣扎,她心里仍旧很不是滋味。 “圣猪跑了!” “快!抓猪——” “快抓!” “……” 小太监追着啰啰冲出猪场小南门。 白鱼鱼与大瑶也要追去,却被拉着脸的罗嬷嬷扣下,安上养猪失职的罪名,扔进小黑屋里。 白鱼鱼不肯不认罪。 圣猪不是普通的猪,是迎福星的圣品。 况且,传闻里紫宸殿那位心肠十分冷硬,绝不轻易放过犯错之人。 罗嬷嬷站在门边,背着光亮,长长的脸阴森恐怖。 大瑶立马张开手臂,坚定地护在白鱼鱼跟前。 白鱼鱼攀着大瑶的胳膊,探出头说:“我们没罪!” 罗嬷嬷冷哼一声,走进屋子里。 白鱼鱼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着一根粗长的鞭子。 * 跪了约莫半个时辰,白鱼鱼便挺不住了,身子一歪,头顶上盛着水的碗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碗里的水也撒了。罗嬷嬷定下的规矩,她们将碗里的水洒一滴,便得挨一下鞭子。 此刻,白鱼鱼打碎整个碗,泼了一地水! 罗嬷嬷老脸一黑,甩下一鞭子。 大瑶一惊,扑来护住白鱼鱼。沾了盐水的鞭子,猛地抽在她背上,打得衣衫、皮肉齐开花,洇出鲜红的血来。 白鱼鱼大喊住手,罗嬷嬷毫不理会,面目狰狞地笑着,无情挥打着。白鱼鱼心疼死了,眼泪直流,推着大瑶,想让她躲开些,大瑶死抱着她不放,默默承受着所有痛楚。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这时候勾着腰进来。 “干娘别累着,这是干爹差我送来的。” 他口中的干爹正是大太监王德望。 罗嬷嬷与王德望是对食的事,在西内苑不是秘密。 “猪已经逮住,切了供奉用的猪头,剩下的,干爹都留着,给干娘吃……” 白鱼鱼扶着脸色煞白的大瑶,抬头看去。 罗嬷嬷捧着一只酱猪蹄,长长的老脸上带着一抹少女般娇羞的笑,让人看着很是别扭。 白鱼鱼瞪大眼睛,看着罗嬷嬷张开黑洞洞的嘴,咬住猪蹄尖,耳边仿佛响起了啰啰的惨叫声。 那是啰啰的脚! 啰啰死了。 白鱼鱼顿时涌出眼泪。 罗嬷嬷油亮的嘴一撅一撅地蠕动着。 白鱼鱼感觉自己心头的肉也在罗嬷嬷嘴里嚼着。 啰啰对她而言不只是一头猪。 罗嬷嬷坐到一旁,专心地啃着手里的猪脚。 太监赵勾八接过她手里的鞭子,准备继续鞭打白鱼鱼与大瑶。 罗嬷嬷摆了摆手,“留下这两条贱命,明日宫里的人问起,押她二人去交差。” 赵勾八朝她谄媚地点点头,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白鱼鱼。 他记恨着白鱼鱼恃猪而骄,不肯叫他赵公公的事。 他的干爹是西内苑的总管! 这白鱼鱼竟不把他当回事,目中无人,实在该死。 白鱼鱼心里想着啰啰,身体护着大瑶,当他是空气。 赵勾八气得脸色变了又变。 罗嬷嬷吃完猪蹄,擦了擦手,吩咐他把人盯住,走了。 赵勾八殷勤地将她送走,用鞭子拍着手,在白鱼鱼与大瑶面前踱来踱去,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时不时便威胁着要打人,直到夜深的时候,他才终于熬不住打起瞌睡来。 白鱼鱼让受伤的大瑶靠着自己,忍受着饿了两顿后肠胃的绞疼,忽然听着身后有响动,她转头看去,见着一个蜜薯骨碌碌滚过来。 她朝门边看去,小班在那里。 白鱼鱼一喜,将热腾腾的烤蜜薯捡起,塞进大瑶手里。 紧接着,又一个烤蜜薯滚过来…… 白鱼鱼刚要去捡,小班忽然扑进门内。 罗嬷嬷秉着蜡烛,拉长着脸走进来。 刚才就是她踢了小班一脚。 小班连滚带爬地靠近白鱼鱼与大瑶,三人缩在一团,看着罗嬷嬷走近。惊醒的赵勾八将鞭子奉到罗嬷嬷眼前。出人意料,罗嬷嬷没有打人,叫走赵八勾,给门上了锁。 白鱼鱼暗自松口气,与大瑶、小班三人互相靠着,迷迷蒙蒙睡去。 梦里,啰啰走到她身边,用鼻子拱她的手,张开嘴巴,要她喂它。 白鱼鱼闭着眼,还未醒来,眼泪却在眼角滑落。门外铁锁的响动惊醒她。门打开,外面天光刺目。罗嬷嬷领着人,将他三人生拉硬拽出去。赵勾八提着小班的衣襟,将小班推到长条凳上打。 小班身体瘦弱,受不住,很快奄奄一息。 罗嬷嬷冷眼看着,警告白鱼鱼与大瑶聪明些,尽早认下失职之罪,可是二人犟着不松口,罗嬷嬷脸色一沉,让人提来一壶刚烧开的水,威胁着要往她二人头上浇。 白鱼鱼仍旧不肯认罪。 大瑶想将一切罪责揽在身上,可罗嬷嬷不肯轻易放过白鱼鱼,她手底下的人没有敢顶撞她的,挨她打骂还不惧不怕、不痛不痒的人,只有白鱼鱼一个! 趁此机会,她要收拾了白鱼鱼。 她不信白鱼鱼真是死猪一头,不怕开水烫! 罗嬷嬷恶毒地笑着,倾斜水壶嘴,要往大瑶头上浇开水。 白鱼鱼忍无可忍,挣脱压制,用尽全部力气将罗嬷嬷撞翻在地。半壶开水浇在罗嬷嬷胳膊上—— 西内苑中传出一声老鸹的惨叫! 紧接着,白鱼鱼架着瘦弱的小班冲出小南门。 大瑶挥舞抢来的鞭子断后…… 三人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躲,不知要跑去哪里,只知落在罗嬷嬷手里,他们谁都别想有命活着! 不远处,龙辇正巧经过。 白鱼鱼与大瑶二人对视一眼,决定一博,架着奄奄一息的小班朝龙辇追去。 2. 第 2 章 三人未能接近龙辇,便被忽然冲出来的禁卫军拦下。 白鱼鱼伸长脖子,大喊:“皇上!奴有冤!” 龙辇旁走着的大太监一惊,正要让人停下,龙辇上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继续走。” 大太监点头,催着人快些走。 步辇从白鱼鱼面前经过。 玄煜掀开眼皮,冷漠地斜扫一眼,扫过白鱼鱼白嫩圆润的小小脸,似有几分不耐烦地阖上。 大太监皱着眉挥手,示意禁卫军将白鱼鱼拖下去。 白鱼鱼不死心:“皇上——” 罗嬷嬷、王德望带人追上来,见着龙辇上的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冲来扭住白鱼鱼的胳膊,死命往回拽。 白鱼鱼不依不饶:“皇上!皇上!冤枉呀——” 任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龙辇始终未停片刻。 白鱼鱼心中绝望而又愤怒。 该死的狗皇帝,果然如传闻所言,心肠冷硬得堪比阎罗。 他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他们是任人欺压的蝼蚁!他是奴隶主,他们是奴隶! 他们事关生死的冤屈,竟求不得他一点怜悯,片刻停留! 咸鱼也有愤怒的时候。 咸鱼的愤怒不容小觑。 横竖一个“死”字,死也要出口恶气! 白鱼鱼愤恨的想着,突然浑身充满力量。 忽然,天色剧变,灰蒙一片,狂风大作,迷人眼目。一颗颗冰雹砸下来,砸在罗嬷嬷等人头上,禁卫军同样遭殃。白鱼鱼挣脱钳制朝龙辇远去的方向追,如有神助,一路畅通无阻,奔入宫中直至太液池旁,见着那抹负手而立的身影。 白鱼鱼圆圆的眼睛一眯,射出两把眼刀,直直插向玄煜挺拔的背脊。 受死吧!狗皇帝! 她像只生气的小猪,突突地奔过去,时间流动忽然变缓,只有白鱼鱼在快速移动,玄煜身边大太监缓慢地睁大眼睛,直到白鱼鱼飞起一脚—— 时间重合,他已无力阻拦。 玄煜更是毫无防备。 白鱼鱼的脚踢中玄煜的屁股。 “扑通!” 不远处结伴而来、准备面圣的五位宰相大惊,仓皇奔来。 大太监嘶声大喊:“救皇上!” 白鱼鱼叉着腰,喘气。 禁卫军的刀架上她的脖子。 玄煜上岸,俊颜滴水,凤眸含冰,周身尽是杀气。 白鱼鱼看着他,不卑不亢地说:“我和大瑶不曾失职!圣猪毁容是王德望所为,他与罗嬷嬷狼狈为奸逼我与大瑶顶罪!” 说完要说的,白鱼鱼仰起头,从容等死。 玄煜瞪着她,眼神复杂。 六岁那年,他命悬一线,将命抵给了“神”,俯首为“神”奴,才得以逃过一劫。那时他便知晓,有朝一日,会有福星降临,助他威压四邻成为天下共主、摆脱神奴之身。多年来,他一直等候福星出现,终于,在数月前得到“神”的指引,以圣猪迎福星现身。 怎料到,迎来的竟是那样狠的一脚。 眼前之人竟敢踢他! 玄煜呼吸一沉,一把揪住白鱼鱼的衣襟,将她提起来。 系统:【住手!不许对福星无礼。】 福星? 玄煜冷哼一声。 这福星他不要! 想罢,玄煜手臂一甩。 白鱼鱼惊呼一声,娇小的身子在空中飞过,惊到众人,然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高高的白色水花。 “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白鱼鱼扑腾着浮出水面,只见着玄煜离开冷漠背影,听到一道犹如地府传来的阴沉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捞上来,押往掖庭狱。” 白鱼鱼被人粗鲁地推进牢房,身上的衣服半干,潮乎乎的,又湿又热,很不舒服。她紧皱眉头,扯了扯袖子,扒着栅栏喊:“有没有囚服换?” 没人搭理。 白鱼鱼撇撇嘴,转身往回走,正要坐下休息一下,一套干净的囚服从栅栏间飞过,落到她面前。 有衣服换!白鱼鱼对着墙,三两下换上囚衣,舒出一口气,坐在地上,想着大瑶与小班。 也不知他二人此时如何?落在罗嬷嬷手上,恐怕并不比入掖庭狱好过。 正想着,听到脚步声,白鱼鱼抬起头,便见大瑶与小班出现在牢门前,狱司打开锁头,推开门,将他二人推进牢里,锁上门,走了。 白鱼鱼迎上前,一手掺着大瑶,一手扶起小班,三个人抱头痛哭一场。 他们都要死了,能死在一起,也很好。 哭过之后,三人并排靠在墙边。 白鱼鱼坐在中间,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长叹一声,“多好的蜜薯呀,一口没吃着,被罗嬷嬷的臭脚踩得稀巴烂。” 小班抖着肩膀啜泣着。 白鱼鱼偏过头看他,“小班,你别怕,到了下面,有我喝大瑶护着你,无论大鬼还是小鬼,都不敢欺负你!” 小班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白鱼鱼,问:“阿鱼姐姐,我若是死了,宫里会送信给我家里么?” 白鱼鱼一愣。 小班垂下眼睛,小声说:“我若是死了,我爹、我娘会知道么?” 白鱼鱼不知道,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宫外的亲人,在她的脑子里,入宫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白鱼鱼:“小班,你为何会入宫?” 小班:“遇着灾荒年,家里养不起,爹娘送我入宫,说是能保我一条命……我离家之前,娘讨遍整个村子,为我讨来一个白薯,让我吃饱了再走……” 白鱼鱼:“白薯?” 小班点头:“好甜好甜的白薯……娘让我都吃了,那以后,我再没有吃过比那更甜的,宫里的白薯一点都不甜,只有蜜薯有一点甜……” 白鱼鱼一阵心酸,拍了拍小班的背。 小班埋下头去,小声地哭着。 大瑶叹口气,说:“我若是死了,就可以见着我的爹娘了……” 白鱼鱼仿佛又听到了海浪翻涌的声音。 她若是死了,魂儿会飞去海边么?还是再到哪个养猪场里继续养猪? 白鱼鱼默默地想着,肚子叫得很大声,像是在与路过的嚣张老鼠吵架。 牢狱中的老鼠见过大世面,啃过人的头皮,咬过人的脚趾,根本不怕这几声“咕咕”的肠鸣。 人都要死了,还饿着肚子,这辈子比上辈子惨得多。 白鱼鱼仰头靠着墙,闭上眼睛,想象着一桌美味佳肴在眼前,她正大快朵颐着。 一丝香气穿过牢房栅栏门,悠悠荡荡,如丝绸一般探到白鱼鱼的鼻尖。 白鱼鱼睁开眼一看。 狱司打开牢门,冷着脸送饭进来。 绿油油的蔬菜、油亮亮的烧鸡、香喷喷的八宝饭…… 牢饭竟然如此丰盛! 掖庭狱坐牢福利待遇很不错嘛。 狱司锁上门走了。 大瑶、小班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还在犹豫,白鱼鱼已经抓起筷子,三两下将一只烧鸡拆分,叉一只鸡腿美滋滋地吃起来。 小班扯住她的袖子,担忧地说:“阿鱼姐姐,这些饭菜里会不会有毒?” 白鱼鱼抻长脖子,咽下嘴里的肉,又咬一大口,鼓着白嫩小脸,一面咀嚼一面说:“管它有毒没毒,反正都是死,吃饱了,做个饱死鬼总比当个饿死鬼强。” 小班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还是有点害怕。 大瑶拍拍手,跟着白鱼鱼一块吃起来。 “死就死,咱仨一起吃,一起死!” 小班闻言,眼神瞬间坚定,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跟着一起吃起来,扭头看向白鱼鱼时,还咧着沾上油的嘴傻气地笑呢。 紫宸殿里,玄煜在窗前负手而立。 太监总管冯正走到他身后。 玄煜未转身,只问:“那宫女可有害怕悔罪?” 冯正犹豫片刻,说:“宫女白鱼鱼不曾悔罪,吃饱喝足后,与同犯二人说笑,而后——” 玄煜侧身回头,皱眉,凤眸冷凝,“如何?” 冯正低下头去,“睡下了。” 玄煜眯起眼,眸中射出危险的光。 犯下死罪,她竟还有胆子睡觉?莫非她已知晓自己福星的身份? 3. 第 3 章 入梦前最后一刻,白鱼鱼迷迷糊糊地想,也许这一觉睡下去,她就再也醒不来了。 梦里,她又身处海边,赤脚站在沙滩上。细沙托着她的脚,暖暖的。她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只是她并不愿意醒。 就让她在梦里快活地死去吧。 她回头,视线穿过高大的棕榈树,落在一座形如扇贝的宫殿上。那里是哪里?她一时想不起,只是觉得格外熟悉,仿佛她一直在那里生活。 海面上波涛翻涌,响起“呼呼”的风声,白鱼鱼收回视线,转回头看,湛蓝的海水在烈日之下,蒸腾起一团白色的云雾。风化作一只五形的手,团吧团吧,云雾翻滚着,时而舒展,时而收紧,似有形亦无形。 云雾中传出一道稚嫩得有些怪异的童声—— “天选之子,你乃福星也!” 白鱼鱼:??? 一阵劲风袭来。 白鱼鱼下意识眯着眼,偏头躲风,等到风势稍歇,她再往海上看去时,那会说话的云雾已然消散,变作湛蓝水面上蒙着的一层白纱似的雾气。 白鱼鱼上前两步,脚碰到冰凉的海水。 一个激灵,梦戛然而止。 白鱼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在牢房里。 大瑶和小班靠在一起睡着,周遭很安静,连老鼠都已歇息。白鱼鱼抬起头,望向高高的通风窗外,能看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亮里好像有湛蓝的海水在翻涌,她不禁回想梦里听到的话。 天选之子?福星? 白鱼鱼笑了,不信梦,甚至觉得有点离谱。 天选之子被母猪创死? 福星蹲大狱? 摇了摇头,白鱼鱼就地躺下,两手枕在脑后,欣赏着窗外美丽的月亮。 月亮里有海,有她的向往。 明亮的月光照着阴森的掖庭狱,也照着威严的紫宸殿。 玄煜身着明黄绸缎里衣,站在床前,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的下颌收紧着,抬起的眼眸里,仿佛闪烁着赤红的光。 “皇上!” 冯正听着响动,匆匆入殿,来到玄煜身旁。 “您这是怎么了?” 玄煜不言不语,呼吸沉重,微微敞开的里衣领口中,结实的胸膛起伏得格外厉害。 冯正:“皇上?” 玄煜抬手痛苦地捂住头。 冯正立马搀扶住他,心想,皇上莫非又犯病了? 玄煜将他一把推开,他脑子里,此刻乱成一片,像有千军万马奔腾,又像有猫狗撕咬打斗…… “明日,把人放出来。” 冯正一愣,放人?皇上要放了那行刺的宫女?这事怎么行! 玄煜拂袖,咬牙切齿地说:“放!” 天蒙蒙亮的时候,白鱼鱼听着锁头响动,醒来。 狱司冷着脸站在门外,“出来吧。” 白鱼鱼僵着不动,知道走出牢门,她便离死不远了。 狱司:“福星降世,圣心宽容,饶恕你三人的罪行……” 白鱼鱼:??? 福星? 想到梦里听到那句话,白鱼鱼心头震撼。 来真的? 小班吃力地扶起带伤的大瑶,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 大瑶同样十分吃惊。 狱司不耐烦地催着三人离开。 白鱼鱼最先反应过来,喜笑颜开,与小班一同扶着大瑶走出牢门。 掖庭狱两旁的牢房里,关押着的宫人全都扒着栅栏门望着三人。 大瑶疑惑地看向两旁,问:“只放我们?” 狱司扭过头来,“少废话,走快些!” 白鱼鱼握紧大瑶的胳膊,朝她递去一个眼神。 大瑶会意,不再多问。 三人很快走出阴暗的掖庭狱,重见天光。 狱前,大内总管冯正已经等候着。 见着他三人出狱,冯正冷哼一声,道:“走吧。” 走?去哪里? 三人僵着不动,眼神都带着防备。 冯正没好气地说:“还想赖在这掖庭狱不成?自个儿回西内苑去,好好做事,昨日的事,不许与人提起,否则,要你们的脑袋!” 大瑶、小班一起点头。 他们以为冯正口中的“昨日的事”,只是他们反抗罗嬷嬷欺压、冲撞龙辇的事,不知白鱼鱼趁乱而去后的壮举。冯正盯着白鱼鱼,眼中带着警告之意。白鱼鱼自然不会随便与人说起自己的罪状,自找死路,便也对冯正点了点头。 冯正这才放心,领着他三人往西内苑去。 随他们一块去西内苑的,还有玄煜给的赏赐——黄金十两。 白鱼鱼一路好奇着那是给谁的赏赐,她能从掖庭狱中出来,已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莫非皇帝还要给她奖赏?她莫非真的是福星? 一面想着,一面走着,白鱼鱼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兴奋的笑容爬上脸。 小班看她一眼,疑惑地问:“阿鱼姐姐,你笑什么?” 白鱼鱼摇了摇头,没有明说。 走在前面的冯公公,听着他们在说话,回过头狠狠瞪来。 白鱼鱼:“冯公公,大瑶被罗嬷嬷用鞭子打伤,需要医治。” 冯正:“少废话,快走!” 白鱼鱼心一下沉下去。 这位冯公公是狗皇帝身边的人,他的态度,便是狗皇帝的态度。 若她真的是福星,狗皇帝敢如此对她? 莫非只是巧合?梦里的景象其实是她的臆想。 她与大瑶、小班只不过是沾着福星的光,才得以保住性命,否则,不该是冯公公领着他们三人回西内苑,而是狗皇帝亲自将她迎入福星殿! 白鱼鱼心里仍有一点希望,直到那十两黄金被分赐给了王德望与罗嬷嬷。玄煜赏赐的理由是,王、罗二人管教宫人,尽职尽责。 小宫女、小太监顶撞上司,逃窜惹事,影响恶劣。 尽管王德望、罗嬷嬷有错在先,玄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倘若他护了白鱼鱼,罚了王、罗二人,往后宫中管事如何治下?再来几个如白鱼鱼一般该死的,宫里岂不是要乱套? 玄煜作为皇帝,最看重的自然是大局,是非对错于他而言有时候并不重要。 白鱼鱼不知,即便知晓,也绝不甘愿做个成全玄煜所谓大局的牺牲品。 狗皇帝果然是狗皇帝啊。 王德望与罗嬷嬷不当人,推脱罪责,狗皇帝竟然有赏! 白鱼鱼气得直翻白眼。 王德望接了赏,跟在冯公公身边溜须拍马,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子。 冯公公扭头看一眼白鱼鱼,朝他招了招手。 王德望识趣地附耳上前。 冯正:“那名叫白鱼鱼的宫女,你给咱家好生看着,别让人给弄成个死的。” 王德望自然连连点头,声声答应,谄媚笑着将人送走,又找到罗嬷嬷,二人一合计,明白了冯公公的用意。 冯总管说别把那白鱼鱼弄死,不就是说,只要不死,怎么整治都行! 有了主意,罗嬷嬷恶毒一笑,叫来对白鱼鱼怨恨已久的赵勾八,吩咐一番。 赵勾八得到收拾白鱼鱼的机会,得意洋洋,故意将大瑶、小班分派去干别的事,只留白鱼鱼一人在养猪场。从前,白鱼鱼是养圣猪的,养猪场里养肉猪的宫人都眼红她差事清闲,如今,白鱼鱼没有圣猪可养,与他们一起养肉猪,他们出于嫉妒盼着白鱼鱼遭殃的小心思虽然已经满足,但仍旧看白鱼鱼哪哪儿都不顺眼,况且罗嬷嬷有话在先,他们谁都不愿搭理白鱼鱼。 白鱼鱼辛苦清洗猪舍几个时辰,饿得饥肠辘辘,到饭堂一看,饭菜早已没有。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刚一躺下,便觉得后背冰凉,翻身一看,床褥竟然已经被水浸湿。 白鱼鱼攥着拳头追进院子里,见赵勾八手里正巧提着个空水桶。 不用想也知道,往她床上泼水的人,就是他! 赵勾八看着她,笑得一脸挑衅,不给她一点休息时间,便恶狠狠地催着她立马去将猪舍里清出来的猪粪运走,倘若白鱼鱼敢犟脾气,下一顿饭也休想吃到! 白鱼鱼郁闷:福星还要遭受这种职场霸凌吗? 她咬着牙,按照赵勾八的吩咐做事,赵勾八跟在一旁监督着她,指手画脚,嘴脸丑恶。看着白鱼鱼忙活得满头大汗的模样,赵勾八得意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趁白鱼鱼不注意,他用铁锹铲起一锹猪粪,朝白鱼鱼身上泼。 白鱼鱼在他扬起铁锹时便察觉不对,眼见着猪粪飞天,她当即往后一躲,顺手抓个人挡在前面,闭上眼睛,片刻后,听着“扑通”一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探出头一看,赵勾八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满眼惶恐。 她好奇地抬头,想看看被她用作挡“粪”牌的人是谁,不期见着一张俊美却冷得像冰的脸。 玄煜。 凤眸里的杀意,她很熟悉。 4. 第 4 章 不过,这次让玄煜起杀心的是惹人厌恶的赵勾八,而非是她。 白鱼鱼暗自松一口气。 必死无疑的时候,她不怕死,因为知道怕也没用。现在,她小命尚在,还能苟一苟,继续当咸鱼。 罗嬷嬷与王德望匆匆赶来,见着玄煜,俱是一震。 再看犹然躲在玄煜身后的白鱼鱼,罗嬷嬷脸色骤变,上前一把将白鱼鱼拽到前面,压着她跪下请罪。白鱼鱼乖乖认罪,不痛不痒的,一句软话而已,说了也就说了。 玄煜冷淡地瞥她一眼,低着头看着袍摆上沾着的猪粪,眼睛都未抬一下,挥了挥手。 冯公公立马命人将赵勾八拽走。 赵勾八早已吓得腿脚皆软,被人拖着,也没有反抗。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挣扎,吵闹,只会死得更加痛苦。被带走的不只赵勾八,还有罗嬷嬷与王德望。 他二人才刚得十两黄金赏赐,转眼间就遭了殃。 白鱼鱼毫不同情,她此刻想的都是玄煜为何会出现在养猪场?莫非—— 他仍旧怀恨在心,来找她的麻烦?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阵猪叫声。 白鱼鱼转头看去,登时瞪大双眼。 啰啰! 她以为早已死掉的啰啰,竟被两个太监抬着,回到了养猪场。 见着白鱼鱼,啰啰格外激动,奋力挣扎得身子。 它头上的伤口已经缠上白布,白布上洇出一团血红。 虽然头上有伤,脚上像是也有,啰啰毕竟不再是一头小猪,挣扎起来力道不小,两个小太监根本抱不住它,一个失力脱手,啰啰已经下地,兴奋地朝白鱼鱼奔来。 白鱼鱼半蹲着身子,抚摸着啰啰蒲扇似的大耳朵。啰啰含着眼泪,歪着头蹭她的手。白鱼鱼鼻头一酸,红了眼眶,为啰啰受的罪心疼,也为它还活着庆幸。嘴角浮现一抹笑。 玄煜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眼前人猪情深的画面,令他觉得碍眼。 冯公公察言观色,知道他已很不耐烦,问白鱼鱼:“从前是你养着圣猪的?” 白鱼鱼点头。 冯公公瞥一眼玄煜,揣度圣心后,交待道:“往后,仍旧由你照顾着。” 白鱼鱼闻言,很是高兴,高兴过后,还是有点担心,不知何时又会有人来要啰啰的命。 冯公公:“圣猪若再有损伤,小心你的脑袋!” 说罢,他微微躬身,退到玄煜身后。白鱼鱼的手扶在啰啰的猪头上,抬起头看比她高出许多的玄煜,啰啰也随她仰起头,圆圆的猪眼睛瞪得大大的。 蠢! 被一人一猪定定望着,玄煜心里嫌弃,刚有发作之意,便听到警告。 系统:【福星面前,注意态度!】 玄煜忍气,别开视线,呼吸一沉,静默片刻,忽然转身而去。 冯正一惊,狠瞪白鱼鱼一眼,领着小太监弓着身子匆匆追上去。 白鱼鱼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玄煜离去的那抹高挺背影。 皇帝亲自给她送猪? 魔幻。 啰啰:“哼孔——” 白鱼鱼回过神来,偏头垂眸,越瞧它越可爱,失而复得的愉快充满心扉,她蹲下身,两只白嫩的小手一起握住啰啰干干净净、带着一点皂荚香气与药味的耳朵,揉捏这两只大耳朵的尖尖。等到圣驾远去,躲在角落静观的宫人们,三三两两围聚上前,渐渐地越围越多,将白鱼鱼与啰啰围在中央。 “阿鱼姐姐,先前罗嬷嬷有令,咱们不得已,才……才那样对你,你别记在心上。” “对对对!咱们是无心的,阿鱼姐姐,你千万莫要与咱们计较。” “……” 众人七嘴八舌地解释着,个个脸上都是既担忧又紧张的表情。 白鱼鱼缓缓站起身,左手摸在啰啰头上,右手叉在腰间,骄傲地抬着下巴,扫视众人一眼,说:“皇上看重圣猪,让我继续养着。” 众人:“没错,皇上看重阿鱼姐姐,让姐姐继续养着圣猪。” 白鱼鱼:“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众人:“阿鱼姐姐心胸宽阔,肯原谅咱们,真是好!” 白鱼鱼:“但我这肚子——” 叉在腰上的手改为在饿瘪了的腹部上轻抚,白鱼鱼意有所指看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先反应过来的一名小太监从袖中抓出一把香瓜子,讨好地说:“阿鱼姐姐先吃着,等到放饭的时候,我先去替阿鱼姐姐打饭!” 其余人明白过来,争相献殷勤—— “阿鱼姐姐,我房里存着好东西,就等着给姐姐吃呢,姐姐等一下,我这就去取来!” “我也有!我也有!” “……” 众人各自冲回房里,翻箱倒柜。 养猪场外派到西内苑别处打工的大瑶、小班,趁着饭点匆匆赶回来,一路上都在为仍旧遭受罗嬷嬷、赵勾八刁难的白鱼鱼担心,也赶着将他们在外面听着的消息带回来,据说圣猪逃出养猪场那日,皇上正巧在西内苑的武场骑射,挽弓搭箭之时,一头满头是血的猪闯入武场,撞倒靶子,被利箭所指…… 皇上许是心生悲悯,并未射杀那猪,甚至让太监将猪抬回宫里,送去太医院医治。 罗嬷嬷、王德望追至时,只见着个被太监抬着,还在不停耸动的猪屁股。 大内总管冯公公问起,罗嬷嬷、王德望称那猪是猪场里越栏的一头恶猪。 哪里会有那样巧的事? 那被皇上救下的猪,或许根本不是恶猪,而是圣猪! 啰啰也许还活着! 大瑶、小班带着担忧、希望一入养猪场的小南门,便见着白鱼鱼正安抚着一头撒娇的猪,三两个宫人围在一旁,全都笑着,其乐融融。大瑶、小班惊奇地凑上前一看,那正委屈巴巴蹭着白鱼鱼腿的猪正是啰啰! 小班忍不住哭起来,大瑶含着眼泪笑。 这时候,宫人们陆陆续续回来,各人怀中都揣着东西,到白鱼鱼面前才捧出来。 “阿鱼姐姐,我有个馒头!” “阿鱼姐姐,我有个橘子!” “阿鱼姐姐,我有……” “……” 大瑶、小班愣在当场,看着众人对白鱼鱼的殷勤讨好,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最后才赶到的小宫女,紧紧护着怀里的罐子,用肩膀顶开人群,钻到人圈子里,站在白鱼鱼面前,笑呵呵地捧出怀里的宝贝—— 其余宫人一见,个个眼睛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只他们熟悉的竹筒罐子,忍不住直咽口水。 白鱼鱼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有机会吃着这个。 5. 第 5 章 小宫女碧芸:“阿鱼姐姐,我这蜜饯,给你吃。” 她的蜜饯是某位太妃赐给宫人的赏赐,她凭着与那宫人的交情分得一些,日日宝贝着,舍不得多吃,每吃一颗都要向旁人炫耀,太妃赏赐的蜜饯就是甜,能甜进人心里,好吃得不得了! 养猪场的宫人们馋这蜜饯的滋味许久,难得有与她关系好的宫人有幸品尝一颗,一定引得众人眼巴巴地围观,全都抢着问那吃着的人到底好吃不好吃。 那一两个吃着蜜饯的人都说好吃,更让别的宫人馋得嗓子眼里伸出只小猫爪子一般。 碧芸仗着自己在宫里的关系,在西内苑里很是傲气,常盼着有一日能够离开西内苑,入宫伺候主子,曾数次暗讽白鱼鱼、大瑶、小班三人是一时的好运气,虽然养着圣猪得清闲,但圣猪总有成为死猪的一天,到时候,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后来,圣猪果然如期“遭难”,白鱼鱼受赵勾八磋磨,她更是幸灾乐祸,路过白鱼鱼身边,一脸骄傲地同人说:“瞧瞧,让我说中了吧?” 以此彰显自己的先见之明。 养猪场的宫人们默认碧芸与他们不同,为尝到蜜饯或是为知悉宫中“秘事”,常在碧芸身边献殷勤,可是眼下,碧芸却笑得一脸讨好,亲手拔开塞在竹筒口的塞子,将散发甜丝丝、香蜜蜜味道的蜜饯送到阿白鱼鱼眼皮底下。 碧芸:“阿鱼姐姐,你快尝尝。” 白鱼鱼瞥进竹筒里,阳光下,裹着蜜糖的梅子肉晶莹剔透,像一颗颗金黄的宝石。 她毫不客气地接过竹筒,看一眼一旁正吞咽口水的小班,笑着递过去,小班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倾斜竹筒,捏出一颗金灿灿的蜜饯,放进嘴里吃起来。 他嚼着嚼着,眼中渐渐光彩四溢。 “好吃!阿鱼姐姐,这个好吃。” 碧芸嫌恶地瞥一眼小班,转眼见着白鱼鱼正看她,立马堆起满脸笑。 白鱼鱼不计较,眯着眼笑,就着小班伸过来的竹筒,捏一颗蜜饯吃起来,鼓着圆圆的腮帮子,招呼大瑶尝一尝。大瑶吃了也说甜,好吃。三人一起笑起来,将竹筒里剩下的蜜饯分给其他宫人尝。 人多蜜饯少,一颗蜜饯几个人分,但到底是尝着味儿了,宫人们全都很高兴,说是托了阿鱼姐姐的福。 白鱼鱼笑着夸赞碧芸大方。 碧芸嘴角抽搐着,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看着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多吃一颗的蜜饯,在白鱼鱼手里三两下被分食一空,碧芸心在滴血,她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强忍心痛,想着前两日探听到的消息,据说,皇上自西内苑救回一头受伤的猪,并且命太医为猪医治,紫宸殿的太监一日三问猪的伤情,今日,皇上竟还亲自将猪送回西内苑。 圣猪得皇上看重,她若能伺候左右,就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 或许不久后,她真的可以入内宫,不过,并非是去伺候主子,而是去成为主子! 碧芸对自己养猪场一枝花的美貌极为自信,畅想着她的美好未来,眼里闪烁着势在必行的光,嘴角浮现一抹算计的笑。 不出她所料,圣猪仍旧是圣猪,但入了皇上的眼,往后不再当贡品,不仅只由白鱼鱼、大瑶、小班三人照顾。 从前,养猪场的人事安排,一向是由罗嬷嬷把握,可冯公公当众将圣猪托给白鱼鱼照顾,养圣猪工作小组便由白鱼鱼来全权负责,碧芸凭着一罐宝贝蜜饯,获得养圣猪工作小组的实习机会——在小班前辈的指导下进行掏粪工作。 白鱼鱼捏着小巧精致的鼻子,嘟着红润润的嘴唇,皱着眉头在猪圈外视察工作,对累得满头是汗的碧云说:“做得很不错嘛!” 碧芸停住动作,埋着头,挤出一抹笑容,才抬起头。 “姐姐肯给我伺候圣猪的机会,我自然不能辜负姐姐!” 碧芸喘着粗气,看了白鱼鱼片刻,试探地问:“姐姐,我何时可以去照顾圣猪?” 她可不想一直在这儿掏猪粪!她伺候圣猪,她要见皇上! 白鱼鱼轻轻挑眉,爽快地说:“哦,你现在就可以去。” 碧芸大喜,激动地看着白鱼鱼,满怀期待地跟随她登上台阶,来到西内苑位于较高的平地上一处宽大的球场旁。 平坦空旷的球场上,大瑶正叉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见着白鱼鱼来,登时眼睛一亮,如见救星。 “阿鱼,快来!替我。” 大瑶朝白鱼鱼招手。 碧芸不明所以地看一眼大瑶,又看一眼白鱼鱼,等着安排。 白鱼鱼笑着指向球场中央。 碧芸看过去。 伴随着“哼孔、哼孔”的猪叫声,啰啰拱着鼻子,将一颗蹴鞠送到大瑶脚边,张嘴咬住大瑶碧绿的裙摆,扯了扯,还要大瑶陪着它玩。大瑶是真没力气了,扯回裙摆,摆了摆手,往白鱼鱼身后躲。 白鱼鱼笑呵呵地看向碧芸:“去吧。” 碧芸兴奋地点头,走上球场刚伸出脚,想要踢开蹴鞠,啰啰突然张嘴,咬住她的鞋子。碧芸一惊,连忙缩脚,脚倒是缩回来了,鞋子还在啰啰嘴里。 啰啰猛地一甩头,将那只粉色的云头高墙履甩出三丈远,一摆圆圆的猪屁股,突突地朝鞋子奔去。碧芸单脚站立,丢了鞋的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抓着裙子歪歪倒倒,求着圣猪将鞋子还给她,样子窘迫不已。 啰啰追着鞋子跑,把鞋子当作蹴鞠,撕扯、抛甩、拱来拱去,根本不搭理她的叫喊。大瑶上前搀住碧芸,呼唤啰啰回来。啰啰正在兴头上,“哼孔、哼孔”地叫着也未搭理她。二人束手无策,很是着急。 白鱼鱼悠哉悠哉走过去,喊了一声。啰啰竟然停住,歪过头来看她。白鱼鱼招了招手。啰啰似乎有些犹豫,顿了片刻,拱着碧芸的鞋子摇头摆屁股地走过来,到了白鱼鱼跟前,微微耷拉着猪耳朵,低垂着眼皮,看着似乎有些沮丧。白鱼鱼竖起一根手指,抵住啰啰的脑门,正要数落两句,啰啰嗅了嗅鼻子,耳朵一动,转头看向右边,突然兴奋起来,不顾白鱼鱼的阻拦,突突地奔了过去,顺着台阶而下,一并踢开了大瑶刚要去捡来还给碧芸的鞋子。鞋子翻滚到台阶边缘,顺着台阶蹦蹦跳跳落下去,一直滚到一双金丝履前。 啰啰飞奔下台阶,奔突到玄煜跟前,扬起猪中第一的俊俏脸庞,扭动着圆滚滚的猪屁股,亲近地拱着玄煜的黑色刺绣金纹的袍摆。玄煜低头看一眼,皱起眉头。冯正挥手命小太监将猪哄到一旁。玄煜抬眸看向台阶之上,白鱼鱼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一人一猪还是一样的蠢! 6. 第 6 章 见到玄煜到来,碧芸脸色一变,顾不得少了一只鞋,仓皇奔下台阶,“扑通”一声跪在玄煜面前,头埋得很低,几乎贴到地面,整个人都在战栗。 她如愿在皇上面前露脸,却是在如此难堪的情形下!听着仅在咫尺的猪叫,碧芸心里满是怨气。该死的猪!害她丢尽脸面。 被大瑶一拽,白鱼鱼“诶”一声,后仰着身体,跟着下了台阶。 大瑶挨着碧芸战战兢兢地跪下,请罪,而后恭敬地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白鱼鱼迟缓地跪到地上。啰啰突然挣脱小太监的挟持,冲到她面前,“哼孔、哼孔”地拱着圆圆的猪鼻子。白鱼鱼轻轻拍了拍啰啰圆滚滚的肚皮,示意它挪开些。啰啰懂事地让到一旁,抬起白净俊俏的脸,张得圆圆的眼睛将宣润望着。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再心狠的人也会有所触动,偏偏玄煜是个例外。 在他眼里—— 猪就是猪,畜生而已。 啰啰毕竟是头猪,不懂人的复杂,只有猪的单纯,它许是还记得那日被罗嬷嬷、王公公追杀时,是玄煜救下了它,对玄煜表现出格外的亲近,它张开猪嘴,咬住玄煜的袖子,撒娇似地摇了摇猪头,两只小蒲扇一样的大耳朵左右摇晃,可爱极了。 玄煜微微皱眉,冷凝的俊美面容上显出嫌弃。 啰啰不会察言观色,或许,它想不到肯救下它的人竟会厌恶着它,它要将它最喜欢的两个人凑在一起,于是,它甩动着粉嫩的大耳朵,摆动着圆圆的猪脑壳,扯着玄煜宽大的袖口,将他往白鱼鱼跟前带。 玄煜冷着脸,凤眸一眯,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像是黑夜中突然破空的利箭,带着迫人的杀气。 啰啰犹自兴奋地拽着,蹦跶着四只小尖蹄,下一瞬,玄煜猛地抽回袖子,强劲的力道将啰啰一下掀翻。 白鱼鱼一惊,瞪大眼睛。 啰啰结实地摔了一跤,大张猪嘴,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叫声直刺云霄,惊得碧蓝天空中飞过的两只丹红的鸟雀一激灵,更加奋力地扑棱翅膀,飞远。 啰啰叫着,四只粉嫩的猪蹄朝天,胡乱挥舞,它摆动着胖嘟嘟的猪身,像只不幸翻车顶着壳的乌龟,愣是翻不过来。 啰啰急了,叫得一声比一声高亢。 白鱼鱼既心疼又担忧,看一眼玄煜,见他没有表示,便想跪着挪过去,瞧一瞧啰啰的伤势,助它翻个面。 “不许动!”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白鱼鱼抬头望去,烈日之下,玄煜居高临下,渐渐朝她走近,高挺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她。背着光,玄煜俊美的脸上一片阴沉。那双带着愠怒的凤眸,明明灭灭闪烁着幽光,犹如深渊,带着吞噬生命的力量。 “你给朕好好地跪着。” 白鱼鱼心头一颤,仍旧倔强地昂着脖子,咬着牙恨恨瞪了一眼,才垂下头去,撇着眼睛看斜后方的啰啰。 经过一番挣扎努力,啰啰终于翻过身,叼起地上从玄煜袖口上扯下的一段玄黑金纹破布条,一瘸一拐地走到白鱼鱼身边,靠着白鱼鱼缓缓跪地半卧,吐出嘴里的布条子,将头蹭着白鱼鱼的腰和腿,哀哀地低声叫唤,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白鱼鱼揪着心,小心翼翼伸出手,轻抚啰啰的背脊,心中暗暗骂着玄煜可恶,下手实在太狠。 玄煜挺拔的背脊有一瞬的僵直,本来已经阴沉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仔细分辨,他英挺的眉目间,似乎隐隐有些痛苦。 啰啰仰着头望着玄煜,眼神里已没有见着恩人的亲热,只有恐惧与伤心。 白鱼鱼轻轻捂住它的耳朵,拇指与食指揉搓着白嫩的猪耳尖尖。啰啰幽怨地扭过头,将脑袋埋在猪肘子间。白鱼鱼捡起地上的布条子,双手奉于头顶。 冯公公抱着拂尘,勾着身子,正要上前接过去。 玄煜递去一个眼神,止住他的动作。 冯公公退回原位。 玄煜冷眼看着白鱼鱼,一言不发。 白鱼鱼举得手酸,缓缓放下胳膊,才放到一半,玄煜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举着。” 白鱼鱼心中怨气横生,但理智仍在,不到生死一线的关头,她做不出鱼死网破的举动,举着就觉着吧,正好,用这手中的布,挡一挡刺目的太阳。想着,白鱼鱼再次将手中布条高举。 啰啰许是见不得她受委屈,起身,横在她跟前,茫然无措地叫着。 哼孔、哼孔…… “啰啰。”白鱼鱼轻唤一声。 啰啰歪头看她,动了动耳朵,忽然一甩屁股,向玄煜发起攻击。它许是还记着头上撞上的疼,没用头去冲撞玄煜,而是用它肥厚的不那么怕疼的圆圆屁股,朝玄煜猛地砸过去。 玄煜凤眸一冷,抬起金丝履,便向猪屁股踢去。 啰啰仰天长啸一声,连忙缩回屁股,靠在白鱼鱼身旁,怯生生地看着玄煜。 白鱼鱼张开手臂,护住啰啰,仰头瞪着玄煜,仿佛他做了天底下最恶毒的事。 玄煜在地上磨蹭着鞋底,似乎刚才那一踢,脏了他的鞋。 白鱼鱼垂眸,死死盯着金丝履的鞋面,心里一阵不舒服。 啰啰歪头看她一眼,像是猜测着她的心思,忽然一翘猪屁股冲出去,朝那金丝履咬去。 玄煜提起脚要往猪头上跺。 在一众宫人惊诧的目光下,白鱼鱼一下飞扑过去,将玄煜撞得后退三步。 冯公公脸色骤变,厉声大喝,“放肆!” 玄煜捂着腹部,紧紧皱着眉头,垂着头喘息着。 白鱼鱼护着啰啰往后退,防备地盯着玄煜。 大瑶跟着站起来,坚定地守护在白鱼鱼身边,即便她知道白鱼鱼刚才的行为是以下犯上,犯的死罪,她仍旧选择如此!她曾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在贼寇刀下,此刻,她绝不再眼睁睁地看着朋友遭受罪责! 白鱼鱼不愿牵连大瑶,朝她连连摆手。 死就死! 她不怕,她早死过一次。况且,先前踹狗皇帝下水时,她就没想过继续活着!多活了几日,已经赚到了,滥用职权的罗嬷嬷、王德望,公报私仇的赵勾八全都遭殃,不会有人再为难大瑶与小班,她死也死得安心! 一人做事一人当! 活着当个任人宰割的奴隶,不如彻底躺平当条真咸鱼。 重开,下一局! 白鱼鱼心情激荡。 玄煜忽然抬头,眼神阴鸷可怕,深渊一般的眼眸里,似乎迸溅出三丈高的白色水花,水花间飞出一条黑色的巨龙,大张着血口朝她袭来! 玄煜猛然逼近,死死瞪着白鱼鱼。 系统:【福星面前,不得无礼!】 玄煜置若罔闻,一步一步朝白鱼鱼走近。 白鱼鱼心中燃起反抗之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呲”的一声灭了,只剩几缕细细飘荡的白烟。 她咽了咽喉咙,无意识地往后退着,感觉自己被困在逼仄的墙缝里,玄煜这面遮天蔽日的“墙”还在一寸一挪地逼着她。 系统:【滴!滴!滴!三级警告!】 玄煜脚步微顿,仍旧逼近。 系统:【滴!滴!滴!二级警告!】 玄煜浑身一僵,捂着肋下,闷哼一声,喉头上下滚动着,似乎遭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暴击。 白鱼鱼已经退到台阶前。 玄煜缓过来后,继续逼近。 系统:【滴!滴!滴!一级警告!】 7. 第 7 章 玄煜赤红的眼里仿佛要沁出血来。白鱼鱼的心猛地一紧,此刻,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眼镜蛇、一只食人鳄、一只人形蝙蝠!