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限游戏回来后》 1. 第一章:异种 天刚开始亮,微弱光线从城市狭窄街巷里升起,映亮昏暗室内。 有敲门声传来,就两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起身穿上蓝白校服开门。 大门打开,最先扑进来的是浓烈酒味。 敲门的人扶着墙,衬衫皱巴,扎了一半进裤子里,下巴稀稀拉拉冒了青茬,头发也乱糟糟一团,往垃圾堆里一躺乞丐都得给他让道。 江于尽扶着墙还有力气笑了下,把手里酒瓶放下,挥挥手说:“早上好。” 这个人声音也因为常年喝酒哑得厉害。 他笑完就捂着嘴干呕,丝毫不顾形象。 刚换上干净校服的陈景后退一步,面无表情问:“喝了多少?” 江于尽扶着墙进门,没有回答,还倒打一耙指责对方:“你刚来这的时候明明还很会关心人,现在……嗝,居然变成了这样。” 他摸着墙进屋后还身残志坚地打开了电视。 身体虚弱,但很能叭叭,还能开电视。 陈景:“……” 陈景带上门冷嗤一声。 “……自从各地失踪人口幸存者回归以来,关于未成年幸存者的安置项目已落实,半数幸存者已经回到家庭,另外部分由经过政.府审核认证具有抚养条件的家庭或个人抚养,并按法律提供相应学习条件,目前,幸存未成年返校复学工作已基本落实。” 早间新闻的声音响着,姑且还算高中生的陈景抓紧时间吃饭。 江于尽躺沙发上翻了个面,电视里的主播换了一份稿子。 第二个新闻说A市东区再次出现人员连续失踪事件,据初步调查,失踪人员均为成年人,其大部分为专接各种散活的个人或团体事务所的经营人,案子目前还没有侦破,只能提醒广大市民多留意。 坐在饭桌边的陈景抬眼,之后又垂下头,塞了两口饭后拿过一边书包起身。 他一开门,刚好站在门外的人的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反应过来后慢慢收回。 门外是一个保养良好的阿姨,烫了卷毛,她看了眼室内,有些犹豫地问: “请问这里是万能事务所吗?” 晚上还看不出,天亮了后可以看到贴门外一边的【万能事务所】几个大字。 躺沙发上的烂泥毫无工作斗志,挥挥手说:“不……” 一道冰冷视线瞬间扎他背上。陈景提醒道:“电费气费。” 江于尽起身坐直:“是的没错。” 高中生背上书包离开,卷毛阿姨抬脚走进室内。 江于尽倒了杯水推到卷毛阿姨桌面前:“请喝艾维斯特特供雪山水。” 厨房的水壶盖还没来得及盖上,阳光照着明显反光。 阿姨说:“谢谢你的艾维斯特特供雪山水。” 江于尽微笑点头,坐到阿姨对面。 “是这样的,我姓许,你叫我许姐就好。” 许姐喝了口水,拿出一张照片和一张小地图说:“我来是想拜托你帮我找一下我的猫。” 照片不是完整的照片,少了半截,像暴力撕开的,但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许姐和牛奶猫。 “我的猫有领地意识,平时就喜欢在附近玩,绝对不会踏出这个区域一步,之前我还听到了它的铃铛声,它绝对还在这里。” 江于尽忍住呵欠,跟着点头。 许姐看了眼他,说:“我住在城东,你知道最近……附近的事务所都关门了,我实在想不到办法所以只能过来这边碰运气了。”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硕大的莹润珍珠。 她把珍珠往江于尽手里塞,江于尽迅速在手上垫了两张纸。 “我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希望你能收下这个。” 她说是希望,手下力气却大得出奇,完全不给拒绝机会。 “最后问一句,”江于尽表情略微严肃了起来,说,“报销车费吗?” 许姐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之后唇角一抽,声音尖锐了些:“报。” 江于尽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许姐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先坐车离开,他需要自己打车去地图上的地方。 一栋楼两层,他住上面层,出门的时候顺带和下面层的坐在店门口抽烟的理发店老板打了声招呼。 理发店老板礼貌回应他的问候:“你还没喝死呢?” 江于尽顺手拦下出租车,离开前笑着点头:“赶紧抽死吧你。” 对方没有抽死,他也没喝死,但按照上车后的情况来说,他可能会晕死在车上。 黄色法拉利一路风驰电骋,江于尽下车后撑着墙慢慢蹲路边面壁思过。 大概是因为新闻上的事情,人口数仅次于北区的东区路上却没什么人,偶尔有行人路过都是步履匆匆,眼睛不断警惕看向四周。 睁着一双宿醉死鱼眼的江于尽看上去一脸厌世,蹲路边无辜被瞅好几眼。 为了不给路过的人增加多余的心理负担,也为了避免出现在明天的早间新闻上,他起身离开。 许女士给的地点就在附近。 天上的云慢慢移动聚拢,飘到上空的时候,周围暗了下来。 风静止下来,一阵铃铛声响起。 声音消失在了一栋别墅的院子里。 江于尽很有礼貌敲院门。 门没关,他一敲就向里动,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破败了的院子,没风,别墅大门却往里打开了些。 画面怎么看都很诡异,正常人该转身就走。 但是江于尽不,他闲得发慌且还没忘找猫。 推开院门,他摸出手机打了个呵欠,很有礼貌问:“你好,有人吗?” 很显然没有。 说了句打扰,江于尽穿过院子,抬脚走进破旧别墅。 进去的瞬间,原本半开的大门瞬间关上,发出一阵沉闷声响。 他好像在别墅里,又好像在另一个地方。 这里不透光,手机屏幕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有异动响起,面前黑影闪过,江于尽收起手机稍微侧过身,白衬衫在空中扬起又垂下。 扑人扑了个空,从暗处出来的人先是一愣,之后摸索着带过江于尽往角落躲。 刚进门就被拉着小跑加快蹲,胃里一阵翻腾,江于尽缓慢闭眼。 旁边人喘了两口气,问他:“你进来干什么?” 江于尽捂着肚子:“找猫,你呢?” “我是异种特殊搜查大队三队徐高,正在调查东区居民连续失踪事件。” 徐高半蹲着掏出配枪,说,“这里很危险,进来后就出不去,请你务必跟在我后面,不要随意走动。” 【异种】在前几年还没什么人知道,直到自称被卷入无限游戏的人回来后,这个词被用来指和幸存者一起出现的游戏里的怪异生物,逐渐广为人知。 江于尽走两步反过手推了把大门,没推动,之后点头,真就跟在徐高后边慢慢转。 短暂时间,他打听出徐高是在调查途中跟着一个事务所的人进的这个别墅,结果进来后把人跟丢了,之后又发现这里没有任何信号,不能联系外界,门窗都是摆设,不能打破。 直到出了房间,亮光突然出现,眼睛没反应过来,走在前面的徐高不自觉眯眼。 江于尽视线扫了一圈。 他们这是到了一个客厅。 这里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过,家具上积了灰,靠近拉了一半的窗帘的地上有散落的积木和小皮球。 徐高拿着枪警惕看向四周,江于尽背着手弯腰看摆在柜面上的落了灰的照片。 徐高靠过来擦掉照片上的灰,也看了眼。 看上去是一张亲子照,卷发的女人膝上躺着一只小猫,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看着很乖巧可爱。 江于尽介绍说:“这是我雇主,这是我要找的猫。” 许姐给他看的缺了块的照片缺的就是上边的小男孩。 徐高眉眼微动,稍一侧头,又注意到了一边沙发上的巨大爪痕,触目惊心。 他还没来得及拦,江于尽已经跟着看了过来。 沙发的内容物从撕裂的地方溢出,上面沾染斑驳的暗红痕迹,在棕色沙发上晕染大片,旁边还有或大或小的碎屑一样的东西,味道刺鼻,但至少好在上面的液体已经凝固,不是新产生的。 江于尽耷拉着的眼皮逐渐抬起。 “这不是……”徐高挡在他身前,试图安抚,“你先别……” 江于尽抬起眼皮后一皱眉:“到处乱洒番茄酱,真没素质。” 开口就是素质极高人。 他看向徐高,还问了句:“对吧?” “……” 徐高点头:“是的。” 他带着江于尽小心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这里依旧没有他找的人。 房间没有客厅那样亮,但还算有点光线,可以看清里面的摆设。 这里是一个儿童房,蓝色的墙面,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毯子,毯子上有各种玩具,看上去很温馨。 房间里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大概就是靠近窗边的书桌附近。倒下的破损的椅子和书桌上有暗红痕迹,桌面上摊开的本子被揉得发皱。 徐高持枪警惕,热心市民江于尽帮忙拿起本子展开后查看内容。 这应该是个小孩的日记本,封面上认真写了【许聪】两个字,字迹还很稚嫩。 【30年5月6日,爸爸不见之后小咪也消失了,妈妈看上去很伤心】 【30年5月7日,妈妈给我买了新的小皮球,但是今天下雨,只能在家里玩】 日记也就几条,之后是大片的空白,一直到原本摊开的地方才再次出现了内容。 【32年4月9日,小咪回来了,我和妈妈都很开心,但是它一直不吃饭,我们都很担心】 【32年4月10日,妈妈今天不在家,小咪又没有吃饭,听到它下楼的声音了,等会儿再】 日记到4月10日戛然而止,纸张被揉得发皱,像是有人挣扎过一样,展开后也没有任何内容。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徐高沉默一会儿,之后说:“这是一楼最后一个房间,整个一楼我已经走遍了,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上面看看。” 江于尽把日记本放回原位,靠桌上一点头。 徐高出了房间,顺着楼梯上楼。 楼梯上铺了一层地毯,走上面不会发出声音,转过一个转角,细微声响传来。 像是……咀嚼的声音。 徐高在黑暗楼道中缓慢前行,在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时却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打滑,罐头碰到墙面,发出声响,在空旷的楼道上甚至还有回音。 他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 咀嚼声停了。 在一声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后,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楼道黑,但二楼有光亮,看得清,离楼道最远的房间门口有黑影移动。 “喵——” 门里走出一只猫,和照片上一般无二,动的时候还会带起一阵铃铛声。 “呼。” 徐高从过度警戒中缓过来,呼出一口气。 猫歪头看他,伸出爪子—— 一堆庞大的,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肉堆取代了人畜无害的猫,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空间内。 肉堆满头都是眼睛,深色的,当所有的眼睛全都转向自己这边的时候,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里炸开。 徐高颤抖着举起枪。 肉堆中出现像是裸露的尾巴样的肉条迅速拍来,他翻身躲开,结果另一条“尾巴”以一种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横扫,枪被拍出老远,发出几声清响,他也被带倒在楼梯上翻滚了几圈。 肉堆靠近,嘴巴张开的时候甚至可以看清上面还没掉落的肉渣,闻到从里面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徐高不敢再往身后看,浑身毛孔绽开,腿已经软使不上劲,但还是努力拖着身体在地上挪动,使劲伸出手试图去够被拍出老远的枪。 平时几步就跨越的距离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格外的遥远,遥远得让人绝望。 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从后脑勺传来的森森寒意。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且强烈地接触到死亡的感觉,手还徒劳伸向枪飞出去的方向,背后有带着腥味的风传来,徐高惊恐瞪大眼睛。 “砰——” 黑暗中传来一声枪响,像是直接在耳边炸裂一样。 想象中的剧痛感没有传来,一声像是小孩的叫声的声音刺痛耳膜。 徐高视线上移,站在楼梯口的人手托着枪,手指还放在扳机上,眼皮仍然耷拉着,垂眼和他对上视线。 2. 第二章:异种B607 然后徐高就看到对方眉梢扬了扬,大概是有些惊讶,在想他为什么在地上。 徐高:“……” 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他趁机重新积攒力翻身站起迅速后退。 刚才的怪物,也就是异种,已经不在原处,那一枪应该是打到了关键的地方,它原本在的地方破开一个大洞,楼面里的钢筋弯曲到一个诡异的弧度,大东西很显然已经去了楼下。 “……” 徐高看着直通楼下的大洞和周围的碎屑,手指抖了几下,之后回过神来,心里泛起不妙的预感,接过江于尽递来的枪,没有乘机追下去,而是迅速奔向一个房间,说:“先去救人!” 虽然刚才的枪声和叫声搞得他现在还在耳鸣,但他还记得之前听到的咀嚼声。 江于尽被要求不要跟着往房间里,于是就站外边等着。 徐高进去得快出来得很快,出来的时候整张脸已经没了血色。 他手上多了个硕大的带血的珍珠。嘴唇哆嗦了一会儿,他这才咽了口口水,说:“……这是从死者衣服里掉出来的。” 看来他一直在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就是可能对方的状态不太理想。 江于尽看了眼他。 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徐高握紧了另一只手里的枪,之前营造的气势瞬间垮掉,泪珠子疯狂打转,说:“……我之前在五队当名义上的替补实际上的文员,这是我被调到三队后第一次出任务。” 第一次任务原本是普通的盯梢,没想到跟着跟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死者也没能保下。 江于尽从兜里掏出一个同样大小的珍珠,依旧拿纸垫着,说:“这是雇主给我的。” 徐高视线在他手上的纸上停了一下,之后把两颗珍珠对比了几眼。 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看来自称许姐的人还是广撒网。 许姐找的人,给的地址,甚至于这房子也是她的,现在还不能对整件事下定论,但是基本可以确认她跟城东事务所的人的失踪事件脱不了干系。 调查真相暂且排在后面,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身边的无辜群众,清除异种。 尽管心跳还很快,但在这种呼叫不了外援也出不去的情况下,徐高无论如何也只能上。把珍珠当成证物小心收好,他重新拿好枪转头问江于尽:“你是想一起下去还是留在这里?” 之前并不了解,现在面对着不远处破开的大洞,很难说留在上面更安全。 “下去。”江于尽看了眼他拿过珍珠的手,说,“我一个人待着怕。” 他看上去一本正经,说得煞有介事。 这也算是顺带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他没继续在楼下房间里待着,突然出现在楼梯口。 徐高点头:“跟紧我。” 两个人慢慢下楼。 楼下已经和他们之前看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家具破损,走廊边拉紧的窗帘也已经被撕扯开,原本黑暗一片的地方亮了起来。 客厅正中央有一条蜿蜒血迹,一直延伸到拐角。 转过拐角就是他们最开始躲的玄关附近。 之前这里没有光线看不清全貌,现在却能轻易看到。 玄关的其他东西全都被移开,在门边放下了一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大盆,血迹一直蜿蜒到了盆边。 他们在找的大东西就在上面,一只眼睛还在流着血,其余瞳孔紧缩着,浑身抖动,看上去很痛苦。 突然一瞬间,抖动消失,肉堆突然放松了下来。 在裸露的尾巴下边,多了颗莹润珍珠。 “……” 思考了两秒珍珠从哪里出来顺带回想自己之前碰了什么,徐高果断举起枪。 这个格格不入大盆,原来是放大版的猫砂盆。 江于尽在一侧保持沉默。 徐高举起枪的同时,肉堆满头的眼睛对准了枪口。 那是一种人眼都无法捕捉的速度。 徐高被扑倒在地,胳膊在无知觉间已经多了三条爪痕,黑色作战服颜色缓慢变深。 武器终究比异种的速度快。 还记得异种被江于尽打到眼睛后的表现,被扑倒在地后徐高果断收起枪拿出特制小刀戳向肉堆头上的眼睛。 他戳中后使劲一划拉,周围眼睛全都带上一条血痕。 庞大肉堆又发出了小孩声音一样的尖啸声,江于尽抬手捂耳朵,长袖里红绳一现而过。 庞然大物又开始向后退去,结果被一个突然滑动过来的椅子绊住。 椅子碎裂,它也重重倒在地上。 站房间一边的江于尽若无其事收回脚。 徐高这次反应得很快,趁眼睛多多怪倒地的时候迅速换上枪,瞄准射击,如此快速重复,不给对方丝毫的反应时间。 再也没有一只眼睛能够睁开,尖啸声越来越弱。 在声音消失之前,大门从外面打开,细微光亮照进。 站在门口的人烫着卷发,穿了小高跟,手臂上挎着个口袋,口袋边沿露出了个钳子手柄。 是之前自称有其他事需要去做的许姐。 开门的瞬间她就一边看向大盆一边拿起口袋里的钳子,拿到一半注意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动作一顿,抬起眼时就看到瘫在地上的肉团。 微弱的声音还盘绕在耳边,她眼睛瞬间睁大,不管不顾跑向倒在地上的大东西: “小聪!” 可能与异种的虚弱有关,这次半开的大门没有再自动关上。 徐高一手捂着胳膊试图拦下她:“异种现在仍然具有威胁性,请不要靠近。” “他不是怪物,是我的孩子!” 许姐一把推开徐高,踉跄着跑过去试图按住正在出血的眼睛,但是所有的眼睛都在出血,她两只手压根按不过来。 徐高靠近:“它不是……” 许姐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他:“你听!这就是小聪的声音!” 她话音刚落下,叫声消失,连带着肉堆随着呼吸的起伏也没了。 坐地上的女人低头看着满手的血,瞳孔猛地骤缩,转头看向手上还拿着枪的徐高,拿出铁钳摇晃着站了起来,之后快速跑来。 徐高收起枪准备格挡。 许姐略过他径直冲向后面的江于尽: “是你叫的警察是不是!” 战火莫名蔓延到自己身上,江于尽后退半步躲开挥来的铁钳,疑惑道:“这也能怪我头上?” 一钳子挥空,许姐再用力挥下,声音尖利:“我找了这么多人喂小聪,偏偏找到你的时候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乖乖让小聪吃掉!” 江于尽:“阿姨你要不想想你到底在说什么?” 在钳子即将横撞到他脖颈的前一刻,许姐身体一拧,手臂不自觉收回,死死捂住肚子,铁钳也掉在了地上。 看上去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许姐捂着肚子抬头死死盯着江于尽。 今天从事务所出来后肚子就一直隐隐作痛,很难说没有这个人的手笔。 江于尽被盯了半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是这样的,我们家最近手里有点紧,没钱交燃气烧水。” 众所周知,雪山水等于生水。 他还说了声抱歉,态度十足真诚。 许姐捂着肚子,拳头捏了又捏。 她拳头没能捏两下,徐高把她拷住了。 双手被拷住,她仍然不断反抗着,鞋跟使劲踢向徐高,嘶叫道:“小聪一直待在这个房子里,从来没有出去过,他没做什么坏事,你凭什么杀了他!” 徐高没有理会她的话,扶住耳麦和队里人联系,说了地点并简短汇报发生的事。 队友根据他的报告发了一份文件过来,是关于异种B706的资料。 异种编号B706,寄生型异种,原本身形略大,头部多眼,行动迅速,具有攻击性,具有一定模仿声音的能力以及圈定领地的习性,能将人骨转化为珍珠状排出,头部眼睛为弱点,目前已发现5只。 前因后果已经清楚了。 家养的猫失踪后在游戏世界产生了异变,回来后最先袭击许姐孩子许聪,模仿了许聪的尖叫声,许姐认为其是自己孩子,为了避免B706因为没有食物而外出觅食被人发现,将其排出的珍珠作为酬谢引诱事务所的人前来别墅当食粮,如此循环,结果在今天翻了车。 汇报结束,江于尽就和徐高终于出了大门在院子里排排站,顺带打开了消消乐。 他心理素质看上去确实好,玩消消乐玩得认真,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 徐高低头检查手里的枪,发出几声清脆轻响,想起了什么,侧眼看向身边人,说:“刚才在楼梯那你打得还挺准。” 江于尽从消消乐的世界里短暂抬头,说:“知道那个射击玩偶的游戏吗?我还挺擅长的。” 他笑说:“就是没想到真家伙这么震手。” 手上的消消乐步数耗尽,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徐高没忍住嗤了声,在江于尽看过来的时候假装扶耳麦,煞有介事说:“大队其他人等会儿就到。” 江于尽收起手机打了个呵欠,说:“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徐高问他:“怎么这么突然?” 江于尽话随口就来:“我前男友在你们大队,不太好见面。” 他好像很随意地说了什么很劲爆的话。 徐高眼睛睁大,一时间不知道这个消息哪方面更炸裂,更没敢拦,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救护车和特别搜查大队的人很快到达,现场拉起黄色警戒线,红□□光闪烁,看热闹的人在周围围了厚厚的一圈,消息灵通的记者赶到现场,但也被隔绝在外。 从现场找出的肢体由白布盖着,看不清楚,但可以闻到难以言说的气味。 B706的尸体由大队里特别搜查异种尸体的人处理,装在一个不透明的箱子里运出,其他人看不到里面分毫。 有人穿过警戒线走进院子里。 还在和亲爱的队友说话的徐高转头,来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男人穿着身作战服,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黑色冲锋裤走路时带起阵风,自带气场。 几个人猝不及防注意到他,心里一抖,喊了声“徐队”。 徐队,徐同归,异种特别搜查大队队长,人狠话不多,能面无表情拧断异种脖颈,他们看了心里都犯怵。 有人问:“徐队怎么来了?” 徐同归摘下带血的作战手套,说:“顺路过来看看。” 他看了一眼周围,之后问:“不是说还有一个人?” “他啊……” 面对这个人徐高完不敢糊弄,如实说:“他说队里有他前男友,不想碰面,所以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 徐高如实说了。 徐同归没回话,只说:“现场处理完了就收队。” 3. 第三章:便利店员(一) 江于尽祭出不存在的前男友,纯纯为了早点溜号。 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又陪着忙活了半天,塞个板砖他都能原地躺下。 他飘回家后躺下,几天后作为某市民出现在晚间新闻里。 高中生再次晚回家,江于尽跑楼下理发店打秋风顺带等人。 今天的理发店老板格外冷漠,没有让他成功打到秋风,只能免费蹭个电视看。 一个晚间新闻他也能看得起劲。 晚上的理发店没人,老板叼着烟打扫卫生,一转头就看到坐椅子上的人看个新闻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几日前,异种特别搜查大队侦破城东居民连续失踪案件,成功救出一名市民。从现场发现的受害者遗物由专人送至受害者家属处。” 江于尽喝着白开,指给老板说:“那个市民是我。” 听上去当个被救出的市民还莫名骄傲。 老板杵着扫把垂眼看他:“所以呢,之前果然是白跑一趟?” 江于尽转了圈水杯:“报酬还给人家家属拿回去供着去了,但是我积极配合行动,得了两千块奖励。” 他说:“水电气费有了。” 老板嗤了声,给予肯定:“真厉害。” 江于尽点头:“那是。” 老板扫完地,转过身顺手收走了他的水杯,说:“你知道你那雇主有问题吗?” 江于尽眼睁睁看着还剩一口水的水杯逐渐离自己远去,眼皮逐渐耷拉下来,说:“她身上那味跟……还是叫珍珠吧,浓得不相上下,想不知道也挺难。” 他知道有问题,但他还是接了,可能是因为闲,也可能是站门口的高中生的眼神很有压迫感。 老板言简意赅:“出息。” 没水喝还被骂,江于尽很硬气地推门而出。 老板慢慢吐出一口烟圈。 “……” 不多不少刚好五秒,推门而出江于尽又回来了。 他揉了把头发笑眯眯打哈哈:“陈景那小子还没回来,我再等等哈。” 老板:“呵。” 几分钟时间,高中生出现在了街道口。 江于尽弹射起步快速出门。 陈景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快速往这边移动的人影,把手上的校服外套往里藏了藏。 江于尽移过来一手搭他肩上。 往里藏的校服还是被发现了。 江于尽探过头看了校服好几眼,陈景视线移向一边,表情没有变化,一侧的手却不自觉捏紧。 终于,挂他身上的人指着校服上暗红的痕迹,开口问: “你这是准备改行当美术生了?” 陈景:“……” 没想到对方会把血认成颜料,他沉默了一下,之后犹豫着点头。 江于尽摩挲下巴:“咱家居然要有美术生了。” 陈景:“……也不一定。”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江于尽若无其事抛出新论题:“今晚吃饭没?” 于是高中生在晚上回到家后还顺带做了一顿晚饭。 拮据,但是砸锅卖铁也能搞个洗碗机,把碗扔进洗衣机,江于尽打着呵欠回房间睡觉,临睡前嘱咐高中生:“不要学习到太晚。” 陈景点头,喝了口水后往自己房间走。 两个房间不算并排,但从窗外探出身体可以勉强看到隔壁的灯光。 注意到隔壁亮起的光亮暗了下去,陈景收回视线,回到房间后打开抽屉,在无声中把散开的零件快速组装好,在确认隔壁没有动静后关灯轻巧翻下窗户。 已经有人在楼下等着他。 汇合后没有喧嚷,有人手上拿着定位器,告诉他:“中区发现A级具智型异种的活动痕迹,虽然不知道它知不道我们想知道的事,但总之得先打探一下。” 陈景抬手看了眼时间,说:“需要抓紧时间,我明天七点前需要赶到学校。” 在去学校之前还得先回来给楼上的人把早餐准备好。 拿定位器的人问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陈景:“明天有期中考,需要提前复习。” 其他人沉默了一下:“……” 这个人确实是货真价实高中生。 为了不耽误高中生时间,他们尽快出发。 直到一行人消失在街口,黑暗一片的房间再次亮起,江于尽穿着汗衫躺床上,拿过床头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垂眼随手消去屏幕上小动物。 步数用光。 第二天早上等到陈景回来的时候,卧室里的人一如既往睡得四仰八叉人事不省。 洗个澡换了身校服,他简单准备了早饭之后就出门。 江于尽睡到自然醒,有幸在中午看到了早间新闻的回放。 电视的声音当着背景音,他边吃边消消乐,体力在一顿中午吃的早饭的时间消耗殆尽。 还有最后一次闯关机会,他聚精会神看手机,顺手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他稍微一用力。 “咔” 安静厨房里传来一声响,声音不大,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震耳欲聋。 江于尽低头看向被支出的筷子翘飞的金属块,手上动作一顿。 在他试图把金属块拼凑回去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江于尽看了眼消消乐再看了眼被撬飞了一块的洗碗机,迅速带上厨房门。 很好,不是高中生回来了。 是一个大叔站在门口,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江于尽擦了把汗,也笑,十足真诚。 单子来了。 —— 在几天前处理异种B607后,徐高虽然当场活蹦乱跳,但是之后就被送进了医院。 异种死了,他也好不到哪去,一只胳膊相当于半残,成功入住北区医院。 也就待了几天,他把医院逛了个遍,最后在例行检查之后溜达着出了医院。 医院处在商圈附近,对面就是一家便利店。 今天太阳很大,晒在皮肤上好像连汗液都蒸发了一层。他看了周围两眼,最后抬脚走进便利店。 便利店里开着空调,一片凉爽。 现在还早,便利店的人不多,也就一个店员坐在收银台后边玩消消乐,浑身舒爽,看上去比他一个病人还自在。 他随手拿了瓶水放台面上。 低头玩消消乐的店员抬头,一双死鱼眼十足眼熟。 徐高:“……” 徐高问:“你不是开事务所的?” “这是委托。”江于尽扫了下水的条形码,言简意赅:“说来话长,两元。” 简单来说就是昨天找上门的大叔经营这家便利店,想和家人出去玩几天,经过辗转介绍找上了他。 大叔不差钱,也不知道从哪听来虚假消息,认为他办事靠谱,花比聘用普通店员高出一大截的钱让他过来收银打杂。 江于尽不懂有钱大叔,但很喜欢工资。 毕竟他还欠着一个洗碗机。 徐高付钱,看了眼四周,之后身体前倾,小声透露:“今天队里有人来看我,你前男友说不定会来。” 这个人格外的好心。 江于尽眉眼一抽,双手抱拳感谢告知。 好心的徐高收获了临时店员的一句“慢走”。 走出店外,他转头看了眼,看到店员又开始了自己的消消乐生涯。 江于尽一天里做得最多的事大概就是玩消消乐,其次是收钱,再其次是在手机充电的时候望着外边来去人流。 今天一天救护车跑过好几次,一直到晚上又呼啸着过了一个来回。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救护车到了后不久路边又有灯光闪烁,映红了街道,医院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江于尽并不过多在意,只不时倒数着下班时间。 路两边的行人越来越少,店里另一个负责整理货架和补货的店员已经到点下班,他再次低头看了眼时间,随时做好下班准备。 在下班倒数两分钟的时候,感应门传来响动。 已经走到柜台边的江于尽又慢慢挪了回去,继续默默倒数下班时间。 进来的客人拿过碘伏放桌上,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手指内侧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痕一闪而过。 江于尽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还在瞟着下班时间,麻溜扫完条码,之后一抬眼,说: “十元。” 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垂眼,罕见的铅灰色瞳孔正好和对面人视线对上。 突然对视,站在柜台后的人表情不变,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便利店里很安静,浅浅一个呵欠声被无限放大。 徐同归收回视付钱,拿过碘伏离开。 一直到走出便利店一段距离,他回头。 店里的店员顶着头乱糟糟头发弯腰关电脑,明亮灯光下眉眼困倦。 “徐队在看什么?” 穿着身红红绿绿花衬衫的人走近,眯着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到试图翻越柜台走捷径下班的人。 看上去很急,晚下班一秒都不行。 徐同归收回视线:“没什么,先回去。” 4. 第四章:便利店员(二) 江于尽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有幸从店里另一个叫小李的店员那里听说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李有家人在医院里住院,他不能离太远,这才干脆在这里打工,刚好从医院的其他病人那里吃得一手好瓜。 昨天救护车送来的除了日常都有的急诊病人还有一个安置在他们楼上一层的特殊病人。 据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消息称,病人身体完好,但像是累得脱力,浑身不能动弹,后来检查发现眼球也很干涩,像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闭上眼睛,在被救无论如何也醒不来,一直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江于尽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问:“在他之前有人出现过这种事吗?” 小李说有:“这个月这是第三个了。” “出事的三个人在一栋写字楼工作,都是晚上被人发现倒在大楼门口,警察去查过好几次,什么也没发现,听说现在那栋写字楼很多公司和店已经暂时停止上夜班。” “我今天要送货去那个大厦。” 他说着说着就顿了下,之后像是陈述事实,也像是为了安抚自己,说:“我下午去下午回,不会待到晚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玻璃门外人影攒动,小李说着说着看向窗外,刚好看到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造型独特的车辆上下来,快速走进医院。 江于尽也看,但是兴趣不大,看了两眼后就收回视线。 小李倒是好像很感兴趣,直到看不到人影后才转回头,感慨道:“听说特搜队一队的队员全都是从那个游戏回来的。” 他们大多数人至今不知道从游戏里回来的人和普通人区别在哪,但是对方是无可辩驳的强。 江于尽挑眉:“是吗。” 他看了眼小李,一颔首,说,“有客人来了。” 上午的时间过得快,下午的时候,江于尽接到了陈景打来的电话。 对方说是这两天期中考,今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同学家复习,会很晚回家。 作为开明大家长,江于尽应了声表示同意,并嘱咐对方和同学好好相处,去别人家时要有礼貌。 打电话的时候小李就在一边,听到了两句,表情逐渐由平静变为震惊,等到挂断电话后,他犹豫着问:“你有个……已经上高中的孩子了?” 语气极其不可置信。 唰的一下,江于尽点头应下,笑眯眯说:“看不出来吧,其实我年纪挺大。” 小李选择相信他的话,并且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他,之后木着一张脸离开。 江于尽支着脸笑了下。 在下午清闲的时候,依旧在休养中的徐高又跑过来溜达,站在一边货架上假装找东西,等到收银台前边排队的客人全都离开,他迅速靠近柜台,还算能活动的手往桌面上一支,一脸兴致盎然。 这表情江于尽可太熟了。 毕竟前不久他听小李分享医院里的事情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徐高问他:“这两天有遇到你前男友吗?” 江于尽撤回之前关于这个人很好心的评价。 和好心关系不大,这个人很明显主要是想来一口新鲜瓜。 “抱歉,”江于尽歉意道,“我忘了他之前就已经死了。” 徐高:“?” 徐高大为震撼。 店里的钟传来整点报时,响起一连串的轻松乐声。 和乐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自动门打的声音。 一个花衬衫出现在门口,他眯着眼睛往店里看了眼,看到站在柜台边的徐高,挥了下手: “巧。” 江于尽看了眼他。 花衬衫眼尾上挑,笑起来的时候挺像狐狸。 徐高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问:“今天不是到你值班吗?” 这个人看上去不像值班,像是在美美度假。 花衬衫叫胡砾,随手从货架上拿了包烟递给江于尽,一边拿出手机扫码一边说:“这不还没到上班时间么。” 小李带着货从旁边路过,搬到停在路一边的车上,开门上车。 江于尽对他挥挥手。 徐高和胡砾也跟着离开。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 天色慢慢黑沉,城市的高楼背着下落的橘红太阳漆黑一片,像是突兀的黑柱一样立在地上,割裂天空。 便利店里的人进进出出,原本说是下午就回来的小李仍然没有回来,江于尽打了通电话,对方没有接通。 略微挑眉,他再给医院打了个电话。 电话转了几道,最后由一个医生接通,医生表明原本说好今天下午会来医院的小李没有来。 江于尽再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理发店老板叼着根没有点燃的烟站在便利店门口。他表情带着一股凉气,说:“你最好是有急事才叫我来这。” 江于尽笑眯眯。 理发店老板成功上岗成为一名光荣的便利店员。 迎着对方冰冷视线,江于尽把手机揣兜里一挥手,笑说:“请加油哦。” 他说完话就马上开溜。 出了便利店,空气都好像燥热了一些,现在正好赶上第二波晚高峰,路上车堵了一连串,传来发闷的汽油味。 通过店里的账单查到了小李今天去的大厦,江于尽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路线,略微思考,最后搞来一辆小电驴。 小电驴小,但是快,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略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扬去,露出懒散眉眼。 在毫无移动的动静的车流里,小电驴绕来绕去,在一众司机的注视下成功冲出重围,扬长而去。 等到江于尽到大厦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城市灯光亮起,周围大楼的光亮连成一片。 这个城市到了晚上像是换了个模样。 仔细把小电驴停在合适的地方,拍了拍小电驴头,江于尽抬头看了眼高大大厦,抬脚走到大门前。 大厦的大门已经关上,门前还摆放了一个写着“禁止进入”的警示牌。 “……” 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江于尽看了眼不远处的摄像头,再垂眼看了眼地面,然后假假一绊。 被绊倒后向前趔趄几步,他精准握上门把再稍微使力,就这么被绊进了大厦里。 和周围其他大楼不同,这栋写字楼里已经没了人,只有应急通道的指示牌还亮着,在黑暗空间里泛着幽绿色的光。 手机因为玩了过久的消消乐后忘了充电,已经没什么电量,江于尽没有勉强它,直接摸黑在一楼看着。 一楼一共有五个电梯,前三个是客梯,后面两部是货梯。大楼里灯没开,但是电梯还有电,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十足显眼。 除了最里面的货梯还停留在四楼之外,其余电梯的都停在了一楼。 看来得去四楼看一趟。 现在情况并不明朗,按照常理来说,最谨慎的方法还是步行上楼。 但是江于尽不,他坚定地站进了一个电梯。 能坐电梯就绝不走路,主打一个节约体力。 好在电梯还是正常运行,到了四楼后停下。 从电梯里走出,江于尽揣着手敲响了隔壁电梯门,喊了声:“小李?” 电梯里瞬间传来“哐”的一声响,像是什么撞到电梯的声音。 “嘶……我在!我在这!” 江于尽不自觉跟着一起吸气。 这响动,一听就是好头。 他在外面试图找什么东西开电梯门,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待太久而产生的恐惧感,还在电梯里面的小李不间断地说话: “我今天下午送货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下楼的时候这层楼的人都走了,结果电梯出问题卡住不动,里面又没有信号,呼叫铃也坏了。” 这层楼的大部分店还在装修,正经在营业的没几家,他们下班后这里真真空无一人,无论怎么喊叫都没人听得到。 江于尽还在寻找趁手的东西。 小李在里边短暂松了口气:“幸好你来了。” 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江于尽直接伸手扒拉上电梯门。 “哗——” 巨大金属门慢慢打开,电梯里的光亮一点点泄出,映亮黑色空间。 电梯里的小李眼睛慢慢睁大。 江于尽手支在电梯门上,表情看上去比小李还惊讶,说:“这电梯不是挺好吗,按一下就开了。” 在电梯里被关了太久,小李头晕眼花,闻言一点头,手脚并用跑出电梯。 突然从明亮的地方到漆黑一片的地方,眼睛一时难以适应,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这才算是看得清楚了些。 找到人后就该离开,小李这会儿完全是一个不敢再坐电梯的状态,江于尽就带着他找楼梯。 跟着应急通道指示牌走,找楼梯并不算难。 尽管现在已经天黑,但身边还有个人陪着,事情进展也很顺利,小李缓缓呼出一口气,把光亮移向楼梯。 江于尽还在打量这层楼的其他地方,一转头,注意到旁边人停下了脚步。 小李看着手机光照亮的地方,颤抖着举起了手,问: “这个楼梯……原本有这个东西在吗?” 江于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小小人偶立在楼梯正中央,穿着蓝色的工服,一张脸莫名熟悉。 这是小李的脸。木偶笑着,嘴角扬成了一个离奇怪异的弧度,好像是在高兴。 江于尽观察片刻,最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真丑。” 5. 便利店员(三)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打破了夜里的安静。 在警戒线之外围观的人只增不减。 有人发现宏盛大厦门口又倒了人,倒的人穿着蓝色制服,是大厦的安保人员。这次和前几次的情况不一样,不再是单个人出现意外,而是几个保安一起被扔在了门口。 警察和医护人员到达现场,封锁现场并迅速运走安保人员,特搜队也派了人来。 队里有游戏里带出的专用来探测异种气息的探测器,其他人通通留在外围,只有两个队员穿着特制的服装,靠近大门内侧拿出探测器。 探测器很靠谱,只要有异种在,无论气息多弱都能察觉,现在却死一样安静,毫无反应。 和前几次的探测结果一样。 两个队员对视一眼,慢慢退出。 回到原来的位置,有人拿出纸笔记录下这次的探测结果,另一个人看向还在等结果的其他人,说:“没有异种出现的迹象,之前搜查过整栋大楼,也没有发现异种的痕迹,事故应该是人为。” 知道一连串的事和异种无关,在场的众人却没一个松一口气。 和异种无关,要是这件事是人为,好像更难缠且诡异了些。 “滴——” 事情定下结论,尖锐声音却突然响起,刺痛在场的人耳膜。 所有人看向原本毫无动静现在却不断发出警报声的探测器。 两个队员脸色一变,快速思考在附近值班的一队的人,之后其中一个人掏出对讲机,急道: “胡副队,宏盛大厦出现异种波动,等级初步评估为A级,二队请求支援。” —— 宏盛大厦四楼楼梯口。 在江于尽脱口而出对小人偶做出评价之后,小人偶表情瞬间一变,原本惨白的脸上渗出丝丝血痕。 小李眼睛睁大,江于尽比他更震惊,不可思议道:“这就破防了?” 第一次面对这种似乎是超自然的事情,小李拿着手机的手一抖,不自觉慢慢往后退,之后死死抓住江于尽的手臂转身就跑。 江于尽一边被带着跑一边提醒了句:“你回头看看。” 小李回头看了眼,眼睛瞬间瞪大,红血丝明显。 就短暂的一个转身的时间内,人偶和他们的距离近了一大截,速度快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步,然而小李转过头来的时候它又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 小李转头看向江于尽,再转过头来时,人偶已经到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不敢再移动视线,甚至眼睛也不敢眨,死死盯着人偶,摸索着后退。 被一直盯着,人偶果然没有再动。 之前那些人在昏迷前眼睛睁到干涩的原因大概找到了,应该就是碰上了这鬼东西。 知道了原因,小李却没什么心思去高兴。 手机的光源移动,人偶的影子也跟着变化,变成细长的一条。 对着人偶绕了个圈,江于尽和小李重新回到了楼梯边,一步一步慢慢下楼梯。 大楼里一片安静,细微脚步声清晰可闻,隔着一层墙体,外面却吵闹得过分。 胡砾已经赶到现场,他终于没再穿他身上那件花衬衫,看着稍微正经了些。 在场有人和他汇报:“除了几位安保人员,楼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在今天下午打卡离开。” 汇报的人顿了下,之后把手上平板递到胡砾面前,说: “但是通过排查下班后进出大楼的人后,我们发现有个人在不久前在另一个入口进入大楼后就没再出来过。” 平板上是一段监控器拍下的画面,大楼的摄像头暂时不能调出,他们只能通过路边的摄像查看,距离有些远,画面略微模糊,但是至少能看到清晰的人影。 画面里的人骑着小电驴进入监控范围内,停好小电驴摘下头盔后露出的就是一头标志性的乱毛。 胡砾记性还算不错,记得这是今天见过的便利店店员。 便利店店员拍拍小电驴后就走向大楼,在门口站了会儿,之后平地一绊,摔进了大楼。 画面在这里结束。 胡砾戴上作战手套略一点头:“知道了。” 在场其他特搜队员检查配枪和紧急药品,他看了一眼,说:“我一个人去。” 其他人动作一顿:“可是……” 胡砾笑了下,眼睛眯起:“不要给我增加额外的麻烦。” 其他人没敢再说话,果真停下动作。 有的人平时都笑着,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是手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并不需要仔细准备,胡砾戴上夜视镜,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准备任何武器,直接走进大厦。 几个安保人员工作的安保室就在一楼,他看着资料组准备的大楼平面图,很轻易就找到了安保室。 大楼的灯的配电大概是被破坏了,不能正常亮起,但是安保室和电梯一样都是另外供电,门半掩着,看得到里面传出的光亮。 安保室里的监控还在运作。 在一众静态的监控画面里,三四楼之间的逃生楼梯间还在动的两个人格外明显。 居然有两个人。 注意到了屏幕上安静不动的小人偶,他似有所感,一转头。 穿着身黑色衣服的人偶立在门口,在光下安静不动地看着他。 人偶没笑,胡砾笑了下,主动向着人偶靠近,一柄长刀从袖口里滑出。 距离越来越近,人偶快速变形,变成像是蜘蛛一样的生物,六只细长又狰狞的黑色长肢挣破像是纸糊一样的皮肤,迅速朝着头两侧刺来。 金属制的刀映着头顶打下的光亮,畸形人偶从中间裂成两半,六条长肢还在无意识地抽动着。 胡砾握着长刀抬头。 原本空荡的一楼立满了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偶,全都安静看着他。 —— 三楼,江于尽还在和小李一起慢慢后退。 实话实说,倒着走路比正常走路累太多,一直陪身边人看着怪丑的人偶也很无聊。 一边的小李盯得认真,江于尽于是转头开始看向四周。 手机光慢慢移动,楼梯口放着一个扫把,木质的把柄。 好像能用。 江于尽向旁边稍微移了两步,伸过手。 “哗——” 楼下传来一阵响动,他略微垂眼,之后又若无其事收回手,转手搭上小李肩膀:“加油,马上就到一楼了。” 小李被他拍得一激灵,差点直接转头,人偶微妙地动了一下。 一直慢慢下到二楼,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外面隐约的灯光,小李精神完全紧绷,再往下走时,却听到了像是铺天盖地一样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李仍然死盯着人偶,问江于尽:“楼下是什么动静?” 走到这个拐角的时候他们已经能够看到一楼的样子,一楼只要有人也能看到站在这里的他们。 江于尽探过头看了眼,思考了一下,之后中肯道:“很热闹。” 小李:“?” 小李不能转头,因此没有看到重叠的看不到头的翻涌的节肢人偶。 江于尽向前走两步,倾身靠在栏杆上朝着蜘蛛人偶堆里的人一挥手: “救命。” 声音不算大,语调拉长,在紧张氛围里莫名显得懒散,但足够下面的人听到。 胡砾随手斩去几只蜘蛛人偶,抬眼看向二楼,之后撑着长刀一跃,跳上了二楼楼梯。 小李只觉得旁边晃过了什么,就这么看着从四楼一直跟到现在的人偶被一斩为二。 胡砾说:“上去找个密闭空间躲着。” 江于尽率先一点头,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李上楼,在走之前还道谢,十足配合。 他带着小李躲进了二楼的厕所,之后一激灵,看向小李并面露难色:“有感觉了。” 原本想躲一间厕所,觉得这样更加安心的小李当即主动躲到了隔壁间。 他就这样在安静中听着隔壁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之后就没了动静。 隔了一会儿,小李用气音问:“你好了吗?” 隔壁没人回答他。 江于尽毫无疑问开溜了,推开从一开始就没落锁的隔间门出了厕所。 已经要到下班的点,手机的电量已经不再支持他蹲厕所玩消消乐,他没打算在厕所过这漫长的一晚上。 大楼里依旧没有灯,但对他没有太大影响。 楼层里的摄像头有细微的红光,很好辨认,也很好避开。 他绕开一楼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很隔音,走进后完全听不到一楼的动静,黑暗走廊里只有不断回荡的脚步声。 前面【安全出口】的提示牌绿光映亮了突然出现在前面的东西。 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偶。 江于尽脚步不停,继续往前,离人偶距离越来越近。 “……” 一片安静里,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长肢,人偶就这样变成了一块块破布散落在地上,六只长足落进阴影里,再也看不清。 地下室走廊尽头一侧是配电室,再之后就是一堵落了灰的墙,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江于尽伸手碰上墙面,然后稍一用力撕扯。 墙面瞬间变成丝丝长线缓缓飘下,在地上积了厚度可观的一层。 灰墙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墙体上是厚厚丝线,密不透风,地上堆积着满地卵状物。 江于尽很有礼貌,笑眯眯一挥手:“你好,老熟人。” 6. 便利店员(四) 在开辟出的空间的正中间,一只巨大的人首蛛身的迅速立起,六只纯黑眼睛下的形状怪异的嘴还在吐着蛛丝。 在它面前还有半个穿着黑衣的人偶,人偶皮裹着卵状物,很明显还是个半成品。 江于尽记性说不上好,但因为对方制作的人偶丑陋得石破天惊,所以对这东西还有印象。 人面蛛,人首蛛身,六眼六足,头上像是套了一层塑胶看不清脸,特点是繁殖能力奇强,速度也快,擅长伪装巢穴和隐藏气息,刚才暴露出气息估计是因为制作的人偶被说丑,脾气没收住破防了。 它产出的每一个蛛卵里都有自己的意识,可以通过把蛛卵塞进人偶里来控制多个人偶。这种能力方便,但局限也大,只拥有部分意识的小蜘蛛被人看着时会僵直,没有人出事时才会继续移动,一直到判定进入了攻击范围内,这才攻击人的脑部并吸取其意识。 已经过了太久,江于尽忘了上次遇到这个人面蛛是在什么时候的哪个副本,只记得当时自己留下它纯纯是秉持着好东西不能自己一个人看也要让别人欣赏的心理。 没想到绕来绕去又让自己瞅了一遍,早知道就先解决了再说。 很明显人面蛛没有礼貌,不仅没有回应他的招呼,前面两只细长的节肢还在不断翻搅着,不断产出新的人偶。 随手扯下大片的丝线缠绕在手上,江于尽弯腰捡起废弃在一边的铁管,客观评价道:“不去当纺织工可惜了。” 按照这个工作速度,多少得拿下最佳劳动奖。 铁管很明显已经被废弃了很久,上面锈迹斑斑,但还算趁手。 “唰——” 很短的时间,也可能不过一眨眼,刚成型的人偶变成碎片散落在地上,破空声在空间里不断回荡,满地的蜘蛛卵全都碎裂开,没有一个幸存下来。 踩着满地的蛛丝和蜘蛛卵残骸,铁管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江于尽缓步靠近。 不再致力于拿下纺织厂KPI,人面蛛从房间正中间爬开,瞬间移动到头顶上方,攻击姿态满满。 江于尽略微抬头,一头乱毛往后垂下,露出仍然没有丝毫波澜的眉眼。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附在墙面上的人面蛛后退半步。 —— 还在一楼的胡砾发现原本源源不断的人偶没有再继续增加。 地上已经积了满层的肢体碎片和丝线,他脸上和手臂也出现了被不慎划开的伤痕,细细长长的一条,往外安静无声地渗着血。 砍开最后一个人偶,他随手擦去脸上的血迹,找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尽管没有真正遇到,但他听说过人面蛛,A级副本boss,擅长操控人偶,以人意识为食,喜欢往地底住,见到它的绝大部分人最后都被扔在了巢穴洞口,被其他异种吞噬殆尽。 这栋大楼就是一个巨大的巢穴,而大楼最深处,要是不出意外,就是人面蛛所在的地方。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在大楼另一边,没有锁,推开门就可以直接进去。 楼梯越走越深,最后终于出现一个走廊。 走廊尽头很明显破开了一个大洞,但是距离远,看不清洞里的情形。 胡砾慢慢走近,路过配电室时,配电室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样子。 里面空无一人,也没异种,有线路被凝结的蛛丝勒断,软软垂在一边。 这应该是大楼断电的原因。 胡砾收回视线,继续走向大洞。 走近了之后可以明显看到被暴力撕毁的蛛丝。 人面蛛看来是靠这面蛛丝做的假墙骗过了之前所有来大楼里排查的警察和特搜队的人。 洞穴里面同样堆了厚厚几层蛛丝,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残肢和人偶碎片,还有碎裂的蛛卵。 在洞穴的正中间有一堆小球,摸上去很润滑,像是珍珠一样,实际上却是极细的蛛丝和特殊的其他物质一起组成的外壳。 胡砾蹲下拿起小球稍一用力,小球碎裂。 厚厚的外壳破裂,里面却空无一物。 或者说装在里面的不是实物,是人面蛛储存起来的人的【意识】。 游戏里的灵魂尚且能够买卖,储存人的意识并不算出奇。 人面蛛不在这。如果这东西在这里,应该早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攻击。 想到之前莫名不再增加的人偶,胡砾扔下手里的碎片,一垂眼,看到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划过地面形成的,一直从门口延伸到了这里。 “啪” 安静的空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夜视镜上,发出轻微声响。 胡砾抹去滴在夜视镜上的液体,一抬头。 一只巨大的姿势扭曲到近乎诡异的蜘蛛被一根铁管从正中间整个穿透,蛮横暴力地钉在了天花板上,就在他的正上方。 有着六只眼睛的脸不住地无力往下垂,被钉在上面的东西的几只脚还在无意识动着,画面极其怪异。 是人面蛛,嘴还在翕张,还活着,刚才滴到夜视镜上的液体就是它顺着铁管流下的血液。 胡砾毫不犹豫握紧长刀,蹲地起跳,光影闪过,先是像套了一层橡胶的头重重落到了地上,之后整个身体都掉了下来。 重新落回地面,胡砾一手拿着拔下的铁管,另一只手收刀拿起对讲机,简短道: “目标已经解决,二队到地下室处理现场。” 他看了眼手上已经生锈的带血铁管,垂眼看向从门口延伸过来的细长痕迹,又说:“还有带鉴识科的人下来,需要比对一些东西和指纹。” —— 二楼厕所。 在多次小声呼叫隔壁间的人无果后,无论楼下有怎样的动静,小李都缩在厕所丝毫不敢动弹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不时能听到的从楼下传来的声音也消失了,世界一片安静。厕所偶尔有水滴声,每次响起的时候都惹得人一激灵。 这次和水滴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脚步声,不轻不重。 胡砾走进厕所,扫了眼看上去都已经关紧的隔间,之后问:“你们在这吗?已经安全了。” 整个二楼除了这里也没其他地方能躲,要是不出意外,两个人都应该在这里。 小李大概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庆幸能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了,外面人话音刚落就打开门。 已经安全,他看上去却并没有那么高兴,看向隔壁间,对胡砾说:“他……” 安静厕所里传来冲水声,隔间门打开,里面人不紧不慢走出,耷拉着的眼皮刚抬起就对上两个人看来的视线。 小李直接睁大眼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看上去很有话说,但是一时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 江于尽带上隔间门,穿过两人走向洗手台,先是仔细洗干净了手,之后解释说:“里面空气不太干净,我不想说话。” 很离谱又有那么点合理的原因。 胡砾暂时没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两人的对话,扶着耳麦,还在听在地下室的二队人传来的消息。 人面蛛的尸体已经处理完毕,正在往外运出,鉴识科已经把铁管和地上的划痕对比过,确定地上的划痕是铁管造成的,也在大洞前找到了铁管生锈的痕迹。铁管已经转交给鉴识科的人,查找指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报告结束,他收回视线,笑说:“走吧。” 出了大楼,他得到了鉴识科给出的指纹采集结果。 铁管上只采集出了他的指纹,且现场没有任何其他新发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胡砾表情并没有过多变化,问:“监控呢?” “在你们进入后我们已经把整栋大楼围起来,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楼里的监控也申请调令看到了,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胡砾:“是吗。” 楼里除了他和两个便利店员还有第四个人在,这点毫无疑问。 能避开楼外所有人的视线,还能精准避开监控器,人面蛛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只有正中间一个大洞,说明是一击致命。 即使在游戏里也很少能遇到这样的人。 脸上惯常带着的笑意不变,胡砾手指不自觉敲打着手臂。 “呼——” 从进去的入口出来,直到真正走出大楼,走到看上去就令人心安的闪着红蓝光的车边,其他人交谈着,小李回头看向已经有一段距离的大楼,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腿一软,直接就跌倒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热心市民江于尽看了眼他,之后继续抬眼环视一周,也没在意站在不远处的胡砾一堆人,专心寻找自己停一边的小电驴。 时间已经不算早,照理来说他们可以现在离开,只需要在事后再问个话就算结束。秉持着能早回家就绝不多待的坚定想法,他没打算在这边多留一秒。 可喜可贺,他的小电驴还在原地等他。 愉快说了声再见,江于尽大步走向自己小电驴。 晚上风大,吹动路边常绿树发出一阵枝叶摩擦的声音,带起人的衣摆和头发,不断地向着一侧扬去,白色路灯透过斑驳树影投下,显得人莫名虚幻了些。 小李表情微怔,终于反应过来,慢慢想起这个人好像从头到尾都很淡定。 从头到尾都很淡定的人坐上心爱的小电驴,一点就炸,眼皮瞬间抬起: “谁偷了我头盔!” 语气不可置信且悲痛欲绝。 7. 001 江于尽在事后看监控,看到一个路人骑着小电驴路过,瞅见了他停路边小电驴上的头盔,左顾右盼犹豫了两秒,之后拿过头盔戴上扬长而去。 当晚,在场警察安慰了很久的无辜被偷头盔的伤心市民江于尽,许诺一定会尽力抓到偷头盔的人,顺带负责送人到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算早,白天里还挺热闹的街道在这个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 江于尽一边上楼一边思考,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但累了一天脑子有点不够用,还塞满了睡觉因子,他决定不再去思考。 等到美名其曰去同学家学习的陈景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灯居然还亮着。 灯还开着,但里面的人已经美美睡得香,躺沙发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一只手垂到了地板上,大概是被冰到了,他手指动弹了下,之后就没有任何动作。 陈景蹲下,把垂到地上的手重新抬上去,抬到一半看到了缠在对方藏衣袖里红绳上的蛛丝一样的白丝,想帮忙取下。 他刚伸手,手指还没碰到红绳,躺沙发上原本睡得像是死去了一样的人缩手,眼睛稍稍睁开。 打了个呵欠,江于尽揉着头发坐起来,说:“你回来了。” 他刚睡醒,说话的时候嗓子比平时还哑了些。 陈景收回手,应了声:“嗯。” 放下手里书包,他问:“吃晚饭了吗?” 江于尽短暂回想了一下今天看到的人面蛛,之后说:“想吃螃蟹。” 陈景:“?” 贫穷的家注定和螃蟹无关,江于尽在深夜吃上了加了两片青菜的小面。 忽略了在大楼里发生的事情,暖黄灯光下,他着重分享了自己头盔被偷的惨痛经历。 他说得绘声绘色,可以看出内心仍然很激荡。 陈景安静听完,之后说:“这周期中考之后会放两天假。” “挺好。”江于尽问,“想一起出去玩吗?” 陈景摇头,又是一如既往的已经和同学约好了。 江于尽好夸张地叹了口气:“那我自己出去玩。” 讲了一大堆话,夜宵吃完他就洗澡睡觉。 陈景留下来洗完碗,在回自己房间前停了下,看到隔壁房间里灯光已经暗下,之后才抬脚走进房间,熟练翻窗。 等到江于尽第二天起床上班路过楼下的时候,看到仍然关着大门的理发店,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他把他的理发店好朋友忘在了店里,且忘了给对方钥匙。 没有钥匙就没办法到点关门下班走人。 早上的风格外的冷,吹得人心发凉。 江于尽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穿过小半个城赶到了便利店。 理发店老板果然还在店里,就站在柜台后,眼下泛着黑,店里还不能抽烟,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想刀人的焦躁感和不耐烦。 江于尽:“……” 江于尽小心翼翼走进店里,小小一挥手:“早啊。” 理发店老板瞬间就看了过来。 “……” 小李从医院过来上班的时候,刚好看着理发店老板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离开。 进了店里,趴在柜台上充当尸体的人捂着脑袋抬头看他,虚弱道:“早上好。” 小李:“……早。” 他是挺好,但是面前这个人看上去不太像。 熬过早上高峰期,江于尽头上顶着个包,终于找着机会和小李唠嗑。 小李带来了最新消息,说:“医院的那些病人已经醒了,听说身体都没有大碍。” 再次提起医院里的病人,经历了昨天宏盛大厦半日游,他这次语气完全不像之前那样轻松。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又说:“昨天听特搜队那个副队说,这些人应该已经没有醒来的希望才对。” 当时那人说要是队长在这或许可以多救两个,但对方跑深山老林找人去了,短时间回不来。 江于尽点头。 人面蛛从来没有储存粮食的习惯,抓到一个吃一个,这次却罕见地把食物存了起来,并且在高强度吐丝消耗力气的情况下也没有动,像是给其他什么特意留下一样,确实反常。 但这些不是他该考虑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事务所老板。 店里暂时没客人,唠嗑结束,小李继续干事,普通事务所老板低头消消乐。 他一垂头,结果原本已经走出去半步的小李一回头,惊讶道: “你有白头发了?” 这个人高,平时他很少能看到对方头顶,刚才一看,突然发现对方头顶冒出了不少白头发。 “是吗。” 江于尽抬眼随手揉了把头发,之后笑说:“年纪大了都会这样。” 他还说得一本正经,煞有介事。 小李上上下下再次看了他一眼,像是试图用肉眼辨别他年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 中区,城中荒村。 巨大的异种尸体前,普通事务所的另一个成员收起手里的枪,坐在废墟不远处撑着伞的短发女生抬手,火红火焰窜起,庞大尸体瞬间变为灰烬。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胖跑来,叫了声陈景,之后说:“找到001有关的线索了。” 001,自从游戏崩塌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的积分榜第一名。 按照当时大部分的说法,游戏就是在对方独身进入最终副本后开始逐渐崩塌,他们想要调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只有找到001本人才能得知。 但是麻烦的是他们对001的了解几乎为0。游戏采用实名制,所有人的名字都能够在积分榜上找到,但是积分前三有改名权限,001动用了这个权限,并且进入游戏的时间早,知道他名字的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也不会轻易告诉。 名字未知,年龄未知,样貌未知,他们知道的只有在部分人之间流传的001是白头发,并且还没能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他们从游戏回来后已经过了太久,这还是第一次查到和001有关的线索。 “排行榜69名,刘承,信息贩子,给钱就敢给信息,也可以交换等价信息,他进游戏的时间比001早,知道他名字,可能还会知道其他信息也说不定。” 小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字迹有点被汗水浸湿,但依旧可以辨认。 【B市G镇丛山村】 没有给太多高兴的时间,小胖又说:“但是刘承卖出了特搜局的信息,已经被通缉,现在特搜队队长正在找他,我们要赶在他被抓住之前和他交易。” 短发女生从矮墙上跳下,问:“什么时候出发?” 最后扫了眼纸条上的地址,陈景说:“现在。” 有的未成年在追查真相,有的成年人在便利店里摸鱼打游戏。 正在消消乐的江于尽接到了陈景打来的报备行程的电话,他敷衍应了两声,也没问去哪里,说了句“注意安全”后就挂断电话。 没了高中生就没了晚饭,一直摸鱼到晚上,江于尽顺带从店里买了份便当带回家。 摇着便当上楼,他刚掏出钥匙,门缝里就掉出一个信封样的东西。 上面简单写了他的名字,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一手夹着信封一手拿便当,他开门走进客厅,先是打开电视,之后才开拆便当,最后边吃饭边单手慢慢拆开信封。 是封邀请函。信封外面写着他的名字,拆开后的首行却写着【亲爱的001】。 电视的声音还在响着,江于尽短暂闭眼,睁眼后眼睫微垂,扔了信封,把信纸随手揣进兜里,继续抬头看电视。 第二天一早,他坐上了去B市的车。 A市和B市离得并不算远,坐车几小时就到,反倒是从B市到G镇转车废了些时间。 现实是没吃早饭饿得慌,江于尽在去目的地之前买了俩馒头。 今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很多,尤其是市集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徐同归走在人群里,铁灰色瞳孔看向四周,不断搜寻着。 有人径直走进他视线范围内,手上馒头晃来晃去,一头乱毛跟着动作轻微晃动着,看上去挺轻快。 杂乱人群对他似乎毫无影响,完全束缚不住他,他就这么在人群中穿梭着,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离开也离开得很快。 手臂被人拍了下,徐同归收回视线垂眼,看到之前问过话的一个大妈费力挤到他身边,说:“我想起来你问的人了。他好几天之就已经去了丛山村,我老公看着他上的车。” 大妈好心道:“去村里的车过会儿就走,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江于尽凭本事穿出人群,去了车站。 他要去的地方叫丛山村,这里并不算发达,据当地人说去村里的路是土路,一天只有两班车。 现在距离第一班车发车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很充裕,他走到车站,一边啃馒头一边上车。 车里意外地坐得满满当当,也就最后排没窗户的地方还有俩座。 江于尽带着自己馒头坐到了最里边的位置。 他刚坐下啃了两口馒头,身边跟着就坐了个人。秉持着友好待人的原则,他打了声招呼:“你好。” 徐同归简短回应了他的招呼,视线不自觉移向他手上的大白馒头。 江于尽很大方,注意到身边人视线,大方问:“要吃吗?” 徐同归摇头,提醒道:“这个时候吃太饱过会儿可能会晕车。” 江于尽摆摆手,十足自信:“不会不会。” 车辆发动,缓缓行驶上土路。 土路确实是土路,够摇够晃弯够大。 再转过一个大弯,手里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徐同归一低头,发现是吃剩的半个馒头。 “徐同归。” 江于尽睁着一双死鱼眼,客观陈述事实:“我想吐。” 徐同归:“……” 果然还是晕车了。 徐同归低头看向手里馒头,动作一顿。 果然? 他一侧头,刚好看到身边人身残志坚拿手机打开消消乐,人跟着车东倒西歪手也绝对不抖一下,头顶黑发里几根白毛缓缓扬起又垂下。 8. 丛山村(一) 客车在崎岖山路里行驶,晕车还玩消消乐的后果就是在路的后半段江于尽彻底歇菜,安详闭眼。 这辆车经停挺多地方,每一次刹车停下的时候都是对□□的考验。丛山村是终点站,一直到最后,等到他虚虚睁开眼的时候,车上不知不觉只剩下他们坐在最后排的两个人。 这个车上除了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要去这个村。 江于尽换了个靠窗的座打开窗户使劲对着风吹。但是山上起了雾,司机不敢开太快,风不算大,作用也不大。 下车的时候,徐同归一手提着吃剩的半个馒头,另一个手扶着人,成功上岗人形拐杖。 车上司机犹豫了下,之后还是对他们提醒道:“丛山村最近怪事多,这几天下午的班都不会来这个站,要回去只能等明天,你们要是去这个村的话就多注意点。” 江于尽忍着打yue的冲动,一挥手:“感谢。” 看着老旧客车消失在雾气里,徐同归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身边人,问:“你去哪里?” 看对方这个状态很明显不能一个人行动。 江于尽松开人形拐杖顺带揉了把头,说:“我们应该不同路。” 他说完就走,大概是因为晕车,走得没像在镇上时一样快,但同样走得毫不犹豫,没有丝毫停顿。 在看着人消失在雾里之前,徐同归出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山里有雾有风,风吹起的时候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了枝叶摆动的声音。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江于尽转头笑了下,随口道:“之前在便利店看你长得帅,找别人打听的。” 他笑得没一点正经劲,看上去就像在满嘴跑火车,一时间很难辨别说的是真是假。 没有再管这边还在纠结的徐大队长,江于尽直接走进雾里。 客车不能直达丛山村,村子在山崖边上,隔着一段距离依稀可以看到,看上去还需要再走挺长一段路。 晕车的后劲还在,江于尽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在这片清新的土地上留下污秽的东西。 越往前走,清新的空气逐渐不那么清新,中间掺了甜得发腻的香味,味道很淡,却无法忽视,让本就昏沉的头更加雪上加霜。 闭眼感受了下,江于尽中途转了个弯,没有继续往丛山村走,转而往山崖下绕。 去到山崖下比上山容易很多,一路路过荒废农田,走到树林里的时候,雾气陡然间浓了很多,到了连自己脚也很难看清的地步。 浓到看不清前路的雾慢慢涌动着,像是随时会出现其他东西。 江于尽只觉得这雾严重阻碍了自己的呼吸。 包围住整个人的浓雾里缓缓伸出细长黑手,慢慢往喉咙处够。 随手折了黑手,江于尽顺带绕过地里冒出的僵直的手,表情不变,依旧在屋里探着路。 但是接连不断的黑手着实烦人。 雾气涌动,他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转身。 从雾里伸出的密密麻麻的细长黑手断得整整齐齐,没有血水,落在地上化成一阵黑烟消散在雾里,雾气扭曲卷动,像是想要再次凝结,但是被打得太散,最终还是没能立刻成型。 江于尽晃着根树枝在树林里转悠着,最终走到了一个山壁边。 这里看上去和来的时候的地方没有两样,只是多了一尊看上去已经破旧不堪的土地神像,上面已经结了厚厚蛛网,原本用来放贡品的小盘也已经出现裂纹,被树叶掩盖。 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得罪”,江于尽移开神像。 神像后是一个空洞,空间不大,正中间有一朵黑色小花,种在一个腐烂手掌之上,花瓣纹路诡异而扭曲,神像移开的瞬间腻人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花周围有立方体状深色晶体罩,江于尽看了两眼,再看了眼手上树枝。 “咔” 晶体被树枝戳破,发出一声轻微的响,之后从中碎裂开。 花被拔起的瞬间,黑色花瓣瞬间粉碎,掉落,消失,一直弥漫着的甜腻香味也跟着慢慢淡去。 江于尽舒服了。他看了眼从地里冒出的中间空出个窟窿的手掌,再拿过手里的树杈子对比了两下。 大小还挺合得上。 完成了又一项杰作,他站起来拍拍手,继续往山上走。 一边消消乐一边走,时间还过得挺快。 等到手机电耗了一半,他一抬头,已经可以看到村子的轮廓。 太阳出来,雾气已经消散了不少,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农田里有人在锄地,锄头铲在地里的声音可以清晰听到。 正准备走近,后面传来脚步声,江于尽一转头,结果看到应该已经分道扬镳的徐队出现在身后。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徐同归也顿了下,之后长腿一迈走到近前,问:“你要去丛山村?” 江于尽点头:“听说这里很原生态,下班后出来放松放松。” 深山老林,确实够原生态。 “这里现在不是放松的地方,”徐同归说,“你先回去。” 江于尽遗憾摇头,重复了下客车司机的话:“要回去只能等明天。” “附近树林里有很多家畜的尸体,”徐同归拿出证件,第一次正式自我介绍,说,“我是特殊异种搜查大队队长徐同归。” “这个村子有古怪,记得跟紧我。” 这个人长得一脸桀骜,偏偏性格正经,声线沉沉,看上去很唬人。 差不多时间出发,难怪这个人在之后到,原来是去附近树林溜达去了。 江于尽笑眯眯点头:“全靠徐队了。” 不远处锄地的声音消失,原本在地里忙活的大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他们挥了挥手。 距离拉进,从村口路过的一个大妈也注意到了他们,抱着一个装菜篮子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社牛从不畏惧社交,江于尽耷拉着的眼皮略微抬起,同样挥手。 大爷大妈很热情,脸上笑容淳朴,知道他们今天回不去后略微思考,邀请他们进村:“李二家二楼空着没人住,他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有人去家里住一晚应该可高兴。” 在徐同归开口前,江于尽一点头,笑说:“谢谢。” 三两句话就找到在村里过夜的地方,他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些。 丛山村和其他普通村落没有什么差别,都是独栋的房屋,屋外有像是养东西的小棚,走近的时候还能闻到些微的味道,但是里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大妈口中的李二在家,他是个瘸子,走路慢,唤了很久后才出来,出来后一张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看,特别是看到后边站着的两个生面孔后,脸更臭了些。 看上去不太像是高兴的样子。 但是不太高兴的李二还是侧过身让他们进屋,带着他们上楼。 一楼的堂屋正中间摆了一个神龛,江于尽多看了眼,之后收回视线。 二楼的环境堪称一句简陋,一间房,房间里俩板凳一张床,大爷大妈没跟着上楼,李二说话更直接:“条件就这样,忍不了就趁早走。” 江于尽和徐同归留下了。 现在算是中午和下午交接的时间,还早,徐同归身上还有任务,短暂休整之后就出门,手无寸铁江姓市民果真按他所说跟在后边。 村子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村子,有人在地里种菜施肥,还有人聚一起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笑,没有任何异常,他们打听了,村里最近有像他们这样的外来人,但都只待了一晚就离开。 徐同归在屋外问话,屋里有人打牌,江于尽思索了不到一秒,果断进屋看人打牌。 不少人和他一样站一边围观,尽管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仍然可以不时和旁边人交流两句,悄声分析牌局,和他交流的人还夸他一看就是打牌高手。 江于尽谦虚摆手,说谬赞了。 满屋的交谈声中夹杂着从楼上传来的碰撞声,不轻不重的一声,他略微抬头。 旁边人摆手,说:“肯定又是小丫那丫头片子玩上头了。” 江于尽收回视线,笑了下:“还挺有活力。” 在屋外和人交流的徐同归侧眼,看到屋里的人穿着身宽大衬衫懒散站在一边,笑容浅浅,姿态轻松,注意到他视线后一转头,挥挥手,像是示意他一起去看人打牌。 徐同归没有去看人打牌,连带着江于尽也没能继续看下去,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直到天色慢慢变暗,这才开始往回走。 村里没有什么异状,唯一特殊点的就是几乎每家家里都摆了一个神龛,神龛都关着,看不到里面供奉了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穿过一个小道,以一个微妙角度,两个人同时注意到在半山腰上的半掩着的黑色祠堂。 祠堂和今天看到的神龛一样都是很罕见的黑色。 看了眼身边人,徐同归收回视线,说:“先回去。” 江于尽无条件同意。 坏消息,李二并不管饭,好消息,徐同归还收着今天上午啃剩的半个馒头。 坐在小板凳上,江于尽拿过自己馒头,之后大方分了一半递给身边人。 徐同归说不用。 江于尽不可置信:“你嫌弃我!” “……” 徐同归最终接过半个馒头的半个,慢慢咽下。 江于尽满意点头,拿着四分之一个馒头坐窗边探出头去看。 现在已经彻底天黑,窗外的雾气又开始出现,并且越来越浓。 吃完晚饭到了该休息的点,躺床上玩消消乐的江于尽打了个呵欠,眼睛挤出两滴生理性盐水。仍然坐在板凳上的徐同归很上道,把板凳移到靠近床边的位置,说:“你睡。” 他接着又说:“明天你就坐早上的客车离开这里。” 不是询问式的语气,配上他冷得发硬的声音还挺吓人。 江于尽舒舒服服把自己塞进被窝,顺带翻了个身,随口应了声“好”。 他还真睡着了,且睡得香,直到半夜的时候听到有什么响动,这才睁开眼睛。 村里的晚上比城市里要安静太多,也没有虫鸣和牲畜的叫声,所有的声音在黑夜里都被不断放大。 徐同归同样醒着,眼睛看向房间门。 响动是从门外传来的,像是上楼梯的声音,但是又不太一样,断断续续一轻一重,是脚步和拐杖杵在地上交替的声音。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李二。 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已经上二楼,还变快了些。 徐同归手里亮得发寒的金属光一闪而过,江于尽慢慢穿鞋下床。 房间里传来拧动门把手的声音,但是他们习惯性锁了门,门把没能拧动。 门外先是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钥匙碰撞的当啷声,刺耳又连续。 大概是终于找到了钥匙,翻找钥匙的声音消失后紧接着就是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徐同归站到门边。 “快来人!祠堂着火了!快去救火,不要惹萨卡大人生气了!” 外面响起一道慌张的喊叫声,之后整个村子都像是活了一样,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钥匙孔里的锁退出,杵拐杖的声音逐渐远去。 外面光亮闪动,站在窗边往下望,可以看到接连有拿着手电筒的村民往一个方向跑去,李二瘸着一条腿也在里面。 他走了,和半山腰上逐渐壮大的火势相比,这里好像反倒成了安全的地方。 瞅了眼旁边还在往半山腰看的徐同归,江于尽说:“我就待在这里,你去看看情况吧。” 语气真诚,十分之善解人意,不愧为热心市民。 徐同归低头看了他两眼,之后塞给他一个对讲机,从窗户一跃而下。 江于尽挑眉。 待在这里绝无可能。 打了个呵欠,他打开房间门下楼。 这个村里的村民行动能力一流,等到他下楼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了人。 方向感还算不错,他在村里左弯右拐,到了一栋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的房屋前。 这是今天他看人打牌的地方。 房子一楼的灯亮着,但是里面已经没了人,里面人很显然出门出得急,大门大开。 江于尽直接就从正门走了进去,踩着楼梯上楼。 二楼没开灯,但有从地缝里透来的一楼的光,能够勉强看清。 江于尽背着手像老大爷遛弯一样上楼,视线在二楼绕了圈,最后停在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笑道: “你好呀,小丫。” 手脚都被束缚住的被喊做“小丫”的刘承惊恐瞪大眼睛。 他不断蠕动着想要向后移动,头发被汗水打湿,看着不断靠近的人,红血丝瞬间充满眼球。 9. 丛山村(二) 半山腰。 短发女生看着祠堂陷进火光,注意到杂乱的手电筒的光逐渐蜿蜒上山,后退隐进黑暗的树林里,安静听着村民们的交谈声。 在树林里站了会儿,直到村民越来越多,她转身离开,回到山背面的树林里。 在约好见面的地方,陈景已经站在那,看到她后说:“附近树林里没有找到异种的踪迹。” 他们昨天就已经到了村子,住在一个村民家,在村子里打听了一圈,没有打听出原本几天前就已经到这里的刘承的消息,但是发现这里村民信仰了一种来路不明的神,并且在祠堂发现了干涸和还没干涸的血迹和人类毛发,发现后他们就从村民家迅速离开,暂时进了森林。 在来的时候司机告诉他们,最近这一大片山的几个村都不太太平,失踪了好几个人,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就是那堆毛发的拥有者。 事情太过蹊跷,最大的可能就是有异种在作祟。但他把附近大致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异种活动的痕迹。 “村民已经去祠堂,村里空了,我们今天之内必须找到刘承。” 陈景话音落下后女生从树上跳下,说:“我听到去祠堂的村民说明天有祭祀,活祭,按他们的描述,祭品应该就是刘承。” 难怪对方之前在给出了到达丛山村的信息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刘承虽然昧着良心挣钱,但很守作为商人的原则,和他们约好进行交易后就不会轻易变卦,如果没能及时联系,只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祠堂和树林里都藏不了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刘承被藏在了村里。 晚上的风吹过树林,落地上的叶子被风吹得吹得扬起,还沙沙响,糊了刚跑来的小胖一脸。 小胖撑着树喘了口气,说:“徐同归往祠堂去了,村民也全走了,想找人就得趁现在。” —— 二楼 刘承尽力扭动着,但是仍然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江于尽靠近。 面前的人变了很多,和印象里不一样,浑身的气势都收敛了,过长的黑色细碎头发遮住大半眉眼,显得安静而普通,像是人堆里可有可无的最普遍的存在。 他嗓子沙哑,说话的调子也松散随意,整个人完全变样,很难将其和游戏里的【001】结合到一起。 江于尽走到刘承身边蹲下,两手搭膝盖上蹲得随意,皱眉看着地上人说: “我都和你打招呼了,你怎么不回应。” 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刘承:“……” 像是刚注意到他嘴上还塞着东西,江于尽状似惊讶地愣了下,伸手帮忙取下。 “呼——呼——” 嘴终于能够再次接触新鲜空气,刘承大口呼吸着,现在是最好的呼救时期,他却不敢大声发出一点声音,只能小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在习惯性地不断套消息。 江于尽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只垂下眼问他:“你把我信息卖给了哪些人?” 分明语气和语调都没变,周围的空气像是瞬间冷了下来,刘承打了个冷颤,嘴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作为一个商人,他一向很守不透露客户的基本原则。 江于尽尊重祝福,站起来在二楼里转了小半圈。这个二楼很明显是废弃的,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有堆过柴火留下的木屑,还有老鼠在这里留下的液体。 他在一个木桌上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具箱,箱里装满了生锈的常用工具。 江于尽找出了几个钉子和一个小起子,在刘承不可思议的视线下转身。 刘承就这样看着他再次靠过来蹲下,拿过自己的手。 生锈的钉子悬停在指甲上方,之后逐渐下压,穿透薄薄甲层,以一种微妙的角度固定在了指甲上。 江于尽也不多废话,举起起子就捶下。 “陆东城!” 在起子堪堪碰上铁钉的前一刻刘承终于出了声。 他胸腔不断起伏着,眼睛斜向一边死盯着悬停在钉子上的起子,瞳孔不断缩小,喘着气说:“我卖给陆东城了!” 有操守,但不多。 之前收到的邀请函的落款是陆东城,名字对上了。 “然后呢,”小臂长的起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江于尽问,“还有谁?” “没有了!” 刘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说,“虽然很多人都来问,但买得起你的信息的就只有他。” 江于尽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微动,问:“你卖了多少钱?” 刘承瞅了眼他,之后说:“一亿。” 江于尽拿着起子的手动了下,刘承被吓得直喘气。 “钱呢?” 刘承:“拿去买其他消息了。” “……” 一片安静中,他隐约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想杀了他。 手不自觉一抽搐,他把剩下的都说了出来:“还有人要和我换你的消息……但是还没换!” 他之前联系上了一个有他想要的消息的买家,在知道徐同归在找他之后就躲到了这个鸟不拉屎丛山村,没想到在告诉买家地址后就被还没来得及看到样子的不知名异种攻击,醒来后就在这个地方听到楼下人讨论什么时候让他上祭坛,更多时候都听着楼下打牌的声音。 虽然情况不太对,但他还是觉得这里的人的牌技都挺烂。 今天终于听见陌生声音,猜测可能是来找他的客人,他这才想法制造出了声音,没想到招来的是个煞神。 江于尽垂眼:“是吗。” 楼下路边,已经分别搜完了整个村子的三个人在一个房屋前遇见,彼此都是稍微一摇头。 女生看向大门敞开的房屋,皱眉说:“这是最后一栋房子了。” 陈景点头:“先进去看看吧。” 这片地域的人都没有挖地窖的习惯,三个人找了一楼,之后在楼梯旁碰头,一起安静上楼。 “咔” 上到二楼的瞬间,小胖瞬间举起手里装了夜视镜的枪对准黑暗。 二楼没有人,地上四处灰尘凌乱,地上像是有人在这里活动过,但已经不在。 女生的表情逐渐凝重:“他大概被带走了。” 地上脚步清晰,且只有通向楼梯的脚印,看得出进来的人并不急。 光明正大走楼梯,并且不着急,能做到这样的只有身为主人的村民。 完全不知道刘承被带去了哪里,线索一时间就在这里中断。 陈景暂时没说话,思考了一下,之后说:“还没有找到刘承,徐同归今晚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村民肯定会把刘承带到祭祀场,我们在明天祭祀前还有机会。” 他说完看向小胖,突然问:“现在什么时候?” “凌晨一点半。” 陈景拿出手机,边走边拨通一个电话。 小胖问他干啥。 陈景说:“赶人回家。” 便利店工作结束,要是不出意外,刚恢复自由的人肯定会跑去各种奇怪的地方喝酒,要是没人提醒,完全可以喝到天亮。 手机响了两声,最后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忙音。 陈景收起手机,几个人出了屋,身影消失在路口。 房梁上,江于尽把刚关机的手机重新放回兜里,顺便把一边刘承踹了下去,自己轻飘飘一跃而下。 刘承摔了个结结实实,手脚已经被绑得麻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摔骨折没有。 事情打听完,江于尽抬脚下楼。 刚才在房梁上被生锈刀片抵着喉咙完全不敢发声的刘承终于能再次说话,急切道:“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不救我吗!你也听到他们刚才说的话了吧!” 他还打算细说救下自己的好处,最后被江于尽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江于尽收回视线笑了下:“你猜我为什么会这样直接来见你。” 没有任何遮拦,没有拐弯抹角,他就这样来,毫不掩饰。 刘承浑身止不住地开始发抖。 001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继续活着的打算。 对方现在不动手,是因为知道他很快就会死在其他东西手上。 刘承就这样看着顶着一头乱毛的人离开,边走边拿出对讲机,姿态轻松。 等到徐同归回到李二家的时候,看到穿着身宽松衬衫的人正站在堂屋前打量供奉在正中间的神龛。 神龛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神像。 说是神像,实际上又不太像,具体来说就是太丑。 神像看上去是铜做的,头畸形得除了一张嘴其他什么也认不出,身体和蛇类似,但是仔细看上去,可以发现身上不是鳞片,而是一个个细长的像手一样的东西。 家里供奉这种东西,其他不论,江于尽觉得至少这些村民审美堪忧。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一转头,问走过来的人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徐同归看了两眼神像,点头:“在局里资料库看过。” 千手萨卡,A+级异种,擅长发展诱导信众为其提供祭品,厌恶一切四条腿的生物,实力较强但过分谨慎,只在进食时会出现在人前。 江于尽若有所思点头,像是进行了什么深刻思考,之后转头问: “你说这么一个神像能卖多少钱?” 10. 丛山村(三) 刚痛失一亿,江于尽现在看什么都像钱,尤其是神像还闪亮亮,看上去就像是什么值钱物件。 徐同归沉默了一下,最终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了眼不远处蜿蜒的火光,说:“我带……”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又响起,在其他村民还在山上灭火的时候,李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进大门后看到两个人,他明显一愣,之后看了眼摆在堂屋中央的神龛,用手里杵着的拐杖指了个方向。 徐同归低头看向江于尽,动作自然流畅。 现在情况诡异,江于尽反倒不怎么怕,看上去挺感兴趣,抬脚向前。 两个人跟在一瘸一拐的李二身后往一个房间走去,走动的时候还可以听到对方身上钥匙晃动的声音。 直到神像从视线范围消失,李二终于开了口,声音粗粝:“村里信那怪物已经信疯了,你们就不该来这里。” 自从某一天半山腰上的祠堂突然出现后,村里匠人不再接活,整天在屋里待着做“萨卡大人”的神像,累得眼窝深陷也不停歇。他把从祠堂里带出的木头做成了神龛,分发给了村里每一个人,所有人也感激地接过,连带着他也有一份。平日里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自从“萨卡大人”需要供奉后,事情逐渐向怪异的方向发展。 一辈子没怎么干过坏事的人打晕了外来人,把人送上了祭祀台,在雾里听到惨叫声后还发出了笑声。他们热情留下每一个到村里的人,在晚上把这些人缚住,搁置在二楼,等待下一次祭祀。 李二嗤了声,说:“他们到现在还相信只要把祭品给萨卡就可以实现愿望。” 江于尽问:“你不信?” “萨卡说它能让我腿变利索。”李二说,“我这腿废了几十年,到底能不能好我自己心里清楚。” 江于尽点头。 萨卡能迷惑信众,但对于自我意识强烈的人却没有办法,很显然李二就是这种人。 他不信萨卡,但会装作信仰,因为他亲眼看着同样清醒地说要去报警的人被送上了祭坛。 “你们还得感谢山上那把火。” 李二说:“今天白天让你们走,你们不走,晚上他们原本已经要来这里,赶去救火了才没来得及。” 他说着,把房间门关上后艰难蹲下,移开地毯。 地毯下是一块可以移动的木板,木板下是一个坡度很平缓的步道,上面坑坑洼洼,还有很多灰尘。 这个地域的人都不建地下室,除了李二。 地下室祖上建的,已经废弃了很久,他平时也闷,不和人说话,没人知道他家里还有这么个东西,用来藏人最好。 李二说:“晚上林子里有狼,一群群的,你们现在走不了,先在这里待一晚。” 他说祭祀开始之前这一片地方都会起浓雾,雾起的时候林子里的那些野兽都不敢靠近,雾浓到走在路上也看不清周围的人,他们明天早上刚好就可以趁着起雾离开。 前因后果理清了。 李二打从一开始看到他们两个人时脸色变差,是因为知道村里人又盯上了无辜路人,简陋房间和说不上客气的话是为了让他们趁早离开,半夜上楼来找他们是知道村民已经要过来,想带他们去地下室躲着,没想到遇上失火,有人叫他一起去救火,这才离开,猜到其他人灭火后还会再过来,他象征性灭了两下火之后就提前回来带他们进地下室。 原来是个好大叔。 江于尽和李二勾肩搭背,感动道:“李叔你人真好。” 李二看上去不太会应对这种热情,嘴唇微微动了下,让他们两个进入地下室,之后把地下室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过了并不算太久,外面传来回来的村民的声音,大概是在质问李二人去哪了。 安静地下室里,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江于尽把关机后就没有电量再支持开机的手机放回口袋,转头问徐同归:“手机里有消消乐吗?” 徐同归抬眼,意思很明显。 客观来说,半个没有消消乐的夜晚很是难熬。 第二天天亮起的时候,村子和周围一大片的区域都起了浓密白雾。 雾气很浓,明明可以听到说话的声音,却很难看到人,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在雾气里晃动。 过浓的雾气完全断绝了找人的可能。 陈景三个人只能打消在祭祀前找到人的打算,提前赶到祭台附近蹲守。 祭台就在祠堂边的崖上,祠堂在昨天已经被烧掉,村民在这边又临时搭建了一个平台,木头搭建的,有点简陋,但还算稳固,正中间有一个石台,上面还有昨晚被烧得焦黑的痕迹,应该就是放祭品的地方。 还没到祭祀开始的时间,村民陆续到齐,昨天被其他村民质问的李二也在其中。 距离太远,看不到刘承到底在不在石台上,也不知道祭祀开始的具体时间,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陈景几个人就在不远处,最终选择按捺不动。 陈景说:“到时候我拖住萨卡,你们两个负责带走刘承。” 小胖问:“那徐同归呢?” 千手萨卡判定为A+级是因为其野心不大,只要祭品够饱就好,不会主动进行大范围破坏,最终综合评判为现在的等级,但实际上实力比普通A+级异种高出不少,对现在的他们还很难缠,但是如果徐同归出手就会不一样。 陈景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没有风,山里的雾气涌动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 在嘈杂的交谈声中,树木被压倒的声音响起。 萨卡出现了。 陈景瞬间就动了,小胖两个人迅速跳上祭台,越过重重村民在雾中寻找刘承。 形状诡异的东西在浓雾里爬行,细长的手一样的鳞片滑过的地方的树木像是被利刃滑过,全都颓然倒下。 它的面前出现一个人类。 陈景踩在倒下的树上跃起,手边出现一把小刀,借助向前的力道将小刀避开鳞片死死插.进萨卡肉里,脚踩着刀柄一跃到半空中,用带着特殊铁刺的锁链勒住其脖颈。 他在的地方微妙,萨卡疯狂扭动头颅,巨大尾部也努力向这边拍来,却很难够到,短时间进退不能。 小胖两个人找到了刘承,对方躺在石台上,浑身都是汗水,被找到时还在不住地发着抖。 村民注意到了异常,但不敢靠近祭台,害怕自己也被认为是祭品,只能围在外围惊恐地听着像是从身边传来的怪物的吼声,一边注意着不让祭品趁乱离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小胖背上刘承从村民头上一跃而过,他胖但灵活,落地后在人群中穿梭着,轻易绕过左顾右盼的村民。 终于离开祭台到了崖边,萨卡的吼叫声逐渐被抛在脑后,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的刘承尽管手脚仍然被束缚着,依旧松了口气,眼皮放松垂下。 雾里出现黑色带着鳞片的尾,就这样横空扫来,没有丝毫预兆且快速。 刘承甚至没有来得及注意到有任何异常,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腾空。 他被扫下了山崖。 背着他的小胖同样被扫了下来。 ——然后对方就静止住了。刘承就这样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拉远,直到对方被浓雾遮住,再也看不到。 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消逝。 大脑昏厥,身体无力,从背部传来的剧痛传遍全身,身体被穿刺的痛楚逐渐远去。 山崖上的小胖被被女生拉住了,一个甩手就重新被甩回了地面,回头面对的就是注意到这边动静围来的村民。 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人站在原地慢慢抬起了手里的枪。 萨卡挣扎的时候尾巴四处挥舞,近处浓密的雾气被挥散了大半,可以看清上面的人。 瞄准仍然制约着萨卡的人,在手指扣下扳机的前一刻,拿着枪的人的手被人握住,力道蛮横而绝对。 感受到骨头似乎都会被轻易捏碎的力度,拿着枪的人眼皮抖了抖,一转头,看到的就是背后人耷拉着的眼皮。 “不能瞄准他。” 江于尽轻声喊,“心地善良的李叔。” “咔哒” 李二手不自觉一动,手边拐杖倒下,发出响动。他喉结上下滚了一圈,问:“……你们怎么出来了?” 昨天离开地下室的时候,他确认过他有把锁锁上。 “当啷”一声响,他眼前出现一把黄色钥匙。 李二先是一愣,不可思议,后来终于回想起来,眼睛逐渐睁大。 昨晚对方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肢体接触并不是因为后面人本身是个热情大方的人。 钥匙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顺走。 不远处的陈景再也控制不住萨卡,蹬腿一跳,跳开一段距离。 江于尽带着李二慢慢后退,重新隐进浓雾里。 “你早就发现了,”李二被迫跟他后退,睁着眼睛,像是不可置信,“怎么……” “在想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出纰漏了吗?” 手边没有消消乐,江于尽还挺乐意和人聊天,思考了下,说:“挺多地方都有问题。” 首先就是神龛,作为一个不信奉萨卡的人,对方这神龛还擦得怪干净,一点灰尘没有。 第二点是地下室的比正常坡度缓和了很多的步道,还有上面留下的拐杖戳在地上留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和“祖上留下且平时没人使用”的话相背。 最后一点就是逻辑接不上,既然要提醒他们离开,在最初带他们上到二楼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说明情况,晚上在他们从村里转回来时也可以直接带他们去地下室,但他却选在了半夜。 要是不出意外,半夜他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手上这把枪。 换个角度看,整件事和李二编造出来的故事完全相背。 见面时拉下脸大概是因为看到他们两个都是男人,觉得难搞定,二楼说的话纯属发牢骚,半夜过来是想要趁他们不备。后来意外发生火灾,李二回来时看到他们站在堂屋,以为他们要趁乱离开,这才想了个借口把他们关进地下室,大概是准备留着给以后的祭祀备用。 毕竟自从有人出事的谣言传开后,来丛山村的人越来越少,每一个祭品都格外珍惜。 简单来说就是村里人骗外来人的把戏罢了。 知道是圈套,但是江于尽和徐同归还是进了,一个是纯属好玩,一个是想要看里面有无刘承。 没了陈景拖延,也不过就短短一段时间,虽然被拖住了脚步但基本没有伤到的萨卡还没来得及移动,余光里像是有什么闪过,畸形头骨瞬间碎裂,身体飞出去,最终撞在另一座山上,狠狠撞上的声音在山里不断回响,浓浓雾气都直接从中破开,可以清楚看到对面山棱。 是徐同归来了,还挺给力。 视觉冲击太过巨大,李二一时间连呼吸都静止了,手上枪掉落在地上也毫无感觉。 事态已经完全不可控,大概是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瞬间慌乱摆手,“萨卡大人不会死,只要有花在……” 他现在确实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乱起来就直接供了萨卡老底。 千手萨卡,具有领地意识,有领地意识的原因就是有伴生花,只要在伴生花的祝福范围内就可以无限回血,之前游戏挺多人不了解,在这里栽跟头死得干脆。 “是朵黑色的花吗?” 江于尽说:“那花太臭了,我给拔咯。” 11. 我喜欢男人来着 李二不可置信,不自觉想要转头看向身后人,头却被人一把握住,动弹不得。 不远处山腰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卡萨身体一分为二,缓缓落入山崖,发出一阵巨响,压倒了大片树木。 已经赶到山崖下的陈景三个人抬头。小胖讷讷道:“……原来这就是徐同归。” 萨卡死了,雾气开始逐渐消散,江于尽松开李二,转身慢慢离开,消失在雾里。 今天早上分开的时候热心助人的徐队已经给他指了去车站的方向,他一个原本已经该去车站等车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一场闹剧结束了。 陈景几个人在崖下找到了碎骨和残留的手臂和毛发,毛发里纠缠了野兽的绒毛,他们静默片刻,之后离开。 徐同归找村民问话后同样赶往山崖下,找到残存毛发后将其收起,在村边山崖下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石洞,看到只剩下一个枝梗的伴生花,还有插在手掌掌心里的看上去十分不走心的树枝。 警察在之后赶往丛山村,这片从前安宁的村落彻底喧闹了起来。 江于尽坐早上第一班车离开的丛山村,车上只有他和司机。司机对他还有印象,还探头看了下,问:“你朋友呢?又高又帅那个。” “朋友?” 江于尽反应了一秒,之后笑了下,说:“他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山里起了雾,坐在窗边的人支着手吹从山里吹来的风,眼睛微微眯起。 客车行驶到半路,对面驶来一排的警车,红蓝色的光穿透薄雾,和客车擦身而过。 司机好奇:“怎么这么多警车,是丛山村出什么事了吗?” 后面的乘客没有回答,疲倦闭上眼睛。 江于尽又光荣地晕车了。 上次是因为在车上吃太饱,这次是因为没有吃任何东西就挑战山路客车。 下车的时候司机看着他,手比划了又比划,看上去像是很想下来掺他一把。 坚强市民江于尽谢绝了。 坚强市民江于尽终于在下午回到A市回家爬上.床。 好险,差一秒就要死路上。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加小半晚上,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起来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他把客厅窗户打开,坐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转了个台。 和同学出去玩的高中生在半晚上回来,回来的瞬间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他穿上拖鞋走到客厅,发现是电视里的声音。 他到的时候,电视上的两男两女正扭打到一起,一个人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打,坐沙发上的人看得聚精会神,顺带感慨了句:“你们五个的关系真复杂。” 感慨完他喝了口小酒,一转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高中生,喝酒的手一顿,略微弯腰把桌上的空瓶都扔进垃圾桶里,若无其事道:“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陈景说:“还行。” 刘承死了,线索中断,还差点和徐同归面碰面,这一趟实在说不上开心。 江于尽视线重新移回电视,把最后一口酒喝完,随口道:“是吗。” 刘承死了,其他人线索中断,顺带最后怂恿徐同归下载了消消乐,他觉得这一趟还挺有趣。 不再去想丛山村的事,陈景呼出一口气,问:“吃饭了吗?” 江于尽当即表示没有。 B市,审讯室 刘承死了,后续的事徐同归不再负责,只能由胡砾赶过来接手。 这次涉事的人太多,并且老幼都有,一时间显得有些复杂,甚至没有足够的审讯室装下这些人。 李二是重点审讯对象之一,被安排在审讯室单独问话。 他交代了之前犯的所有事,也说明了枪是家里传下来的,之前专门用来打闯进村里的野兽。 审讯的人问他:“在祭祀的时候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发生什么事吗?” 忍住摸右手手腕的冲动,脑子里还留着这里被人握着的力道,李二嘴唇抖了两下,说:“……没有。” 胡砾站在审讯室外,隔着单向窗户看着里面的人,最后收回视线,说:“我们今天内会把异种的尸体运走。” 特搜队只负责搜查异种和游戏相关的人和处理异种尸体,审讯,追查内幕,量刑这些都和他们无关,他也不想给自己增加额外工作。 旁边工作人员看了眼他身上的大花衬衫,点头。 没有再看审讯室里的情况,他揣着手跑另一边蹲下,又开始联系手里人加班。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刘承把特搜局的消息卖给了哪些人对方就死了,现在就只能靠人工搜索,一个个排查。 远在A市的特搜队五六组被迫起床加班。 此时的高中生还在写作业。 去丛山村已经浪费了太久的时间,陈景还需要在剩下的时间里把作业赶完。 书桌上开着暖黄色的台灯,房间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吹动书页,发出一阵轻微的哗哗声,和客厅里的电视的声音混在一起。 “……” 陈景动作一顿。 有什么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很冰,像是金属。 他面前出现了一杯牛奶。 站在他身后的江于尽收回手里的冰啤,一挑眉,说:“你做事的时候真的一点不注意背后。” 陈景紧绷的姿态瞬间软化了下去,呼出一口气。 江于尽把冰啤递给他:“喝吗?” 给还在学习的未成年主动递酒,也只有他这种人才做得出来。 他 陈景说不喝。 江于尽遗憾收回手,熟练打开冰啤畅快喝下:“那就只能我帮你勉为其难喝掉了。” 这才是他真实目的。 “……” 陈景说:“今天晚上你喝太多了。” 江于尽摆手:“没有,还没平时一半。” 当天晚上,靠谱的成年男人江于尽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医生看了他好几眼,说: “你这胃……挺能折腾哈。” 迎着陈景平淡中带着冷冰冰的视线,江于尽揉了下一头乱毛,谦虚道:“也没有很折腾。” 差不多就是两天没吃饭回来多喝了两口小酒而已。 陈景嗤了声。 “……” 江于尽不再说话,安详闭眼。 他闭眼后高中生没走,把带来的作业放放药的桌上就开始继续学习。 江于尽默默按捺住了摸手机玩消消乐的手。 好消息是第二天高中生就去上学了。 医生说至少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他上午没事可做,出去溜达,在小花园里正好遇到了同样出来放风的徐高。 小花园里排排坐,江于尽问候了徐高的手,徐高说手恢复得还不错,顺带问他为什么也穿上了病号服。 江于尽深沉叹气:“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徐高:“?” 江于尽简短复盘,说:“果然还是昨晚最后那瓶酒的问题。” 害得他没有把电视里那五个人的关系理清楚就来了医院。 徐高表情更加惊异。 江于尽支着椅子瞅了他一眼:“我是指喝酒喝多了。” 徐高深觉自己思想之龌龊,迅速转移话题,说起了他现在还在疯狂加班的前同事。 