是一切剧毒、嗜血、邪恶的化身。 她只是被他这般盯着,竟也犹如遭受酷刑,似乎头顶被人钻个洞,硬生生扒开,灌入了水银。从前,白鱼鱼预想的死亡,是被猪猛然撞晕后不省人事,是一瞬发生的事,痛苦是短暂的,可是玄煜的眼神告诉她,犯在他的手里,死,绝非一件易事。 他会像蛇一样缠住她,缠在她的脖颈上,死死勒紧,直到她的脖子被勒断;他会像鳄鱼一般撕扯她的皮肉、骨骼,拧断她的胳膊、腿还有头颅;他会像蝙蝠一样,一口一口吸干她的血…… 恐怖犹如一张密网,朝白鱼鱼劈头盖脸地扑来。 身体的反应先于理智、意识。 忍不住颤抖的腿一弯,白鱼鱼像只泄气的皮筏子,蔫蔫地、软软地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逐渐逼近的玄煜,紧张地吞咽着喉咙。玄煜忽然停住脚步,俊美的面容隐隐抽搐,下颌与脖颈间纠结着一股力量,他高挺的身躯僵直着,垂在宽大袖口中的大手紧握成拳,每个骨节都用力到发白。 白鱼鱼的视线落在玄煜手上,预期下一刻,坚硬的拳头便会给她的脑袋开个瓢。 她眯着眼睛,偏头躲避。 玄煜却突然转身,背对着她。 白鱼鱼缓缓虚开一只眼,打量着玄煜微弯的背脊,揣测着玄煜的心思,忽听他冷声唤一声:“冯正。” 冯公公自匍匐在地的一众宫人中仓皇抬头,迈着小碎步靠近。 玄煜微微侧目,眼神指向身后。 冯公公恭敬颔首,走到台阶旁,将白鱼鱼搀起来。 白鱼鱼愣愣地站着,盯着玄煜的后脑勺,揣测着他的心思,预期着自己的命运。 玄煜咬着牙,闭着眼,杂乱的呼吸渐渐平缓,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系统:【滴!恢复正常状态。】 玄煜抬起头,凤眸中如冰封千里,寒冷彻骨。 冯公公凑上前,垂首恭敬听着命令。白鱼鱼侧着耳朵听,没听见玄煜交代的话,只看见冯公公点头,直起身转头看她。 “宫女白鱼鱼!你养出的猪性情乖张,有罪,皇上念你方才救驾有功,饶你不死,从今往后,你好好养猪,莫要再惹是生非!否则——皇上绝不轻饶!” 救驾? 白鱼鱼愣住。 她几时救驾了? “咡——咡——” 啰啰拉长的尖叫传来。 它被太监强压着,趴在地上,只露出一张俊俏的猪脸,与四下用力的蹄尖。啰啰不停地耸动着身子,压住它的太监,使劲力气,憋得一张脸红胀发紫,像猪肝一样。 白鱼鱼恍然大悟。 所谓的救驾,是指她撞开狗皇帝,没让他的金丝履遭猪啃,虽然 —— 她要救的是猪不是人。 在冯公公的瞪视下,白鱼鱼猛然醒神,绕到玄煜跟前,跪下去谢恩。 玄煜冷眼看着她。 系统:【地上烫人、硌人!快让福星起来!】 玄煜眸光微闪。 白鱼鱼暗自思量着,她三番两次冒犯,狗皇帝竟都不杀她,莫非她真的是福星?带着怀疑,白鱼鱼小心翼翼抬头,探究地朝玄煜看去。 对上她的目光,玄煜轻抿薄唇,眉眼微沉,他刚才有意恐吓她,为试探她是否已经确信自己福星的身份,她的恐惧千真万确,呵,她并非真的不怕死,只是头脑像猪一样蠢,还未真正明白“死”到底是怎样一件事! 既然,白鱼鱼对自己福星的身份仍有怀疑,他便让这份怀疑继续下去。这样一个无法无天、放肆猖狂的人,倘若得知真相,必定小人得志,变本加厉,处处威胁于他! 她最好像猪一样,糊里糊涂地活着,否则—— 系统:【警告!警告!不许对福星起歹念,不许有伤害福星之心!警告!警告!】 玄煜眸光一暗,静默片刻,冷声道:“都起来吧。” 一众宫人跟随白鱼鱼起身,只有一个人似乎仍旧想跪着,磨蹭半天,才局促不安地站起来。 这个人就是碧芸。 她一只脚没穿鞋,白色的袜子沾了灰尘,变得脏兮兮的。她不想在皇上心里留下邋里邋遢的形象,跪着,她还可以将脚藏在裙下,站起来却藏不住了。 玄煜留意到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碧芸攥着手,脸上是很难堪的表情。 玄煜瞥一眼白鱼鱼,微微抿唇,眼神一瞬变得凌厉。他朝碧芸走过去,命碧芸抬起头来。碧芸吓得直哆嗦,缩着身体,惶惶不安地将脸露给玄煜看。在此之前,她曾暗自想象,有朝一日得以见天子,一定要用她对着水面练习多时的动人眼波俘获圣心。 可是此刻,她哪里还有那样的胆子? 碧芸垂着眼,打哆嗦。 玄煜眯起眼,像是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说:“冯正,将鞋捡来。” 冯公公答应一声,抱着白色拂尘,勾着身子,急忙将那脏污的鞋捡起,奉到玄煜跟前。玄煜看一眼鞋子,朝碧芸抬了抬下巴。冯公公一愣,立马会意,将鞋子奉给碧芸。 碧芸受宠若惊,穿上鞋子,要朝玄煜磕头谢恩。玄煜抬起手,虚扶她一把,免了她的礼。碧芸愣了片刻,顿时喜上眉梢,小家碧玉的清秀脸庞上浮现两抹红霞。 玄煜静静看着她,眉眼舒展,似笑非笑。 白鱼鱼瞧着一阵肉麻,暗自在心里嫌弃地“咦”了一声。 玄煜忽然瞥眼看向她,眼神利如鹰爪一般一下扼住她的喉咙。 白鱼鱼心头一紧,呼吸转瞬变得短促。 玄煜收回目光,挥手示意太监放了大瑶与啰啰。 得到自由后,大瑶立马护到白鱼鱼身边,她身量高挑,衬得白鱼鱼愈发娇小,啰啰则委屈巴巴向白鱼鱼寻求庇护,将它在地上蹭得黑黢黢的猪头挨着白鱼鱼蓬松的翠绿褶子裙摆。 玄煜冷着俊美面容经过白鱼鱼面前,嫌恶地看一眼猪,看一眼人,紧抿薄唇,疾步而去,白亮的日光下,玄煜一袭黑衣,黑中透着淡淡的绛红,左边袖子刚被啰啰扯下一截,疵着毛…… 8. 第 8 章 看着玄煜渐行渐远的背影,白鱼鱼紧张的心渐渐松弛。 她愣着不动,眼睛发直地望着玄煜消失的方向,像是吓傻了。 大瑶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 白鱼鱼回过神,朝大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只是在想,玄煜对她的态度实在奇怪,像是气得要杀了她,但到底是没有杀她。 这实在是不符合宫女、太监们口中那个心肠冷硬、手段狠辣的暴君人设。 说她是福星吧,玄煜没将她迎入福星殿,说她不是福星吧,玄煜竟肯忍气饶她一命。 白鱼鱼想不清楚,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了,领着啰啰要回养猪场。她低头一看,啰啰弄脏的蹄子下,正踩着它从玄煜袖口上撕扯下来的破布。白鱼鱼见着这根破布条子,便想起玄煜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想到他威逼着靠近她,差点杀了她的样子,心中既厌恶又恐惧。 她弯腰将破布条子从啰啰蹄子下抽出来,团在一起,撒气地抛出去。一条玄黑的绸缎在空中掠过,轻轻落在花草丛中。 碧芸脸色一变,指责道:“你怎能如此对待圣物?” 那可是皇上袖子上扯下的布料! 白鱼鱼撇了撇嘴,什么圣物不圣物的,在她眼里只是一根破布条子,正是因为来自狗皇帝的袖子,不但没有再利用的价值,甚至让人看了心情糟糕! 白鱼鱼对碧芸说:“你若是喜欢,可以捡回去。” 碧芸闻言,登时又羞又恼。气冲冲地瞪着她。 白鱼鱼毫不在意,轻轻拍了拍啰啰的猪头,示意它跟着走。 啰啰听话地走在她身边,只是走出没多远,便停在原地不肯走了。白鱼鱼正疑惑着,揣测着它的猪心思,碧芸走了过来,她到底没去捡那根破布条子,一是因为白鱼鱼那样瞧不上的东西,她若真的捡了,岂不丢面子?二是因为那是在猪嘴里叼过的东西,沾了猪的口水,想着就很恶心。 碧芸走到白鱼鱼身边时,低头看一眼自己那只脏了的鞋子,恶狠狠地瞪了啰啰一眼,没打一声招呼,便越过白鱼鱼而去,头都不曾回一下。 大瑶生气地瞪着碧芸的背影,冷哼一声,“瞧瞧,她竟有两幅嘴脸!先前为了来养圣猪,怎样的好话她都肯说,如今,呵,皇上多看她一眼,她便了不得了!她若真的厉害,皇上没领她回紫宸殿?她此时不也还和咱们一样,在往养猪场走!” 白鱼鱼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大瑶气过之后,也就好了,不再多说什么,转头看着白鱼鱼,想起先前那些事,数落起来,“阿鱼,你这人就是太不把事当回事,若非皇上为迎福星降临,有所顾忌,恐怕今日,你逃不过此劫!” “狗皇……”白鱼鱼刚一开口,对上大瑶严肃的目光,立马改口,“呃,我说皇上……还在等着福星呢?” 大瑶:“当然等着的,听说,七月,福星必将降临!之后,咱们大雍将万世太平!” 白鱼鱼:“七月?” 如今已是六月底,再过两日,便到了七月,那时是否真的会有福星降临?亦或是,没有另一个福星,她这个天选之子,真正的“福星”,终于要去福星殿里吃香的喝辣的享清福了? 白鱼鱼幻想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大瑶眼神古怪地看着她,问她笑什么。 白鱼鱼摇了摇头,故意卖关子,说到了七月才说得清楚。 大瑶不信,拽着她的胳膊,逼她今日就说个明白。 白鱼鱼扭着纤细的腰肢,一面笑着一面抽胳膊,愣是不肯说。 大瑶不放过她,往她腰间、腋下的痒痒肉上挠,“你说不说?说不说?” 白鱼鱼哈哈笑着,仍旧摇头,抬着下巴喘气,就是不说。 她俩人玩闹着,不知身后不远处一座石头山后,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俩…… 笑够了,闹够了,想着是时候回去了,白鱼鱼拍拍啰啰的猪头,让它快些走。啰啰不肯走,脚上长了钉子似的扎在原地,时不时扭头往回看。 白鱼鱼察觉它的反常举动,朝它望着的地方看去,那里他们先前待过,此时空无一人,并无异样,啰啰在看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啰啰忽然一甩圆圆的屁股,突突地朝那地方冲去。 白鱼鱼一惊,“诶”一声,匆匆追了上去。 啰啰冲到花草丛旁,拱着鼻子左嗅嗅,右闻闻,圆圆的猪脑袋在花草间来来回回。 白鱼鱼气喘吁吁追来时,啰啰叼着先前被白鱼鱼扔掉的破布条子,摇着灵活的小尾巴,从花草间将它的猪脑袋挪出来,仰着头走回白鱼鱼身边。 白鱼鱼皱起眉头,嫌恶地看着那根破布条子,想起玄煜甩开啰啰时的样子,还有险些踢到啰啰头上的那一脚,啰啰单纯,她更不忍心它遭人如此欺辱! 想着,白鱼鱼微微蹲下身,轻轻捏着啰啰的耳朵尖,悄声说:“啰啰,咱们不要他的东西,他不是好人。”说着,她便伸手扯那根脏兮兮的破布条子。啰啰一向很听话,这时却犯起了倔,咬着破布条子不肯松口。 白鱼鱼努力地拽着,拽不动,累得冒了一头汗,直起身来,叉着纤细的腰身,斜睨着叼住破布条子、仰头望着她的啰啰,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啰啰一路将破布条子叼回养猪场去。 回到养猪场,先前还很热络的宫人们,见着白鱼鱼全都匆匆躲开,一面躲还一面朝她投来古怪的目光,三三两两,成群成对,交头接耳。白鱼鱼正疑惑着是为什么,见大瑶一脸气愤地指向不远处。 四五个人正围着碧芸—— “碧芸姐姐,你的鞋子,真的是皇上命人捡回来的?”一个小宫女好奇地问。 “莫非!皇上对姐姐……”另一个小宫女嘿嘿地笑起来,打趣着碧芸。 “别胡说,皇上宽仁大度,才未责我失仪之罪。” “姐姐就别害羞了……” “哈哈哈哈,是呀,姐姐往后入了内宫,可别忘了咱们。” “……” 瞧着白鱼鱼与大瑶领着啰啰回来,小宫女们不但收起之前热情的问候,甚至露出鄙夷的神色。 白鱼鱼神情自若地走着。大瑶在一旁很不高兴,瞧着碧芸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她心里便很不舒服,有种遭到欺骗的愤怒,先前碧芸那样热情地亲近她、亲近阿鱼、小班,她当碧芸是想成为他们的朋友,可是,她现在才知道,碧芸从来不是要和他们做朋友,而是想要借着饲养圣猪,见到皇上! 她先前的所有表现,全都是在骗人! 大瑶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要上去骂碧芸一顿。 白鱼鱼笑着拉住她的一条胳膊,当那些人根本不存在,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大瑶走过。 “那白鱼鱼不知轻重,得罪皇上,若不是姐姐求情,她能有命回来?不只她会没命,她的猪也活不成,瞧瞧,她竟一点不记姐姐的恩情!如此忘恩负义的一个人,实在令人讨厌,从前,咱们都被她给骗了!” “没错,咱们都被她给骗了,难怪罗嬷嬷最不喜欢她。” “她这样的人,根本让人喜欢不起来。” “……” 大瑶忍无可忍,扒开白鱼鱼的手,气冲冲地杀回去,大声说:“放屁!阿鱼好得很,我就很喜欢她,你们不喜欢,是你们的问题,罗嬷嬷欺君罔上,你们还想着她?信不信我一状告到紫宸殿去,原来,你们也是罗嬷嬷的走狗!罗嬷嬷是怎样的下场,你们也该一样!” 碧芸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几个围着她的小宫女,被大瑶一吓,半晌没一个人说话,有个胆子大的,站得离碧芸最近,仗着碧芸已入了皇上的眼,呛声回怼:“你用不着在咱们面前耍威风,你有个白鱼鱼那样的朋友,迟早步罗嬷嬷的后尘!不信,咱们走着瞧!” “……” 紫宸殿。 玄煜负手立在窗边,听冯公公报告养猪场里发生的事,听到大瑶挺身而出为白鱼鱼说话,有宫女预言白鱼鱼下场凄凉。玄煜冷笑着,那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能忍得了旁人这样的讥讽? 玄煜:“她可有肆意妄为?” 冯公公:“不曾” 玄煜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诧异。 他又问:“那她可有与人动手?” 冯公公:“不曾。” 玄煜逼近一步,继续问:“可有与人争吵?” 冯公公:“不曾,宫女白鱼鱼劝说宫女大瑶莫要计较,二人便离开了,倒是那些宫女不依不饶,指着她二人的背影骂了许多难听的字眼。” 冯公公是经验丰富的老太监,跟在玄煜身边多年,很是擅长揣测玄煜的心思,很多时候,一些宫廷琐事,不必玄煜操心,冯公公也能处理妥当。 这一回,冯公公也犯了难。 照理说,白鱼鱼刺杀皇上、以下犯上,早该死了八百回,可是皇上竟然一次又一次饶过白鱼鱼,而且十分关心白鱼鱼的情况,这是何缘由?冯公公想来想去,只有男女间那点事,他虽然已是一把年纪,却还很缺乏经验拿不准,于是特意多嘴几句,想着,皇上应当爱听。 9. 第 9 章 玄煜冷哼一声,拂袖坐回案后。 冯公公一惊,将腰压得更低,将头埋得更深。 玄煜握着拳头,回想着白鱼鱼三番两次对他的冒犯,她向旁人软弱退缩,对他却不是踢、便是撞!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 系统:【警告!警告!不许骂福星,在心里悄悄骂也不可以!警告!警告!】 脑子里奇怪的声音挥之不去,玄煜烦不胜烦。 高高在上的“神”,法力无边的“神”,为何声音如此古怪,像是小孩儿在说话,但是,天底下又绝不会有一个活孩子发得出这样的声音,尖锐、僵硬,这声音不像是来自人,而像是来自一只会说话的“铁桶”,而且是一只小“铁桶”——铁桶小儿。 玄煜平复心绪,不再去想白鱼鱼,才终于摆脱脑子里回旋乱窜的怪异声音。 西内苑,养猪场。 圣猪住的单间配套猪舍旁,白鱼鱼与大瑶拉着心心念念要去清粪的小班正大光明地偷懒摸鱼,他们养圣猪工作小组在养猪场属于独立部门,养猪场新来的掌事公公、管教嬷嬷管不着他们,他们悠哉悠哉,好生快活,惹得旁人嫉妒红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地里盼着他们早日遭殃。 旁人眼里,白鱼鱼、大瑶、小班的好日子眼见着将到头。 这么多天过去,皇上不曾召见圣猪,想必根本没有将一头猪放在心里,往后,皇上也不会来的。 碧芸挎着一篮白菜,朝猪舍走来。 白鱼鱼听着动静,看过去。 碧芸垮着脸走近,松开手。菜篮子砸向地面,正巧砸到小班的脚尖,盛满白菜的篮子并不轻,又是从高处砸下,疼得小班惨叫一声,抬起脚,捂着脚尖一面跳一面倒吸凉气。 大瑶踢一脚地上的菜篮子,逼近碧芸,很不友善地逼着碧芸道歉。 碧芸冷哼一声,不肯。 大瑶也绝不轻易放过她,已有上手揪她的领子的架势。白鱼鱼连忙拉住大瑶,小班放下被砸痛的脚,一并拽着大瑶。白鱼鱼与小班左右挟持,才勉强制止住大瑶。虽然真的打起来,碧芸绝非是大瑶的对手,可是,在这养猪场里斗气,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白鱼鱼作为工作组负责人,主持公道,让有错在先的碧芸道歉,碧芸置若罔闻,踢着菜篮子到猪舍低矮的栅栏门前,打开栅栏门,啰啰闻着味道凑上前,碧芸也不管,一脚将菜篮子踢进猪舍,便立马合上栅栏门。 啰啰险些被竹编的坚硬菜篮子砸中。 白鱼鱼再不想费心计较,此刻也忍不住了。 碧芸骄傲地抬着下巴,自她面前经过时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鱼鱼咬着牙,一把揪住碧芸,难得认真地说:“你若不想继续养圣猪,可以离开。” 碧芸挣开白鱼鱼的钳制,两手抱在胸前,昂着下巴,带刺的目光轮着落在白鱼鱼、大瑶、小班身上,冷哼一声,说:“皇上不来,你们就这样干等?成天围着猪,有什么用?废物。”然后,转身便走。 白鱼鱼、大瑶都想抓住她,教训一番,小班冲出来,张开手臂拦在她们前面,朝她们一个劲儿地摇头。白鱼鱼与大瑶对视一眼,想到上一回差点没命的事,心中有所忌惮,只好作罢。 碧芸没有离开养圣猪工作小组,但人在养猪场,心却已飞到内宫里,飞向紫宸殿。借着差事清闲的便利,碧芸每日精心打扮,跑去武场边等着,等着玄煜再来西内苑时,用她的美貌博一个翻身的机会。 大瑶说起碧芸时,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白鱼鱼躺在宿舍的床上,一只腿曲着,另一只腿架在上面,高高翘着小脚,粉嫩圆润的脚指头轻轻摇晃着,两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碧芸爱折腾,折腾去呗。 她只管等着,等福星殿敞开大门,迎她进去。 想着,白鱼鱼闭着眼扬起一抹愉快的笑容。 大瑶看着她,忽然闻道:“你那日说,七月有件好事,是什么?” 白鱼鱼掀开眼皮,望着大瑶,神秘一笑,说:“还得等等,好事正在酝酿中。” 窗边,一只鬼鬼祟祟的耳朵听后,悄悄而去。 紫宸殿。 玄煜眯着凤眸,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看来,她还不肯死心。 “冯正。” “老奴在。” “传令下去——” “……” 消息传到养猪场时,白鱼鱼正哼着歌,在给啰啰洗澡,一面搓着啰啰的背脊,一面想着福星殿里是怎样的奢华—— 梁上彩绘涂金,地上红毯刺绣。 一丈宽的大床,透着光的轩窗。 …… 一道惊喜万分的高呼传来。 “好事!好事!皇上得福星,大赦天下,掖庭狱中罪责轻的宫人,全都免了责罚,咱们也跟着沾光,得一日休闲!” “福星高照,护佑大雍!” “……” 10. 第 10 章 宫人们得了福星假,各自奔走相告,喜气洋洋。白鱼鱼洗去手上的泡沫,追到猪舍外,拦住个面善的小宫女,想要细问几句,小宫女本是要说的,接到一旁两个大一些的宫女眼神警告,立马闭上嘴,摇了摇头,慌忙绕过白鱼鱼,匆匆离去。 白鱼鱼站在养猪场的院子里,看着宫人们来来往往,对着旁人都满面笑,对着她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撇了撇嘴,白鱼鱼按捺住好奇心,回到猪舍,继续给啰啰洗澡,将啰啰洗得白白净净的,才叉着腰直起身,满意一笑。 大瑶领着小班匆匆赶回来,说起福星,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那福星竟是一只沉在御池里的老鳖!说是沉了已有几百年,卧在淤泥里,本来是只石龟,皇上梦中得福星指引,命人将其打捞出水,在太监手里时,石龟还是石龟,一到皇上手中,石龟竟离奇地碎了石壳,活了过来!” 白鱼鱼:…… 福星是鳖? 大瑶:“皇上已急召百官入宫,于福星殿参拜福星,为福星献礼。” 想着一群人对着供台上的老鳖叩拜的样子,白鱼鱼觉得滑稽,想笑,转念一想,老鳖是福星,她不是,梦,果然只是她的臆想,也就笑不出来了。 玄煜登基三年,手段狠辣,治下极为严苛,朝中大臣对他忌惮颇深,国朝百姓更是骂他暴君,今岁,国朝各地皆有灾祸,有心人说这是天意,谴责君主失德! 据闻,玄煜的皇位来得并不光彩。 他非长非嫡,只是德太妃的养子,他的亲生母亲出身掖庭狱,身份低微而且已经亡故,他这样的皇子当个缩头乌龟苟活一世都危险,大多只能在政治斗争中做炮灰,他竟出人意料地登上宣政殿,坐上龙头椅,成为大雍朝至高无上的皇帝! 皇位得来不易,皇权令人痴迷。 玄煜当了皇帝,就绝不允许旁人再觊觎皇位,他的名声很是不好,他的皇位来路不正,他连太子都没当过,就直接当了皇帝,为此遭受许多非议,搞君权神授这一套,不过是为给自己正名。 也许,压根没有什么福星,一切都是玄煜在作假!他有意骗天下人,于是,连她犯下的死罪都能免。那日御池旁,目睹一切的除了宫人、侍卫,还有几位身着紫服的高官。 玄煜许是在利用她行刺之事,彰显他迎福星的虔诚,与他身为帝王的肚量与手段。 白鱼鱼正细细思量着玄煜深沉的心计,又得到一个消息—— 玄煜将掖庭狱中的一名女犯送去福星殿伺候“鳖福星”。 女犯的身份大有来头,她曾是紫宸殿中的宫女,一月前在御池不当心扑了一跤,将玄煜给推进了御池中,虽是无心之举,却也是犯了死罪,只不过,福星未入福星殿,玄煜网开一面,留那宫女一命。 如今“鳖福星”上了供桌,那宫女先前那一扑,便算不得是不当心,而是“鳖福星”有意的安排,否则,宫女为何恰巧扑中的是玄煜,不是其他人呢? 那是“鳖福星”在御池之中迫不及待,给玄煜的第一道指引呀! 所以,那摔跤的宫女没有犯罪,只是从了福星之意。 白鱼鱼虚张着红润的小嘴,听完大瑶、小班一人一句打听来的宫中“秘事”,感觉头顶痒痒的,快要长脑子了。 玄煜张冠李戴,将她犯下的事,安在别的宫女身上,定然不是为了保她,是想将往后有心人的利用一并斩断,今日,他可以说他紫宸殿的宫女受福星之意,将他扑入御池中,他日,旁人也可说曾有一名宫女受福星之意,踢他入御池替天行道。他倒不如,将这件事一并了结,难怪,福星会是一只鳖。 好家伙,算无遗策! 白鱼鱼扭头看一眼猪舍里,拱着鼻子吃白菜的啰啰。 她还是——好好养猪吧! 啰啰吃饱后,开始不安分,闹着要出栏。 这些日子,他一直如此,出栏之前,一定去角落的杂草堆里,拱出那根脏兮兮的破布条子,叼在嘴里。碧芸守在武场旁等待圣驾来临,啰啰也去那里守着,碧芸驱赶它离开,啰啰“哼孔、哼孔”地叫着,就是不走,一人一猪相互较劲儿。 白鱼鱼懒得与碧芸相争,寻着块凉快地儿坐着,支着脑袋打盹。 日头越来越高,灼热的日光,渐渐晒到白鱼鱼的脚脖子。 白鱼鱼缩回小脚,迷迷蒙蒙睁开眼。烈阳高照,阴凉地外,是一片白亮亮的天地。碧芸被晒得不轻,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望向内宫的方向,眼中尽是殷切的期盼。啰啰不甘示弱,也在大太阳下顶着。大瑶牵着裙摆为它遮太阳。 白鱼鱼劝她别去与碧芸较劲儿,大瑶咽不下这口气。 啰啰与碧芸斗气,她护着啰啰。 啰啰时不时朝碧芸奔突一下,以示威胁。碧芸吓得连连后退,好几回想要发作,都忍了,她怕啰啰发起疯来,再叼走她的鞋子或是扯坏她的裙摆,只好忍气吞声,不过她已在心中盘算着,等她入了内宫,得到皇上的宠爱,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头讨人厌的臭猪! 七月半,天气炎热,白鱼鱼坐在阴凉处都在流汗,干脆招呼大瑶、啰啰先回养猪场吃午饭。啰啰右前腿上系着从玄煜袖子上扯下的那根破布条子,定住猪头望着路的尽头,许久,才沮丧地回过头,随大瑶走向白鱼鱼。 碧芸也不等了,折身而返,走得很快。 大瑶与啰啰不甘示弱,也快步走起来,两人一猪较着劲儿往养猪场走。 白鱼鱼远远落在后面,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遮挡太阳。 路过的管事公公瞧见她,停下来,板起脸,正要训斥,白鱼鱼笑着拿下荷叶,指了指扭着猪屁股走在前面的啰啰,说:“圣猪的。” 管事公公撇撇嘴,挥手让她走。 白鱼鱼呵呵一笑,大摇大摆地走过,没走多远,便将荷叶重新盖在自己头上。 都说玄煜早已贵人多忘,不记得圣猪了,但圣猪毕竟是圣猪,曾入过天子的眼,谁敢明摆着对圣猪不敬?白鱼鱼很满意她现在的状态,没人敢真的为难她,也没人来刻意讨好,清净。这日子就这样平平常常、安安稳稳下去,倒也很好。 回到养猪场中,大瑶与碧芸二人互相瞪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分道扬镳。 啰啰丧气地回到猪舍里,趴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白鱼鱼拿着白菜叶子轻轻拍它的脑袋,它也只是掀开眼皮,看一眼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神情恹恹的。 难道中暑了? 白鱼鱼皱起眉头,正好大瑶提来一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井水冰冰凉凉的,很能解暑。白鱼鱼舀一瓢凉水浇在啰啰背上,啰啰一个激灵站起身,抖动着白里透粉的身子,甩出一圈水花。白鱼鱼抬着胳膊遮脸,往旁边躲。啰啰被凉水浇“活”片刻,很快,便又趴回地上,耷拉着猪眼。白鱼鱼继续将水往它身上浇,它习惯后,卧着一动不动,直到白鱼鱼上手解它系在腿上的破布条子,啰啰忽然睁开眼睛,站起来,缩着往后退,不让白鱼鱼碰它的破布条子。 白鱼鱼轻声唤着它过来,啰啰回以“哼孔、哼孔”的拒绝。 它在角落里卧倒,伸出系着破布条子的前腿,用粉嫩圆润的猪鼻子轻轻拱着,护着什么宝贝似的。白鱼鱼看得一阵糟心,仿佛看见自家“没出息”的小兄弟,被别人不当回事,还没骨气地巴巴念着、盼着的样子。 轻叹一声,白鱼鱼同大瑶一块离开猪舍,想着,等啰啰饿得着急的时候,便不会再伤春悲秋了。谁承想,啰啰午饭不吃,晚饭也不肯吃,守着那根破布条子睡觉,睡醒了,就用猪鼻子拱或是用牙轻轻地咬。 第二日,碧芸不死心地去武场守株待兔,啰啰竟没有继续与她较劲的意思,听着碧芸离开的响动,轻抬了一下头,便又趴了回去,用脸蹭着前腿上的破布条子。 白鱼鱼进到猪舍里,蹲在啰啰身边,忧心冲冲地看着它,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 怎么办? 猪好像——抑郁了。 “啰啰呀,乖啰啰,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猪,要自尊、自信、自立、自强!要阳光,要开朗……” 白鱼鱼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无用,起身叉着腰暗骂玄煜是个骗猪猪感情的渣男!骂过之后,又盼着玄煜来一趟,让啰啰看一眼,吃得下去饭也好。 玄煜下朝后,回到紫宸殿,不多时,在西内苑盯着白鱼鱼的小太监前来汇报工作,秘书长冯公公先行听取内容,整合一番之后,再亲自向玄煜禀报。 得知白鱼鱼遭人冷落之后,领着猪日日去武场等候,玄煜冷笑一瞬,眼中浮现几许讥讽之色。 系统:【福星召见,请速速前往西内苑养猪场。】 玄煜皱起眉头,心里不悦,转念一想,他又舒展眉头,薄唇一抿,牵扯出一抹不屑而又痛快的笑。 白鱼鱼必定已信自己并非福星,正在惶惶不安。 玄煜心里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 她不是不怕死么? 11. 第 11 章 任凭脑子里怪异的声音三催四请,玄煜仍旧坚持处置完政务,才在日落西山之时,出人意料地来到西内苑,遇着刚在外探听完内宫消息,打算回养猪场的碧芸。 玄煜径直走向养猪场前的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碧芸驻足小道旁,等候圣驾经过,她本该低下头去,以示恭敬,可她心里有期待,没有真的把头低下去,垂着眼眸,露着脸,等待着玄煜看见她,为她停留。 玄煜走过她的身边,眼睛都没有斜一下。 碧芸满心期待瞬间化为泡影。 冯公公留意到她,向玄煜低声提醒一句。 玄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碧芸…… 漫天夕阳的余晖中,翠绿的草地上,通体粉白的啰啰甩着圆圆的猪屁股,慢慢走动着。再次见到它的救命恩人——玄煜,无精打采的猪眼一瞬放出光芒,拖沓迟缓的猪蹄子一下充满活力。 它突突地朝玄煜奔近。 冯公公与两个小太监一齐冲出来,张开手臂,半蹲着腿,护在玄煜前面。玄煜皱着眉头,静立不动,看着猪屁股后面姗姗来迟的白鱼鱼。 白鱼鱼一向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站着,虽然此时已近黄昏,太阳西斜,天气仍旧炎热,她没跑两步已经满头大汗,看着有小太监扇风,捧冰消暑的玄煜,白鱼鱼心里酸得冒泡。 啰啰瞧本要冲过冯公公等人的防线,听着白鱼鱼的呼唤,停住了,扭身回头,冲到白鱼鱼跟前,咬住她翠绿的裙摆,甩动着猪头,将她往玄煜站着的地方带。 白鱼鱼抗拒着,不情不愿地走近,行礼。 冯公公等人得玄煜命令退让开。小太监们分列两旁,恭敬地垂着头,两手交握在身前。冯公公也是如此,只是悄悄抬着眼,打量着白鱼鱼—— 婴儿一般白嫩的小脸上带着两团红晕,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水,晶晶莹莹,湿了额前鬓角的几缕碎发,鼻根不太高,眉头间隔得比较宽,一看就是不往心里记事的主儿,葡萄似的黑眼睛外生着一圈卷翘浓密的睫毛,卷卷的,翘翘的,精致小巧的鼻子下微张着的小嘴,红润丰腴,像上贡的新鲜樱桃,正在一开一合地翕动着喘气,白细细的脖颈连着的圆润肩头也在微微起伏…… 风公公心想,皇上向来杀伐果断,头一回对一个人的态度如此爱恨难辨,莫非是中了爱情毒药,迷了心智神魂? 玄煜在白鱼鱼行礼时,神色倨傲地转向了别处。 白鱼鱼行完礼后,等不到他免礼,自己站直身子,轻轻摸着啰啰的头。到了玄煜跟前,啰啰像是突然害羞,亦或是想起玄煜那日待它的粗鲁,挨着白鱼鱼的腿,不敢轻易靠近了。 它的右前腿上还系着那根玄黑色的破布条子。 燥热的微风拂过,布结下的布条带子轻轻摇摆。啰啰低着头,拱着嘴蹭着。玄煜等着白鱼鱼表示,辩解也好,讨好也罢,等着看她悔不当初的样子。白鱼鱼却像根木桩子似的站着,摸着猪头,一言不发。 玄煜乜斜一眼,脸色愈发黑沉。 啰啰蹭着那破布条子,像是得到了勇气,徐徐抬起猪头,圆圆的眼睛望着玄煜,试探着一点点迈着蹄尖走近,确认玄煜不会踢它、打它,它紧张的脊背才放松一些,发出友善的哼哼声,只是再也不敢轻易去咬玄煜的袖子、鞋子。 瞧着它又想靠近,又怕靠近,既卑微又可怜的样子,白鱼鱼心里难受,再看玄煜皱眉嫌弃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一种受辱的感觉,他若是不喜欢啰啰,何必大热天的,特意跑来折腾人? 白鱼鱼暗自埋怨着,看玄煜的眼神很不友好。 玄煜为她恶劣的态度感到更加气愤,不过,他毕竟不是养尊处优长大、顺位继承当上皇帝的,他的忍耐力是在无数次生死较量中练就,尽管他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白鱼鱼这个人,厌恶她作为福星压在他头上的感觉,但福星毕竟能为他所用,一切有利用价值的人、事、物,他都够暂时忍让,直到其没有价值可利用。 啰啰拱着鼻子,试探地蹭了蹭玄煜的鞋尖。 白鱼鱼心头一紧,见玄煜没有过激的举动,她才松一口气,上前,想将啰啰牵到一旁,啰啰赖着不肯走,扬起头望着玄煜,期盼地看着玄煜。 它想得到玄煜的喜欢,想与玄煜亲近。 白鱼鱼不忍见啰啰失望,也怕它再伤猪心,抑郁情绪更重、更加不吃不喝,说:“圣猪面圣前,刚洗过澡,不脏的。” 玄煜冷眼瞥她一眼,露出怪她多嘴的表情。 白鱼鱼撇撇嘴角,暗骂他有毛病,特意从内宫里跑来看猪,猪来了,又是一脸嫌弃!他到底是不是来看猪的? 12. 第 12 章 看着一旁笑容满面的碧芸,白鱼鱼不禁开始怀疑,玄煜是在假借猪名,醉翁之意不在酒,至于玄煜身为皇帝,为何连亲近个宫女都得如此遮掩,白鱼鱼不禁想起宫人们口中那位出身世家大族的三朝元老、权倾朝野的宰相王琮。 权力斗争的事太复杂,白鱼鱼懒得细想,只是不满玄煜拿啰啰当幌子!更不满她这个养圣猪的主要负责人,要冒着满头大汗,领着猪来给这位突然心血来潮想谈恋爱的大“老板”打掩护! 养猪人实苦哇! 养猪人养的猪也可怜,被伤了猪心,被骗了感情! 玄煜皱着眉头,眼神古怪地看着白鱼鱼,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幽怨,好像他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从她踢他入御池到她差点撞裂他的肋骨,他次次忍让,哪里对不起她?更别说,如此炎热的天气,有冰气消暑的紫宸殿他不待,为她向“神”祈愿见他一面,他如她所期待地来了! 她心里既然那么想见他,真的见着他了,怎么又是这样一副嘴脸?难道,她以为他会像那些庸俗低贱的男人一样,被她这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性子迷住?嘁,头脑简单,心眼却不少的蠢货,真的进了宫待在他身边,活不过三天。 她最好尽快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玄煜想着,眯起凤眸,微微抬着下巴,像个施舍怜爱的神,探出他修长的手指,腰都没有弯一下,在啰啰的抬起的猪头上点了两下。 猪猪被他“摸”了,高兴地围着他打转。 动物的单纯、天真是最动人的。整日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事事都要权衡利弊,玄煜习惯了,若无高官厚禄作赏,那些大臣又怎肯为他卖命?忽然见着一只猪,只是被他碰了一下,就高兴成这样。 玄煜突然觉得,猪蠢笨也有蠢笨的可爱之处。 他仍旧神色倨傲,左侧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一点笑意,垂眸看猪的眼神少了几分嫌弃。 冯公公在一旁察言观色许久,渐渐地有些不确定,皇上看宫女白鱼鱼的眼神,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倒是对猪似乎有些温情。 莫非,皇上在如此炎热的天,从紫宸殿到西内苑,为的不是看人,是看猪?! 冯公公觉得自己多年的御前太监白干了。 天呐!皇上的心意,他好像看不太懂了。 天色渐渐暗沉,晚风仍旧燥热,太监捧来消暑的冰已经融化,玄煜不耐炎热,领着人离去,留下白鱼鱼拦住不舍他离开的啰啰,与一旁一脸向往目送他远去的碧芸。 圣猪得圣心,大瑶、小班与有荣焉。啰啰与玄煜亲近之后,心情开朗许多,晚上吃食很是欢快。大瑶一面笑着,一面喂猪,同白鱼鱼说:“皇上来过了,往后,看谁还敢小瞧咱们啰啰。” 她揉了揉啰啰的头,啰啰抬起头,嘴里还在吧唧吧唧地吃着,等它吃完,天色终于彻底黑下去。 天上无云,月明星朗。 白鱼鱼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心想,啰啰心结已解,吃得下饭了,不必玄煜再来探望,但愿他往后好好待在内宫,少来西内苑惹人烦。 紫宸殿中。 玄煜仍在案前看各地方的官员递送来京的奏折。 地方官员每旬都得向朝廷汇报工作,有的地方无事发生,官员递送的奏折写的多是些无用的废话,尽管如此,每一封自地方而来的奏折,玄煜都会亲自批阅,绝不假手他人,以防有人以权谋私,遮蔽他的耳目,将有用的奏折筛下,只留些无用之言,作出太平盛世的假象。 他是从阴暗中爬出来、踩着白骨登上皇位的,知道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着多少索人命的鬼手。 系统:【滴!‘西内苑见福星’任务完成,开启福星满意度星级评分。】 玄煜顿住动作,紧皱眉头。 系统:【满意度星级一共五等,每次福星任务完成后,福星满意度作为判断该任务完成优劣的重要指标,福星满意度四星、五星,分别增加气运分:10分、20分;一星、二星,分别扣除气运分:10分、20分;三星,及格,为0分。】 玄煜冷笑一声,满眼尽是不屑之色。 系统:【气运分越高,则所想皆可得,气运分越低,则事事不如意,基础气运分——】 玄煜看着凌空出现的一块水幕,水声泠泠,水幕中央汇聚出两个水字“陆拾”。 系统:【本次‘西内苑见福星’任务,福星满意度一颗星,气运分减二十,滴——】 空中的水幕应声变幻,翻涌,汇聚成“肆拾”二字。 系统:【请再接再厉!】 玄煜僵持半晌,猛地合上奏折,将之一巴掌拍在案上,震得案上堆积的奏折一抖。 白鱼鱼如愿见了他,还有何不满意? 若非她想见他,他何必搁下一堆政务,顶着酷暑去西内苑陪猪玩!如此,她的满意度竟然只有一颗星!不是两颗、三颗,是一颗!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不知好歹! 系统:【警告!警告!】 玄煜阖上腾着火的凤眸,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系统:【滴!解除警告。】 玄煜冷哼一声,心想,肆拾分又如何?于他能有何大的妨碍? 他不如意之事少了?何惧之有! 想罢,玄煜翻开随手翻开一封奏折—— 北海国蠢蠢欲动,侵扰不断,姑弥城百姓常受北海国人欺辱…… 姑弥城乃大雍接壤北海国的边境小城。 自二十年前,老北海国君亡故之后,新任的北海国君野心勃勃,携当年大雍高祖皇帝曾流落北海国,受老北海国君救助之恩情,意图将姑弥城讨要过去,将之归于北海国的国土。 先帝不肯割让土地。 自那以后,北海国与大雍的关系便渐渐割裂,虽然,高祖皇帝曾与老北海国君歃血所签的两国百年交好、互不侵犯的和书,但北海国与海外岛上的野蛮部落联盟,屡屡冒犯大雍临近北海国的边境城池。 近来,据闻北海国君自海上得一天降神女,可助北海国繁荣昌盛,永世长存,更加助长北海国人之嚣张气焰! 天降神女?呵! 玄煜缓缓合上奏折,骨节分明的大掌按在桌案边沿,修长的手指曲起,用力到指节发白,几乎将紫檀木桌掰下一块。 13. 第 13 章 皇上到西内苑看猪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整个西内苑都传遍了。养猪场里的宫人们都知道,是碧芸厉害,感动了皇上,才让圣猪得以重新受宠,他们全都捧着碧芸说好话,养猪场外的人也在托人情、走关系,试图与碧芸攀交情。 碧芸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名义上,养圣猪工作小组的负责人仍旧是白鱼鱼,可是,碧芸却不客气地发号施令,俨然已经取代白鱼鱼成为新任负责人,将年纪小、脾气软的小班——这个曾经指导她实习的前辈,使唤来、使唤去。 铡猪草、猪猪食、洗猪舍…… 小班身体羸弱,体力不济,忙了一会儿便有气无力地靠着石栏,求着碧芸让他歇一歇,碧芸板着脸,催着他去清猪粪,清完猪粪立马去武场帮忙做事。 碧芸抱着手,得意地笑着。 她已在武场打点好人,往后,皇上驾临之前,她便能先得到消息。 小班咬着牙,强忍疲惫,要去做事。 大瑶忽然冲过来,拽住他的胳膊,不许他听从碧芸的安排。 碧芸登时脸色一变,十分不友善地瞪着大瑶。 大瑶:“你在外与人打交道,是你自己的事,你凭什么让小班去做苦力,给你卖人情!” 碧芸:“你们难道没有受益?若不是我说动皇上,你们还跟着白鱼鱼像群傻子一样围着猪发愁呢!” 大瑶叉着腰,瞪住碧芸,“不许说阿鱼坏话!” 碧芸不甘示弱,回怼:“傻守着猪,皇上能来?守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把活猪守成死猪,皇上也不会来!是我,我在外四处奔走、打听消息,才得以遇上皇上,引皇上忆起在这养猪场里还有一头圣猪!皇上来看过,猪才是圣猪,皇上若是不来,猪迟早是死猪!” 大瑶的拳头都已攥紧。小班在一旁紧张地拽着她的胳膊,就怕她一时冲动,真的对碧芸动了手,事情就麻烦了。 碧芸梗着脖子,脸上明明有恐惧的表情,却在极力地掩饰着,用尽力平静的语气劝说大瑶放聪明一些,别再跟着白鱼鱼犯傻,提及先前在球场时,大瑶曾帮助过她,她愿意将大瑶当做朋友,但有一个条件,大瑶得向着她,而不是白鱼鱼! 想到白鱼鱼,碧芸很是唾弃,唾弃她懒散无为,不求上进! 大瑶冷哼一声,别开脸,对碧芸抛出的橄榄枝不屑一顾。 遭到如此冷硬的拒绝,碧芸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赌气瞪了大瑶片刻,转眼看向小班,还带着一丝希望,小班怯生生地摇了摇头,碧芸顿时难堪到极点,脸上气得胀红一片。 “哼!你们以后别后悔,我是一定会入内宫的,本想带上你们一起,既然你们不知好歹,就一辈子待在养猪场,养一辈子的猪吧!” 