因为某个人的死,五六组的人集体加班从头到尾捋线索,到处走访调查。前几组的人很能打,五六组的文员在某种程度上也很耐造,说加班就加班。 江于尽表达了自己的深切同情并对死去的人表示遗憾。 他刚表达完自己的同情,徐高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上头人打来的。 他的上司说最近人手不够,他已经休养了这么多天,手虽然少了一个,但腿还能走,让他去附近的一个地方走访一下。 严正声明自己手还健在后徐高穿着身病号服就准备出任务,背影萧瑟。 于是只剩江于尽没有丝毫负罪感地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有人像是直直贴着路过,耷拉着的眼皮略微抬起,江于尽靠后坐,避免撞上。 他往后坐避免相撞,路过的人却停下,转头看向他。 碰瓷? 然后他就听见路过的人以一种期待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他:“你看得见我?” 江于尽说:“你猜我为什么往后坐。” 站在长椅边的人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上去张扬嚣张,但还怪有坐相,跟旁边没个正形的江于尽形成鲜明对比。 “是这样的……” 路人叫周扬,前几天晚上和朋友在郊区无人盘山路赛车,他眼睛一闭一睁,前面就出现一个隧道。 那地方他们经常去,很熟,他知道在那个地方绝不可能有隧道,但车速度太快,就这样冲进了隧道里,之后就没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人可以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他也接触不了任何人,只能看到朋友们接受警察问话,看到自己爸妈在现场泣不成声,听到有人汇报说没能找到他,隧道也不见了踪影。从郊区回到市区,他到处游走着,像是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能够看到他的人。 周扬说:“能帮我吗?只要找到隧道拍下来证明确实发生了异常现象,把证据交给特搜队就好。” 特搜队人数有限,全国上下发生的事远超人数,这个队伍特殊,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在没有发生异常现象的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出动。 虽然这样第一次见面就求一个陌生人帮忙多少显得奇怪,但他别无选择。 江于尽随手扯了下身上病号服:“我现在姑且还算个病人。” 周扬说:“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便开。” “这算是委托?” “嗯?”周扬说,“嗯。” 江于尽坐直了身体:“我回病房换衣服。” 他回去的时候只能说健步如飞,很难看出是个病人。 周扬也跟着进了房间。 江于尽慢慢解开病号服纽扣,转头又开始一本正经跑火车: “你要看吗?” 他说:“别看我这样,我喜欢男人来着。” “……” 周扬转过头。 江于尽笑了下,继续低头解纽扣,阳光下,已经长出不少的白色头发泛着光。 12. 人皮红红 郊区远,打车贵,江于尽重新启用自己小电驴,含泪买了个新头盔。 他收好发票,转头看向自觉坐上后座的人,说:“这是为了你的委托买的,到时候记得报销。” 得亏后面人只能算半个人,不用戴头盔,不然又是一笔支出。 周扬问他:“你之前都不戴头盔吗?” 江于尽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自己被偷走的头盔。 坐后面看不到前面人表情,但是周扬能感觉到周围空气里都是悲伤的感觉。 悲伤的小电驴启动。 有一说一,这还是周扬这辈子第一次坐小电驴。全新的体验全新的感觉,尤其是在堵到令人心头一跳的路上轻松穿梭的时候,他眼睛直接睁大。 新世界的大门好像打开了。 一路骑着小电驴到了郊区盘山路边,盘山路这边一向没人,失踪事件发生后人就更少了,警察在事情发生后在附近搜寻了几天,没有找到失踪的人就收队离开,这里彻底空了下来。 小电驴也可以冲盘山路,江于尽绕着山爬了半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周扬睁着一双眼睛,最终在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出了声,说:“就是这里。” 江于尽停下小电驴,取下头盔下车。 这里是个大弯,路上有车辙,应该是周扬他们这一群人留下的,路面和一边的护栏都完好,树木都还健在,阳光灿烂,看上去一切如常,找不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江于尽在路边和周扬排排蹲,问身边人:“你出事当天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 周扬低头思考了半天,习惯性想要拔路边的草,看到自己手穿透了草叶,动作一顿,又把手收了回来。 沉默了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转头,说: “我那天早上比平时多吃一顿饭算吗?” 江于尽很快下结论:这人长得还行,就是脑子似乎不太行。他说:“大概是不算的。” 大概是因为看到他平静中带着点一言难尽,周扬再次头脑风暴,又说: “我那天在山脚下买了一串手链算吗?” 江于尽放下刚准备打开消消乐的手:“细说。” 周扬说当天他到得最早,坐车里等朋友的时候有小孩敲他车门,手里拿着一把手链看着他,希望他买一条。 他说:“他手上和胳膊上好多伤,看上去还挺可怜,我就买了。” 那小孩服务还怪周到,还垫脚帮他把手链系手上。手里和他手上的表明显不配,但是是小孩的一片心意,他就没有取下。 周扬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小了下来,眼睛逐渐睁大。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种压根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卖东西的小孩。 江于尽简短评价:“你还怪好心。” 蹲一边的终于反应过来的周扬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 在出事后他在这里待了几天,一直没有看到过那个小孩,说不定对方再也不会出现了也说不定。 江于尽起身,说:“先下去吧。” 周扬问他下去干什么。 “去你遇到卖手链的小孩那里,”江于尽打了个呵欠,说,“今天晚上她会出现也说不定。” 他们又回到了山脚下。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消消乐是好玩的,游戏体力是容易耗完的。 最后的体力用完,江于尽转过头来看周扬,问:“要是我现在充钱买体力,你给报销吗?” 周扬:“……” 周扬同意报销,江于尽直接大玩特玩,直到手机在关机边缘大鹏展翅的时候才依依不舍放下。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橘红的太阳慢慢从对面的山口落下,视线里的所有景象像是都变成了火红一片。 他们没等来卖手链的小孩,等来了几辆跑车。 跑车的声音在无人的路上回响,隔着很长一段距离都能够听到。 蹲一边的周扬起身看过去,之后眼睛微动,说: “是我朋友。” 张斯几个人就是前几天和周扬在一起赛车的朋友,他们在家里等了几天消息,最终什么也没有等到,决定再来这边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任何线索。 车慢慢停在路边,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停在路边的小电驴,视线往旁边移,这才看到坐在路边的存在感很低的人。 秉持着礼貌待人的原则,江于尽抬手打了声招呼。 张斯条件反射回应,之后反应过来,问:“你是?” 江于尽看了眼一边的周扬,之后张口就来,说:“我路过,在这边歇歇。” 张斯几个人点头,继续往山上走。 丝毫不出意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后下山离开。 下山的时候停在路边的小电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看了一眼,继续往回走。 站在路边不远处的周扬看着车灯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转头看向身边人。 江于尽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间差不多后收起手机,慢慢路边的路灯下走,边走边抬手折腾自己头发,随手往后抓了两把,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之前用来封薯片袋子的夹子固定住碎发。 他站到光下的时候,周扬瞳孔一颤。 这还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原来长得很好看,五官优越,莫名有种凌冽感。 江于尽草草把头发固定住,收回手的时候顺带闻了下。 嗯,青柠味的。 他一收回手,眼皮又耷拉下去,凌冽感瞬间消散,注意到周扬没有跟过来,于是又抬眼一招手。 灯光照着浅色瞳孔,他看过来的时候神色淡淡,像是可以直接看到人眼底深处。 周扬跑过来一起蹲下,若无其事拍拍胸口,之后把视线移向一边,问:“你这是做什么?” 江于尽略微思考,觉得有些难解释,于是选择保持沉默。 结合周扬说的隧道和卖手链的小孩,他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剥皮红红,中级副本小boss,喜欢收集自己看上的“皮”,在游戏里有自己专门的地盘——一个废弃隧道改造成的实验室,实验室只有拥有通行证才能进入,她平时会把通行证用各种方法给到想给的人的手上,给周扬的应该就是那条手链。 她就在那个实验室里处理自己得到的各种皮,拼拼凑凑试图拼出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套皮肤。无论是玩家还是异种,她看上了就一定会得到手,决不放弃。 在之前进这个副本时,江于尽记得红红说过想要他这张脸,按对方的执着劲来说,应该到现在也没打消想法。 所以他就把这张脸露出来让对方好好看看。 时间越来越接近小孩出现的时间,江于尽蹲路灯底下百无聊赖数绕着路灯飞的小蚊的数量,周扬谨慎看向附近。 大概过了很久,也可能没一会儿,在路灯照亮的范围之外,一个小孩逐渐从路中走来。 她穿着红色的斗篷,眼睛大,脸上有棕黑污痕,但是不影响看上去可爱。 她看过来的时候,对上深色的毫无光亮的眼睛,周扬不自觉一颤,受伤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小女孩像是注意到他了,但是不在意,移开视线后径直走向蹲一边的江于尽,拿出手里的手链,眼里带上哀求,说: “求求你,买一条吧,卖完这条我就能回家了。”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术,都不带改动。 她拿着手链的手上尽是伤口,像是缝合的痕迹,且缝合得很不走心。 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江于尽表情不变,说:“没钱。” 红红瞬间改卖为送,抬手就想把手链系江于尽手上。 手上已经有了根红绳,江于尽在对方碰到红绳之前从善如流换了个手。 周扬就这么看着小孩把手链给身边人系上,又看着对方离开,直到什么也看不到后收回视线。 对方走后,江于尽把放在草丛里的小电驴扶起:“走吧。” 手链已经到手,戴头盔的时候头上顶着东西不太舒服,江于尽直接把夹子取下,舒舒服服戴上头盔。 他没往山路上走,挑了条平坦好走的路慢悠悠开着。 周扬注意到了方向不对,但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敢说话。 小电驴在路上安稳行驶,速度全程贴着规定限速开,十分之遵法守纪。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亮,激得人不自觉闭上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原本一片平坦的前路突然出现幽深隧道。 它就凭空出现在这里,神秘又诡异。 小电驴开得慢,和隧道的距离却在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迅速贴近。 不是车在跑向隧道,而是隧道在快速向车靠近。 江于尽说:“只要手链在你手上,无论你往哪里跑,隧道都会找上你。” 所以打从一开始,拍下隧道的照片交给特搜队的条件压根不能成立,只要遇上了这东西,怎样都得进去走一圈。 周扬问:“你怎么知道?” 江于尽:“我猜的。” 他是懂敷衍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电驴停在安全的停车位边,摘下头盔。 无论如何,小电驴的安全第一。 他头盔一摘,又回到了一头乱毛的状态,并且过之不及。 隧道已经到了几米开外。 低头慢慢挽起衣袖,江于尽看向身边委托人,说:“回去之后记得委托费翻倍。” 他强调:“头盔和消消乐的报账也是。” 13. 人皮红红(二)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连报销也要翻倍,但是周扬还是点了头,之后惊讶问:“你要进去?”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江于尽选择不回答。 隧道已经到面前了,不进去显得他多没礼貌。 隧道口到了面前后显得更加巨大,抬头望很远才能看到顶,江于尽收回视线,抬脚踏进。 周扬也跟着一起进去了。红红的实验室拒绝一切没有接受邀请的人,但他现在不算人。 这是他第一次清醒地看到隧道里的样子。 灰朴的墙面有墙皮掉下,露出里面斑驳石砖,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微弱的光照亮地面,可以看到堆积在地面上的各种东西,脚步声回荡在空旷地隧道,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往前走,视线里终于出现白炽灯,照亮隧道里的样子。 这里或许已经不能称为“隧道”。部分墙面已经破败,没了支撑物,就有人用各种杂物堆积起来充当墙面,周扬仔细看过去,发现杂物里有什么东西,脚步一顿,凑过去仔细看了两眼。 ……是黑色的毛发,上面已经沾了灰尘,但是依旧可以分辨出是人类的头发。 周扬眼睛睁大,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江于尽也看到了,但只看到了一眼,之后就收回视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到周扬终于终于回过神,他这才继续向前走。 隧道里一直有空气流通,用锁链挂在上面的白炽灯一晃一晃,灯光也跟着移动,照亮堆积在地面上的像山一样的垃圾堆。 垃圾堆的一侧留有一条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小路,江于尽从这边走过,周扬虽然能够直接穿过垃圾堆,但他还是选择绕了一段路,同样从小路通过。 他一边走一边看向垃圾堆。 这些黑色的,巨大的垃圾山里夹杂了各种衣服,也有玩具,还有斜伸出来的已经开始腐烂的手,上面甚至能隐约看到白色的指骨。 他看得出来这些是什么。 这是周扬这辈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尽管闻不到味道,他也就能想象到这里腐烂发臭的气味。 一路走过来,他的三观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长在文明的社会,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都有基本的人权,但是在这里,这些人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这里,和其他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起发烂发臭,没有丝毫尊严和人样。 江于尽转头看向手臂已经在隐隐发抖的人,说:“看不下去就可以不用看。” 他从进入隧道后就不怎么开口,这还是进来后第一次说话。 这只是游戏的一个缩影,更多对大部分人来说或许更残酷的东西全都留在了游戏里,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人不用了解,也不需要接触这些。 江于尽出了声,周扬没敢再看,只能逼着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人的身上。 前面的人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是跟玩消消乐的时候比起来,好像少了两分那种舒适的自在感。 江于尽只是单纯讨厌这里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游戏崩塌时侥幸保留下来的地方,依旧留有游戏里面的味道,依旧的令人作呕。 通过巨大的垃圾山,中间是一条长到像是无止境的通道,漆黑的,像是看不到去路。 大概走了不短的距离,前面终于再出现光亮。 一个白炽灯在半空中慢慢晃动着,灯下和其他地方明显不一样,金属制的大门把门内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江于尽握上门把手轻轻往下压了压,门上了锁,没压动。 周扬以为进不去,做好心理建设,打算靠自己现在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方便的身体穿墙进去,没想到一抬脚,脚直接就撞在了墙上。 居然进不去。 尝试失败,他转头看向一边人,结果看到站在门边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短暂用过的小夹子。 然后他就看着江于尽把夹子掰直,微眯起眼睛对准锁孔。 周扬:“?” 江于尽尝试开锁的时候还能顺瞅一眼立在一边的人,十足游刃有余,说:“我以前干过开锁。” 周扬:“……?” “咔哒” 在周扬注视下,江于尽捣鼓着,就这么两声响,金属制大门打开一条缝。 收起发夹顺带努力回复原状,他推开门走进,后面的周扬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房间里也亮着光,但和外面不一样,是幽蓝色的光,从房间里立着的各个立体管状物里散发出来。 立体管状物上端接着天花板,里面是一个个安静无声的人,他们浸泡在一种认不出的液体里,随着液体的流动慢慢起伏着。最前面的管子空着,像是特意为什么人准备的一样。 或者说不只是人,还有部分周扬记忆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奇怪的生物。 这些很显然是红红的收藏,有的看上去已经用过的,有的还没动过。 这个房间并不小,至少不比刚才的垃圾山小,一眼看去尽是排列得整齐的立体管状物,周扬不敢再看,迅速收回视线,不自觉往江于尽身边靠近:“这些……都是最近失踪的人吗?” 江于尽说:“不清楚,我只是个病人。” 这里或许有最近失踪的人,但并不全是,至少绝大部分都是游戏里的人和异种,偶尔还能看到两张熟面孔。 对方一路上都太过淡定,周扬一时间忘了这个人是自己从医院里带出的病人。他一点头:“也是。” 江于尽在林立的管状物里看了一周,最后抬脚走进里面,从一个个管道里的人边路过,最后在一个管前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周扬也跟着一起停下脚步,一抬眼—— 他看到了自己。 浸泡在液体里,安静闭着眼睛,完全不见进入时的惊恐模样。 透明的手穿过加厚玻璃,他不自觉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身体。 透明的手和真实的手触碰的一瞬间,虚幻身影消失,不明液体里的人睁开眼睛,条件反射一张嘴,结果灌了一嘴的液体,眼睛瞬间睁大,试图在管子里扑棱着。 江于尽低头看向管状上一红一绿两个按钮,犹豫了半秒,按了下绿色的按钮。 周扬吃进嘴里消耗的那部分液体他又给贴心地补上了。 随口道了声歉,江于尽按下另一个按钮。 这次应该是按对了。按下按钮后,管子里的液体消失,厚玻璃慢慢下移。 看着半跪在地上还在不断捂着胸口喘气的年轻男生,江于尽表情看上去有点惊讶,但不多,像是稍微礼貌惊讶一下以示尊重。 和他想的差不多。 这个人大概是点背,进来后就遇到了红红,顺手就被解决掉了。红红向来喜欢收藏没灵魂的躯体,觉得这样才是最自然纯粹的收藏品,刚好又善于把躯体和灵魂剥开来,于是留下了周扬的身体,把他灵魂当垃圾一样扔出了实验室,让他就这样在世界上徘徊,直到忘了自己是谁,最终消失。 灵魂一旦触碰到身体就会自动回去,红红很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点,所以这个房间用了特殊的材质建造,实体和非实体都不能进入。 但是最高端的防盗往往只需要最低端的破解方式。 “咳——咳咳——” 短短时间呛了好几口水,周扬捂着喉咙痛苦呼吸着,身体一倾斜,从敞开的管子里跌下。 他没掉地上,被人接住了,从接触的地方传来的属于人类的温热触感直接让他鼻头一酸。 江于尽接住了人,原本想要对方快点起开,结果这个一米八几大男生完全不带松手,还越抱越紧,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重量。 江于尽眉眼抽抽。 在他忍不住一个手刀直接砍翻对方之前,扒拉在身上的人终于松了手。 原本只是想要拍下隧道的样子交给特搜队,没想到能够直接变回来,尽管手松开,但是周扬的精神劲不减,低头看着自己能够随意活动的十指,一脸激动。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的声音,但是在安静隧道里能够轻易听到。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 一个小孩的头出现在门框边,大眼睛看向室内,之后抬脚走进,道:“这里是不是有两只坏老鼠呀?” 她抬眼看向站在角落的两个人,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的脸仰起,笑容天真无邪。 江于尽看了眼站门口小屁孩,再看了眼身边大痴呆,最后拍周扬肩:“闭眼。”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是乖乖照做。 ——然后他就被一个手刀打昏了。 在彻底昏过去前一刻,他看到有人坚定又明确地挡在了他和门口小孩之间,之后就没了意识。 清理完无关人员,江于尽慢慢甩了下手,看向站在门口的小东西,再次礼貌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人皮红红(三) 这次江于尽的礼貌终于得到了回应。红红慢慢握紧手里的手术刀:“好久不见,骗子001。” 优秀市民江于尽可不认骗子这个称号。 手术刀从手里滑出一截,看到对方一脸正直,红红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你居然已经不记得了。” 就是这个现在看上去一脸纯良的人,在游戏里骗她说只要送他一把手术刀就把脸给她,结果他用这把手术刀杀了副本里的绝大多数异种通关离开,并且再也没有回来后。 等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世界崩塌,副本破碎,她依旧没有等到这个骗子。 江于尽略微抬眼:“是吗。” 红红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幽蓝色的光下,密密麻麻手术刀出现,刀尖全都对准了一个方向,冷锐刀光晃眼。 江于尽不赞同地皱眉:“小孩怎么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手术刀瞬间向他刺来,看上去还很好心地避开了他的脸。 手术刀太过危险,所以他选择帮忙销毁,只留下一把握在自己手里。 红红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刀在空中变成一片齑粉,原本还算是纯真的眼睛瞬间变成纯黑一片。 她身体各个关节处拼接皮肤的缝合线逐渐拉长,紧绷,断裂,她的身形拉长,嶙峋的背脊顶上天花板,佝偻着身形探来。她的手逐渐变得细长,手指融合,拉长,最后变得像刀一样的形状。 江于尽抬头看着她已经被拉长得分不清五官的脸,手术刀在手里转了一圈,蹲地起跳,把手里的刀死死刺进红红脖颈里,之后从前到后转了一周。 硕大的怪异头颅平滑地掉下,在彻底掉落之前脖颈里又有细长缝合线伸出,把头颅重新接了回去。 手指融合变成的刀片挥来,江于尽撑着手轻巧躲开,之后再次切向红红身上关节各处的缝合线,划开血肉,把藏在骨头中的细长丝线迅速斩断。 手术刀经不起这样迅速的磨损和力道,从中断裂成两段,掉在地上发出连续的几声响。 红红,或者用佝偻的嶙峋怪物来形容更合适,关节没了支撑,它在手术刀掉落的同时也倒在了地上。 缝合线又开始从切口长出,但是长得缓慢,江于尽慢慢走着靠近,看了眼,一脚把怪异头颅踢出去老远。 缝合线探出来,但是距离太远,始终够不到一起,头颅上的脸开始逐渐变得灰白,一双纯黑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居高临下看着它的人,它看上去像是想说话,但是声带已经没有和头连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江于尽看懂了它想说什么。 【把脸给我。】 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在想着自己的作品,这个小孩还怪固执。 太久时间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继脸开始变得灰败后,粘稠血液慢慢流出,头颅上的眼睛都再难移动,最终彻底静止下来。 安静房间里只有被不慎攻击到的管状物里的液体慢慢流出的声音,满地都是飞溅的玻璃碎片。 江于尽弯腰刚准备捞起在地上躺得舒服的周扬,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短暂思考后,他转身走向倒在房间门口一边的尸体握住被拆下的刀状手,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直接往肩膀砍去,毫不犹豫。 任由暗红色的血染红衣服,他环视一周房间,最后找到一处干净且没碎玻璃的地方躺下。 —— 张斯几个人在山路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后离开,回市里回到一半想起在山脚遇到的人,越想越觉得怪异,最终决定返回。 他们往回走,还没有真正回到山脚,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停下车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隧道。 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隧道是不是和周扬失踪的事件有关,他们还是有人拍了视频交给异种特别搜查大队,特搜队很快派了就在附近的人赶来。 赶到现场的是一个灰色眼睛的男人,长得很高,意外的帅,话不多。 在他赶到之前隧道消失,张斯几个人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远处真的有隧道存在过,但是对方没有质疑他们视频的真实性,只让他们待在原地不要靠近,自己走向隧道出现的地方,途中看到了停在一边的小电驴,看了两眼后收回视线。 在他接近的时候,原本消失的隧道又出现。只是和视频里漆黑一片的样子不一样,只要有光亮,可以很轻易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徐同归抬脚走进,略过了垃圾山,视线从毛发和断肢里移过,再通过了过长的走道,最后走到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前。 顶头的白炽灯晃着,他推开门。 房间门后面大概是有什么东西挡着,轻易推不开,需要稍微使一些力道。 挡住门的是一个骨头嶙峋的残破的异种的尸体,血流了满地。 在破碎的管状物的最后面躺着两个人,一个身上全是湿痕,身体完好,像是昏过去了。 另一个极度眼熟,安静躺着,从肩膀上的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大半上衣,蔓延到了地面。 “……” 救护车和警车还有特搜队的其他成员赶到现场,因为工程量巨大,这条在晚上永远黑暗安静的公路一直喧闹着,不断有车辆赶来,各种光亮闪烁。 特搜队的人率先探进隧道,在发现异种的房间之后的地方找到了像是实验室一样的地方。 他们在实验室找到了刚死亡没多久的在很久之前失踪的年轻女性的尸体,其锁骨上方的皮肤已经被取下。 排除所有的危险因素后,特搜队的人留在原地搬运被储存在管状物里的异种,里面的人和垃圾山里的其余肢体由其他人负责。 最先进入隧道的徐同归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和从隧道里带出的人一起前去医院。 周扬只是被人或者其他东西打昏,身体没有明显伤口,身边有朋友陪着,父母接到通知后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江于尽从手术室里出来,人还睡着,他只有一个还在念高三的名义上的养子,医院没有可以通知的人,最后站在病房外的只有徐同归和赶来的还穿着花衬衫的胡砾。 徐同归透过病房的玻璃看向在里面躺着的人,一边的胡砾看了眼他身上的大片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语气不像是关心,倒像是幸灾乐祸,没想到这种人还有受伤的一天。 徐同归垂眼看了眼手臂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说:“这不是我的。”是病房里的人的血。 胡砾遗憾咂嘴,也跟着看向病房,说:“医生说他身上的伤口很深,需要静养很久。” 他来得晚,没有看到伤口,但是听医生说下手的人是一点不留情。 医生不知道病人身上的伤是异种造成的,他也没告诉,听完后就来了这里。 胡砾说:“隧道那边的人说按照残留的气息粗略估计,里面的异种的等级大概在S左右。” 现场有些乱,但打斗痕迹并不重,至少完全没有达到S级异种的该有的水平,如果不是因为场地受限,那就是被实力更加强横的人死死压制发挥不出。 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除了两个还活着的受害者,现场应该有第三个人,第三个能够轻易杀死S级异种的人。 和之前在宏盛大厦的情况意外的相似。 徐同归应了声。 胡砾自觉无聊,他过来也就因为听说徐同归身上有血,想要凑个热闹,发现没什么事后再看了眼病房,施施然离开。 胡砾离开,病房里的人动了下,徐同归打开门,抬脚走进房间。 江于尽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打呵欠,牵动到肩上的伤口,吸了一口气,视线瞬间清晰。 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徐同归。 像是对这个人的出现毫不意外,他侧眼伸出另一个没受伤的手,态度无比自然,哑着把嗓子说:“我手机没电了。” 他看着床边的人,床边的人看着他。 “……” 短暂的对视后,徐同归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递过。 接过手机美滋滋打开消消乐,江于尽很有礼貌道谢,这才问:“你怎么来了?” 除了身上还裹着纱布,脸比平时更白了些,他这玩消消乐的精神气看上去比普通人还好不少。 “我负责隧道的这件事。” 手里消除着小动物,江于尽听到坐一边的人问他在隧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挑挑拣拣选择性地说了实话,他最后说:“周扬被打昏后我也被啪地一下打了,之后的事情都不清楚。” 他说得一本正经,还很认同自己的话一样点了下头,接着说了句:“真可怕。” 他这样说着,点小动物的手是丝毫不带停,很难看出害怕的样子。 徐同归没出声,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小动物消除的声音。 默不作声连过几关,江于尽舒舒服服把病房躺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感觉。他视线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熟练一伸手:“徐同归,水。” 当人质了(兴奋) 江于尽终于摸到了消消乐,隔壁的周扬也终于醒了。 记忆还停留在昏倒前的景象,他睁眼的时候习惯性一抖,差点怪叫出声,直到看到围在床边的人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救出来了。 清醒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找昏倒前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张斯说:“他啊,听说是受了挺重的伤,在楼上躺着。” 周扬翻腾着要去找人,其他人拦不住他,只能看着他穿着身歪歪扭扭病号服跑去楼上。 直到进了病房门,他这才发现里面除了躺病床上的人还有一个人坐床边,灰色眼睛,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客观来说很帅一个人。 周扬几乎是瞬间想起了躺床上的人之前说过的“我喜欢男人”。 在脑子里涌现出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颗纯洁的脑袋里的想法之前,他被告知坐在床边的是今天救出他们的特搜队的人。 默默松了一口气,他直接主动拉过一个小板凳也坐在床边。 床上的江于尽手里拿着飘着热气的水杯,被子上还躺着一个停留在消消乐的界面的手机,小日子看上去居然还挺滋润。 周扬帅脸一红,说:“之前谢……” “你来了!” 江于尽把水杯递给徐同归,把手机上的消消乐切换成计算器,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和笔拿在手上,一抬眼:“正好我们把委托费算算。” 进隧道的时候都没怎么睁开的眼睛现在却完全睁开了,浅色瞳孔在光下好像发着光。 周扬:“……” 周扬点头:“好的。” 江于尽美滋滋算委托费,又美滋滋翻倍,把最后数字给周扬看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着丰收的喜悦。 他还真把消消乐和头盔的钱翻倍了,顺带还加上了住院费。 周扬点头确认字数,之后提出交换联系方式。 委托费完全合法,不需要徐同归避讳,他就坐在一边,看着江于尽麻溜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周扬。 高中生下午放学,在晚上的时候提着营养健康粥赶到医院,被告知病人已经换了个病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陈景眉头当即一跳。 他提着粥再去到换后的病房门口,刚准备直接推门而入,结果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两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脚步一顿。 ——也不算完全陌生,其中一个即使只能看到个背影他也能认出。 他没想到徐同归会在这里。 但病房里的人也没有待太久,手机电充到能够开机,委托费谈妥,徐同归和周扬两个人都被江于尽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陈景侧身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抬脚走进病房。 躺床上继续消消乐的人朝他一挥手:“你过来了。” 陈景看了眼他从病号服里露出的绷带,放下手里的粥后拿过床头诊断书扫了几眼。 “……”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思考自己也就一天不在,这个人这一天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从消化内科变成外科并且住院时间大幅延长。 思考不出来,他拉了个凳子坐下,心平气和看向依旧玩消消乐玩的激烈的人。 在这个晚上,江于尽接受了高中生的一顿□□,又挨了后来到医院的理发店老板的一顿嘲讽。 但是没关系,他收获了可以买好多个洗碗机的委托费。 第二天早上,睡得香的江于尽被医生从被窝里挖起来换药,换完药后又飘回床上,一觉睡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顺手打开了午间新闻。 新闻确实新,昨晚刚发生的事情今天就出现在了电视上,并且进行了艺术加工,只说两个失踪人员已经找到,一死一伤,关于发现的其余的人和异种的尸体半句没有提到,选择沉默隐藏。 真正发生的事和他编造的事,还有新闻里播报的事只能说各讲各的,属于是毫无关联三件事。 再认真瞅了两眼,今天的新闻没有以往劲爆,江于尽遗憾关掉电视,低头认真吃饭。 住院第一天,安分守己市民江普普通通度过。 住院第一周,市民江开始在医院和医院附近游荡,顺带买了个帽子戴上。 住院第二周,向往自由市民江换下病号服,骑上特搜队移送来的小电驴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后他在路上兜了一圈,在堵车的车队里穿梭离开,最后回到了自家楼下,抬脚走进理发店。 现在过了理发高峰期,店里没人,只有老板叼着烟在清理桌面,听到动静后转头看了他一眼。 江于尽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自觉主动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眯眯招手。 意识到他是想要做什么,老板烦躁掐了烟,放下手里毛巾洗手。 等到他走过来的时候,江于尽摘下头上的帽子。 帽子摘下后一头乱毛冒出,原本只有少量白发的头发已经白了大片。 难怪要戴帽子过来。 江于尽简短说出自己的诉求:“染黑不剪短,感谢。” “真不剪短?” 江于尽摇头:“不。” 老板慢慢放下了已经拿手上的剃刀。 江于尽呵了声。 安安静静几小时,幸福快乐几个月,从店里走出后的某江姓市民头都抬得更高了,玩消消乐更带劲了。 骑着小电驴回到医院后他再安分躺了几天又几天,刑满释放终于出院。 出院当天高中生请了半天的假收拾东西送他回去,前委托人周扬还骑着小电驴出现在门口,送了他一束黄灿灿的花,感人肺腑。 捧着花走在回家路上,江于尽转头问高中生:“这花卖出去大概能卖多少钱?” 高中生选择不说话。 回家后按照惯例在屋里废了两天,在手脚还没退化前,江于尽找了个天气不好不坏周末,带着自己亲爱的高中生去了商场买新洗碗机。 城市出的新交规说小电驴不能同时坐两人,他只能遗憾坐公交。 窗外阳光忽明忽暗,陈景转头看了两眼他,之后说:“你白头发没了。” 江于尽点头:“在医院闲得没事做一根根拔了。” 他说:“是不是感觉变帅了?” 陈景选择转过头不回答。 江于尽伤心叹气。 下车进商场,还没到家电卖场,稳重的成年男人率先奖励了虽然什么都还没做的自己一个冰淇淋圣代。 手里拿着冰冰凉凉圣代杯,江于尽问身边高中生:“吃吗?” 高中生说不吃。 于是陈景负责看分布图带路,成熟男人负责跟在后边吃圣代,顺带发出被冰到牙的声音。 进了家电区,导购瞬间围了上来,他先是对江于尽进行集中攻击,后来意识到到底是谁在认真挑之后,把目光转移到了陈景身上。 高中生还在认真挑性能和性价比,江于尽对家电并没有什么兴趣,逛了一圈后就出店挂商场栏杆上,百无聊赖低头看商场里的景象。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穿着身黑色衣服,还在这种季节反常地戴了顶毛线帽的男人从栏杆翻过,快速往上跑。 江于尽觉得这个人跑得还怪快的,多看了两眼,刚好看到跟在他身后跑的同样穿得全身黑的人。 是个人就改不了爱看热闹的臭毛病,这边被巨大幅的广告遮住,江于尽带着自己的圣代挪了个位置,下一层楼后绕到商场另一边继续看追逐战。 商场里人多,楼下三个人经过的地方的顾客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发出阵阵短促惊呼声。 江于尽边吃圣代边看他们跑,周围有不少人和他一起围观,看得认真。 然后他们就从围观者变成了场内人。 原本顺着楼梯向上跑的人突然换了个方向,腾空一跃,荡着巨型广告幅就跳到了这层楼,正好就在他们面前。 追在他身后的人大概在想是跟着跳还是绕楼梯下来,一时间没有立即跟着动,他趁这个空档迅速掏出一把枪对上围观群众,威胁道:“不准动!” 没人敢动。 江于尽低头吃了口快融化的圣代。 手里拿着枪的人瞬间就对上了他,一边持枪一边快速靠近,他动江于尽也动,结果刚动两下,手上圣代差点滑出杯沿。 江于尽选择停下。 直到距离足够近,毛线帽男扔掉手里的模型枪,掏出一把看上去都快锈光的美工刀抵在江于尽脖颈边,警告他别动,之后转过头警告赶过来的两个人也不要动。 江于尽确实没动,但除吃圣代除外。他边吃还边道歉:“不好意思,等我最后两口吃完再给你当人质。” 还怪有人质精神。 戴着黑毛线帽的人低声催促他:“吃快点。” 江于尽不紧不慢吃完,顺带还把垃圾分类扔进垃圾桶,又站了回来。 “……” 外面嘈杂声音传来,还在楼上看洗碗机的陈景和导购说声“等一下”,之后出店往外看。 像是心有所感,他一低头,看到了持刀威胁人的男人——和被他持刀威胁的江于尽,对方注意到了他,还小弧度对他挥挥手,手上红绳晃啊晃。 陈景:“……” 事实证明有的人就是永远消停不下来。 001的狂热追随者 黑毛线帽男手握着锈迹斑斑美工刀,带着江于尽一起慢慢后退。 江于尽伸手轻轻推开差一点抵在自己脖颈皮肤上的刀,好好商量说:“哥们儿你这刀离我远点,这要是划拉一下呲一打破伤风都救不回来。” 他说:“我刚从医院回来,还不想再进去。” 黑毛线帽男精神高度紧绷:“别说话!” 江于尽充分了解了他的要求,乖乖闭嘴。 一众围观群众和两个黑衣服男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往后退,慢慢下了楼梯,走到视线死角。 直到男人下到楼梯死角,两个黑衣服男人刚准备继续跟上去,楼上突然有个人跳下,白色衣服被风带得鼓起,蓬勃青春感迎面而来。 意外的看上去很年轻的一个人。 很年轻的人跳下来后没有看他们一眼,撑着栏杆继续往下跳,追了上去。 不太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两个黑衣男人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追上。 黑毛线帽带着手里的人质边警惕边后退,也就经过了一个拐角,再仔细看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人莫名多了一个,但是看上去是个中学生,威胁不大。 江于尽转头问他:“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 黑毛线帽低声警告他:“别打听。” “好的别打听,”江于尽也跟着压低声音,又问,“他们怎么一直追着你?” 别打听:“……” 他说:“别打听。” 江于尽点头:“嗯嗯我知道你叫别打听,我是问你为什么会被追。” 别打听不说话了。 好玩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江于尽叹了口气。 别打听一路走着楼梯往下,商场的保安已经赶到,但都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在人群前看着他,怕他受刺激对身边的人质下手。 离得远的结果就是转过一个楼梯,他们再追上去时,楼梯里一片空荡,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 失去了目标身影,陈景敛眉,翻身跳入楼下,在人群中快速掠过。 别打听钻进员工通道,带着江于尽去到了地下负二层的停车场。 到了这里后,后面没有人继续跟着,他看上去放松了些,一边走一边在车堆里搜寻着,大概是在找自己的车。 热心市民江于尽原本想帮着一起找,但是别打听不肯告诉他车型和车牌号,他就只能这样随意瞅两眼旁边停着的车,等对方找。 别打听找到车了,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好像都亮了下。他慢慢靠近启动车辆,在车里灯光亮起后让江于尽站一边不要动。 安静地下车库传来车辆驶入的声音,之后有脚步声响起。 不是刚才追在后面的人,是很清晰的皮鞋走在地面上的声音,不急不缓,越来越近。 有人出现在出口中间,步调近乎刻板地丝毫不乱,穿着铁灰色西装,黑色领带一丝不苟,银边镜框半隐进黑暗。 原本稍微放松下来的别打听瞬间警惕,条件反射摸了把装着东西的口袋,转头看向来人,瞳孔几度变化,谨慎问:“你是谁?” 穿着西装的人依旧在慢慢靠近,闻言笑了下:“指使你的人没有告诉你偷的是谁的东西吗?” 他笑着,但是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声音沉沉,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人心上一样。 别打听先是一愣,看了眼还没插.进锁孔的钥匙,又看了眼无所事事站在一边的江于尽,最终选择重新掏出刚收起的美工刀,死死抵在他脖颈上。 以为自己人质生涯快结束的市民江没想到自己第二次人质生涯开始得这么快。 只是这次站对面的看上去不是高中生和具有正义感的保安。 这种时候好像该自救,江于尽在继续安分当人质和小小反抗一下之间略微犹豫,把刀架他脖子上的别打听的手却抖了一下。 美工刀对准身边人脖颈的瞬间,他看到站在对面的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大恐慌感充斥胸腔,他不自觉想要收回刀,但是手脚动不了半分,只能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剧烈疼痛感传来,别打听完全不能反应,只能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飞出,像是痛感麻木,他连后脑勺传来的疼痛也察觉不到,只知道头上一凉,自己视线越来越模糊。 “……” 怜悯地扫了眼倒地上的人的光秃的头顶,还站车边的江于尽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戴帽子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视线里出现模糊人影,然后自己掌心就被什么穿透,他听见半蹲在面前的人说: “不要碰他。” 秃头的人彻底昏了过去。 揣着手站一边的江于尽就这样看着男人从别打听身上拿过什么东西,之后就把人扔一边,起身看向他,抬脚走近。 “001,”男人身上西装丝毫不乱,看着他笑了下,说,“或者叫江于尽更合适,巧。” 江于尽略微抬起眼皮:“巧,陆一亿。” 听到从他嘴里冒出这个名字,陆东城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刘承的嘴还是不严。” 对方说路一亿明显是在讽刺他花一亿买了个名字的事,对被对方查到和刘承交易这件事也并不意外,并且供认不讳。 把从秃头男身上找出的东西放回口袋,他笑了下,说:“早知道你在这里就该准备点礼物。” 江于尽呵了声。 陆东城上前靠得更近了些,问:“收到我之前送的邀请函了吗?” 江于尽直截了当道:“拒绝。” 像是没听到他拒绝的话,陆东城又上前一步,擦过手后碰上他黑色发丝,银色镜框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夸赞说:“黑色也好看。” 江于尽伸手拍拍他的脸,诚心发问:“是距离超过一米就不能说话吗?” 说话还是一样的毫不客气。 陆东城顺着他的话后退一步,之后听到从楼梯传来的脚步声,缓声说:“今天我还有事,下次再见面。” 江于尽不置可否。 等到陈景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一辆车边的看上去还完好的人质江,还有倒在出现裂纹的柱子边的秃头男人。 一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低调的奢华的车辆缓慢驶出停车场。 快速向站车边的人走近,他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周,确定没有伤口之后问:“发生了什么?” 江于尽首先表明事情不是他干的,其次表明他被冰淇淋圣代冰到了脑子,现在头还是木的,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 陈景又不自觉揉了揉眉心。 刚驶出停车场的车里,司机看着路,偶然间看了眼后视镜,眼睛瞬间瞪大,声音抖了下,说:“先生,你的脸……” 陆东城抬眼看向后视镜。 他的脸颊一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细小血痕,血液慢慢顺着脸侧流下。 陆东城想起刚才对方往自己脸上拍那两下,先是安静了会儿,之后笑了下,伸手抹去血迹。 —— 尽管在商场里多少有些曲折,但是江于尽成功带回了新的洗碗机。新的洗碗机闪闪发光,和灰朴厨房明显不符。 在洗碗机之后送来的还有大束的红色玫瑰花,颜色鲜艳绚烂,上面只写了收花的人的名字,没有送花人,也没有备注。 江于尽等到高中生晚上回家,带着对方到附近小情侣约会圣地小公园,在这里蹲了两小时,凭卖花净赚几百块,还有人觉得他花品质好,问他们以后会不会在这里固定卖花。 收获几百块,江于尽当晚就喝了几口小酒。 喝了小酒的代价就是他第二天下午才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 他爬起来刚打开电视,门口大门打开,是高中生回来了。 高中生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很罕见地带了个人,是小胖。陈景介绍说这是自己朋友,今天一起回来学习。 满打满算这还是高中生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江于尽流下老父亲的热泪,高兴和小胖问好。 鼻腔里还能闻到没散去的酒味,小胖看着下巴冒出点青茬的坐沙发上的人,略微思考,之后打招呼:“叔叔好。” 荣升叔叔辈,江于尽依旧笑得开心,热情问:“要喝点什么吗?叔叔这有水还有酒。” 他大脑运转了一下,接着说:“还有水。” 这个人很坦然地接受了叔叔的身份。 “……什么都不用,”陈景说,“我们先回房间学习了。” 江于尽于是留在客厅继续看电视,顺带还在电视上看到了眼熟的人。 电视右上角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脸很陌生,但是秃头却让人印象深刻。 新闻下边有一行字:【盗窃惯犯被捕】。 江于尽挑眉,慢慢喝了口水。 电视的声音被阻隔在了门外,陈景和小胖进了房间后坐在桌边,小胖掏出一份折叠过的邀请函复印件,小声说: “记得陆东城吗?那个001的狂热追随者。” 他说:“如果是他,可能会想方设法找到001的消息。半个月后他会参加一个宴会,那是接近他的好机会。” 陆东城,游戏排名第四,用生命在追求001的人尽皆知的矜贵疯子。 他地位高,很少出现在人前,出入的场所他们很难进入,比起其他地方,宴会这种场合已经算是最容易混进去的地方了。 陈景点头,之后又看了眼邀请函,莫名觉得眼熟。 好像在哪个垃圾桶里看到过同样的花纹。 E市讲解员(一) 陈景想到了,也说了出来。 小胖思考了两秒,之后摆手:“这些花纹都长差不多,你应该是在哪看到了小广告的传单。” 邀请函很难拿到手,客观来说,他们目前也接触不到能够随手扔邀请函的阶层的人。 他说:“邀请函我负责搞,你想想到时候该怎么问陆东城。” 这件事暂时算是结束,小胖把复印件又收了起来,想起还在外边客厅里的人,问:“叔一直在这边开事务所吗?” 陈景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之后又停住,安静了下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江于尽以前的事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被接来的时候这边已经有了个事务所。 他回答不上来,小胖意识到问了个无解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又问:“今天张欣怎么没来?” 陈景说:“她学校去隔壁E市游学,今天早上就去学校做准备,这一周都在那边。” 小胖点头,咂了下嘴,说:“真好。” 他一边感叹一边看着陈景站起来拿过书桌上的试卷,眼睛一睁,问:“干什么?” 陈景放下试卷:“学习。” 他回来的时候说学习是一点没掺假。 他说学是真的学,一连两个小时,等到房间门再打开的时候,小胖几乎是逃出来的,不敢转身往身后看一眼。 他们出来的时候原本坐沙发上看电视的人已经关了电视,把桌面上的酒瓶也清理一空,正接着电话,扯了纸笔在桌上简短记着什么,注意到他们后挥挥手笑了下。 小胖没有出声,也跟着挥挥手,穿上鞋就离开。 等到陈景送小胖下楼再回来的时候,看到原本在客厅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卧室传来响动。 他过去看了眼,看到江于尽歪头夹着手机还在听电话,两个手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扯了几件衣服。 等到对方挂了电话,陈景问:“你在做什么?” 把衣服放一边,江于尽简短说:“接了个委托。” —— 几辆大巴车行驶在路上,车上的穿着统一制服的学生高兴聊着天,一脸兴奋,车里一片零食和饮料的味道,充满了不用上课的喜悦。 在嘈杂交谈声中,张欣坐在窗边安静闭着眼,丝毫不受外界打扰。 接连几天在晚上寻找异种的消息,这是她难得的休息时间。 大巴车在休息站停下,学生下车上厕所,身边人也起身,座椅微动,她瞬间睁开眼,反手拿过放一边的折叠水果刀。 刚站起来一半的坐一边的小美动作顿了下,歉意道:“吵醒你了吗?” 刀还握手上,张欣起身若无其事拿过一个苹果,说:“没有,我自己饿醒了。” 她还真慢慢削了个苹果,顺带分成几瓣。 下车上厕所的小美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个消息,说:“听说我们换了个讲解。” 张欣把苹果递给小美,应了声。 在休息时间结束的前几分钟,大巴车前门慢慢出现一个人。是个陌生人,穿着白衬衫,头上碎发有些长,看不清眉眼,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脸部轮廓。 他脖子上挂着蓝色工作牌,长袖半挽,身份已经很明显。 小美戳了下张欣胳膊,小声说:“好像是个帅哥。” 然后她们就看着帅哥走近坐在了她们前面。两个人位置在车的前列,前面的位置一直空着,是给讲解准备的。 注意到她们视线,坐前面的人稍微侧过头,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声音还很好听。 小美侧过头小声说:“这一定是个好讲解。” 然后她们就看到好讲解坐下后打开了千度,现场搜索E市游学景点大全。 小美:“……” 张欣:“……” 江于尽坐下后光速补课,把已经从脑子里离开的东西又塞回来。 他到这充当临时工还得从他很久之前的同僚们晚上聚餐,结果齐齐食物中毒进医院的事说起。 他对这份委托无感,但是对方给双倍的委托费,并且酒店这些都由学校安排,他只需要讲解就好。 于是他来了。 坐在后面的张欣醒来后就没有继续睡,视线对向窗外风景,和小美聊着天。 等她们再看向前边的讲解的时候,发现对方没有再看【E市游学景点大全】,和还在医院躺着的前同僚交接完后已经开始消消乐,玩得全神贯注。 等到车辆驶入E市范围内,她们看到对方收起手机。 半吊子讲解居然意外的靠谱,什么都懂一点,声音带笑,姿态轻松。 白捡一份好差事,江于尽是挺想笑。 车走到一半,成年男人成功混入学生堆,和几个男高中生扎堆聊得起劲,勾肩搭背。直到得知他家里也有个高中生,其他人瞬间发出惊讶的声音,没想到他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江于尽也不解释,就只笑着点头。 等到大巴车在酒店前停下,江于尽站在一边揣手看着班主任像赶鸭子一样把学生带进酒店,嘴角上扬。 晚饭是学校提供的,在酒店吃,学校还怪大方,菜品都挺不错。 晚上是学生互相窜门的玩耍时刻,跟成年人无关,江于尽只能在房间玩消消乐,顺带跟之前加上联系方式的徐高聊天。 徐高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是八卦本事一流,每天都有新鲜事。 当晚无事发生,在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下起了雨。 第二天一早,等到江于尽揉着一头乱毛下楼的时候,其他学生已经在酒店大厅坐好吃早饭,精神奕奕,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昨天还勉强收拾得像个人样,他今天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一边打呵欠一边吃早饭,路过张欣和小美这桌的时候还顺带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差点没认出他。 学生今天要去博物馆,但是天气不巧,原本说是大晴天的今天已经开始下雨,阴云沉沉,酒店外所有东西都湿润一片,看上去就一片冷。 但是下雨阻挡不了学生的热情,老师分发雨衣给学生挨个穿上之后所有人就排队上车。 江于尽不是学生,没有领到雨衣,只能自己撑伞上车。 E市和A市挨得近,但是很不一样,A市至今饮水需要靠外省提供,E市最不缺的就是水,一路上都能看到大江和大桥。 江于尽站起来转过身半靠在椅子上,介绍着正在经过的长长河流,视线略过被雨水拍打着的深色江面,顿了下,之后继续介绍,表情不变。 坐在窗边的张欣低头看着涌动着的江水,眉头微微皱起。 介绍完大江的江于尽低头发了条信息,之后收起手机。 博物馆离酒店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学生起太早,吃了早饭之后就在车上昏昏欲睡,到博物馆门口的时候还处于睡懵了的状态,下车的时候脚一滑,幸好站一边打伞的热心讲解江先生扶了一把。 博物馆有专用的讲解员,江于尽今天上午就此下班,实在闲得发慌,并且没有和老大叔司机一起待车里吹牛的打算,也跟着进了博物馆。 选在这个时候来游学的学校挺多,就浅浅逛了一层,他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穿着不同制服的学生。 博物馆一共六层,最上层有休息区,他在第一层转了圈后直奔第六层,舒服坐下后开始新一天的消消乐。 玩了几关消消乐并且成功卡关后,他终于舍得抬头看了眼,发现不少学生也已经来了这层。 张欣和小美也在,两个人刚开了瓶矿泉水吨吨吨。 水刚进喉咙的时候,站在巨大落地窗边看外面风景的人发出阵阵呼声,还间杂有尖叫声。 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张欣瞬间起身,一边的小美被惊呼声吓得呛了两口水,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跟上。 落地窗边有人不断后退,有人好奇往前凑。 张欣站在窗边,透过被雨水模糊了些的窗户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向远处,看到了隐在云雾里的黑色巨大身影慢慢成形。 隔了一段距离的江水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快速涌动着,卷起的浪冲刷过他们之前经过的大桥,行驶在上面的汽车瞬间被浪打翻。 “……这是什么东西?” “车翻了!上面应该还有人吧!” 警报声响起,声音刺痛耳膜。 所有学生被要求马上前往一楼集合,班主任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在人群里数着人数,数来数去数到头昏。 “老师,”站在角落的小美弱弱举手,声音带着像是下一瞬间就要哭出来的惊慌,说,“……张欣不见了。” 和张欣一样消失不见的还有讲解。 雨势越拉越大,江于尽撑着伞走在路上,踩着石板走到河边,撑着栏杆垂眼看向依然在不断翻涌的江水。 这里接近市中心,很快就有广播播报要求市民迅速离开,有专人疏通道路,行人和车辆都离开,街上喧闹过长长一段时间后恢复了平静。 雨中光影斑驳,江于尽撑着伞走在无人街道,耷拉着的眼皮略微抬起,看向越来越高的黑色巨影。 细微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沉重雨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里。 E市讲解员(二) 在黑色巨影从江水里浮出后,特搜局E市分局在第一时间派人查看,回来的人浑身湿透,神情惊恐。在吞咽口水的声音中拨通了总局的电话: “……出现巨型异种,保守预估等级S,目前还在发育中,请求支援。”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的人低头看向监控器里的画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排山倒海的恐慌感。 浪花翻涌,监控器摄像头被溅起水花糊住,画面瞬间变得模糊一片,更有甚者,有摄像头直接被浪卷走,屏幕彻底黑了下来。 有人问:“不能直接攻击吗?” 坐在主位上的人摇头:“用一般的方法会把周围建筑全都破坏,只能等总局的人来处理。” 办公室里一片沉默,努力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有人沉声安慰道:“总局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不用担心。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协助疏散听障视障群众,不让任何一个市民掉队。” —— 张欣没穿雨衣,就这么直接出了博物馆。 确认了巨大黑影在的位置,她选了个方向,在雨中快速跑过。 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被雨水遮住看不清晰,但她清楚记得陈景和她介绍过。 巨噬,诞生于大江大河的异种,雨水是它的探测器,一旦找到适合的地方就选择在那里降临,用江河的水来塑造自己的身体,塑造过程缓慢,最后身形巨大。 她记得陈景说过这是S级副本boss,一般不现身,现身后参与副本的人有极大概率全军覆没,并且是两只一起出现,一母一子,母体是子体的几倍大,身体发育成熟有鳞片,子体没有,两者破坏力都高得出奇。据说有排名前五十的玩家就是因为在对抗母体的时候被子巨噬贯穿了身体,当场死亡。 现在巨噬还在不断生长,有一个还没出现,暂时分不出母体子体,张欣只能挑一个唯一能看到的赶去。 越过临时拉起的警戒线,距离越近,越能意识到巨噬有多大。在迷蒙雾气中,她甚至不能看清对方的全貌。 “轰隆——” 巨噬身体越来越膨大,挤压大桥,大桥上的钢丝绳崩坏,桥体垮塌倾斜,重重掉进江水里。 站在河边,张欣终于看清巨噬部分身体。 ——没有鳞片。 这仅仅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子巨噬。 张欣转身睁大眼睛,像是想要透过这厚重雨幕看清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母体巨噬。 看不清,也分辨不清,她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现在还静止在江水中的巨噬。 子巨噬攻击性高,破坏力强,但身体发育过程中几乎静止,是攻击的好时候。 撑着栏杆跳下,张欣在被巨噬无意识损坏成废墟的地方越过,使劲一跃,站在了畸出水面的垮塌大桥的残骸上。 这里是距离巨噬最近的地方。 雨中有火光跃起,光亮穿透雨幕。 一团不断燃烧的火焰出现在巨噬身上,灼裂青灰色皮肤。 巨噬像是也感受到了疼痛,缓慢下潜进江水,火焰就这样熄灭。 它一动,张欣注意到它的身形似乎已经慢慢不再变化。 这是要发育完全了。 火焰再次从手里出现,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缓慢又沉重的巨响,张欣回头。 母体巨噬出现了。 这边已经分身乏术,她也只看了一眼,之后就迅速收回视线,重新对上不远处的子体巨噬。 火焰缠绕巨噬身体一圈,青灰色皮肤皱成黑色一片,空气里似乎都是焦蚀的味道。 像是有成效,张欣却完全没有放松,一颗心仍然悬着。 果不其然,深色江水凝成了实体一样,缓慢爬上江中心的巨大怪物身上,原本被烧焦的皮肤又变成最初模样。 除了极高攻击性,巨噬在水里还具有极高自我修复能力。 ——它的生长完全停止了,原本近乎静止的巨大身体开始缓慢移动,转向垮塌大桥这边。 意识到必须让巨噬离开江水,张欣从桥上离开,试图把它往空旷的方向上引。 从断桥跳上岸边栏杆,她转头晃眼一看,发现在巨噬后,对岸岸边,有人撑着一把黑伞安静站着,伞下冒出点点猩红的光,像是点燃了的烟。 原本想要提醒对方尽快离开,结果她看到对方像是扔出烟头。 点点微弱的光在空中划过。 一瞬间,灼灼火光冲天而起。 视线里全然被一片火光占据,热浪吹得她头发不断向后扬去,灼热浪潮下,空气都像是被热得扭曲,远处大楼瞬间变得不清晰起来。 这一片地方的雨水被蒸腾得散去,视野突然清晰了起来。 巨噬完全被火海吞噬,尽管还在江里,但是江水一旦靠近全都被蒸腾一空,完全修复不了。它在水里翻滚着,但是完全无用,只能被灼烧殆尽,直至变成一堆无生机的不可回收巨型垃圾。 灼眼火光逐渐消散,张欣抬眼看去,发现原本站对岸岸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不远处雨幕中的黑影已经逐渐冒头,从A市赶来的徐同归从街道边掠过,结果看到了什么,脚步突然停下。 街道边的巷子里还有一个人,撑着伞,蹲在地上,看上去准备伸手摸躲在雨棚下的大橘猫,在这种地方显得意外的悠闲。 撑着伞的人把伞稍稍往后移,抬眼看过来。 “……” 还是个很眼熟的人。 徐同归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疏散指令早已经下发,这里应该已经没人了才对。 差点被大橘挠了一爪子,江于尽收回手站起来,解释说:“手机没电了,我回酒店拿充电器,酒店刚好就在这附近。” 他的表情正直且无辜,徐同归沉默了一下,之后问:“那拿到你的充电器了吗?” 江于尽摇头:“还没。” 徐同归眼尾一跳。 果然,还没拿到充电器的倔强市民完全没有打算离开,撑着伞跟在他身后慢悠悠晃着。 不远处有高破坏性异种,前面从A市赶来的人浑身湿透,江于尽在后面慢慢走着,浑身干爽,像是走在春游路上。在距离巨噬一段距离的地方,他被要求站在这里别动。 江于尽于是就地站好。 徐同归已经拿出惯常用的短匕从江边一跃而上。 母体巨噬和还生长不完全的子体不同,全身上下都有坚硬鳞片保护皮肤,火烧不了,匕首也很难正面穿透。徐同归找准鳞片根用短匕一划,血液瞬间溅出,有星星点点沾染上脸侧,又被雨水冲刷变淡,顺着下颔流下。 缺失一块鳞片,原本安静的巨噬瞬间开始动作起来,江水翻腾,大片的江水被拍上岸,冲刷岸边的商店。 这边看起来很激烈,站不远处的江于尽向后退了两步避开水花,侧头看向莫名亮起红光的远处。兜里手机响了声,他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 理发店老板发了条消息,说已经解决了。 收起手机,江于尽抬眼看向近处巨噬。 划下一块鳞片后,徐同归顺着鳞片的方向在巨噬身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修复的速度完全比不上他划的速度,血液流出,染红江水。 “喀拉——” 锋锐刀刃撞上鳞片边缘,发出一声响后裂成两半落进翻涌江水里,瞬间消失不见。 江于尽略微抬起伞,从口袋里掏出把折叠刀单手打开后扔过。 锋锐刀刃堪堪擦着手臂而过,徐同归侧眼稳稳接住,接住后瞬间就刺进巨噬皮肤里,动作自然流畅,整个过程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身上口子持续加大,巨噬没有再继续修复,拍上岸的江水逐渐凝固成型,形成一个尖锐的三角锥,对准身上的人。 在三角锥彻底凝固成型前,一把伞伞尖悄无声息将其戳了个对穿,还没能形成完整形状的椎体就这么散开,重新变成一摊水。 徐同归转头,看到的就是仍然很听指挥站在原处的江姓市民和积水地面。 江姓市民大概是被拍上岸的水溅到了,原本一片干爽的头发和衣服湿润,水滴顺着发梢垂下。 最后一刀划下,母体巨噬裂成两半,无可修复地重重垂进水里,血液喷溅而出,染红半条江水。 重新落回地面,徐同归拿过肩前被打湿的对讲机,简短道:“异种S03处理完毕。” 收起对讲机,他抬眼看了眼站在路边的江于尽,抬脚大步靠近。 把手里折叠刀尽量擦干,他伸手递还给对方,道了声谢。 江于尽伸手接过折叠刀。 ——接不动。 这个人把刀递给他,但又没完全递,手上还在使着劲。 江于尽耷拉着的眼皮抬起,表情疑惑。 徐同归垂眼看着他,问:“我们之前认识?” “对啊。” 江于尽点头答应得干脆,伸手拍拍徐同归还带着血迹的脸,笑了下,一本正经说:“不记得了吗,你是我前男友。” 这个人嘴里没两句真话,又开始跑火车。 徐同归没有再问,松开了折叠刀。 江于尽接过刀,笑着挥挥手:“拜拜,前男友。” 嘴里喊着前男友,他却走得十足利落。 之前的大橘猫再次出现,这个人又毫无原则地跟了上去,试图跟大橘进行交流。 E市讲解员(三) 在总局派来的人报告异种已经处理完毕后,在警戒线外待命的E市特搜队很快赶到现场,第一批赶到的人毫无心理准备,看到眼前场景后一反胃,有人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雨水依旧打在宽阔江面上,溅起来的水花却是浅红色。 目光所及的江水被染成红色一片,江中心的巨大的怪物尸体一半沉进水里,另一半露出水面,身体里的血肉和分不清楚的器官全都裸露在外,红紫一片,还有巨大的异味不断传来。 江水大概需要很久以后才能清理干净,但是所幸周围建筑并没有太大损伤,大桥早在一开始就没了,高楼健在,只是岸边的步道和栏杆需要重新修建加固,部分岸边的商户门窗被江水冲破,需要另外处理安置。 比起这一边,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的江水另一头情况要好得多。 江中的异种的尸体莫名被烧焦,烧得只剩不大的一块,安静地沉在江靠近岸边的地方。按照之前肉眼看到的异种的体型来看,很难想象,那么庞大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了这不大的一团。 江周围的房屋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只有横在江面上的断桥被灼烧得漆黑一片,避免了之后需要进行大范围的清理打扫。 除开大桥外,周围建筑都没有损坏,只有房屋内的部分物品因为高温而融化,大大小小低廉贵重的物品都有,财管科估计需要头疼一阵子。 在隔壁的A市的异种特别搜查局总局临时开了一个会。 根据雇用的从【游戏】里回来的员工的拼凑总结,他们知道巨噬是一母一子两只一起行动。徐同归解决的母体巨噬,子体巨噬却是由身份证不明的人解决。 巨噬的出现导致跨江输电线缆出现异常,几条街的电力输送断掉,沿途公用和民用监控摄像器完全不起作用,唯一还在运作的江边的摄像头却被异种掀起的江水破坏或者遮挡,没能拍到任何画面,他们至今不能确认是谁处理的。 坐在会议桌边的胡砾翘着条二郎腿翻看E市支局发来的现场的照片,看了两张之后停下动作,闭眼思考了会儿,又重新拿起照片。 在其他人胡乱讨论的时候,他放下照片,说: “是原三水。” 其他人瞬间看了过来。 坐在主座上的人问他:“怎么说?” 懒懒靠在椅子上,胡砾说:“这个只要是从游戏里出来的人都知道。” 但是这个会议室里从游戏里出来的只有恰巧他。 主座上的人点头:“继续。” “原三水,游戏排名第六,通过绝杀副本后获得了操纵火的能力。” “就凭这一点吗?”有人反驳他,说,“我们之前逮捕过的反社会型游戏玩家中也有可以控制火的人。” 胡砾语气依旧不急不缓:“看清楚巨噬的体型了吗?能做到把那么大个东西烧成这样的只有他。” 他说:“还有个消息是,原三水的妻子,原本排名前五十的玩家,就是被这个东西贯穿身体当场死亡。” 其他人表情微变,开始思考。 有人说:“那他解决这个异种可能不是出于热心,只是为了报仇。” 胡砾换了个姿势坐:“按照现场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在短时间内赶到——但是时间又不是太短。” 其他人看向他。他说:“他应该是住在E市周边的市区。” 其他人眼睛一睁,思路一下子清晰开阔起来。 旁边人问他:“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胡砾摆手:“没见过。” —— 最终没有摸到大橘,也没有回编造出的酒店去拿充电器,江于尽回到了博物馆。 他回去的时候正看到张欣正在挨骂,她班主任脸脖子急得泛起的红到现在还没消。 唏嘘了一声,江于尽默默站到人堆。 他错就错在没有记住自己坐的这辆车的司机长什么样,随便一站就站在了司机旁边。司机转头问他:“你去哪儿了,一直没看到你。” 江于尽一摆手就开始乱掰扯:“上厕所去了。” 司机:“……这么久?” 江于尽经典面露难色,说:“实不相瞒,○秘好几天了。” “……” 安静片刻,司机拍他肩,“辛苦你了。” 江于尽安详闭眼。 在博物馆里待了会儿,大概是官方确认异种已经消灭,警报解除,他们可以继续正常游览,只是通报中还额外告知,有两条街道封锁,所有市民暂不得入内。 虽然说是可以继续游览,但是在亲眼目睹庞大的怪物之后,所有人都已经没了继续逛的心思,老师聚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后,决定先带学生回酒店。 回到大巴车上的时候,小美拉着张欣,看到她们的讲解已经坐在了车里,看着手机眉头紧皱,十二分的认真。 等到走近后,她们听到了消消乐小动物消除的声音。 “……” 听到这个声音,她们居然诡异地觉得安心了些。 毕竟无论世界再怎么变,她们的讲解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玩消消乐。 一直到坐下,再到大巴车发动,小美一转头,突然发现张欣手掌上的长条的伤口,上面还有渗出的血迹,没忍住叫了声,之后压低声,问:“你手怎么了?” 又一次把游戏步数耗尽的江于尽听到声音,也转过头来。 张欣把手掌朝下,说:“没什么,应该是在哪不小心划到的。” 大概是之前跳上断桥的时候用手撑了下地,被碎石块划到了,当时她有感觉到痛,没想到被划出了条伤口。 消消乐卡关,江于尽放下手机,起身拿过车上医疗包。 迎着两个人看过来的视线,他说:“高中生受伤很正常,我儿子就经常带一身伤回来。” 张欣默了瞬:“……” 她觉得正常的高中生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江于尽打开医疗包,拿出酒精和纱布。 小美惊讶:“原来你还会包扎!” 人还怪好的。 把手里酒精和纱布递给张欣,示意让其自己包扎,江于尽转头:“嗯?” 小美:“……没什么。” 最后张欣手上的伤口还是班主任处理的。 和来的时候不同,过来时走过的大桥已经垮塌,大巴绕了远路,车里少了几分快活的气息,学生们看着窗外,在经过大桥的时候都往下看着,像是在害怕从里面再出现任何东西。 水里不会再出现任何东西,他们跨了两个大桥,安全回到酒店。 路上玩消消乐玩到手机快要死掉,江于尽回到酒店之后就火速上楼充电。 学生也都被要求回到房间不准外出,老师们找了间房间,开始商量这次游学要不要取消。 等到江于尽接到通知的时候,他被告知自己的讲解生涯还会继续,并且原定的游学点有变。 暂时放下消消乐临时补课,他又再次询问千度,把【游览大全】看完后继续快乐游戏。 接下来这几天他都是在高中生游学必经景点间来回移动,全程摸鱼。 事实证明高中生的心理是强大的,比起回学校继续上课,他们更乐意在这个刚出了异种的城市继续玩,还玩得很快乐。 好在之后这几天都无事发生,在玩累后,学生坐车大巴返回学校。 江于尽不去学校,但要回A市,刚好坐个顺风车。大巴驶入A市市区,他找了个休息站下车,下车的时候车里的学生贴在窗户和他挥手说拜拜,尤其是一堆男生,看上去尤其激动,两个手像猴子一样挥来挥去。 江于尽笑着挥挥手,转身打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洗完澡舒服躺床上的时候,他收到了这次的委托费,因为在工作过程中市内出现异种,为了弥补他的精神损伤,委托费x1.5。 虽然并没有受到任何精神损伤,但是正直市民江于尽还是心安理得收了钱,觉里的梦都是甜的。 —— 回到A市当天正好是周六,张欣在学校下车后就给陈景和小胖打了电话,三个人约好在老地方陈景家楼下见面。 陈景和小胖今天一起出去忙邀请函的事,在市区另一边,回到楼下的时候正好和张欣遇到。 楼下的理发店依然开着,刚好赶上人多,里面的大叔阿姨聊天聊得起劲,老板在专心给人剪头发,眼皮垂着,沉默安静,是随处可见的理发店老板。 三个人也就看了眼,之后就移开视线,陈景抬脚上楼,说:“他出去工作了。” 他没说“他”是谁,另外两个人却都明白,跟着一起上楼。 陈景掏出钥匙开门。大门打开,发出轻微声响。 声音刚落下,卧室里又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撞墙上的声音。 小胖和张欣警觉,陈景眼睛微动。 卧室门打开,一个人揉着一头乱毛走出房间,身上睡衣穿得皱皱巴巴,眼睛还没睁开。 很眼熟。 ——毕竟前不久还在一个车上待过。虽然衣服气质大变,但是还能勉强认出是同一个人。 张欣眉梢扬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江于尽眯着眼睛努力看向陈景的方向,一抬手:“你回来了。” 陈景面色如常应,熟练应声:“嗯。” 张欣直接凌乱在原地:“……?” 收集者 江于尽半天没睁开的眼睛终于睁开,虽然视线还模糊,但至少能看到模糊人影,注意到进门的不止一个人,于是又说:“今天又带朋友回来玩了?” 陈景应了声,小胖礼貌打了声招呼。张欣反应过来,也跟着问好。 听到莫名耳熟的声音,眼睛也逐渐清晰,江于尽抬眼看去,一眼看到表情莫名怪异的张欣,一挥手:“巧。” 他惊讶说:“原来你是陈景朋友。” “……” 实话实说,张欣也没想到之前对方在车上说的儿子就是陈景。 难怪当时对方在车上说自己儿子经常带一身伤回来。 场面一时很难解释,注意到旁边两个人投来的视线,她说:“说来话长。” 陈景和小胖收回视线。 江于尽穿着一身睡衣就往沙发上坐下看电视,三个人进房间。 张欣很艰难地解释了这趟九曲十八弯的游学的事。 陈景在一边听着,陷入沉默。 听到这个事情,他第一时间居然不是觉得离谱,甚至觉得合理。 小胖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等到话题结束后,说出了今天出去一趟的收获: “我们今天找人问了,邀请函不一定限本人使用,只要通知主办方后,可以找人代去。” 意思是他们不用自己去搞到邀请函,只需要找到有这东西的人,开出条件进行等价交换就好。 张欣问:“那你们找到有邀请函的人了吗?” 小胖点头:“我们找到了两个愿意开条件的人。” 话说到这里,他诡异地停了下,转头看了眼陈景之后又继续说:“……但是后来吧,我们仔细斟酌了一下,排除了其中一个,所以现在目前愿意让出邀请函的就一个人。” 张欣好奇问:“怎么排除了一个?” 陈景彻底陷入了沉默,小胖看上去也组织了好久的语言,之后说:“那个人是一个大老板的儿子,他开出的条件是让陈……我们帮忙追一个人,追到了就把邀请函转让给我们。” 张欣说:“这条件不挺好。” 追人有难度,但至少比开出天价转让费或者做其他匪夷所思的事要好不少。 小胖移开视线,没敢再看陈景,说:“关键是他想追那人……有点不太合适你懂吧。” 张欣并不太懂,问怎么个不合适法。 小胖闭眼:“你进屋的时候看到人了吧,那大老板儿子就是想追他。” 他话说得拐弯抹角,张欣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 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逐渐瞪大,她伸手指向房间门口,表情说不出的怪异,问:“他?” 她指的是现在正在外面沙发看中年人最爱看的乡村爱情片的人。 小胖点头,表情沉重。 当时事情发展的曲折程度不亚于张欣这几天的经历。他很难相信那么个骑着小电驴在路上跑的人是集团老板的儿子,也很难相信这么个人直接大方掏出邀请函,更炸裂的是拜托陈景帮忙追他实际上的领养者名义上的爸。 “……” 张欣终于懂他们为什么说不合适,也知道陈景为什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很沉默了。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外面传来的电视里催泪的背景音乐声悲情地响着。 张欣:“……好的,下一个的条件是什么?” 小胖说:“第二个人想要酒,酒是一个小坊酿的,小坊十几年前就停产了,世面上已经没有这种酒在流通了。” 酒不贵,但是难就难在已经找不到这种酒了。 张欣低头思考。 那这挺难搞的。 沉默了半天的陈景终于开口,说:“这边附近有一个喜欢收藏酒的酒屋老板,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们就可以去问他有没有这种酒,他没有再另外想办法。” 三个人在房间里讨论着,等到他们再出去的时候,躺沙发上的人又已经开始上下眨着眼睛犯困。 很难想象居然有人想追这个人。 没有打扰他,也有刚听了今天发生的事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因素在,小胖和张欣安静离开。 陈景看着两人离开,之后关门,在躺沙发上的人的眼睛彻底闭上之前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江于尽翻了个面让自己睡得更舒服,随口说:“我今天晚上出去见朋友,你自己吃。” 这个人每次出去喝酒都是这样说。陈景没有多说,只嘱咐了一句:“少喝点。” 晚上将要出去喝酒的事实被人拆穿,江于尽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也没回答,睡得安详。 天色逐渐变暗,最后一抹光亮从城市高楼消失。 江于尽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客厅里一片昏暗,高中生又一如既往不知去向。 坐起来扯了扯皱巴睡衣,他在桌上摸了摸,终于摸到自己手机看了眼时间。 是已经可以去喝酒的点。 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江于尽拿上手机快乐出门。 这附近有酒屋,晚上开始营业,周围不少人都喜欢跑这喝酒,生意挺好,今天一如既往。 他去得勤,老板已经认识他,看到他后就打招呼,笑起来的时候嘴上边的胡子也会跟着一起动。 在老板周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江于尽说:“老板老样子。” 老板转身倒酒,他无所事事看向四周。 今天店里人多,摆在店里一角的电视上还在重播着早间新闻,声音混杂起来,很热闹。 想起自己因为工作已经错过了好几天的早间新闻,江于尽当即把目光锁死在了电视上。 但是今日份的早间新闻好像没有有趣的新闻,还在讲着E市异种出现后的江水清理进度,十足认真严肃。 刚收回视线,身边就有人坐下,声音虚弱中透着社畜的疲惫,说:“老板,一杯生啤,大杯的,就跟我人生一样大悲。” 老板:“……好的。” 是挺熟悉的声音。江于尽一转头,看到的就是穿着身工作服的好久不见的网友徐高——因为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每天都在线上交流,江于尽很自然地将其定义为了网友。 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看到熟人,网友也很惊讶,一张饱经工作摧残的脸上挂上微弱的笑:“巧。” 江于尽热心问道:“你怎么了?” 他语气关切,眼神真诚,但是满脸写满了吃瓜的兴趣。 所幸徐高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吃瓜专用表情,伤心说:“我手需要养一段时间,不用对上异种,但是之前工作没有做完,局里又给我派了任务。” 他伤心捶桌:“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在之前局里开会得出一个游戏玩家就在E市附近的结论后,因为A市刚好在附近,他又幸运地获得了一份寻找游戏玩家原三水的任务,并且已知信息是对方是个男人,叫原三水,其余都是【无】,奔波了几天,在他崩溃的注视下,上头终于松口让他终于拥有了一个晚上的假期。 酒屋老板听他讲着,表情怜悯,安慰这个被工作压垮的年轻人。 江于尽也安慰,一边安慰一边喝两口小酒。 路灯亮起,路上行人变多又减少,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只剩城市灯光。 喝到最后,其他客人走了大半,暖黄灯光下,江于尽手肘支在桌面上撑着脸侧,歪歪斜斜坐着,拿着酒杯挤上徐高的脸,一字一顿说:“干、杯。” 徐高瘫倒在桌面上,再起不能,缓慢伸出空了的酒杯:“……干。” 在一边擦杯子的老板看了他们一眼,问:“还喝吗?” 江于尽小学生举手:“喝!” 他人都已经开始坐不直,眼睛也半眯着,答应得倒还快。 老板点头:“我有已经停产的酒,去拿给你们尝尝。” 江于尽点头,礼貌道谢。旁边徐高没动,他就扒拉住对方的头让其道谢。 老板离开,徐高也挣扎着起来伸手扒拉他头发,一边扒拉一边问:“你头发……怎么又黑又多?” “我头发黑?” 江于尽摆手,“我头发不是黑……” 原本已经挂上休息的标志的酒屋大门打开,发出一阵轻响,打住了这个中年人敏.感话题。 头上已经秃了一半的中年老板拿着酒重新出现。发现大门打开,门外没人,他拿着酒瓶关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店里所有灯光瞬间暗下,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酒瓶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之后是一阵……一阵呼噜声。 有不知名的好心生物帮忙关灯,趴桌上的徐高一秒入睡,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累。 一边的江于尽思考了两秒,最后选择一起闭上眼睛。 毕竟黑暗的环境真的很适合睡觉。 酒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中,之后传来老板的吼声:“我都摔地上了,你们倒是过来扶一把啊!” 徐高垂死病中惊坐起,酒吓得醒了一半,意识到自己勉强还算是一个吃公家饭的,歪歪扭扭站起来,试图在黑暗里寻找老板。 他没找到老板,原本关上的大门又突然打开,一个黑影窜出,速度太快看不清轮廓,但很明显不是人类的身影。门外昏暗灯光依然亮着,照亮蜿蜒向街道的斑驳血迹,也照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打着呵欠的市民江的轮廓。 “什么东西。”徐高皱眉,“它受伤了?” “可能是一早受的伤。” 江于尽打完呵欠缓慢收回手,眼皮耷拉着,十足困倦无辜。 收集者(二) 什么时候受伤并不重要,在确认老板还健在后,徐高拉过江于尽就追着黑影往门外跑。 这个时候的街道已经没有人,只有两边路灯还亮着,有的路灯坏了后还没来得及维修,周围一片黑暗。 黑影从街道转角跑过,徐高拉着江于尽继续跟上。 一个呵欠刚打完就被拉走,江于尽一双眼睛半睁着,迷迷瞪瞪在路上跑,装了满肚子酒的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的睡意也翻腾着。他转头看向看向徐高,痛苦道:“你追你的,带我干什么?” 徐高目移:“这不大晚上的怪吓人,身边有个人你也觉得安心不是?” 江于尽:? 这个大男人在说什么屁话。 总之徐高没肯撒手,势必不让自己这个晚上的同伴离开。 经过短暂协商,在对方承诺帮忙付今晚酒钱后,江于尽发挥主观能动性,自觉主动跑起来。 有的人喝醉了还不忘敲人一笔,像是已经把这种行为刻进了本能。 晚风吹得人脑子清醒不少。酒醒后面对的现实往往更加痛苦,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晚上假期因为不知名的突然出现的东西而结束,徐高几乎是怀着满腔悲愤在跑。 他身边的市民江不上不下地跟着,尽管有风吹着,眼睛依旧闭闭睁睁,上眼皮和下眼皮十足相亲相爱。 尽管受了伤,黑影的速度仍然远比他们快得多,徐高原本还能看到对方在街道尽头的身影,到后来半个影子也看不见。 江于尽速度慢下来,十足敷衍地摆手,说:“跟丢了,我们先回去吧。” 徐高没有被他敷衍住,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始在地上寻找血迹。 黑影受了伤,虽然已经跑没见,但血迹还在,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点血迹,血迹还很新,勉强算是容易辨认。 没有敷衍住身边人,江于尽遗憾叹气。 跟着血迹一路走,两边的街景逐渐变化,高楼大厦逐渐成为远处的背景,周边的楼房逐渐变得低矮起来,道路有细微裂痕,路灯逐渐减少昏暗。 这是已经到了老城区。 徐高还在开着手电仔细找地面上的血迹,江于尽走在一边,无所事事抬眼看向两边老旧的居民楼,也看到了同样破旧的居民楼下的店面。 血迹停在了一个看上去已经荒废的门市前,徐高在周围找了圈,没有找到任何新的血迹,于是就在门市前停下。 和周围的其他店面相比,这里可以算得上是破旧,卷帘门上已经锈迹斑斑,地缝里已经长出了杂草,长得凌乱又旺盛。 卷帘门一侧破了个洞,周围有团成团的细微毛发,洞口不大不小,一个成年人弯着腰勉强能进去。 喝了酒后跑这么长段路,酒精做的身体已经站立不能,江于尽停下后就蹲路边面壁,很明显没有一丁点要进去的意思。 看了眼黑深的洞口,徐高拿着手机的手一抖,说:“你陪我进去。” 迎着江于尽难以言说的视线,他辩解说:“你也知道我之前只是个小文员。”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这个人还会假装专业且镇定,现在直接毫不遮掩,并且似乎以这个非专业身份为荣。 小文员之后又提起了酒钱,江于尽扶着腰站起来。 两个人进了店面内。 手机手电筒的光晃过,江于尽跟着看了两眼。 这里以前似乎是一个餐馆,两侧还有掀了漆层,露出里面已经生锈金属的餐桌,后面是后厨,墙上瓷砖脱落。 饭桌这边没有异常,徐高慢慢往后厨走。 厨房里已经搬空,但还有东西留下,比如已经缺了锅底的铁锅,还有已经长出藓类植物的脏灰毛巾。 在厨房一侧的储藏室前,暗红血迹被灰尘遮掩,后面传来细微声响。 手机转由江于尽拿着,徐高轻轻拿出身上配枪上膛,率先走进储物间。 在他走进房间的瞬间,后面手机手电筒的光莫名消失,一个物体以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迅速扑来,手指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对方已经和他贴脸。 在正式脸贴脸之前,对方停住了。 徐高一转头,看到站在一侧的江于尽耷拉着眼皮,一手拿着重新打开手电的手机,另一手拎着一个……一坨毛刺刺的东西,毛刺刺的东西还在空中挣扎着,挣扎的时候还能看得到后脚被血打湿的绒毛。 徐高惊恐的表情还停在脸上,喉咙刚蓄力准备发出的声音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停在了中间,一时间显得有些呆滞。 终于反应过来,他有些僵硬地收起了枪,伸手拿过江于尽手上提溜着的东西,表情一言难尽:“这啥?” 江于尽摇头,把手机重新还给他,说:“不知道,没见过。” 这是收集者,游戏里最常见的生物,有能够穿梭各副本的能力,喜欢发亮的东西,但同时也很脆,攻击力只能算是聊胜于无,唯二的能力就是跑得快和能够让周围在短时间内变黑,方便自己收集想要的东西。 徐高低头看向毛刺刺生物,仔细看向它后腿上的伤口。 这东西上的伤口很奇怪。细长的一条,看上去比刀划的口子还小,不像是正常东西造成的,也很难想到底什么能搞出这样的伤口。 一只手拎着毛刺刺不明生物,徐高把手电筒转向储藏室,发现这里意外的满满当当,光亮照过去,眼睛被闪得一痛。 和外边不一样,这里看上去莫名整洁不少,也堆了不少东西,都是光下会发光的,从钻戒到人骨状银块,带血的尖刀和更多没看过的东西,怪异莫名。 之前还在老板手上的酒瓶也在这里,江于尽挑眉。 原来这东西闯进店里是看上了酒瓶。 江于尽扫了眼,在一侧发现像是玻璃块一样的表面平滑的透明状圆形石块,眉梢微扬,正准备弯腰,徐高看了过来,他于是停下动作,随意上前,随意一踩。 玻璃块四分五裂。 徐高看了一眼后就移开视线打电话通知局里人来处理现场和现场的东西,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 —— 陈景处理完事情后在晚上去的酒屋,原本以为酒屋应该已经休息,没想到灯还开着,门外莫名有血迹,推门进去后就可以看到老板坐在桌边。 在他说话之前,老板看了过来,发现是他后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说:“你是老江家的孩子吧。” 之前有几次江于尽在店里喝得烂醉,都是他过来把人接走,来来回回老板也认了个脸熟。 听着老板简要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陈景表情一变,没有问酒的事,迅速跑向门外。 等他顺着血迹找到老城区的时候,发现这片安静的地方已经热闹了起来,路边停着几辆闪着红蓝的光的车,周围居民被光亮吸引,深夜也下楼过来围观。 面对居民询问,在场的知情人只说抓到了一个小偷,正在处理小偷偷的东西,决口不提异种两个字。 没有涉及到异种,居民纷纷松了口气。 陈景在路对面找到了正在围观搬运脏物现场的市民江。 江于尽蹲在路边看着他们把东西运出,有人拿着碎裂的玻璃块追出来问徐高这东西还要不,卷帘门已经被掀起,在门口指挥的徐高看了眼,一摆手:“扔……” 他话一顿,之后说:“留着留着都留着,反正都是检识科处理。” 进行分类的人于是把碎片扔进了【杂物】一类的袋子里。 ——视线被两条腿挡住。 江于尽抬头向上看,和陈景垂下的视线对上。对方看了眼他,之后松口气,说:“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简短说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江于尽于是站起来。 陈景这才注意到这个人怀里居然还塞了瓶酒,瓶子造型特殊,向四面八方折射着光,看起来十足闪亮。 注意到对方投来的视线,江于尽率先辩解:“这不是我喝的,等会儿会拿回去还给老板。” 陈景对他的话存疑。 江于尽对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表示悲伤和遗憾。 他这次真把酒拿回去还给老板了,只是老板反手又把酒送给了他。老板大方,这瓶酒原本就是想给他和徐高尝尝,但是现在社畜徐正在深夜工作,他只能一个人独吞。 江于尽坐吧台边美滋滋拿出杯子,陈景把老板叫到一边,问起了之前已经停产的小坊的酒。 “我有的。” 迎着陈景的视线,老板点头,之后一转头,指向身后不远处,说,“在那。” 他指的是市民江手上那瓶。 陈景看过去,正好看到对方手上稍微用力,“啵”的一声,瓶盖打开,动作十足流畅自然,不带丝毫停顿。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于尽转过头晃了下杯子,问:“喝吗?” 老板理智提醒:“未成年还不能喝酒。” 江于尽撑着下巴笑了下:“是吗。” 老板也跟着笑,两个人其乐融融,只有未成年陷入了沉默。 未成年人最后还得把喝得彻底走不动路的人扶回去。 有的人喝得走不动路,但嘴里还能不断输出,断断续续讲着很久之前的别人拜托自己帮忙调查事情的委托。 过程很曲折,结果很炸裂。 先是打了个嗝,江于尽眼皮耷拉着,最终得出结论:“果然不是什么事都能查。” 大概是被这个故事震惊到,陈景安静了会儿,之后应声。 浅色瞳孔透着街道路灯打来的光,江于尽垂下眼,又打了个呵欠。 这是001 维持半晚上的搜查结束,不明异种交由专业人员处理后进行收容,异种的收藏品通通扔给了检识科。 并不想继续进行没有任何线索去找人的狗屎工作,借着第一发现者的身份,徐高跟着留在了检识科,说是协助办案。 他办案没怎么协助,倒是混了不少检识科的小零食,下午的时候还遇到了到点过来混下午茶的胡砾。 从储藏室里带出的小部分正常意义上来说有价值的东西已经完成了清点分类,这些大概是异种从各种地方偷来的,还需要发布通知寻找失主。 其余各种还没分类的不知道具体价值的东西放在桌上,一眼看过去,像是堆了堆垃圾。 自然地混了份检识科小蛋糕,胡砾拿着盘子靠近放着东西的平台,从左到右扫了眼,在靠近末端的地方停了下。 把小蛋糕放下,他拿过几块玻璃碎片,问:“这个也是在那里发现的吗?” 很明显一句废话,徐高点头。坐在一边检识科的人说:“这个我们之前看过了,就是块结构有点特殊的玻璃,等会儿就清理掉。” 胡砾没有回应这只是块玻璃的说法,转头问徐高:“这个从一开始就是碎的?” 玻璃块是游戏里的东西,算是一种储存介质,随机生成,并不是所有副本都有,用游戏里的道具和能力都毁不掉,想要破坏只能物理破坏。它能够随机记录副本里的影像,用特殊工具可以读取。 读取出来的画面可能毫无意义,也可能有对玩家有帮助的之前的副本玩家逃出副本的影像,也可能是之前的人在绝望中死亡的画面。 不少人在找这东西,没想到被收集者搞到了一个。 徐高点头:“是的吧。” 这东西太小,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印象中也没踩到过。 胡砾弯腰拼凑碎块,说:“听说昨天晚上还有个人和你在一起。” “他?” 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徐高摆手,“不可能是他弄破的,昨天他站我旁边没动一下,一开始还不想进那洞。” 胡砾也就随口一问,拿过块布把所有碎片都收走,看向检识科的人,说:“这个我先拿走了,回头会给你们科长打报告。” —— 第二天江于尽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高中生已经去了学校。 江于尽起床眯着眼睛洗漱,眯着眼睛去厨房觅食,拿过伟大的高中生留下的早餐到客厅,终于在打开电视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美好的电视时刻有人打了电话。 把手机开了外音后放桌上,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听手机,嘴里还不忘刨饭。 电话内容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朋友的朋友的前邻居联系上他,说手上临时缺个人,希望他能帮帮忙。 思考了下最近接过的委托,觉得自己也该有自己的时间,江于尽果断拒绝。 “就干一天,拿半个月工资。” 拿起手机放到耳边,江于尽礼貌问:“地点?” 对方说了个地点。 江于尽扯了张纸记下,觉得这地名莫名熟悉。 当天下午高中生一反常态回家挺早,回来后说:“我明天不回来,去同学家。” 江于向来是个开明家长,点头同意,另外嘱咐对方去别人家一定要有礼貌。 陈景点头。 当晚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第二天高中生上学,江于尽睡到自然醒,之后骑着自己小电驴出门。 小电驴越跑越远,路边绿化越来越多,别墅开始出现。 目的地是一个大庄园,草坪宽广,大门庄严,透着和小电驴完全不同的富贵气息。 大门边有人,看到他后打开门。 江于尽拍拍手里小电驴,问:“请问这个该停哪?” 于是小电驴成功进入停车场,在一众豪车中拥有了自己的车位。 江于尽在之后见到了联系自己的主管。 主管边带他熟悉环境边说:“老爷子今天办生日晚宴,原本所有人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但是有几个人临时出了问题。” 他紧急找了几个人,但还不够,也不想随意拉个人凑数,顺嘴和朋友说了,朋友推荐了事务所老板,终于把最后个空缺安排上。 江于尽看向人来人往的大堂,能感受到这里人对这次晚宴的重视。 他对自己的工资也挺重视,于是听主管说着,之后还领到了一套工作服。 工作服是经典白衬衫黑西裤,外加一条领带,看上去怪正经。 成年男人会自己穿衣服,但没怎么搞过领带,出换衣间后,主管看着系成红领巾样式的领带沉默了一瞬,之后上手帮忙。 领带系好,主管上上下下看了几眼江于尽,有些出乎意料,思考两秒之后说:“你到时候去负责接待来宾吧。” 工资到位做什么都成,江于尽点头。 “就是你这表情不太行。” 这个人眼皮耷拉着,像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也好像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 主管手动帮助江于尽抬起眼皮,手一放下眼皮也跟着垂下,如此反复。 主管:“……” 主管说:“你到时候还是负责在后厨送菜吧。” 江于尽没有任何异议,一点头,又去厨房熟悉环境外加熟悉流程。 后厨里也有一个和他一样被找来当临时工的人,两个人当即一见如故,江于尽亲切称对方为赵六,这边暂时没他们事,他们就蹲角落唠嗑。 赵六说今晚会来很多大人物,他原本还想出去接待人见见世面,但是因为太过社恐,还是决定在后厨就好。 江于尽蹲一边听着他说不停,听到“社恐”两个字的时候眉梢一扬。他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地上一抖。 很显然赵六也感受到了,看向他,声音颤了下,说:“刚才是抖了下没错吧。” 江于尽点头:“如果没感觉错的话。” 主管从门边路过,看到他们两个蹲角落,于是说:“别担心,是楼下在施工。” 看着主管逐渐走远,赵六转过头小声对江于尽说:“听说这家主人在庄园下面养了什么怪东西当宠物。” 江于尽:“是吗。” 大堂后厨一直忙着,时间过得快,等到江于尽在厕所摸完两把消消乐,再出去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庭院里亮起的路灯,隐约能听到外边热闹声音。 客人已经开始陆续到来,停车场小电驴被一众豪车包围。 身后有人叫自己,江于尽扯了扯领带,转身进后厨。 —— 特搜局总局 特搜队副队胡砾罕见地没有到点下班,穿着自己花衬衫到处闲晃。 徐高帮检识科过来收他之前说好的报告,发现还在捣鼓之前拿走的碎玻璃块。 “你来得正好。” 注意到他进来,胡砾一招手,说:“来帮我稳一下这块碎片。” 他要求得太过自然,徐高走近,戴上手套就按他所说的那样稳住。 拼凑一块碎得难以言说的碎玻璃块这种精细活看上去和胡砾完全不搭,他却做得意外的认真,还真重新拼好,每个碎渣都在应该在的位置,只有裂纹无法修复。 玻璃块勉强拼好,胡砾缓慢收回手,回自己办公桌弯腰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他找出了一个同样是圆形的稍大的玻璃块。 徐高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居然在自己办公桌里塞了这种东西,问:“这是什么?” “一种介质,”胡砾把圆盘放到桌面上,说,“你可以把这个看成是播放器。” 徐高:“?” 徐高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看这个人到底想搞什么东西。 胡砾把碎玻璃块移动到圆盘上。 这或许真是播放器也说不定。 徐高就这样看着原本透明的圆盘逐渐变黑,最终变成深黑的时候,有画面开始出现。 看上去像是在一个旷野,但和他认知里的世界不一样。 血红色的天空——也可能并不是,只是他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天空,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黄色的野草。 尽管画面里还没有出现任何其他东西,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摄住了呼吸,徐高心跳加快,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充斥胸口。 尽管只是看着影像,他仍然能感受到充斥空间的压抑和绝望。 大概是因为破损,画面并不稳定,也很跳跃,很多画面模糊,还有部分丢失,并不连贯,就一眨眼的瞬间,原野上多了一具庞大异种的残破身体,折出皮肤外的嶙峋黑色骨头还在微微抽动着。 远处缓慢走来一个人影,很模糊,看不清身形。 胡砾表情微变,徐高睁大眼睛靠近看,靠近的瞬间画面一阵扭曲,几个场景快速跳过,伴随有短暂黑屏,再清晰的时候,原本漫野的红黄的草已经被成堆的尸体掩盖。 面前猝不及防出现尸体睁着的眼睛,徐高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原本出现过的人影再次出现在画面里,不远处是各类不明异种,这些异种放到现在,保守估计无论哪一个都是高危等级。 也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画面中的人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移动,庞大怪异的怪物倒下,血块喷涌。 人影从尸体堆上站起,模糊身影莫名显得单薄,抬脚慢慢离开。 在对方从视线里里消失前一瞬,画面清晰了一瞬。 旷野的风吹起,徐高看到了被风吹起的白色头发,发尾染上红色血液,全然冷寂。 胡砾说:“这是001。” 23 晚宴 一直到画面消失,徐高动…… 一直到画面消失, 徐高动也没动一下,瞳孔颤动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一搓胳膊, 这才发现手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游戏】有了点浅薄的认知。 只是看一点残破的影像他就已经快要窒息,很难想象里面的人是怎么熬过那么多年, 也很难想成为游戏前列的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他转头看向胡砾。胡砾低着头, 徐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说不出的表情, 问:“001是谁?” 胡砾仔细收起碎片,没有打算多说,只道:“一个有礼貌的疯子。” 他没有见过001, 影像也残缺不全还模糊, 但是依旧能很明显地判断出画面里的人就是对方。 白发,蛮横到近乎残暴的实力。 徐高在离开之前还在思考有礼貌的疯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走到检识科他才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扒拉着门口最后喊了句:“别忘了报告!” —— 庄园外,在一众豪车中,黄色出租车格外显眼。 车内陈景低头翻看小胖发来的信息, 张欣穿着白色简洁长裙坐在一边, 抬眼看向院墙内的庄园。 他们最后还是来了。 事情有些过于曲折, 简单来说就是老板拿出的酒被市民江喝掉, 但是老板是小坊忠实粉丝, 酒窖里还存了一面墙的小坊的酒,后来张欣借口说帮同样喜欢这款酒的父亲买酒后成功把酒弄到手, 得到邀请函。 邀请函一人一份, 顶多带一位女伴,陈景和张欣进去,小胖就只能在庄园外放风。 出租车到门口后就离开, 陈景和张欣进入庄园内。 周围衣香鬓影,到处都充满了奢华的气息,举办晚宴的人从二楼走下,其他人鼓掌欢迎,两个也跟着拍手,眼睛却没看向二楼,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着。 张欣小声说:“陆东城还没来。” 陈景点头。 他也没看到人傻钱多富二代,对方估计是对这场合没兴趣,干脆没来。 客人陆陆续续到了大半,晚宴差不多该开始,举办的人却没动静,一直和旁边人谈笑风生,眼睛不时看向门口。 陆东城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穿着西装,脸上带着浅笑,矜贵有礼,很难想象这是杀到游戏前几名的人。 今天生日的老爷子上前交谈,身后跟着自己一双儿女。 陆东城长得高,低头看人的时候却不显倨傲,自带贵气。 老爷子儿子在两个人交谈之余开口,问:“陆先生今天怎么一个人来?” 他话刚落下就被老爷子转头瞪了眼。 陆东城表情倒也没什么变化,笑了下,说:“他没同意。” 江于尽还在后厨摸鱼。 他在等着厨师做菜,忙里偷闲摸了把消消乐,只是有些遗憾他的摸鱼搭子没有在这里,不然他还可以分享自己的十连胜。 厨师做好菜装盘,又有人把菜装到小推车上,江于尽收起手机推着小推车往大堂走。 隔着一段距离,他已经能听到各种乐器演奏的声音和交谈声。 走到大堂的时候声音骤然变大,他没怎么看人群,专心放自己的菜。 站在人群里的陈景似有所感,透过重重人头,一眼看到站在桌边的人。 对方穿着白衬衫加黑裤,头发看上去没平时那么乱。尽管背影看上去人模人样,他还是能一眼认出。 “……” 陈景完全想不出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条件反射刚准备向前,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是正在朋友家里的人。 他带着张欣往后隐入人群,再看过去的时候,有人正在向对方靠近。 是陆东城,他没有再和老爷子继续聊天,抬脚走向正在试图微调菜盘的人。 一边的张欣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看清楚人后眼尾使劲一抽:“那是……” 陈景选择深深呼出一口气。 微调好了菜盘,江于尽大功告成拍手,一转头,刚好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陆东城对他笑了下,他也跟着笑:“巧,陆一亿。” 