碧芸放下狠话,转身便要走,一抬头,便见白鱼鱼正龇牙咧嘴地吃着滚烫的烤蜜薯,朝这边走来,小臂上挽着的竹篮里,还躺着三个热腾腾的烤蜜薯。刚才说的那些毕竟不是正大光明的好话,猛然见着白鱼鱼,不知她听见没有,听去多少,碧芸不禁有些心虚,愣在原地不动。 白鱼鱼走近碧芸,挑起眉梢,伸出挂着小竹篮的手臂,示意碧芸拿一个走。碧芸低头看一眼,咽了咽喉咙,表情僵硬,带着一点故意地说:“大热天的,谁吃你的烤蜜薯!哼!” 说罢,她便绕过白鱼鱼,匆匆而去。 白鱼鱼扭头看一眼,无奈摇摇头,小声嘀咕着:“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大热天的……” 大瑶凑上前,拉住白鱼鱼,气冲冲地将碧芸的话说给白鱼鱼听。白鱼鱼笑了笑,不当一回事,开玩笑说:“你俩该趁早与她交好的,指不准,她真就入了内宫呢,你与她闹得如此不愉快,往后她若是发达,记着你的仇,吃亏的不还是你么?” 大瑶:“我不管以后吃亏不吃亏,她说你的不是,想取代你,就是她不对!再说了,咱们谁先入内宫,谁先发达,还说不准呢!圣猪是咱们一手养大的,她才来几天?就想做咱们的主!” 白鱼鱼失笑。 大瑶另伸出一只手,拉住一旁的小班,激情万分地说:“咱们一起入内宫!” 白鱼鱼抽回小手,连连摆手摇头,“不了不了,我不去内宫。” 大瑶诧异地看着她,问:“大家都说内宫好,都争着抢着去,阿鱼你为何不肯去?” 白鱼鱼咬一口香甜软糯的蜜薯,“养猪场的规矩已是一箩筐,内宫中只会更多,烦人,何况,内宫里哪来这样好吃的蜜薯?” 说着,她将小竹篮往前递了递。 大瑶、小班会意,各自拿一个蜜薯吃起来,三人说说笑笑,不再去管碧芸如何。 这日,碧芸匆匆走进猪舍,将正趴在地上酣睡的啰啰踢醒,挥着一根小小的羊皮鞭,催着啰啰往武场去,她在武场打点好的人,刚送了消息来,皇上今日兴起将在武场骑射。 这是个好机会,借着溜猪的名义,她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脸。 碧芸满怀期待地笑起来。 大瑶瞧见她,冲到猪舍前,叉着腰堵住门,不许她出来。 碧芸收起笑,“让开!” 大瑶抬着下巴,不肯相让。 两人剑拔弩张,眼见着又要吵一架,白鱼鱼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白嫩的小手捧着绿皮红壤的西瓜,一面慢悠悠地吃着,一面悠哉哉地走过来,招呼着大瑶、碧芸别再斗气,先去将切好的瓜吃了来。 平常,宫人们难得吃得上一口西瓜,这次皇上迎得福星,赐下西瓜与宫人们同庆,他们才有这样的口福,西瓜到了养猪场,管事公公、嬷嬷拦一道,分到下层宫人的只剩点瓜皮,白鱼鱼人凭猪贵才要来一个。 碧芸冷哼一声,等她入了内宫,伺候在皇上身边,想吃多少西瓜没有? 白鱼鱼笑了笑,摸摸啰啰的头,将大瑶拉开,让碧芸将猪领走。 碧芸诧异地看着她。 白鱼鱼做个恭请的手势。 碧芸冷哼一声,不领她的情,用鞭子捅了捅猪屁股,啰啰摇摇摆摆,动作迟缓地走出猪舍,走到被烈日炙烤得灼烫的石板地上,啰啰不肯再走,调头往回走。碧芸拦着不让,啰啰呲牙咧嘴,朝她发起攻击。碧芸急着去武场,拗不过啰啰,只好作罢,扔了小羊皮鞭子,瞪一眼正喂着猪吃西瓜的白鱼鱼。 她不信,皇上只对猪感兴趣! 想罢,碧芸气冲冲地走了。 14. 第 14 章 吃过西瓜之后,起了风,天上的白云漂浮着,渐渐遮蔽烈日,天色仍旧很凉,却突然下起了雨,白鱼鱼打个饱嗝的功夫,雨就停了,白云仍旧遮着太阳,雨气很快蒸发,湿润的风阵阵吹着,吹着片片老叶落在养猪场的青石板院子里,周遭出奇的有了一丝凉意,在这七月末的日子里,初初有了秋的征兆。 碧芸一身狼狈地匆匆赶回来,头发湿湿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白鱼鱼坐在檐下打瞌睡,听着熟悉的猪叫,睁开眼睛。 碧芸揪着啰啰的耳朵往猪舍外走,啰啰两条前腿绷得笔直,圆圆的猪屁股高翘,撅着猪鼻子与她对抗着。白鱼鱼皱起眉头,快步走过去,将啰啰从碧芸手上救下来。 碧芸:“皇上要见圣猪。” 她说这话时,脸色格外难看。 她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只对猪感兴趣,见着她时,示意冯公公问起的寥寥几句话全都围着猪转!碧芸心里不是滋味,嫉妒一头笨猪竟然比她好运,如此轻松就入了皇上的眼! 啰啰“咡——”一声,挣脱碧芸的钳制,一甩圆圆的猪屁股,猛地撞了碧芸一下,躲到白鱼鱼身后,只露出一只猪头,怯生生地看着碧芸,像个遭受恶毒后妈迫害的白雪猪公主。 白鱼鱼安抚地摸着猪头,笑着对碧芸说:“去换件干净衣裳。” 碧芸一愣,低头看一眼身上,撇着嘴犹豫一会儿,去了。 离去之前,她看了白鱼鱼一会儿,没开口说软话,眼神里却写着担忧,担忧白鱼鱼带着猪先走一步,不等她,她跑回来赶猪,怎么能让白鱼鱼领了功? 碧芸心有不甘,回到宿舍三两下换了身干净衣裳,稍作熟悉,便匆匆追出来,她料想白鱼鱼已经带着猪前往武场,却见白鱼鱼仍旧在养猪场里,拍着猪头,牵着猪耳朵,神经兮兮地说着悄悄话。大瑶在一旁抱着手瞪她,小班拿着块帕子擦猪脚。 面圣之前,猪一定要打理干净。 碧芸放缓脚步,走过去。白鱼鱼抬头看她,笑着。碧芸脸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催着:“还不快走,皇上等着看猪呢。” * 武场。 玄煜骑在马上,拉开长弓,锋利的箭尖凌厉地指着被风吹动的靶子。 “咻”一声,利箭飞出,正中涂红的靶心。 冯公公扭着头眯着眼张望,脸上一喜,高声喊着:“皇上!来了,来了,猪来了!” 玄煜嫌他聒噪,射去一道冷眼。 冯公公住嘴,两只白胖的手交握在身前,缩着肩膀,低着头抬眼看玄煜,委屈地想,皇上不就是在等着看猪么? 玄煜将长弓扔去。 冯公公一惊,张开手臂搂住弓,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 玄煜翻身下马,等着白鱼鱼赶着猪走近。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何不满意,竟然只给他一颗星! 玄煜眯缝着的凤眸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 白鱼鱼丝毫不察,一板一眼地行礼,退后,低垂着头。 啰啰见着玄煜,登时兴奋起来,蹦跳着冲到玄煜跟前,一个急刹车,两只白白的猪蹄铲起一片灰尘。玄煜身旁的御马受惊,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啰啰扬起猪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俊俏的猪脸上露出很惊恐的神色。白鱼鱼抬眼一看,心一下子挛缩。 御马高大,一只马腿有啰啰半个身子大,两只嵌铁的马蹄若是落在啰啰的猪脑袋上,定要将红红白白的脑浆子都踩出来! “啰啰!” 白鱼鱼大喊一声。 玄煜眸光一沉,长臂一伸,大手把住马鞍,利落翻身飞上马,一把挽住缰绳,“吁”一声。黑骏马强健的前蹄落地,踏起的飞尘迷住猪眼睛。啰啰连连回退,圆圆的白胖猪屁股撞上冲上来的白鱼鱼。它回头见着白鱼鱼,像个受欺负的小孩子见着亲人,慌忙躲到白鱼鱼身后。 白鱼鱼张着手臂,将猪护在身后,望着马上居高临下的玄煜。 玄煜冷着脸看了白鱼鱼片刻,收回目光,看一眼自己把持着缰绳的手。 白鱼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奈何御马高大,她的身量差得远,踮起脚尖也没瞧见什么。 玄煜呼吸一沉,拽了缰绳一把,调转马头朝马厩而去。 白鱼鱼刚松一口气,想要回头安抚啰啰,玄煜忽然停下,侧过马身朝她射来两道热辣辣的目光,“明日,带着猪早些到此,别让朕再等。” 白鱼鱼愣着,呆呆地看着他。 玄煜皱起眉头,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冯公公一震,提点白鱼鱼一句。 白鱼鱼猛然回神,垂下头去,状似恭敬地领命。 玄煜冷哼一声,策马而去。 白鱼鱼想到明日还得再来一趟,满心疲惫。碧芸凑近,脸色难看地瞪着白鱼鱼,责怪白鱼鱼没看好猪,扫了皇上的兴,白白浪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白鱼鱼叹一口气,拍拍啰啰的头,示意它往回走。啰啰“哼孔”一声,一甩圆圆的屁股,调了个头。白鱼鱼笑了笑,走动起来,啰啰乖巧地跟在她身边。 大瑶与碧芸落在她身后,一路吵着回了养猪场。 第二日,白鱼鱼带着猪,还有人——大瑶、小班、碧芸,等在武场。 日头越来越高,午时已过,玄煜仍旧没有现身。白鱼鱼躲在屋舍旁投下的一块阴凉处,坐在台阶上,支着白嫩丰腴的小脸打盹,不管玄煜到底来不来,时辰一到,她就下班。 他不来才好。 忙完政务刚从紫宸殿中抽身,往西内苑而来的玄煜,走在路上。 系统:【福星不想见你,你可以回去了。】 玄煜停住,在冯公公惊惶不安的目光下静立片刻,忽然加快脚步,朝着西内苑而去,玄黑色滚金边的袍角像鹰的翅膀,有力地翻飞着,能扇起风。 玄煜:白鱼鱼不想见他?呵!他去,她敢不见? 白鱼鱼不敢,只是奇怪,宫人们口中那位励精图治,点灯熬油的卷王皇帝,哪里来的这样多的空闲,三天两头地往西内苑跑? 白鱼鱼正胡思乱想着,手持长弓的玄煜忽然转过来,拉着弓弦的结实手臂往后用力,锋利的箭尖直指向她…… 15. 第 15 章 白鱼鱼紧张地吞咽着喉咙。 玄煜忽然转回去,松开弓弦,“咻”一声,利箭飞出,射中靶心。碧芸两手捂着嘴,露出不敢置信的崇拜目光。 白鱼鱼翻个白眼:装*。 玄煜斜眸撇来,白鱼鱼立马正经。 玄煜收回冷冰冰的目光,接过碧芸递给他的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碧芸心满意足地笑着,目光凝在玄煜俊美的面容上,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动,跟着,脸颊上飞着两团红晕,像是太阳初生时的朝阳。 在利箭飞出的那一瞬,啰啰激动地随着利箭奔突。 守在靶子旁的小太监将箭矢拔下。啰啰接过来,叼在嘴里,突突地奔回玄煜身边,明明仍是猪的外形,却有几分狗的特性。 白鱼鱼在树荫下看得直摇头。 回到玄煜跟前的啰啰,仰着头,像只小哈巴狗,等着主人的奖赏。玄煜再次朝白鱼鱼看过来。白鱼鱼愣着不动。冯公公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面朝她打手势,一面翕动着嘴唇发出无声的提醒。白鱼鱼猛然惊醒,捧起旁边安置的小桌上盛着冰镇西瓜的紫檀木托盘朝玄煜走去。 托盘里绿皮红壤的西瓜很新鲜,西瓜子黑油油的,托盘上盛着的冰块弥漫出白白的、下沉的冷气包围着西瓜。白鱼鱼看着,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今日这外勤出得真是辛苦,熬了一大上午,连口水都不给喝,大“老板”却有冰镇西瓜吃。 白鱼鱼酸溜溜地想着,走到玄煜跟前,垂着头,将托盘举高一些。 玄煜看着她白净额头上的汗水,鬓角微湿的头发,还有那有些发干,像是在太阳底下曝晒过的樱桃一般的嘴唇…… 盛着西瓜、冰块的紫檀木托盘挺沉的。 白鱼鱼举得手酸,抬眼朝玄煜看去,发觉他正在看她。 啰啰在她脚边亲近地蹭着,发出“哼孔、哼孔”的叫声。 白鱼鱼看一眼托盘上冰凉诱人的西瓜,舔了舔嘴唇,低头看一眼啰啰,说:“皇上,猪想吃西瓜。” 玄煜微微皱眉,眯着凤眸,盯着白鱼鱼。 系统:【福星想吃西瓜,快!给福星吃!】 玄煜不禁失笑,转过头去。 白鱼鱼幽怨地瞪他一眼,不给吃就不给嘛,笑什么? 低头一看蹭着她裙子的啰啰嘴里还叼着玄煜的箭,白鱼鱼撇撇嘴角,挪动小腿,碰了碰软软的猪肚子,示意猪快将箭矢吐出来。 连块西瓜都不给吃,还给他叼着做什么? 啰啰抬头看她一眼,吐掉叼着的箭矢。冯公公将紫檀木托盘接过去,眼神示意白鱼鱼退下。白鱼鱼悄悄瞪了玄煜一眼,暗骂他小气,才垂下头去,招呼啰啰一起,退到树荫底下乘凉。 射吧,射吧! 热死你,热死你。 初秋,太阳仍旧炽烈,照得黑漆镶金的长弓闪闪发光法。 玄煜握着弓的右手,包扎着白布,被汗水浸湿的布条洇出一层血色。 他的手有伤,但一点不影响他的准头。 锋利的箭矢像是长着眼睛,朝远处的靶心射去。 微风拂过,靶心晃动,树影摇曳,炫目的日光自树叶的缝隙中漏下,照着白鱼鱼水灵灵的眼睛,白鱼鱼下意识地偏头闭眼,再睁开时,远处的靶心上空空如也。 脱靶了? 白鱼鱼眯着眼仔细瞧,靶子上确实没有箭。 看着碧芸捧着心口,那惊讶崇拜的模样,白鱼鱼笑了。 难为碧芸这种时候还要表演,他们养圣猪工作小组,有此一位能够给“老板”灌迷魂汤的优秀组员,实在是很好呀!白鱼鱼为自己的知人善任感到自豪,背着手,抬着头,一脸得意,却见小太监绕到靶子后,走出老远,弯腰捡着什么,等小太监转过身往回走,白鱼鱼才看见,他捡的是一只箭。 靶子中心的小黑洞,看来越发不寻常。 玄煜将弓扔给小太监,冯公公懂事地将瓜捧到他面前。玄煜看一眼瓜,回过头看向白鱼鱼,冯公公一愣,笑着,正要将瓜送给白鱼鱼,玄煜却收回目光,示意他将西瓜给碧芸。 碧芸受宠若惊,眼含热泪,伸出双手去接。 忽然,一个圆圆的粉白猪屁股出现,将她一下撞到一旁。碧芸趔趄一下,顺势跌在地上,捂着脚哎哟叫疼。 冯公公一惊,松了手,绿皮红壤的西瓜往下掉,正好掉进啰啰仰着的、大张着的猪嘴里。 啰啰眯起眼睛,吧唧吧唧地吃着,一脸感谢馈赠、幸福万分的表情,跺着四只尖尖的蹄子,扭动着圆圆的屁股往后退,摇摆的猪尾巴差点打在碧芸脸上。 白鱼鱼同大瑶一道上前,用冯公公递来的西瓜,将啰啰引到一旁。 碧芸仍旧柔弱地坐在地上,低着头垂泪,看来十分可怜,没人扶一把是起不来的。小太监上前准备搭把手,见玄煜走过来,仓皇退下。玄煜侧脸看一眼专心喂着猪吃西瓜的白鱼鱼,冷下神色,出人意料地亲自将碧芸扶起。 碧芸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玄煜:“伤着没有?” 碧芸抬起脸来,万分感动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玄煜松开她,退后一步。 碧芸趔趄一下,往他怀里扑。玄煜皱眉,冯公公一下子冲出来,将碧芸架住,阻拦下碧芸的投怀送抱。碧芸在心里暗骂冯公公多事,表情有一瞬的不悦,但很快,她便变回温柔守礼、讨人喜欢的模样。 啰啰吃过瓜后,忽然兴奋起来,四处蹦跳,胡乱冲撞。 好在武场足够宽阔,可以任它撒野。 日子这般一天天过去,啰啰在西内苑,无处不可去,常常愉快地奔跑着,时而用猪鼻子撅小宫女的屁股,吓得小宫女连声尖叫,时而用猪屁股砸笑它的小太监。 养猪场外是西内苑最大的一片草地。 秋天,草叶翠绿中带着枯黄,铺在高低倾斜的矮坡上,像一块斑驳的绸缎。 白鱼鱼仰着头,迎着雨后凉爽的秋风,闭着眼睛。 啰啰在她脚步打转,有时瞧见落在草地上的麻雀,立刻猪眼放光,猛扑过去,东一下、西一下。 白鱼鱼不管它,吸气、吐气,自在惬意。 大瑶、小班坐在一起看猪玩耍,笑得前仰后合,碧芸抱着手,一脸不屑地站在远处,直到看到远处走近的高挺身影,她的目光一下定在,脸上绽放光彩。 “皇上!” 啰啰猛地转过头,拱着圆圆的鼻子,像是在嗅味道。 没错! 是恩人的味道。 啰啰兴奋地咧开猪嘴,一撅猪屁股,猛蹬后腿,像颗大炮仗一样窜出去。白鱼鱼睁开眼转身回退一步,不巧挡在啰啰前面。啰啰一心奔向玄煜,速度极快。 大瑶:“小心!” 白鱼鱼转头一看,猪朝她撞来。 上辈子没能躲过猪撞丧命,白鱼鱼耿耿于怀,常在心中假想如何躲避悲剧重演,此时,下意识地张开腿跳起来,整个人呈“大”字跃在空中,理想中,她会像跳马一样,躲过啰啰的撞击,然后安然无恙地落地,潇洒帅气,谁料,她身上像坠了秤砣,腾空后立马落下,一屁股坐在猪背上,然后一阵剧烈的颠簸,她只能抓住猪尾巴勉强维持。 啰啰驮着白鱼鱼,一路奔突,朝玄煜而去。 16. 第 16 章 玄煜看着朝他奔来的一人一猪,凤眸微眯,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 系统:【救福星!!!】 冯公公:“皇上!!!” 玄煜脚尖点地,一下凌空飞起,越过猪身之时,抓住白鱼鱼的后脖领,在一众宫人的吸气声中,身姿利落潇洒地站定。白鱼鱼落地不稳,踩着翠绿长裙,一个趔趄扑进玄煜怀中。 玄煜站着不动,微微皱眉。 一股淡淡的、带点奶味儿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 白鱼鱼张手箍住他整个人,连两条修长有劲的胳膊也不放过,像是落入水中的人,抱住一根立着的、稳稳当当的木桩子,丝毫不肯撒手。 玄煜眼神淡漠,说:“松手。” 白鱼鱼虚开一只眼睛,确认没有危险,才将两只眼一起睁开,缓缓抬起白嫩嫩的小脸,呆呆地望着玄煜,像只下破胆子的小白兔,眼睛红彤彤的,要哭了似的。 玄煜扯动嘴角,眼神冷漠中带点不耐烦。 白鱼鱼猛然醒神,松开他,往后退。 玄煜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胸前。 先前他那一抓、一提,将裹在翠绿长裙中的橘红小衫扯得松散,白鱼鱼一踩、一扑,让箍在胸口长裙往下落了半寸,豁开的小衫领口中窝着两只肥肥的小白兔,小白兔的眼睛与白鱼鱼此时的一样,红彤彤的,藏在长裙之后,半隐半现。 玄煜抿紧薄唇,心中升起有种陌生的躁动。 白鱼鱼喘了几口气,平复惊惶,发觉玄煜在看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惊,立马双手抱在胸前。玄煜轻咳一声,别开视线。白鱼鱼狠狠瞪他一眼,借着他高挺的身影遮挡,手忙脚乱地将小衫塞回去,提起长裙遮住胸口。 再抬头时,白鱼鱼正好对上玄煜深邃的凤眸,也不知他何时转回来看她的,一时羞窘,脸儿热得发烫。玄煜盯着白鱼鱼白嫩红润的小脸,想到她扑进他怀中,软软的、热热的感觉,想到从她身上飘散出来的,淡淡的、带点奶味儿的香气。 一时之间,秋意浓厚的凉爽天气里,空气竟像是被人添了把火,变得灼热起来。 啰啰拱着圆圆的鼻子,“哼孔、哼孔”地蹭着白鱼鱼的裙摆,玄煜的膝盖。 一瞬间的旖旎如同鱼儿在水底吐的泡泡,浮动着露出水面破掉了。 白鱼鱼后退一步,低下头去。 玄煜从她身边走过,带着一众宫人往回走。 啰啰在后面,扭着圆圆的猪屁股追。 大瑶、小班凑上前去,好不容易将它带回来。 碧芸咬牙看着白鱼鱼走近,捏着两只垂在身侧的拳头,狠狠瞪了白鱼鱼一眼,转身快步而去。白鱼鱼撇撇嘴角,同大瑶、小班领着啰啰回到养猪场。 草地上的事随着秋风传遍整个养猪场。 白鱼鱼骑猪冲撞皇上,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成为宫人们津津乐道的奇谈。 “皇上竟然没有惩罚白鱼鱼,莫非……真的喜欢白鱼鱼?” “不可能,皇上若是喜欢白鱼鱼,怎会不将她带回宫中?” “没错,皇上只是看在圣猪的面子上,才放过白鱼鱼的,毕竟,圣猪最亲近的人就是她。” “对对对,若不是有圣猪在,白鱼鱼早死了八百回。” “……” 大瑶最是忍不了有人说白鱼鱼的坏话,气得想要冲上去与人打架,白鱼鱼笑着挽住她的胳臂,喊同样忿忿不平又敢怒不敢言的小班一起走。 “阿鱼,你不与他们计较,是好,可他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可不会自己收敛!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咱们可是不好惹的。”大瑶举起常年干活锻炼出的结实拳头。 小班在一旁点头。 白鱼鱼笑了笑,“我就等着你俩发达,罩着我了,那时,他们还敢说不中听的?” 大瑶看一眼茫然的小班,叹一口气,“咱们哪有机会发达?能托圣猪的福得一日清闲便是一日,哪里敢有别的奢望,咱们可不是碧芸那样的,心比天还高!” 白鱼鱼抱住大瑶的胳膊,将头亲昵地靠上去,“怎么就不会呢?万一好运降临……” 大瑶笑着摇头,一点不信自己会有好运,小班也不信。 怎料,三日之后,竟真有好运临头。 大瑶在外溜猪时,捡着一只金钗,交给“正巧”来西内苑替皇上过问圣猪情况的冯公公,冯公公带走金钗一查,不得了,竟查出德太妃身边的宫女与西内苑的太监勾结,暗中盗取倒卖德太妃的金银首饰! 涉事的宫女、太监都被惩治。 德妃宫中空出的职位,内宫的宫女们眼馋得很,大瑶上交金钗有功,被破格提拔,入内宫到德太妃宫中顶了缺。白鱼鱼与小班都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离别之际,大瑶红着眼拥抱白鱼鱼,约定她们每隔三日便在西内苑通往内宫的宫门处相会,也叮嘱正抽鼻子的小班一定要听白鱼鱼的话,平时待人不要太客气,如果有人欺负他或是白鱼鱼,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她! 就这样,大瑶忧心忡忡的、依依不舍地入了内宫。 小班记着大瑶的话,在人前努力硬气。 大瑶姐姐不在,从今往后,阿鱼姐姐由他来保护! 小班毕竟年纪小、身量也小,与人吵架犯结巴,与人打架更不是对手,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那就是他得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太监们的靠山,要么是主子,要么是干爹。 他伺候的是圣猪,圣猪再得皇上欢心,也是猪,不能为他出气,他要给自己找个厉害的干爹! 下定决心,小班悄悄物色着,把西内苑有权的大太监都想一遍,没有一个是他能轻易攀上交情的,不禁感到十分失望。白鱼鱼猜出他的心事,很是安慰了他一番。 于是,紫宸殿中,正在与宰相团商量国事的玄煜忽然顿住。 系统:【福星任务:为太监小班找个干爹。】 宰相们看着反常的皇上,面面相觑,为首的王宰相轻咳一声,唤道:“皇上?” 玄煜抿着嘴唇,眯缝着眼,“退下吧。” 几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宰相皆是一愣,如何应对北海国挑衅一事还没商量出个对策呢?若是往常,皇上便是留他们在宫中一夜,也是不肯放人的,今日怎么突然转性了? 几人疑惑地退出紫宸殿,一起往南宫门走。 “皇上今日如此反常,莫非……传言属实?” 不知从何处起的头,说是皇上昔年坠马时,曾留下隐疾,每每发病时或是僵直不动,或是抽搐惊叫,此隐疾不但有损皇上的寿命,甚至会妨害皇嗣! 17. 第 17 章 几位宰相们交换眼神,齐齐看向同是宰相,但被先帝奉为国老的王琮。 “听闻皇上近来对一头猪很感兴趣?” “嘶——好像是有这么一头猪。” “王国老的意思是……” 王琮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老谋深算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 几位宰相惶恐不安,等到王琮转身走远,才凑在一起悄悄议论。 冯公公抱着白色的拂尘,走在西内苑的小道上,盘算着该如何完成玄煜交代的事情。瞧见远处那抹瘦小的熟悉身影,冯公公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打量片刻,望一眼八月天上威力已弱的太阳,走近了一些,扶住额头“哎哟”一声,摇摇晃晃就要倒地。 正在查看草地中有无异物,确保溜猪安全的小班听着声音抬起头,一见冯公公摇摇欲坠,连忙冲上前来将人扶住。冯公公扶着小班叫唤几声,跟着小班挪到一旁坐下,缓了一会儿,便恢复了。 小班恭敬低下头,后退着打算离开。 冯公公忽然一把抓住他,万分感动地说:“我记得你,名叫小班,是不是?” 小班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冯公公拍一拍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瞧了片刻,满眼欣慰地点头:“是个好孩子,看着你呀,我就想起了我那个命短,害个风寒便死了的干儿子,哎哟……我的心肝那个疼呀……哎哟……” 干儿子? 小班眼睛一亮,期盼地看着冯公公,欲言又止。 冯公公一面假哭,一面偷偷打量他,等着他自己把话说出来。 小班支支吾吾,引得冯公公心急,假哭得更加卖力。小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公公莫要伤心,我愿做公公的干儿子,我愿从今往后孝敬公公。” 冯公公立马收住哭声,紧紧握住小班的手,“果真?” 小班抿着嘴,认真地点头。 冯公公拍着他的手,笑着说:“好好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干儿子,我就是你的干爹。” * 小班痴笑着回到养猪场,坐到在檐下打盹的白鱼鱼身旁,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到疼,龇牙咧嘴一下,他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他竟然认了大内总管、御前大太监冯公公做干爹! 这个靠山比他想过的都要大!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白鱼鱼听着声响,自梦中醒来,她又梦到了海,贝壳宫殿,对梦中的一切,她都有种莫名的熟悉,熟悉得好像昨日还生活在那里,可是除了梦到过,她从来不曾去过海边,奇怪! 睁开迷蒙的眼睛,眨了眨眼皮,白鱼鱼才彻底清醒,扭头一看小班正捧着脸发笑,明明睁着眼睛,却好像在做美梦。 察觉她的目光,小班“醒”过来,笑着将他刚遇到的好事说了,说到激动处,起身手舞足蹈,想大声叫喊又怕引人瞩目,只好咬着拳头强忍。白鱼鱼听着也高兴,笑着说以后要抱他的大腿。 小班脸一红,扭扭捏捏坐到白鱼鱼旁边,“承阿鱼姐姐吉言,我才有这样的好运,若是搁在从前,冯公公哪里瞧得上我?阿鱼姐姐放心,从今往后,我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想认干爹,找靠山,本就是想保护阿鱼姐姐。 白鱼鱼心中动容,上辈子,她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死后,她就变成了孤儿,直到遇上大瑶、小班,他们就像是老天特意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尽管穿越后时常会有糟心事,白鱼鱼一向想得开,觉得遇到的各种不好的事也许不尽然都是坏的。 没两日,冯公公便以照顾干儿子为由,将小班也带进了内宫,小班不放心留白鱼鱼独自在西内苑,不愿意去,白鱼鱼再三劝说,让他去内宫好好做事,争取早日升为大太监,再回西内苑管事,成为她的靠山。 小班闻言,抹掉眼泪,咬牙捏拳,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衣锦还“猪场”,哽咽着让她千万要保重,遇着麻烦,往内宫里递消息,他一定求干爹帮忙解决。 白鱼鱼点点头,亲自送走小班,回到养猪场前的草地上。 新到养猪场里的两个太监,替代了大瑶、小班的工作,此时正在碧芸的指挥下做事。 白鱼鱼顶着养圣猪工作组负责人的名,除了每天看着猪吃吃喝喝,就是自己吃吃喝喝。 碧芸为自己挑战了白鱼鱼的权力,而白鱼鱼没有帮手不敢发作而得意,却不知白鱼鱼正享受着她主动揽事担责带来的清闲。 一闲下来,白鱼鱼便会忍不住想念大瑶、小班还在西内苑时的日子,他们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吃蜜薯,一起陪啰啰的快乐时光。 白鱼鱼叹一口气,翻个面晒太阳。 紫宸殿。 系统:【福星任务:让福星与朋友团聚。】 玄煜手持奏折看着,头都未抬一下,“冯正。” 冯公公恭敬走近,“老奴在。” 玄煜:“想个法子,让那宫女大瑶、小班回养猪场。” 冯公公:“???” 就在几日前,他还在想方设法将人弄进内宫,如今又要把人送回去,冯公公欲哭无泪,暗想,皇上怎么自从对猪感兴趣后,变得如此反复无常,莫非传闻是真的? 皇上被猪妖给蛊惑了! 不知这说法从何处传出来的,实在太过荒唐,冯公公听了,把那嚼舌根的三名宫人好一顿打,犹豫再三也不敢向玄煜说,他怕说得不好,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玄煜:“还不快去?” 冯公公猛然回神,不敢再胡思乱想想去,答应一声,匆匆退出殿外。等他走后,玄煜放下看到一半的折子,盯着空中的眼神有些迷离,做了这么多事,他的气运分勉强维持在“陆拾”,虽不能给他带来增益,也不会给他招揽祸事。玄煜看着分数出神,仿佛在那水幕里看到那张白嫩红润的小脸,闻到那淡淡的、带点奶味儿的香气,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胸口暗涌,往下路走,让他几乎坐不住。 那种事,他从前没感觉,不曾想过,自打那日不经意瞧了那一眼,便一发可收拾,时而想起,忍不住躁动,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被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扰醒。 现在,野兽红着眼,小兔子也红着眼。 * 入了内宫的宫人没有正经的事由,本来不能随随便便往西内苑跑的,冯公公说皇上顾虑圣猪的心情,特许大瑶、小班每日到西内苑见“猪”一面。 此举,让西内苑的宫人们再次见识到皇上对圣猪的喜爱,以及明白一手养大圣猪的白鱼鱼,人凭猪贵的好运还会继续下去,他们再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议论白鱼鱼。 白鱼鱼既能见着朋友,又得了清净,十分惬意。 大瑶、小班合计着,要去向冯公公讨个人情,将白鱼鱼带进内宫去一起“发达”。白鱼鱼还是她从前的那套说辞,心甘情愿留在旁人眼中没有出路的养猪场里,当个“低人一等”的养猪宫女。 18. 第 18 章 说来也巧,白鱼鱼犯馋想吃烧鸡,才在心里想过,回来西内苑看“猪”的小班便揣来一只喷香流油,红润肥美的烧鸡,说是他的干爹冯公公见他瘦小,特意给他弄来的。 有了干爹就是好,干爹要他每天都吃好,快快养壮身体。 小班一面想,一面笑。 不多时,大瑶也来了,带着德太妃赏赐的蜜枣,看见一旁吆五喝六的碧芸,故意大声喊着,让碧芸来一块品尝。碧芸狠狠瞪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下一刻,看着刚才还听她差遣的两个小太监犯馋,屁颠颠地跑过去,碧芸气得脸儿一阵红一阵紫,一跺脚,转身而去。 吃的送到,大瑶、小班匆匆回了内宫,两名小太监,尝完蜜枣,正要品尝香喷喷的烧鸡,听着“哼孔、哼孔”的猪叫,扭头一看,碧芸竟已将圣猪牵出来。 两名小太监知道白鱼鱼性子好,不会计较,却怕极了碧芸,不敢耽搁,匆匆迎上去照看圣猪。 白鱼鱼躺在向阳的草地上,高高翘着小脚,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拿着鸡腿,美滋滋地吃着。 玄煜一步步走近,冷着脸,乜斜一眼,心道:废物。 在紫宸殿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息的躁动,此刻终于渐渐收敛。玄煜松一口气,却不知有些冲动一旦被勾起,就像投入干柴中的火种,熄不灭的,看不见它的火光,是它暂时蛰伏,默默地烫着,烧着,在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释放着灼热与渴望。 白鱼鱼不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时,鸡腿骨一半还在嘴里叼着,她缓缓坐起身,正要伸懒腰,从小太监口中得知皇上驾临,皱了皱眉,扭着头张望,正要问怎么没见着人,小太监又说皇上许是有急事,没等与圣猪亲近,便匆匆而去。 白鱼鱼松一口气,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呼唤着啰啰,哼着欢快的小曲回了养猪场,住着人凭猪贵后修葺一新的单间宿舍,在朦胧的夜色里,伴着窗棂泄入的一抹月华,沉浸在驱蚊草类似柠檬的淡淡香气中呼呼大睡着。 紫宸殿中,忙到深夜,终于批完奏折躺上大榻的玄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便见着两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在他面前欢快地蹦跶,兔子的眼睛红红的,像小小的樱桃,水水润润。 玄煜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背脊一阵阵冒着热汗。 他翻身坐起,大喊:“冯正!” 冯公公从外间匆匆进来,惶恐地逼近龙榻。 玄煜扯了扯胸前的一紧,脸上有一抹不寻常的潮红,“今晚怎的如此燥热?” 冯公公一愣,中秋已过,天气渐渐转凉,这夜里寒气已有些浓重,无论如何不会热的,皇上莫非是病了? 这般一想,冯公公吓坏了,连忙要去传太医。 玄煜阖上凤眸,深吸一口气,吐出,低头看一眼,那东西雄赳赳、气昂昂的,与他作对似的,写满了不服气。玄煜抿了抿薄唇,叫住冯公公,下令:“抬两桶冰来。” 冯公公滴溜溜转着眼珠,看了玄煜一眼,像是懂了什么,脸上现出几分暧昧的笑,匆匆退下,照吩咐办事。不多时,小太监将两桶冰抬进寝殿,随冰一块来的,还有两个容貌娇美,衣衫轻薄的小宫女。 玄煜皱起眉头。 冯公公凑上前,小声说着宫女的用途,笑着,心想这一回他总该猜中皇上心思了,皇上年轻,血气方刚,这种事总有第一回的,先帝这个年纪,皇子都已有三个了! 玄煜斜眼看他,眼神冰冷。 冯公公顿时惶恐起来,朝两名低着头,紧张留意他示意的小宫女挥了挥手。两名小宫女如释重负,一并退出殿外。玄煜扫一眼两桶冒着寒气的冰,躺下,干瞪着眼睛,直到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梦里,那两只肥胖的兔子还在蹦跶,红红的眼睛望着他,蹦着、跳着,两只兔子合在一起,像个人似的,有了狡猾的表情。 后来,兔子骑着猪骄傲地看着他,甩着羊皮鞭,奴役着他! 玄煜醒来时,心里还气着,想吃兔子的心愈发强烈。 兔子被掐住小脖子,惊恐万分时唧唧叫着,那声儿一定好听。 系统:【警告!警告!】 玄煜眉眼一沉,冷哼一声。 白鱼鱼那个废物,若非顶着福星之名,他早不容她! 系统:【福星不是废物!】 玄煜:【她不是废物?她有何用?自从遇上她,我何曾顺心过一日?我看她根本不是福星,是灾星!】 系统:【……】 宣政殿。 玄煜端坐上首,阴沉着脸,大臣们为如何应对北海国挑衅之事分作两派,各自思量着自己的利益,唇枪舌战、唾沫横飞,几乎要打起来,嘈杂喧闹之中,一个个包藏祸心的狐狸、豺狼,顶着虚伪的假面演戏,将他当作三岁小儿愚弄。 “……北海国有神女,咱们有福星!” “没错!北海国三番两次冒犯,咱们已容忍多时,何必继续如此,打!打到北海国再不敢来犯!” “打?高祖遗训怎可抛?我大雍是大国,与个小小的北海国计较,岂不是让四夷看笑话!” “容忍小小北海国几番来犯,便不让四夷看笑话?” “据闻,北海国的神女十分厉害,可以平息巨浪,保出海船只安全,北海国自海中获得许多宝物,赠与邻近诸国,如今国力大增,已不可小觑!” “……要说,人家北海国得的是神女,咱们的福星却是一只鳖!福星若是能化作人形,必能使我大雍得到更大的裨益!” “……” 玄煜静静听着,思绪飞到西内苑养猪场前那片厚实的草地上,他仿佛看到金色的阳光下,白鱼鱼好吃懒做的模样。 福星是个人要又如何?照样让人失望。 宰相王琮:“江州暴雨已停……” 系统:【都是福星的功劳!】 玄煜:…… 王琮:“……只是关中的虫害、陇右的干旱仍旧未能平,皇上为万民之主,该当为天下百姓着想,向福星表明心迹!” 王氏一族是大雍数一数二的大旺族,风光二百余年,未有大雍前便已有王氏,王琮作为三朝元老,弄权三十多年,上位仅仅三年的玄煜,在他眼里不足为惧。 一个皇帝若无大臣拥护,随时都可以从皇位上被拉下来。 只是,小皇帝这番迎福星的把戏,已有借天意为己正名、脱离他掌控的意思,他得敲山震虎,让小皇帝明白,是谁让他坐上皇位的,若是想要长久地坐在皇位上,不该有的心思绝不许有! 19. 第 19 章 王琮朝一旁看一眼。 一个一脸奸猾的大臣畏缩着上前,说:“内忧未除,何以平外患?臣以为,皇上应当先平内忧!福星降临是为庇佑大雍,皇上理应向福星献礼!福星以鳖身示人,必定爱吃猪肝,皇上若肯将圣猪的肝献给福星,必能感动福星,使我大雍朝风调雨顺、内忧平息!” 王琮:“请皇上为福星献礼!” 众臣跪叩:“请皇上为福星献礼——” 玄煜噙着一抹冷笑,眼神淡漠地看着跪叩着的众人。 鳖喜食荤腥,但未必非得吃猪肝。 他心里明白,这是王琮在向他示威。王琮要他献出圣猪的肝,不过是在试探他,放弃圣猪等同于向他王琮低头,向把持朝政的老权臣服软,毕竟,连一头猪的生死都做不了主的皇帝,又能在何事上拿主意?而若是他维护圣猪,则代表已下决心与使他掣肘的势力决裂。 玄煜眯着凤眸,眼中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如一柄寒剑,直直戳向微微低头,但仍旧挺立着的王琮。除王琮之外,其他人全都跪叩着。作为三朝元老,有先帝特许,王琮不必跪天子。 系统:【有福星在,不必再忍这老货!】 玄煜:【白鱼鱼吃不吃猪肝?】 系统:【……】 玄煜:【她能解决王家?】 系统:【可能、也许、大概……不能。】 玄煜:【……】 王琮厉声逼问:“皇上不肯为万民舍弃一头猪么?” 玄煜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喉咙,认真地说:“普通的鳖也许爱吃猪肝,福星殿中供奉的神鳖,怎会与寻常老鳖一般?” 王琮:“寻常猪肝自然不可献与神鳖,得用圣猪的肝!” 说着,他抬起头,阴险的目光如剑一般刺向高位的玄煜。 玄煜也正看着他,二人目光交汇之时,锋利的剑刃碰撞,带着雷霆之势,碰出青中带白的火花,偌大的宣政殿中,仿佛有铿铿锵锵的声响回荡不绝。 其余人全都噤若寒蝉,缩着肩膀,个个都是鳖样,恨不得将头藏进腔子里。 玄煜扫一眼众人,眼神更冷:“国老说得没错,献给神鳖的自然不能是寻常猪肝。” 王琮闻言,阴险的老脸上显出几许得意之色。 小皇帝到底还是小皇帝,哪里有与他作对的胆量。 “他真的要杀啰啰!” 西内苑,听着小班带来的消息,白鱼鱼“噌”的一下站起来,怒目圆睁,只差朝着紫宸殿的方向大骂狗皇帝、窝囊废了。 小班连忙摇头摆手,“不,皇上说——” 冷凝的宣政殿中,大臣们一言不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王琮刚有些许得意,玄煜忽然起身,从高阶上一步步走下,走到王琮身边。王琮微微侧身,状似恭敬地面对着玄煜。 “依国老看,朕的肝可是寻常的?” 王琮一震,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瞪着玄煜。 玄煜嘴角上扬,眼神却很冰冷,直刺着王琮,“神鳖庇佑我大雍,怎可以猪肝亵渎神灵,朕既然为万民之主,自当割肝以奉神鳖!” 王琮:“不可!” 皇帝割肝奉福星,没死,天下人感恩戴德,死了,他王琮便是逼死皇帝的罪魁祸首,要背万世骂名,更何况,王家之女已是定下的皇后,皇帝怎能随随便便死! 玄煜噙着笑,明知故问:“为何不可?” 王琮:“龙体为国本,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何况,皇上如今未有子嗣,后继无人,更不可行此冒险之举!” 玄煜残忍一笑,逼视着他:“国老既然如此为朕着想,可否替朕献肝?” 他的眼神如鹰之尖喙、利爪,似乎已撕开王琮的腹部,攫住那血淋淋的、紫胀腥气的肝,要将之生生扯下! 王琮瞪着眼,老脸发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玄煜忽然收回目光,脸上神色缓和些许,“国老为我大雍,一生殚精竭虑,必定愿意替朕献肝,可是朕却不忍见国老年迈割肝——” 他说着,在大殿上缓缓走动,冷森森的目光扫过一众大臣。 “谁!愿替国老,为朕献肝于神鳖?” 大臣们个个埋着头,哆哆嗦嗦,无人敢应声。 玄煜走着,看着,在王氏一党的官员身边放缓脚步,看着那一个个吓得满头大汗,汗珠吧嗒吧嗒往地上砸,最后,停在先前那个为王琮打头阵,提出要用圣猪的肝为神鳖献礼的官员身边。 那人缓缓抬起头,见着玄煜那一刻,登时脸色煞白。 玄煜笑着说:“赵世元,朕记得,你是国老举荐为官的,想必你一定记着国老的恩情,此番,便由你替国老献肝好了!” 赵世元惊恐万分:“皇上!” 玄煜忽然冷下脸,厉声大喝:“来人!” 赵世元转向王琮,眼神带着哀求。 王琮脸色阴沉,并未保他。 冲入大殿的羽林军,架住赵世元往外拽。 