他说为什么地点这么熟了,原来这就是之前被他扔掉的邀请函上边写的地点。 早知道该要求拿一个月的工资。 ——看上去这个人是下定决心要叫一辈子陆一亿了。 陆东城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没有纠正对方的叫法。 江于尽礼貌打完招呼后就没有再看身后人,转头看向自己刚摆桌上的奶油大虾,略微思考,之后拿过一边餐盘夹了小盘,还贴心配上叉勺。 在陆东城伸手之前,他张嘴一口闷。 菜是给自己夹的,叉勺也是给自己用的,他贴的是自己的心。 注意到主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江于尽一边嚼嚼嚼一边把空了的盘子递给陆东城让其帮忙处理一下,自己推着小推车瞬间门开溜。 所幸主管的目标并不是他,并且看上去也无暇顾及他,对方擦着反光的额头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老爷子表情微变,嘱咐了两句,主管点头,又快步离开。 江于尽离开,陆一亿身边暂时没人,陈景走上前,张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看着面前人,陆东城挑眉。 —— 江于尽前脚推着小推车回到后厨,后脚主管就到,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说:“你们暂时都去休息。” 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地面时不时一抖,虽然说是下面在施工,在厨房里工作的人还是挺怕,听到可以走后麻溜收拾东西就走开了。 江于尽也混在人群里离开,离开到一半又停下,一边念着厕所一边往回走。 等到他重新回来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原本不让进的特别储物室的门上挂着的锁已经打开。 装作没有看到【特别储物室】几个字,江于尽打开门走进。 储物室不是一间门储物室,甚至于没有什么空间门,进去后就是一个楼梯。 楼梯倒是装得好看,和大堂里一样,看上去就很贵气。 楼梯里有灯,暖黄色,并不算特别明亮,但能看清路。 楼梯旋转向下,他慢慢走着,还能听到下方传来的另一道回荡的脚步声。 楼梯出奇的长,长到江于尽耐心差一点点耗尽,在他准备直接跳下去之前,终于看到了尽头。 这下面原来是个很深的地下室样的地方,只是比常规的地下室大很多,也高很多,尽管墙上都有灯,整个空间门仍然很暗。 在尽头再往前的地方就是还在缓慢移动的主管。这个人在下楼梯的时候下得快,现在反倒束手束脚像是在怕什么一样。 刚准备往下走,江于尽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光亮下,拦住了主管的去路。 是他莫名消失小半天的摸鱼搭子赵六。 赵六身上衣服看上去脏了不少,衬衫上全是灰。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证件打开,说:“我是特搜队一队赵流,你们这里私藏异种,且情况属实。” 摸鱼搭子突然拥有了炫酷的身份,江于尽并不意外并且乐见其成,找了个视野绝佳的地方开始远处围观。 他这搭子长得还不错且很会讲话但还是伪装社恐留在后厨,只是一个刚来的临时工却知道下面“养了怪东西”,很显然不是跟他一样纯纯来打工的。 就是没想到是特搜队的人,事情好像更刺激了。 主管看了好几眼赵流手上拿着的证件,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没能憋出半句话。 之前有人走漏了风声,他这次找人的时候特意查了背景,仔细选了嘴巴绝对严的人,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混进来调查,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主管嘴皮动了又动,最后憋出来两个字:“哪有!” 尾音还颤了下,听上去莫名的娇俏。 “……”赵流沉默了一下,没有想要和对方继续争辩,说,“锁链已经被挣松了很多,需要尽快加固。” 主管不认,伸手要把赵流往外推,赵流想要主管去看挣松的锁链,两个人开始推来推去。 事情逐渐变得精彩,江于尽看得津津有味,调整位置准备找个最佳视角,动作弧度略微大了些,还在推搡的两个人瞬间门转过头来看他。 莫名又突然钻出个人,主管一愣,问:“你怎么下来了?” “啊,”江于尽揉了把头发,说,“我来找厕所。” 他看了眼周围,煞有介事说:“这里应该没有哈。” 头痛加倍,主管还在想着怎么把两个人赶出去,地面又开始震颤。 在上面感受到的是抖动,直到现在下来真正站在这个地方,他们能够很明显地听到什么撞击到地面的沉闷声响和锁链抖动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像是随时会挣脱一样。 赵流表情一变,说:“声音比我来的时候还要大了。” 主管也怕,但他强撑着,仍旧一口咬定这里没东西。 “啪” 一道比撞击声要弱得多的声音响起。 分明很轻微的一声,原本还在争执的两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像是铁链末端嵌进地里的铁块掀起再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安静了两秒,已经来不及喊人加固,赵流迅速奔向房间门里面,主管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选择跟上。 江于尽没像他们一样跑,慢慢坠在后面。 地下室一侧是铁栏杆,栏杆另一侧就是里面的房间门,房间门很大,像是把大堂的面积复制了过来,有灯,但很暗。 暗色灯光下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的起伏的身体,皮肤看上去意外的有光泽。用一般意义上的审美来看,关在里面的异种可以说得上是漂亮,还有没有张开的巨大骨翼,在游戏里其余一众异种的对比下更显精致。 它的四肢都被锁链锁住,明显渗出血迹,锁链原本都紧扣在地面上,现在却有一条明显断裂,地面也连带着被掀起了一块。大概是刚才的动作耗费了大量力气,它现在安静趴在地上,浅浅呼吸着,像是在为下一次挣扎做准备。 主管现在也管不了狡辩,看着被挣脱的锁链手足无措,后来迅速拿起手机试图打电话,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地上,他又慌忙弯下腰去捡。 他弯下腰的瞬间门,身后吼声响起。不敢继续捡,他手脚并用跑开,一转头,发现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的地面出现了一道划痕。 原来这东西的爪子已经不知不觉变长,刚好可以穿透栏杆的间门隙够到外面。 主管毫不犹豫地可以确认刚才要是那一爪子下来,他半个头都得没。 这次丝毫没有犹豫,他选择站到赵流身后,说:“你们特搜一队不是说都是从那游戏里回来的吗,你应该有办法进去铁链重新弄好吧。” 实话实说这完全属于是强人所难。铁链修不好,赵流也没打算修,从口袋里掏出造型特殊的配枪。 江于尽眼睛略微抬起了些。 他慢慢靠近主管,之后小声问:“你们这工作服的裤子哪买的?”还怪能装的。 主管:“……” 主管来不及搭理他,看到赵流举起枪后瞬间门扑了过去,不让他攻击里面的东西。 赵流很轻易地就避开了主管,抬手瞄准。 面对黑洞洞枪口,铁栏里面的庞大身躯又动了起来,巨大骨翼张开,开始在房间门内疯狂盘旋,身体撞上墙壁,扯得锁链哗哗作响。 又一根链子开始摇摇欲坠。 江于尽小声惊讶了句:“居然还能飞。” 现在开枪或许只会激怒对方,事态可能会更加复杂,赵流枪口转而向下,转头看向身后主管,说:“你现在马上回去通知上面的所有人尽快离开,另外通知特搜队,这里很危险。” 事情关系到准备了很久的晚宴,主管又开始犹豫,看了两眼铁杆,弱声说:“这里特别加固过,它应该出不来。” 他说着,看到赵流拳头越捏越紧。 主管麻溜转身往回跑。 江于尽转头看了眼长长长的楼梯,最终选择留在这里。找了个地方随意蹲下,他抬头看向赵流。 无论时间门,无论地点,只要想闲聊,市民江就一定能聊到。赵流说这里危险,让他快点上楼,他没动,并且表示对对方干个活拿两份工资表示羡慕。 “……”赵流不太懂为什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唠嗑,但还是礼貌回应,说不用羡慕。 江于尽点头,再看了眼栏杆后的像是逐渐平息下来的庞大怪物,默默向后移了两步。 再后移两步。 等到赵流再回头看的时候,对方已经移出一段距离。 铁栏里的声响再次传来,和之前不同,庞大身躯撞在栏杆上,发出一阵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一根铁链断裂,飞起的链条撞上铁栏杆,撞出巨大声响。 铁栏杆在的整面墙全都震动了一下,灰尘抖落。 又一根铁链被挣脱。 仅剩的最后一根铁链完全束缚不住异种,它摆动着身体,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撞向墙壁。 主管口中加固过的墙壁开始晃动。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江于尽问赵流:“你们没有□□吗?” 赵流视线没从异种身上移开:“我们怎么会有?” 常年待在电视机前的市民江说:“电视上都是这么拍的。” 现实是赵流没有□□,因为怕激怒到对方,枪也不能用。这里远离地面,没有信号,电话打不了,暂时只能守着在对方出来的瞬间门试图制服。 江于尽看着在房间门里盘旋的异种,再抬头看了眼头顶墙面,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最后一条锁链挣裂,异种了撞破据说加固后的墙面,在空间门里四处冲撞着,头破血流也不停,叫声震耳欲聋。 四周墙面崩塌,江于尽仍然蹲着没挪位,刚好处在了一个安全地带。 赵流在废墟中穿过,试图攀上异种背脊,看了眼依旧无人下来的楼梯,意识到那主管应该压根没有通知特搜队的人,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仍然蹲一边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加大了声音说:“你上去联系特搜队,让他们派一队的人过来!” 只有真正对上后他才意识到对方的实力比他预估的要高出一截,超出了他的处理范围。 最后居然还是要爬楼梯。 再蹲了两秒,江于尽撑着腰站起来,开始痛苦开爬。 这个热闹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凑的。 慢慢原路往上,终于回到原本的位置,江于尽伸手推门,“喀拉”一声,门把手转不动。 门被锁住了。 看来主管不仅没有通知特搜队,还决定把特搜队的人连着他一起耗死在这。 并没有想要破门而出,这里已经到了有信号的范围内,江于尽就站在门边拿起手机。 在拨号界面停留了一会儿,他又探出头,问赵流:“你们特搜队号码多少来着?” 赵流还一手拽着巨大骨翼,大声报了串数字。 江于尽拨通电话。 特搜局电话接得快,行动效率也高,已经派人在来的路上。 一队的人已经在路上,但是下面的赵流已经撑不住,再也拖不了一点。 异种一爪子把人拍进废墟里,展开骨翅盘旋着向上,就这么擦着楼梯向上,从江于尽眼前经过,带起略长碎发向一边扬去。 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骨翅和身体连接的地方像是刚长出不久的嫩肉,浅红色,和周围黑色明显不同。 江于尽好像想起了什么。 耳边一声巨响,庞大异种又开始撞击头顶上方天花板。 和被锁链锁住的时候不同,它挣脱束缚后完全不受任何拘束,每一次冲撞都带着整个空间门晃动。 天花板的上面就是后厨,并且这块天花板并不在加固过的墙范围内,只撞了两下,墙面开始缓慢塌陷。 原本还在下面废墟里的赵流也沿着楼梯迅速向上,避开掉落的天花板。 一瞬间门,光亮照进空间门内,抬头就能看到明亮的厨房。 异种还想继续往上飞,嘴里冒出咆哮声,撞上墙面,整栋楼都跟着一晃。 耳边已经能够听到隐约的咆哮声,震感甚至已经传到了脚下,站在大堂离后厨最近的地方的主管心脏使劲一抖,看向老爷子所在的地方,但是老爷子完全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他从地下室出来后最先请示了老爷子,也说了中止晚宴的事情,但对方对自己的收容措施很自信,也绝不让这场可以带来巨大收益的晚宴结束,让他关上储藏室的门,之后再思考怎么处理已经查到异种的特搜队的人。 主管没有任何决定权,只能照做。但是亲眼看到下面的场景后他很难做到像老爷子一样乐观自信,心里一直不踏实,震动响起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可能会出大问题。 他能感受到,其他人也能,已经有人疑惑看向地面,开始窃窃私语。 后厨和大厅在距离很远的两栋楼,中间门由长长走道连接,主管看了眼周围,之后走到窗户边看向后厨的方向。 “轰——” 就在他视线对上的瞬间门,一栋高四五层的楼就这么开始塌陷,烟尘四起。 这样巨大的声响和之前不同,已经完全掩盖不住,还在大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人率先注意到,惊恐吸气。 他们齐齐走到窗户边看过去,眼看着房屋倒塌后的烟尘消散。 一只黑色的巨大生物从烟尘里窜出,出来后在花园里乱窜,直直撞了过来,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眼睛瞬间门睁大,有人失声尖叫。 好在异种只是擦着大楼上升,有砖块掉落,但窗户和墙面都还完好。 陆东城站在窗户边一侧,抬眼看过去,光下异种的身形清晰了瞬,他眼尾一挑。 已经没有人注意的废墟中走出一个人,身上脏污不堪,还带着血迹。 看到血迹的瞬间门陆东城就确认对方不是江于尽。 那确实不是江于尽。 “你看到我那好大儿了吗?” 身后传来声音,陆东城转头,市民江一边掸着身上灰尘一边问,“他找你打听了什么吧。” 对方既然已经查到他,毫无疑问也查到了他收养的好大儿,知道陈景的存在。 “他和我说完话就走了。” 走得还挺快,像是在躲什么人一样。 眼尾带上浅浅笑意,陆东城说,“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你,还问001的下落。” 对方还挺懂套话,原话没这么直接,绕来绕去,但中心就这两个。 江于尽问他:“你说了什么?” 陆东城垂眼看着面前人,说:“我们关系不错,001留在了游戏里。” 江于尽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笑说:“除去关系不错其余都挺好,感谢。” 陆东城不置可否。 两个人在角落自如聊天,大厅里的其他人慌张逃窜,有人在质问老爷之前已经承诺会做好安全保卫,为什么还会有异种突然出现,现场一片混乱。 异种再次飞来,这次没有丝毫偏移,看上去就是直直冲着建筑而来。 大厅里的人来不及思考指责,全都涌向门口,像小黑点一样散进了庭院,有人选择慌乱中去停车场,司机在异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跑掉,但钥匙还在车上,能够开车。 主管和一众保镖护着老爷子一家人也往停车场走,身后传来建筑倒塌的声音,他们头也不敢回。 原本壮观的庄园就这么变成一堆废墟。 异种在空中盘旋着,巨大竖瞳看向跑向四周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看到在众人保护中走向停车场的人后一顿,迅速俯冲。 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老爷子,很显然记得是谁把自己关进了牢笼,怨气还很重。巨大身影靠近,原本围在一边的保镖瞬间门散开,连带着主管也跑向一边。 都是打工人,没人想把自己命搭在工作上。 老爷子身边一双儿女犹豫了下,想迈开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腿已经软得走不动路,都颓然摔落在地上。 陆东城没动,江于尽也没,不远处被掀翻到地上的赵流爬起,举起枪象征性打了一枪,异种没有被他吸引注意,甚至于没有丝毫停顿。 跌倒在地上的老爷子儿女仰着脸,察觉到有温热液体喷洒在他们脸上,脖颈,手臂,之后身边传来轻微的东西倒在草坪上的声音。 是两个脚,掉下后染红了周边草坪。 除开两个脚,原本站着的人的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都消失不见。穿着盛装的两个人瞳孔涣散,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院墙外红□□光亮起,造型特殊的黑色车辆出现,从上面迅速下来几个人。 是特搜队的人到了。 在庭院另一端的赵流呼出一口气,隔着一段距离喊道:“它的翅膀根部有弱点!” 特搜队一队赶到,异种被拖住,院子里的其他人快速离开庄园。 异种毫不意外被制服,在草坪上没了声息。 晚宴以这种方式收尾,大概在场没人会想到生日宴会变成最后的晚餐,受到了惊吓,在接受了后来赶到的警局的人的简短询问后快速离开。 他们离开了,在庄园边的人却不见少,甚至有隐隐增加的趋势,来的都是凑热闹的人。 异种尸体已经处理,还有庄园底下的地下室需要调查,还有异种运到这的途径和原因,一大堆事情,大晚上这里还灯火通明。 江于尽没走,还在等着在查完停车场后骑走自己小电驴。 陆东城也留下来站在一边,侧眼看向身边一直盯着停车场方向的人,说:“你应该看到它的翅膀了。”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随意一点头。 陆东城说:“这是之前被你撕了翅膀的那只。” 江于尽表情不变。 对方没搭话,陆东城继续说:“按理来说它的翅膀应该再也长不出来。” 但是现在却长出来了,并且看上去和之前一般无二。 江于尽没表态,只说了句:“是吗。” 陆东城低头看他,之后移开视线,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什么东西,说: “给你带了个礼物。” 江于尽低头。 他看到了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小丝绒盒,盒子里装了枚小圆环,上面搞了颗钻,在灯下折着光。 陆东城看到对方笑了,眼睛浅浅弯起,笑得很好看。 江于尽伸手缓慢扯开领带,之后迅速把领带缚上陆东城脖颈,再使劲一扯。 ——因为听说这边有异种出现,原本已经离开又折回来的陈景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不算明亮的灯下,高大男人被迫低下头,手里还紧握着一个丝绒小盒,脖颈被勒得青筋不自觉暴起,脸上却还带着笑。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手里还紧握着领带的人一转头,眉眼微动,手上的动作顿时放缓,在他走近的时候还顺手给领带打了个结,解释说:“我在给他系领带。” 他还拍拍陆东城肩膀,说:“是吧。” 脖颈已经被勒红了一圈,陆东城现在还说不上来话。 陈景:“……” 陈景看着对方脖颈上的红领巾样的领带,陷入沉默。 领带是不是这样系另说,他觉得,正常人应该不会直接把领带系脖子上才对。 停车场终于调查结束,江于尽迅速收回手前去带回自己小电驴,陈景跟在一边扯出了一套恰巧路过这里的原因。 江于尽于是转过头来问他:“那今天还去同学家吗?” 陈景摇头:“不去了。” 他看向依旧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说:“你们认识吗?” “那确实认识,”江于尽话是张口就来,“在你来家里之前,他在还没发家的时候那是什么都来,我跟在后边擦了……” 小电驴由高中生推着,成年男人一边跑火车一边解开老早就想解开的衬衫扣子,两个人越走越远。 留在原地的陆东城慢慢解下领带,和小丝绒盒一起放进西装外套。 江于尽和陈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半晚上,两个人各自回房间门洗澡休息。 隔壁房间门的人已经睡下。江于尽没有开灯,起身推开窗户。 晚上的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吹得碎发微微扬起。他在窗台边坐下,弯腰伸手够过手机,又摸了两把消消乐。 今晚窗外月亮很亮,光影透过室内,投出一个清晰人影。 第二天一大早。 江于尽被饿醒,一反常态早早起床,终于能够看到早上的高中生。 他睁着一双早起后的死鱼眼机械刷牙,头发翘得各有各的个性。 放在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刚放好早餐的高中生拿过手机,说:“你电话响了。” 江于尽指了指自己嘴里的泡沫,又指了指手机和高中生,手指捏紧再扩大。 陈景:“……” 陈景接通电话,打开外音,说:“你好。” 江于尽满意点头。 “江先生你好,我是华杨这边物业,这边这两天有入室检修,您最近有时间门过来一下吗?” 是一个陌生的物业打来的电话,陈景看向还在洗漱间门的人,里面的人点头。 陈景于是回答说可以。 江于尽漱掉嘴里泡沫,终于过来拿起手机,关掉外音后边走向餐桌边和物业约定时间门。 等到他挂掉电话拿起碗筷,陈景在他对面坐下。 迎着对方视线,江于尽说:“在搬到这之前我在其他地方住。”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之前的事情,陈景眉眼微动,之后点头,思考了下,又说:“今天放假,需要我一起去吗?” 江于尽喝了口粥,摇头说不用。 吃完早饭他就出了门。 —— 华杨路的上午并不算安宁,特搜队一队能出勤的人全都到齐。 编号022,从游戏里出来的极端危险的反社会型人物,善于伪装,多次利用人的同情心欺骗并杀害受害者,被抓获后,在今天凌晨利用隐藏的特殊能力从特别收容所逃出,特搜队一路追踪,在华杨路这里失去踪影。通过监控排查,他们确认对方并没有离开华杨路的范围,应该是躲进了某个地方,于是开始大范围搜查。 并不能排除对方会设法藏在居民家中,徐同归负责华杨小区一到三号楼的排查。 所有排查过的居民都称没有让任何陌生人进过家,徐同归抬脚走进最后一栋楼,依旧逐层排查。 再上到一层楼,从第一户查到最后一户前,他敲门,无人应声。 抬眼打量了两眼和周围几户一般无二的大门,他垂眼,手不自觉动了起来。 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他抬手握上门把。 “滴——指纹识别成功。” 一声电子提示音后,大门打开。 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了眼门把,徐同归最终抬脚走进门内,大门自动关上。 灰色瞳孔微动,他打量着陌生房屋。 陌生的装潢,陌生的布局,没有丝毫印象。 收回视线,他刚准备动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之后又是刚才响起的电子提示音。 “滴——指纹识别成功。” 在电子音中,江于尽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玄关的男人,灰色眼睛该死的熟悉。 “……” 在徐同归的注视下,打开的大门又缓缓关上。 24 第三次当人质了哈 江于尽没能…… 一直到画面消失, 徐高动也没动一下,瞳孔颤动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一搓胳膊, 这才发现手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游戏】有了点浅薄的认知。 只是看一点残破的影像他就已经快要窒息,很难想象里面的人是怎么熬过那么多年, 也很难想成为游戏前列的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他转头看向胡砾。胡砾低着头, 徐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说不出的表情, 问:“001是谁?” 胡砾仔细收起碎片,没有打算多说,只道:“一个有礼貌的疯子。” 他没有见过001, 影像也残缺不全还模糊, 但是依旧能很明显地判断出画面里的人就是对方。 白发,蛮横到近乎残暴的实力。 徐高在离开之前还在思考有礼貌的疯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走到检识科他才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扒拉着门口最后喊了句:“别忘了报告!” —— 庄园外,在一众豪车中,黄色出租车格外显眼。 车内陈景低头翻看小胖发来的信息, 张欣穿着白色简洁长裙坐在一边, 抬眼看向院墙内的庄园。 他们最后还是来了。 事情有些过于曲折, 简单来说就是老板拿出的酒被市民江喝掉, 但是老板是小坊忠实粉丝, 酒窖里还存了一面墙的小坊的酒,后来张欣借口说帮同样喜欢这款酒的父亲买酒后成功把酒弄到手, 得到邀请函。 邀请函一人一份, 顶多带一位女伴,陈景和张欣进去,小胖就只能在庄园外放风。 出租车到门口后就离开, 陈景和张欣进入庄园内。 周围衣香鬓影,到处都充满了奢华的气息,举办晚宴的人从二楼走下,其他人鼓掌欢迎,两个也跟着拍手,眼睛却没看向二楼,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着。 张欣小声说:“陆东城还没来。” 陈景点头。 他也没看到人傻钱多富二代,对方估计是对这场合没兴趣,干脆没来。 客人陆陆续续到了大半,晚宴差不多该开始,举办的人却没动静,一直和旁边人谈笑风生,眼睛不时看向门口。 陆东城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穿着西装,脸上带着浅笑,矜贵有礼,很难想象这是杀到游戏前几名的人。 今天生日的老爷子上前交谈,身后跟着自己一双儿女。 陆东城长得高,低头看人的时候却不显倨傲,自带贵气。 老爷子儿子在两个人交谈之余开口,问:“陆先生今天怎么一个人来?” 他话刚落下就被老爷子转头瞪了眼。 陆东城表情倒也没什么变化,笑了下,说:“他没同意。” 江于尽还在后厨摸鱼。 他在等着厨师做菜,忙里偷闲摸了把消消乐,只是有些遗憾他的摸鱼搭子没有在这里,不然他还可以分享自己的十连胜。 厨师做好菜装盘,又有人把菜装到小推车上,江于尽收起手机推着小推车往大堂走。 隔着一段距离,他已经能听到各种乐器演奏的声音和交谈声。 走到大堂的时候声音骤然变大,他没怎么看人群,专心放自己的菜。 站在人群里的陈景似有所感,透过重重人头,一眼看到站在桌边的人。 对方穿着白衬衫加黑裤,头发看上去没平时那么乱。尽管背影看上去人模人样,他还是能一眼认出。 “……” 陈景完全想不出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条件反射刚准备向前,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是正在朋友家里的人。 他带着张欣往后隐入人群,再看过去的时候,有人正在向对方靠近。 是陆东城,他没有再和老爷子继续聊天,抬脚走向正在试图微调菜盘的人。 一边的张欣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看清楚人后眼尾使劲一抽:“那是……” 陈景选择深深呼出一口气。 微调好了菜盘,江于尽大功告成拍手,一转头,刚好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陆东城对他笑了下,他也跟着笑:“巧,陆一亿。” 他说为什么地点这么熟了,原来这就是之前被他扔掉的邀请函上边写的地点。 早知道该要求拿一个月的工资。 ——看上去这个人是下定决心要叫一辈子陆一亿了。 陆东城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没有纠正对方的叫法。 江于尽礼貌打完招呼后就没有再看身后人,转头看向自己刚摆桌上的奶油大虾,略微思考,之后拿过一边餐盘夹了小盘,还贴心配上叉勺。 在陆东城伸手之前,他张嘴一口闷。 菜是给自己夹的,叉勺也是给自己用的,他贴的是自己的心。 注意到主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江于尽一边嚼嚼嚼一边把空了的盘子递给陆东城让其帮忙处理一下,自己推着小推车瞬间门开溜。 所幸主管的目标并不是他,并且看上去也无暇顾及他,对方擦着反光的额头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老爷子表情微变,嘱咐了两句,主管点头,又快步离开。 江于尽离开,陆一亿身边暂时没人,陈景走上前,张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看着面前人,陆东城挑眉。 —— 江于尽前脚推着小推车回到后厨,后脚主管就到,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说:“你们暂时都去休息。” 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地面时不时一抖,虽然说是下面在施工,在厨房里工作的人还是挺怕,听到可以走后麻溜收拾东西就走开了。 江于尽也混在人群里离开,离开到一半又停下,一边念着厕所一边往回走。 等到他重新回来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原本不让进的特别储物室的门上挂着的锁已经打开。 装作没有看到【特别储物室】几个字,江于尽打开门走进。 储物室不是一间门储物室,甚至于没有什么空间门,进去后就是一个楼梯。 楼梯倒是装得好看,和大堂里一样,看上去就很贵气。 楼梯里有灯,暖黄色,并不算特别明亮,但能看清路。 楼梯旋转向下,他慢慢走着,还能听到下方传来的另一道回荡的脚步声。 楼梯出奇的长,长到江于尽耐心差一点点耗尽,在他准备直接跳下去之前,终于看到了尽头。 这下面原来是个很深的地下室样的地方,只是比常规的地下室大很多,也高很多,尽管墙上都有灯,整个空间门仍然很暗。 在尽头再往前的地方就是还在缓慢移动的主管。这个人在下楼梯的时候下得快,现在反倒束手束脚像是在怕什么一样。 刚准备往下走,江于尽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光亮下,拦住了主管的去路。 是他莫名消失小半天的摸鱼搭子赵六。 赵六身上衣服看上去脏了不少,衬衫上全是灰。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证件打开,说:“我是特搜队一队赵流,你们这里私藏异种,且情况属实。” 摸鱼搭子突然拥有了炫酷的身份,江于尽并不意外并且乐见其成,找了个视野绝佳的地方开始远处围观。 他这搭子长得还不错且很会讲话但还是伪装社恐留在后厨,只是一个刚来的临时工却知道下面“养了怪东西”,很显然不是跟他一样纯纯来打工的。 就是没想到是特搜队的人,事情好像更刺激了。 主管看了好几眼赵流手上拿着的证件,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没能憋出半句话。 之前有人走漏了风声,他这次找人的时候特意查了背景,仔细选了嘴巴绝对严的人,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混进来调查,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主管嘴皮动了又动,最后憋出来两个字:“哪有!” 尾音还颤了下,听上去莫名的娇俏。 “……”赵流沉默了一下,没有想要和对方继续争辩,说,“锁链已经被挣松了很多,需要尽快加固。” 主管不认,伸手要把赵流往外推,赵流想要主管去看挣松的锁链,两个人开始推来推去。 事情逐渐变得精彩,江于尽看得津津有味,调整位置准备找个最佳视角,动作弧度略微大了些,还在推搡的两个人瞬间门转过头来看他。 莫名又突然钻出个人,主管一愣,问:“你怎么下来了?” “啊,”江于尽揉了把头发,说,“我来找厕所。” 他看了眼周围,煞有介事说:“这里应该没有哈。” 头痛加倍,主管还在想着怎么把两个人赶出去,地面又开始震颤。 在上面感受到的是抖动,直到现在下来真正站在这个地方,他们能够很明显地听到什么撞击到地面的沉闷声响和锁链抖动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像是随时会挣脱一样。 赵流表情一变,说:“声音比我来的时候还要大了。” 主管也怕,但他强撑着,仍旧一口咬定这里没东西。 “啪” 一道比撞击声要弱得多的声音响起。 分明很轻微的一声,原本还在争执的两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像是铁链末端嵌进地里的铁块掀起再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安静了两秒,已经来不及喊人加固,赵流迅速奔向房间门里面,主管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选择跟上。 江于尽没像他们一样跑,慢慢坠在后面。 地下室一侧是铁栏杆,栏杆另一侧就是里面的房间门,房间门很大,像是把大堂的面积复制了过来,有灯,但很暗。 暗色灯光下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的起伏的身体,皮肤看上去意外的有光泽。用一般意义上的审美来看,关在里面的异种可以说得上是漂亮,还有没有张开的巨大骨翼,在游戏里其余一众异种的对比下更显精致。 它的四肢都被锁链锁住,明显渗出血迹,锁链原本都紧扣在地面上,现在却有一条明显断裂,地面也连带着被掀起了一块。大概是刚才的动作耗费了大量力气,它现在安静趴在地上,浅浅呼吸着,像是在为下一次挣扎做准备。 主管现在也管不了狡辩,看着被挣脱的锁链手足无措,后来迅速拿起手机试图打电话,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地上,他又慌忙弯下腰去捡。 他弯下腰的瞬间门,身后吼声响起。不敢继续捡,他手脚并用跑开,一转头,发现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的地面出现了一道划痕。 原来这东西的爪子已经不知不觉变长,刚好可以穿透栏杆的间门隙够到外面。 主管毫不犹豫地可以确认刚才要是那一爪子下来,他半个头都得没。 这次丝毫没有犹豫,他选择站到赵流身后,说:“你们特搜一队不是说都是从那游戏里回来的吗,你应该有办法进去铁链重新弄好吧。” 实话实说这完全属于是强人所难。铁链修不好,赵流也没打算修,从口袋里掏出造型特殊的配枪。 江于尽眼睛略微抬起了些。 他慢慢靠近主管,之后小声问:“你们这工作服的裤子哪买的?”还怪能装的。 主管:“……” 主管来不及搭理他,看到赵流举起枪后瞬间门扑了过去,不让他攻击里面的东西。 赵流很轻易地就避开了主管,抬手瞄准。 面对黑洞洞枪口,铁栏里面的庞大身躯又动了起来,巨大骨翼张开,开始在房间门内疯狂盘旋,身体撞上墙壁,扯得锁链哗哗作响。 又一根链子开始摇摇欲坠。 江于尽小声惊讶了句:“居然还能飞。” 现在开枪或许只会激怒对方,事态可能会更加复杂,赵流枪口转而向下,转头看向身后主管,说:“你现在马上回去通知上面的所有人尽快离开,另外通知特搜队,这里很危险。” 事情关系到准备了很久的晚宴,主管又开始犹豫,看了两眼铁杆,弱声说:“这里特别加固过,它应该出不来。” 他说着,看到赵流拳头越捏越紧。 主管麻溜转身往回跑。 江于尽转头看了眼长长长的楼梯,最终选择留在这里。找了个地方随意蹲下,他抬头看向赵流。 无论时间门,无论地点,只要想闲聊,市民江就一定能聊到。赵流说这里危险,让他快点上楼,他没动,并且表示对对方干个活拿两份工资表示羡慕。 “……”赵流不太懂为什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唠嗑,但还是礼貌回应,说不用羡慕。 江于尽点头,再看了眼栏杆后的像是逐渐平息下来的庞大怪物,默默向后移了两步。 再后移两步。 等到赵流再回头看的时候,对方已经移出一段距离。 铁栏里的声响再次传来,和之前不同,庞大身躯撞在栏杆上,发出一阵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一根铁链断裂,飞起的链条撞上铁栏杆,撞出巨大声响。 铁栏杆在的整面墙全都震动了一下,灰尘抖落。 又一根铁链被挣脱。 仅剩的最后一根铁链完全束缚不住异种,它摆动着身体,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撞向墙壁。 主管口中加固过的墙壁开始晃动。 隔着老远一段距离,江于尽问赵流:“你们没有□□吗?” 赵流视线没从异种身上移开:“我们怎么会有?” 常年待在电视机前的市民江说:“电视上都是这么拍的。” 现实是赵流没有□□,因为怕激怒到对方,枪也不能用。这里远离地面,没有信号,电话打不了,暂时只能守着在对方出来的瞬间门试图制服。 江于尽看着在房间门里盘旋的异种,再抬头看了眼头顶墙面,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最后一条锁链挣裂,异种了撞破据说加固后的墙面,在空间门里四处冲撞着,头破血流也不停,叫声震耳欲聋。 四周墙面崩塌,江于尽仍然蹲着没挪位,刚好处在了一个安全地带。 赵流在废墟中穿过,试图攀上异种背脊,看了眼依旧无人下来的楼梯,意识到那主管应该压根没有通知特搜队的人,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仍然蹲一边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加大了声音说:“你上去联系特搜队,让他们派一队的人过来!” 只有真正对上后他才意识到对方的实力比他预估的要高出一截,超出了他的处理范围。 最后居然还是要爬楼梯。 再蹲了两秒,江于尽撑着腰站起来,开始痛苦开爬。 这个热闹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凑的。 慢慢原路往上,终于回到原本的位置,江于尽伸手推门,“喀拉”一声,门把手转不动。 门被锁住了。 看来主管不仅没有通知特搜队,还决定把特搜队的人连着他一起耗死在这。 并没有想要破门而出,这里已经到了有信号的范围内,江于尽就站在门边拿起手机。 在拨号界面停留了一会儿,他又探出头,问赵流:“你们特搜队号码多少来着?” 赵流还一手拽着巨大骨翼,大声报了串数字。 江于尽拨通电话。 特搜局电话接得快,行动效率也高,已经派人在来的路上。 一队的人已经在路上,但是下面的赵流已经撑不住,再也拖不了一点。 异种一爪子把人拍进废墟里,展开骨翅盘旋着向上,就这么擦着楼梯向上,从江于尽眼前经过,带起略长碎发向一边扬去。 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骨翅和身体连接的地方像是刚长出不久的嫩肉,浅红色,和周围黑色明显不同。 江于尽好像想起了什么。 耳边一声巨响,庞大异种又开始撞击头顶上方天花板。 和被锁链锁住的时候不同,它挣脱束缚后完全不受任何拘束,每一次冲撞都带着整个空间门晃动。 天花板的上面就是后厨,并且这块天花板并不在加固过的墙范围内,只撞了两下,墙面开始缓慢塌陷。 原本还在下面废墟里的赵流也沿着楼梯迅速向上,避开掉落的天花板。 一瞬间门,光亮照进空间门内,抬头就能看到明亮的厨房。 异种还想继续往上飞,嘴里冒出咆哮声,撞上墙面,整栋楼都跟着一晃。 耳边已经能够听到隐约的咆哮声,震感甚至已经传到了脚下,站在大堂离后厨最近的地方的主管心脏使劲一抖,看向老爷子所在的地方,但是老爷子完全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他从地下室出来后最先请示了老爷子,也说了中止晚宴的事情,但对方对自己的收容措施很自信,也绝不让这场可以带来巨大收益的晚宴结束,让他关上储藏室的门,之后再思考怎么处理已经查到异种的特搜队的人。 主管没有任何决定权,只能照做。但是亲眼看到下面的场景后他很难做到像老爷子一样乐观自信,心里一直不踏实,震动响起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可能会出大问题。 他能感受到,其他人也能,已经有人疑惑看向地面,开始窃窃私语。 后厨和大厅在距离很远的两栋楼,中间门由长长走道连接,主管看了眼周围,之后走到窗户边看向后厨的方向。 “轰——” 就在他视线对上的瞬间门,一栋高四五层的楼就这么开始塌陷,烟尘四起。 这样巨大的声响和之前不同,已经完全掩盖不住,还在大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人率先注意到,惊恐吸气。 他们齐齐走到窗户边看过去,眼看着房屋倒塌后的烟尘消散。 一只黑色的巨大生物从烟尘里窜出,出来后在花园里乱窜,直直撞了过来,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眼睛瞬间门睁大,有人失声尖叫。 好在异种只是擦着大楼上升,有砖块掉落,但窗户和墙面都还完好。 陆东城站在窗户边一侧,抬眼看过去,光下异种的身形清晰了瞬,他眼尾一挑。 已经没有人注意的废墟中走出一个人,身上脏污不堪,还带着血迹。 看到血迹的瞬间门陆东城就确认对方不是江于尽。 那确实不是江于尽。 “你看到我那好大儿了吗?” 身后传来声音,陆东城转头,市民江一边掸着身上灰尘一边问,“他找你打听了什么吧。” 对方既然已经查到他,毫无疑问也查到了他收养的好大儿,知道陈景的存在。 “他和我说完话就走了。” 走得还挺快,像是在躲什么人一样。 眼尾带上浅浅笑意,陆东城说,“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你,还问001的下落。” 对方还挺懂套话,原话没这么直接,绕来绕去,但中心就这两个。 江于尽问他:“你说了什么?” 陆东城垂眼看着面前人,说:“我们关系不错,001留在了游戏里。” 江于尽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笑说:“除去关系不错其余都挺好,感谢。” 陆东城不置可否。 两个人在角落自如聊天,大厅里的其他人慌张逃窜,有人在质问老爷之前已经承诺会做好安全保卫,为什么还会有异种突然出现,现场一片混乱。 异种再次飞来,这次没有丝毫偏移,看上去就是直直冲着建筑而来。 大厅里的人来不及思考指责,全都涌向门口,像小黑点一样散进了庭院,有人选择慌乱中去停车场,司机在异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跑掉,但钥匙还在车上,能够开车。 主管和一众保镖护着老爷子一家人也往停车场走,身后传来建筑倒塌的声音,他们头也不敢回。 原本壮观的庄园就这么变成一堆废墟。 异种在空中盘旋着,巨大竖瞳看向跑向四周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看到在众人保护中走向停车场的人后一顿,迅速俯冲。 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老爷子,很显然记得是谁把自己关进了牢笼,怨气还很重。巨大身影靠近,原本围在一边的保镖瞬间门散开,连带着主管也跑向一边。 都是打工人,没人想把自己命搭在工作上。 老爷子身边一双儿女犹豫了下,想迈开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腿已经软得走不动路,都颓然摔落在地上。 陆东城没动,江于尽也没,不远处被掀翻到地上的赵流爬起,举起枪象征性打了一枪,异种没有被他吸引注意,甚至于没有丝毫停顿。 跌倒在地上的老爷子儿女仰着脸,察觉到有温热液体喷洒在他们脸上,脖颈,手臂,之后身边传来轻微的东西倒在草坪上的声音。 是两个脚,掉下后染红了周边草坪。 除开两个脚,原本站着的人的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都消失不见。穿着盛装的两个人瞳孔涣散,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院墙外红□□光亮起,造型特殊的黑色车辆出现,从上面迅速下来几个人。 是特搜队的人到了。 在庭院另一端的赵流呼出一口气,隔着一段距离喊道:“它的翅膀根部有弱点!” 特搜队一队赶到,异种被拖住,院子里的其他人快速离开庄园。 异种毫不意外被制服,在草坪上没了声息。 晚宴以这种方式收尾,大概在场没人会想到生日宴会变成最后的晚餐,受到了惊吓,在接受了后来赶到的警局的人的简短询问后快速离开。 他们离开了,在庄园边的人却不见少,甚至有隐隐增加的趋势,来的都是凑热闹的人。 异种尸体已经处理,还有庄园底下的地下室需要调查,还有异种运到这的途径和原因,一大堆事情,大晚上这里还灯火通明。 江于尽没走,还在等着在查完停车场后骑走自己小电驴。 陆东城也留下来站在一边,侧眼看向身边一直盯着停车场方向的人,说:“你应该看到它的翅膀了。”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随意一点头。 陆东城说:“这是之前被你撕了翅膀的那只。” 江于尽表情不变。 对方没搭话,陆东城继续说:“按理来说它的翅膀应该再也长不出来。” 但是现在却长出来了,并且看上去和之前一般无二。 江于尽没表态,只说了句:“是吗。” 陆东城低头看他,之后移开视线,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什么东西,说: “给你带了个礼物。” 江于尽低头。 他看到了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小丝绒盒,盒子里装了枚小圆环,上面搞了颗钻,在灯下折着光。 陆东城看到对方笑了,眼睛浅浅弯起,笑得很好看。 江于尽伸手缓慢扯开领带,之后迅速把领带缚上陆东城脖颈,再使劲一扯。 ——因为听说这边有异种出现,原本已经离开又折回来的陈景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不算明亮的灯下,高大男人被迫低下头,手里还紧握着一个丝绒小盒,脖颈被勒得青筋不自觉暴起,脸上却还带着笑。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手里还紧握着领带的人一转头,眉眼微动,手上的动作顿时放缓,在他走近的时候还顺手给领带打了个结,解释说:“我在给他系领带。” 他还拍拍陆东城肩膀,说:“是吧。” 脖颈已经被勒红了一圈,陆东城现在还说不上来话。 陈景:“……” 陈景看着对方脖颈上的红领巾样的领带,陷入沉默。 领带是不是这样系另说,他觉得,正常人应该不会直接把领带系脖子上才对。 停车场终于调查结束,江于尽迅速收回手前去带回自己小电驴,陈景跟在一边扯出了一套恰巧路过这里的原因。 江于尽于是转过头来问他:“那今天还去同学家吗?” 陈景摇头:“不去了。” 他看向依旧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说:“你们认识吗?” “那确实认识,”江于尽话是张口就来,“在你来家里之前,他在还没发家的时候那是什么都来,我跟在后边擦了……” 小电驴由高中生推着,成年男人一边跑火车一边解开老早就想解开的衬衫扣子,两个人越走越远。 留在原地的陆东城慢慢解下领带,和小丝绒盒一起放进西装外套。 江于尽和陈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半晚上,两个人各自回房间门洗澡休息。 隔壁房间门的人已经睡下。江于尽没有开灯,起身推开窗户。 晚上的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吹得碎发微微扬起。他在窗台边坐下,弯腰伸手够过手机,又摸了两把消消乐。 今晚窗外月亮很亮,光影透过室内,投出一个清晰人影。 第二天一大早。 江于尽被饿醒,一反常态早早起床,终于能够看到早上的高中生。 他睁着一双早起后的死鱼眼机械刷牙,头发翘得各有各的个性。 放在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刚放好早餐的高中生拿过手机,说:“你电话响了。” 江于尽指了指自己嘴里的泡沫,又指了指手机和高中生,手指捏紧再扩大。 陈景:“……” 陈景接通电话,打开外音,说:“你好。” 江于尽满意点头。 “江先生你好,我是华杨这边物业,这边这两天有入室检修,您最近有时间门过来一下吗?” 是一个陌生的物业打来的电话,陈景看向还在洗漱间门的人,里面的人点头。 陈景于是回答说可以。 江于尽漱掉嘴里泡沫,终于过来拿起手机,关掉外音后边走向餐桌边和物业约定时间门。 等到他挂掉电话拿起碗筷,陈景在他对面坐下。 迎着对方视线,江于尽说:“在搬到这之前我在其他地方住。”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之前的事情,陈景眉眼微动,之后点头,思考了下,又说:“今天放假,需要我一起去吗?” 江于尽喝了口粥,摇头说不用。 吃完早饭他就出了门。 —— 华杨路的上午并不算安宁,特搜队一队能出勤的人全都到齐。 编号022,从游戏里出来的极端危险的反社会型人物,善于伪装,多次利用人的同情心欺骗并杀害受害者,被抓获后,在今天凌晨利用隐藏的特殊能力从特别收容所逃出,特搜队一路追踪,在华杨路这里失去踪影。通过监控排查,他们确认对方并没有离开华杨路的范围,应该是躲进了某个地方,于是开始大范围搜查。 并不能排除对方会设法藏在居民家中,徐同归负责华杨小区一到三号楼的排查。 所有排查过的居民都称没有让任何陌生人进过家,徐同归抬脚走进最后一栋楼,依旧逐层排查。 再上到一层楼,从第一户查到最后一户前,他敲门,无人应声。 抬眼打量了两眼和周围几户一般无二的大门,他垂眼,手不自觉动了起来。 像是做了无数次一样,他抬手握上门把。 “滴——指纹识别成功。” 一声电子提示音后,大门打开。 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了眼门把,徐同归最终抬脚走进门内,大门自动关上。 灰色瞳孔微动,他打量着陌生房屋。 陌生的装潢,陌生的布局,没有丝毫印象。 收回视线,他刚准备动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之后又是刚才响起的电子提示音。 “滴——指纹识别成功。” 在电子音中,江于尽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玄关的男人,灰色眼睛该死的熟悉。 “……” 在徐同归的注视下,打开的大门又缓缓关上。 25 小队进度(4/4) 议论完电…… 议论完电视上的新闻, 两个阿姨又开始细数方圆几条街的八卦,江于尽凑近,竖起耳朵仔细听, 因为凑得过近打扰到工作而被原老板敲了一闷头。 他又慢慢移回了原位。 讲到附近的事, 一个阿姨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这区边上不是有栋烂尾楼么,之前听三楼那小苏说, 她之前晚上加班抄近路路过那边的时候,好像看到那楼里边有人影。” 另一个阿姨心头一跳, 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江于尽也听得认真,就是觉着手里缺了啥,头也不回朝理发店老板挥挥手, 说:“来包瓜子。” “……” 江于尽最后被拳头捏得死紧的老板赶出了店里。 这店门还挺隔音, 站在外边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市民江还想继续听八卦,在门口痛定思痛, 最后决定去买包烟来小小贿赂老板放自己进去。 便利店在街道转个角的地方, 周围的店开开又关关, 最后只有这一家便利店尚且活着,周围门市都关了。 刚走到店门口,他发现里面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主要就体现在店员高兴地举起了手, 并且一直不放。 江于尽走近, 自动门打开, 他抬眼看向店员边走边说:“来包烟。” 他挣扎着思考了一下, 又说:“稍微贵一点的。” 便利店里很安静,店员并没有回答他,眼睛一直死死看着一个地方, 整个店里就只有感应门打开时自带的欢迎音乐。 江于尽顺着店员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把枪,枪口正对着店员。 枪不像是传统的枪,枪.身特殊,侧边有暗红线条,像是会流动一样,隐隐发着光。 很明显这是一个抢便利店现场。 注意力暂时从烟上移开,江于尽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脚尖一转,走向拿着枪的劫匪。 他一靠近,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瞬间把枪口对着他,沉声威胁:“不要过来。” 江于尽过来了。他凑近多看了两眼枪,之后问劫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劫匪哽了下,之后硬着脖子说:“我当然知道。” 江于尽好奇问:“这个哪来的?” 店员:“……” 这两个人突然聊上,他只觉得自己举着的手很酸。 戴帽子口罩的男人没有回答江于尽的问题,握着枪的手越来越紧。 江于尽伸手搭男人肩上:“你怎么这么见外。” 劫匪想动,却发现脖颈边传来怪异的感觉,一低头,看到对方搭自己肩上的手里莫名出现像是小刀一样的东西,很细,尖端贴着他的皮肤,像是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把他脖子整个贯穿。 举着的手臂莫名开始发麻,很难使上力道,原本握着枪逐渐下滑,最后被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接住。 江于尽拿过枪看了两眼,最后转头对还举着手的店员说:“这是玩具枪。” 虽然看上去不太像,但这个人表情很真,店员将信将疑放下手。 戴帽子的男人就这么被身边人带着离开便利店。 离开店里之后,江于尽带着男人进了一侧的窄小巷子,到了个监控死角,随意看了两下手里的枪,说:“拿着这东西还只抢便利店,没出息。” 莫名其妙被中伤,男人却不敢多说话,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江于尽再次低头问他:“这东西哪来的?” 死亡的感觉太过强烈,男人犹豫着说:“是……是别人给我的。” 江于尽很有耐心继续问:“谁给你的?” 男人说大哥。 江于尽笑了下:“麻烦带我去见他。” 这个人好像很有礼貌。 ——如果忽略还在横在脖子边的东西的话。 戴着帽子的男人只能给他带路,两个人勾肩搭背,走在街上毫无异样。 在路上江于尽浅浅打听,命还在他手上,帽子男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 他说他在大哥手下干活,平时负责的就是收集异种和游戏玩家的消息,偶尔在缺少生活物资的时候想办法搞点物资,枪也是大哥给的。 只是没想到这次出去抢物资反倒被人威胁。 江于尽听着,帽子男继续说:“我就一混日子的,但是大哥是游戏玩家,很厉害。” 他说大哥属于一个特殊组织,组织很神秘,也很强大,只要他们好好干,就有机会像大哥那样进入组织。 说起大哥的时候,帽子男一脸向往。 江于尽一语道破:“你们这不就○教?” 帽子男一哽。 穿过几条街,越走人越少,这边看起来像是个很好动手的地方,江于尽打了个呵欠,问还有多久到。 中午果然还是该睡午觉,不该在这种地方跑。 