赵世元求饶的声音响彻整个宣政殿,如一柄重锤,一下下砸在殿中大臣的心上,此事过后,他们许是都该另有打算了,王国老固然厉害,可皇上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白鱼鱼听完,松了一口气,心想,还算玄煜有点良心,啰啰那样喜欢他,他若是真的要割啰啰的肝,简直禽兽不如! 西内苑有一片柿子林,离养猪场前的草地不太远。白鱼鱼眯着眼看,高高的柿子树爬着两个小太监。白鱼鱼馋那柿子已有些日子,带着啰啰去柿子林闲逛时,曾踮着脚尖、长伸着手去捏那坠在枝头的柿子,还是硬硬的、没熟透,这就摘了,能吃? 小班:“皇上赏了柿子给王国老。” 白鱼鱼微微张着红润的小嘴,看着柿子树上一个个像小灯笼似的柿子。 小班:“……说是嘉奖王国老保全龙体之心。” 白鱼鱼收回目光,看向紫宸殿,玄煜送的根本不是柿子,是戳王琮心窝子的刀。深吸一口气,白鱼鱼走到趴在草地上打盹的啰啰身边,蹲下去,轻轻抚摸着猪头,“乖啰啰,你可千万别惹他,他是个很可怕,很可怕的人。” 啰啰哼哼两声,歪着头继续睡。 紫宸殿。 玄煜正与北衙禁军左统领大将军董义旬密谈。 系统:【警告!福星害怕。】 玄煜:【她最好更怕一点!】 系统:【警告!警告!】 董义旬说着北衙禁军右统领大将军与王家的勾结,见玄煜在出神、似笑非笑,觉得奇怪,渐渐收敛声音。他正揣测着圣意,玄煜忽然往外走,说:“随朕去西内苑一趟。” 20. 第 20 章 白鱼鱼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悠闲自在。 远处,高高的阁楼上,玄煜身边站着董义旬。 “无论发生何事,务必保那宫女无恙。” “臣遵命。” 玄煜挥手示意董义旬退下,负手临风而立,眯着凤眸看那草地上翻来滚去的人影,看着看着,眼中增添些许笑意,有些无奈又有些挑剔。 不是怕了么?睡得和猪一样。 转眼数日过去,玄煜没再到过西内苑,如此正合白鱼鱼的意。政务繁忙,玄煜腾不出时间去陪猪玩,更不想去受白鱼鱼的气,可是,系统果真几日安静,未与他传递福星要见他的信息,他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的感受。 白鱼鱼果然是一点都不想见他,他不去西内苑,她倒是如意了,快活了,成日躺着晒太阳,没晒成块肉干,真是稀奇,呵,不必应付他,她便事事顺心,几日来无欲无求……真该饿她两顿! 玄煜正想着,冯公公匆匆进入大殿传达西内苑中的消息。 猪很好。 玄煜冷哼一声,问:“前几日,猪说,想吃柿子?” 冯公公一愣,“皇上说笑,猪怎会说话?是白鱼鱼说,猪想吃柿子。” 玄煜笑一笑,问:“吃着了么?” 冯公公:“吃着的,猪吃了一个尝鲜,便不肯再多吃,剩下的柿子,白鱼鱼吃了,吃多了,肚子疼,在草地上打滚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试探,冯公公终于弄清楚,他从前思想狭隘了,皇上对那白鱼鱼没有男女之情,是喜欢那头名叫啰啰的猪,而猪看中白鱼鱼,恰巧福星降临,皇上爱猪及人,积善行德,才对白鱼鱼网开一面,不,两面! 白鱼鱼的倒霉事,皇上想必爱听。 玄煜收敛笑意,皱眉,冷声问:“请过太医没有?” 冯公公愣住,请什么太医,让白鱼鱼受点罪,不是正好让皇上舒心么? 玄煜斜眼看去,眼神冰冷。 冯公公不禁打个寒颤。 玄煜:“还不快去!” 冯公公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匆匆退出去。 白鱼鱼人凭猪贵,经太医诊治后,又在宿舍床上躺着歇息两日,好了。大瑶、小班接连两日来西内苑探望,小班跟着冯公公做事,见识过宫宴的奢华,带着少年人的天真与兴奋,滔滔不绝地与白鱼鱼、大瑶说着他的见闻。 说到西域来的使臣个个都是满脸络腮胡,头上扎着一绺一绺的小辫子,辫子上穿着五颜六色的珠子,身形彪悍,身量不高,像一个个酱菜缸子,西域使臣向皇上献上的胡姬轻歌曼舞,别样风情,像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蜻蜓…… 大瑶:“皇上收了那两名胡姬?” 小班点一点头,“收了。” 大瑶笑起来,朝一旁抱手立着、假装不在意,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碧芸送去个挑衅的眼神。碧芸翻个白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大瑶挽着白鱼鱼的胳膊,笑得更加欢畅。白鱼鱼跟着笑,心里却想,玄煜到底是个男人,美色当前,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 小班又说:“皇上赐那两名胡姬住在最北边的宫殿。” 白鱼鱼听着,心中不禁疑惑。 玄煜将美人安置得那样远,方便么? * 秋风拂面,带着丝丝凉爽,天气晴朗,太阳像是蒙着面的小姑娘,含蓄、柔和。 玄煜领着羽林大将军董义旬、刚升任宰相的李幸朴以及一众光文馆的北门学士在西内苑中闲逛,董义旬、李幸朴虽有官职在身,因才学出众,也为光文馆的名誉学士。 朝堂上有王琮把持着,只有北门学士尽数为玄煜提拔培养的人,董义旬乃胡人之子、血统不正,若按出身根本无法跻身朝堂,李幸朴曾祖父曾在高祖在位时与叛党勾结意图谋反,作为罪臣之后,李幸朴本无出头之日,是玄煜一手将其送上高位。 无论董义旬还是李幸朴都感激玄煜的再造之恩。 北门学士中最有出息的二人,出身都不光彩,无论爬到怎样高的位置,随时有被人弹劾的危险。这也是王琮不以为意的缘由,他随时能够将董、李二人除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是给玄煜这个皇帝一点面子。 玄煜正是拿准王琮只手遮天多年的傲慢,故意提拔的董、李二人。 著书立作是光文馆常年的活动。 玄煜还是皇子时,年仅六岁,便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得先帝夸赞。那时他以为只要他足够争气,胜过所有的皇子,便能让他的母妃为他感到骄傲,到头来,他却只给自己招来险些丧命的祸患。 讽刺一笑,玄煜一贯冰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凄凉。 看着北门学士们相互交谈,气氛融合,玄煜的脸色温和些许,目光落在他亲手培养的两个心腹臣子身上。 董义旬与李幸朴都还年轻,没有根基,没有顾虑,才能更好地为他所用。 玄煜正权衡着朝堂间的势力,一道熟悉的怪异声音久违地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福星好奇,你与胡姬的事。】 玄煜微挑眉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转念一想,白鱼鱼竟会在意这些,心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明晰的满足,在悄然膨胀。 他忽而轻轻抿着唇,露出一丝不已被人察觉的笑意。 白鱼鱼只是单纯好奇,当然,玄煜并不这样认为。 那两名安置在“冷”宫中的胡姬,玄煜本不打算处置,就像对待一对儿瓷做的人偶,只是放在那儿,是好是坏,是死是活,他都没有心思管,可是,现在他知道西内苑里有个人在胡思乱想,玄煜觉得有点好笑,大发慈悲地打算让那个人安心些。 看着董义旬、李幸朴二人,想到他二人皆未娶妻,玄煜慷慨地打算将两名胡姬赐给他二人。 * 白鱼鱼与逢休日的大瑶并排躺在水池边上的小矮坡上。 大瑶手里拿着半块玉佩的残骸,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眼中带着与她的体型、个性完全两样的少女的娇羞。 白鱼鱼支着头,侧躺过身子,望着她。 “……你还想着找他?” 大瑶握住玉佩,将捏成拳的手抵在胸口,郑重地“嗯”一声。 “当初,若不是他从贼匪刀下救了我,我此刻恐怕早已是孤魂野鬼一条。” 她想,她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只在刀光剑影、血腥污遭中向她伸出的手,一辈子也忘不掉! 第 21 章 白鱼鱼瞧过大瑶的玉佩,知道那是胡人爱佩戴的样式,也许那个救下大瑶的大英雄是胡人,也许玄煜收下的两名胡姬知道那大英雄是谁……只是,无论是她还是大瑶,都没机会见着那两名胡姬,听小班说,那是两个仙女一般的美人儿,勾魂夺魄,没有一个男人能够经受得住美人儿春意荡漾的眼波。 说起胡姬的美貌,大瑶将玉佩塞进荷包里,贴着胸口收好,兴致勃勃地说:“也不知小班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胡姬果真生得那样美?跳的什么胡旋舞果真那样好看?” 白鱼鱼滴溜溜转着眼珠,目光不经意落在池塘对面的凉亭旁,瞧见一抹熟悉的高挺身影,还有一群陌生的人。 听说玄煜今日会带着他的北门秘书团在西内苑里搞团建,管事的太监、嬷嬷纷纷警告手底下的宫人莫要随意走动,若是不小心冲撞了皇上,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西内苑虽不比内宫大,也不小,不认路的走进柿子林都有可能迷路,白鱼鱼特意带着啰啰到往常少至的地方玩耍,为乐不与玄煜等人碰上,不承想,巧了,竟正好碰个正着。 白鱼鱼在心里骂一声晦气,便想拉着大瑶离开,忽见玄煜身边站着个宽肩窄腰、英气十足的男人,看着那深邃的眉眼,白鱼鱼猜想,那是个胡人,再不然也是个胡汉混血,看那男人的体格、气魄,想必是个武将,能参加北门学士团建的武将,白鱼鱼猜想这男人便是北宫门的保安队长董义旬。 董队长,不,董将军生得真是英武不凡啊。 白鱼鱼一面欣赏着,一面拉扯大瑶一起看。 好看的,当然要和姐妹一起分享。 大瑶定定望着董义旬,像是也看痴了。 白鱼鱼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俊郎君,并未发觉大瑶的反常。 “听说,这位董将军有胡人血统,想必也会跳胡旋舞,只是不知,男人跳的胡旋舞好不好看?” 一阵微风拂过,赤红的枫叶飘飘落在平静的水面,点了的涟漪一圈圈荡过池塘,朝凉亭中荡去。 玄煜看着自己日渐丰满的羽翼,正有几分欣慰之时—— 系统:【福星任务:让董又想旬跳胡旋舞。】 玄煜一瞬皱眉,猛然转头看向白鱼鱼先前躺过的小坡。 白鱼鱼先一步拉着大瑶躲在景观巨石之后。 系统:【请完成福星任务,任务超时未完成,自动评级一星。】 玄煜怒冲冲地四下逡巡着,如苍鹰寻觅猎物一般尖锐的目光中还着一点酸意。 系统:【这任务好办,不必你出力,只是辛苦董将军了。】 玄煜抿着唇,一言不发,并不愿意轻易如白鱼鱼的意。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脑子里一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系统:【警告!警告!】 眼下正是等待时机与老臣清算之时,容不得半点差池,玄煜咬着牙,阖上凤眸,做下决定。 白鱼鱼盯着英武帅气的董将军看了半晌,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个儒雅俊秀,风度翩翩的男人,白鱼鱼微微张着红润的嘴唇,心想,天底下竟还有这般谪仙般的人物…… 玄煜再次睁开眼时,对上的正好是董义旬紧张的关切目光。 董义旬:“皇上?” 玄煜:“嗯。” 话已滚到嘴边,玄煜仍旧说不出口,斟酌片刻,才问:“董将军可否会跳胡旋舞?” 董义旬:??? 玄煜攥着拳头,勉强挤出一句:“朕想看,董将军不妨跳一曲。” 董义旬:!!! 北门众学士们虽然诧异皇上竟有如此“雅兴”,但他们个个都是文艺爱好者——赋诗、吟曲、舞蹈,他们全都喜欢,纷纷捧场鼓掌。 “董将军,快舞!” “奏乐,奏乐!” 董义旬骨子里仍有胡人的奔放,但毕竟多年为中原礼教所约束,此刻要他再跳胡旋舞,就像要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老爷们,当众掀开衣服,向别人炫耀他贴身穿着的大红大绿的肚兜兜。 这……这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董义旬刚正黝黑的脸庞浮上两朵若有似无的红云,仔细辨认,他眉眼间竟有几许兴奋,像个孤芳自赏许久的闷骚,终于等到了独属于他的舞台。 在一众热切期待的目光中,董义旬浑身都热起来,从上到下下,每一处肌肉都在蠢蠢欲动地抽动,摩拳擦掌一番,就要施展他的舞蹈才华,忽见不远处走过一队巡逻的禁军,他顿时手心、脚心同时冒汗,一种强烈的尴尬夺回理智,压抑住他躁动狂野的心,他想,还是算了吧,又想,皇上是不是真的想看他跳舞?还是随口一说? 玄煜先前说完那话,便匆匆别开了眼,他已为完成白鱼鱼的心愿做出最大的努力,只等一个五星好评,倘若,白鱼鱼这一回还不满意,他真的会掐死她! 微眯着的凤眸,射出的冷光化作飞刀,一下扎在隔岸矮坡上,那块景观巨石旁那只没有藏好的小脚上。 李幸朴见董义旬犹豫不决,自地上捡起两块鹅卵石,走向董义旬。 他自然不为打人。 “有请董将军为我等舞蹈,我为董将军和拍子!” 同为玄煜的心腹大臣,董义旬与李幸朴私交颇好。 此刻,李幸朴笑着推波助澜,董义旬挤眉弄眼地怪他瞎起哄,他堂堂一个羽林大将军,怎么能在下属面前跳舞呢?这事传回军中,他不得被人笑死? 这般想着,董义旬斜眼瞥向那队巡逻的禁军,恨他们脚上坠着秤砣似的走得那样慢,脑袋上装了轮子似的东张西望,盘算着聚会完毕,等他回到军中,一定好好整顿一番! 李幸朴偏头挨近他几分,悄声说:“今日到此的虽都是自己人,但王琮的耳目无孔不入,皇上让你舞蹈,自然是有谋算。” 董义旬一愣,看向玄煜,皇上脸色冷凝,确实如临大敌,若是为混淆敌人耳目,他就跳吧! 跳吧! 董义旬展开修长结实的胳膊,微微扎着马步,开始了他的表演。李幸朴在一旁敲击着鹅卵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北门学士中的黄鹂鸟、夜莺儿们,点着头吟唱。董义旬起初还有些拘束,随着愈发热烈的气氛,捆着他的尴尬化作的丝线一根根崩裂,他的手脚逐渐灵活,大开大合,潇洒豪迈,旋转跳跃,袍摆带着飒爽的风。 白鱼鱼看得呆住,只不过,她的目光已不再关注英武帅气的董义旬,而是落到另一个人身上。 第 22 章 董又旬一舞尽,停下,微微喘气,收敛兴奋,带几分忐忑地望向玄煜。 不知皇上是否满意。 玄煜轻咳一声,转头看向隔岸的巨石。 白鱼鱼满不满意? 系统:【正在采集福星心情数据,自动评级中——】 玄煜抿着薄唇,锐利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凿在巨石上,碰出红白相间的火花、石屑,几乎将巨石凿个洞,使白鱼鱼无所遁形。 白鱼鱼若是敢不满意…… 玄煜捏紧拳头,呼吸一沉,下颌处的肌肉抽动着,带着一股力量。 系统:【滴!福星满意度五颗星。】 玄煜缓缓松开拳头,忽又想到什么,眯缝起凤眸,倏忽收紧手掌。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先前,她许下的乱七八糟的愿望,哪一件他不是由着她?她想见他,他让她见,她倒好,给了他一颗星,如今,董又旬那莽夫跳个舞,她便乐得有了五颗星! 可怜的董将军见皇上黑了脸,顿时后悔不已,他不该冲动在皇上面前献丑的,他还是回北门,好好操练禁军吧。李幸朴在一旁忍俊不禁。 * 白鱼鱼回到养猪场,夜里躺在床上,仍旧想着那儒雅俊秀的白衣卿相。宫人们早在议论,新晋的宰相,不但年轻而且俊美,今日一见,这李幸朴果然名不虚传! 好看的男人敲石头都好看。 白鱼鱼抱住薄背,侧过身,将红扑扑的脸埋在被子里,笑着闭上眼,心里盼望着今夜有美梦,梦中有李宰相相伴。 夜色愈发浓重,宵寒袭人,白鱼鱼裹紧被子,仍旧觉得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她睁开眼一看,眼前是那片熟悉的大海,她站在沙滩上,看着白色的浪潮翻涌,海上吹来的冷风使她打个寒颤。 一道声音呼唤她:“阿鱼。” 她听着很是熟悉,循声望去,见着一抹高挺的人影向她走来,她心中的熟悉之感愈发深厚,混沌的脑子卡顿片刻才想起,来的人是她的丈夫,但她却记不得,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是谁? 男人走到她身边,面容仍旧模糊。 白鱼鱼眯着眼仔细辨认,被男人抱进温暖的怀抱。 “天凉,不冷?” 白鱼鱼呆呆望着男人,看着他低头凑过来,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她终于看清抱着她的男人—— 玄煜! 白鱼鱼打个哆嗦,一把推开玄煜,醒了。 眨眨眼,清醒片刻,白鱼鱼一下坐起,气得在床上一阵拳打脚踢。 她要的是儒雅俊秀的李宰相,不是冷血无情的狗皇帝! 晦气!真是晦气! 紫宸殿,正在更衣,准备上朝的玄煜,冷不丁地打个喷嚏。 冯公公一惊,连忙要让人去请太医。 玄煜摆了摆手,自己扣好肩头的盘扣,走出殿外。 夜里没睡好,白鱼鱼头昏脑涨,打着盹,正要睡去时,一个紫宸殿来的小太监,传来一个令她十分不爽的消息。 皇上命她这个养圣猪的负责人,每日都去紫宸殿汇报圣猪的情况。 每日! 西内苑养猪场到紫宸殿至少两里,她每日一来一回,就要走四里!要命,只是想着,白鱼鱼已经觉得腿肚子发酸了。尽管如此,她仍旧不得不领命。 退朝后,文武百官退出南门,玄煜步履轻快地朝紫宸殿走。 系统:【福星不想每日往返紫宸殿述职。】 玄煜:【由不得她。】 系统:【关中虫害平息,是福星的功劳。】 玄煜:【……】 已入深秋,陇右仍旧雨水稀少,干旱不止。 玄煜放缓脚步,脸色逐渐凝重,他只不过让她每日来紫宸殿一回,她便要闹脾气?呵!他倒要看看,她这脾气能闹几时,闹到何种地步?她还敢不来不成? 回到紫宸殿,玄煜当即问留守的太监,白鱼鱼来了没有,太监说还没有,正要去催,玄煜将人叫住,摆手,去到勤政殿——他的书房,等着白鱼鱼自己上门。 不到二里的路,白鱼鱼就是爬着来,也该到了。 倘若白鱼鱼没遭黑手掳掠,她确实早该到了紫宸殿。 跪趴在地上,盯着染红的羊毛地毯上盛开的一朵硕大的杏色牡丹,白鱼鱼丝毫不觉得美丽,仿佛瞧着牡丹长出牙齿,正张大嘴巴要来咬她的肉。 她顶着令人窒息的危险凝视,微微抬起头,扫视过围了一圈的凶恶嬷嬷,最终将目光定在上首坐着,像尊凶神的尊贵妇人,她从没见过这人,但在被押来的路上,她已得知是王太后要见她。 坐着的人自然便是王太后。 白鱼鱼头一回踏入内宫,实在想不出,她何时得罪过太后。 “哼!” 王太后忽然一巴掌拍在凭几上,指着白鱼鱼,“是你意图刺杀皇帝?” 白鱼鱼一愣,那事,玄煜不是已经找人顶下,怎么王太后还来找她麻烦?白鱼鱼已歇下要死的心,在这件事大逆不道的事上,始终逃不过心虚。 “大胆白鱼鱼!你竟敢在宫中行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说,是谁指使你刺杀皇上的?” 白鱼鱼吓得一哆嗦,趴在地上,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红着眼看着王太后。三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一齐朝她逼近,个个手里的握着一根银针。 针尖闪着刺人的光芒。 白鱼鱼连忙埋头,缩着身子装傻:“借奴一万个胆子,奴也不敢刺杀皇上呀!” 王太后站起来,眯着眼走近两步,“你真是死鸭子嘴硬,好!本宫倒要看你能嘴硬到几时?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儿,由你三言两语便可敷衍欺瞒?” 白鱼鱼一抬头,见着银针离她更近,不禁在心中哀嚎:莫非她今日便要交代在这儿?大瑶、小班、啰啰,呜呜呜…… “太后息怒,奴一时鬼迷心窍……” 不管如何,先认罪,免得那银针扎在身上! 白鱼鱼极力缩着身子,因害怕受刑而颤抖,她现在觉得,每日来回于养猪场和紫宸殿的四里路,走着一点都不累!她想去紫宸殿,她不想被扎成筛子!救命! 紫宸殿,玄煜已等得有几分不耐烦。 系统:【福星任务:福星被王太后所掳,召唤救援!】 玄煜闻言,脸色骤变,猛地起身,把一旁静立待命的冯公公吓一大跳。 系统:【滴!福星危机解除,福星任务撤回。】 玄煜:【……】 他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 冯公公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诚惶诚恐地想,皇上这样一惊一乍……真的不用请太医么? 白鱼鱼正是心惊胆战、以为自己难逃此劫的时候,一双手将她扶起来,又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抬头一看,王太后神色激动,眼中带着十足的痛快。 “做得好!” 白鱼鱼:…… 第 23 章 “……好孩子。” 王太后爱怜地轻拍着白鱼鱼的手臂,朝嬷嬷递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嬷嬷会意,匆匆将殿门合上。白鱼鱼愣头愣脑的,由着王太后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你想杀皇帝,一次不成,就放弃了?” 王太后挨着白鱼鱼坐下,像个慈爱的长辈,在与白鱼鱼话家常。 白鱼鱼缩着肩膀,僵着身子不动,心里却很想将手抽回来。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尊贵威严的太后么?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王太后紧握着白鱼鱼的手,鼓励着她。 白鱼鱼张着圆圆的眼睛,没有反应。王太后微微皱眉,手上力气加大了些,尖尖的指甲几乎掐进白鱼鱼肉里,“听着,哀家要你找机会,杀了皇帝!” 白鱼鱼害怕地摇头。 她先前敢踢玄煜,是当自己必死无疑,可是,冷静想过玄煜有让人生不如死的狠辣手段与心肠,莫说要她再去行刺,她想都不敢再想。 王太后的脸瞬间狰狞,“嗯?” 手上猛地刺痛,白鱼鱼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点头。 王太后见状,渐渐松开手,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闻,皇帝常往西内苑去看一头猪。” 白鱼鱼紧张而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王太后思忖片刻,吩咐:“猪,毕竟是畜生,也有伤人的可能,你说是不是?” 白鱼鱼想到上辈子创死她的大母猪。 没错,猪会伤人。 对上太后怨毒的目光,白鱼鱼心头一紧,咽了咽喉咙,说:“皇上已有些日子没去过西内苑看猪了。” 倘若,啰啰真的“发狂”撞死玄煜,也要跟着丧命!玄煜的死活她管不着,可是她不忍心啰啰受牵连,何况,她是养圣猪的负责人,她养的猪撞死皇上,她能逃得了? 王太后此时许诺会保她,到时候过河拆桥,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太后:“哀家知道,你有法子让皇帝对猪重新感兴趣。” 白鱼鱼:…… 她能有什么法子啊! 王太后:“去吧,哀家给你七日,七日之内,皇帝若是没有去看过猪,哀家留着你也是无用。” 白鱼鱼闻言,打个寒颤,以后死总比现在死好,想着,她立马整顿神色,十分认真地保证:“太后放心!奴一定让皇上对猪重燃爱火!” 王太后审视着她。 白鱼鱼挺起胸膛,一副忠诚的模样。 王太后终于露出笑容,“你这孩子,怪好笑的。” 白鱼鱼咧着嘴傻呵呵地笑,像只无害的小兔子,终于等到王太后摆手让她走。逃出太后宫中,白鱼鱼已经满身大汗,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是疼的,才确信这一切都不是梦,可细细一想,太后对她的态度诡异又荒诞。 她不禁想起在掖庭狱中做的那个梦。 天选之子,福星降临。 莫非……她真的有异于常人的气运? 连本该高高在上的太后,都对她委以重任,咳咳,给皇帝和猪牵桥搭线,维系一段岌岌可危的人猪情缘,怎么不算重任呢? 走过转角后,白鱼鱼停下,转身扒着墙,探半个脑袋,望着差点吃掉她的宫殿大门,心中仍旧疑惑,王太后为何如此奇怪? 她的疑惑同样困扰着伺候王太后多年的老嬷嬷。 “……太后为何如此礼遇那白鱼鱼?” “依皇帝的性子,被人一脚踹进水里,会轻易放过那人?” 嬷嬷想一想,道:“不会。” 王太后冷笑一声,“可他没有杀白鱼鱼。” 嬷嬷:“说是为迎福星,网开一面……” 王太后:“迎来了福星,皇帝去过福星殿几回?福星若真是那只鳖,皇帝为何常去看的是猪?” 嬷嬷:“莫非猪才是真正的福星?” 王太后:“恐怕猪不是,养猪的人才是。” 嬷嬷:“白鱼鱼是福星?太后何不直接将人给……” 王太后:“哀家要看看,福星若有杀主之心,皇帝舍不舍得自毁福瑞,再者,福星若是真的,有天道护佑,指不准真有杀死皇帝的能力。” 福星与皇帝两败俱伤,才是王太后真正的目的。 白鱼鱼到紫宸殿,见到的是玄煜黑沉的脸。 “去哪儿了?” “奴……奴在路上摔了一跤。” 白鱼鱼说着,身子一歪,像是快要站不住了。 玄煜审视她片刻,递给冯公公一个眼神。冯公公连忙去搬椅子。白鱼鱼看着送来的椅子,心头感动,想着玄煜这人起初确实冷漠,自从与啰啰亲近后,越来越有人情味,罪不至死,她不如将王太后威逼她行凶之事告诉玄煜,刺杀皇帝这样的大事,王太后也许还有别的安排,她给玄煜提个醒,让他也好提前防备…… 白鱼鱼正想着,玄煜起身走过来。高挺的身形,俊美的面容,其实,玄煜比董将军、李丞相还要出众。白鱼鱼愣愣看着,想起在梦里玄煜也是这般走近她,将她轻柔揽进怀里,为她遮挡湿寒的海风,凝视着她,低下头……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白鱼鱼心中滋生,像是青草从地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芽,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玄煜停下脚步。 白鱼鱼怀着一丝期许,等着他像她梦里一样温柔,在此刻出于人道关怀,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再不济,问候一声,许她脚伤之前不必日日走来紫宸殿,更好的是,他愿自己去养猪场里看猪,她也好交了太后的差。 玄煜微微勾起嘴角,难得露出几分和善的笑。 白鱼鱼的心不禁砰砰直跳。 下一刻,玄煜忽然冷脸,抄起椅子上的垫子,扔在白鱼鱼脚边,“站不住,就跪下。” 白鱼鱼错愕地看着他。 玄煜大喇喇地在她面前,坐下,坐在冯公公为她搬来的椅子上。 白鱼鱼脸儿一鼓,气呼呼地瞪着他,心中刚升起的一点旖旎瞬间如泡沫破掉一般消散无影,只有一点水汽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种气冲冲的辣味。 跪在坐垫上,白鱼鱼背着啰啰昨日从早到晚,吃过的东西,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 玄煜听得不耐烦,让她住嘴。 白鱼鱼:“可是……皇上,奴还没说完呢。” 玄煜微微朝前倾身。白鱼鱼仰着白嫩小脸,赌气地看着他,不是他要她来述职的么?她来之前,还准备了一番呢,来了,他却让她闭嘴!他若是不想听,干嘛要让她来紫宸殿,害她在路上差点出工伤——被王太后截杀! 看着白里透红的小脸,玄煜哼笑一声,抬手一下捏住,像捏糯米团子,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带着一丝戏谑,咬牙切齿地问:“你当朕让你来,是为了猪?” 白鱼鱼眉毛一竖,眼睛瞪得龙眼一般圆。 不为猪,为什么? 第 24 章 玄煜只撂下一个“滚”字,起身走回案后,不再看她。 白鱼鱼怨气冲天地瞪他一眼,被冯公公挥手赶出勤政殿。 她正要大步流星离去,察觉冯公公仍在打量她,想到自己先前撒的谎,哎哟一声,扶住檐下的红漆柱子,装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冯公公看她可怜,叹一口气,叫来小班送她回去。 白鱼鱼道过谢后,扶着小班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出紫宸殿,走过转角处,便收回了手,在小班由关切转为惊讶的目光中健步如飞地朝西内苑走。 回养猪场的路上,白鱼鱼便在苦苦思索,该如何让玄煜“回心转意”——再次到西内苑里与猪同乐,想来想去,也没个主意。 啰啰在养猪场外的草地上撒欢,扑麻雀,拱蚂蚱,一时奔腾跳跃,一时滚在地上,原本粉白色的猪身,沾上泥土草屑,变得脏兮兮的。 白鱼鱼捏住拳头,鼓着小脸,心想:猪猪获宠,从讲卫生开始。 于是,她在碧芸跳脚的阻拦下,挥手让两名小太监,将啰啰带回猪舍洗干净,涂香香,两只耳朵上都戴上红绸扎出的蝴蝶结,蝴蝶结上坠着叮叮当当的小铃铛。 啰啰摇晃着猪头,试图甩掉蝴蝶结,作为一头骄傲的小公猪,它不喜欢这些! 白鱼鱼轻摸着它的头,夸它好看极了。 啰啰歪着头望她,蒲扇似的大耳朵一拍一拍的。它像是听懂了,不再抗拒白鱼鱼的打扮。白鱼鱼欣慰一笑,给它脸上抹上红红的胭脂,大功告成,拍着手:“哇!咱们啰啰真可爱。” 啰啰咧着猪嘴,仰着头,一脸满足。 做完一切,白鱼鱼领着啰啰在西内苑溜达,宫人们见着啰啰,全都捂着嘴笑。啰啰骄傲地抬着头,扭着圆圆的猪屁股,走着极其妖娆的小步子,像个粉墨登场的小名伶。 白鱼鱼抱手走在猪旁。远远落在后面的碧芸,脸色难看。白鱼鱼说这法子能将皇上引来,她一个字都不信,领着妖艳的猪转一圈,只会丢尽脸面,皇上倘若知晓,恐怕还要治罪! 碧芸越想越丢脸,越想越危险,停下脚步,瞪了白鱼鱼片刻,扭身便走,她要去给冯公公传信,白鱼鱼以圣猪哗众取宠,她可不能被白鱼鱼给连累了! 她想着,加快脚步,一抬头,竟见着远处一道高挺的身影疾步而来。 皇上! 碧芸心头一紧,连忙迎上去,正要请罪,说她劝过白鱼鱼多次,实在劝不住,毕竟白鱼鱼是她的上级,但她正要去报信!玄煜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带着怒气大喊一声:“白鱼鱼!” 小道上悠哉走着的一人一猪一起回头。 秋日金黄的小道上,纷纷飘落的黄叶,十分雅致。 可是,纷飞的落叶中,雅致的景观里,立着一头妖艳的猪,一个痴呆的人。 画面冲击力十足,像一记拳头,直直冲向玄煜面门。 玄煜心头一梗,缓过一口气,顿时加快脚步逼近,气势汹汹,仿佛要杀人。 碧芸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吧,白鱼鱼不听她的劝阻,这不就要遭殃了? 玄煜停在距离人和猪一丈远的地方。 啰啰想要去扑他。白鱼鱼按着它的猪头,不许它轻举妄动。 猪猪获宠,从听话懂事做起。 啰啰踢踏着两只尖尖的前蹄,蠢蠢欲动地望着玄煜。 玄煜看它一眼,都觉得眼睛疼,转而瞪着白鱼鱼。 “谁许你如此折腾圣猪的?” “皇上不喜欢?” “朕……” 系统:【福星为猪打扮多时,不许说不喜欢!】 玄煜呼吸一沉,不忍直视别开眼去,抿着的薄唇显出他的嫌弃,沉默片刻,他哑声说:“太艳、太俗。” 说罢,他便如来时一般,匆匆而去。 系统:【警告!警告!一星警告。】 玄煜顿住脚步,扭过头,“你若再敢给猪打扮成这副样子……” 白鱼鱼连忙接话:“不敢了,不敢了。” 玄煜冷哼一声,真的走了,仍旧如同一阵风似的,刮过碧芸面前,没有为她停留一瞬,也不曾看她一眼。碧芸不禁沮丧,扭头一看白鱼鱼正逗猪玩儿,气得脸通红。 皇上为何不治白鱼鱼的罪?气人! 白鱼鱼将啰啰带回猪舍,趴在石栏旁,支着脑袋想,猪猪的美貌打动不了玄煜,只能上才艺了。嗯,上才艺! 唱歌、跳舞,啰啰不会,但可以学,跳水、游泳是天生的。玄煜高高在上,想必没见过小猪跳水,指不准会觉得新奇有趣呢? 紫宸殿。 玄煜躺在龙床上,正要入睡。 系统:【你想看小猪跳水么?】 玄煜:…… 白鱼鱼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 第二日,不用上朝,玄煜一大早赶到西内苑,要给白鱼鱼一点“教训”,一来便见白鱼鱼正挥着手里的小竹棍,命令猪往水里跳。 她可真会折腾! 玄煜咬着牙,快步走近。 白鱼鱼见着他,不慌不忙地行礼。 “皇上看!猪会跳水,还会游泳!” 啰啰粉白的猪背露在碧绿的水面,丝滑地游动着四只猪蹄,像小船桨似的在水里摆动,可可爱爱。 玄煜看一眼,脑仁都在疼。 系统:【微笑!要给福星鼓励、认可,要让福星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有价值!】 玄煜面无表情。 让猪跳水的价值何在? 系统:【让你高兴,让你喜欢!】 玄煜嘴角抽动着,深吸一口气,瞪着白鱼鱼:“你若再让猪跳水,朕便让你也到水里去!” 白鱼鱼迎视着玄煜恼怒的目光,干笑两声,朝水里游得正欢的啰啰招手,示意它快些从水里起来。啰啰上岸,摇头摆身,甩出一圈水花,飞溅的水珠扑到玄煜脸面。 他阖上凤眸,抿紧薄唇。 白鱼鱼抓着袖口,抬起手要给他擦,“皇上,你没事吧?” 玄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瞪着她,一字一顿地自牙缝中挤出她的名字,“白鱼鱼!” 白鱼鱼点点头,眨巴着眼,“我在。” 玄煜:“你给朕安分一点。” 说罢,他瞪了啰啰一眼,转身便走。 白鱼鱼“诶”一声,向玄煜疾行而去的背影问:“皇上明日还来么?” 玄煜没有回答。 白鱼鱼撇撇嘴角,低头看一眼委屈巴巴的啰啰,蹲下去,轻轻抚摸它的猪头,心想,昨日还说不喜欢猪妖艳的样子,今日便不请自来! 啧,玄煜这人口味还挺特别的,就是嘴有点硬。 第二日,玄煜果然还是来了。 第 25 章 啰啰穿着白鱼鱼特制的草裙和比基尼,被一根蜜薯诱着直立,在玄煜面前展露出猪猪的诱惑。一旁的冯公公脸都拧在一团,根本没眼看。 白鱼鱼望着玄煜:“皇上喜欢么?” 玄煜捏紧拳头。 系统:【快!说喜欢,不要辜负福星的美意。】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玄煜简单而又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喜欢”二字。 白鱼鱼看一眼兴奋摇尾巴的啰啰,为玄煜冷淡的态度感到不满,他口是心非,他故作矜持,啰啰是想不明白的,小猪猪要的是情绪!玄煜这副样子,啰啰只会当他不喜欢它。 果然,无论如何释放善意,都未能得到玄煜回应,啰啰摇摆的猪尾巴逐渐垂下,俊秀的猪脸上出现很失望的表情。 白鱼鱼悄悄瞪玄煜一眼。 系统:【福星满意度:一颗星,唉——】 玄煜斜一眼白鱼鱼,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白鱼鱼见着,心生希望,死死盯着他的嘴角。 玄煜露出个虚假的小脸,不太自然,但毕竟是在笑。 白鱼鱼理解他这个人惯常不爱笑,脸上的肌肉恐怕是没有笑这个功能,但为了啰啰的心情,她仍旧露出鼓励的目光,咧着嘴笑,给玄煜一个学习的榜样。 笑,就要像她这样! 玄煜看着白鱼鱼笑,仿佛身处幽暗潮湿的牢狱里,忽然见着一缕温暖的光,仿佛困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捧着一个发烫的暖手囊,他沉寂多年,自以为早已枯败、腐烂的心,竟突然鲜活地砰砰跳动起来。 他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没有勉强。 白鱼鱼满意地看着他,满眼“孺子可教”的欣慰。 系统:【叮!福星满意度调整:五颗星。】 玄煜猛然醒神,凝视白鱼鱼片刻,带着一丝迷茫,走了。 见过玄煜的笑脸,白鱼鱼确信,玄煜这个人外冷内热,俗称闷骚,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倒是很诚实,他若真的不喜欢啰啰的装扮,会每日巴巴地跑来西内苑看猪? 他明明喜欢得很! 第二日,玄煜果然又来了。 白鱼鱼眯着眼,暧昧一笑,露出懂了的表情,让啰啰裹着五彩丝带,在他面前跳了一支转圈圈舞。 玄煜的表情变幻莫测,像是服了毒药,受了内伤,但最后,他在笑。 白鱼鱼对此十分满意,骄傲地扬起白嫩小脸。冯公公脸上的表情更为复杂,一时惊恐,一时错愕,一时欲言又止。 他实在揣摩不透:皇上他为何这样! 此刻候在远处,已等白鱼鱼遭殃等了许久的碧芸,脸都是绿得比吃了粑粑还难看。 眼见着事情的发展与她的预期背道而驰——白鱼鱼越来越得圣心,碧芸除了嫉妒、怨气,还有迷茫。 她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他为何这样! 没两日,困扰着冯公公与碧芸的问题便有了说法,而且这个说法在宫内、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离谱它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传言:皇上被只猪妖给迷住了,而且猪妖是公的! 冯公公猛然想起被他惩罚的三名宫人,原来,这场不怀好意的舆论之战早已秘密发酵!要说这是偶然,绝无可能。 白鱼鱼咀嚼着传言的内容,很是佩服造谣者的心计。说玄煜被猪妖迷住,是要给他扣昏君的帽子,这帽子一旦扣上,天下再有任何祸乱,全都可赖在皇帝身上,再者,玄煜迷上的还是一只公猪妖,情况变得更加暧昧—— 玄煜,堂堂一个皇帝,后宫空虚,子嗣暂无,早就令人怀疑…… 古往今来,每一个荒唐的谣言背后,都是一场用心险恶的阴谋。 玄煜深谙其道,在王琮逼到紫宸殿,要他杀猪以平谣言引起的民愤时,他说:“国老若是为朕着想,该想办法平息谣言,而非让朕杀了圣猪。” 王琮不依不饶,拿不下猪命,便谏言玄煜尽早封后,绵延子嗣,赌住悠悠众口。 他是想将自家孙女送进宫中。 玄煜心里清楚,并不肯接话。 二人对峙片刻,王琮退下了。 冯公公凑上前,静候一旁。 玄煜冷哼一声,思忖片刻,让冯公公寻个人来,他今晚便破了那些流言蜚语! 从前,他没想过与女子行房,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宠幸谁都一样,不过是为诞下皇嗣,而王家女是先帝定下的皇后,不论谁登上皇位,都必娶王家女为妻。 王琮那个娇生惯养的孙女,三年前还未及笄,他不想在册封皇后之前,弄出个麻烦的庶长子,便一直不曾临幸何人,此事倒是一举两得,他不必浪费精力应付那事,又使王琮以为他格外看重王家,尽心尽力地替他办事。 三年来,王琮确实帮他铲除不少麻烦,不过,眼下王家就是最大的麻烦! 冯公公想着晚上侍寝的人选,想到西内苑中曾得玄煜另眼相看的碧芸,谣言说皇上为猪妖所迷,若是皇上宠幸养猪的人,谣言自然不攻自破,皇上常往西内苑去也有个缘由。 冯公公提起碧芸,玄煜却想到了白鱼鱼,但很快他便打消了念头,如今,白鱼鱼已经够折腾他的,若是被他宠幸,恐怕折腾得更厉害。 * 冯公公笑着退到殿外,匆匆去到西内苑报喜。 碧芸正为啰啰与白鱼鱼比与她更亲近而恼,忽然得知自己被封为才人,当晚便要被皇上临幸,碧芸彻底愣住,什么猪,什么狗,她都不再管,她是才人,是主子了! 谢过冯公公后,碧芸像只骄傲的小母鸡,昂首走过白鱼鱼面前,只差咯咯哒地叫着炫耀了。 白鱼鱼顾不上她,皱着眉头操心啰啰突如其来的反常,凭着多年养猪的经验,她判断,啰啰发|情了。 冯公公转身离开时,白鱼鱼将他叫住,托他向紫宸殿传信。 玄煜得到消息时,从桌案后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冯公公,猪,发|情了? 冯公公小心翼翼地笑着,等着他的吩咐。 玄煜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平复片刻,问:“她是何意?” 冯公公:“白鱼鱼请求皇上,赐一头小母猪与圣猪配对。” 玄煜脸色瞬间变得古怪。 一头猪已够他烦的,还让他再赐一头猪,一公一母生一窝,他可不想看着一群猪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骟了。” * “骟了?” 白鱼鱼拔高声音,瞪着小班带来的太医,据说,这人是技术高超的割蛋专家,手起刀落,蛋蛋无踪。 白鱼鱼扭头看一眼不谙世事的啰啰,为它将要受的罪心疼。太医拿出白光闪闪的刀子,逼近猪的屁股,白鱼鱼不忍直视,别过眼去,听着啰啰不知危险的哼哼声,她心里难受,终究没忍住,冲上前去,张开手臂护住啰啰,对一旁吃了一惊的小班说:“先别骟了,请皇上三思……” “猪,必须得骟。”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白鱼鱼循声看去,是冯公公来了。 他奉皇上之命而来,监督太医骟猪。 白鱼鱼红着眼朝他摇头。 冯公公冷着脸,像个无情的杀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太医将发情公猪被骟的好处说给白鱼鱼听,白鱼鱼养了两辈子的猪,当然知道骟猪对非种猪的公猪有好处,可是……啰啰会疼呀! “你放心,皇上吩咐过,给圣猪用最好的药。” 太监们净身都不上的好药呢! 白鱼鱼扭头看着啰啰,心中天人交战。冯公公不想耽搁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生生拽开,朝太医挥一挥手,太医举着刀便去了,比划两下,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混在水里交给养猪的小太监,让其喂给猪喝下。 啰啰不疑有他,喝下药水后,很快便晕晕乎乎倒下。 太医下手利落,眨眼间,啰啰胯间轻了半斤。太医擦拭着白刀上残留的红血,交代小太监给猪上药。冯公公龇牙咧嘴看完整个过程,领着太医刚割下的两颗热乎乎的东西,回紫宸殿复命。 白鱼鱼蹲在啰啰旁边,看着啰啰迷糊睁开的眼里因疼痛流下眼泪,心疼不已,她轻轻摸着啰啰的耳朵,哄着啰啰睡一觉,说睡醒便不疼了,许是药物效用,啰啰果然闭上了眼睛,只是最后看她的那眼,好像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悲伤。 白鱼鱼心里难受,想到宫中还有兴致宠幸美人的玄煜,暗骂他冷血无情,真该受一受啰啰的苦! 在猪舍守了一夜,直到天渐渐亮起来。 小太监们手忙脚乱地给啰啰上药。 白鱼鱼望向猪舍外。 碧芸没有回来,想必往后都不会回来了。 她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不知是为养圣猪小组损失一员“尽职尽责”的大将而遗憾,还是为了别的。 打了个哈欠,白鱼鱼回宿舍眯一会儿,谁知一眯就睡了大半日,直到小班来了,还带来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皇上昨夜没成事! 白鱼鱼:??? 小班悄声道:“太医说,皇上是劳累过度……所以才立不起来……” 白鱼鱼心中震撼,想到宫人们口中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一心专权,凡事亲力亲为的玄煜,往前没有一个皇帝如他一般兢兢业业,如此一个卷王,仍旧头发茂密、容光焕发、高挺强健,她当他真的天赋异禀,原来早已外强中干! 哎,可怜,“只因”还没用过就下线了。 白鱼鱼的叹息声刚落,冯公公便匆匆而来,说:“去承恩殿等着,准备侍寝吧。” 白鱼鱼愣住,侍寝? 谁?啰啰么? 冯公公脸色古怪,“当然是你!” 第 26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白鱼鱼如遭五雷轰顶,红润的小嘴翕动着,半晌说不出话。 冯公公笑着说:“小主,快些着吧。” 白鱼鱼看向小班,玄煜不是不行么?小班不知内情,朝她疯狂摇头。 白鱼鱼轻咳一声,看着冯公公,问:“皇上……真的不是想让猪侍寝么?” 冯公公错愕地看着白鱼鱼,干笑两声,“小主说笑呢,皇上指名要小主您侍寝。” 白鱼鱼倒退半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跟随冯公公前往内宫的路上,白鱼鱼想逃,扭头一看,身后两个低着头的小太监,将她的退路斩断了,她到底是去侍寝,还是上刑场? 小班跟在一旁,用眼神安抚着她。 白鱼鱼想到小班先前说的话—— 玄煜操劳过度,肾虚了。 她还用得着怕? 想着,白鱼鱼背着手,抬起头,坦坦荡荡地迈入内宫,在冯公公的指引下,进了承恩殿做准备。 一群宫女围上前,给她褪衣、洗澡、抹香香,白鱼鱼享受着皇家至尊spa,忽然想起她曾经就是这样收拾啰啰的。 夜幕悄然降临,承恩殿中主殿灯火昏暗,朦胧着一层暧昧的气氛。 白鱼鱼以为自己会被卷着送到床上,没想到,小太监们把她送进房里就走了,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薄纱,薄纱里只有一条粉红绣锦鲤的肚兜,和一条白色的亵裤。 玄煜平躺在床上,睁着眼,没看她。 白鱼鱼站着不动,心里直打鼓,先前的勇敢荡然无存,她好想逃! “过来。” 玄煜声音低沉,他仍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眼睛定定望着床顶。 白鱼鱼磨蹭了一会,走近床边,约莫还隔着半丈的距离,她便脚下生根似的不肯再往前了。 玄煜终于侧眸看来。 冷森森的目光像刺一般。 白鱼鱼被扎得一哆嗦,自觉顺从他的意思往前挪。站在床榻前,她局促地搅着手指,咬着红润的嘴唇。 玄煜:“上来。” 白鱼鱼鼓着小脸摇头。 玄煜脸色一沉,厉声道:“朕让你上来!” 白鱼鱼咽了咽喉咙,迟疑不动,他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系统:【福星想知道你行不行?】 玄煜猛地翻起身,死死地盯着白鱼鱼。 系统:【警告!你吓着福星了。】 玄煜不顾警告,冷声说:“今晚若是不成事,朕要你的命!” 白鱼鱼张着嘴,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能不能成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呀。 玄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最好祈祷,朕能成事。” 说罢,他重新平躺回去,等着白鱼鱼主动上去。 白鱼鱼一步一挪,盯着玄煜那件据说已经不能用的宝贝。 【快起来,快起来……】 她听从玄煜的话,在心中默默祈祷。 那件宝贝像是有灵性,真的一点点抬起头来。 白鱼鱼高兴地抬头,正好对上玄煜幽深的眼眸,她一紧张,呆站着不动。 玄煜瞥她一眼,冷声问:“还愣着做什么?嬷嬷没教过么?” 听着这话,白鱼鱼脸一红,来之前,嬷嬷教了她很多,她没认真学,那时她还在想,玄煜又办不成事,她有给母猪配种的经验就足够了,哪里想得到,玄煜竟然突然好了,顶得那么高,看着不想是有问题的。 也不知他怎么的,昨夜竟然没成事。 碧芸要是谦虚一点,向她学习一点给母猪配种的经验,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下,昨晚没问题,今天,她也不必来这承恩殿了。 白鱼鱼胡思乱想着,一面慢吞吞地靠近床榻,一面在心中祈祷—— 【倒下去,倒下去……】 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战士,竟然真的一下瘫软倒下。 玄煜脸色难看,猛然坐起身,大喊一声:“白鱼鱼!” 他的眼眸中腾起烈烈火焰,几乎将白鱼鱼整个吞灭。 白鱼鱼被吓一大跳,从见到玄煜开始,她就没顺畅呼吸一口气。看着玄煜气急败坏的样子,白鱼鱼心里犯嘀咕:自己不行还迁怒别人,真是的! 就在她想完之后,玄煜脸色变得更难看。 他忽然伸出胳膊,一把抓住白鱼鱼,将人按在床上,手不留情地一掐。 白鱼鱼痛呼一声,溢出眼泪。 天杀的!玄煜掐她屁股,疼死啦。 “叫大声一点,今夜之后,如果宫里还有人说朕不能成事,你就等着再挨一下。” “皇上,你要我叫,我叫就是,你别动手呀!呜呜,痛死我啦。” “你不痛,能叫得那么真?” “能!” 白鱼鱼捂着屁股,缩到角落,张着嘴大声叫起来。 “哎呀,好疼呀,皇上!哎呀,疼死人啦~” 玄煜抱手仰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疼疼疼~” 殿外负责记录的小太监,捧着小本子写—— 皇上初次,甚猛,宫女白鱼鱼,呼痛不止。 白鱼鱼叫得嗓子都干了,瞥一眼玄煜,他正在放空。 啧~果然是不行。 玄煜忽然朝她看来。 白鱼鱼心虚地缩了下,继续干巴巴地喊着。 玄煜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表现,长臂一伸,将她抓到身边,当做木偶一般随意摆弄着,时不时不轻不重地拧她一下,“叫。” 白鱼鱼瘫在床上,张着嘴,毫无感情地“啊”一声。 玄煜凤眸一眯,下手更重。 白鱼鱼立马活过来,认认真真地表演。 一夜过后,宫中人人皆知皇上厉害极了,某白姓宫女侍寝,一叫,叫到天亮,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来。 白鱼鱼侍寝后,没有得到位份。 玄煜将她领到紫宸殿,不许她在回去养猪。 晚上侍寝,白天养猪,皇帝和猪岂不是地位相当?笑话! 白鱼鱼无可奈何,成为玄煜钦定的“演员”,她只能依依不舍地和啰啰告别。 “啰啰乖,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啰啰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咬住她的裙摆,圆圆的猪眼睛望着她,似乎在问她要去哪里。 白鱼鱼叹一声,微微蹲下身,牵起它小蒲扇似的大耳朵,悄声说:“我要去伺候另一头猪了。”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2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7 章 握着纸条走在回紫宸殿的路上,白鱼鱼思忖着,她人在紫宸殿里,王太后能奈她何?她不如摆烂,只当没收着这张字条,她不信,王太后敢到紫宸殿里强掳她! 这么一想,玄煜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回到紫宸殿中,白鱼鱼刚坐下,板凳都没坐热,便被催着去院子里扫地。 扫地,扫地! 天天都扫地! 白鱼鱼怨念深重,每扫一下,都往勤政殿瞪一眼。 玄煜看着奏折,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他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吵死了!” 一旁恭敬候着的冯公公吓一大跳,左顾右盼,殿内哪里有人吵闹? 玄煜一巴掌拍着桌上,狠狠地扭头,瞪向窗外。 冯公公连忙去看庭院中那颗参天大树,是否有鸟在上面筑巢。 没有。 奇怪,皇上为何会觉吵闹? 莫非!皇上瞧见了什么脏东西? 冯公公吓得白了脸,立马便要去请太医。 玄煜阖上凤眸,呼吸一沉,说:“去,让白鱼鱼进来。” 冯公公微愣,仓皇点头,出了勤政殿。 不多时,白鱼鱼走进来,一面走着,一面在心底抱怨,玄煜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非要在她地扫到一半的时候说?哎呀,烦死了,他最好别耽搁她太长时间! 玄煜闭着眼,脑子里闹哄哄的,一如白鱼鱼不平静的心境。 他听不清白鱼鱼的心声,却知道她在抱怨,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乌鸦乱叫、指甲抓挠,刺得他脑仁发疼,根本没法专心做事! 玄煜掀开眼皮,睨着白鱼鱼,说:“懒货,让你扫个地,便满肚子牢骚!” 白鱼鱼一怔,心声空白。 玄煜得到片刻的清净,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但很快,他的脑子里又是一片嘈杂,不必多想,他也知道,是白鱼鱼又在骂他! 白鱼鱼当然要骂,她辛辛苦苦扫地、擦桌、跑腿打杂,玄煜竟然骂她蠢货!他知不知道?她汲水时手都磨破了!他不知道,他成日坐着不动,当别人与他一样轻松?他真应该体会一下,体力劳动的艰辛!无耻的剥削者,无耻! 玄煜扶着额头,说:“你,过来。” 白鱼鱼僵着不动,心里也不敢再胡思乱想。 玄煜板着脸:“过来!” 白鱼鱼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玄煜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说:“手拿出来。” 白鱼鱼不明所以,不高兴地伸出手,别着头不看他。 她的手心朝下,手背对着玄煜。 玄煜抿了抿唇,又说:“反过来。” 白鱼鱼回眸瞪他一眼,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她犟脾气磨蹭,玄煜不耐烦地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心翻转过来。白嫩的手心带着擦伤、有点红肿。 被玄煜定定看着,白鱼鱼只觉浑身燥热,明明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节,竟像是要热得发汗。 他知不知道,这样握着一个淑女的手看,很不礼貌? 玄煜未料到,在养猪场如鱼得水的白鱼鱼,到紫宸殿干两天杂活,还能把自己伤着。 他皱着眉,盯着那手心上的伤,似乎在怀疑它的真假。 系统:【福星是淑女,不许你握着她的手!】 玄煜冷笑,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他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她要做个淑女?她聒噪得像只麻雀!偏偏手受伤不知道多说! “冯正!” 冯公公上前,恭敬候命。 玄煜想了想,本想让冯公公请个太医来,一想,未免太大题小做,便一把扔下白鱼鱼的手,脸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特许白鱼鱼今日可回西内苑养猪场看猪。 白鱼鱼登时喜笑颜开,看玄煜的眼神友善许多。 玄煜抿着唇忍笑,好似不耐烦地朝她挥一挥手。 白鱼鱼喜滋滋地退出勤政殿。 玄煜看向冯公公,并未多言。 冯公公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匆匆前去安排。 白鱼鱼走出紫宸殿不远,便被小班匆匆追上。 二人一道去了西内苑看啰啰。 啰啰清瘦许多,没有白鱼鱼照顾,它不再爱出栏玩耍,整日窝在猪舍里,趴在地上,谁来都不搭理,没精打采的,吃东西也不爽快。 白鱼鱼心疼不已,恨不得立马飞去紫宸殿里打辞职报告! 啰啰见着她,眼睛一亮,摇着猪尾巴凑上前。 白鱼鱼拉开栅栏门,领着啰啰到养猪场外的草地放风。 啰啰在她身边转圈,转着转着,像从前一样,被别的事物吸引注意力,蹦跳着、飞奔着,快活起来。 白鱼鱼与小班并排坐在草地上。 小班从先前就一直时不时地往她手心瞥,此刻,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小班从袖口中掏出一罐药膏,递到白鱼鱼受伤,“阿鱼姐姐,你的手擦点药吧,好得快些。” 白鱼鱼端详着手里的药,好奇地问小班:“哪里来的药?”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2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8 章 漫步御园?赏花? 玄煜本就冷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 系统:【警告!警告!】 玄煜端起案上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冯公公吓一大跳,皇上怎么越来越阴晴不定了?真的不需要请太医来看看么? 玄煜深吸一口气,平复片刻,将空了的茶盏撴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冯公公颤颤巍巍凑上前,捧着空茶盏退出殿外,不多时,一个人端着新茶进入殿中。 玄煜乜斜一眼,眯起凤眸。 来奉茶的竟是白鱼鱼。 这自然是冯公公有意安排的。 白鱼鱼来得不是很情愿。小黑狗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脚边,作为皇帝的新宠,没人敢拦它。 白鱼鱼低垂着头,动作谨慎,听了冯公公善意的提醒,只想奉完茶便退出去,不愿招惹玄煜分毫。 玄煜却从发现她入殿那一刻起,便死死盯住她,目光灼灼,要吃人似的。 白鱼鱼并未察觉,放下茶盏,便往后退。 玄煜冷声道:“站住。” 白鱼鱼撇撇嘴,眼里闪过一丝“果然逃不过”的无奈。 玄煜缓缓走到她跟前,呼吸粗重,瞪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虽然低着头,粉嘟嘟的小脸,也能瞧见几分。 玄煜微微抿唇,沉默片刻,忽然说:“抬起头来。” 白鱼鱼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点假笑,才缓缓抬起头,眼睛仍旧规矩地低垂着。 这双眼睛刚刚追着李幸朴,恨不得黏人身上去,现在倒是知道规矩了,怎么的?敢追着看李幸朴,不敢偷看他一眼?是怕他,还是觉得他不如李幸朴?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 玄煜眯着的凤眸中风云变幻,神色复杂。 系统在这时又在他脑海里吵闹,吵得他失去耐心,拂袖转身,冷声道:“滚出去。” 白鱼鱼终于抬起眼眸,黛色的眉头高高耸起,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晶莹的眼珠里包含着诧异、不悦以及莫名其妙。 玄煜肯定是有什么大病!整天动不动就抽风,她可半点没招惹他,他在气个什么鬼?嘁——他是煤气罐的前世么?整天说炸就炸!太医院有没有精神科? 脑子里闹得更凶,玄煜烦不胜烦,撑在桌案上,“滚!有多远滚多远。” 白鱼鱼眼睛一亮:“皇上是要奴回西内苑么?好!奴现在就走。” 说着,她弯腰抱起一旁懵懂的小黑狗, 玄煜倏忽转过身,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压顶,深邃的眼眸如同鹰爪一般攫住她。 他一步步逼近,白鱼鱼搂着小黑狗,一步步后退。 小黑狗护“主”,朝着玄煜汪汪大叫。 玄煜不耐烦地瞥一眼狗,说:“带着狗一起滚。” 白鱼鱼喜笑颜开,“好嘞。” 说完,兴冲冲地退出殿外。 玄煜扶着额头,叹一口气,叫来冯公公。 …… * 白鱼鱼哼着小曲收拾,准备回养猪场去,刚出宿舍门,便见冯公公揣着手等在外面。 她笑着感谢冯公公平日的照顾,要将怀里的小黑狗交出去。 冯公公看一眼狗,说:“白小主,恭喜,皇上让您侍寝!” 真是好大的一个喜。 白鱼鱼错愕地松开手,犹如天堂坠入地狱,怀里的小黑狗跳到地上。 承恩殿。 还是老套路,白鱼鱼洗白白,抹香香,等待侍寝,她虽不是头一回,嬷嬷仍旧尽职尽责地给她讲着那事,从下面到上面,从正经到变态,只图一个字“爽”。 当然 ,这个“爽”和白鱼鱼无关。 “……白小主,您可得把握住机会,上一回,皇上没让您喝避子汤,这一回再次召您侍寝,您若是能怀上龙胎,保准往后富贵不愁,刚才老奴说的那些,您千万记住,等皇上完事了,您就夹紧、翘高——” 说着,嬷嬷指着春宫图上一个弓着身的小人儿。 “……像这样,您就想着那物是一个小水囊,怎么的,才能不把水撒出……” 白鱼鱼对这些并不陌生,她可是有给4999头母猪成功配种经验的高级技术员,只不过当这事轮到她身上,光是听着她已经坐立难安,仿佛是屁股上扎了针,耳朵里进了水。 嬷嬷暧昧一笑,“您已不是头一回了,怎么还害羞呢?您领略过皇上的厉害,今晚,可得省点力气,别再把嗓子给喊哑了,就给哼哼两声,皇上一样疼您。” 白鱼鱼想到玄煜,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 入夜。 这一回,白鱼鱼先躺在床上,等着玄煜大驾光临。 等到夜深,玄煜还没来,白鱼鱼一下午都在学“技术”,累得不轻,没熬住睡了过去,梦里还是那片海,贝壳似的宫殿,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梦里,探究地朝宫殿走去,走进一座人烟阜盛的小城,城中人的装扮大多与中原人不同,彩色的贝壳、海螺、珊瑚穿成的项链是他们身上最普遍的装饰品。 这是哪里? 白鱼鱼迷惑地四下张望,所有的人都像是看不到她,在她身边经过,没有停留。她试图伸手抓住一个人,却是水月镜花,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为虚幻,她骤然重回承恩殿,睁开眼睛。 玄煜正在对她做一些嬷嬷教过她的“事情”。 白鱼鱼惊叫一声,猛地坐起来,额头被撞了一下,人也终于清醒,睁眼一看,玄煜捂着下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白鱼鱼低头看身上,尽管穿得清凉,但亵裤、肚兜俱在…… 还好,只是一场梦。 “白鱼鱼!” 玄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白鱼鱼猛然醒神,跪着扑过去,抓住玄煜的袍子,关切问道:“皇上,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做了噩梦……” 今晚的玄煜似乎有那么一点人情味,听着她做了噩梦,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捂着下巴的手也缓缓放下,没有责罚的意思。 白鱼鱼刚要松一口气,玄煜忽然又说,“滚下来。” 白鱼鱼愣了片刻,才明白玄煜的意思,连忙从床上跳到地上,侧身让到一旁,做个恭请的手势,送玄煜上榻。 玄煜乜斜她一眼,和衣往榻上一趟,闭上眼睛。 白鱼鱼“噔噔噔”退后几步,呆站着,望着榻上似乎已经睡着的玄煜,不知今晚的戏还演不演。 寒冬腊月,她穿得轻薄,殿外虽有炭盆烤着,到底是冷的,没站一会儿,在被窝里积蓄的热量便褪去了。 白鱼鱼搂着纤细的胳膊,冷得直打哆嗦,在她左顾右盼,想寻一件御寒之物时,一床绵软厚实的被子忽然从天而降,一下子蒙住她的头,她没站稳,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好在被子垫在地上,没摔疼,也没冷着。 她费了些工夫才中被子里寻着出口,钻出一颗小脑袋,往榻上看,玄煜仍旧平躺着,闭着眼,两手抱在胸前。 诶,今晚的玄煜,人还怪好的嘞。 白鱼鱼想着,正在笑,一个枕头从天而降,险些砸在她头上。 吓一大跳,白鱼鱼缓了一会儿,才披着被子挪了挪,张开双臂,将落地后滚到一旁的枕头抱进怀里。就这样坐着,没一会儿,白鱼鱼便哈欠连天,点着头昏昏欲睡。 玄煜缓缓睁开眼,偏过头看她一眼。 这样都睡得着,果然和猪无异。 他转过头去,闭上眼,似乎已不想多管,但片刻后,他还是睁开了眼,叹一口气,翻身从榻上起来,脚步很轻地走到白鱼鱼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会儿,才歪腰拽着被子,将白鱼鱼整个兜住,一只手提着扔到床上去。 “哎哟!” 白鱼鱼瞌睡一下醒了。 玄煜缓缓走近床榻,垂着的胳膊自然摆动着,有种放荡不羁的野性,平素在人前,他少有这一面。白鱼鱼觉得新奇,也觉得紧张,忍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玄煜欺身上前,结实有力的胳膊撑在床上,将小小的白鱼鱼困在其中,“开始吧。” 开始? 白鱼鱼张着晶莹的眼眸。 玄煜微微皱眉,“等着朕动手?” 白鱼鱼连忙摇头,张着嘴,“啊~” 玄煜眸色微暗,垂眸,视线落在白鱼鱼红润的唇瓣上,看了一会儿。白鱼鱼紧张得揪紧被子,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再叫第二声。 玄煜从她唇上移开视线,重新与她对视,似乎在考量着什么。白鱼鱼不知他的心思,很是迷茫。 他忽然问:“你很新欢赏花?” 白鱼鱼:??? 玄煜抬起一只手,捏住她瘦削的肩膀,他虽然没有用力,但仍旧带给白鱼鱼十足的压迫感。白鱼鱼连忙识趣地摇头。 玄煜勾唇一笑,起身,背过去,沉默片刻,忽然说:“御园的梅花开了,随朕去看看。” 白鱼鱼:??? * 冬夜,雪花纷飞,白鱼鱼裹着狐裘大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玄煜身后。 她再次确认,玄煜是真的有病。 没病的人谁会大冷的天,还是深更半夜,来赏花! “掌灯。” 玄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白鱼鱼翕动着嘴唇,无声地抱怨几句,提着小宫灯上前,照在覆雪的梅花上。昏黄的烛光下,白白的雪在黑暗中飘洒,红艳的梅花在枝头轻轻颤动,拂散着一股幽冷的响起。 举着小宫灯,白鱼鱼手酸,没一会儿就顶不住了,为难地问:“皇上,您看够了么?” 玄煜不置可否,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白鱼鱼松一口气,放下小宫灯,沮丧地垂着头,用小宫灯照着雪地里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上去,每踩一步,都是满肚子牢骚。 雪夜赏梅这一出,到底还要演多久? 这还不如她在承恩殿里嚎两嗓子呢,至少殿里不必吹风淋雪,这外面,真是冷死人了! 白鱼鱼拢紧大氅,顶着风雪往前走,不期玄煜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正出神,惊觉之时,已停不住,一头撞进玄煜怀里。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2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9 章 宽阔温暖的胸口,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白鱼鱼一惊,想后退,却发现被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揽住了腰,退不了。 她仓皇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迷离。 雪夜中,小宫灯散着昏黄的光,玄煜俊美的脸半隐半现,有种朦朦胧胧、若即若离的感觉,仿佛是梦,很不真实。 玄煜缓缓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在白鱼鱼白嫩的脸上。 敏感的肌肤感觉到一丝丝的痒。 白鱼鱼缩着脖子想躲。玄煜的胳膊往里一收,让她更靠近他些许。她冷,他的身体热,她从他身上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很快,她也热了起来。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仿佛他们靠在一起,两颗心脏出奇的有了默契,有了同样的跳动节律。 飘散的雪花仿佛变作一个个小精灵,旋转着为这两个在白雪地里、红梅林间,相拥在一起的人欢欣。 白鱼鱼张着眼眸,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全身。玄煜缓缓低头,白鱼鱼紧张得不敢呼吸,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脖子上,她冷得一哆嗦,手一松,小宫灯栽在雪里,那丁点昏黄的光也灭了。 一抹温热擦过她的脸颊。 白鱼鱼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抓紧玄煜的袍子。 玄煜笑着握住她的手,察觉她的手一片冰凉,又不禁皱起眉头,牵着她走到梅树下架着的一座秋千旁。 冯公公领着小太监落在后面待命,见状立马上前清扫秋千上的积雪,又给铺上了棉垫,然后识趣地退到远处。 秋千轻轻摇摆,玄煜坐在秋千上,白鱼鱼被他抱在怀里。 “皇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回去。” “呵呵,想,这外面挺冷的。” “知道冷就好。” 知道冷,才好打消要与李幸朴赏花的念头。 玄煜想着,微微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抹算计的光。 但他到底是没想真的冻坏白鱼鱼,知道她手冷,便攥着她的手不松,用他温热的手心一直给她暖着。 这一夜,临近天亮,白鱼鱼才终于被玄煜抱回承恩殿。 回了承恩殿还没完,白鱼鱼用被子捂着冻僵的小脚,在玄煜的眼神逼迫下,开始了她推迟大半夜的表演。 她一声接一声的叫着,起初叫得很卖力,很大声,但是干巴巴的,让人听了只想笑,后来叫得疲惫了,晕晕欲睡,那闷着的哼哼唧唧,倒真像那们回事,玄煜听着,眼神从戏谑变得灼热。 白鱼鱼毫无察觉,脚焐热了,人也困了,歪头一倒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玄煜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压下那点心猿意马,起身,回紫宸殿,洗漱、更衣,去往宣政殿主持朝会。 白鱼鱼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在天上。 朝会也已经过半。 从小太监处得知玄煜的去向,白鱼鱼瞠目结舌,这是什么人间卷王! 半夜心血来潮漫步雪地赏花,赏完花后要给起居官一点素材,又逼着她演戏,完了,他还掐着点去上早朝! 都已经劳累过度,亏空得肾虚了,还不知收敛,啧~ * 回到紫宸殿中,白鱼鱼抱着小黑狗,坐在檐下的马扎上,手肘支着膝盖,手掌顶着下巴,苦恼地想,似乎来到紫宸殿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仔细想想,自她在狱中梦见自己是福星起,心中所想,十有八九能实现,唯独这一回想回猪场的愿望,竟迟迟没能实现,难道是她的心不够诚? 想着,白鱼鱼拍拍狗屁股,让小黑狗下地自己玩儿去,她则双手合十,微微仰头,带着虔诚的微笑,在心中许愿—— 【神呐!让我回养猪……】 愿许到一半,一个小小的东西砸在她额头上,滚落在她脚边。 白鱼鱼一惊,睁开眼,低头一看。 一张纸条子,画着一个神秘符号。 王太后在召唤! 白鱼鱼心头一紧,警惕地四下张望,不见有人。 诶?王太后竟能使人在紫宸殿中给她传信! 看来,紫宸殿也不安全。 白鱼鱼的心砰砰乱跳,感觉一把刀悬在头上。她站起来,神色忧虑地在檐下踱来踱去。 怎么办?躲在紫宸殿都不安全,她还回西内苑?岂不死得更快? 要不—— 去见王太后一面,先将那老毒妇敷衍着? 不成!那老毒妇若是嫌她办事不利,直接结果了她,她岂不是自己上门送死? 要不—— 向玄煜坦白一切,也许,他会看在她尽心尽力侍奉他两回的辛苦上,不予计较? 白鱼鱼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雪停后碧蓝的天,叹一口气。 玄煜这人阴晴不定,也是难以捉摸。 一时拿不定主意,白鱼鱼拍拍额头,打住杂乱的思绪,定睛一看,小黑狗不知去了哪里,她四下张望,皆不见狗影。 惨! 狗若是闯了祸,出了事,她不必想别的,今日就会没命。 紫宸殿里没有狗,白鱼鱼往殿外去找,又怕殿外有王太后的网,叫了三个宫人随她一起,一个与她一路,另两个一路,四人分头在宫中找狗。 找着找着,找到德太妃宫外。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德太妃的住处出来。 白鱼鱼一见,眼眸发亮,疾步迎上去。 “大瑶!” 知她是在找狗,大瑶笑着说,狗进了德太妃宫中,太妃喜欢得紧,想留狗玩一会儿,正要让她去紫宸殿报个信。 白鱼鱼闻言,松一口气,让那名随她一起的小太监先去将另两人唤回紫宸殿去,再来,她懒得多走动,就在此处等着德太妃尽兴后放狗出来。 大瑶前去向德太妃报备,很快便出来,请她入内,说是德太妃要见她。 白鱼鱼心头一紧。 大瑶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领着她往里进时,悄声与她说:“不必怕,德太妃一向和善,不会为难人的。” 白鱼鱼略略回想,似乎真的从未在宫人口中听闻过德太妃的恶名,大瑶伺候在德太妃身边,也是这样说,想来她也不必太紧张。 刚打帘子进入内殿,小黑狗便蹦蹦跳跳地扑到她脚边。 白鱼鱼没理它,恭恭敬敬走上前,向德太妃请安。 德太妃:“起来吧。” 白鱼鱼缓缓起身。 德太妃笑着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让她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白鱼鱼心想,大瑶说得没错,德太妃确实很和善。 收起最后一点紧张,白鱼鱼规矩坐到德太妃指着的位置上,缓缓抬头,竟发现一旁还坐着一个人。 碧芸。 一番闲聊后,德太妃忽然问起白鱼鱼可有饮用避子汤。 白鱼鱼一愣,而后如实以告,“不曾。” 别说她与玄煜没怎样,不必喝,就玄煜那看一眼就倒的,根本用不着。 德太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皇帝为国事操劳,耗损精神,你在紫宸殿中随侍在皇帝身旁,可要替哀家多多关心一下皇帝。” 白鱼鱼:“是。” 见德太妃忧心忡忡的模样,白鱼鱼心中动容,这位德太妃虽只是玄煜的养母,但显然还是关心玄煜的,比王太后那位嫡母好得多。 一番交谈下来,白鱼鱼确信德太妃是个和善的人,渐渐放松。 德太妃看一眼在她脚边磨蹭的小黑狗,说:“这狗倒是喜人,往后,你常带着狗来,让哀家这万福宫也热闹一些。” 白鱼鱼略微有些诧异,仍旧点头,“是。” 据她所知,德太妃除了玄煜这个养子外,还有一子一女,为何竟有一种空巢老人的寂寥之色?照理来说,养子成为九五之尊,尽管王太后仍在,德太妃在宫中也该是春风得意的。 碧芸说着恭维的话哄德太妃高兴。 白鱼鱼一面听着,一面暗自思忖。 没一会儿,德太妃扶着额头,像是犯了困,让白鱼鱼与碧芸离去。走出万福宫,白鱼鱼抱着狗与等候在外面的紫宸殿小太监一起离开。 碧芸领着随侍的宫女,快步追赶上前。 白鱼鱼诧异地看她一眼,碧芸的住处与紫宸殿离得很远,并不顺路。碧芸笑着看向随侍的小宫女,说是替德太妃给紫宸殿送东西。 点了点头,白鱼鱼退后一步,让她先走。 毕竟,碧芸是才人,而她是宫女。 一向争强好胜的碧芸,竟然并不介意与她并肩而行,但那小太监不行,狗,也不行,催着白鱼鱼将狗交给小太监,她便亲热地挽住白鱼鱼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一面走着,一面悄声说:“太后召你两回,你全无回应,你可知,太后大为恼怒?” 白鱼鱼眼皮微颤。 碧芸竟搭上了王太后的船。 “没错,当初我说咱们联手,防着王家女入宫,可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无身家背景,如何与王家女抗衡?不如先抱上一条大腿。” “你……” “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何不投靠德太妃,呵,你恐怕还不知道,皇上幼时差点被德太妃所害,且皇上的生母,也曾遭德太妃毒手……何况德太妃身后的势力远不及王家。” 说着,碧芸将一个小小的药包塞进白鱼鱼手里。 “不必多用,每日用指头沾上一点,给皇上服下,神不知鬼不觉……” 白鱼鱼攥着小药包,瞪着眼睛看着碧芸。 碧芸紧紧握住她的手,“太后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珍惜——” 她的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阴险恐怖。 白鱼鱼连忙连连点头。 碧芸这才满意一笑,以一种骄傲的姿态说:“白鱼鱼,这一次,你聪明一些。等成了大事,我会向太后说你的好话的。” 白鱼鱼继续连连点头。 回到紫宸殿,白鱼鱼躲进宿舍里,趁着没人,掏出小药包,屏住呼吸打开看。 白色的粉末,不知是什么有毒有害物质。 “诶?你拿着的是什么?” 第 30 章 白鱼鱼吓得一哆嗦,连忙团住小药包,将之揣进袖口里,对着门边的小宫女摇了摇头,“一点抹脸的铅粉,像是受潮了……” 说罢,她若无其事地走出宿舍,走在檐下,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留意着过往的宫人,见无人注意她,仓皇地跑去水缸旁,泼水将手上的药粉冲干净。 洗干净手后,白鱼鱼叉着腰想了想,捂住袖子里的药包,走去勤政殿旁,想着等到玄煜回来,立马投诚!却不期见着个鬼祟的人影在勤政殿中晃动。 白鱼鱼心头一紧,小心翼翼贴到窗户的缝隙上偷看。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正往玄煜的砚台里抖着白色药粉。 白色药粉混在乌黑的墨汁里,被他研磨片刻,便消失无影。 有人下毒! 白鱼鱼捂住胸口,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出。 想不到,连下毒这种事,竟然都有人卷她! 她大撤一步,再撤一步,像只受惊的□□,一步步撤到安全之地,躲进无人的角落里,呼呼喘着粗气。入玄煜口中之物,冯公公必定亲验,可那融进墨汁里的毒,如何防得住? 思忖片刻,白鱼鱼眼睛发亮,反正她都已想好要向玄煜投诚,再添一个救命之恩,总不是坏事! 想着,白鱼鱼捏着拳头,鼓起勇气,往勤政殿冲。 玄煜已经下朝,进了勤政殿。 白鱼鱼一下止住脚步,想到王太后能让人在紫宸殿给她递纸条子,她的一举一动定然也在王太后的监视之中,她这般贸然闯进勤政殿,只怕引得王太后怀疑! 该怎么办呢? 白鱼鱼急得攥紧拳头,心里祈祷着,玄煜今日再抽一回风,将她唤进勤政殿去。 勤政殿内。 系统:【福星想见你。】 玄煜挑起眉梢,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他轻咳一声,恢复一贯倨傲的表情,道:“让她进来吧。” 一旁的冯公公抬起头,满眼疑惑。 玄煜微微有些尴尬,压下嘴角的笑,吩咐道:“让白鱼鱼进来。” 白鱼鱼在外焦急地等着,求着“神”帮帮她,直到冯公公从勤政殿走出,隔着中庭朝她招手。白鱼鱼一喜,却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要走,不沾一点告密的嫌疑。 冯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住她。 白鱼鱼暗自窃喜,转过头却是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 冯公公再次招手。 白鱼鱼规矩地走过去,跟随冯公公入内。 勤政殿门一关,白鱼鱼环顾四周,几个小太监像桩子似的立在角落,随时等候差遣,这些人中会不会有王太后的耳目?白鱼鱼不禁怀疑。 玄煜:“过来。” 难得,这一次,白鱼鱼没有任何抗拒,乖乖地走过去。 玄煜:“你去万福宫见过德太妃?” 白鱼鱼:“是。” 玄煜:“可有发生何事?” 白鱼鱼斟酌片刻,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玄煜深邃的眼眸。 玄煜察觉她的异常,微微有些诧异。 白鱼鱼抿了抿红润的嘴唇,想着那几个桩子似立着的小太监,深吸一口气,露出“豁出去了”的表情,然后挤出一抹甜蜜蜜的微笑,不答反问:“皇上真想知道?” 玄煜皱了皱眉头,带着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白鱼鱼绞着手指,装出扭扭捏捏的模样。 玄煜挑剔地眯起眼,向后仰着脖子,似乎不忍直视,“行了,朕不想听,你不用说了,出去吧。” 白鱼鱼登时瞪大眼,急了。 诶!他怎么能不听呢!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1 章 玄煜想要除掉一个人,并不等待时机,而是制造机会。 下毒案如是,谋反案亦如是。 只是听说,在紫宸殿中“下毒”的不只一人,一人很快指认王太后命他毒杀皇帝,另一人,还在审查中…… 白鱼鱼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感到一阵压抑。 同一片厚重的湿云下,玄煜站正在勤政殿南边的轩窗胖,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笑意,而他的眼神却冰凉彻骨。 冯公公走进殿中,匆匆靠近,说:“皇上,人招了。” 