一心想着睡午觉,市民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是中午起的床。 帽子男老实说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走到后小半程,已经可以看到建在一片空地上的还搭着破烂的建筑用绿纱的大楼。架在大楼边的钢管框架已经锈蚀,灰朴墙面也被风雨侵蚀,长出了绿色苔藓样东西。 男人目光看向的就是这栋楼,很明显这就是目的地。 “原来半夜出现的人影是你们。” 江于尽看向身边人,表情难以言说,道,“这条件你们待里边不会觉得自己会发霉吗。” 男人选择不回答。 也并不期待会得到回应,江于尽往大楼里走去。 刚进到大楼,被绿纱遮住,光线一下子变暗,空气似乎都潮湿了几分。 一楼里有生活垃圾还有一堆其他东西,看上去还算新,明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进到大楼,趁着江于尽还在打量大楼内部,男人发出了原始的呼喊: “救命!” 江于尽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 这个人走了这么久,居然还这么中气十足。 应该是这声原始的呼喊起了作用,一楼角落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先是出现晃动的人影,之后几个人迅速涌出,手里都拿着如出一辙的枪。 看到熟悉的人,戴着帽子的男人心下终于安定了些,转头看向身边人,原本想要说什么,却看着对方同样掏出了从他手里夺过的那把枪。 江于尽还好心侧过头,对他说: “这个应该这样用。” 帽子男看着对方单手拿着枪,没有丝毫犹豫扣动扳机。 就这么一瞬间,凝固水泥飞溅,地面塌陷,楼梯口的几个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直接往下坠。 男人看着熔断的钢筋和完全被穿透的水泥层,眼睛逐渐睁大。 他似乎明白了对方之前说的“拿这东西抢便利店没出息”的意思了。 也就开了一枪,江于尽刚准备随手扔掉手里枪,结果突然想起了什么,枪.身在手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重新放回兜里。 被枪打出的巨大窟窿里传来痛呼声,戴着帽子的男人彻底不敢说话,直到看到从已经废掉的楼梯口里跳出的时候才不自觉喊了声“大哥”,眼里带上希冀。 被他喊做大哥的人手臂爬满纹身,举起手里枪。 “砰——” 纹身哥手里的是一把普通的枪,枪声响起后,帽子男额头多了个窟窿,软软向后倒去,眼里亮起的光还没淡去。 纹身哥重新上膛,站在开出的窟窿前再连开几枪,眼里没有丝毫波动:“连一个人都拦不住的没用东西。” 窟窿里的痛呼声消失。 杀了坑里的几个人,他抬眼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江于尽,再举起了手里的枪。 子弹飞出,最后被手稳稳接住。 江于尽握着子弹,之后转了个向,像是弹硬币一样弹出,姿态轻松。 拿着枪的右手边的肩胛骨被穿透,纹身男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莫名被破了个洞,血水开始流出。 “这次该你带路了。” 站在窟窿对面的人笑了下,说:“有用的东西。” 或许就一个眨眼的瞬间,原本还隔着一段距离的人出现在身边,脖颈上传来异样。 纹身哥反应速度快,反手挣脱,刚一动就被人轻按住。 江于尽把掉窟窿里的人在掉下去之前打落在地上的枪踢到纹身哥面前,说:“带我去造这个的人那里去。” 纹身哥到底比帽子男见得多,还算勉强稳得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你是谁?” 一声轻微“咔哒”声,江于尽垂眼从他手里的枪里单手卸出弹夹,拿出颗子弹。 子弹这次对准了心脏。 一滴汗水顺着脸侧滑下,纹身男说:“我带你去。” 江于尽又把子弹放进弹夹:“那走吧。” 这一路挺远,一连出了城区过了郊区,最后走进深山,但是因为还有消消乐的陪伴,所以还算愉快。 深山这边信号弱,消消乐再起不能,手机电量也很危险,江于尽只能把手机收起,开始欣赏大自然的风景。 但是实话实说,深山老林里确实没有什么风景能够欣赏,他只能转头和身边人聊天。 不长的距离,他打听出组织叫【零】,意思是超越所有玩家的存在,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组织的支部,找的人也是里面的一员。 江于尽耷拉着的眼皮不动,略微挑眉,说:“你们这一天天还挺有活力。”居然还有精力整这些东西。 面对这样评价,纹身男嘴角抽搐,选择不说话。 直到转过小半圈山,一个破败木质老屋出现,纹身哥带着他走进老屋。 身上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这个人的状态已经说不上好,脸色比之前白了不少。他指着红色雕花大衣柜说:“把这个衣柜门打开就好。” 江于尽没动,衣柜门最后还是纹身哥忍着胳膊痛打开。 柜门打开后,一道金属门出现在后面。 上面有个明显输密码的机器,纹身男输入。 他看了眼身后人,之后输入一串数字。密码正确,金属门打开。 大门自动向两边开,打开后出现了一道看不到尽头的楼梯。 看到楼梯,江于尽一眼代入之前在庄园走过的楼梯,回想了下爬下又爬上的感觉,略微沉默。 他还是下了楼梯。 好在楼梯只是看着长,实际上走不了多久,很快到底。 说是一个支部,这里却没人,所有房间关着,转角有楼梯通向更深处。 江于尽对组织并没有太大兴趣,也没有到处逛逛的心情,问身边人:“造东西的人在哪?” 纹身哥说:“在最下面。” 江于尽于是继续往下走。 再下一层,和刚才在的楼层的明亮不同,这里灯光昏暗,或者说压根没有灯光,只有勉强照路的脚灯。 没有打开手机手电筒,江于尽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路两边全是巨大牢笼,大部分笼子里都装了东西。 硕大的,怪异的,是异种。它们都还活着,有的醒着,十足狂躁,在房间里四处碰撞着,但是被特殊收音物质吸收,发不出一点声音。 异种的品类从高到低都有,只是高等的很少,多数还是普通的品类。 还在看着被关押起来的异种,身后传来轻微声响,江于尽转头,看到上下楼梯都站满了穿着遮住脸的特殊服装的人。 只能说毫不意外。 输密码的时候纹身男眼睛转得很不自然,输密码的时候动作也并不算流畅,不像是输的平时的密码,支部也不应该像这样空荡。 要是没猜错,这个人数的应该是类似于暗号一样的密码,在输入后就相当于通知里面的人有外人闯入。大概是为了防止他在进入之前就跑掉,这些人等着他进到这层后才开始行动。 还怪聪明的,但不多。 像是没有看到楼梯上的人,他再看一眼被关在牢里的异种,转头好奇问身边的纹身哥,说:“你们这些拿来干什么,卖吗?” 纹身哥并没有回答他,站在楼梯上的人拿起明显经过改装后的武器对准他,气势和之前在烂尾楼遇到的那些人完全不同,像是更训练有素。 出乎意料的,一直在死亡边缘上游走的纹身哥被轻易放开了。 他被放开的瞬间,站在楼梯上的人对着江于尽原本所在的方向疯狂扫射,硝烟瞬间弥漫而起。 等到硝烟渐渐散去,其他人端着武器慢慢靠近,却在靠近后才发现原本在这个地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纹身哥摸向自己别在身体一侧的匕首,发现其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黑暗中传来很轻的几声响,之后声音骤然加大,混杂着异种蠕动和爬行的声音,还有浓重的吼声,他们一抬眼,对上的就是硕大的浑浊竖瞳。 闯进支部的人不见了踪影,但异种出现在他原本所在的地方。 楼上传来惨叫的时候,江于尽已经在往最深处走。 这个小基地一样的地方的最深处只有一间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比起上面的地方,这层楼明显要简陋不少。 走在堆积了杂物的走道里,他走到门前,先是礼貌敲门。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他直接破门而入。 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占了整整一面墙的电子屏幕闪着蓝色的幽光,映亮了趴在桌上的人,也映亮了他趴着的桌上堆满了的餐盒和泡面盒,还有周围围了一堆的垃圾袋。 看到这些,不用动脑子也可以猜出这个人这几天是怎么在生活。 看到戴帽子的男人手上拿着的枪的时候江于尽就隐隐有察觉,现在看到这一堆垃圾后,他更加确认面前的就是个老熟人。 一脚直接踹趴桌上睡死过去的人的背上,江于尽说:“起床了。” 他这一脚力道不算小,趴桌上的人“嗷”了声,瞬间从睡梦中醒来,转头一看,脱口而出:“你谁?” 然后他又被踹了一脚。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仔仔细细看了身后人好几眼,他左思右想,视线着重落在黑色头发上,之后极其不确定道:“001?” 江于尽呵了声。 那就是了。这变化着实有点过大,也不怪他认不出。 他问:“原三水他们呢?” 江于尽说:“原老板估计还在给人剪头发。” 把周围垃圾移开给自己腾了个位置,江于尽就地坐下甚至不忘给自己手机充个电,简要概述自己来这里的经过,之后问:“你怎么到这里的?” 他在问出问题后就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石布,排名十二,其他人嘴里的移动军.火库,实际上的傻○,游戏里傻,出来后看上去也没有丝毫长进,无论回答出什么问题他都不会惊讶。 这么久终于遇到一个朋友,石布开始倾诉自己的悲惨经历: “我出来后最先在一个实验室上班,结果实验室因为研究项目反人类被关停;后来我又去了○火制造厂,但是厂子几天之后就被查封;最后我去当服务员,结果饭店因为使用奇怪的肉被查了。” “现在这个组织愿意给我班上,还包吃住,希望能一直长久下去。” “……顺便一提,”江于尽问,“工资多少?” 石布:“全年无休一个月两千五。” 江于尽无话可说,并不自觉抬头看了眼已经安静的楼上。 这个支部可能已经长久不了了,各种意义上的。 26 监视者和规则制约者 但是就这…… 但是就这个月薪两千五全年无休的待遇来看, 这个支部今天不完早晚也得完。江于尽简单回想了下石布刚才的东家必倒宣言,略微思考,之后笑了下:“这里倒了也没关系, 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去处。” 他脸上挂着大大笑容,伸手拍拍石布的肩,说:“陆东城知道吧。” 石布点头:“知道,追你那个……” 他剩下的话在江于尽的注视下消音。 “你就认准他的公司找就对了,”江于尽说,“大集团大公司, 福利有保障。” 石布很信他,当即点头:“好的。” 解决完了之后的就业问题,江于尽抬头看了眼仍然亮着的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电子屏幕, 问:“这里有监控吗?” 他说的这里指的是整个支部。 石布点头说有的。 江于尽:“伪装成外力原因,把数据全都销毁了。” 数据销毁完成, 他拍拍身边人的背让其站起来:“两分钟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 石布迅速弯腰开始收拾自己的宝贝东西。 并不想继续待在垃圾房里, 江于尽也站起来,抬脚走出门外等着。 两分钟,石布收拾出了大包小包,准时出现在门口,两个人一起上楼。 楼上的枪械的声音已经消失,但还有异种活动的撞击声,但不像之前那样声势浩大, 大概也受伤不轻。 原本还算整洁的走廊上堆满了人, 江于尽在最里面看到了被黏腻异种尸体压在下面的纹身男——或许已经不能叫纹身男,他有纹身的胳膊已经不见,不知道是飞到了哪里。有异种还活着,但身上有好几道巨大伤口, 血肉在不断涌出。 江于尽抬脚继续上楼,石布自觉给剩下异种补上几枪,确认其死亡后抬脚跟上。 爬过长长楼梯,直到重新回到破旧木屋,走出深山老林,江于尽说:“你先走,只要记得去陆东城公司就好。” 迎着对方视线,他说:“我要留下来报警。” 看到疑似○教的据点并且目睹了大型命案,一个优秀的热心市民就要做到尽快报案。 石布:“?” 石布带着他的大包小包和满脑子的疑惑走了。 虽然仍然记不得特搜队报警电话,但是好在之前的通话记录还在,江于尽翻找半天终于找出,找个开阔地方成功打出电话。 特搜队的人赶来得很快,至少在他玩消消乐把电量耗光之前赶到。他在人群中看了眼,没有看到之前认识的几个人,少了一路上可以唠嗑的人,他遗憾叹气。 他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想着唠嗑,其他人看上去却很警惕,完全没有唠嗑的氛围。 经过为时小半天的搜查,跟来的其他人先是把就牢房楼的人和异种的尸体处理后运出,另外的人把支部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在一楼资料室找到不少关于组织零的信息,但是信息是零碎的,关于组织的目的和人员构造,甚至于总部所在的位置全都是未知。 他们在调查完之后,在后续相关信息采集的时候问到了热心市民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江于尽在陈述中选择了保留部分的真实。他看着手里拿着笔跟着记录的人张口就来,说:“是这样的,事情最开始发生在便利店。” 朋友生他气,他去便利店买东西准备给朋友,但是刚好遇上了有人抢劫便利店,他阻拦住了对方的可耻行径,对方假装改邪归正深表歉意说带他回去请喝茶,骗他到烂尾楼后准备杀了他,没想到他们自己人内部起了矛盾,大哥杀了包含抢匪在内的所有人。 为了保命,他假装有重要信息要传达,大哥于是带他去这个深山老林,没想到刚好赶上关异种的牢房出现问题,在所有人都顾不上别人的时候他跑了出去,跑出去后就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报警。 但是看上去很明显其他人似乎没能跑脱。 他说得跟讲故事一样惊险刺激,其他人听着听着眼睛不自觉睁大,在他停下后还不自觉问了句:“之后呢?” 江于尽摊手:“之后你们就来了。” 故事结束回到现实,一边旁听的几个人思索着他刚才讲过的话,总觉得这一套说辞合理中又带着离谱,但是面前人看上去一脸正直,一本正经,很难认为刚才一系列话不是真的。 问话结束,记录的人站起来伸出手:“感谢你的配合和及时通知。” 江于尽和他短暂握手,手腕上红绳随着动作微微晃了下。他说:“不客气。” —— 人和异种的尸体送去附近的临时检收点安放,从支部里发现的武器全都运回A市特搜局总局。这些东西看上去特殊,搬运的人没有轻易碰,而是暂时交给一队的人辨别。 这种有可能产自游戏但不能确认的东西一向是给他们看。 一队的人都忙,经常在外,也就胡砾坚决严守上下班时间,能待局里不出任务就不出任务,算是一队里待在办公室最久的人。 枪械拿到手,办公室里包括胡砾在内的一队仅剩的几个人多看了两眼。 有人说:“挺熟。” “确实,”胡砾说,“这是石布做的。” 办公室里好像都安静了一下。 把手里东西放下,胡砾说:“之前看过他做的东西,个人特点很明显。” 那就确实是了,办公室更安静了些。 积分前五十的人,他们或许没见过,但都多少了解,尤其是排名靠前列的人。石布,移动的○火库,游戏武器制造的巅峰。这个支部用上了他做的枪械,无论是他加入了零还是单纯合作,状况对他们来说都不算有利。 有人说:“支部最底层发现了一间房间,里面有人生活过很久的痕迹,并且很多零部件,房间里有的东西已经被搬走,并且看上去刚搬走不久,按照情况来看,之前住里面的应该就是石布。” 如果说是对方一直住在这个房间,那就是长居支部,比起合作,更像对方加入了组织。只是可惜支部的监控记录都被损坏,不然还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胡砾没说话,慢慢敲打着桌面。 —— 江于尽中午被赶出理发店,深夜由专车送回来后又敲响了理发店的门。 理发店前面是平时理发的地方,后面是原老板晚上休息的房间,在这里敲门里面的人一般能够听到。 江于尽敲了两下,又敲了两下,再敲了两下。 在准备最后敲两下的时候,店门打开,理发店老板一张充满杀气的脸出现在面前。 江于尽拍拍他肩:“晚上好。” 理发店老板看上去不太好。 就算对方看上去不太好,江于尽也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石布的傻○工作说给对方听。 原老板:“……” 理发店老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哪个消息。 毕竟两个都挺炸裂的。 睡意彻底被弄没,他回店里叼了根烟,问:“他怎么会去那地方……” 说着说着他自己就没了音。 其实挺好想象,只要对方是个傻○,什么事都有可能。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江于尽说:“是吧。” 有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昏暗中一点猩红的光亮起,理发店老板叼着燃起的烟,说:“你那便宜儿子回来了。” 细微的脚步声不像平时那么流畅,一顿一顿的,大概那个人又受了什么挺重的伤。 叹了口气,江于尽一边进门一边说:“今天我睡你这。” 理发店老板侧身让开,准了他这一次。 等到陈景走到楼下的时候,理发店门关着,街上空无一人。抬脚放轻脚步上楼,转动钥匙开门,里面的房间一片漆黑,陈景捂着胳膊一低头看向玄关,没看到熟悉的鞋子。 市民江今天没有在家,应该又是跑哪喝酒去了。 今天晚上没在也挺好。一路上没有被人发现,陈景松了口气,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出药箱,熟练处理伤口。 夜色沉沉,纱布撕扯的声音被黑暗吞噬。 第二天天刚亮,房间里,理发店老板没搞懂站在冰箱面前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才会一大早爬起来喝酒。 放下手里的水杯,江于尽看着对方手上已经点燃的烟,眼尾一挑,“呵”了声。 一瓶酒喝半瓶留半瓶,他拿着酒瓶离开,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祝福: “你可快点抽死吧。” 理发店老板差点一根烟给他扔过去。 外出一夜未归的市民江果然敲响了门。伤口仍然有些疼痛,陈景睡眠浅,一下子就听到了响动,起床开门。 门刚打开对方就直挺挺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喝剩的半瓶酒。 果然是出去喝酒了。 江于尽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手机充电,然后在沙发上躺尸,等待自己早饭。 高中生今天早上做的清粥小菜,还怪好吃。喝粥的时候江于尽抬眼瞅了眼对方脸色,问:“这是熬夜学习了?” 陈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江于尽说:“以后早点睡。” 高中生应声,吃完饭后背起书包出门上学,成年男人回到自己房间开躺。 接下来这几天他躺成一个废人,高中生每天按时上学,气色似乎一天比一天好一点。 直到周五的时候,高中生罕见地放学后天黑前就回家,并且脸色怪异,沉默异常。 在晚饭的时候,秉持着要关心现代中学生的心理健康的理念,江于尽开口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高中生沉默了好大半天,之后才生硬开口。 大概就是年级演话剧,缺几个人,又没人主动参加,于是年级班干部抽签。他因为开学的时候帮不知名一个同学抬了手箱子,被热情回报以推荐为班干部,莫名当上班长,抽签名单也加了他一个。 然后他就被抽中了。负责的老师说这是他们年级最后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务必好好把握机会,演出青春,演出风采。 为了不耽误学习,话剧排练时间选在每天下午放学后的两小时和周六上午及半下午,今天他就是排练了回来。 江于尽:“顺便问一下你演的什么?” 陈景握着筷子的手略微一顿,之后说:“魔法巫婆。” 江于尽脸颊一鼓:“……噗。” 陈景面无表情。 江于尽掩饰性地喝了口水,遮住不断上扬的嘴角,结果被呛了口,开始不断咳嗽。 这次高中生选择漠不关心,冷眼旁观。 他不关心,江于尽自己关心自己,拍了拍胸口,等到终于缓过来后又开始发问:“我能去参观吗?” 他眼神真挚,像是一个真正想要热切看到孩子表现的家长。 但是陈景知道这个人秉性,看出他就是想凑个热闹。 “不可以。” 高中生停了下,最后还是选择诚实说,“平时不可以,下周六彩排的时候家长可以特别允许入内。” 他看到江于尽瞬间拿起手机写备忘录。 看来这个热闹这个人是非凑不可。 写完备忘录,江于尽顺带看了眼时间,发现到了亲爱的晚间新闻的时间,遂打开电视。 今晚的新闻看上去没平时那么和谐,刚一打开就是打了满屏码的红红白白的画面。但是即使打了码,依然可以看出地上依稀有红红黑黑的肉球,像是头。 江于尽夹了筷子竹笋炒肉。 新闻里的主持人看着屏幕,说: “8日下午六时许,王某等一家三口被发现在家中死亡,案发现场疑点重重,目前,案件正在侦查中。” 主持人的话说完,一段视频播放。房子里的尸体已经移走,能够看到的只有屋子里的摆设。 江于尽看到三个人原本坐的桌边散落的三张折叠成纸飞机样的纸张,碎裂的餐盘和桌上的划痕。 这条新闻多少不太下饭,但是饭桌上的两个人接受良好,依旧边看边吃饭,也都没有对新闻多加讨论。 当天晚上,特搜局终于把之前零的支部的事情扯清,江于尽意外得到五千块钱,算是精神补贴和及时通知的奖励。 走一趟净赚石布原本两个月工资,市民江更加坚定了做一个好好市民的决心。 之前交代徐同归回去多催催工资,对方应该是做到了,之前庄园打工的钱也在今晚打到账上。 双喜临门,江于尽加上徐大队长消消乐好友,一高兴,给对方怒送20点精力值,隔了一会儿,对方回了个谢谢。 老玩家江大方表示不客气。 两笔钱到手,加上之前的委托费,财政目测还能撑很久,江于尽直接快乐开躺,一躺就是一周。 周六早上,要去学校参加彩排的高中生早早起床。 今天不用穿校服,他就穿了身简单白T,出房间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隔壁,里面只能说毫无动静,原本上周还在兴致勃勃写备忘录的人还在里面睡得香。 在这种时候陈景是乐意对方睡得香的,最好一觉睡到彩排结束。没有叫醒也没有打扰,洗漱完之后他就带上门离开,坐上公交去学校。 进校门的时候,因为每天排练,守门的保安已经记着他,知道今天有彩排,没有多问后直接把他放进学校。 排练的地方在大礼堂,他到的时候还早,其他人还在布置场景,他去换了衣服,从后台出来的时候有人看到他,让他顺手去帮忙。 等到上午的时候,舞台背景布好,所有人都到齐,陈景顶着头魔法巫婆的白发站在舞台边。 观众席还真有来观看的家长,在下面热热闹闹坐一堆,手里还指指点点,看上去是在给其他人介绍自己孩子是哪个。 他大致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市民江,终于松出口气。 灯光打下,有人喊了声:“开始!” 饰演伯爵小女儿的演员上台,灯光一路追随,在她在舞台正中间站定的瞬间,所有灯光,包括观众席上面的小灯全都熄灭。 大礼堂的窗帘没有拉上,原本透着外面的光亮的窗户变成血红色,透着暗沉的光。 台下的家长和闲来看两眼的老师原本以为这是话剧特意做出的效果,在惊讶了瞬后觉得惊艳,但再看向舞台上的人的时候,透着红色的光,他们看到舞台上的人的表情同样一脸惊诧。 灯光师当即表示不是自己在操纵,在一片不知所措的人中,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陈景这次仔细看了眼观众席,确认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后摘下头上假发,略微皱眉。 有人试图去开门,刚走开两步,所有人视线一黑。 等到视线再次清晰,有人一低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张纸。 所有人面前都多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字: 【1.禁止离开】 无论是现在发生的事还是突然出现在纸上的内容都太过离奇,学生反应不及,手脚都在抖,有老师拿起面前的纸看了眼,最后仍然选择去试图打开大门。 握上门把打开大门,大门外同样红色一片。 他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走得很快,打开门后踏出的动作也快,站在舞台另一侧的陈景堪堪赶到舞台这一边。 老师倒地,没了生息,纸张消失。 有人瞬间尖叫出声,大礼堂内一片嘈杂。 落在人身前的纸张再次发生变化,原本的字下又加上一行: 【2.禁止喧哗】 原本还在叫着的人被身边的人及时捂住嘴,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在舞台对面阴影里,一个半透明样的黑影逐渐出现。它就站在观众席边,头顶着天花板,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纯红色眼睛,安静看着所有人。 陈景知道这是什么了。站在后面的是监视者,负责监视职责范围内所有人的举动是否符合【规则】。他们面前纸上写的内容就是这个空间内的【规则】,规则和空间范围由规则制约者确立,通常情况下,监视者和规则制约者都是同时出现,监视者负责现场监视玩家,规则制约者就在能够看到空间的地方默默注视并拟定新规,一般会藏得隐秘。 游戏原则上只要有一个人完美通过制定的规则,所有人都能活命,但是一般情况下,没人能一直遵守越来越匪夷所思的规则。遇上监视者和规则制约者副本的近乎所有玩家都没能成功活着离开副本。 陈景第一反应是庆幸那个永远不会乖乖遵守规则的人睡过头没有出现在这里。 —— 江于尽并没有睡过头。凑热闹的心十足坚定,在之前写备忘录的时候他顺手设了个闹钟,今天早上在高中生离开后就被闹钟叫醒。 今天穿衣洗漱和买早餐都十分顺利,甚至于到学校的路上也丝毫不堵。 按理来说他应该赶上彩排绰绰有余,但坏就坏在,在离学校不过一条街的地方发生了小车祸,两辆车相刮蹭,车主下车撸起袖子就开吵,看起来十足有气势,并且两个人的词汇量都很充足。 一边啃早餐一边站路边和其他人一起围观吵架,他看得起劲,一直围观到了交警过来把两个人劝走,这才遗憾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一看时间,他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开始彩排的点。 在保安亭填完自己信息后他火速进校,一直走到教学楼,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大礼堂在哪。 这里离保安亭已经老远,也没有地图,赌徒心理发作,江于尽在面前两栋楼之间二选一,随机选择走进一栋楼打算走到最高处打望。 他没走到最高层,走到三楼的时候就隐约看到个建筑轮廓,顺着建筑在的方向移动,刚好走到一个像是杂物间的地方。 推开门进去,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飘在教室中间的瘦长黑影。瘦长黑影脸部扁平,只有纯白的眼睛,纯白眼睛看向他。 江于尽先是一愣,之后不忘初心,绕过瘦长黑影继续走向窗边,很有礼貌道:“借过,感谢。” 27 前男友真可怜 规则制约者似乎…… 规则制约者似乎不太懂礼貌, 站在路中间没有动,但好在江于尽瘦,一侧身就过去了。 就在规则制约者的注视下, 他走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看到了扁圆扁圆的建筑, 一眼看上去就很大礼堂。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建筑里面的样子, 但是里面似乎灯光不太好, 或者说完全没有灯光, 一片漆黑。 黑也没关系, 江于尽能看到里面的人。他看到台下有人坐着,台上也站了人,里面的人头都低垂着, 没有动作, 也没有说话。 视线在里面搜寻了半天,他这才在舞台边缘看到了戴着顶白色假发,身上穿着深蓝色布裙,手上还拿着小星星魔法棒的某高中生。 “……” 江于尽唇角不断上扬,直接飞上天。他转头看向仍然站在后面的瘦长黑影, 说:“你这次地方挑得不太好,我儿子在里面,我还想看他表演……噗魔法巫婆。” 规则制约者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压下扬起唇角, 慢慢挽起衣袖, 说:“所以这次只能你先退出了。” 兜里手机抖了下,发出一阵提示音,江于尽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消消乐弹出的消息,说是有好友给他送了精力, 有时间限制,需要尽快使用。 江于尽略微思考,之后果断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 那等会儿规则制约者再退出也不是不行。 消消乐小动物消除的声音响起,制约者把头转回,面前白纸浮现,它像是虚无一样的手握着笔,开始缓慢移动。 —— 大礼堂里的人面前的纸上的内容再次更新,这次是【3.禁止站立】。 原本坐着的人一动不敢动,舞台出现红光,并快速逐渐向外扩散,像是这里是禁止停留区域,还在舞台上的人迅速跑下舞台。 站在观众席最后的监视者已经开始缓慢行动,有的人过于紧张,在下台的时候还摔了跤,但是记着之前的规则,强忍着没敢叫出声,勉强下台坐上座位的时候全身都在忍不住抖,冷汗打湿衣服。 这一次没有人被监视者惩罚,监视者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安静无声的大空间内,所有人都低头看着面前的纸张。 【4.折出一个纸飞机】 很奇怪的要求。看到上面的字的瞬间,有人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几乎是瞬间,陈景想起了之前在晚间新闻上看到的一家三口命案现场散落的纸飞机,意识到了什么,在其他人准备上手用面前的纸折纸飞机之前转身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回过身来的时候快速拆开原本放在不远处的剧本,扯下订书针,把纸张传递下去。 剧本快速传着,监视者也开始慢慢靠近,有人等不及,看了眼还在前面传着的剧本,再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监视者,最后再也顶不住压力,用面前的纸折了一个纸飞机,因为过于紧张,还折得歪歪扭扭。 尽管歪歪扭扭,但最后还算是通过了。看着监视者又慢慢回到原位,匆忙折出纸飞机的人松了口气。 纸张上的内容再次更新,拿纸张折成纸飞机的人已经很难看到上面的内容,只能侧过头看身边人的。 【5.禁止移动】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轻松就能做到,在放下心的时候,纸张上的字再次变化。 【6.扔出纸飞机】 用剧本折纸飞机的人毫不犹豫把纸飞机扔出,用自己面前的纸折飞机的人略微犹豫,在看到监视者开始移动的时候也只能把飞机飞出。 【7.属于自己的规则清单】 规则清单就是一开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人手一张的纸,但是在刚才,已经有人将其扔出。把清单扔出的人侧过头看到身边人纸上的内容,冷汗瞬间流出。 有人试图去够已经飞出的清单,一转头,看到身后监视者,最终还是没敢继续动作,低下头假装有在清单,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陈景大概知道新闻里的一家三口是怎么死的了。 监视者又开始缓慢移动,他转头安静看着对方靠近没有规则清单的人,默默评估着。 监视者移动过来的速度很慢,但是对违规者进行惩罚的速度却很快,几乎是刚靠近尸首就分离。 它的速度快,但他应该能跟上。 这个规则游戏压根没有尽头,只会一直进行到所有人都死亡才会结束,一直这样顺着进行下去只是放缓了死亡的时间,想要活命就只能主动出击。 监视者和规则制约者的副本尽管被很多人称为必死的副本,但因为客观来说,过关条件过于单一,只要遵守所有规则就能成功,副本实际上的等级判定很低,只有低端玩家和新手玩家能够进入。副本死亡率高也有进入的都是低端玩家和新手玩家的成分在,对低端玩家之外的其他人不一定有参考性,陈景需要自己观察监视者实际上的实力。 这一次有不少人倒在了这里,剩下的人在看到规则清单上再次更新出的内容后无法抑制住手抖,浑身发汗。 【8.禁止呼吸】 —— 消消乐体力耗光,江于尽抬起一双无神双眼。 很好,就玩了会儿游戏,上午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话剧想要完整彩排一遍绝无可能。 就是可惜看不到陈景的魔法巫婆了。 收起手机后走到窗边再看了眼,他发现大礼堂里的人还站在原地,一回头,看了眼规则制约者面前摊开的纸上的内容。 “你这多无聊。” 江于尽靠近制约者,伸手握住对方拿着笔的手,强硬改变笔的移动轨迹,笑说:“我们来玩个有趣的。” 大礼堂里接连有人因为窒息晕倒,晕倒后身体自动开始恢复供氧,被监视者惩罚。 还在努力憋着的人看到身边人就这么倒下变成两截,眼睛惊恐睁大,已经濒临崩溃就微妙的平衡再也支撑不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只要一动,就很难不大口呼吸。 到最后,陈景视线环绕一周,发现整个大礼堂里只剩下了自己。 眼尾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他一转头,看到放在桌上的纸上的内容开始改写。 之前的所有规则全都清除,整张纸上就只剩下一排字。 【杀死监视者】 陈景瞬间就动了。他撑着手跳出观众席,快速拿过掉在一边的骑士用的剑。拿上手的瞬间,假剑变真剑,他拿起剑一挡,刚好挡住监视者的攻击,被力道带着不断往后退,直到推到舞台边才堪堪停下。 监视者很强。 陈景微微松了松手里的剑,之后瞬间下移,一脚横踢过去,监视者身形歪了一瞬,陈景趁机移远。 大礼堂内观众席被毁了大半。 魔法巫婆的深蓝布裙已经裂开了大口,之前的伤还没有好全,陈景转身避开监视者的攻击,避免身上再出现显眼的新伤口。 又一次相撞,监视者眨眼间离开,迅速绕到他背后,速度快得几乎连残影都要消失。 还记得啤酒罐碰上后脑勺时的冰凉感觉,陈景人还没有转身,但手里的长剑已经向后刺去,刺出“哗”一声响。 他以前总不对自己的背后设防,但是他现在学会了。 身体被刺中,监视者的行动迟滞下来。 监视者死在了舞台正中间,身上插着骑士用的长剑。 大礼堂窗外的红光消失,隐秘又怪异的不适感消散,大礼堂里的人猛地一睁眼,睁眼后瞬间就开始不自觉地大口呼吸。 他们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身体,这里没有怪物,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他们又可以清楚地看到墙上的划痕和被毁了一片的观众席,舞台上正中间也多出了一道被什么刺穿的痕迹。 ——这些破坏倒不是异种造成的,纯纯是陈景没有控制好力道。成功通关,监视者留下的痕迹全都消失,留下的全是人为搞出来的。 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负责排演整个话剧的老师,她拿出手机首先通知了特搜队的人。 特搜队的人很快赶到,询问现场的人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摇头,表示并不了解。 陈景混在人群中保持安静,被问及时也只沉默摇头。 现场带队的一队的人很快确认师生口中的怪物为监视者。 有了监视者就一定会有规则制约者,他们迅速向大礼堂周围散开,寻找能够观测到大礼堂内部情况的地方。 隔着一段距离,有人看到附近一栋教室楼三楼有隐隐黑影冒出,于是迅速上楼包围。 “吱呀——” 有人小心一推,杂物间的门缓缓打开。 杂物间是教室改的,里面堆满了杂乱桌椅,教室正中间站着一个黑影,瘦高的,头顶到天花板,一双纯白的眼睛仍然看着大礼堂的方向,毫无疑问是规则制约者。 规则制约者身边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在光下,安静又突兀。 规则制约者被抓住,过程并不算艰难。它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内靠监视者来杀人,在范围之外的地方并没有明显攻击性,只要不碰它的笔,不要打扰他写规则,它可以算是异种中最温和的存在。 陈景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特殊队将规则制约者带走,视线最终落在了安静立在教室里的椅子上。 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这点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猜错,就是曾经在这里的人强行篡改了规则,最终用规则下达命令,让他杀死监视者。 这个人篡改了规则,规则制约者也还活着,说明对方是在规则制约者有意识的情况下篡改的。 被碰了笔的规则制约者远比监视者来得可怕,但是教室里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说明规则制约者并不反感对方。 或者说对方的实力能够远远压制住规则制约者。 “……” 沉默敛下眉眼,陈景把视线从杂物间收回,往楼下随意一扫,突然看到熟悉人影。 是今天早上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人,大概是终于醒了,现在赶到学校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大礼堂外探头探脑,一头乱毛扬起又垂下。 大概是睡饱了精力足,对方转头,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挥了挥手。 陈景手刚抬起,准备配合地挥回去,结果一眼看到对方笑得不可抑制的脸。 “……” 他又把手慢慢放了下去。 高中生最后还是和江于尽面对面见面了。 见面的时候高中生一脸冷漠,江于尽使劲掐自己的手忍住笑,一本正经解释今天来晚的原因。 他选择保留了部分的真实,说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车祸现场,多看了两眼。来学校后有了感觉,先去了一趟教学楼厕所。人上厕所不玩消消乐就会死,他一不小心多玩了会儿。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合情合理。 然后他小心问:“今天还能看到彩排吗?” “不行,”陈景说,“大礼堂会封起来,这几天估计都不能进去。” 被破坏的墙壁和座椅也需要时间才能重新装修好,部分学生也受到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也能够理解,没有人会在经历自己的死亡后毫无动容。 江于尽遗憾叹气。 另一侧有老师在喊陈景的名字,江于尽顺着看过去,之后收回视线,说:“你先去吧。” 没了彩排就没有继续留在学校的必要,陈景点头,说:“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江于尽走了,背着手像老大爷一样慢慢溜出校门口,之后找到自己的小电驴,推着小电驴在路边慢慢溜达着,试图寻找到点乐子。 刚溜达到看不到学校,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抖了两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徐高发来的消息,很简短,但同时很吸引人: 【特搜局门口,有瓜,刺激!】 他这个网友在有瓜的时候是真第一时间给他送。 乐子这就来了。 戴上头盔骑上小电驴,江于尽火速赶往现场。 特搜局之前接受问话的时候去过一次,他勉强还记得地方,吃瓜永远是第一生产力,他就凭着这么点零星的记忆,硬生生七弯八拐拐到了特殊局门口。 停下小电驴,他的吃瓜搭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后疯狂招手。 下车后和同好徐握手,江于尽问:“瓜呢?” 徐高带着他到一边小花丛后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他看向大门口右边的三个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站中间,两个男人对峙着,时不时看向女人。 徐高贴心解释说: “注意看,中间那个是局里资料管理科的人,暂且叫小美,高的那个是她前男友,矮的那个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或许两个都是她男朋友才对。” 事情很狗血离奇,徐高也是在打算出去溜达买个小点心吃的时候碰巧看到他们在吵。 现在局里没什么人进出,周围看起来安静,但是实际上路边看似站着聊天的人还有门口保安全都竖着耳朵在听,比开会还认真。 小美原本和小高在谈恋爱,但是小高有一天被车创飞,失忆了,她正好厌倦了小高,于是趁对方失忆直接装作两个人已经分手。 正巧小矮追她,小矮全心全意又有钱,两个人很快在一起。结果被前男友的小高啪地一下恢复记忆了,知道自己压根没分手,过来找小美,刚好碰上小矮来给小美送爱心午餐,三个人一相遇,彻底大爆发。 确实精彩,够狗血。江于尽点头:“刺激。” 徐高:“是吧。” 现在门口三个人已经彻底乱成一团,小美站在中间,试图让大家都冷静下来。但是小高和小矮冷静不了一点,开始推搡起来,小美观望了一下,最后也加入战局,三个人推来推去,一时间很难分清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徐高原本是去买小点心,看到三个人后瞬间决定买了包瓜子,还好心地分了江于尽一把,顺带给了装瓜子壳的小口袋。 徐高中肯道:“趁着男朋友失忆就马上撇清关系,着实有点不厚道。” 江于尽:“是吗。” 徐高点头说:“但至少还说是前男友,要是直接假装陌生人,那前男友可就太惨了。” 江于尽机械嗑瓜子:“是吗。” 徐高看了眼他,之后说:“要是你前男友在这就好了,还可以一起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还看得起劲的徐高背后一激灵,和江于尽一转头,刚好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徐大队长。 在他还在思考怎么狡辩的时候,一边的江于尽已经一把扯着徐同归袖子把人扯下,附耳小声说:“先坐下,你太显眼了。” 在徐高的注视下,徐大队还真的坐下了,为了配合市民江,还略微低下了头,下颔利落鼻梁高挺,妥妥大帅逼。 江于尽大方把手里瓜子分享了一半给对方,解释说:“我们在试图剖析人类情感与记忆在特定情况下会与产生的行为有什么特定联系。” 原本数量挺可观的瓜子放徐同归手里后莫名显得少得可怜。 他说得一本正经,连徐高都被唬得一愣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做这么高级的事情。 门口的三个人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特搜局院墙上还冒出几个人头,几个人都很努力地在往下看,甚至里面还莫名掺杂了一个人到中年,头顶已经发光的领导。 三人混战中,因为太过混乱,前男友小高还被小矮踩了两脚。 徐高:“真可怜。” 江于尽点头,乱毛随着东西上上下下一晃动:“确实。” 旁边人浅灰色瞳孔看过来,又收回视线。 28 你好! 这场闹剧没能进行到最…… 规则制约者似乎不太懂礼貌, 站在路中间没有动,但好在江于尽瘦,一侧身就过去了。 就在规则制约者的注视下, 他走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看到了扁圆扁圆的建筑, 一眼看上去就很大礼堂。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建筑里面的样子, 但是里面似乎灯光不太好, 或者说完全没有灯光, 一片漆黑。 黑也没关系, 江于尽能看到里面的人。他看到台下有人坐着,台上也站了人,里面的人头都低垂着, 没有动作, 也没有说话。 视线在里面搜寻了半天,他这才在舞台边缘看到了戴着顶白色假发,身上穿着深蓝色布裙,手上还拿着小星星魔法棒的某高中生。 “……” 江于尽唇角不断上扬,直接飞上天。他转头看向仍然站在后面的瘦长黑影, 说:“你这次地方挑得不太好,我儿子在里面,我还想看他表演……噗魔法巫婆。” 规则制约者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压下扬起唇角, 慢慢挽起衣袖, 说:“所以这次只能你先退出了。” 兜里手机抖了下,发出一阵提示音,江于尽低头看了眼手机。 是消消乐弹出的消息,说是有好友给他送了精力, 有时间限制,需要尽快使用。 江于尽略微思考,之后果断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 那等会儿规则制约者再退出也不是不行。 消消乐小动物消除的声音响起,制约者把头转回,面前白纸浮现,它像是虚无一样的手握着笔,开始缓慢移动。 —— 大礼堂里的人面前的纸上的内容再次更新,这次是【3.禁止站立】。 原本坐着的人一动不敢动,舞台出现红光,并快速逐渐向外扩散,像是这里是禁止停留区域,还在舞台上的人迅速跑下舞台。 站在观众席最后的监视者已经开始缓慢行动,有的人过于紧张,在下台的时候还摔了跤,但是记着之前的规则,强忍着没敢叫出声,勉强下台坐上座位的时候全身都在忍不住抖,冷汗打湿衣服。 这一次没有人被监视者惩罚,监视者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安静无声的大空间内,所有人都低头看着面前的纸张。 【4.折出一个纸飞机】 很奇怪的要求。看到上面的字的瞬间,有人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几乎是瞬间,陈景想起了之前在晚间新闻上看到的一家三口命案现场散落的纸飞机,意识到了什么,在其他人准备上手用面前的纸折纸飞机之前转身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回过身来的时候快速拆开原本放在不远处的剧本,扯下订书针,把纸张传递下去。 剧本快速传着,监视者也开始慢慢靠近,有人等不及,看了眼还在前面传着的剧本,再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监视者,最后再也顶不住压力,用面前的纸折了一个纸飞机,因为过于紧张,还折得歪歪扭扭。 尽管歪歪扭扭,但最后还算是通过了。看着监视者又慢慢回到原位,匆忙折出纸飞机的人松了口气。 纸张上的内容再次更新,拿纸张折成纸飞机的人已经很难看到上面的内容,只能侧过头看身边人的。 【5.禁止移动】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要求,轻松就能做到,在放下心的时候,纸张上的字再次变化。 【6.扔出纸飞机】 用剧本折纸飞机的人毫不犹豫把纸飞机扔出,用自己面前的纸折飞机的人略微犹豫,在看到监视者开始移动的时候也只能把飞机飞出。 【7.属于自己的规则清单】 规则清单就是一开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人手一张的纸,但是在刚才,已经有人将其扔出。把清单扔出的人侧过头看到身边人纸上的内容,冷汗瞬间流出。 有人试图去够已经飞出的清单,一转头,看到身后监视者,最终还是没敢继续动作,低下头假装有在清单,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陈景大概知道新闻里的一家三口是怎么死的了。 监视者又开始缓慢移动,他转头安静看着对方靠近没有规则清单的人,默默评估着。 监视者移动过来的速度很慢,但是对违规者进行惩罚的速度却很快,几乎是刚靠近尸首就分离。 它的速度快,但他应该能跟上。 这个规则游戏压根没有尽头,只会一直进行到所有人都死亡才会结束,一直这样顺着进行下去只是放缓了死亡的时间,想要活命就只能主动出击。 监视者和规则制约者的副本尽管被很多人称为必死的副本,但因为客观来说,过关条件过于单一,只要遵守所有规则就能成功,副本实际上的等级判定很低,只有低端玩家和新手玩家能够进入。副本死亡率高也有进入的都是低端玩家和新手玩家的成分在,对低端玩家之外的其他人不一定有参考性,陈景需要自己观察监视者实际上的实力。 这一次有不少人倒在了这里,剩下的人在看到规则清单上再次更新出的内容后无法抑制住手抖,浑身发汗。 【8.禁止呼吸】 —— 消消乐体力耗光,江于尽抬起一双无神双眼。 很好,就玩了会儿游戏,上午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话剧想要完整彩排一遍绝无可能。 就是可惜看不到陈景的魔法巫婆了。 收起手机后走到窗边再看了眼,他发现大礼堂里的人还站在原地,一回头,看了眼规则制约者面前摊开的纸上的内容。 “你这多无聊。” 江于尽靠近制约者,伸手握住对方拿着笔的手,强硬改变笔的移动轨迹,笑说:“我们来玩个有趣的。” 大礼堂里接连有人因为窒息晕倒,晕倒后身体自动开始恢复供氧,被监视者惩罚。 还在努力憋着的人看到身边人就这么倒下变成两截,眼睛惊恐睁大,已经濒临崩溃就微妙的平衡再也支撑不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只要一动,就很难不大口呼吸。 到最后,陈景视线环绕一周,发现整个大礼堂里只剩下了自己。 眼尾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他一转头,看到放在桌上的纸上的内容开始改写。 之前的所有规则全都清除,整张纸上就只剩下一排字。 【杀死监视者】 陈景瞬间就动了。他撑着手跳出观众席,快速拿过掉在一边的骑士用的剑。拿上手的瞬间,假剑变真剑,他拿起剑一挡,刚好挡住监视者的攻击,被力道带着不断往后退,直到推到舞台边才堪堪停下。 监视者很强。 陈景微微松了松手里的剑,之后瞬间下移,一脚横踢过去,监视者身形歪了一瞬,陈景趁机移远。 大礼堂内观众席被毁了大半。 魔法巫婆的深蓝布裙已经裂开了大口,之前的伤还没有好全,陈景转身避开监视者的攻击,避免身上再出现显眼的新伤口。 又一次相撞,监视者眨眼间离开,迅速绕到他背后,速度快得几乎连残影都要消失。 还记得啤酒罐碰上后脑勺时的冰凉感觉,陈景人还没有转身,但手里的长剑已经向后刺去,刺出“哗”一声响。 他以前总不对自己的背后设防,但是他现在学会了。 身体被刺中,监视者的行动迟滞下来。 监视者死在了舞台正中间,身上插着骑士用的长剑。 大礼堂窗外的红光消失,隐秘又怪异的不适感消散,大礼堂里的人猛地一睁眼,睁眼后瞬间就开始不自觉地大口呼吸。 他们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身体,这里没有怪物,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他们又可以清楚地看到墙上的划痕和被毁了一片的观众席,舞台上正中间也多出了一道被什么刺穿的痕迹。 ——这些破坏倒不是异种造成的,纯纯是陈景没有控制好力道。成功通关,监视者留下的痕迹全都消失,留下的全是人为搞出来的。 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负责排演整个话剧的老师,她拿出手机首先通知了特搜队的人。 特搜队的人很快赶到,询问现场的人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摇头,表示并不了解。 陈景混在人群中保持安静,被问及时也只沉默摇头。 现场带队的一队的人很快确认师生口中的怪物为监视者。 有了监视者就一定会有规则制约者,他们迅速向大礼堂周围散开,寻找能够观测到大礼堂内部情况的地方。 隔着一段距离,有人看到附近一栋教室楼三楼有隐隐黑影冒出,于是迅速上楼包围。 “吱呀——” 有人小心一推,杂物间的门缓缓打开。 杂物间是教室改的,里面堆满了杂乱桌椅,教室正中间站着一个黑影,瘦高的,头顶到天花板,一双纯白的眼睛仍然看着大礼堂的方向,毫无疑问是规则制约者。 规则制约者身边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在光下,安静又突兀。 规则制约者被抓住,过程并不算艰难。它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内靠监视者来杀人,在范围之外的地方并没有明显攻击性,只要不碰它的笔,不要打扰他写规则,它可以算是异种中最温和的存在。 陈景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特殊队将规则制约者带走,视线最终落在了安静立在教室里的椅子上。 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这点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猜错,就是曾经在这里的人强行篡改了规则,最终用规则下达命令,让他杀死监视者。 这个人篡改了规则,规则制约者也还活着,说明对方是在规则制约者有意识的情况下篡改的。 被碰了笔的规则制约者远比监视者来得可怕,但是教室里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说明规则制约者并不反感对方。 或者说对方的实力能够远远压制住规则制约者。 “……” 沉默敛下眉眼,陈景把视线从杂物间收回,往楼下随意一扫,突然看到熟悉人影。 是今天早上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人,大概是终于醒了,现在赶到学校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大礼堂外探头探脑,一头乱毛扬起又垂下。 大概是睡饱了精力足,对方转头,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挥了挥手。 陈景手刚抬起,准备配合地挥回去,结果一眼看到对方笑得不可抑制的脸。 “……” 他又把手慢慢放了下去。 高中生最后还是和江于尽面对面见面了。 见面的时候高中生一脸冷漠,江于尽使劲掐自己的手忍住笑,一本正经解释今天来晚的原因。 他选择保留了部分的真实,说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车祸现场,多看了两眼。来学校后有了感觉,先去了一趟教学楼厕所。人上厕所不玩消消乐就会死,他一不小心多玩了会儿。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合情合理。 然后他小心问:“今天还能看到彩排吗?” “不行,”陈景说,“大礼堂会封起来,这几天估计都不能进去。” 被破坏的墙壁和座椅也需要时间才能重新装修好,部分学生也受到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也能够理解,没有人会在经历自己的死亡后毫无动容。 江于尽遗憾叹气。 另一侧有老师在喊陈景的名字,江于尽顺着看过去,之后收回视线,说:“你先去吧。” 没了彩排就没有继续留在学校的必要,陈景点头,说:“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江于尽走了,背着手像老大爷一样慢慢溜出校门口,之后找到自己的小电驴,推着小电驴在路边慢慢溜达着,试图寻找到点乐子。 