玄煜幽冷的眸光一闪,转身朝殿外走去。 * 万福宫,德太妃寝殿中,门窗紧闭,昏暗一片。 殿门缓缓打开,天光乍现。 玄煜走进寝殿中,神色冷肃,眼里没有一丝温情。 德太妃坐在小榻上,面色平静,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与往常别无二致。 玄煜:“太后仙逝,母妃,该您当太后了。” 德太妃:“皇帝,你巴不得哀家与太后一起死吧?” 玄煜冷笑一瞬,又霎时阴沉着脸,“朕六岁时,为太后所害,从马背上摔下来,险些丧命,朕今日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报从前的仇。” 德太妃:“是,皇帝是在报仇,为了报仇,甚至罔顾伦常,构陷嫡母!” 玄煜:“母妃与太后一向不睦,为何今日,竟向着太后说话?” 德太妃久久沉默着。 玄煜忽而一笑,“看来,母妃很明白唇亡齿寒的到底,不过,母妃放心,朕有仇必报,无仇自然不报,母妃心里清楚,你与朕可有仇怨?” 德太妃终于抬起头,直视玄煜的眼睛。 “哀家将你养在身边,视为己出,从未有过苛责……” “够了!”玄煜忽然拔高嗓音,暴喝:“母妃是不是还以为朕是当年那个任你愚弄的六岁小儿?朕的生母是如何没的?朕当年没被捂死,是不是一直令母妃遗憾! 母妃是否也曾想过杀死庆阳公主和齐王?” 德太妃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 玄煜平复情绪,恢复略带一丝讥讽的冷漠表情。 德太妃站起身,几近哀求地说:“别动庆阳!别动齐王!” “母妃安分待在万福宫,谨小慎微些,莫要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兴许,庆阳公主与齐王能如朕当初一般,能有个苟活的机会。” 说罢,玄煜拂袖而去,留下颓唐的德太妃摇摇欲坠。 三日后,德太妃唯一的儿子,年仅八岁的齐王殿下,被逼着前往临近北海国的封地,临行之前,齐王哭着喊着要见德太妃都未能如愿。 他年纪尚小,还不懂是他的母妃——对他觊觎“厚望”的母妃,害了他。 * “北海国?” 听小班说着,白鱼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又说不清这种熟悉从何而起。 “没错!北海国。” 小班认真点头。 “齐王年幼,此去北海国,舟车劳顿,辗转千里,只怕是要吃不消的……” 一语成谶。 大半个月后,噩耗传回京中。 齐王在前往北海国的途中,染疾,不治而亡。 玄煜得知此事,翻看奏折的手顿了一下,然后 ,便冷漠地让人去万福宫报信。 当晚,德妃“病”死在万福宫。 小太监仓皇地将梁上的白绫解下,遮住德太妃脖颈间紫青的勒痕。 得到德太妃的死讯,玄煜沉默良久,下令撤下庆阳公主府的禁军。 太后薨逝,受王家牵连,身为皇帝的玄煜并未为其守灵。 德太妃亡故,玄煜以天子之身,一日代一年,为德太妃守灵三日。 跪在德太妃的棺椁前,玄煜神色平静,眼神里有一丝痛楚。 曾经,他以为他的母妃是天底下最好的母妃,后来,他才知道,他的母妃并非是他的母妃…… 恩恩怨怨,到此为止。 三日到,一身素衣的玄煜缓缓起身,长久跪着,腿难免麻痹,玄煜踉跄一下。 同戴白花的冯公公连忙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挥开。 他仍旧目视前方,眼神里带着令人震撼的坚定,他要扫平一切阻碍,走向巅峰,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将一切谎言、愚弄看在眼里,才能将企图伤害他人,尽数踩在脚下。 走出灵堂,扯下身上披着的素麻,玄煜闭上眼,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显露几许痛苦之色,他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灵堂外,官员们还跪着。 玄煜再次睁开眼,眼中有一丝慌乱。 他硬挺着走过大臣面前,朝紫宸殿的方向走,走得很急。 他的手越来越僵,维持着一种形似鸡爪子的狰狞模样,剧烈地颤抖着。白鱼鱼与其他宫人一样,恭敬候在一旁,只敢悄悄偷看玄煜。 碧芸说过:德太妃曾害过玄煜的生母,甚至害过玄煜。 如今德太妃亡故,玄煜又是怎样的心情? 玄煜的头埋得很低,肩膀在颤抖……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视线下移落在玄煜奇怪的手势上。 白鱼鱼再次想起碧芸的话,玄煜有某种会突然抽搐的怪病! 羊儿疯!严重的会导致昏迷、休克,甚至死亡! 白鱼鱼心一紧,连忙上前,握住玄煜的手,“皇上?” 玄煜一愣,渐渐冷静下来,侧目朝她看来。 白鱼鱼自知冒犯,对他粲然一笑,想要松手,玄煜却想极度口渴的人,忽然捧住一杯水,死也不肯放手地紧紧将她攥住。他忽然扯一把,将白鱼鱼扯进怀中,搂着她当遮挡,一路艰难地回到寝殿中,直到冯公公关上门,他高挺的身躯才摇摇欲坠,轰然倒下…… * 龙榻上,玄煜平躺睡着,他的手仍旧紧紧攥着白鱼鱼的。 几番抽手未果,还会在惊动玄煜时,被他用更大的力握住,吃疼,无可奈何,白鱼鱼只好坐在龙榻前的长条几上,趴在床沿,盼着玄煜早些醒来。 等着等着,她得目光落在玄煜脸上。 剑眉风眸,挺鼻薄唇。 其实,玄煜长得挺好看的…… 白鱼鱼探出一根手指头,朝玄煜脸上戳去。 指尖刚刚碰上紧实温热的皮肤,白鱼鱼便像被针扎了一样,一下子将手抽了回来。 就这样,白鱼鱼没熬多久,也睡了过去。 夜半,玄煜自迷蒙中醒来,皱了皱眉,适应片刻,才转头看向床边,意外见着白鱼鱼趴在那里,他先是一愣,而后视线落在他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略一回想,玄煜发现,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时,是白鱼鱼握住了他……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2 章 玄煜呼吸一沉,抓住白鱼鱼的手,深邃的凤眸中丝有瓦蓝的海水在激荡。 白鱼鱼疑惑地抬起头,与玄煜对视着。手背上的温度似乎越来越烫,烫得她想将手缩回来,可她刚有一点退缩的意思,玄煜便收紧了手掌,紧紧地攥住她白嫩的手, 他的手上有一些常年抓握笔杆、练习骑射磨出的茧。 此刻,白鱼鱼的感觉异常灵敏,她只是被玄煜这么一握,只是对上他的眼眸,似乎已看到他的曾经——那些包含痛苦、孤寂的年岁,看到他如何从阴森的黑暗中爬出来,从一个被人谋害、利用的小孩子,长成如今的模样,看到他骑在高高的黑色骏马上睥睨着她。 那时啰啰惊了马,险些遭受铁蹄的攻击,是玄煜以迅雷之势制服马匹,保住了啰啰的命,也救了她,还因此被缰绳勒伤手掌。 他手上的茧曾经也是伤口。 白鱼鱼想着,不禁动容。 她一直以为他冷心绝情,其实不然,是命运给了他太多伤痛,他的心也像他的手一样长了茧。 白鱼鱼深吸一口气,心中充满侠义的热血。 她的左手被玄煜握住,她的右手是自由的。 她用自由的右手包覆住玄煜的手,眼神里流露出同情与鼓励。 “皇上!你挺住! ” 那一丝萦绕在周边的暧昧气息,一瞬间消失殆尽。 玄煜抿着唇,抽回手,微微仰起头,阖上凤眸。 他俊美的面容上似乎写着两个字——“无语”。 对玄煜有了一些理解后,白鱼鱼心里的惧怕少了几分,甚至对玄煜有几分她自己都未觉察的亲近,她一面笨拙地给玄煜系腰带,一面小声嘀咕着:“皇上,你其实也可以歇一歇的,昨日都那样了,今日还要去见大臣?身体是最重要的……心情开朗,才能活得轻松,活得长久……” 白鱼鱼系好腰带,整理着龙袍的衣襟。 玄煜冷冰冰的声音从她头顶上飘下。 “你再多说一句,朕就让你知道,你想要活得轻松,活得长久,不是你的心情说了算,是朕说了算!” 白鱼鱼抬起头,张着晶莹的眼眸,紧紧抿着嘴,噤声了。 玄煜自己整了整袖子,朝寝殿外走去。 白鱼鱼站在原地,在心里悄悄骂着,骂玄煜不识好歹,骂自己同情心泛滥…… 寝殿大门打开。 冯公公带着两排小太监在外恭敬等候。 光亮的门洞间,玄煜缓缓回头,高挺的身躯像一座直插云峰的峭壁,孤高而又危险。 “还不跟上?”他说。 白鱼鱼愣了愣,见门外的冯公公正疯狂地朝她打手势,使眼色,她不明所以,疑惑地走近玄煜,而后—— 她失去了养狗的“美差”,成为皇帝仪仗队的一员。 玄煜去哪儿,她去哪儿。 坚持一整天,白鱼鱼累得够呛,感觉两条腿都已不是自己的,她现在就想躺着,做一场美梦,在梦里,再看看她今日匆匆一瞥的李宰相。 望一眼暗沉的天色,白鱼鱼心想,这时候也该下班了,毕竟夜里,玄煜不是批奏折,就是上自习,根本用不着仪仗队,何况,为了保证皇帝出行的威风,仪仗队员的精神面貌很重要,皇家人事主管冯公公,仪仗队的小太监们上一休一。 白鱼鱼虽然是个编外人员,也想有正式工一样的待遇。 冯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仪仗队各自散去。 白鱼鱼松一口气,喜滋滋地正要走,却被冯公公急声叫住。 “……哎哟,小主,您往哪里去?皇上还等着您去伺候呢。” 白鱼鱼:…… 所以,她没有下班的时候么? 冯公公:“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皇上真是看重您呀,这可是宫里独一份的殊荣!” 白鱼鱼:…… 其实,这份殊荣可以不要有。 路过冯公公的笑脸,白鱼鱼疲惫地走进勤政殿。 玄煜抬眸瞥她一眼,继续处置政务。 白鱼鱼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凑到玄煜旁边,友善地提醒:“皇上,天黑咯,该睡觉咯~早睡早起,身体才会好呀。” 玄煜置若罔闻,揭开茶杯,瞥一眼,皱了皱眉,抬眸看向白鱼鱼,眼神里带着指示。 白鱼鱼知道他想让她给他续杯,但这苦茶下肚,他要熬到什么时候?他熬得起,她可不行! “皇上,不喝茶,行不行?” 玄煜一言不发,只用幽冷的眼眸看着她。 白鱼鱼叹一口气,认命地捧上捧上茶盏,退下。 玄煜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里的奏折,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白鱼鱼端着温度适宜的新茶进来,刚放下茶盏。 玄煜便接手端起,喝下一大口。 白鱼鱼看着那颗滚动的喉结,心里是绝望的。 他这样的喝法,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睡的。 啊—— 脑子里闹嚷嚷的,玄煜却并不觉得烦,反而有点想笑。 “去小榻上睡吧。” 白鱼鱼愣住,“嗯?” 玄煜挑起眉梢,“不想睡?” 白鱼鱼连忙说:“想!太想了,皇上,奴这就去睡!” 说着,白鱼鱼快速移到小榻旁,脱掉鞋子躺上去。 酸胀的小腿得到放松,舒服的感觉一瞬直冲天灵盖,白鱼鱼微微仰着头,露出幸福的笑意,但很快,她就觉得脚有点冷,如今毕竟还未越冬,这小榻上连床被子都没有,怎么睡呢? 白鱼鱼将脚缩进宽大的裙摆里,扭头看向玄煜,亮晶晶的眼眸里带着一点期盼。 玄煜看着她,微微皱眉。 系统:【福星冷,要被子。】 白鱼鱼眨巴眨巴眼。 玄煜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笑骂一句:“得寸进尺。” 白鱼鱼抿住唇,委屈地收回目光,心想,有得睡就不错了,被子是没戏了。 玄煜却忽然朝外喊了声:“冯正。” 白鱼鱼一惊,连忙坐起。。 冯公公匆匆进来,朝小榻上瞥一眼,眼里多了几分暧昧。 玄煜:“弄床被子来,厚些的。” 冯公公答应一声,又看了一眼白鱼鱼,笑着出了勤政殿。 不一会儿,白鱼鱼还没醒神呢,一床厚厚的蚕丝被,外加一床羊毛毯,已盖到她的腿上。 冯公公领着送被子的小太监退出勤政殿外。 白鱼鱼抓着被子,缓缓躺倒在小榻上,侧着身子,望着在桌案后皱眉处理政务的玄煜,用目光描摹着他英气的眉宇,高挺的鼻梁…… 今夜的玄煜也很好看。 哎呀,该让谁到她梦里来呢? 白鱼鱼有点两难,一边看着玄煜,一边想着李幸朴,最后,她转身平躺,张着含笑的眼眸盯着高高的房梁. 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她全都要! 想罢,白鱼鱼喜滋滋地闭上眼。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3 章 御园,梅林。 白雪地,苍劲古朴的粗壮向天生长,伸着枝丫,一朵朵娇艳的红梅在枝头随风轻颤,毛茸茸的小松鼠在枝丫上行走,踩落漫天的散雪。 白鱼鱼正仰着头,被雪蒙了脸,闭上眼睛,偏头躲闪。 一旁的小太监一惊,连忙凑上前关切,“小主,您没事吧 ?” 白鱼鱼用袖口擦掉脸上的雪,举着手上握着的红梅枝,让小太监看,“够了么?” 小太监挠了挠头,为难地说:“劳小主再多折些,皇上喜欢。” 白鱼鱼咬着牙,在心里将玄煜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遍又一遍。 大冷的天,玄煜在紫宸殿里,烤着炉子,喝着热茶,却让她来这御园给他折花! 折!折!折! 把这梅花树给他折秃! 白鱼鱼气鼓鼓地踮起脚,伸长胳膊去勾梅花枝,刚抓住一枝,正要折下,忽听闻一阵路过的脚步声,好奇地扭头去看,不期见着一张儒雅俊秀的脸,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啊——李宰相! 李幸朴皱着眉头,跟在引路的小太监身后,朝梅林深处走去,观察四周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梅树下,一个珠圆玉润、娇俏可爱的小宫女,正一手搭在花枝上,呆呆地望着他。 他认得,那是紫宸殿的宫女,听说颇得皇上宠爱。 李幸朴驻足,朝白鱼鱼露出一抹友善的微笑。 白鱼鱼手一松,花枝上的白雪簌簌落下,落了她满头满脸,她只是眯了一下眼,仍旧呆呆地望着李幸朴。 雪地里的俊郎君,真迷人呀。 引路的小太监发觉李幸朴没跟上,折回来,说了几句,引着李幸朴继续向前走。 李幸朴一面走着,一面朝白鱼鱼看,皇上要个在他赐婚,若是赐的是这样一位讨喜的佳人,他倒是也很乐意。 这般想着,李幸朴收回目光,满怀期待地跟上小太监。 眼见着那张儒雅俊秀的脸被即将隐没在梅树间,白鱼鱼想要追上去,多看两眼,饱饱眼福,小太监匆匆挡在她面前。 “小主,快些折梅吧,皇上还等着呢。” 白鱼鱼伸长脖子,视线越过他往梅林深处望,直到再也瞧不见什么,才很不尽兴地收回视线,叹一口气,打算继续干“苦力”,却未留意到小太监骤然变化的脸色,扭身转头的一瞬间,对上一张冷冰冰的俊颜。 玄煜。 白鱼鱼一惊,往后一退,脚下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绵软厚实的雪地上。玄煜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想到昨晚的事,他冷哼一声,拂袖将手背回去,微微抬着下巴,神色倨傲地睥睨着白鱼鱼。 白鱼鱼抬起头,张着幽怨的眸子望着他。 玄煜看向地上散开的梅花枝,故意挑刺,“朕让你折几支花,你磨磨蹭蹭的,存着什么心?” 是不是想偷看李幸朴! 白鱼鱼咬着牙,仰着小脸瞪视着玄煜。 哼!这人果然有病!昨晚还好好的,今儿一早就猪不是,狗不是的!气人。 玄煜别开脸,像是不想再搭理白鱼鱼,但没一会儿,他又斜睨过来,带点阴阳怪气地问:“还坐着做什么?不嫌地上凉啊?” 白鱼鱼挣扎着想起来,但她穿得实在厚实,在雪地里耸了两下,愣是没爬起来。瞧着她笨拙的样子,玄煜想笑,忍住了,朝一旁的小太监递去个眼神。 小太监会意,连忙上前。 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白鱼鱼终于艰难地起身。 玄煜冷哼一声,转身回紫宸殿。 白鱼鱼握着一支梅花,像握着一柄利剑,鼓着粉嫩的小脸,一双晶莹的眼眸射出的两道凌厉的光,汇聚在一起,直直戳着玄煜的背脊。 她真想一“剑”刺去! 回了紫宸殿,玄煜进勤政殿办公,难得没叫上白鱼鱼。 白鱼鱼举着梅花枝,在虚空中刷刷两下,红艳的梅花落了一地。穿着小棉袄的小黑狗从檐下蹦进雪里,踩踏着那些花瓣,十分兴奋。 扔下光杆的梅花枝,白鱼鱼舒出一口气,终于好受些。 就在这时,小班从外面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定睛一看,白鱼鱼喜上眉梢,迎上去,牵住来人的手,惊喜喊着:“大瑶!” 大瑶一样高兴,紧紧回握住她。 小班在一旁笑着说,“干爹知道大瑶姐姐没了差事,让我今日去接大瑶姐姐来,咱们三人在一块做事,也好有个照应。” 大瑶红着眼点头,“咱们仨终于又在一处了。” 白鱼鱼鼻头发酸,但更多的是高兴,连先前被玄煜支去折花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老友想见,有许多话要说,可在紫宸殿做事,比不得西内苑自在,不能就此坐地谈欢,白鱼鱼有些憋得慌。 冯公公站在勤政殿前,对小班挥了挥手。 小班立马大喜,拉着白鱼鱼、大瑶往殿后去。 殿后是宫人们的宿舍,三人并排坐在树下闲聊漫谈。 “……冯公公让你接大瑶来的事,怎么一点没听你提起过?你对我还要保密么?”白鱼鱼问小班,早知道大瑶来,她今日一早就该高兴着了。 “先前我也是不知的,是阿鱼姐姐你去了梅林后,干爹才交代我的。”小班说。 “诶?我在梅林耽搁大半日,你几时去的,怎么拖到这时候才回来?”白鱼鱼疑惑。 “怪我。”大瑶说,“我有事耽搁了……” 她说着,低下头,脸上飞上两抹不同寻常的红晕。 “是怎样的事?”白鱼鱼好奇追问。 大瑶抬起头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但终究没说,脸更红了几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提它。” 她越是不肯说,白鱼鱼越是好奇,扭着她快些说。 大瑶羞得面红耳赤,终究招架不住,趴在白鱼鱼耳边悄声低语。 “什么!皇上让你去相亲?”白鱼鱼瞪大双眼。 大瑶连忙捂着她的嘴,左顾右盼,不见有人听着,才松一口气,“不只我一人,成不成,还难说呢。” 想到在梅林里见着的李幸朴,白鱼鱼抓住大瑶的袖子,追问对方是何人。大瑶红着脸摇了摇头,这次是真的一点不肯多说了。 白鱼鱼没再问下去。 冯公公抱着白色拂尘,笑盈盈地走过来,恭喜她又去侍寝啦! 白鱼鱼神色木然地答应一声:“哦。” 冯公公:“小主不开心么?” 白鱼鱼:“我很开心。” 冯公公:…… 他可不是瞎子! 白鱼鱼对侍寝之事,已经熟稔于心,等着有人领她去承恩殿——她的戏台,准备准备开唱晚上的大戏,可今日却无人来领她,一直到傍晚,她才得知,她有了新的戏台——紫宸殿正殿。 在紫宸殿正殿侍寝,这是皇后才有的殊荣。 她一个连位份都没有的小小宫女,何德何能啊? 白鱼鱼闭上眼,叹一口气,玄煜又有何算计?拿她这个工具人做什么? 夜里,躺在床榻上。 白鱼鱼认命地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今夜恐怕是一场大战。 淡淡的龙涎香味道随着一缕袅袅上升的白烟弥漫在空气中,大殿里只留一点昏黄的烛光,朦胧得像蒙着一层纱,玄煜缓缓走近床榻,看着床上好像已经睡着的娇小身影,眼里渐渐多了几许温和。 白鱼鱼听着动静,睁开眼睛,识趣地坐起来,爬下床,让出已经暖好的被窝,恭请玄煜上床。 玄煜坐在床沿,并不倒下,而是望着她。 白鱼鱼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目光落在玄煜脚上,心想,莫非还要她伺候他脱鞋不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她正想着,忽觉手腕一紧,是玄煜抓住了她。 下一刻,天旋地转,她已落在玄煜怀里。 她挣扎两下,发现手被玄煜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你最好给朕乖乖的,否则,吃苦头还是你。” 说着,他手上使了些力,以证明他的话没有假。 肩膀一阵酸疼,白鱼鱼“啊”一声,多年的老肩周炎都治好了。 玄煜忽然侧身,将白鱼鱼扑在床上。 她的手仍旧被反剪在身后,顶在腰后,迫使她不得不弓着身子,也因此更加靠近他。 白鱼鱼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玄煜身上散发出的热,正源源不断地烘烤着她的小腹。 这人阳气真足,简直是个人型暖宝宝,治疗宫寒应该效果很好。 白鱼鱼胡思乱想着,没觉得外强中干的玄煜真能做什么,直到一件东西很不寻常地杵着她。 他的病……难道已经好了? 那种病是说好就能好的? 他昨晚还在玩命地熬夜呢!他难道有副铁打的腰子? 白鱼鱼心跳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难道今晚要假戏真做? 啊—— 玄煜眸色深沉,定定地看着她,哑声承诺:“只要你能生下皇子,朕便让你做皇后。” 白鱼鱼一愣,连忙摇头。 她不要! “你不想当皇后!” “不想。”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回西内苑养猪!” “你!” 玄煜抽身而起,恶狠狠地等着瑟缩着的白鱼鱼。 “你真是油盐不进!”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留下白鱼鱼一人,红着小脸,拍着鼓囊囊的胸脯吐气,差点就…… 她不自觉地夹了夹腿,感到有种陌生的,却令她心痒痒的感觉在身体里肆虐,在玄煜离开的那一刻,那抹令她很舒服的热也随之而去。 嗯,没有暖宝宝的冬夜,肚子发凉。 玄煜走走到殿外,才想起,白鱼鱼睡的是他的寝殿!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在他的寝殿里,在他的床榻上,说她想要去养猪,也不愿做他的皇后! 他真该把她关进猪舍里,让她和猪同吃同睡!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4 章 檐下,一抹高挑健美的身影扒着柱子,探着头往勤政殿的方向望。 白鱼鱼背着手,轻声走过去,小黑狗懵懵懂懂地跟在它脚边,张着圆圆亮亮的黑眼睛,很懂事地没发出声音。 大瑶望得出神,对白鱼鱼的逼近毫无察觉。白鱼鱼猛地捉住她一条胳膊,吓得她一哆嗦,拍着胸口喘气。白鱼鱼用眼神指了指勤政殿,含着笑问她:“在看什么?” 大瑶红了脸,偏过头去,躲避着白鱼鱼的视线,不自然地说:“没看什么。” 白鱼鱼弯下腰,歪着脖子望她,“真的?” 大瑶只是羞怯地笑着,扭捏着,抿嘴不说话。 白鱼鱼滴溜溜转着眼珠 ,直起身,朝勤政殿看去。 殿门缓缓打开,前来面圣的大臣接连从殿内出来。 大瑶一惊,连忙将白鱼鱼往回拽。 二人躲到隐蔽处,留下小黑狗呆头呆脑地在原地打转。 大瑶偷偷探出头,望着那抹走过的挺拔身影,一转头,正对上白鱼鱼打趣的眼眸。大瑶红着脸,扭头便走。白鱼鱼偷笑着追上去,挨在她身边,悄声说:“李宰相俊美,不只你爱看,我也爱看……” 大瑶停下脚步,转过脸来,迷茫地看着她,“李宰相?” 白鱼鱼认真地点点头,“你难道看的不是李宰相么?” 大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但终究羞得说不出话来,扭头便跑。 白鱼鱼留在原地,叉着腰笑。 李宰相俊美,谁不爱看呢? 勤政殿里,玄煜将奏折“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两手撑在桌沿,上半身耸着,像头怒气冲冲的豹子,“竟还贼心不死!” 冯公公缩着肩膀,担忧地看着玄煜。 皇上前两日才召了白鱼鱼侍寝,怎么不但没有泻火,反倒火气更旺了? 玄煜眯起凤眸,思忖片刻,抓起笔来,奋笔疾书下一道圣旨,盖了印,起身扬手一挥,扔在冯公公跟前,“去,送去给李幸朴。” 冯公公吓得一哆嗦,跪到地上,战战兢兢捧起圣旨,心想,李宰相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把皇上气成这样!这圣旨里写的莫非是李宰相的死令?冯公公抖着手将圣旨拉开一看,顿时松一口气,原来皇上是要给李宰相赐婚呀。 但很快,冯公公又陷入疑惑中。 好好一桩喜事,皇上为何大动肝火? 上一回让皇上这般爱恨两难的,似乎还是一头猪呢。 不到半日,李幸朴被赐婚的事便在紫宸殿暗中传开。 “……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听说不是贵女。” “不是贵女?难不成是宫女?” “哈哈哈哈——” 众人猜测着新娘子的身份,互相打趣调笑。 大瑶同白鱼鱼路过檐下,听着些只言片语,脸上多了几分沮丧。 白鱼鱼往那围在一起的宫人们望一眼,笑着碰了碰大瑶的胳膊,“你说,李宰相到底‘花’落谁家?” 大瑶茫然地摇了摇头。 白鱼鱼回头看,察觉她不对劲,略微皱起眉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大瑶叹一口气,脚步变快,走过那些热闹的欢笑议论。 白鱼鱼担忧地追上她,直到没人处,才抓住她的手,绕到她跟前,定定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大瑶仍旧是摇头,不肯说。 白鱼鱼松开她,抱手胸前,气呼呼地瞪着她,“怎么回事嘛?以前,你可从来不瞒我!” 大瑶顿时感到为难,无措地望着白鱼鱼。 她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怕说出那些事,她的心里会有不该有的奢望,她怕,怕自己太过在意,怕最后事与愿违。 白鱼鱼叹一口气,放下抱着的手,牵住大瑶的两只手,眼神真挚地说:“大瑶,我不是非要窥探你的心事,我只是着急,不知是怎样的事,让我的朋友不高兴。你若实在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有我、有小班!咱们仨是永远的朋友。” 大瑶渐渐红了眼眶,斟酌片刻,鼓起勇气道:“我说!阿鱼,我与你说!” 白鱼鱼点头,拉她在树下坐着。 大瑶从怀里摸出那块残缺的玉佩,爱惜地摩挲着,脸上满是向往的神色。 “阿鱼,你还记得我来紫宸殿那日,与你说过的事么?” 事? 白鱼鱼疑惑地皱起眉,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亮,“你是说‘相亲’?” 大瑶转眼看她,点了点头。 白鱼鱼略微一想,惊喜地问:“嫁给李宰相的人,是你?” 大瑶愣了愣,连忙摆手否认。 白鱼鱼歇下兴奋,问:“诶?不是?” 大瑶垂眸看着手里的玉佩,犹豫片刻,终于说出她的心上人—— 不是李宰相,而是董将军。 那位北门禁军统领——董义旬。 白鱼鱼微微张着红润的小嘴,呆愣了一会儿,顺着大瑶的视线,看向那枚残缺的玉佩,终于明白,大瑶要找的那个救命恩人竟正是董义旬! “这是好事呀!大瑶,你终于找到他了!” 白鱼鱼激动地抓住大瑶的手,真心实意地为她感到高兴。 大瑶却忧虑地摇了摇头,“皇上给权臣赐婚,是想阻止权臣与世家联姻,防止朝中再有人结党营私,如今李宰相已得圣旨,也许不久便会轮到他。” 白鱼鱼闻言,心中深觉震撼,眼里浮上意外之色,“大瑶……” 从前大大咧咧的大瑶,竟也会想到这些。 大瑶瞥她一眼,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白鱼鱼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问:“那日你奉命去相亲,见的正是董将军?” 大瑶羞怯地点了点头。 白鱼鱼眼眸发亮,“那不正好!等皇上赐下圣旨,定是指你与董将军成婚!” 如此美好的畅想,令大瑶露出笑容,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奢望。 白鱼鱼握住她的手,肯定地说:“一定是你!” 大瑶微微抿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她怕一笑,老天怪她太得意,便要让她失望。 白鱼鱼看穿她的忧虑,两手并用握住她,将她的手捧住,举在胸口前,闭上眼,虔诚地祈祷:“大瑶,你一定会如愿以偿,一定会的!” 说完,白鱼鱼又在心里将话重复念了三遍。 她其实一直隐隐约约觉察到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成全着她。 也许那就是她的“神”。 她希望,这一回,“神”能帮助她,让她的朋友得到幸福。 勤政殿。 得到福星任务的玄煜冷哼一声。 很好!她在乎猪,在乎朋友,在乎一切,唯独只会气他! 系统:【警告!警告!】 玄煜:…… 三日后,另一道赐婚圣旨送到将军府。 得到消息时,大瑶愣了好久。 白鱼鱼为她高兴,激动地摇着她的胳膊,小班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 “大瑶!皇上给你与董将军赐婚了!” “真……真的?” “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大瑶红了眼眶,紧紧抱住白鱼鱼,生怕这是她的一场梦。 白鱼鱼笑着说:“不是梦,当然不是梦……” 转眼间,春风化雪,万物复苏,白鱼鱼笑着为大瑶送嫁,同小班一起看着轿子出宫门,直到再也瞧不见。小班笑着笑着,开始抹起眼泪,白鱼鱼心里也多了几分惆怅。 大瑶嫁去将军府,他们三人往后想见面可就难了。 哎—— 回到紫宸殿,小班被叫走做事,白鱼鱼陪着狗玩,想着猪。冯公公走过来,说是皇上让她进勤政殿去,白鱼鱼缓缓起身,朝勤政殿看去,叹一口气,认命地慢慢走过去。 勤政殿里,玄煜手里正把玩着一个海螺,听着动静,抬眼看来一眼。 白鱼鱼敷衍地行个礼,目光都被那只海螺吸引。 玄煜见她感兴趣,藏着一抹笑,用海螺朝她招了招。 白鱼鱼盯着海螺,一步一挪走到他身边。 玄煜放下海螺,将她圈进怀里,明知故问:“不高兴?” 白鱼鱼挣扎两下,拗不过他,也就不再徒劳了,认命地坐在他腿上,咬着嘴唇,想了想,问:“我和小班还能见着大瑶么?” 玄煜轻轻挑起眉梢,故意说:“以你现在的身份,想再见到将军夫人,恐怕并不容易。” 闻言,白鱼鱼失望地叹一口气。 玄煜笑了,搭在她腰上的手,捏了一把。 白鱼鱼扭着腰躲了一下,要从他怀里站起来。 玄煜却一把按住她,“只有皇后可以随时召见命妇。” 白鱼鱼愣住,张着晶莹的眼眸,呆呆地望着玄煜。 玄煜俯下身,凑近她基本,深邃的凤眸定定地锁住她,沉声逼问:“朕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做朕的皇后?” 白鱼鱼犹豫了。 她想和从前一样,还能时常与大瑶见面,可是,做玄煜的皇后,她从来没想过,她只想养一辈子的猪,当一辈子的咸鱼,下辈子投生在海边,去看一看,她两辈子梦到过千百回的海。 海,一定很美,很美。 海里,还有她的家…… 白鱼鱼想着想着,不禁流下眼泪。 玄煜见状,脸色微沉。 他叹一口气,拿起桌案上的大海螺,塞到白鱼鱼手里,像哄小孩儿似的说:“朕知道了,你还是觉得养猪好,宁肯养猪也不肯做朕的皇后。你可要想清楚,回去西内苑养猪,你这辈子也见不着你的朋友了,朕,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白鱼鱼手里捧着大海螺,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玄煜有一瞬慌了神,但很快,他就摆出一贯的冷脸,威胁道:“你再哭下去,朕就将董义旬下派岭南,让他的夫人随去!那你可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你的朋友了。” 白鱼鱼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起来,嚎了两声,想起自己还在敌人“手”里,连忙挣扎着起身,退后两步,将海螺扔回他怀中。 玄煜冷了脸,“你再哭下去——” 白鱼鱼叉着腰,仰着头,娇蛮地呛声:“怎样?怎样!你要怎样?呜呜……”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5 章 玄煜无奈地叹一口气,拿着海螺走到白鱼鱼跟前。 白鱼鱼抬着袖子擦脸上的眼泪,偏过头去,不搭理他,依旧赌气。 玄煜抓住她的手腕,硬将她的手拽过来,又将海螺放在她手心,“北海国送来的小玩意儿,拿去。” 白鱼鱼娇哼一声,将海螺推回他怀里,不肯要。 玄煜又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拽回来,将海螺按在她的手,像是命令地说:“拿着。” 白鱼鱼拿着海螺,仍旧不给玄煜好脸色。 玄煜低声说:“你不是早想去蓬莱殿看看么?你不哭,朕便许你去一回。” 白鱼鱼一愣,张着泪光闪闪的眼眸,诧异地望着玄煜。 蓬莱殿,高祖皇帝为纪念称帝之前流落北海国所建的殿宇,听说蓬莱殿后,还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大湖,取名为北海湖,湖心有一座岛,名叫蓬莱岛,是北海国内那座真正的仙岛的替身。 白鱼鱼从宫人口中听闻蓬莱殿之时,确实心生好奇,想去一探究竟,可是,她心里想的事,玄煜是如何知道的? 玄煜噙着一抹浅笑,问:“还哭么?” 白鱼鱼管不得玄煜如何洞悉了她的心思,她的心思早已飞去蓬莱殿。抬起袖子三两下擦去眼泪,白鱼鱼收起小脾气,乖乖地说:“不哭了。” 玄煜满意一笑,挥了挥手,“去吧。” 白鱼鱼顿时雨过天晴,眼睛还湿润润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转身便要跑走。 玄煜:“慢着。” 白鱼鱼扭过头来,微微皱着眉头,嘟着嘴,眼神里带着些许揣测与担忧,他该不会要反悔? 玄煜视线落在白鱼鱼手里拿着的海螺上,说:“朕给你的东西,你莫要再丢了,否则——” 他眯起凤眸,眼里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 白鱼鱼立马将海螺捧到胸口,说:“不丢了!” 玄煜这才满意地放她走。 白鱼鱼出了勤政殿,揣着大海螺便往蓬莱殿去,冯公公在后面追着喊,手里挥舞着一块令牌。白鱼鱼跑得太快,冯公公一把年纪,没追上,招手叫来小班,将令牌交给他。 小班拿着令牌在半道上追上白鱼鱼。 “阿鱼姐姐,干爹让我给你的。” 白鱼鱼接过令牌,大略看了一眼,便继续朝蓬莱殿奔去。 终于来到蓬莱殿前,殿外有禁军把守,也有宫人站岗。白鱼鱼拿出令牌给守卫查验一番后,才如愿进入蓬莱殿中。 推开殿门,白鱼鱼顿时震惊于所见的景象。 蓬莱殿中摆放着各式各样与海有关的东西,拳头大的鱼肉白珍珠放在脸盆大的熟蟹红贝壳里,紫色的海星穿成帘挂在梁上,吹进殿中的一阵微风,抚响了一串贝壳制成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鱼鱼往里走,掀起海水蓝的绡纱,瞧见一架鲨鱼的白骨悬在空中,仔细一看,才瞧见每根鱼骨都有一条蚕丝一样细的线穿着吊在梁上,而且每一块骨头都悬在恰当的位置,竟在空中拼合出了鲨鱼完整的形态。 白鱼鱼叹为观止,好一阵才平复心中震撼,想凑近些细瞧,脚下刚一走动,鲨鱼竟然活了一般动起来,吓了她一大跳,她低头看着脚下,才发现地上是一块块方格。 她踩着的方格,比其他的略微下沉一些,也就沉了指甲的厚度,但方格下的机关却控制着梁上的细线让鲨鱼动了起来。 白鱼鱼缓缓走着,鲨鱼骨架变换着姿态,她仿佛听见从梦里激荡而出的浪潮声,眼前的鲨鱼骨架渐渐地竟恢复了肉身,真的活了过来,它在海水中游动,伴着白色的浪花跃出海面,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倒吸一口凉气,白鱼鱼猛然醒神,定睛一看,鲨鱼骨架仍旧只是一具死物。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只是真实得可怕,仿佛,从未到过海边的她曾真切地经历过类似的恐怖场景。 白鱼鱼转着头四下张望,所有与海有关的物件,都令她有种莫名的亲切,难道是因为她在梦里早已对它们很熟悉? 带着深深的疑虑,白鱼鱼继续往里走,再次看到朦朦胧胧的海蓝色绡纱,绡纱后是一片光亮,她缓慢地走过去,撩开绡纱望出去,看见一汪湛蓝的湖水,水面缭绕着白色的雾气,湖心坐落了一座小岛。 白鱼鱼心中默念着两个字:蓬莱,如入梦境一般,走出大殿,一步步走到湖边,沿着曲折的水上栈道朝小岛而去,等她终于踏上小岛,才发现岛上竟有一片与她梦境一模一样白色沙滩,暖沙上散落着贝壳、海螺等物。 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白鱼鱼一时迷茫,回头去看来时的路,雾气中,曲折的栈道竟不见了踪影。她心头一紧,往回走,急着寻找出退路,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 她循声看去,见着那团曾经出现在她梦中的云,出现在湛蓝的湖水之上,不,湖水一向是绿的,她所见的湛蓝色来自大海!沙滩,海面,会说话的云,一切都和她的梦境一模一样。 莫非她又进入了梦境? 为了印证猜想,白鱼鱼扭头看去。 贝壳一样的硕大宫殿,尊贵且浪漫,矗立在棕榈树的叶影之下。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浪潮声中,有海鸥飞高的鸣叫,有小孩嬉戏打闹的叫喊。 白鱼鱼定睛一看,三五个露着胳膊腿,戴着贝壳装饰的小孩子朝她跑来,就要撞到她身上,她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小孩子从她身边跑过,没有停留,好像根本瞧不见她。 她的目光追着小孩子,从前边转到后面。 她看到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孩子,高高举起手里的一只海螺,骄傲地与同伴说:“这是神女赐给我的!你们想看,想摸,得先叫我一声大哥!” 他的话音刚落,沙滩上便响起一声又一声“大哥”。 “大哥!给我摸摸……” “我先摸,大哥!是我先喊的。” “……” 白鱼鱼忍俊不禁,还有些许好奇,小孩子口中的神女是何许人也。 一阵咸咸的海风吹过,白鱼鱼迷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便发现那个先前举着海螺炫耀的小孩子两眼放光,正定定地望着她。不只是他,其他孩子也像才发现她的存在,惊喜地看着她。 白鱼鱼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孩子们兴奋地扑过来,嘴里还在兴奋地喊着:“神女!神女——” 白鱼鱼感到心脏一阵挛缩,隐隐作痛,她皱起眉头,忍耐着不适,耳朵却像进了水,嗡嗡隆隆的,再也听不清任何字眼,脑子响过一声尖锐的刺响,她痛苦地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周遭的一切都已改变。 那些衣着装饰显然不是中原人的孩子已经不见,白色的沙滩还在,但只有小小的一片,湛蓝的海水、洁白的云也都消失了,北海湖虽然取名为“北海”,但它到底只是一个湖,湖水是碧绿的,没有海的湛蓝。 恍恍惚惚走出蓬莱殿,白鱼鱼还在想那些孩子口口声声叫她“神女”的事。 她到底是福星,还是神女? 不论是哪一个,她都该早已过上舒心惬意的生活,是什么在阻碍她? 白鱼鱼想着,垂眸看向手里的令牌。 黄铜所制的令牌,两面各有一个大大的“令”字,看得仔细些,可在令字下看到一句:紫宸执事,如朕亲临。 不论谁拿着这块令牌,都可在宫中各处自由出入,当然,也可从宫里出去—— 白鱼鱼抬起头,朝南望去,仿佛能够隔着重重叠叠的宫墙,看到宫外的广阔天地! 一个假的蓬莱岛,不足以令她满意,她想去北海国,看一看真正的蓬莱仙岛,也许,那里会有能够解开她困惑的答案,就算没有,她也能如愿以偿,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大海。 越是这样想,白鱼鱼的心越是乱糟糟的,像是塞进了一把杂草。 离宫,拿着令牌,离开这里! 一簇小小的火苗落心上,一下点燃了杂草,熊熊的火焰在她胸口燃烧,烧得她的胸口发烫,烧得她浑身热血! 白鱼鱼揣着令牌,贴着墙根,鬼头鬼脑地走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定定朝南望着,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紧张的脚步竟带上一丝雀跃。 她忽然定住脚步。 玄煜冷着脸候在甬道尽头。 白鱼鱼心头一紧,扭头便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玄煜迈开步子追赶她,越走越快,终于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猛地拽进怀中。 白鱼鱼翕动着红润的嘴唇,半晌过去,才艰难地唤一声:“皇上。” 玄煜冷哼一声,从她袖子里将令牌搜出来,然后甩开她的手。 白鱼鱼紧张地咽了咽喉咙。 玄煜紧紧握着令牌,修长的手指用力得发白。他的凤眸定定瞪着白鱼鱼,似要沁出血来。 白鱼鱼忐忑不安,想不通他为何如此。 她临时起意打算私逃出宫,这不还没逃得了么? 他在气什么? 玄煜眸色倏忽一沉,抬起手掌,按在白鱼鱼的肩上,靠近咽喉的位置,他的手只要再往里收一点,便能轻松掐住白鱼鱼白细细的脖子。 “想去哪儿?”他问。 白鱼鱼呼吸急促,勉强挤出三个字:“紫宸殿。” 玄煜扯起嘴角,勾出一抹冷冰冰的笑。 白鱼鱼看得不寒而栗,下一刻,她惊呼一声,只觉身体悬空,已被玄煜打横抱在怀中。 玄煜大迈着步子,将她带回紫宸殿,沿途遇上的宫人,全部低眉顺目,恭敬垂头,不敢多看一眼。 寝殿中。 玄煜扬手一抛。 白鱼鱼落在厚实松软的床榻上,“哎哟”一声。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6 章 白鱼鱼捂住摔疼的屁股,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控诉地看着玄煜。 玄煜眯缝着凤眸,一步步逼近床榻。 白鱼鱼吓得偏过头,抓起枕头当护盾。 玄煜一条腿跪在床沿,抓住枕头,反手一扬。可怜的枕头在空中旋飞着落在地上,跳了三跳。 白鱼鱼没了遮挡,转过身,将头往被子里钻,用力一切力气,要给自己寻个避难所。玄煜的眼神,实在是可怕,被她冷冰冰地看着,她的心几乎冻住,不能跳动。 玄煜缓缓俯下身,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白鱼鱼瞪着眼睛,脑子里飞速想着应对之策,忽然,她灵机一动,从宽大的裙摆间掏出那只海螺,双手捧着挡在面前,急忙说:“皇上!您赐的宝物,我没丢!” 玄煜将她的手缓缓推到一旁,使她的脸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白鱼鱼装傻充愣地咧着嘴笑。 玄煜的眼眸里带着很复杂的情绪,像是黑夜里跳动着火焰,有夜的幽深不可测,又有火焰的爆裂与灼热。 白鱼鱼缩着脖子,可爱地笑着。 玄煜凝视她半晌,脸色几变,怒气似乎稍有收敛。 冯公公的呼唤从殿外传进来,听来似乎很着急。 玄煜最后狠狠瞪了白鱼鱼一眼,才抽身而起,冷声道:“进来。” 冯公公迈着小碎步走近玄煜,飞快地瞥了一眼床上缩着的白鱼鱼一眼,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皇上正在办事,他是千不该、万不该打搅的,可是他将要报上的事实在太严重,一刻也拖不得! 玄煜:“何事?” 冯公公再瞥一眼白鱼鱼,附在玄煜耳边,悄声曲曲两句。 白鱼鱼一个字也没听着,只见的背脊似乎一瞬僵硬,那垂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掌也握成了拳头。 看来,冯公公急忙来报的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白鱼鱼正想着,玄煜忽然侧身回头,射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警告的意味十足。白鱼鱼心头一紧,堆起满脸笑容,抱着那只大海螺,假装自己很乖的样子。 玄煜冷哼一声,领着冯公公离开。 白鱼鱼听着脚步声已远,拍着起伏着的胸口,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挪到地上,飞快地往殿外跑,不承想,殿外站岗的小太监却拦住她的去路,说是皇上有令,让她好好待在殿中! 她被软禁了? 白鱼鱼脸色变得古怪,不知玄煜为何突然发疯,在她去蓬莱殿前,他明明还好好的!自由的小黑狗在殿外的庭院中经过,白鱼鱼站在殿里看着,心中升起一股很羡慕的情绪。 机灵的小黑狗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摇着尾巴凑到寝殿前,站岗的小太监为企图将狗拦住。白鱼鱼半蹲着,招了招手。小黑狗一跃跨过门槛,进了寝殿,摇头摆尾地扑进白鱼鱼怀里。 “小主,狗不能进皇上的寝殿!您把狗放了吧。” 白鱼鱼抱着小黑狗,骄傲地站着,说什么都不放。 “要么我与狗一起待在寝殿里,要么我与狗一起出去!” 站岗的小太监对视一眼,皆是一脸为难。 白鱼鱼娇哼一声,坐到靠窗的小榻上,一下接一下地轻抚着小黑狗的背脊。 两个小太监东看看,西瞅瞅,眼睛针似的闪着锋芒,不放过任何一根飘落的狗毛。白鱼鱼则目光呆滞,暗自在心底盘算着后路。 玄煜这人握着她的生死,偏偏又阴晴不定,她再待下去,不知何时便会丢了性命,不如离开宫廷,往北海国去,探一探蓬莱岛的虚实,也不枉活这辈子。 打定主意,白鱼鱼便又想该如何出宫,还没想出个法子,玄煜从外面回来,脸色阴沉骇人。白鱼鱼识时务,抱着小黑狗缩在角落,在心里祈祷他能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玄煜忽然瞥来一眼。 白鱼鱼心头一紧,以为玄煜又要发疯刁难她,却见玄煜疲惫地挥了挥手,皱着眉头别过脸去,似乎很厌烦再见到她。白鱼鱼喜上眉梢,怀抱着小黑狗小心翼翼地退出寝殿。 终于逃脱一劫,白鱼鱼松一口气,步履匆匆地走到殿后,停下,想着玄煜赶她走的样子,白鱼鱼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稍早之时,玄煜拿海螺哄她、许她去蓬莱殿的一幕幕,仿佛皆是她的一场幻梦,他要坏就该坏到底,做什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搅得人心里难受! 白鱼鱼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 天与海仿佛孪生,有着极其相似的神韵。 湛蓝的天空、湛蓝的大海,不论瞧见哪一个,都会想起另一个。 一直黑背白肚的鸟掠过空中,优雅纤细的身姿灵活得像一尾秀气的鱼。 白鱼鱼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匆匆回到宿舍。 等她再出来时,院子外已守着两个小太监。白鱼鱼看他们一眼,便要去寻小班,走着走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竟发现两个小太监正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 白鱼鱼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二人,质问:“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一人答:“皇上有令,让我俩看着小主。” 白鱼鱼不禁皱起眉头,瞪了他二人半晌,才转身回头继续望前走,一面走一面想着,这一回,她一定得离开此处,昨日是软禁她,今日是命人监视她,明日会如何?谁说得准,她再待下去,实在太危险。 得走! 又一日过去,白鱼鱼终于拿定她逃出宫外的法子。 在宫人们偶尔的交谈中,她得知宫中每三日,会有宫人从北门出外采买东西,只要她能打点好关系,躲在出宫的箱子里,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皇宫。 白鱼鱼搜出存下的银两,数了个数,心里渐渐有了底。 旁人人情往来、苦心钻营时,她在摆烂当咸鱼,手里还有些余钱,应当足以打点好关系……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白鱼鱼一直规规矩矩,乖乖地充当皇帝仪仗队的一员,她甚至比仪仗队的工作时间还要长,她就像是玄煜身上的一个挂件! 尽管厌工情绪高涨,白鱼鱼仍旧维持着爱岗敬业的假象,甚至偶尔顺着玄煜的意思撒个娇,卖个萌,说点溜须拍马的话,终于拿回出入紫宸殿的自由。 白鱼鱼回到西内苑,看望了啰啰,几个月不见,啰啰好像长得更大一些了,白鱼鱼恋恋不舍地摸着啰啰的猪耳朵,在心里悄声说:【我要走了,啰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要好好的呀,我不会忘了你的,乖啰啰。】 啰啰似乎能察觉出她的异样,用很忧伤的眼神望着她,用圆圆的猪脑袋蹭着她翠绿的裙摆。白鱼鱼估摸着时间,与啰啰道别后,没有久留,匆匆前去北门寻董义旬,将一封信交给他,托他转送给大瑶。 回到宫中,白鱼鱼在御园中遇着早已候着的小班。 早在大半个月前,白鱼鱼便与小班说了她的心意,小班初听之时,十分震惊,但他很快便认准,阿鱼姐姐的事,就是他小班的事,阿鱼姐姐想出宫,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他甚至没有劝说,只是全心全意地支持着、帮助着白鱼鱼。 小班是冯公公的干儿子,宫中想要巴结他的人不少。 他从前不肯受人恩惠、奉承,唯独这一次,他利用了他的身份,为白鱼鱼寻了个可靠的人,白鱼鱼交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想着别的不管,先出宫去,去向一片新的天地。 小班为她往后的生活担忧,往她手里塞上一袋钱,“阿鱼姐姐,保重。” 白鱼鱼凝视他片刻,含着眼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日子到了,白鱼鱼在小班的掩护下,抹黑溜出紫宸殿,一路避开巡逻的禁军,朝着西内苑而去,见着一群宫人聚集在西内苑中,其中就有她经小班认识的一个太监。 那人见着她,脸色微变,东张西望,不见有人注意才往角落里走,一面走着,一面给白鱼鱼递眼神。 白鱼鱼机警地贴着墙根走,在一颗大树后,与他会合,而后跟随着他走进一处厂库,库中堆放着一排排红色的箱子。太监拍了拍其中的一个,示意白鱼鱼躲进去。 白鱼鱼点点头。 * 躲在离宫的昏暗箱子里,白鱼鱼心中忐忑,能否逃出生天,她心里也没底。 但愿她交给大瑶的信有用。 心里慌得难受,白鱼鱼以为只是紧张,但一想到玄煜,想到今日之后,她与他此生恐怕再无相见的机会,她竟不如自己一直以为的那般轻松,心尖尖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憋闷着还隐隐作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揪住了她,不许她走。 白鱼鱼脑子乱成一团,理不清楚,思来想去,将这种复杂的情感推在啰啰身上,她想,她一定不是舍不得玄煜,她舍不得猪、舍不得狗,但一定不是舍不得玄煜! 为了压下心中憋闷的感觉,白鱼鱼想着远方的蓬莱岛,听说那里有神迹,“神”,是怎样的?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白鱼鱼想得出神,忽然,头顶一亮,吓得她一哆嗦。 她抬眼看去,炫目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眯缝着眼睛才勉勉强强看清—— 一张阴沉的脸悬在她头顶,犹如阎罗。 玄煜。 对上那双熟悉的冰冷凤眸,白鱼鱼觉得,一瞬间,浑身上下都被冰冻住一般,不但已动弹不得,甚至已无法呼吸。 玄煜一把将白鱼鱼从箱子里拎出来,提溜在手里,像提溜着一只小鸡崽子。白鱼鱼耸着肩膀,缩着脖子,脚尖努力想要挨着地,却不能如愿。她不禁红了眼眶,可怜兮兮地望着玄煜,哀求似的唤了一声:“皇上……” 玄煜眸光微闪,终于松开手,放她下地。 不等白鱼鱼松一口气,玄煜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温热的薄唇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朕就是你的神。”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7 章 白鱼鱼:…… 玄煜勾着一抹讽刺的笑离开白鱼鱼的耳边。 白鱼鱼整个人仿若石化,一动不动。 玄煜幽幽地问:“你还要去何处?” 白鱼鱼脑中一片空白,张着错愕的眼眸呆呆地望着玄煜。 他说什么? 他是……“神”! 玄煜冷笑一声,递给冯公公一个眼神,而后疾步离去。 冯公公满脸惊惶之色,像只挨了打的老斑鸠,挥动着他的两只“翅膀”,催着小太监将白鱼鱼捉住。不等白鱼鱼反应过来,已经被两个小太监抗在肩头横着折返紫宸殿。 * 被小太监放在勤政殿的小榻上,白鱼鱼立马想翻身起来。 “啪”的一声响,伴着屁股的疼痛。白鱼鱼惨叫一声,扭头看去,便对上玄煜怒不可遏的脸,关起门来,他先前的淡漠冰冷已不复存在。白鱼鱼捂着屁股往里缩,泪汪汪地望着他,“皇上,别打了,疼~” 玄煜眯缝着眼,抬起手。 白鱼鱼吓得闭上眼,偏头躲闪,料想玄煜这一巴掌,她是躲不掉的,却觉脸颊上一阵酸疼,睁眼一看,玄煜的左手捏着她的右脸,正恶狠狠地看着她,“如你所知,朕就是你的神,朕次次保护你,成全你,你该感恩戴德!你若再不安分,朕就再将你送去掖庭狱,这一回,没人能救你出来!” 玄煜咬牙切齿地威胁着。 今日的一切,他早有预料,放任白鱼鱼逃跑,只不过是想让她死心,现在,她该清清楚楚知道,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白鱼鱼瑟缩着,欲哭无泪。 玄煜是“神”,能洞悉她一切思想,她岂不是永无脱逃的机会,只能待在宫里听任他的支配? 啊—— 她不要啊! 她不要玄煜做她的“神”,她不要玄煜的庇护,只求能够切断她与玄煜间的信息通道,她不要心中所想尽数被玄煜知晓! 她不要啊! 残忍地揭开“真相”,玄煜得到一种报复的快慰,从来都是她受白鱼鱼的气,今日,总算是能吓她一吓,只要让她相信他是“神,她在他面前,怎么的也该收敛些! 玄煜想着,脸色稍微和缓一些。 系统:【滴!福星关闭信息通道。】 脑子里响起熟悉的声音,玄煜微微皱起眉头,带几分惊异地看着白鱼鱼,但很快,见白鱼鱼傻了一般愣住,他眯了一下眼,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他便敛去情绪波动,恢复先前的模样。 白鱼鱼之所以愣住,是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反应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对上玄的凤眸,怔愣片刻,缓缓在心里发出指令:【打开信息通道。】 系统:【滴!福星打开信息通道。】 玄煜眸光微闪,看着白鱼鱼的眼神,一瞬变得锐利无比。 白鱼鱼渐渐勾起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再次验证:【关闭信息通道。】 系统:【滴!福星关闭信息通道。】 玄煜脸色迅速变得十分难看。 白鱼鱼终于确信,笑着爬起来,站在小榻上,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着玄煜,“骗子!你根本不是‘神’,你和我不过是共用一个系统——”她晶莹的眼珠溜溜一转,白鱼鱼微微低头,将玄煜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个更为大胆的猜想:“我是系统的任务的发行者,而你,只是执行者!你不是我的‘神’,而我是你的‘神’!” 玄煜站着不动,也不言语,火一样灼热的目光追踪着白鱼鱼笑得灿烂的脸,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紧紧抿着着薄唇显示他此刻正在忍耐。 白鱼鱼东倒西歪、上蹿下跳,为自己成“神”手舞足蹈,像只成了精的猴子。玄煜冷眼看着,心绪百转千回,若是眼神能杀人,白鱼鱼早死了八百回。 白鱼鱼有恃无恐,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微微扬着下巴,吩咐道:“去,给本尊弄些美酒佳肴来,本尊——” 玄煜忽然上手,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将她整个人拽起来。 白鱼鱼一惊,两手并用握住他的大手,惊惶地怪叫一声,“诶!你、你竟敢对本尊动手!” 玄煜缓缓逼近,眼神锐利如刀,几乎刺进白鱼鱼眼里。 白鱼鱼心里发怵,气势一下弱了下来。 “你、你放开我!” “白鱼鱼,你给朕记住,朕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你要当‘神’,可以,朕现在就助你离开人世,你死后,朕会给你塑金身,将你供在高台上!” 白鱼鱼越听心越慌,瑟缩着红了眼眶,看着可怜巴巴的。 “还想不想当神了?”玄煜问。 白鱼鱼连忙摇头,方才是她高兴过了头,被玄煜这么一吓,她算是清醒了,玄煜这人手段毒辣,心肠冷硬,若是惹急了他,他恐怕是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委曲求全。 玄煜眯着眼审视白鱼鱼片刻,终于缓缓松开手。 白鱼鱼一屁股坐回小榻,垂着眼盘算一番。 玄煜确实惹不得,但她有系统护着,也不必对他卑躬屈膝。 想罢,白鱼鱼抬起头,神色镇定了些。 “玄煜。”她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在玄煜面前叫他的名字。从前,她是奴,他是主,她不能以下犯上,而此刻,她不再是他的奴隶,有了与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玄煜眉梢微微颤了一下。 “我不会为难你,也请你放我走,我要去北海国。” “去做什么?” “去……”白鱼鱼顿住,想了想,她梦里的事,若是真的,也不便让玄煜知晓,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下,改口说:“去看一看海,听说,海里有各种各样的宝贝。” 玄煜似乎并不怀疑,只是皱着眉头,不悦地问:“蓬莱殿的东西还不够你看的?” 白鱼鱼:“正是看了蓬莱殿里的宝物,我才知大海里有那么多东西,一定要去亲眼看一看。” 她随口编着话敷衍。 玄煜冷哼一声,“倒是朕许你去蓬莱殿的错了?” 如今,白鱼鱼张着无害的眼眸望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玄煜呼吸沉下去,垂眸思忖片刻,道:“三年。” 白鱼鱼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玄煜抬眸看着她,目光灼灼如炬,“三年之内,你安安分分待在宫里,做你的福星,三年之后,朕放你……”他顿了顿,似有几分纠结,凝视白鱼鱼半晌,才哑声说:“自由。” 白鱼鱼嫌三年太久,想与玄煜讨价还价,她刚一张嘴,玄煜便截了她的话,“三年,一日不可少。” 见毫无商量的余地,白鱼鱼歪着头,耷拉下肩膀,不再多说什么。三年,听来很久,还要等这么久才能得到自由,前往北海国,探寻她想要的答案,看到她向往的大海,她该气恼的,该心急的,可她竟然有一丝隐隐的轻松。 她思来想去,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不禁沮丧,目光落在玄煜的袍子上,像飘逸洁白的羽毛轻轻落在碧绿的湖心,她的心也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白鱼鱼的沮丧在玄煜看来十分碍眼。 该死的白鱼鱼,真该死啊,留在皇宫里,留在他身边,对她而言就如此不堪? 想着,玄煜脸色越来越沉,终于,他忍无可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白鱼鱼一惊,仓皇抬头,只见着他气冲冲而去的一抹背影。 这日之后,白鱼鱼的日子过得愈发闲适舒心。 话已经说明,玄煜每日照旧早起晚睡,勤勤恳恳做皇帝,白鱼鱼则不是招狗便是逗猪,吃吃喝喝,顶着紫宸殿荣誉宫女的身份,过着宫人们口中的传奇生活。 不出两个月,宫中人人皆知,紫宸殿有个长宫女,是唯一给皇上侍寝成功的人,虽然未得位份,但是深得皇上宠爱,获得的殊荣不次于贵妇! 宫人们认准白鱼鱼晋升妃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到底是四贤妃,还是贵妃,他们各有各的说法,若论白鱼鱼的出身,最多先封个才人,要想位列四贤妃,起码得生下皇子,可皇上对白鱼鱼的宠爱他们有目共睹,指不准,皇上会破格将白鱼鱼封为四贤妃之一,再往上便是贵妃。 皇上也许有心专宠白鱼鱼,但白鱼鱼的肚子不争气,迟迟没有动静,皇上便是想封她为贵妃,也会为难。宫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为白鱼鱼到底是晋升四妃之一,还是成为贵妃设下赌局,押前者的自然为多数,押后者的也有,各有各的考量,可是谁也没想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从朝堂中散开,令宫中、京中人人震惊。 皇上有意册封白鱼鱼为皇后! 得知此事,白鱼鱼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 勤政殿。 白鱼鱼叉腰站在桌案前,气呼呼地瞪着玄煜,“你只说让我留在宫中,没说还要我当皇后!” 玄煜微微皱眉,问:“让你当皇后,委屈你了?” 白鱼鱼娇哼一声,“当皇后有什么好?” 玄煜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说:“执掌凤印,后宫之事,你皆有权定夺。” 白鱼鱼撇撇嘴,很不满意地说:“那还不是个管事婆,和冯公公做着一样的事,要不,你封冯公公做皇后吧!” 玄煜彻底黑了脸,“放肆!” 勤政殿外,听了白鱼鱼惊世骇俗的言论,冯公公腿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白鱼鱼逼近桌案两步,横眉立目地说:“你凶我!” 玄煜咽了咽喉咙,脸色缓和些许,“好了,知道你没用,不必你管事,你替朕占着皇后之位,打消旁人的觊觎便可。” 占位? 白鱼鱼更不高兴了,赌气坐到小榻上。 玄煜不管她,翻看着奏折。 白鱼鱼死死瞪着他,在心里声声抱怨着。 她知道玄煜能感应到,她就是要让他感应到。 殿外,冯公公竖着耳朵听动静,终于盼来殿中安静,冯公公松一口气,欣慰一笑。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8 章 玄煜睨她一眼,并不言语,自顾自地褪去外袍。白鱼鱼从床上起来,打算将被窝让给玄煜,她去小榻睡,今日她可累的不轻,没力气陪他演戏。 她走过玄煜身边时,忽觉腰上一紧,是玄煜揽住了她,下一瞬,天旋地转,她倒在床上,下意识张嘴,发出一声惊呼,玄煜沉重的胳膊横在她胸口,截住了她的声音,她拧着秀气的眉头,张着红润的小嘴,呼吸困难,更别说出声了。 玄煜趴在她身畔,脸埋向床榻,许久没有动静。 白鱼鱼忐忑地等了一阵,以为他已经醉死过去,低声骂了他两句,正要挪开他的胳膊,他忽然动了一下,侧过头,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白鱼鱼方才拉扯间裸露在外的白腻肩头上。 白鱼鱼觉得浑身仿佛通了电一般,有种奇异的麻痒感觉,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歪着头想躲开玄煜,可是被条结实沉重的胳膊压住,她根本躲不了,出于防备而收紧的脖颈连带着凸显出锁骨精致的形状。 玄煜掀开眼皮,一贯冷凝的凤眸,此刻冰雪消融现出春意,而后越来越热,仿佛装着整个盛夏,连同炽热暴烈的太阳也在他眼里。只是被他定定看着,白鱼鱼便觉浑身火烧一般,连白腻肌肤上浮着的一层小金绒毛也被他的灼热的目光燎烧而尽。 白鱼鱼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额头沁出一层密汗。 玄煜缓缓俯下头,轻轻吻在她肩上。 白鱼鱼闭上眼,紧张地说:“你、你说过,三年之后放我走的!” 玄煜顿住,浓密的睫毛遮掩着低垂的深邃眼眸,眸中情绪复杂。 知道他不会强来,白鱼鱼渐渐放下心,呼吸也跟着慢慢平缓。 许久的沉默后,玄煜抬起眼眸,温热的大掌移到白鱼鱼白嫩丰腴的脸颊上轻柔地摩挲着,温柔的目光凝视着白鱼鱼,像看着一个令他爱不释手的宝贝。 白鱼鱼浑身僵着,不敢轻举妄动。 今夜的玄煜太不寻常! 半晌过去,玄煜似乎终于看够了,挺身往上挪了挪,将白鱼鱼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低声说:“朕今日……难得欢喜。” 白鱼鱼攥着小拳头,抵着他的胸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大典之上,她只觉忙累,匆匆瞥了玄煜几眼,冕旒之下,他脸上平静无波并无喜色,她那时便想,他定然与她一样,只当今日在人前的一切是一场戏。 他此刻却说自己欢喜。 他是真的欢喜么? 白鱼鱼带着点怀疑,缓缓抬起头,对上玄煜的眼眸。 他深邃的凤眸里含着一抹笑意,脸上的表情出奇的柔和,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嘴角竟还上扬出一抹微笑。白鱼鱼的心漏了一拍,而后热烈鲜活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像是太阳初生前的万丈霞光,像暴雨将至时的猎猎疾风,有令人新潮激荡的绚烂,也有令人胆怯想逃的冲击。 太阳的光与热,暴雨的狂与湿,在交缠的视线里,相贴的肌肤间…… 白鱼鱼情不自禁地揪住玄煜的衣襟,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玄煜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她的手,像是逼迫又像是哄着她松手—— 松开,接受他如旭日的绚烂,如暴雨的粗野。 白鱼鱼满心忐忑,缓缓松开手,手掌贴在玄煜胸口,纤细的指尖碰着领口裸露的肌肤,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但她指尖的一点汗水已沾在玄煜胸口,正是心脏蓬勃跳动的地方。 一瞬的湿热,是贴近;一瞬的冰凉,是逃避。 玄煜微微皱眉,眼中激烈的情绪渐渐平息,搂在软腰上的手收紧,他再次将白鱼鱼抱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低哑的声音带着隐忍与无奈,“朕答应你的,不会食言,三年后……朕放你走。” 白鱼鱼闭眼听着,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 玄煜信守承诺,她该觉得轻松的,意外的是,她竟有些失望的情绪。 听着头顶上渐渐平稳的呼吸,白鱼鱼才缓缓睁开眼,盯着玄煜微微起伏的胸膛想了许多许多—— 他是为了巩固权力,不惜雷霆手段的人;他是尽管心里欢喜,也不会轻易显露的人,他给不了她单纯热烈的喜欢,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像那些阻碍到他或是对他无用的人一样,被他所弃。 这般想着,白鱼鱼渐渐红了眼眶。 灼热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滚进玄煜微微敞开的衣襟里…… 玄煜微微皱眉,并未睁眼。 帝后大婚,起居官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竖得尖尖的,蹲在紫宸殿听了一夜墙角,寝殿里安安静静,无事发生。起居官疲惫的眼睛红红的,盯着手里空白的册子,手里握着笔时起时落却没写出一个字。 大婚之日,帝后同床共寝却未行事,这事写定在册,有损帝、后名声呀! 冯公公何尝不急,东走西转,看一眼天上的启明星,盼着破晓前最后一刻,寝殿里能传来些喜人的声响。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穿过寝殿的长门传出来。冯公公一惊,恭敬迎上前。 长门缓缓拉开,只着里衣的玄煜脚步悄悄地走出来。 冯公公刚要张嘴,被玄煜瞪一眼,连忙闭嘴噤声。 玄煜往勤政殿旁的小净房走,路过缩在墙根处的起居官,停下脚步,斜眸撇过去,起居官吓得直哆嗦,手里的笔和册子跟着哆嗦。玄煜微眯凤眸,递给冯公公一个眼神。 冯公公立马会意,一把抢过起居注。 起居官惊得瞪大双眼,张着嘴瑟缩着,像只被毒哑了的鹌鹑。 冯公公严肃地瞪他一眼,连同他紧握在手里的笔一并夺走,而后笑着,将两者奉到玄煜眼前。 玄煜轻瞥一眼,转身而去。 冯公公将起居注与笔还回去,揪住那起居官,曲曲警告几句。 起居官连连点头,拿着册子便写—— 帝后大婚,一夜数回。 帝,甚猛,后,不起。 冯公公拽过册子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匆匆朝玄煜追去。 * 大婚七日后,白鱼鱼搬到紫宸殿的偏殿,过上了无所事事的生活。 玄煜的嫡母太后、养母德太妃都已殁了,原本极为复杂的婆媳关系,如今也不必白鱼鱼忧虑。传闻中还有位高寿的太皇太后,此时正远在别宫颐养天年,说是已有五年不曾回来过,也曾下懿旨不许旁人前去打搅,对此,白鱼鱼倒是觉得庆幸 玄煜照旧早起晚睡做卷王。 白鱼鱼她常领着黑狗往西内苑去看猪,与猪碰面的次数比见玄煜多。 玄煜偶尔空闲,问起冯公公:“皇后在何处?” 冯公公皆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看猪去了。” 玄煜则冷哼一声,常念叨,有一日要把猪给杀了,但到底是没真的杀猪,啰啰仍旧享受着圣猪的待遇,过着一众猪猪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贵猪生。 这日,白鱼鱼领着小黑狗,在橙红的夕阳下,愉快地回到紫宸殿。冯公公早已张望等候着,见着她回来,便笑着将她引进勤政殿。 白鱼鱼也不客气,进了勤政殿,大喇喇地坐上小榻,笼在宽大裙摆中的两只小脚随意地摇晃着,没有半点皇后该有的样子。 玄煜搁下手里的奏折,抬眸看去,微微皱眉,带着一丝无奈,微微地摇头,“今岁风调雨顺,朕打算去泰山封禅。” 白鱼鱼摇晃着的小脚慢慢停下来,“封禅?” 玄煜缓缓起身,走过来。 白鱼鱼仰着头望他,“去泰山?” 玄煜挨着她坐下,从头到脚地打量,笑问:“朕是不是该给你在紫宸殿安个猪舍,省得你成日往西内苑跑,累着了。” 白鱼鱼:“倒也不必……诶,我问去泰山封禅的事呢!” 玄煜挑起眉,看着她,脸上写着“有什么问题么?”。 白鱼鱼:“我不去!泰山那么远,路上好累。” 玄煜:“皇后得去。” 白鱼鱼不服气,“为什么?” 玄煜理所当然地说:“朕要去。” 白鱼鱼挪动屁股,离他远一些,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去你的,我待在宫里就好。” 玄煜哼笑一声,定定看着白鱼鱼,问:“倘若朕不在,皇后会安分待在宫里?” “我……”白鱼鱼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拔高声音说:“我保证!保证绝不私逃!” 玄煜瞪着白鱼鱼,咬牙切齿。 果然贼心不死! “皇后若不随朕去泰山,朕便带圣猪去——” “你要对啰啰做什么!” 白鱼鱼一下跳了起来。 玄煜抬眸瞪着她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祭天。” 白鱼鱼脸色大变,“不可以!” 玄煜徐徐站起身,高挺的身材衬着得白鱼鱼愈发娇小。他二人离得近,白鱼鱼只能仰着脖子看他的脸。他每向前一步,都带着一种将人按进地里去的压迫感。 玄煜幽幽地问:“去不去?” 白鱼鱼沮丧地耷拉下肩膀,不情不愿地说:“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玄煜却并没有多么高兴,冷哼一声,坐回桌案后,瞪了白鱼鱼半晌,终究没忍住,酸溜溜地说:“你是朕的皇后,成日往西内苑跑,和猪玩儿,你让朕的面子往哪儿搁?嗯?” 白鱼鱼看他一眼,倔强地别开脸,“皇上当初不也常常去和猪玩儿?” 玄煜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还敢与朕提当初!当初若不是为你……朕何至于!” 白鱼鱼努了努嘴,在心里悄咪咪地骂了两句。 玄煜微微偏头,作侧耳倾听状,眯缝着凤眸,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白鱼鱼,你是不是当朕听不到?” 白鱼鱼抬起下巴,娇哼一声,朝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扭头便跑了。 玄煜大喝一声:“放肆!” 震得殿外的冯公公一哆嗦。 眼见着皇后提着裙摆跑出来,嘻嘻哈哈地跑远,冯公公战战兢兢入殿,一抬头,皇上两条胳膊撑在桌案上,也在低声笑着。 * 第二日,白鱼鱼便想开了,去泰山固然累人,一路上该也见识到许多美丽的风景,就当出门旅游,一路上还是皇家预算包吃包住,总比在皇宫里憋三年好! 冯公公恭敬地奉来一封折子。 白鱼鱼接来一看,吃了一惊。 原来,泰山封禅时还有歌舞表演! 冯公公送来的正是初拟的节目表。 身为皇后的她还是这场泰山封禅活动的执行导演。 白鱼鱼皱起眉头。 冯公公笑呵呵地说:“皇后不用操心,这些事,皇上已让专人督办,皇后过目便可。” 白鱼鱼挑起眉梢,点点头。 好吧,她这个执行导演还是个挂职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鱼鱼常被请去梨园看歌舞表演,自然少去西内苑看猪了。玄煜对此很是满意,站在紫宸殿的窗边,望向梨园的方向,似乎隐隐听着丝竹乐声。 正经的宫廷乐师、舞姬,难道会不如一头猪? 三日没去西内苑,白鱼鱼再去时,啰啰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白鱼鱼心软得一塌糊涂,干脆让舞姬、乐师到西内苑里排练。 翠绿的草坪上,白鱼鱼坐在宫人安置的小榻上。小榻下,左边趴着一头□□粉的俊猪,右边卧着一只黑黝黝的靓狗…… * 养猪场的宫人们悄悄偷看,全都啧啧称奇,猪场飞出金凤凰,谁想得到白鱼鱼竟有今日的造化! 玄煜匆匆赶来西内苑抓人,挥散一众乐师、舞姬,拽着白鱼鱼往宫里走,猪和狗在后面追,一个孔孔孔,一个旺旺旺。玄煜一把将白鱼鱼拽到身前藏着,扭头命令冯公公,拦住猪狗! 白鱼鱼伸长胳膊,“啰啰!小黑!” 猪和狗回应她的呼唤,叫得十分高亢。 玄煜残忍地笑着,像个人牙子,把白鱼鱼掳回宫里。 “从今往后,猪有狗陪着,你就乖乖待在朕身边。” 寝殿里,玄煜坐在床沿,紧紧搂着白鱼鱼的腰,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 白鱼鱼一边挣扎,一边气呼呼地指控,“玄煜!你□□,你霸道,你小心眼!你连小猪、小狗都容不下!” 玄煜咬牙切齿地说:“朕已容忍它们多时,再容忍不得。” 白鱼鱼娇哼一声,撒气地推着他结实的胳膊,“可我喜欢啰啰、喜欢小黑!” 玄煜毫不松懈,俯首贴近。 温热的嘴唇拂过敏感的耳垂。 白鱼鱼一下僵住。 玄煜低哑的声音响起。 “你越是喜欢,朕越是讨厌!朕的皇后只许喜欢朕,不许喜欢别人,猪狗也不行!” 白鱼鱼:…… * 转眼间,已到出发去泰山的日子。 白鱼鱼坐上宽敞的马车,等着宫人放下帘子,立马卧倒在软塌上,揪一颗紫葡萄便往嘴里塞。 玄煜乜斜一眼,无奈一笑。 吃秃一串葡萄,白鱼鱼捏着最后一颗葡萄,正往嘴里送呢,瞧见玄煜在看她,出于礼貌,她问了一句,“皇上,吃么?” 玄煜不作答。 白鱼鱼撇撇嘴,当他要吃,跪着爬起来,伸长胳膊喂给他。 马车忽然晃动一下,害她失去平衡,一头栽进玄煜怀里,满头珠翠硌在玄煜胸口,握着葡萄的手撑在玄煜腿根。 听着玄煜闷哼一声,白鱼鱼仓皇抬起头,瞧见一张隐忍着痛楚的脸。白鱼鱼滚到一旁,心虚地看着玄煜。 玄煜耷拉着眼皮睨她片刻,垂眸看向袍子上压得稀烂的紫皮葡萄。白鱼鱼一激灵,顺势跪在小榻下铺着的软垫上,掏出手帕擦拭玄煜袍子上洇湿的葡萄汁液。 起初,袍子底下绵绵软软的,她使不上劲,后来就不一样啦。 玄煜一把将她拉起来,抱进怀里,贴在她耳边,低声讯问,“皇后是不是存心让朕在人前出丑?” 白鱼鱼心跳如鼓,紧着呼吸,怯生生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马车仍旧朝前走着,颠颠簸簸。 白鱼鱼坐在玄煜怀里,像是坐上了火炕,烫得她坐不住。 沉默之中,玄煜的鼻息愈来愈重。 许久过去,一声喟叹,一切归于平静。 白鱼鱼的心在轻颤,浑身都在轻颤。 她竟然…… “这一回,朕不怪你弄脏朕的袍子。” 白鱼鱼羞得无地自容。 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确实是什么都发生了。 * 玄煜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袍子,将那湿漉漉的袍子扔出车外。 白鱼鱼缩在角落里,控诉地看着他。 玄煜不怀好意地笑着,忽然握住她的脚踝。 白鱼鱼一颤,感觉那里像小鱼嘴一样翕动着,还往外吐着。 她连忙甩腿将玄煜的手踢开,“别、别碰我!” 玄煜松开手,笑着答应,“好,不碰了。” 白鱼鱼蜷缩在角落,狠狠瞪他一眼,静静等着波涛平息。 这日之后,白鱼鱼见着玄煜便躲,共乘一架,不是缩在角落睡大觉,便是趴在窗口看风景,总之是再也不与玄煜乱来! 颠簸千里,皇家祭神大队终于到达泰山。 封禅一切顺利,皇帝初献,皇后亚献,泰山上歌舞欢愉,山呼万岁,归程中,白鱼鱼又发现玄煜在画白纸,从出京城开始,玄煜便每日画一张白纸遣人送出,纸上只有一条虚线,任谁拿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坐上马车,白鱼鱼还在想白纸的事。 玄煜端坐在马车正中,闭目养神。 眼见着他的神色一天比一天严肃,白鱼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玄煜——” 那双警惕的凤眸缓缓睁开。 “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马车猛然停下,马匹嘶鸣直刺云霄,短暂的静默后,喧嚣四起。 “有刺客!保护皇上——” 冯公公惊慌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玄煜脸色阴沉,眼神冷静,“倒了一个王家,还有薛家、曹家……” 白鱼鱼瞬间都明白了。 来泰山封禅其实是个局,玄煜要借此机会将有反心的世家一网打尽,为了引蛇出洞,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马车在禁军护卫下,突破重围,往前疾行。 白鱼鱼坐在车板上,紧紧抱住玄煜的腿,闭着眼撕心裂肺地喊:“玄煜!你是不是人呀?你明知此行九死一生,你还非要带上我!” 玄煜冷酷地说:“朕若是死了,你在宫中,也活不成。” 一只冷箭从车窗射出,被玄煜一把抓住。 白鱼鱼吓得哇哇大哭,“那我好歹能多活两天!呜呜……” 玄煜伸手将她拽进怀中,轻声哄着,“把你交给任何人,朕都难以心安,放心,朕不会让你死……”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失控疾驰,玄煜搂紧白鱼鱼,破车而出滚在一旁的草丛中。 白鱼鱼擦擦眼泪一看,乌泱泱的人头冲来。 “有埋伏!” 禁军迅速收拢成圆,护住玄煜与白鱼鱼。 “护驾!” 白鱼鱼缩在玄煜身后,揪着他的袍子,随着他摆动长剑的动作左右躲闪。扑上前的叛军像滔滔不绝的洪水,禁军已经快要抵挡不住,远处又来了一批气势汹汹的人。那些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各种利器,但都不是正经武器。 玄煜眯缝起凤眸,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阴沉。 白鱼鱼偷眼一看,登时头晕目眩。 世家勾结的叛军兴许在玄煜的防备之中,可这一群起义的百姓,恐怕并未被玄煜料到! 果然。 玄煜一声令下:“撤!” 