刚溜达到看不到学校,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抖了两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是徐高发来的消息,很简短,但同时很吸引人: 【特搜局门口,有瓜,刺激!】 他这个网友在有瓜的时候是真第一时间给他送。 乐子这就来了。 戴上头盔骑上小电驴,江于尽火速赶往现场。 特搜局之前接受问话的时候去过一次,他勉强还记得地方,吃瓜永远是第一生产力,他就凭着这么点零星的记忆,硬生生七弯八拐拐到了特殊局门口。 停下小电驴,他的吃瓜搭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后疯狂招手。 下车后和同好徐握手,江于尽问:“瓜呢?” 徐高带着他到一边小花丛后的椅子上坐下,示意他看向大门口右边的三个人。 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站中间,两个男人对峙着,时不时看向女人。 徐高贴心解释说: “注意看,中间那个是局里资料管理科的人,暂且叫小美,高的那个是她前男友,矮的那个是她现在的男朋友……或许两个都是她男朋友才对。” 事情很狗血离奇,徐高也是在打算出去溜达买个小点心吃的时候碰巧看到他们在吵。 现在局里没什么人进出,周围看起来安静,但是实际上路边看似站着聊天的人还有门口保安全都竖着耳朵在听,比开会还认真。 小美原本和小高在谈恋爱,但是小高有一天被车创飞,失忆了,她正好厌倦了小高,于是趁对方失忆直接装作两个人已经分手。 正巧小矮追她,小矮全心全意又有钱,两个人很快在一起。结果被前男友的小高啪地一下恢复记忆了,知道自己压根没分手,过来找小美,刚好碰上小矮来给小美送爱心午餐,三个人一相遇,彻底大爆发。 确实精彩,够狗血。江于尽点头:“刺激。” 徐高:“是吧。” 现在门口三个人已经彻底乱成一团,小美站在中间,试图让大家都冷静下来。但是小高和小矮冷静不了一点,开始推搡起来,小美观望了一下,最后也加入战局,三个人推来推去,一时间很难分清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徐高原本是去买小点心,看到三个人后瞬间决定买了包瓜子,还好心地分了江于尽一把,顺带给了装瓜子壳的小口袋。 徐高中肯道:“趁着男朋友失忆就马上撇清关系,着实有点不厚道。” 江于尽:“是吗。” 徐高点头说:“但至少还说是前男友,要是直接假装陌生人,那前男友可就太惨了。” 江于尽机械嗑瓜子:“是吗。” 徐高看了眼他,之后说:“要是你前男友在这就好了,还可以一起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还看得起劲的徐高背后一激灵,和江于尽一转头,刚好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徐大队长。 在他还在思考怎么狡辩的时候,一边的江于尽已经一把扯着徐同归袖子把人扯下,附耳小声说:“先坐下,你太显眼了。” 在徐高的注视下,徐大队还真的坐下了,为了配合市民江,还略微低下了头,下颔利落鼻梁高挺,妥妥大帅逼。 江于尽大方把手里瓜子分享了一半给对方,解释说:“我们在试图剖析人类情感与记忆在特定情况下会与产生的行为有什么特定联系。” 原本数量挺可观的瓜子放徐同归手里后莫名显得少得可怜。 他说得一本正经,连徐高都被唬得一愣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做这么高级的事情。 门口的三个人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特搜局院墙上还冒出几个人头,几个人都很努力地在往下看,甚至里面还莫名掺杂了一个人到中年,头顶已经发光的领导。 三人混战中,因为太过混乱,前男友小高还被小矮踩了两脚。 徐高:“真可怜。” 江于尽点头,乱毛随着东西上上下下一晃动:“确实。” 旁边人浅灰色瞳孔看过来,又收回视线。 29 我不太好 心一下一上过得太快…… 心一下一上过得太快, 李鹰脑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条件反射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免伤到脊椎,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眉眼模糊的人,出声问:“你是谁?” 伤口被牵动, 他声音里透着满满的痛苦, 但又压低了音量, 怕被还在上面的人听到。 楼梯已经传来脚步声, 江于尽没有回答李鹰的问题, 弯腰直接把对方一把拉起让其站好,说:“我们需要快一点了。” 李鹰听到越来越近脚步声, 也知道不能再磨蹭下去, 尽管伤口撕裂一样疼痛,仍然跟着跑了起来。 江于尽早在一开始进大楼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看了眼楼里的构造, 带着身后人绕过几条走廊, 最后打开在之前就已经打开的小门, 让李鹰走在前面。 门外是一道拐来拐去通往楼底的楼梯, 很长, 因为在大楼和另外栋大楼贴近的地方, 从一般的视角很难发现。 下楼梯的脚步声被雨打在钢质踏板上的声音遮盖, 悄无声息融入暴雨里。 即使在这种时候江于尽也在努力保护大鹅, 把自己衬衫遮在大鹅身体上。 李鹰弯着身体边捂伤口边往下走, 在接近楼底的时候,脚下一打滑, 结果被身后人扶住, 好歹没有摔地上。 成功回到地面,他转头看向身后还在照顾两只大鹅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把大鹅遮得严严实实, 江于尽看向来的时候的路,说:“先回去。” 李鹰:“回哪?” 回去指的是回酒吧门口去。 江于尽还记得自己价值32块钱的伞,从酒吧门口伞架上拿过后撑起。 这种时候只要撑起伞,见不得人的人可以轻易融入人海。 但是江于尽没给李鹰撑,选择遮住两只大鹅。 —— 追着李鹰上楼的人在下楼查看后,并没有找到对方坠楼后的尸体,现场也没有任何血迹和碰撞后的痕迹。 在大楼里搜查的人逐层排查,最后没有发现任何人,从楼上一层层到楼下,和楼下的人汇合。 领头的人低垂下头,之后拿出电话,说: “徐队,人跑了。” 江于尽带着李鹰进了一家巷子里带二楼的店,二楼主打一个氛围感,灯光暗,他坐下后就拿出手机。 李鹰看到上面数字,瞬间警觉:“你想干什么?” 江于尽有问必答:“给雇主打电话。” 李鹰记得这串数字,这是同样想抓他的金扳指的手机常用号码。 联系“雇主”两个字,他不算聪明,但能反应过来其中因果,伸手试图阻止江于尽的动作:“不能联系他!” “他是零……一个很恐怖的组织的人,里面的人做事都不择手段……对,他们三个还是通缉犯!”李鹰哀求说:“他来了我会死。” 江于尽抱着两只大鹅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点向拨通键。 李鹰心脏猛地一抖,快速道: “那我也委托你一件事!” 江于尽抬眼,按下拨通键。 大雨里,几个撑着伞的人快速从街边跑过,路边行人躲避不及,被撞得踉跄向一边。 跑到巷子口,金扳指速度慢下来,往里看了眼。 有几个大红招牌,这就是电话里的人和他约好的见面的巷子。 昨天委托对方找李鹰,没想到对方今天就找到。 抬脚走进巷子,在一家店前停下,他直接上楼。 这家店的位置偏僻,只有一楼有零星客人,二楼没有其他人,他们上楼后就看到昨天和他们见过面的人坐在窗边木桌,在他身后是安静无声的男人。 是李鹰,脸上伤疤做不了假。 “李鹰你还是给老子找到了吧!” 金扳指上前,但是被大鹅拦住,江于尽站起后伸出手报了个数:“人给你找到了。” 这是要委托费了。 金扳指看着后面的李鹰,手里拳头不自觉攥紧,最后选择忍着耐性掏出委托费: “现在可以让开……” 委托费交过的瞬间,一直安静坐在窗边的李鹰瞬间翻出。 江于尽也笑着挥挥手:“我接了份新委托,得保护雇主不被你们抓住,所以抱歉了。” 雇主很显然是李鹰。 他一开始的委托内容就是找到李鹰,并不包含帮助他们抓住李鹰,现在见到面就算是委托完成,顺理成章可以进行新委托。 新委托还双倍委托费。 他就这么从桌上越过,跟着从窗户跳下。 反应过来,金扳指三个人直接撞开椅子冲到窗户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从巷子尽头消失。 金扳指胸腔剧烈起伏,搭在窗户边上的手瞬间捏碎边框,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追!” 江于尽带着李鹰继续在路上穿梭,这次他像是良心发现,终于知道挑着可以遮雨的路走,跟在后面的人舒服了不少。 只是刚才从楼上跳下的时候伤口彻底裂开,血浸透了很久之前的纱布,勉强还没穿透风衣。 江于尽成功发挥本地人优势,弯弯拐拐绕了几圈,成功把金扳指三个人绕昏,没能跟上来。 两边房屋越走越低矮,也越来越老旧,路上行人渐少。李鹰不断看着周围,没有发现任何适合躲藏的地方。 这是进了老城区,江于尽沿着路边走,边走边看向道路另一侧,像是在搜寻什么。 一众老旧的卷帘门里出现一个新的卷帘门。 他穿过马路走向对面,李鹰紧跟在后面,然后就看着他弯下腰,一把拉起了大门。 大门拉开后是破旧的餐桌,道路中间还有密集脚印。 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李鹰问:“这是哪里?” 江于尽又把卷帘门重新拉上。 这是很久之前收集者藏身的地方。脚印是之前进出的特搜队的人留下的。为了进出方便,他们当时直接把门拆了,后来为了弥补就装了个新的,但是联系不上业主,装了门但没锁,现在倒方便了他。 屋外雨声密集,他找了个地方随意蹲下,头舒舒服服枕在大鹅上,打了个呵欠,侧过头问身边人:“哥们儿你这是咋搞成这样的?一天天过得还怪刺激的。” 李鹰也跟着坐在一边,调整姿势捂着伤口喘了口气,说起了从前。 他说他从前在一个机构上班,姑且叫做小特,他在小特上班的时候小零引.诱他跳槽,他就带着在小特的研究成果去了小零,后来发现小零比他认为的要恐怖太多,于是又带着在小零的研究成果逃出。 所以现在是两边的人都在追他,大楼里遇到的是小特,金扳指三个人属于小零。 江于尽:“……” 市民江难得沉默了一下。 小特就是特搜局,小零就是组织零,这个人好像化名了,但没有完全化名。 他最后简短点评:“挺好。” 话说完,他重新掏出手机,再次打开通话记录。 李鹰看着他拿出手机就眼皮一抖,江于尽安抚他:“别怕,我给我前男友打个电话。” “……” 李鹰不怕了,但受到了震撼。 江于尽说:“我们不能一直待这里,我让他过来接,他那保证安全。” 这个人一本正经,眼神正直,李鹰愣了下,之后点头,看着这人拨通电话。 看来确实是前男友,号码都没带备注。 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对面传来低沉男声,一声一声敲得耳膜震动。 江于尽表情不变,清了两声嗓子问:“下班了吗?” 徐同归说还没有。 “那刚好,”江于尽开始表演,“我在老城区三街137号门市,来不及解释,总之这里有坏人,特别可怕,快来救我。” 对面很明显愣了下,之后应了声,让注意安全,他马上赶到。 电话挂断,江于尽一抬眼,一眼就看到李鹰有些难以形容的表情,他眉梢微扬,问:“怎么?” 李鹰:“……没什么。” 他虽然说不上多么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人面无表情说“特别可怕”。 特别害怕的市民江挂了电话后就顺手点开消消乐,顺带看了眼电量。 很好,安全感满满。 动物消除的声音被雨声遮盖,体力耗光,江于尽习惯性想要找好友求精力,想起自己现在还在等好友来救援,又默默收起求精力的手,收起手机。 外面雨声中传来脚步声,很杂乱,之后传来说话声。 是很熟悉的声音,前不久刚在店里听过。 李鹰瞬间就坐直了身体:“他们怎么找来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对方应该已经找不到这里来才对。 江于尽看上去倒没多惊讶,视线看向身边人还在浸着血的伤口和黑里透着苍白的脸。 李鹰也意识到什么,一低头,借着外面打来的微弱的光看到了进来时路过的地面上的滴滴血迹。 血融进雨水里分辨不清,但他刚刚正好走的没有雨水的干净地面。 江于尽中肯说:“你这血流得跟打点计时器一样,是个人应该都能找过来。” 李鹰瞪眼:“你之前就注意到了!” 市民江老实点头。 但是他给对方说了对方也不能要求伤口别裂了,所以选择不告诉。暖暖的,很贴心。 李鹰痛苦捂脸。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李鹰站起来捂着伤口开始满屋子寻找可以出去的窗户或者后门。 听着雨里掺杂着的除开脚步声的声音,江于尽也跟着站起来。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安静了瞬,之后卷帘门瞬间被一拳打中,中间凹陷了一大块,看上去摇摇欲坠。 李鹰身体一抖,暂时松开一直捂着伤口的手,伸手去够厕所的气窗,看上去是想从这里出去。 卷帘门再次传来一声响,整块铁皮掉下,外面的雨声瞬间穿透,砸进室内。 一起响起的还有车辆急刹的声音。 金扳指刚一脚踏进店里,身边好像有凉气传来,后背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疼痛间莫名有了骨头碎裂的感觉。 他手臂被强硬掰过,一声清脆金属碰撞音传来,手腕冰凉一片。 他一转头,对上的就是男人冰凉一片的铁灰色瞳孔。 徐同归反手把他摔地上,黑色作战裤在空中横过,另外两个人没有躲过,被一腿踢到墙边,狠狠砸在水泥墙上。 刚准备翻气窗的李鹰停住,一片安静的时候,他转头看向江于尽:“你这前男友……挺能打啊。” 门外徐同归看过来。 路边路灯闪了下,映亮一身黑色作战服,上面特搜队标识和编号清晰可见。 李鹰:“……” 李鹰继续爬气窗,甚至更加努力了些。 解决完了外面三个人,徐同归走进店里,他开了手电,先是上下看了眼手里还夹着两只大白鹅的看上去完全没受任何伤的江于尽,之后转头看向正在爬气窗的李鹰。 李鹰同样被抓住了,手上套上银手镯。他转头看向江于尽,瞪大眼睛:“你骗我!” 江于尽拍拍手里大白鹅:“我怎么骗你了。” 他确实保证了对方没被零的人抓住,徐同归那也确实安全,不仅可以治对方伤口,还包吃住,不用担心再有人来追。 站到徐同归身边,江于尽侧头问:“我记得举报通缉犯有奖。” 被通缉的不仅有外面三个,李鹰也算一个。 在对方告诉他金扳指三个人是通缉犯后,他顺手搜了李鹰的名字。 【李鹰,男,35岁,泄露重要机密,重伤警卫人员两名】 徐同归点头:“算。” 热心市民笑了下。 他一笑,李鹰瞬间就明白了,这次明白得完完全全。 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真正逃走过,也没打算放过金扳指三个人,之所以好心带他走不会被雨淋的路就是为了留下血迹,引诱金扳指他们过来,一下子把三个人和他全都一起打包送给特搜队,免除了后续一系列麻烦的同时还能赚举报费。 还赚了双份的委托费。 越复盘,李鹰眼睛越睁大,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整件事里最赚的就是这个人。他们进了橘子,大概都是一辈子出不来的命,都再也找不了这个人麻烦。 徐同归把李鹰连同金扳指塞进车里,在开车离开之前,江于尽略微思考,最终把手里一只原本打算送给好大儿的大白鹅塞进对方怀里,作为今天徐大队长及时赶来的谢礼。 他拍拍大白鹅的头,语气不舍:“大白,没了我你也要好好生活。” 这个名字应该是上一秒刚编出来的。 徐同归:“……” 徐同归先是顿了下,之后把大白鹅放到旁边副驾,够过身帮其系上安全带。 很好,大白看上去很安全。 江于尽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车辆驶离。 —— 徐同归出一次外勤,直接带回四个通缉犯外加一只大白鹅。 金扳指和李鹰四个人被搜身后交给特别处理科室,李鹰被送去附近医院处理伤口,金扳指三个人被收监,搜身的人从李鹰身上搜出了一个磁盘和一个经过特殊包装的试管。 试管和磁盘拿去研发部进行分析,徐同归还在暂时收监的地方陪同问话。 他人在陪同问话,带回的大白鹅放在了自己办公椅上。 已经是晚上,一队在的办公室没有意外应该早就已经关灯走空,今天晚上不一样,也就一个上厕所的时候,几个人从厕所团建回来,看到平时只有办公文件的位置上突然多了个大白鹅安稳躺在座位上。 白白胖胖,大黄嘴巴,还怪可爱。 看了眼走廊,发现徐队还没回来的迹象,几个人瞬间围着座位对大鹅上下其手,门外有人路过,人越来越多。 等到徐同归回来的时候,发现平时没什么人的走廊意外的热闹,不少人还在一队门口探头探脑。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人毫无所觉,还在说着:“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然后办公室就安静了下来。 然后办公室里的人就作鸟兽散,一队的人回到自己办公桌,装模作样正经交流。 其他人离开,刚完成堆了满堆的工作的徐高第一次没赶上吃瓜一线,从门外经过,一眼看到大白鹅,眼睛瞬间一亮,问:“这大鹅哪来的?” 徐同归说是江于尽给的。 徐高眼睛一睁:“你都有,我居然没有!” 他跑去打电话质问市民江去了。 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徐同归收回视线,收到研发部发来的消息,之后方向一转,走向研发部。 和这边的热闹不同,研发部很安静,空气里都透着消毒水的味道,进门后就需要进行一次消毒。 研发室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看到他进来后就把已经读取过的磁盘再调了出来,之后伸手指向大屏幕上的细胞样东西,说: “这是从李鹰那拿来的试管,里面养的就是这个。” 细胞是活的还在动,上面有圆管状突起物,也在缓慢移动,像是在寻找对接目标。 “这是零根据李鹰从实验室带走的数据做的东西。” 电脑边的人点了下鼠标,说:“磁盘里有记录。” “这是创生体A1,具有高活性和高复制性,能够修复异种绝大部分肢体或者器官残缺,但是具有不可控制性,或许可以做到完美修复,也可能创造出一个怪物。” 他说:“零已经失败了很多次,成功了两次,按照描述来看,其中一只就是之前在庄园出现的异种。” 他们后来尸检时发现,异种翅膀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暴力折下,当时的模样完全没有新长出翅膀的可能。 但是它偏偏就有了,并且修复得很好。 磁盘里没说零研究A1的目的,但是能够知道对方目前的研究进度也能让人松口气,至少没到他们预估的地方,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徐同归在一边没出声,收回视线。 —— 江于尽在深夜撑着伞回家。 他回去的时候家里的灯还亮着,高中生在客厅里坐着写作业,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看了眼他,收起作业,问:“吃饭了吗?” 江于尽说没。 然后对方就起身走进厨房。 好大儿太过听话懂事,江于尽进门的脚步一顿,看了眼在厨房里开始做饭的人,又看了眼手里大白鹅。 他犹豫又犹豫,痛定思痛,最后选择在饭后把大鹅递给高中生。 陈景眉梢一扬,之后伸手接过,一手拿着作业一手抱着大鹅走进房间。 “……” 身后视线过于灼热,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他又停下脚步,一转身,一眼就看到仍然在盯着大鹅看的人。 偷偷注视被发现,江于尽目移,若无其事摆摆手:“你快回去休息。” 陈景眉眼狠狠一抽。 最后,高中生美名其曰房间放不下,大鹅还是留在了客厅,不大不小刚刚好。 30 居然会嫌弃白头发! 第二天早…… 第二天早上, 江于尽埋在被子里,被放床边的手机传来的铃声叫醒。 眼睛没睁开,他伸出手在床边摸摸摸, 摸到手机后又把手塞回被子里, 凭感觉接通电话。 是特搜局打来的电话,说是关于昨天的事情还需要做一个简单的询问和记录用来留档。 大脑还在睡眠中,对方说了什么江于尽并没有任何印象,只记住了特搜局, 询问两个关键词,挂断电话后游魂一样飘起来。 正在厨房的高中生并没有准备他的早饭,看到他扶着门出现在客厅的时候一愣,之后又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 一个早上,江于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吃完饭后又飘出大门。 昨天狠狠赚了三笔,他并没有委屈自己,抬手就叫了出租车,在车上又睡了一觉。 睡一觉的结果就是他下车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方向感,直直向着特搜局对面的不知名局走去, 还是门口保安适时拉了他一把, 把他拉了回来。 进到局里, 终于找到正确办公室,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抬手打了个呵欠。 联系他的看上去是个挺年轻的人,手边拿着几张记录表和笔, 大概是业务还不熟练,看上去莫名紧张。年轻业务员旁边站了个人,他倒是看上去很放松, 转身还接了杯水递给他,笑说:“请。” 递水的人是胡砾,但是没穿花花衬衫。 江于尽没喝水,看向业务员,希望快问快答快结束。 业务员看着紧张,但素质还挺好,还有胡砾在一边站着提醒,很有效率,江于尽选择一贯地保留部分事实,对答如流。 他说的话和李鹰四个人坦白的内容能对上,没有问题。 询问结束,业务员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把市民江送回去,结果在一边站了大半天的胡砾站直身体,说:“我去送吧。” 江于尽没说话,起身往外走。 谁送都无所谓,他只想早点回去看重播的早间新闻。 早上的局里人并不算多,胡砾看向身边人,说了句:“你找人还挺厉害。” 江于尽谦虚:“一般般的厉害。” 胡砾眉梢一扬,之后说:“那能帮我找个人吗?” 江于尽看向他。 胡砾说:“想找个白头发的人,你有遇到过吗?” “白头发?”江于尽摇头,“这范围太广了。” 他拍了下自己口袋,道:“最近委托接够,没钱了再说。” 刚好走到局里大门口,穿着皱巴衬衫的人又找到辆出租车,钻进车里。 胡砾就站在门口看着对方离开,之后转身。 大海捞针,不捞也得捞。 —— 因为在楼下听了嘴买菜回家的大妈们讲的八卦,江于尽最后还是没有看到早间新闻的重播。 钱包暂时鼓鼓,他也躺得平平,直接关了一周的门,直到高中生回家拿出资料费收据后才有了点危机意识,重新开门。 周末的时候高中生说去市立图书馆学习,江于尽就枕着大白鹅躺沙发上看狗血都市剧,演到正精彩的时候广告出现,大门被敲响,他迎来开门后第一单。 躺沙发上的人夹着大鹅起身开门,一个戴着帽子把头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人看着挺年轻,眼神清澈中带着忧郁。 江于尽侧过身让人进来坐下,给自己和对方倒了杯水。 对面的人喝了口水,放下水杯的时候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江于尽被吓了一跳,喝水的动作一顿,立刻递上抽纸。 “……” “噗——” 坐在对面的人擦干眼泪,顺带擦了把鼻涕,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开始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赵霖,A大学生,来这里是为了找人调查头发消失事件。 江于尽喝了口水,一抬眼。 赵霖摘下头上帽子。 “……” 好大一颗光头! 灯光打下后这颗头还反着光,江于尽忍了又忍,这才没有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噗出。 ——也不算完全光,一颗头上还剩了少许几根白头发,算是最后的尊严。 赵霖开始倾诉自己的惨痛遭遇。 异常在月初时就已经出现。当时有学生在深夜去去澡堂子,结果莫名在厕所昏倒,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横在路中间睡得香。对方醒来后表示自己头发似乎比平时更稀疏了些,但其他人都认为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掉发找借口,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几天后第二个事件就发生了。又有学生半夜去澡堂子,同样昏倒,唯一不同的是第二天醒来后头发直接缺了一大块。 然后他就是第三个出事的学生,醒来后所有头发……除了仅剩的几根白头发,全都不见。 他向校方说过这件事,但是学校领导并不相信,宿舍因为涉及到学生隐私,也没有安装监控,他拿不出证据,最终只能放弃走官方道路求助,选择找民间事务所。 大事务所开价很高,他攒的钱不太够,他这才一路找到这里。 再次说起伤心事,赵霖鼻子又一红。在他再次哭出来之前,江于尽问:“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事吗?” 赵霖安静了一下,之后说:“还有内裤,我们这层楼之前有几个人内裤也莫名失踪。” 算算时间,好像就是从异常出现的时候一起发生的。 趁着广告结束之前,他接下了委托。 一杯水喝完,赵霖也很懂礼貌地没有想再打扰,把帽子戴好正准备离开,结果电视声音响起: “我和他真的没关系,你也不是一样,和她走那么近!” “我只当她是妹妹!她之前吃了不少苦,你就不能体谅吗?” “……”大学生留了下来,“其实也不是那么急。” 他留下来跟着把一整集电视看完,看完后沉浸在狗血淋头的刺激中,回学校的时候还在反复品味。 江于尽跟着他一起进了学校,为了能够混进宿舍,还特意洗脸顺带清理下巴上的青茬,穿了白T恤,比大学生还像大学生。 ——然后他就被宿管拦住了。 坐在柜台后的宿管抬眼轻飘飘看了眼他,之后说:“社会人员禁止入内。” 江于尽试图狡辩:“我怎么就社会人员了?” 阿姨抬眼看他:“你这是大学生的眼神?” 江于尽转头看向真正大学生的眼睛。 清澈,明亮中带一点灰暗,十足无辜。 市民江放弃伪装大学生。 下午的时候,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工带着自己工具进了宿舍。 清洁工上楼,在楼里看了一圈,顺手打开某层楼窗户,装模作样拿着拖把扫了两下后就支着拖把打开消消乐,觉得差不多到点了后又提着工具离开,十足消极怠工。 出了宿舍,消极怠工的清洁工江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乱毛,把一身道具还给了在一边休息的真正清洁工。 深夜 宿舍楼的灯逐渐熄灭,楼里声音也渐小。 空无一人的楼道的窗户开着,一个人影轻巧翻越进来。 江于尽还穿着今天的白T,伸手刚碰上大澡堂的门把手,一个黑影出现在身边,他转头。 是赵霖,在这种时候仍然戴着个帽子,小声说:“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头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 江于尽没有回他,伸手带着对方往墙边退了些。赵霖转头还想说什么,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第三个人影出现。 赵霖不说话了,心跳得有些快,小心探过头查看情况。 出现在走廊的不是他想象中的类人型异种,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走廊一侧是寝室,另一侧则是所有人晾衣服的阳台。他就这么眼看着这个人走向阳台,先是左顾右盼,之后在衣服堆里搜寻着,拿过什么东西后就火速离开,回了寝室。 赵霖:“……” 江于尽表情不变,说:“看来你头发消失跟内裤消失应该没什么关系。” 赵霖也意识到了,但没能说出任何话,还处在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惊中,没有丝毫破案的喜悦,一直到进澡堂也没有缓过来。 江于尽进了澡堂后随手关门,环视一周。 这里看上去和下午踩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有些潮湿,但还算干净,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 赵霖尽管害怕,但还是在自己之前倒下的地方转了几圈,试图找出什么异常。 他没能找出任何异常,甚至围着澡堂绕了一圈后也没能发现丝毫不同的地方。 重新回到原点,他转头看向江于尽:“好像没有什么事。” 平静得好像他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江于尽视线从角落排水盖上移开,没应声。兜里手机震动了下,他拿出,发现是高中生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吃什么,顺带问了嘴什么时候回去。 他低头专心回复消息。 丝丝肉眼难以发觉的黑色丝状物从角落出现,顺着墙壁往上爬,攀上灯管。 细微的电流声响过,整个空间瞬间一黑,水龙头上挂着的水滴落在瓷砖上的声音响起,无端让人心里发怵。 眼睛适应了黑暗,窗外还有外面的月亮的光照进来,赵霖已经能够看清房间里的各种东西的轮廓。 他视线一转,看到身边人之前一直看着的排水管里满满有什么东西出现,丝丝缕缕又密密麻麻,不断涌动着,直接把排水盖顶开。 黑色的头发一样的东西附着墙升到天花板,之后逐渐下垂,靠近还在低头认真报菜单的江于尽。 很明显之前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这东西造成的。 想到自己就是在这种毫无察觉的状态下被袭击晕倒,赵霖手上瞬间爬满鸡皮疙瘩,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瞬间把还站在原地报晚饭菜单的人推离一边。 知道黑色毛发的动静,但没想到大学生会在这个时候勇气爆发,陡然被推了把,江于尽第一时间保护好了手机,顺手把消息发送。 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他一抬眼,看到垂下的丝丝缕缕的黑色头发在原地停了会儿,之后开始弯曲,继续向他这边袭来,比刚才缓慢靠近的速度快了不少。 赵霖头发已经被薅光,没有被黑色毛发缠上,他趁机跑向门口,试图打开大门逃出,却透过走廊打进的光看到门缝间塞满了毛发,把门和门框死死连在一起,连带着窗户也是,已经被完全封死。 江于尽略微侧身躲开袭来的毛发,没有和赵霖一样走向大门,缓步走向角落排水盖。 他离排水盖越近,头顶毛发就越聚越多,最后几乎是将他整个身体缠绕其中。 面前毛发已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抬眼在密密麻麻的发丝中搜寻着。 在毛发缠绕上他一根发丝的时候,他同样找到毛发中最粗的一条,上面附着着细小眼睛,密密麻麻。 还在门边试图开门的赵霖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团团毛发逐渐把站在角落的人吞没,瞳孔瞬间一颤。 在他腿一软忍不住跌地上之前,一直在不断动着的毛发突然停住,整个空间都像是滞凝了下来。 被缠绕上的几根头发上的黑色染发剂被强行剥离,露出小段的白色发丝。 在江于尽扯断最粗的毛发之前,缠绕上发丝的毛发又退去,原路返回,很快退回出来的角落。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空气里莫名有种嫌弃的感觉在飘荡。 江于尽想起了赵霖头上仅存的几根白头发。 这个东西,居然很嫌弃白头发。 江于尽:“……” 毛发回到排水管里,原本被顶起的排水盖又原封不动回到原位。 站在门边的赵霖迅速跑过来,发现原本被毛发包裹住了的人还完完整整没问题,松了口气。 江于尽站在排水盖前,眼皮耷拉着,半晌收回视线。 已经明确出现异种,赵霖当即拿出手机拨打特搜队热线电话。 被封死的窗户和大门又能够打开,江于尽作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很自觉地原路离开,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赵霖很有觉悟地学会了市民江保留部分事实的做法,在电话里选择性掩饰住了现场另一个人的存在,只说自己意外看到了异种出现。 江于尽离开了,但没有完全离开。随手一撑翻过院墙,给石布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垂眼,说:“知道漂发水吗?” 石布在特搜队的人到之前赶到。 他喘着气,把手里东西递过。 —— 特搜队的人深夜上班,车辆关了灯,安静驶入学校。 尽管动静已经很小,仍然有学生被惊动。 特搜队的人向学校借了排水管道线路图,从最开始出事的排水盖处逐渐下移,最终锁定在了所有管道汇合处。 相关宿舍的学生被叫醒,临时出了宿舍,学校开了教室让他们暂时待会儿,他们也不敢去围观,就这样在教室待着,只担心地看向窗外。 特搜队的人在找到管道汇合处后就派人下了下水道,再有动静传来的时候,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毛发冒出,比想象还中要大很多。 站在远处的赵霖忽然就愣住了。 异种不仅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颜色也变了,变成了白色,因为染上了脏污,还略带了点黄,总之跟黑色完全扯不上关系。 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东西还会变色。 或许是因为被攻击,隔着这么远距离,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异种的绝望和痛苦。 —— 贴心给长头发异种使用了石布专属强力漂发水,在事情结束后,江于尽满意回家,在半路还收到了赵霖打来的委托费。 特搜队应该是已经把异种解决了,速度不算快,但比预想中快不少。 江于尽坐的出租车回家。 石布原本想跟来看看他住的地方,结果被他直接回绝并赶了回去。 他没打算让石布跟陈景见上面。 按照这个傻○的嘴上永远不把门的尿性,来一次不给陈景抖点猛料掏完家底顺带帮忙清点一下都算白跑一趟。 江于尽打开门的时候高中生还在客厅学习,空气里飘着香味,饭菜都在桌上。 期末已经临近,对方肉眼可见地睡得越来越晚。 注意到他回来,陈景收起书站起来,说:“洗洗手吃饭了。” 家长江在这种时候选择顺着高中生的话做,美美吃饭。 桌上全是他点的菜,他在餐桌边坐下,高中生先是把卷子拿回房间,之后再回来跟着坐下。 在路过他身后的时候,陈景视线随意一转,之后顿住,脚步停下。 坐桌边的人的一堆黑发里多了几根白发,白得突兀,发根是黑色,发尾却是白的。 他看到了,也说了出来。 江于尽闻言把嘴里饭菜咽下,随意道:“可能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吧。” 他揉了把头发,说:“等会儿洗一下应该就能洗掉。” 他态度自然,表情不变,陈景也只看了眼,之后就没有再多加关注,在对面坐下。是一顿很普通又很好吃的晚饭。 31 F市 坐在饭桌边,高中生吃完放下…… 坐在饭桌边, 高中生吃完放下筷子,之后提起了小胖,说:“马上期末, 他想过来住两天, 算是补一下课。” 末了他问了句:“可以吗?” 市民江永远不会拒绝高中生的合理请求,并且流下了老父亲的眼泪。 高中生刚到这的时候还很谨慎, 懂事得过分, 这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过夜。 陈景:“……” 陈景说:“先别装, 快把饭吃完。”等这个人吃完饭他还要洗碗。 江于尽于是收起虚假眼泪, 快速干饭。 直到吃完饭,洗碗机运作的声音停下,夜里重回安静, 这天才算彻底结束。 第二天一早, 高中生起床去车站接小胖, 江于尽也跟着起床去了楼下。 理发店已经开门, 老板叼着烟还在打扫卫生。 “老板早上好。” 江于尽自觉主动找了个位置坐下,抬手指了下自己几小根被弄白了半截的头发,说,“再上个色,谢谢。” 理发店老板垂眼,直接拿起剪刀。 刀起发落,几根白头发直接缓缓落下, 简单直接又快速。 痛失几根头发,江于尽直接跟老板大打出手, 后来眼尾看到有人出现,这才硬生生止住动作,在刚拖了遍的地板上多踩了两脚, 出了店。 小学生离开,理发店老板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几根半截头发,细微火星亮起,头发在手里化为灰烬散落在地上,他拿过手里拖把擦净。 带着小胖回来的高中生在楼脚和江于尽遇到,三个人一起上楼。 再一次来到陈景家,小胖已经轻车熟路。 客房还没打扫出来,靠谱的大人想要展现自己的家长力,试图帮忙布置。 “陈景,棉被是放哪来着?” “之前那还没拆的新毛巾在哪?” “这个房间灯坏了,你来修修。” 陈景:“……” 靠谱的大人被礼貌请出收拾客房的队伍,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辛苦他自己了。 小胖跟着一起收拾,心情复杂莫名,难以言说。 很难想象平时沉稳少言冷劲十足的人在家里居然是家务顶梁柱,收拾房间的动作熟练异常。 看了眼在一边为了奖励自己的劳动,已经拿出冰啤躺沙发上打开电视的人,小胖默了下。 好像又不难想象了。 客房终于收拾出来的时候,江于尽电视剧已经看了一集,冰啤残骸扔进了垃圾桶,小胖背着书包进了高中生的房间。 把书包里的书拿出装模作样放在桌上打开,小胖拿着笔在手里转了圈,看向对面人,面露怜悯:“辛苦你了。” 陈景拿出张卷子,没出声。 外面传来一阵电视里传来的笑声,沙发上的人也跟着笑了两声。 “昨天晚上A大也出现了异种,特搜队处理的。”小胖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门,说,“加上我们之前解决的,这已经是第五只在学校发现的异种。” 最近异种频繁出现已经很离奇,尤其是还精准出现在学校,很难说是巧合。 陈景垂眼写下一个选项,说:“昨天张欣去打听了,这些地方在出事之前都有打扮怪异的人在游荡。” 他们行事都挺隐蔽,但是仍然有目击者和监控记录。出现在地点附近的人脸上纹了个暗红色的【0】,也像烙铁直接烙上去的,看上去莫名恐怖。 小胖说:“我听说被零承认的人会在脸上纹东西。” 要是不出意外,在事故附近游荡的就是零的人。 他皱眉:“但是零之前一直很低调。” 之前对方隐藏得很好,他们查了很久,因为偶然的机会这才查到零这个组织的存在,进而了解到部分的消息,现在对方却疑似光明正大对学校出手,很难思考其意图。 从手机调出一张统计表,陈景把手机递给小胖,说:“F市最近异种出现的频率也在增加,A市的支部已经被捣毁,没有探查价值,我们月末的时候去F市。” 小胖点头,之后问:“为什么是月末?” 陈景:“因为我还要期末考。” “……” 居然无可辩驳。 陈景拿出F市地图,换了支红笔,在地图上几个地方重点勾画,说:“我们到时候优先去这几个地方。” 小胖连连点头。 一个上午的时间,半上午打扫客房,一半的一半用来商量去F市的计划,剩下四分之一才用来学习。 伴着外面电视的声音,陈景面不改色做完套理综,小胖记了四分之一个上午的abandn。 外面的江于尽把一季狗血都市剧看完,感慨了下这些人的感情真起伏跌宕,感慨完后瞅了眼还关着的房间门,拿起手机准备摸一把消消乐。 游戏界面刚弹出,电视上广告声音响起: “……猫熊汉堡!现在学生凭学生证在所有店面购买儿童餐即可获得猫熊挂饰!” 江于尽缓慢抬眼。 电视的声音消失,之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间门就被敲响。 陈景放下笔起身开门。 站在门口的人笑着看向他,说:“差不多到点了,我们中午出去吃吧。” 然后他又听见对方问:“你们都带了学生证吧?” —— 坐在装潢亮堂的汉堡店里,陈景和小胖看着面前的两份儿童餐,齐齐顿了下。 坐在对面的好心市民江手里拿着俩猫熊挂饰,笑得眼睛弯弯:“这顿叔请你们的,不够还可以再来一份。” 自从小胖第一次见面没看清楚他样子,犹豫半天喊了声叔叔后,这个人自称叔越来越熟练。 陈景选择沉默,并接受现实低头吃饭。 两个马上就要期末考的高中生并没有太多时间在店里度过,也有再也吃不下新一盘儿童餐的原因在,总之就先出店回去。 成年男人随口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继续一边消消乐一边吃饭。 他们来的是一个商场,今天周六,一路上人来人往,刚好还是附近公司吃中饭的时间,一路走来饭店里都是人,偶尔还需要给人侧身让路。 陈景在之前已经被成年男人拉来这边的其他店吃过饭,对这里挺熟,目不斜视走着,小胖没来过,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看到商场另一侧的时候,他视线一顿,之后脚步不自觉停下。 注意到他的异常,陈景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对面走廊上有两个人经过,两个人都穿着常服,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他们却能一眼认出。 是徐同归,尽管没有穿特搜队的制服,他长得高,在人群中仍然显眼。旁边的人没见过,不知道是谁。 知道对方对视线敏感,陈景两个人也只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视线。 小胖思索:“他们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陈景摇头,抬脚离开。 他们现在还没有和徐同归打交道的打算,也还没到时候。 也就这么瞬间,另一侧的徐同归转头看向这边,扫了一周,之后收回视线。 走在他一边的徐高捂着肚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眼神恶狠狠地扫过每一家饭店。 每一家都爆满。 视线移到汉堡店前的时候,他和一个人对上眼神。 坐在店里的江于尽是没想到吃个饭还能遇到徐高和徐同归。 外面的徐高朝他挥挥手,之后大步走进店里,徐同归没动,江于尽就朝他一招手。 原本两个高中生坐的地方被两个特搜队的人取代。 第一次看到这两个人组队走一起,江于尽暂时放下手机,好奇问:“你俩怎么在一起?” 徐高坐下就开始看菜单,闻言整个人怒气瞬间上涨。 今天原本是他的休假时间,他已经和朋友约好一起去网吧二连坐,结果有人报案说亲眼见到了异种,他刚好就在附近,被临时调遣派去处理,报案人多次强调异种很厉害,所以同样在休假的附近的徐同归也被派了过来。 结果他们去了后才发现报的是假案,电话里的异种出现点毫无异常。报案的人被请去局里喝茶,他们也白出来一趟,还刚好赶上午饭高峰期。 他应该是真的很愤怒,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江于尽表达了自己的怜悯之情:“真惨。” 徐高狂点餐,徐同归没动,江于尽就很好心地帮对方点了一份儿童餐。 但是很可惜对方不是学生,没能获得猫熊挂坠。 点的餐上桌,徐高带着怒气把所有东西暴风卷入,朋友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还去不去网吧。 他火速应声,快速站起,后来想起来徐同归还算他领导,于是一打招呼,之后离开。 看得出来他很珍惜自己难得的休息天。 江于尽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之后收回视线,把儿童餐往徐同归面前推了推。 徐大队长最后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完了午饭。 今天中午没有浪费粮食,江于尽满意点头,刚准备直接起身离开,结果对上了对方看向他的灰色眼睛。 ——这个人有什么话想说。 把手机揣进兜里,江于尽侧头,问:“出去走走吗?” 徐同归点头。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也就是围着商场周围走一圈。 徐队长确实有话想说,在江于尽顺手卖完咖啡回来后张了口,问: “我到底是租客还是前男友?” 他这话确实问得直接,江于尽一口咖啡直接呛气管里,一连咳了好几声,惯常耷拉着的眼皮抬起。 使劲拍了两下胸口,他终于缓过来,在喝了两口咖啡压惊,没回答,反问道:“怎么这么问?” 徐同归说是在抓捕李鹰那天听到的。 江于尽努力回想了半天,终于隐约记起来李鹰当天似乎说了句“你前男友挺能打”。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听到了,不仅如此甚至还记住了。 江于尽毫不犹豫:“那是我骗他的。” “要是当时说你是特搜队的人,他指定得跑。” 徐同归垂眼。 这是这个人第二次直接表明自己骗人。第一次是在用他的指纹莫名能打开的房子里,第二次是现在,都是为了否认他是前男友这件事。 这个人嘴里真真假假,也或许全都是假话,很难分辨有什么真实。 绕了半圈,嘴里没什么真话的市民江谈话进行到一半,看到一个射枪的摊子,摊子后面射击用的柜子上摆着一堆玩具,把咖啡往徐同归手里一塞,他跑去跟老板交涉,之后给钱,端起玩具枪。 他五枪空了两枪,算是普通人里的良好水平,最后一枪大概是运气爆发,打中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毛绒小狗。 旁边还有人在围观,看到玩具小狗掉下后鼓掌。 市民江已经属于社交老油条,丝毫不怯场,大方说了句谢谢后拿着小狗回来,接过自己咖啡后把修勾塞徐同归怀里,笑了下: “挺像你的,就送你了。” 塞完玩具后他就后退一步。 “房租已经给清了,你也不是我前男友。” “你不用一直想着过去,想不起就不想,”他笑说,“人就活这一次,向前看不更好。” 江于尽说完后就转身挥手:“午间肥皂剧要……” 迎着对方视线,他咳了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挥挥手就走,姿态随意,走得自在。 他好像确实贯彻了他说的话,很能向前看。 站在原地的徐同归停了会儿,之后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这才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后接通。 “在你休息的时候还联系不好意思哈,但是最近F市……” —— 江于尽回去看自己的午间肥皂剧了。 他回去得快,直到在沙发上躺下,他这才意识到肥皂剧在昨天已经看完,今天换成了青春校园爱情剧。 手上还有个正好高三的好大儿,家长江并不支持早恋,于是关了电视转而玩消消乐。 等到傍晚,学习了一下午的陈景和睡了一下午的小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沙发上的人躺得四仰八叉,手机掉地上,睡得很沉很香。 睡得很沉很香的人在吃晚饭的时候被叫醒。一桌三个人,两个人身上都围着围裙。 连小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莫名跟着一起做家务,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成年男人刚坐上饭桌的时候还困得东倒西歪,真正拿起筷子的时候又精神了,吃饭吃得香。 在饭桌上,陈景提起了期末考结束后去F市的事情。 “F市?”江于尽抬眼,“那还挺远的。” 陈景点头,没有多说,安静等着。 江于尽没说话,拿起手机。 他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直接答应。 小胖看向陈景,陈景安静看着摸手机的人。 过了半晌,江于尽抬起头,说:“等会儿,我搜一下F市特产。” 陈景默无声息松了口气。 考试周前看似临时补了两天课,实则制定好了去F市的计划,小胖又带着自己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书包离开。 考试的时间过得快,江于尽就看着每天看着高中生回来又出去,每天都抱回了大堆的书,再一次中午醒来的时候,睁眼就是看到已经考完试背上背包准备妥当的高中生。 他半睁着眼睛,这才想起来挺久之前对方好像是说过要去哪个市一趟。 有气无力挥挥手,他说了声“不要忘了带特产”之后又把手垂了下去,重新睡死过去。 高中生看了眼他,看了眼过于刺眼的太阳,最后把窗帘拉上,带上门离开。 江于尽最后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从沙发上坐起,觉得喉咙有些干,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没有看联系人,直接顺手接通电话。 电话对面传来的是石布的声音,听上去还挺兴奋。 “我今天去F市出差,这还是我第一次免费出去玩!” 和小学生去春游的声音一般无二。 江于尽倒了杯水仰头喝下,随口应了声:“那真是太好了。” “……” 喝水的动作顿住,他问:“哪?” 石布乖巧回答说F市。 眼角狠狠一跳,心里莫名泛起不妙预感,江于尽放下水杯,一字一顿说:“你要是在F市遇到挺高挺帅高中生,一律不要说话,记住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石布一向很会遵守命令,认真说“好”。 江于尽挂了电话,顿了会儿,又倒了杯水,慢慢放下心。 —— 挂断电话,石布转头看向周围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风景。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像是浮空的云从高楼之上缓慢移动,他摇下车窗抬头看着,整双瞳孔里都是蓝天白云。 前面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提醒他说:“不要将头手伸出窗外。” 石布将探出的头收回,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窗外。 他已经这样持续看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司机问他:“你是没有看过天吗?” 话倒是不含恶意,只是单纯好奇。 石布说:“好几年没这样看过了。” 看了太久的红色或者暗色的空间,他几乎已经快忘了天原来是蓝色。 司机只当他说的是好久没有看过这样干净的天空,开始夸起这里的空气质量。 石布一边听司机讲着,一边顺手拍了张路边照片发给亲爱的朋友,结果手机一抖,提示电量不足。 收到照片的时候,江于尽还在纠结是出去觅食还是就在家里凑合一顿,听到响动后顺手拿起手机。 一张很寻常的路边照,他看了眼就移开视线,后来觉得不对,再看了眼。 路边树下,拿着对讲机的人影熟悉。 “……” 脑门突突直跳,江于尽随手拿过沙发上衬衫出门,边开门边打给发照片的人打电话。 对面关机了。 32 我们分手了吗? 车辆缓缓在酒…… 车辆缓缓在酒店前停下, 石布付了车费后下车,在前台办理入住。 酒店的房间是公司的人安排的,豪华单人间, 阳光明亮,设施齐全, 他多看了两眼, 刚低头打算给手机充电,看到桌边亮着的电子钟上的时间,动作一顿。他还要赶去城郊的厂里,时间已经完全来不及, 他收回充电的手, 拿过一边的公文包后就带上门离开。 他下午到的F市下午去的厂里。厂是公司在F市最大的产业园区,他这次来就是看厂里机器是否有必要完全更新换代顺带处理其他事情。情商不太够, 但他智商还过得去, 只要是谈工作上的事,他看上去还挺正常,甚至挺靠谱。 在园区待了一下午再加半晚上, 他稍微加了下班, 解决了其他之前一直拖着没解决的事情, 终于在预期的最晚的下班时间之前下班。 现在已经没了从郊区回市区的班次,园区里给他安排了车,一路把他直接送回了酒店。 站在酒店路边挥手送别送他回来的车,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看亲爱的朋友有没有回自己的消息, 一摸口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好像把手里落园区里了。 另一边。 江于尽还在前来F市的路上,眼皮耷拉着,差不多可以用了无生机形容。 事情有些难以解释, 简单来说前往F市的高速路上状况频发,他下午出发,中途前面的拉载猪崽的货车车厢出了问题,小猪仔掉了一路,尽管很多人帮忙把猪崽逮回并清理路面,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一直到现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后还在路上跑。 车厢里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和大声讲电话的声音,之后隐隐传来零食的味道,他看了眼电量危险得已经快要死去的手机,最终缓缓闭眼。 —— 费时将近一个小时回到酒店,石布又费时一个小时从酒店回到园区。 来回两个小时,他再回来的时候,园区的路边已经没了人……还有一个。 在道路另一边,一个人压低了帽檐,脸侧和脖颈交接的地方烙着一个暗色诡异的【0】的字样,信步离开。 石布也只看了一眼,并不在意,还想着自己的手机,走进园区。 园区看上去很节省,大晚上路灯也关闭,所有地方都陷进一片黑暗,唯一亮着的地方就是保安亭,但是保安亭里的保安没在认真上班,一头倒桌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睡觉。 ——石布单方面理解为睡觉。 然后就有东西打破了适合睡觉的安静环境,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厂房楼顶上,再从从厂房楼上爬下,肢节扭动间发出一阵清脆又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出现的东西还不止一个,背着光,站在地面上的人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身影在不断爬动,其身形也超出了正常的想象范围。 这些不知名的东西看着大,爬行速度也很快,也就看了两眼的时间,对方头上的带着绒毛的触须已经到了眼前,精准刺向人的瞳孔。 石布低头摸向一侧路灯,还没碰上,空中有什么闪过,粗.大的触须从中断开,堪堪擦着鼻尖掉落。 从厂房楼顶跳下一个人,浅淡月光照亮模糊五官,衣服在风中鼓起。 挺高挺帅,好像是个高中生。 轻飘飘落在地上,陈景再蹲地起跳,手里长刀在光下闪了瞬间,狠狠刺进异种甲壳中,再向前划了长长一截,异种直接从中间截断,绿色的液体瞬间流出。 —— 终于从长途大巴上下车,江于尽先是蹲路边缓了会儿,之后拦了辆车,去到石布在电话里提到过一嘴的酒店,结果从前台打听到对方还没有回来。他再查了石布所在的公司所在的厂房的地址,又离开酒店,打车前往郊区。 从市区去郊区算是一笔大单,司机师傅看上去挺高兴,一路上都在聊着天。还没从坐大巴车的感觉里缓过来,平时老喜欢唠嗑的市民江挂在车窗边,整个人完全是靠窗外的风续命,很少搭话。 在离目的地的园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司机停下来,江于尽略微够过头顺着看向窗外,看到前面路段被几个路障拦住,意思是前方禁止通行。 司机看了眼地图,说:“园区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只能麻烦你下来多走一段路了。” 江于尽下车,司机掉头离开。 脚重新踏上地面,晚上的风吹过,一直昏着的头这才清醒了不少。 