而后,便带着白鱼鱼往后退,退到一段距离,拉着白鱼鱼的手奔跑,由禁军断后。跑出约莫二里地,似乎没有人追来,白鱼鱼靠着玄煜剧烈喘息着,随行十余禁军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你……你真是害死我了……” 白鱼鱼跑得肺都要炸了,气得想咬玄煜一口。 “朕不会让你死,朕,会护着你……拿命护着你。” 忽然,山岚上射下百十支冷箭, 凤眸一收,玄煜挽手一个剑花,打落四五支箭,拽着白鱼鱼继续跑。他分明长居在京城,却似乎对这远离京城的山林间,有一种了如指掌的熟悉,带着白鱼鱼没入林间,便如鱼入大海,很快,他们便躲进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 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白鱼鱼哭了个够。 她捏着拳头,一拳一拳砸在玄煜胸口,“吓死我了!” 玄煜笑了笑,“朕说了,朕会护着你。” 白鱼鱼擦了擦眼泪,低头一看,手上一片暗暗的红色,还有甜腥味—— 血! 她心头一紧。 山洞中昏暗一片,她看不太清,一把握住玄煜冰凉手,“你受伤了?” 玄煜嗯了一声,仰头靠着石壁,闭上疲惫的凤眸。 白鱼鱼在昏暗中摸,摸玄煜右臂上被鲜血洇湿的衣袍。 伤口还在流血。 白鱼鱼想从裙摆上扯条布,奈何皇家定制的布料太结实,她扯不断,只好解开束在胸口的小带子扎住玄煜的胳膊为他止血,长裙滑落,露出里面轻薄的肚兜,她也顾不上。 玄煜垂着的眼眸暗了暗。 绑好止血带,白鱼鱼坐下,开始一抽一抽地哭。 那对胖胖的兔子也在一下一下地颤。 “别哭了,开心些,笑一笑。” “你都要死了,我还笑,还是人么?” “朕死不了。” “你别嘴硬了,这荒郊野岭的,你又有伤……呜呜……” “你不是想知道……朕送出去的白纸有何用么?” 白鱼鱼止住哭声,抽抽搭搭地看着玄煜昏暗中的轮廓。 “离京之前,朕曾给董义旬一个图腾,并与其约定,而后每日一封书信,其中描细线,不但能与图腾映衬,还能接前一日之线尾,若是不见书信,或是细线有异,董义旬会立即出兵。” 白鱼鱼听得一愣一愣的。 白纸细线,即便被人截住,也难从中破获任何有用的信息。 “……可是,此地与京城相距至少八百里,等到董将军来时,你早就……早就凉了!呜呜……” “谁说董义旬在京里。” “……” * 原来,董义旬率五千精兵,一直随行圣驾,相距最远不过五十里,五千精兵个个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 这本就是个引君入瓮的圈套。 不出半日,董义旬率军前来,将玄煜与白鱼鱼从山洞中迎出来。 白鱼鱼心中大为震撼。 为了万无一失,玄煜甚至早已将沿途可能出现叛军之处的退路想好,从叛军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判世家输了! 只不过,玄煜一心对付世家、叛军,未曾预料会有临时起义的百姓参与叛乱。 一月之后,朝堂上又多了新面孔,官场中,薛姓、曹姓等参与谋反的世家之官员或是下狱,或是免职,或是流放,世家一夜之间,像是被斩断根系的大树,茂密的树冠迅速枯萎衰颓,最终风一吹,飘零无物。 回到宫中,白鱼鱼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常常梦到遇险时的刀光剑影、血肉模糊,半夜醒来就哭,捶着玄煜的胸口哭,玄煜只好次次都哄。 “都怪你,都怪你!” 玄煜横着胳膊,说:“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不要再咬朕一口?” 白鱼鱼娇哼一声,躺倒,裹着被子不理他。 其实在回京的路上,她就已经想明白玄煜为何非带她不可,他不信任何人,他越是看重的,他越要牢牢握在自己手心,权力如此,她亦如此。 只不过,她不确信—— 这份看重出于他的真心,还是出于她的福星身份。 “你说说看,要朕如何,你才肯消气?” “我要啰啰和小黑。” “不成!” “我就要,我就要!” “你再说,明日,朕就让人把猪宰了,把狗杀了!” “呜呜~” “……” 第二日,一猪一狗摇摇摆摆地走进内宫。 白鱼鱼拍着手,惊喜地跑过去。 玄煜乜斜一眼,不悦地别开脸。 猪和狗住进了福星殿,和死掉后重塑金身的福鳖一起成为三圣,福星殿也由此改名为三圣殿。 此后,白鱼鱼的日子愈发逍遥无忧,愈发多姿多彩—— 梨园歌舞团,搞! 宫人蹴鞠队,搞! 宫廷歌舞厅,搞! …… 玄煜下朝后回到紫宸殿,在庭院里等了一会儿,白鱼鱼穿着一身利落的绛紫色胡服,抱着颗圆滚滚的蹴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今天赢了,还是输了?” 白鱼鱼嘻嘻一笑,抛起蹴鞠,踢了两下给他看。 玄煜抿唇忍笑,“看来是赢了,正好,你高兴,朕与你说个事儿。” 白鱼鱼将蹴鞠踩在脚下,单手叉腰,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 玄煜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些许不怀好意,“太皇太后明日回宫。” 白鱼鱼脚下一滑,差点扑在地上。 蹴鞠溜溜滚到玄煜脚边。 玄煜垂眸看一眼。冯公公将之捡起。玄煜接到手中,走近白鱼鱼,笑着递过去,“朕的祖母是个真性情的人。” 白鱼鱼干笑两声。 * 夜里,燥热难耐,白鱼鱼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曾经看过的宫廷剧,这种“老佛爷”级别的宫廷大佬,一出场就自带肃杀之气,左右两个凶神恶煞的毒嬷嬷护法,一言不合就是学规矩、掌嘴、罚跪…… 白鱼鱼越想越绝望,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还在受教训。 日上三竿,白鱼鱼终于睡醒,睁开眼的第一刻,她便一下坐起身,翻身下床,唤人进来给她穿衣打扮。迟了,“老佛爷”恐怕不会放过她! “皇后莫急,太皇太后已到万寿宫,说是要歇歇,请安的午后再去。” 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人,不只宫里的,还有宗室的。 白鱼鱼吃过午饭,打扮一番,像个要去面试的小菜鸟,一路上十分忐忑。万寿宫里已坐着几个宗室的王妃,白鱼鱼走进去,便见着上首坐着个一脸严肃的老妇人,像是那种随时“请家法”的长辈。 白鱼鱼心头一紧,料想,这一回是要栽了。 太皇太后斜倚着,一只手撑在凭几上,微微眯缝着眼睛,有几分母狮子的神韵。上上下下打量白鱼鱼半晌,太皇太后朝王妃、公主们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宗亲们纷纷瞥向白鱼鱼,眼神都很复杂。 白鱼鱼每被看一眼,都像被水泚了一下,想躲。 等到宗亲散尽,太皇太后朝白鱼鱼招了招手。 白鱼鱼忐忑地走过去,像个等待挨批评的小学生。 太皇太后幽幽地问:“听闻皇后在这宫中做了许多创举?” 白鱼鱼干笑两声,脸上写着“我要狡辩”,正要开口,太皇太后又说:“带哀家去看看。” 白鱼鱼愣了愣,而后连忙点头,扶老人家起身,前往梨园。 丝竹声飘飘荡荡,太皇太后面带笑容走进梨园,青石板铺就得平坦场地上,身着石榴红长裙的舞姬,正翩翩舞动着一只只鹅黄色的广袖,翠绿的披帛在风中摇摆,艳丽多姿。 莲花型的平台四周流淌着涓涓的活水,水中游着一尾尾胖嘟嘟的小鲤鱼。 白鱼鱼滴溜溜转着黑眼珠,在心中暗自窃喜。 来的路上,她对太皇太后已有几分了解,这位注重养生,八十岁高龄,仍旧容光焕发的老人家,确实十分“真性情”。 太皇太后高兴地鼓掌,“早知宫里是这番光景,哀家一早回来了。” 白鱼鱼正得意着,太皇太后忽然指着舞姬中间,兴奋地说:“那处若有个踢花球的童子,必定更加有趣,听闻皇后喜踢蹴鞠,不如一试!\" 不多时,宫人捧来个系着彩的蹴鞠。 白鱼鱼正是喜欢踢蹴鞠的时候,被太皇太后这般一点,兴致大发,笑着接过球,自信满满地上场。太皇太后和蔼的笑看着,而她身后的一个长脸嬷嬷眼神像针一般扎在白鱼鱼身上,越看脸色越是不对。 白鱼鱼毫无察觉,用脚颠着球,和着音乐,与舞姬们共舞。 一曲罢了,太皇太后笑容满面。 嬷嬷上前一步,凑在她耳边低声几句。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凝滞,再看白鱼鱼时,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回万寿宫的无路上,白鱼鱼心想,今日的陪玩任务终于完满结束!怎料,步撵停下后,太皇太后却似乎意犹未尽地拉住她,将她拉进万寿宫中,命宫人前去紫宸殿传话,让皇帝亲自来接皇后。 得到老人家的喜爱,白鱼鱼也是高兴的,更别说一落座,宫人便呈上许多好吃的。 “皇后踢球该是累着了,喝口茶,吃些点心。” “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点头,和蔼地笑着,朝一旁的嬷嬷递去个眼神。 嬷嬷会意,走到白鱼鱼跟前。 太皇太后:“皇后与皇帝成婚多时,为何迟迟未有子息?” 白鱼鱼刚伸向糕点的手一下子心虚地缩了回来。 她与玄煜最亲密的一回,还是去泰山的路上,在马车里……但到底是隔着一层的——子子孙孙全都擦在袍子上,扔了。 大皇太后:“哀家身边这个嬷嬷,医术不输太医,让她给皇后把把脉吧。” 嬷嬷恭敬地躬了躬身。 白鱼鱼看一眼太皇太后,看一眼嬷嬷,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腕。 嬷嬷摸过脉后退回太皇太后身边,俯身低语几句。 太皇太后听着,脸色几番变幻,愈发复杂了。 白鱼鱼悬着一颗心,揣测自己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朝她招手。 白鱼鱼忐忑地走过去,被太皇太后拉着坐下。 “好孩子,许是还不到时候,不急……”太皇太后爱怜地拍着白鱼鱼的手背,“往后,你常来万寿宫,随哀家一同礼佛,定有感动上苍,求得子嗣的一日。” “啊?”白鱼鱼听得目瞪口呆。 恰巧这时,玄煜姗姗来迟。祖孙二人寒暄几句,罢了。白鱼鱼跟随玄煜离开万寿宫,走上回紫宸殿的路。 走着、走着,她长吁一声。 玄煜脚步未停,带着几许笑意,斜睨她一眼,“让你礼佛罢了,又不是让你的命。” 白鱼鱼脚一跺,眼一瞪,绕到他跟前挡着,“你少说风凉话,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么?” 玄煜轻挑眉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若想生,朕成全你。” 白鱼鱼一下红了脸,“呸!谁想生!” 玄煜抬手捏住她的脸颊,“给朕生孩子,很委屈你?” 白鱼鱼拍掉他的手,转过身去,“我三年后是要走的。” 玄煜眉眼间的笑意渐渐退去,“你就非走不可?” 白鱼鱼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走不可,为了她上辈子一直以来的向往,为了那些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场景,她该去的,不是么? 玄煜呼吸一沉,带点质问的意味,说:“这宫中就没有一丁点令你眷恋的?” 歌舞团、蹴鞠队、猪和狗! 没有一样令她不舍么? 白鱼鱼仍旧沉默着。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并不好受。 玄煜心冷下去,走到她身边,目视着前方,并未看她,“如今,三年之期只剩两年余,你姑且哄着太皇太后,算作你这皇后尽的一份责任,朕不会食言,三年期满,便放你离开。” 说罢,他快步朝前走去。 白鱼鱼站在原地,瞧着玄煜的背影。 想到将来离开皇宫,她心里其实很不舍。 她不舍的不仅仅是歌舞团、蹴鞠队、猪和狗…… * 白鱼鱼本以为跟随太皇太后礼佛,一定是件很艰苦、枯燥的事,不承想,太皇太后礼佛十分随缘,早课偶尔一次,若想出去散步游园,观赏歌舞,便在佛前双手合十请罪,而后无牵无挂地去。 这日,该是早课的时候,太皇太后讲起高祖皇帝曾经流亡北海国的旧事,白鱼鱼磕着小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哀家那时跟随父亲靠打渔为生,一天,在水里捞着条‘大鱼’,网收上来一看,哪里是条鱼,分明是个人,长得倒是好看,若是不好看,哀家早把他扔回海里去了……” “……哎,哀家真想回去北海国,回去海边,看一看,瞧一瞧……” 太皇太后眼神迷蒙,仿佛在虚空中望见了她曾经年少生长的故乡,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听见了海浪翻涌的声音,跃出海面的鲸鸣。 她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夹杂着许许多多的无奈,她已经八十岁了,千里之外的故土,对她而言仿佛一场梦,可望而不可即。 白鱼鱼放下手里的瓜子,静静看着太皇太后。 嬷嬷在这时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 白鱼鱼皱了皱鼻子,眼里流露出抗拒的神色。 太皇太后回过神来,满目慈爱地看着她,“皇后快趁热把药喝了,养好身子,将来生产,才能少吃些苦头,少留些病根。” 白鱼鱼接过药碗,面露难色,抬眸朝太皇太后看去,老人家正用殷切关爱的眼神看着她。 心一横,牙一咬,白鱼鱼如往常一样,仰头灌下一整碗药,喝完,立马捧着嬷嬷递来的清茶漱口,又含一颗蜜饯在嘴里,才好受一些。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往外望一眼,道:“估摸着皇帝也该来了,把药温着,等皇上来,就能喝上。” 白鱼鱼听着这话,暗自得意。 真应了她那句,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玄煜也逃不过汤药伺候! 不多时,玄煜果然来了。 嬷嬷捧上汤药,冯公公试毒后,奉给玄煜。 玄煜接过药碗,朝一旁看去,白鱼鱼正襟危坐,抿着红润的小嘴,分明是在偷笑,他扯唇一笑,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脸上不见半分难色。 啧~ 白鱼鱼不满意地上下挑剔他两眼。 太皇太后看一眼空碗,挥了挥手。 白鱼鱼起身行礼,而后跟着玄煜朝万寿宫外走去。 太皇太后目送着他二人,缓缓起身,眉眼间多了几许忧虑,“皇帝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即位多年不曾宠幸一人,难得娶个皇后,却迟迟未得子嗣……” 朝中大臣关心储君,常常催着玄煜开枝散叶,京中已有风言风语,怀疑皇帝身体有毛病。 太皇太后有所耳闻,心有疑虑。 那日嬷嬷为皇后把脉证实皇后虽有些气血不足,倒也还算康健,她本以为是皇帝果然有隐疾,经太医、嬷嬷轮诊,皇帝常年辛劳确实有损精气,但于子嗣上并无太大的妨碍。 太皇太后揣测,大概是皇帝在那事上太过克己。 为了皇室的后代,太皇太后操碎了心—— 给白鱼鱼补气血,给玄煜养精气! 一碗碗汤药下肚,白鱼鱼精神焕发,每天上蹿下跳,一点不觉得累,夜里觉得无聊,想出紫宸殿,被侍卫拦了回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往勤政殿去,闹一闹玄煜。 玄煜已看完奏折,一点不觉乏累,甚至还有些许亢奋,想到此刻该在偏殿睡着的白鱼鱼,玄煜心猿意马,又想他已答应三年期满放人,心里不免多了几分烦躁。 叹一口气,玄煜铺开疆域图,手指点在北海国上…… 他看着,脑子却不禁想到白鱼鱼胸口揣着的两只胖兔子,第一次扑向他时的样子,在山洞中为他治伤时的样子,红红的眼睛好像望着他,勾着他。 白鱼鱼走进殿中,蹦到他跟前。 “玄煜,我睡不着。” “……” “你陪我去玩儿!” “……” 等不到玄煜回答,白鱼鱼上前抓住他的手,想硬拉他出去,不料,他的手一片滚烫,她愕然回头撞上深邃的凤眸,被其中热烈的情绪烫着一下。 她下意识松手,被玄煜一把反握住。 下一瞬,她被玄煜揽入怀中,玄煜俯首,下巴抵在她肩头,低声说:“朕想食言。”不放你走了。 白鱼鱼愣住,被他缓缓推开,看着他颈间滚动的喉结。 她也跟着咽了咽喉咙,心里猫儿抓似的痒。 “朕……” 玄煜声音顿住。 白鱼鱼抬眸看去,见着他高挺的鼻子里,流出一道红艳艳的鼻血,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鼻子也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用手背一擦,一片红…… “太皇太后的药太顶了!” 白鱼鱼用手帕堵住鼻子,看着玄煜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玄煜结实的手臂猛然收紧,将她箍在怀里,“给朕擦擦。” 白鱼鱼只好一面笑着,一面给他擦。 染着血的手帕划过玄煜俊美的脸庞,白鱼鱼的目光落在那张薄唇上,兴许是药物作祟,她此刻竟有一种冲动,亲一亲它,他的嘴唇是软的、热的吧? 白鱼鱼正想着,玄煜倾身,将她压着案上,贴上灼热的嘴唇。 “呜……” 像水滴进干涸的土地里,“滋”的一声,一瞬消失无影,还是一样的热,一样的干,需要更多、更多…… 玄煜缓缓撤开,以额头抵着白鱼鱼的额头,垂眸那两片被雨露沾湿,似在风中轻颤的花瓣,“回去,睡吧。” 白鱼鱼渐渐睁开眼,茫然地望着他。 “我……” “还想继续?” 白鱼鱼登时红了脸,一把推开他,转身跑走。 玄煜撑着桌案,无奈一笑。 * 得知二人没能成事,太皇太后不高兴,将白鱼鱼打发到藏书阁去抄书。白鱼鱼走进藏书阁,手已经开始酸了,等着嬷嬷发话。嬷嬷扬手一挥,“皇后,随意。” 看着一整面的书,白鱼鱼在心里哀嚎。 嬷嬷将纸笔备好,退了出去。 白鱼鱼纠结片刻,随手拿下一本书,翻了两眼,眼神开始变得古怪。 这书……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 她抬起头扫视整面书墙,拿下一本新的,一看—— 【温香软玉在怀,俊郎心儿砰砰……】 再拿一本新的,一看—— 【花和尚拨开芳草,一探水帘洞天……】 白鱼鱼捧着一本专心致志地看起来,看着看着,倒在地上,枕在蒲团上,高高翘起小脚,脚尖轻轻点着。 玄煜听闻白鱼鱼被罚,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白鱼鱼看得入迷,脸儿潮红,丝毫未发觉他的到来。 玄煜轻咳一声。 白鱼鱼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将书藏在身后。 “在看什么?”玄煜问。 白鱼鱼摇了摇头。 玄煜走近,“拿出来。” 白鱼鱼不肯,步步后退。玄煜忍着笑,朝她身后伸手。白鱼鱼扭身避开,不给他看,推搡抢夺之间,她踩着玄煜的脚,扑倒,二人一并撞在书架上。 书架上层一本书移了位,悬在边沿摇摇欲坠。 他二人毫无察觉。 轩窗透入室内的光一片白亮,白鱼鱼白嫩透亮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朝霞般的红晕,小巧精致的鼻头透露出一种可爱,玄煜的视线却定在那微微张着的红润小嘴上,如今已经入秋,樱桃树落叶的季节,樱桃的味道,他却还想尝一尝。 白鱼鱼推了推他的胸口,想要离开他的怀抱,玄煜紧紧抱着她,又微微撞了一下书架。白鱼鱼不经意一抬头,瞧见那硬壳书册栽落下来,即将砸在玄煜的脑瓜上,她霎时瞪大双眸,惊呼一声:“小心!”抬起手臂。 厚重的硬壳书砸在肉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啪”的一声落地。白鱼鱼疼得脸都白了。 玄煜骤然脸色大变,护着她躲到安全之处,撸起袖子查看。 白嫩嫩的小臂上,被砸过的地方发红,还有些肿。 玄煜眸色一沉,一把将白鱼鱼打横抱起,疾步走出藏书阁,急声吩咐候着的冯公公,“传太医。” 一路从藏书阁会紫宸殿,白鱼鱼靠在玄煜怀里,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上显而易见的急切与担忧,有些新奇,还有些动容。 * 躺在寝殿的软床上,白鱼鱼伸出胳膊,由着玄煜给她抹药。 油腻的药膏凉凉的,玄煜的指腹热热的。 “朕去与太皇太后说,往后,你不必再去万寿宫了,想与猪玩,还是与狗玩,都随你。” “嗯,这是救驾有功的奖赏么?” 玄煜抬起凤眸,好似怨怪地瞪她一眼。 白鱼鱼嘻嘻地笑着,“其实不是很疼。” 玄煜收了手,替她拉下袖子,语气轻柔地说:“伤好在之前,安分待在紫宸殿。” 白鱼鱼撇撇嘴,朝他吐了吐舌头。 玄煜伏下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闭眼,睡一会儿。” 白鱼鱼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竟真的有几分困意,靠在枕头伤睡了过去。 * 得知白鱼鱼受伤,太皇太后紧张追问玄煜:“皇后可有要紧?” 玄煜直说,“皇后在紫宸殿养伤,往后恐怕不能来万寿宫尽孝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应允了。 玄煜倒有几分诧异,不过他并未深究,三两句寒暄后,匆匆回到紫宸殿。 约莫十日,白鱼鱼小臂上的伤便已好完。 一直等候着的太皇太后,派出带着秘密任务的嬷嬷。 离紫宸殿不远,有一处灵浴殿。 玄煜幼时坠马留下病根,每月都会在灵浴殿的汤池里泡两个时辰药浴。 一盘酒心糖包送到紫宸殿。 “太皇太后今早尝过一个糖包,说是好吃,让老奴给皇后送来一份,皇后快尝尝,看喜欢不喜欢,老奴也好向太皇太后回话。” 白鱼鱼抓起一个糖包,一口咬下去,酒香四溢。 确实很好吃。 吃了一个不够,再吃一个。 嬷嬷看得笑容面临,又奉上一壶酒,“皇后别噎着。” 白鱼鱼喝下两杯小酒,脸上已经红彤彤的。 宫人来劝她莫要贪杯。 白鱼鱼拍拍脑子,“清醒得很!” 一口酒糖包,一杯玉琼浆。 白鱼鱼喝醉了,被嬷嬷三言两语忽悠着带出了紫宸殿。 小班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匆匆往灵浴殿跑,半路被人截下。 白鱼鱼被两个小宫女送进浴房,空气中弥漫着白白的水汽,她红着脸,迷迷蒙蒙扯着身上的衣衫,酒气上涌,令她燥热,动作粗鲁。 终于脱得光溜溜的,她东倒西歪地朝冒着热气的汤池走去。 玄煜闭眼靠在池边,听着动静,只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宫人,冷声呵斥:“滚出去。” 白鱼鱼站在池边,呆呆地抬起头,“嗯?” 酡红的脸颊,迷蒙的眼神,小脸上写着“不服气”。 玄煜睁开眼,一惊。 白鱼鱼“扑通”一声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温热的水珠撒在玄煜脸上,玄煜微微眯眼,偏头躲闪了一下。白鱼鱼埋在水中鱼儿似的游动。水面笼罩着白色的雾气。 玄煜知道她醉了酒,久不见她冒头,不禁担忧起来。 他正要起身,忽被揪住。 闷哼一声,玄煜低头。 白鱼鱼从水里冒头,望着她,痴痴地笑,红润的小嘴咕哝着气死人的话—— “小泥鳅,滑溜溜~” 玄煜黑了脸,按住她的手。 白鱼鱼不高兴地嘟着嘴,挣扎两下。 玄煜又是一声闷哼,将她的手扒下,牢牢抓在手心。 水声哗啦。 玄煜站起身,将白鱼鱼扛在肩上,离开汤池。 白鱼鱼踢着腿,叫嚷着:“放开我,我要抓泥鳅!” 玄煜冷哼一声,走过屏风,扯下衣袍披在身上,抱着白鱼鱼穿过小门,进到与浴房相连的小室里,将白鱼鱼仍在绵软的床榻上。 白鱼鱼像小泥鳅一样,往被子里钻,蹭散了湿发,裹着被子,只露一种红彤彤的小脸在外,呼呼睡去。 站在床边瞪了半晌,玄煜穿衣,唤宫人送来灌满热水的牛皮囊,将白鱼鱼裹着被子移到腿上。白鱼鱼扭了扭,皱皱眉头,努努嘴,没有醒来。 玄煜扯了扯嘴角,无奈叹气,用手上的牛皮囊烘烤着她湿透的头发,一缕一缕,直到头发干透,才将她放回床榻安睡。 * 白鱼鱼在梦里还在捉泥鳅,那小泥鳅可狡猾了,不给她捉,忽然变得又粗又大,张着大嘴一下咬在她脸上,好疼,白鱼鱼睁开眼,对上玄煜怨气深重的凤眸。 “皇上?” “还想不想抓泥鳅?” “嗯?” “朕要食言了。” “……” 这一日一夜,白鱼鱼醒着捉泥鳅,累得哭了。 “小泥鳅?” “大!好大,好大——” 小腹胀胀的,难受。 白鱼鱼哭兮兮地喊。 “哼!” “……” * 白鱼鱼睡过去,眼角红红的,还有泪痕,红艳的脸颊是最美的娇色。 玄煜轻轻抚着她鬓角的碎发,爱怜地俯下身,在她脸颊上亲亲一吻,而后抱起她,回到紫宸殿。 天光乍亮,白鱼鱼幽幽转醒,稍稍一动,便浑身酸疼,扭头一看,玄煜侧躺着,正带着一点笑意看着她。 想到他的不知餍足,白鱼鱼又羞又恼。 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气恼更甚,捏着拳头砸在玄煜肩头。玄煜任她砸着,身体微微晃动,嘴角笑意仍旧。白鱼鱼裹着被子转身,面朝里不理他,继续睡。 时候到了,宫人入殿伺候,照例奉来避子汤。 玄煜回眸看一眼轻纱帘幔后呼呼大睡的人影,挥了挥手。 宫人捧着避子汤退出去。 穿戴齐整后,玄煜挥退宫人,回到床边,轻轻撩起帘幔,坐下,曲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白鱼鱼白嫩丰腴的小脸,她生下的孩子,一定很像她的吧? 白鱼鱼咕哝一声,缩了缩脖子。 玄煜笑了笑,起身,放下床幔,离去。 * 午后,白鱼鱼终于睡醒。玄煜已经下朝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白鱼鱼揉了揉眼睛,撑身坐起,疑惑地看着他。 玄煜端起床头柜上放着玉碗,哄着白鱼鱼喝下去。 白鱼鱼“咦”一声,偏过头,“这是什么?” 玄煜抿了抿薄唇,沉默片刻,才说:“避子汤。” 白鱼鱼皱了皱鼻子,怨怪地瞪着玄煜,“让你别在里面……你偏不!喝药的还是我,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越想越委屈,白鱼鱼嘟着小嘴,红了眼睛。 玄煜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哄着,“这碗药,你先喝下,不会再有下一次。” 白鱼鱼赌气,“不喝!” 玄煜喉头滚动,凤眸微暗,故意拿话激她,“你真想生下朕的子嗣?北海国,不去了?” 去! 怎么不去? 白鱼鱼扭头瞪他一眼,捧起白玉碗,心一横喝下避子汤。 玄煜好似松了一口气,将碗接过去,搁在床头柜上,又用温热的指腹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汁。 白鱼鱼娇哼一声,推开他,用被子蒙住头,不再搭理他。 玄煜脸上多了几分无奈的神色。 他看向那只空玉碗,凤眸之中情绪复杂,静立片刻,他才折身而去。 白鱼鱼从被子里钻出去,气鼓鼓瞪着眼睛。 * “帝后事成”的好消息与“皇后服饮避子汤”的坏消息同时传到万寿宫。 太皇太后生气,一巴掌拍在凭几上,“皇帝真是不知轻重!” 皇嗣这样的大事,岂能任性?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帝,就像一棵根系萎缩的树,再如何枝繁叶茂,迟早有一日,也将凋零一空,成为一棵毫无生机的死木,再无固土之力。 思及此,太皇太后朝嬷嬷招了招手。 片刻后,嬷嬷匆匆离开万寿宫,往太医院去。 那日放纵后,白鱼鱼歇了两日才又能愉快的玩耍。玄煜倒是照旧精力充沛,早起晚睡,忙于政务。 白鱼鱼常在夜里半梦半醒,觉得有人抱住她,可等她清晨醒来,身旁却空无一人,知道是玄煜来过,常在心里暗暗骂他鬼祟。 这夜,时近子时,白鱼鱼自梦中醒来,感觉到玄煜欺近,不安分地摆弄着她。白鱼鱼睁开惺忪睡眼,看着玄煜近在咫尺的脸,“你别……我可不想喝药,那药可苦了……” 玄煜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往后,不必你喝药,朕喝。” 白鱼鱼愣住,等到感觉一丝清凉时,已经没有抗拒的余地,只好半推半就从了玄煜。 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自在快活。 转眼两月过去,白鱼鱼的肚子迟迟没有消息。 太皇太后偶然风寒,卧床不起,自觉时日无多,更加放不下皇嗣绵延的大事,再三向嬷嬷是否已说服太医,将给紫宸殿的避子汤换作养身茶。 嬷嬷点头,说:“太皇太后莫急,想必紫宸殿中很快便会有好消息。” 太皇太后叹一口气,闭眼靠在床头,片刻后,再睁眼时,苍老的眼睛里冒着犀利的光芒。 三日之后,白鱼鱼被召到万寿宫中训话。 “……江山社稷,不容有失,皇帝子嗣单薄,依哀家看,该采选秀女,充盈后宫,早日开枝散叶,皇后说呢?” 采选秀女——让别的女人给玄煜生孩子。 白鱼鱼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言不语。 太皇太后眯眼瞧她片刻,有些严厉地说:“皇后身为皇后,该有容人之量。” …… 回了紫宸殿,白鱼鱼还气着,独自一人窝在房里。 玄煜从外回来,得知她已饿了一顿,皱起眉头,匆匆入偏殿,走到床边。 “怎么连饭也不吃?” 白鱼鱼幽怨地看他一眼,别开脸去,“没胃口。” 玄煜坐在床沿,抬手摸过她的额头,朝殿外吩咐,“传太医。” 白鱼鱼撑身坐起,拽住他的袖子,“诶!用不着传太医。” 玄煜凝视她片刻,温柔地捧起她沮丧的小脸,指腹轻轻地在她细嫩的脸颊上摩挲,“说吧,怎么了?” 白鱼鱼说了万寿宫里的事。 玄煜不禁失笑,将她拥入怀中,“如此小事,也值得你饿肚子?” 小事?呵,对于三宫六院是常事的皇帝,采选秀女当然只是一桩小事! 白鱼鱼越想心里怨气越重,一把推开他,背对着他躺下。 太医来后,把过脉,确认白鱼鱼并无大碍,而后退到殿外。白鱼鱼闭着眼装睡,玄煜与她说话,她也当没听着,直到玄煜离开,她才一下睁开眼,气呼呼地娇哼一声,而后闭上眼,真的睡去了。 玄煜走到殿外,低声吩咐太医几句。 太医面露难色,“这……” 玄煜冷下脸来。 太医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臣,谨遵圣命!” 白鱼鱼一觉醒来,发觉不对劲。 紫宸殿中一片喜气,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白鱼鱼疑惑地叫来小班,问是何缘由,小班嘻嘻一笑,“阿鱼姐姐——” 私底下,他仍旧像原来那样唤着白鱼鱼。 “你怀上龙种是天大的好事呀!” 白鱼鱼愣住。 她?怀上龙种?! 惊诧过后,白鱼鱼细细一想,便明白了,玄煜是想以此为借口推掉选秀之事,可她假孕,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辈子,总有被拆穿的时候。 玄煜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班为白鱼鱼高兴,红着眼感慨,“阿鱼姐姐,皇上真是将你放心上的,先前听闻李宰相的夫人不幸难产而亡,皇上才让你喝避子汤的,知道你怕苦,皇上后来宁肯自己喝,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地步?阿鱼姐姐,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老天爷让你怀上龙种,一定也是被皇上的真心感动,想要留你下来!” 白鱼鱼心头一震。 原来,他让她喝避子汤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 夜已深,白鱼鱼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候玄煜。 听着逼近床边的脚步声,她撑身坐起,撩开帘幔,看着玄煜略带一丝疲惫地走来。见她竟还未入睡,玄煜显露几分讶异之色。 他笑了笑,褪去外袍,坐上床榻,“怎么不睡?” 白鱼鱼张着晶莹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玄煜捏住她丰腴的脸颊,猜测,“在为假孕的事烦恼?” 白鱼鱼仍旧不说话。 玄煜将她搂进怀中,带着她一同靠在床头,“不必多想,等时候到了,自民间抱个男婴回来便是。” 白鱼鱼吃了一惊,离开他的怀着,转过身面对他。 “六岁那年,朕本就该死的,子嗣,朕从不强求。” “可是……” “没有可是,朕从前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等到你,尝着唯一的一点甜,朕容不得你有半点差池,子嗣,朕可以不要……” “可是……我会离开。”白鱼鱼说着,心却已经动摇得厉害。 许久的沉默后,玄煜说:“朕也要你平平安安到最后一日。” 白鱼鱼红了眼,扑进他怀里,问:“你为什么不留我?” 玄煜眸光微闪,哑声说:“朕让你留下,你会么?” 白鱼鱼抬起头,贴着他的脸,“我会!我留下,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玄煜忽然翻身,将她压住,惊喜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似乎在确认着她的心意。 白鱼鱼嘟起嘴,邀请一个亲吻。 玄煜笑了笑,俯下身,落下一吻。 片刻后,白鱼鱼喘着气,推开他,说:“北海国、蓬莱岛,我还是会去的。” 玄煜与她鼻尖相抵,“只要你肯回来……” 帘幔落下,遮掩无限春光。 * 太皇太后得知好消息,病好了一大半,差人往紫宸殿送来许多好东西。 以防露馅,白鱼鱼躲在紫宸殿里“养胎”,日子一久,难免憋闷,常去勤政殿坐在小榻上看玄煜做事。 这一日,她在勤政殿坐了一会儿,仍旧觉着无趣,思来想去,决定“冒险”去梨园玩一日。 算着日子,白鱼鱼往肚子上捆上一个大小合适的软枕头,叹一口气,“哎,这假怀孕,比真怀孕还麻烦!” …… 挺着大肚子,白鱼鱼慢悠悠地走进梨园,听着悠扬的曲乐,心情松快许多,走着走着,她已忘记自己是个孕妇,东看看,西转转。 不经意扭头,瞧见太皇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正往这边走来,白鱼鱼一慌,脚下踩空,大张着手臂扑倒在地。 太皇太后煞白着脸,匆匆走来。 “皇后!” 白鱼鱼“哎哟”一声,翻个身,露出压瘪了的肚子。 太皇太后一看,收了惊,眯着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怀疑。 嬷嬷得令,上前往白鱼鱼裙摆里一探,抓住了白鱼鱼的“假肚子”。 “竟是假的?皇后!” 太皇太后气得晕倒在嬷嬷肩头。 白鱼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前去搀扶。太皇太后缓过一口气,睁开眼,一把挥开她,由嬷嬷扶着回了万寿宫。 白鱼鱼捧着假肚子,忐忑不安地回到紫宸殿,找着玄煜出主意。 玄煜皱着眉头想了想,将她按坐在小榻上,“这事朕来想法子。” 白鱼鱼点点头,乖乖地靠着他,脸上仍有几分忧虑。 想到太皇太后起初为她担忧的模样,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三日之后,万寿宫传来消息。 太皇太后要离开皇宫,回别宫,还要带走梨园的舞姬、乐师。 送别之日,白鱼鱼红着眼,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您保重。”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推开她,“哀家走了,免得留在宫里受你二人的气!” 说罢,老人家上了马车。 皇家车队缓缓驶出南宫门,渐行渐远。 白鱼鱼遥望着,靠进玄煜怀里,直到已瞧不见车队的影子,二人才相携往宫里走,走着走着,白鱼鱼忽然捂住嘴,干呕一声。 * 紫宸殿。 太医起身笑着贺喜:“皇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白鱼鱼盘腿坐起来,撩起床帘,惊愕地瞪着太医。 玄煜脸上也是惊诧的表情。 太医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轻咳一声,补上一句,“臣,确认无误。” …… 太医离开后,白鱼鱼还呆愣着,忽然一瘪嘴,哇哇大哭起来。玄煜坐在床边,将她搂进怀里,“朕没想到,避子汤竟并非万无一失的。” “呜呜……我还没去北海国呢,我还没去蓬莱岛呢!” “朕会带你去,带上他——”他说着摸上白鱼鱼的小腹,“一起去,朕发誓。” 白鱼鱼这才收了哭声,张着水汪汪地眼睛望着他。 玄煜凝视她片刻,低下头,轻轻亲吻她的眼皮,柔声哄着,“好了,别哭了。” 白鱼鱼吸了吸鼻子,靠进他怀里,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真的……真的怀孕了么? 将来,会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孩子,全心全意地依赖她,爱着她…… 一种陌生的感觉充盈在她心间,暖暖的很幸福,令她扬起一抹微笑。 “‘他’还那么小,我已经开始爱‘他’了……” 她的妈妈也是一样的吧?在她还未出世的时候,就已经爱着她了,尽管,在她年幼的时候,妈妈常常在外奔波,但她一直爱着她呀。 “玄煜,你爱‘他’么?” 短暂的沉默后,玄煜诚实地说:“朕不知道。” 白鱼鱼抓住他的手,贴在小腹上,“你会想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对么?” 经过一番思考,玄煜认真地说:“朕会。” 白鱼鱼幸福地笑了。 她的爸爸也想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只可惜…… “玄煜,我想去海边是因为那里是我的父母长眠之地。” 曾经,一场海难,她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玄煜收紧手臂,将白鱼鱼紧紧抱在怀里,“朕答应你,一定带你去。” “还要带上啰啰,带上小黑。” “好。” “……” 转眼间,到了第二年春天,白鱼鱼已经显怀。 北海国侵扰国朝的举动愈发频繁,甚至派来使臣,向玄煜索要三城,作为当初救助高祖皇帝的回报。宫宴上,白鱼鱼以皇后的身份陪同玄煜出席。 气焰嚣张的北海使臣见着她,竟突然愣住,久久不说话,翕动的嘴唇静默无声地唤出两个字——神女。 大雍朝的皇后竟与神女生得一模一样! 北海使臣脸上显露出疑惑而又虔诚的神情,他低下头去,收敛了气焰。 白鱼鱼皱了皱眉,与玄煜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宴会进行得出人意料的顺利。 宴会之后,北海使想找机会与白鱼鱼单独谈话,但都没能如愿,只能带着疑惑离开。 第二日朝堂上,玄煜拒绝了北海使臣贪婪的索取。 北海使臣并未纠缠,带着下属匆匆离去,为将这一遭在大雍所见的奇事传回北海国。 * 丧妻后的李幸朴沉沦一阵子,重新振作,成为帝国的使臣,助玄煜令周边小国一一臣服。 玄煜感叹李幸朴乃千古贤臣之余,也不免想到李夫人的离世,眼见着白鱼鱼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玄煜心里担忧得厉害,恨不得时刻守在白鱼鱼身边。 白鱼鱼倒是心宽,该迟迟,该喝喝,偶尔被他的小心翼翼逗得乐。 如此苦熬数月,终于,在夏末的一日,白鱼鱼顺利诞下一名小公主。 玄煜大喜,册封女儿为永福公主,待永福满月之时,带着女儿一起受文武百官与四夷酋长、使臣的朝拜,昭告他乃天下共主! 父女二人回到紫宸殿,白鱼鱼还在呼呼大睡。 玄煜将女儿放在白鱼鱼身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碧蓝的天与昭昭烈日,多年来的辛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奖赏,如今,他的心里不止有对权力的渴望,还有—— 他回头望向床榻,那里正睡着他最爱的两个人。 系统:【滴!共主培养任务完成,系统即将自动卸载,玄煜,请你铭记——做个好皇帝,天道永远在!】 一声长长的刺鸣,玄煜难耐地闭上眼,直到那声音消失,他睁开眼,曾经的一切仿佛一场梦,他仓皇朝床榻上看去,好在,他的妻子与女儿都在! 他缓缓走过去,挨着白鱼鱼躺下,将母女二人一并拥在怀中。 为您提供大神 抓马的风 的《咸鱼宫女放肆日常》最快更新 第 3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