一条路延伸出来两条岔路,江于尽看了两眼,岔路中,刚才车灯没有照亮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似乎戴着帽子,像是凭空出来一样。 江于尽靠近,先是礼貌打招呼,之后问:“你知道产业园区怎么去吗?” 对面抬眼看向他,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嘶哑的声音,嘴角扬起,连带着脸侧的烙下的【0】的字样也跟着抽动,他指了个方向,缓慢说:“那边。” 江于尽看了眼面前人,之后笑着点头道谢,抬脚走向对方指的地方。 园区里塞满了说不出昆虫样的异种。 陈景救下出现在园区里的人,把人带到还算安全的地方,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石布有问必答,嘴巴刚张开,眼睛看着挺高挺帅高中生,突然想起朋友江在电话里和他说的话,于是又闭上嘴,选择不说话。 对方没说话,陈景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说:“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 短短时间,小胖也赶过来,看着石布指了个方向,说:“这里很危险,这边已经清理过,你一直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就可以离开。” 异种数量太多,他们一时半会儿清理不过来,只能暂时先开辟出一条路。 他和陈景都没想到来到F市的第一天就会遇到零的人,跟着对方来到这里后,对方却突然消失了踪影,消失的同时这些异种就出现。 这是蚁行者,名字里带【蚁】,但和蚂蚁完全无关,成群行动,有圈地行为,会驱赶所有入侵领地的人和其他物种。 这个园区很明显被蚁行者当成了领地。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放出这些异种,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东西和对方离不开关系。 石布没有按小胖指的路离开,依旧走向自己之前待的大楼。 他要去拿手机,这是他的目的,其余的都是不重要的干扰项。 脚步越来越快,他扶过一边金属栏杆。 金属栏杆脱离原本地方,扭曲变形,在他手里快速变形挤压。 一把银色枪械出现在手里,他抬手对准袭来的蚁行者。 很小一颗子弹,贯穿异种身体后半秒不到,异种身体直接炸裂开。 不需要瞄准,他在异种群中穿过,枪口对上源源不断蚁行者。 炸裂的声音在黑夜里不断响起,石布经过的沿路的金属栏杆和路灯都严重变形,弯曲成一个人力很难造成的弧度。 蚁行者的数量开始急剧减少。 或许这个人压根不需要被保护,路边金属制品减少,他手里的枪械轻松转换了一波又一波,从来没有间断过,像是永远不会断绝一样,异种在很远之外就被清除,完全不能靠近他一点。 陈景敛眉:“石布?” 小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蚁行者的尸体倒在身边,这才清醒过来,迅速拿过手上武器,不算大的眼睛再稍稍睁了些。 很短的时间内,新的一条路就被开辟了出来,他们看着不远处的人走进一栋大楼里。 大楼的墙体似乎是用特殊材料做的,蚁行者的尖脚并不能穿透,只能密密麻麻围在外面,试图挤进楼内,发出一阵声波特殊的尖利叫声。 小胖躲开异种的攻击,之后反手一刀刺去,等到异种再也不能动弹的时候才抽空捂住耳朵,试图屏蔽掉尖利声音。 很显然这声音楼里的人也受不了,大楼的某层窗户打开,一个人影探出,肩上扛了个体型比原本的枪械明显大了很多的东西。 “……” 一声巨响传来,耳朵先是一阵止不住的嗡鸣,之后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世界确实安静了下来。蚁行者数量锐减,肢节爬动的声音减弱了很多。 小胖趁机环视一周,试图找出不断冒出异种的源头,结果在看向某个方向时视线一顿,碰了下旁边人胳膊,犹豫说: “那个人……挺熟哈。” 陈景把刀刺进还在试图不断靠近的蚁行者的肚子里,顺着他的视线转头。 “……” 在爬动的身影之后,有人在园区门口探头探脑,趴保安亭上似乎还在试图和保安进行交流。 保安已经永久地睡去了,对方于是跨过栏杆走进园区。 陈景头开始痛了。 寻找异种源头的人物交给小胖,陈景迅速跑向门口。 有蚁行者已经感知到异状,同样扑向门口的人。 站门口的人眼睛略微睁大,像是被吓了跳。 陈景终究比异种快了一步,蚁行者在江于尽头顶裂成两半,他反应及时,向后退了几步,避开撒下的绿色粘稠液体。 实话实说,江于尽确实被吓了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只的还会扑棱的虫。 高中生把他护到一边,眉头突突直跳,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于尽解释:“我想吃F市特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自己来了。” “我说想去原产地看看,司机就送我来这里,”他挠头,“这里好像不是哈。” 很离谱的原因,但放这个人身上莫名又合理了起来。 陈景:“……这里确实不是。” 再看了眼周围的扑棱虫子,江于尽说:“这是异种吗?” 他咋舌:“你们游戏里的东西真奇怪。” 陈景没有应声,准备带着对方先离开这里,去到一个安全地方。 小胖跑来,喘着气说找到了冒出异种的源头,但是他一个人很难搞定。 他说着,身后几声枪声响起。 终于成功拿到手机的石布原路返回往门口走,准备回去休息,结果异种身体移动间,他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江于尽抬眼看向他,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只有石布能理解他的意思。 这是想要快速把事情解决,离开这里。 瞬间反应过来,石布把已经拿到手上的手机又放回了口袋里,伸手碰上一边铁皮。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厂房外的金属外壳直接整个消失。 和之前一只只射击不同,这次他直奔小胖刚跑来的方向。 园区里就这么突然安静下来,之后亮光闪过。背着光,他们能够看到的连片的被抛在空中的毫无生气的蚁行者。 除去人傻,石布做事实际上很有效率。 冒出蚁行者的洞直接被他填平,现存的异种清零。 完成任务,石布收回视线,走向门口。 在他忍不住露出傻气笑容之前,江于尽先下手为强,热情够过他肩膀,夸赞说:“哥们儿你真厉害。” 他很会夸赞人,也很会撇清关系,很热情,也很陌生人。 但没关系,石布会挑好的听,听到被夸赞,脸上笑容彻底绽开,幸好背对着两个高中生,没有被看到。 两个高中生就看着顶着头乱毛的人十足社牛,第一次见面就敢和人勾肩搭背。 石布笑,江于尽也笑,笑着低声说:“我们不认识,回去的路上也不要理任何搭话的人,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十分听话的老实人一点头,江于尽拍肩,之后松开了手,站到了高中生这边。 本来只是偶然遇到,在一片安静之中,石布独自离开,江于尽又转而搭上高中生的肩,笑眯眯问:“所以你们怎么又在这里?” 同样的问题,刚才由高中生问他,现在该他问高中生了。 小胖在一边帮忙疯狂找借口,陈景面不改色道:“我们社会实践,有东西落这里了,回来找。” 江于尽挑眉,之后点头。 小胖有点本领在身上,在深夜找到了回市区的车。 车进入市区,江于尽走到一半的时候下车,随口扯了句:“我找的酒店在附近,就先下了。” 他下车站在路边,就这样看着车辆驶离。 —— 晚上没有从郊区到市区的车,手机还没电,石布只能选择徒步走回市区。 大概走了几个小时,或许更快一点,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城市的灯光。 好消息是回到了市区,坏消息是离酒店仍然很远。 现在应该已经很晚,大部分的商店都已经关门,只有24小时便利店还开着。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有工人还骑着小电驴在城市里穿梭,走过街角,又是一家便利店,店里的灯光算是这条街最亮的光。 “当啷——欢迎下次光临。” 店门打开的声音响起,石布转过头,一眼看到拿着瓶水从便利店里出来的人。 立挺五官,铁灰色眼睛,穿着身黑色作战服,手臂肌肉线条流畅。 石布动作一顿,之后一招手:“徐哥!” 徐同归侧眼,无机质的灰色眼睛看过来,带着浓重的陌生感。 单细胞生物像是天生不带情绪察觉系统,脚尖一转,高兴走向站在便利店门口的人,说:“你果然还活着!” 这个人认识自己。 徐同归垂眼看向对方,没有出声,静观其变。 石布说:“你怎么不去A市见见他?” “他。”徐同归眼睛垂着,慢慢吐出一个名字,“江于尽?” 他猜对了。 面前的人表情一变,像是有些惊讶:“你居然直接叫他名字?” 手指慢慢敲打着水瓶瓶身,徐同归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反问:“他和你说我们分手了吗?” 石布被这话惊得一震:“他没和我说过。” 徐同归敲着水瓶的手指停下。 套出来了。 “……” 街道转角,还是不太放心放任傻○在街上游走于是找了小半个城,终于找到人的江于尽缓缓蹲角落,痛苦捂脸。 还是慢了步。 33 婚介所(一) 见到了老朋友,…… 见到了老朋友, 石布看上去很高兴,嘴巴开开合合,还换了个舒适的站姿, 看上去是打定主意要长久唠嗑下去。 徐同归也不催促不打断,垂眼安静听着。 “……” 在这个傻○抖出更多话之前,江于尽支着手站起来,从转角阴影里走出。 他姿态像是纯纯路过一样轻松自然,一走近,他一手拍石布后脑勺上, 笑说:“巧啊你们。” 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石布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挨打, 只当自己好朋友今天手劲大了点,还同样笑着打招呼:“没想到又遇到了。” 他视线移向对面人, 说:“你看我遇到了谁!” 语气很惊喜,表情也喜气洋洋。 他在这边说着话, 江于尽抬眼看向穿着作战服的人,徐同归也垂眼看向他。 没有回答石布的话,江于尽伸手勾住他脖颈, 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还是快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他话听上去像是很替人着想。石布忍不住拍拍他手:“哥, 有点勒。” 江于尽笑:“是吗。” 勒的就是你。 好不容易再聚, 尽管被勒,石布看上去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最后直接被身边好朋友一脚踹走,一步三回头。 江于尽看向徐同归,解释说:“他这个人不自控, 要是不睡觉明天早上肯定爬不起来。” 他说完后揉了把头发,眼皮跟着耷拉下来:“我也困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再见。” 他一边说着,脚下也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徐同归垂眼看他。 江于尽最后还是没能成功溜号。 徐队很好心,在得知他困了后还就地开了个房间。 坐在房间里,市民江果然没能把这件事轻易揭过。 徐同归倒了杯水拿在手上递来,他脑子里在编排着事,顺手接过喝了口,又把空杯还给对方。 “……” 意识到了什么,江于尽一抬眼,正好对上徐同归看来的视线。 对方的视线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市民江于是补上一句:“谢谢。” 和刚才接水的熟练动作相比,这一句补得只能说十分干巴且毫无诚意。 徐同归在一边坐下,侧头问:“我们分手了吗?” 从石布嘴里套出了话,他这次直接不问谈过没有,直奔主题。 他这问得够直接,江于尽听到“分手”两个字眼角就突突直跳。静默了瞬,他说:“等我编……边喝水边跟你讲。” 徐同归于是又起身倒了杯水递过。 倒水的时间已经够大脑飞速运转。 江于尽接过水喝了口,之后垂下眼,说: “我们分手了。” 和之前带着笑的散漫样不一样,这个人像是整个沉淀了下去,终于有了些认真的感觉。 徐同归问:“为什么?” 他说:“是我的问题吗?” “你知道吧,分手不是因为一件事才决定。”江于尽说,“总之我们分手了。” 徐同归听着。 分手的原因略过,对方着重讲了分手后的事情,说在分手的第一天他就突然失踪,很突然,甚至分手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告诉身边的朋友,找警局调过监控后就只看到他一个人出了市,之后就再也没有线索,不排除有本人主动想彻底离开的原因。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己想要离开,联系未果后事情就算这么过去,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当时被卷进了游戏里。 回来后他莫名失去记忆,忘了所有人。 既然已经失忆,分手的事情就不用再特意提起,前男友江原本是想要直接当这段从没发生过,没想到他对之前的事情这么执着。 慢悠悠喝了口水,江于尽说:“这下说清楚了吧。” 他喝完后看了眼水杯,眉梢微扬。 这次接的还是温水,喝起来怪暖和。 ——这个说法粗糙中又带着真实,能解释之前的装作不认识,也能解释有他指纹的锁还有刚才那个人问他为什么不回去看看身边人。 徐同归看向顶着一头乱毛,耷拉着眼皮还在一脸惊奇研究温水的人,铁灰色瞳孔微动。 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恋人。 温水下肚浑身暖洋洋,市民江放下水杯后就往床上一躺,本来就皱的衬衫更皱了些,凌乱头发散在白色床单上,睡意瞬间弥漫开。 直接霸占了整张床,床上的人努力立起一根手指,庄严宣布这张床已经被他占领,希望无关人员速速离场。 很明显徐大队长属于无关人员行列。 关了灯,无关人员徐带上门离开,之后去前台把退房时间从默认的第一天早上九点再往后续。 他莫名觉得对方应该不太像早上会起得来的人。 付过钱,他抬脚离开。 —— 黑暗房间里,原本已经躺床上的人已经起身,脱了衬衫,就穿着件中老年同款汗衫,坐在窗边垂眼往下看。 晚上的风吹着,头发被吹得向一侧扬去,模糊了视线。 江于尽随手抓过头发,安静看着一个人影出了酒店,最后消失在对面街道尽头。 收回视线靠在窗台上,他转头起身。 晚上有人沉沉睡去,有人还在动作不停。 江于尽突然来到F市,原本计划彻底打乱,陈景和小胖没有休息,在城市里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线索。 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没有刚好遇到零的人的运气,他们跑了半晚上,成果就是探了之前圈出的几个异常点,成功证明其没有任何异常。 一直到天刚熹微,第一道光照过来的时候,小胖直接原地坐下,抬头问还站在原地的人,问:“还继续找吗?” 他说:“叔也要醒了吧。” “他中午之后才会醒,”陈景收起手里的纸,说,“继续找。” 小胖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又转个方向继续走。 他们走在路边,旁边是呼啸而过的警车和特搜局支局的车辆,还有电视台的车辆跟在后面,看上去是跑向昨天晚上的园区。 没有多看车辆两眼,两人离开。 一个上午排除了两个地方,中午的时候稍微休息了一下,陈景和小胖再看了眼地图,发现只剩最后三个地方。 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是一个婚姻介绍所,一栋三层的楼,因为客户群都算优质,在当地名声挺好,好到可以忽略这里曾经发生过两起失踪案。 陈景收起地图,简要说:“去这里。” 婚介所近,也就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可以到。隔着一条马路看向挂着招牌的三层独栋楼,两个人发现这和他们之前查信息的时候看到的照片不同,已经变得奢华了不少,门口经常有人经过,一个阿姨进去又出来,招呼送别客人,脸上一直挂着笑。 对视了一眼,陈景和小胖跨过马路,走进店里。 婚介所应该是越做越红火,赚了不少钱,店里的装潢和外表高度一致,一致的奢华。刚才还在门口的阿姨看到他们进来,刚坐下又站了起来,笑着靠近。 这种有些热情的场面还是小胖更能应对,先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东扯西扯一大堆,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富一代身份吸引阿姨注意,连续输出不带停,陈景就趁机打量这边的构造。 店里很大,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大厅,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有给儿子女儿操心对象的大爷大妈。头顶是三层楼高的吊顶,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垂下,极尽奢华。在大厅里还能看到一三楼部分的走廊,上面不断有人影走动,谈笑风生。 刚收回打量的视线,门口传来不急不缓走动声,他侧眼看去,看到一个黄毛甩着手里钥匙走进店里,眼神轻佻略过大厅,之后锁定阿姨在的地方,转了个方向靠近过来。 阿姨也注意到了他,一抬头,直接说:“黄小姐在一楼最左边间。” 黄毛又转着钥匙走上一楼楼梯。 一直聊到准备填信息的步骤,小胖再也聊不下去,阿姨一问年龄,他说了个数。 是他○的两个未成年。 小胖和陈景被请了出去。 再次回到马路对面,小胖看向陈景:“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但是他们只是坐在那看了两眼,能发现什么异常的概率不大。 “就是这里,”陈景说,“刚才黄头发的人手指甲边上有血迹,凝固了,应该是很久之前的,脖子上有伤口,只有异种才能咬出那种形状。” 他垂眼:“问题是怎么再进去。” 小胖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可能有个人可以。” 成年市民江在中午醒了。 窗外已经大亮,太阳升到最顶上,强烈的光亮照进来,他先是睁眼,又缓缓闭上。 在准备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还伴着震动,他翻了个身,随手接通。 是高中生打来的,问他在哪。他又躺回去,看了眼床头印着的字,报了酒店名字。 两个高中生来了。 昨天晚上刚进行了一顿头脑风暴,江于尽拖着沉重身体起床洗漱,站在镜子前垂着眼睛随意把翘起的毛压下,两个高中生就坐沙发上小声说什么。 等到他洗漱完继续穿上皱巴衬衫,高中生告诉他出于各种原因,希望他去一个地方。 江于尽:“嗯?” —— 站在三层高的婚介所前,江于尽转头问两个高中生:“这真是你们社会实践的一个部分?” 陈景移开视线,小胖顶着压力点头,说:“只是聊聊就好,尽量多聊聊,聊完老板就会给我们盖章。”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抬脚走入内,陈景跟在一边,小胖在外面打招呼。 之前的阿姨还在和人聊天,脸上笑着,转头看到他们,表情先是一变,之后看到走在后面打量着店里的人,笑容又重新挂上,起身过来。 江于尽在沙发上坐下,面前多了一杯茶,阿姨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他,又快速看了眼坐旁边的陈景,了解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很难说话。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带儿子一起来婚介所。 面前人穿着皱巴衣服,头发也一团乱,整个人都透着像是中午才起床的气息,不像是有钱的那一挂,也一股子颓废咸鱼气,一时间很难找出一个优点。 但是金牌媒人就是金牌媒人,阿姨依旧笑着问:“是登记找对象吧。” 实际上市民江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闻言就一点头。 他一点头,阿姨脸上的笑容扩大,喝了口水,继续和他聊。 兴趣看肥皂剧和消消乐,特长消消乐,收入极其不稳定,作息紊乱,单身带一高中生好大儿。 越聊下去,阿姨脸上的笑容逐渐减淡,眼神却越发坚毅了起来。 从这个时候开始,聊天已经完全变了性质,是赌上媒人尊严的一战。 她势必要挖出一个优点来! 阿姨和市民江聊得认真,原本坐在一边的陈景起身,低声说了句“去找厕所”,之后离开。 成走进通往一楼的走廊,陈景抬脚走上楼梯,低头给小胖发了条消息,让对方务必盯紧里面的情况,要是有任何情况,优先保护江于尽。小胖回了个收到。 现在时间不早不晚,之前看到的在走廊上聊天的人已经不见,整个走道只有陈景一个人的脚步声。 视线略过一排排的房间门,他记得阿姨之前给黄毛说的【一楼最左边间】。 一楼最左边的房间和周围没有任何差别,陈景看了眼摄像头的方向,站在门前,先是敲了下门。没有人应声,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垂下眼,他随手搭了张纸巾在门把上,之后扭动门把。 门锁住了。门下门缝里塞着毛巾样的东西,陈景半蹲下,稍微把毛巾扯出。 毛巾靠近走廊一侧还算干净,靠里侧已经被染红。 敛下眉眼,陈景把毛巾重新塞回,起身从口袋里拿出软泥样的东西塞进锁孔,之后取出放回口袋,转身下楼。 楼下的阿姨还在和江于尽聊天,她脸上习惯性的客套的笑已经完全消失,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跟她完全相反的大概就是江于尽,捧着杯茶水靠沙发上,聊天之余还慢慢喝一口补充水分。 一时间很难分清到底是在登记找对象。 阿姨拿着试图登记的笔,几乎快把纸张戳个洞。手边震动声响起,江于尽抽空看了眼手机,发现是石布发来的消息。 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园区很多地方遭到破坏,现在还在紧急抢修,他昨天做的很多工作都算白费,现在还需要在园区里留一整天来计划园区休整计划。 看上去就很悲惨,江于尽笑了下。 他看手机的时候阿姨趁机喝了口水简短休息,又开始努力挖掘优点。 心情好了一大截,江于尽捧着水杯靠沙发上笑了下:“不要急,慢慢来。” 阿姨:“……” 阿姨眼睛都亮了下,拿起手机说:“再笑一下成不?” 江于尽:“嗯?” 陈景下来的时候,市民江刚好填完登记表。阿姨眼含热泪,像是完成了一个大单一样激动,满满的都是成就感,浑身舒爽,甚至还免去了登记费,一心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不太懂阿姨为什么这么激动,总之似乎免费得到了什么东西,看到高中生回来,江于尽站起来,准备直接离开。 沉浸在成功中的阿姨瞬间拉住他,让留一个联系方式,说是以后要是有信一定在第一时间联系他。 陈景就这样看着两个人交换联系方式,然后跟着收起手机的成年男人离开。 出到婚介所门口,江于尽转头看向高中生,问:“只要这样就好了吗,还需要继续吗?” 陈景:“……” 再进一步就是真介绍对象了。 他说:“这样就够了。” 原本设想的就是多聊一会儿就好,没想到这个人勾起了阿姨胜负欲,还真的整了张登记表。 任务完成,江于尽溜达着离开去找F市特产去了。 看着成年男人欢快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陈景对还在另一边关注情况的小胖招手,小胖小跑着过来。 把放在口袋里的软泥拿出交给对方,陈景说:“今天之内需要做出一把钥匙,晚上再进来看看。” 小胖点头。 —— F市的特产是酒,各种各样的小果酒,度数比一般果酒高一些,只要找对了地方,整条街都飘着果酒香。 下午就在店里喝酒的除了外地游客就是下午空闲的本地人。本地人说起本地的事更信手拈来,各种八卦和不会出现在新闻上的事都清楚。 江于尽就坐在角落消消乐下酒,顺带听了两嘴一手消息。 不是他平时最乐意听的狗血纠缠八卦,是附近一个女生失踪了,家门被撬,房间被翻得一团糟,人也不见了踪影。 事情就发生在附近,周围的当地人都在讨论,之后又转到了城郊的园区发生的事,说是没有监控,现场一团乱。 市民江没继续听,抬头朝店员招手,再要了小瓶菠萝果酒,香香甜甜。 34 婚介所(二) 晚上的时候,陈…… 晚上的时候, 陈景和小胖进了婚介所。 婚介所里有监控,但今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已经摸清了大致的方位,进来后悄无声息上了二楼。 二楼的毛巾已经不在, 这里应该已经有人出入过。 小胖掏出今天临时赶工出来的钥匙, 在锁孔里一捣鼓,很轻一声响,门开了。 陈景率先进了门内, 安静看了一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抬脚向前,小胖跟在后面。 这是很正常一间房间, 书柜, 办公桌, 沙发,就是一间简单的办公室。 唯二异常的大概就是封死并遮严实的窗户,还有躺地上的人。 准确的说法是一具尸体。一个女人的尸体,尸体侧身倒着,身上多伤, 不像是人为故意造成的,像是挣扎的时候意外弄出。 唯一肯定是人为的大概就是脸上的眼睛。尸体脸上的眼睛消失, 只留下两个暗色窟窿, 周遭有血渗出, 血迹已经变干,之前他在门边毛巾上看到的大概就是从对方眼睛和耳朵里流出来的血。 这个应该就是今天下提到过的“黄小姐”。 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小胖别过眼,陈景表情不变,转头再仔细观察办公室。 要是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有什么通道。他今天在大厅里看过, 这个办公室楼下的房间和其他房间大小不同,建得也很潦草,和周围的房间格格不入,像是临时建起来的,为了遮掩什么。 遮掩的应该就是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通道。 小胖在房间慢慢走动着,一脚踢到什么东西,拿出手机就着屏幕的光看了一眼。 是一个拉环。 就是这里。 陈景同样靠近,弯下腰查看后拉起拉环。 拉环拉起,一道延伸到深处的楼梯出现,小胖准备踏进,陈景先是弯腰再认真听了会儿,之后拦住小胖,把拉环放下。 小胖同样意识到什么,跟着陈景一起站到了拉环之后的地方。 有脚步声逐渐传来,是两个人,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轻轻一声响,地板移开,两个穿着暗红色服装的人走出。衣服是连套的,连带着整张脸都遮住,没有丝毫皮肤裸露在外。 两个人摸黑上来,一边拉开衣服背后的拉链,一边在房间里小声交谈着。 “……” 交谈声戛然而止,之后是轻轻的落地声音。 收回勒住人脖子的手,陈景和小胖接住倒下的人,悄无声息换上对方身上的衣服,最后把两个人塞进一边的柜子里。 穿着完好,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一起走进楼梯,越走越深,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 已经来了F市,为了对得起自己坐的那几个小时的车,江于尽并没有打算马上离开,下午喝了各种香甜小果酒之后又到处溜达,晚上吃了饭后转到一个老城区。 和现代化的市区不一样,老城区老旧,但很有生活气,不像其他市区那样严格有秩序,路边大槐树下摆了几桌,大叔辈到大爷辈穿着汗衫,手上一边摇蒲扇一边搓麻将,还有不少人在一边围观,江于尽十分自然地融入,毫无违和感。 有阿姨带来了一大盘子西瓜,他分到了一块,有大叔当场跟他称兄道弟。大叔去上厕所,他还临时帮着摸了两把,两把都赢了。 下场之后,大爷大妈跟他更热络了些。 亮黄色的路灯一直从傍晚亮到晚上,江于尽转换了阵地,跑去看老大爷玩古老的长牌。 路边不断有人经过又离开,有个人叼着烟,耳朵上打着一排耳钉,堪堪从牌桌边上经过,讲电话的声音靠近又远去: “这里支部长之前一直憋着,现在才说了解001的事,是真是假还说不清楚,估摸着是想凭这个升官。” “……总局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我等会儿就去找他,到时候就知道了。” 江于尽啃着西瓜侧目。 把瓜皮扔进垃圾,他弯腰和老大爷打了声招呼,之后慢慢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大妈看到他离开,眼睛一睁,还挽留了下,江于尽笑着挥手:“儿子要放学了,我去接他放学。” 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有在上学的儿子,阿姨们惊讶睁着眼,目送他离开。 走挺多人的街上,江于尽偶尔看两眼前边远处的人,觉得时间还来得及,甚至买了份小吃边走边吃。 道路越走越熟,等到他再一抬眼,发现已经回到今天下午刚来过的地方。只是耳钉男没有从正门进,掏出钥匙从楼栋另一侧的小门进入。 他进去后就带上门,江于尽慢慢跟在后面,等到对方进门有一会儿,这才用自己的方法跟着进去。 空荡大楼里二楼传来脚步声。 耳钉男走到二楼尽头,嘴里哼着七零八落的调调走进房间,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在房间里翻找着,在办公桌的柜子里找出一套未开封的衣服。 找出衣服的瞬间,后脖颈一阵剧痛传来,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软软倒在地上。 站在他背后的江于尽垂眼,稍微转了转手腕,之后越过面前的人拿过放在柜子里的衣服,说了句谢谢。 但是对方明显已经听不到他道谢的声音。 一个大活人直接摆这里不太好,江于尽看了一眼办公室,之后打开墙一侧的柜子。 柜子门打开,两个被缚住了手脚的人安静躺在里面。 “……” 江于尽又把柜子门关上了。 在办公室里重新找了个地方安置进入婴儿般睡眠的人,他看了眼房间,拉起地上扣环。 陈景和小胖走过长长楼梯,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这里像是一个地下城,到处是灯光和走廊,几道金属桥横跨长长的距离,连接起了两栋贴着山壁的大楼,上面不断有人影走动。 每个走道的起始处都有人拿着枪守着,安静无声地戒备。 两个人穿着特制的服装走过两道楼梯,没有出声,也没有过于明显地张望,一边走上金属桥一边谨慎打量周围。 他们谨慎走着的时候,背后金属桥上传来脚步声。 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同样穿着身暗红色服装,大概是这里老员工,看上去比他们自在得多,信步往前走,很快就过了金属大桥,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过了金属大桥,江于尽抬头看了眼面前贴着山壁建的大楼。 同样是支部,这里看上去比A市的支部气派了不少,至少大了很多倍,看上去确实有个基地的样子。两个支部唯一相像的大概就是进来都需要走很长的楼梯。 守在大楼前的人端着枪目不斜视,姿态紧绷,江于尽路过的时候还顺带打了声招呼,用点头表达了自己对他们认真工作的态度的肯定,说:“辛苦了。” 猝不及防有人打招呼,站岗的人先是一愣,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回敬说:“不辛苦。” 江于尽就这样走进了大楼里。 和外面的戒备森严相比,大楼里的人明显要少了不少,也出现了穿着不同衣服的人。有人穿着白色防护服进了电梯,已经走到楼梯边准备爬楼梯的市民江瞬间折回,跟着一起走进电梯。 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按了一个楼层,江于尽略微思考,直接按了最顶层。 领导都喜欢住高处,支部长不出意外应该也在最高层。 旁边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转头看了一眼,之后又收回视线,到了自己的楼层后就下了电梯。 一连坐到最高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排端着枪的人出现,枪口齐齐对准了他。 站在最前面的人厉声说:“除支部长外的人都不能直接坐电梯上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陡然出现一排人,江于尽没有被吓住,反而理直气壮并略带焦急道:“有重要事情通知支部长,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他边说边走,看上去是真的很急,态度诚恳动作自然,很难说是在骗人。 端着枪的人一时之间被他唬住,进退不能,就这样看着对方走到走廊深处,再反应过来准备将人拦下的时候,对方已经敲响这条走廊唯一一间办公室的门,像是隔着门说了什么。 短暂安静之后,办公室里的人说了声进。 毫无疑问是支部长的声音,站在走廊里的人互相看了几眼,最终选择回到原岗位。 江于尽在门口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句自己是总局来的人,顺利进到办公室。 大概是为了弥补在地底的缺陷,办公室里灯光很明亮,还有干燥空气和保持温度的机器在运作,待在这里比外面舒服了不少。 坐在办公桌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着特制的服装,很官方地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但是身材已经明显走样,肚子上的肉被皮带勒得弹出来了一圈,头上也逐渐有了白头发。 就是这个人说有看过自己。 江于尽对着办公桌后的人左看右看,还是没有丝毫印象。 他还没说话,办公桌后的人老神在在地抬头看他,说:“总局派你来是为了001的事吧。” 并不想对方坐得舒舒服服,自己两条腿站着,江于尽环顾了周办公室,最终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坐得比支部长还支部长,随意一点头。 “只派你一个人过来,总部看上去不怎么信任我。”支部长眼神逐渐沉下来,“在感受到总部的诚意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江于尽说:“那这就难办了。” 他懒散坐着,语气也轻飘飘的,明明看不到表情,只听个声音也能直接把人的火气勾起来。 就突然之间,支部长的表情瞬间变化,从办公桌后翻过,他跃过来,直接伸手抓向坐在椅子上的人的头。 江于尽站起来了,顺带把椅子往前踢,支部长一手抓在了椅子上,一把木椅就这么直接碎裂开。 ——这个人的速度太快了。 没有碰到想象中的头盖骨,支部长先是一愣,表情错愕,之后意识到什么,说:“你不是总部来的人!” 他早在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总部评估之后,并不太相信他的话,只随便派了一个人来。派来的人并不算厉害,只是平时会来事,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也很积极,所以才留在总部并小有权力,论实力,实际上什么都算不上。 什么都算不上的人不可能躲过他的攻击。 江于尽没回答,并躲开支部长的再一次攻击,在对方一手抓上墙壁之前直接按住对方的手,语气无奈中带了点责备,说:“小声点,不要吵到外面的人了。” 之前A市的支部只是个意外,现在也是,他只是想来找个人,并不想端了整个支部。 每一次攻击都被恰好躲掉,并且还被对方轻易拿捏住,最后听到这像是责备小孩一样的语气,支部长原本就已经上来的火气直接爆炸。 房间里传来皮肉绽开的声音,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生长,发出一阵诡异声响。 江于尽低头,看到支部长原本被按着的手开始不断变化,手指逐渐弯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像是被人折得七零八落。 在手指变成散装的一样之后,对方的手指骨不断拉长,变大,甚至出现黑色的斑痕,像是禽类的爪子一样皱起。原本正常的皮肤已经被撑破,血流了满地。 江于尽还是第一次看到人身上出现这种变化,甚至还贴心地放开了手,不让自己影响到支部长的手的发育。 直到最后,支部长的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样,变成了完全超出人体正常比例的黑色巨型爪子。 像是异种的手。爪子上的指甲划过墙壁和资料柜,轻易就出现几道巨大划痕。 江于尽抬眼看向对方。 除了两只手有了变化,支部长的眼睛也悄然改变,本就不大的瞳孔彻底消失,眼球只剩下眼白部分。 除了五官还健在,这个人已经完全不像个人。 外表不再像人,支部长似乎也丧失了一些作为人的品质,他不再像刚才那样说话,整个人都像是在凭本能行动,行动间也不再顾忌自己办公室,各种电器直接变成一堆废铁。 守在外面的人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但也不敢随意闯进,在门外敲了敲门,问:“是有什么事吗?” 曲腿死死把支部长摁在办公桌上,江于尽一手支着桌面,另一只手卡住支部长喉咙,转头笑说:“没事。” 支部长在缓慢窒息中涨红了脸,发出无意义的低吼,嘶哑又微弱。 这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了。 在窒息中,已经停止变大的黑色爪子又开始疯狂生长,甚至比之前还长得快,像是在汲取这最后一点生命。 支部长死了,死后除了爪子外的整个身体瞬间干瘪。爪子胀大了些,但是因为没有继续的营养来源,在空中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颓然垂下。 江于尽略微扬眉。 这组织好像在搞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对组织的业务并不太感兴趣,都唠了半天,声称了解他的人一直没能认出他,一眼定假,江于尽对这里没有任何其他兴趣,没有在办公室里多看,直接带上门离开。 他出来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人看了过来,试图透过他看清里面的支部长。 “事情谈完了,”江于尽把门关上,说,“支部长在工作,最好不要打扰。” 他像是也不在意他们会不会听话,说完自己该说的话后就重新坐上电梯,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离开,动作自然又流畅。 看守在楼上的人于是又回到自己岗位。 楼下,陈景和小胖一路摸索,暗中拧了几个察觉到异常的人,最后一路上升到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这层的人大多穿着白色防护服,也不乏穿着和他们一样衣服的人在走廊里游走。 实验室高度透明,都是用的整面玻璃当做隔间,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 他们看到一个实验室里摆了装着眼球的凝液试管,看上去是成对的,但只有一支试管里还装着眼球。 小胖想到了之前在二楼看到的眼睛已经变成两个窟窿的女尸。 陈景也想到了,除此之外,他看到了躺在实验室里的异种。异种B706,头部多眼,但大部分已经损坏被挖出。 在原本没了眼睛的地方,多出了一只人类的,完好的眼睛。 在他继续观察之前,头顶骤然一红,警报声突然拉响,声音贯穿整个大楼,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是警卫人员整合的脚步声。 被警报声吓了一跳,小胖问:“是我们被发现了吗?” 陈景摇头。 周围有人,但完全没有向他们出手的意愿,很明显不是奔着他们来的。但很显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发生在不久前的顶楼。一个实验室的人带着报告上楼,敲响办公室门后却久无回应,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一推门,看到的就是一具干瘪的奇形怪状的尸体。 支部里的警铃拉响,声音响彻整个地底,所有入口通通关闭。 在入口关闭之前,一个人影已经刚好慢悠悠离开支部。 35 找个又高又帅的新男朋友! 警…… 警报响起得猝不及防, 原本还在工作的人都先是一愣,之后迅速跑出办公室,前往安全的地方。 理论上实验室里的人应该先把资料全都收好避免出现泄露, 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自己命来得重要,绝大多数人放下手里工作直接离开岗位。 仍然有极少部分人在意自己的劳动成果,怕到时候数据损坏,想要临时复制副本到U盘上, 刚转身,两个穿着暗红衣服的人就出现在身后。 复制资料的人被吓了跳,后来意识到是自己人,松了口气,说:“这个马上导完,等会儿可以麻烦你们送我到临时出口去吗。” 支部的规矩是优先保护研发人员, 他提出这样的请求很合理。 站在后面的两个人没说话,但也没走,安静等着, 是默认了同意的意思。 【数据传输成功】 电脑传来一声响, 研发的人匆忙把U盘塞进口袋里,说:“可以走……” 他说着,脖颈后一阵剧痛传来,脑子瞬间一昏,软倒在实验台上,之后被人接住, 强行做成了还清醒站着的假象。 陈景扶着人,小胖摸走了对方口袋里的U盘,在离开之前,一阵脚步声快速接近, 速度很快,快到来不及处理身边软倒的人。 陈景当机立断直接背起原本已经准备扔下的研究人员,小胖也快速反应过来,先是迅速瞄了眼已经出现在走廊的人,之后焦急道:“快送他去医务室!” 玻璃外走廊一队人经过。有人看到里面的情况,探过头来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小胖说:“我们来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可能是被袭击。” 领队的人让他们快带人去医务室,一队人快速离开。 交流全靠演技。 支部大且人员多的一个好处就是所有人不会都互相认识,蒙混过关还算轻易。 沿路都是在找侵入者的人,他们背上扛着个人肉道具,从楼上到楼下的医务室一路上都顺利。 演戏演全套,他们还真的把自己打晕的人亲手送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已经没有人,墙壁一侧装了几个大玻璃柜,里面装着白色防护服,大概是给医务室里的人替换用的。 陈景看了小胖一眼。 两件暗红服装被扔进了垃圾桶,医务室里走出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 随手拦下路过的暗红衣服人,陈景说:“我们身上有重要资料,请送我们到临时出口。” 他们就这么被人护送着穿过铁制大桥,到了一个颜色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前。 和他们一样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排着长队离开。 其他人多,但研究人员就这么点,互相都已经认识,到了这里后,陈景和小胖没有再出声,沉默往前走。 好在大概是因为未知侵入者闯入的恐惧,这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直到越来越靠近正门,他们发现门边还有一个装置,所有人进门前都摘下了手套,对着扫描了一下。 这些人手上原来都刻了条码,大概是身份的标识,研发人员专属。 陈景和小胖毫无疑问是没有这东西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可以清晰看到站在门口的警卫手上拿着的枪械。 仅仅还剩几步的距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强硬爆破开,也像是什么东西掉下的声音。 不安感扩散,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沸腾开,吵闹混乱成一片,所有人不再排队,直接涌向出口。 —— 晚间的时候,警察局整合所有线索,翻了不少监控还问了不少人,终于找到了之前市民失踪事件的犯人,根据特点查了信息,他们发现对方之前同样失踪过几年。 失踪几年再回来,原本没有案底的人开始犯法,各种因素加起来,他们把案件移交给了特搜局。 有了线索,抓一个人并不算难,知道了具体位置后支局就出动,在一个破旧公寓找到了正好在计划下一次犯案的黄毛。 脏乱房间里散落着各种纸张和垃圾,桌面上摊开着一堆的信息表,有一个女人被圈出,大概就是下次的目标。 黄毛当场反抗,准备跳窗离开,但是被拦住,最后没能逃脱成功,坐上了针对他们这种犯人的特殊押送车进了特搜局。 徐同归正好在,黄毛原本东扯西扯不说实话,结果对方往那一坐,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瞬间老实了。 他交代了自己是一个组织的一员,平时做的就是为组织实验室寻找实验需要的东西,东西包括死物,异种,人。 徐同归问他组织在哪。 “婚介所,”黄毛说,“城北那个婚介所。” 支部地点都已经抖出来,横竖都是一死,黄毛只简短权衡,之后更多的信息之后一啪啦抖出来。 他交代了自己一共就杀过五个人,都是为了实验室的实验,因为懒得搜寻目标,所以都是在出入婚介所的人里挑着下手。 徐同归说:“老板完全知情?” 黄毛点头又摇头。 对于在所里建支部出入口这件事,身为老板的阿姨只知道这个组织不能惹,被威胁不能报警也不敢拒绝,只能同意,所以算是知情,但不知道他在婚介所里找试验对象的事。他前两次为实验室寻找实验对象都是直接在婚介所下手,一直妥协的阿姨在这个时候坚决反对,不准他坏了这里名声。 这个女人害怕他们,但某方面也固执得可怕,说要是继续这样她将不再帮忙掩人耳目。 他从此之后都是在店外寻找目标,把目标带回属于组织的二楼最左边的房间再处理,偶尔也由其他人帮忙带回,他来处理。 婚介所老板不能不知情,但也不算完全知情,知道偶尔有人被带来,至今不知道被带去了房间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问黄毛实验室在研究什么,黄毛摇头。 组织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除了自己任务,都不能打探其他,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实验室找实验材料还是因为别人说漏嘴。 黄毛说:“我把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你们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 他这话是对支局的人说的,眼睛却看着徐同归。 徐同归没有多说,起身看向在一边观望的支局局长,说:“这件事总局接手了。” 总局特搜队在晚上集结,迅速赶往F市。 螺旋桨的声音深夜在特搜局支局响起,穿着作战服的人从直升机上小跑而下,安静而有序,迅速集结完毕,驱车前往婚姻介绍所。 他们进了二楼最左侧的房间,在房间柜子里发现两个完全陷入昏迷的人。另一侧柜子里也有人,半个身体探在外面,耳朵上一排的耳钉,已经死亡。他是咬舌自尽,眼睛还睁着,瞳孔涣散,像是死前挣扎着探出柜子结果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直接自我了断。 一到四队沿着楼梯向下,一队开道,在出口附近就遇到了手里拿着武器的守卫,将其解决了,开始清理通向对面的通道。 他们这次的任务不是潜入,而是简单直接的清扫。 金属大桥上不断有穿着暗红衣服的人掉下,直接掉进看不到低的深渊。 是一场压倒性的清扫。支部的干部毫无退路,原本想要自我了结,结果被一队的人直接敲昏,丧失了决定自己生命的能力。之后几队散开,迅速上楼收集资料和拦住从紧急出口不断离开的研究人员。 大楼垮塌,金属桥分崩离析,地下城逐渐被拆解。有人前往最顶层试图找到支部长,结果只看到了一个半人不鬼的干瘪尸体。 没了支部长,干部全都被放倒,偌大的地下城清扫起来其实不过半个晚上。 清扫结束,大量的资料被拷贝后清除,实验室被查封,支部长的尸体当晚就被运往特搜局总局,一堆善后工作需要处理,还有大批的人需要押解,局里没一个人睡了个完整的好觉,更多的人直接通宵。 江于尽从婚介所出来后美美睡了一觉,大概是因为爬了那该死的老长的楼梯,今天运动量达标,他睡得格外香。 第二天的时候,他坐上了回A市的车。 和来的时候一样,回去的时候车上同样满满当当,各种声音混杂着零食的味道,一路飘回了A市。这一趟和之前相比,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今天前面没有载满了小猪仔的车。 再次回到家,在楼下和亲爱的理发店老板打了招呼,他轻松上楼。 高中生是在当天晚上回来的,他穿了件外套,把整个手臂都遮住。 他关上门一抬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沙发上枕着大鹅边嗑瓜子边看电视的人。对方看得起劲,电视演到了什么好笑的情节,躺沙发上的人也跟着笑两声,看起来十足悠闲。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老父亲江回头,看到他后眼睛稍微睁大了些,惊讶道:“原来你还没回来?” 这个人是真的很惊讶,似乎的确是把亲亲儿子忘干净了,一路上都没察觉少了个人。 陈景:“……” 陈景沉默了一下,说:“我社会实践结束了。” 躺沙发上的人随口敷衍了句“恭喜”,之后看向他身上外套,一抬眼:“今天这天气你还加外套?” 陈景说车上冷,江于尽点头,之后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高中生自己背着书包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陈景放下书包后顺带脱掉了外套,低头看见自己手臂。 手臂上缠了几圈纱布,缠的时间有些久了,已经隐隐渗出血迹。 这是从支部里混出来的时候造成的。昨天晚上他也没料到关键时刻特搜队的人会出现,趁着混乱并且当时守门的人的视线都被突然出现的特搜队吸引的时候,他们混在人群里通过大门,出来后遇到了准备拦截所有研究人员的特搜队的人,付出了些代价才跑掉。 除了意外受的伤,其他的都还算好,U盘成功带出,现在在小胖手里,他还在破解密码,需要些时间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就着从外面传来的电视声音,陈景拿出酒精绷带给自己换上。 房间里的高中生在给自己换药,看电视看到深夜的市民江直接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被冷醒。 这个时候天气变化快,昨晚还挺热,今早直接断崖式降温。 起床第一句,先连打三个哈欠以示尊敬。 昨晚上响了半晚上的电视已经关掉,沙发边还有散落的毯子,应该是高中生帮忙盖的,但又被他自己踹到了地上。 高中生还没醒,在叫醒对方和自己准备一顿惊喜早餐之间略微犹豫,江于尽选择出去吃早饭。 早饭店不远,就在这附近,低头看了眼身上睡衣,江于尽选择套上件薄外套,直接快速出门。 良心天地可鉴,他原本是想给高中生带一份爱心早餐,结果平时就喜欢和他唠嗑的大爷大妈们路过,热情邀请他加入唠嗑大队。 他于是跟着大爷大妈们走了,一边啃包子一边唠嗑,后来演变成一边嗑瓜子一边八卦。 直到一个大爷看了眼时间,一拍大腿,说:“坏了,该回去做午饭了!” 其余人这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火速散伙。 江于尽同样看了眼时间,蹲原地略微思考了会儿,之后拨打高中生的电话。 对方很明显已经醒了,他蹲路边好心问:“你要我带早餐吗?” “……” 短暂沉默之后,对面的人说十分感谢但是不用。 没当成好心人,江于尽于是挂了电话。挂掉电话的同时手机提示音响起,他看了一眼,发现是吃瓜搭子徐高发来的消息。 对方刚去其他市出完任务回来,有事情急切想和他分享。 江于尽蹬着自己的小电驴出发去见吃瓜搭子了。 他到特搜局门口的时候时间还早,距离局里午休还有十几分钟,现在这个点应该正好是早退徐的主场时间,但是今天出了意外。 中午十二点整,徐高从局里跑出,边跑边挥手,和小学生放学一般无二。 熟练地转身和小学生一起走向饭馆,江于尽听到对方解释说:“今天领导在办公室,没能提前抢跑。” 早退王者最终还是没能战胜领导。 江于尽眼含同情,说:“真悲哀。” 又是熟悉的饭馆熟悉的老板还有头顶呼啦啦转着的熟悉风扇,徐高凑近说:“我前两天出任务是被抓去其他市清理一个组织去了。” 他没说是什么组织,也没说是怎么个清理法,这些都不是重点。 徐高说:“和前两天那组织有关的资料今天都送来了。” 江于尽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今天看到徐队在翻资料。” 徐高清咳两声。 和其他资料一起送来的还有婚介所近两周的登记表,大概是因为几个受害者都是婚介所的登记人,负责收集资料的人把这个也顺带送来了。 徐大队长看的就是其中一份,他路过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上面的人可眼熟。 和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登记表上的照片里的人笑着,笑得浅,看过去之后就很难再移开视线,十足有欺骗性。 徐高真诚夸赞说:“你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在听到登记表的时候,市民江脸上已经扬起的吃瓜专属的笑逐渐变化。 徐高讲着,还没注意到对面人的表情变化,继续说:“是真好看,徐队当时也看了很久。” 当时他在边上悄悄看了多久,徐大队长就看了多久。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表情莫名凝重,上上下下把申请表看了好几遍。 江于尽:“……谢谢。” 徐高这次终于注意到他的表情,关切道:“你气色好像不太好,是怎么了吗?” “没事,”江于尽努力支起沉重眼皮,说,“昨晚上睡觉没盖被子,可能是感冒了。” 徐高:“那可一定要注意身体。” 江于尽谢谢他的关心。 饭菜上桌,徐高吃了两口,书接上回:“你要找男朋友不早说,我们局里挺多帅哥,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还在努力输出的人没有注意,专心说自己的话。 江于尽刨了口饭,随口应和他:“那要个又高又帅的。” 然后他就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幸好眼疾手快抽了两张纸巾捂住了嘴。 很好,这下子是真感冒了。 徐高起身拍拍他背。 虽然他也不知道打喷嚏的时候拍背有什么作用,总之他这么做了,并且看上去毫无作用。 江于尽耷拉着眼皮重新抽了两张纸,桌上多了一杯热水。吃瓜搭子还在徒劳地拍他背,所以不是对方递的水。 视线上移,他看到桌边站着个人。 穿着简单黑色短袖和冲锋裤,肌肉线条流畅,又高又帅。 徐高拍背的手一停,之后打招呼:“巧啊徐队。” “……” 江于尽接过热水,表示感谢。 他喝了口温温热热白开水:“顺便问一下你刚听到了什么?” 徐同归垂眼,简洁道:“又高又帅。” 江于尽又狠狠咳了两声,咳得撕心裂肺,像是随时准备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海上高塔(一) 也就喝了一杯水, 突然就咳成这样,徐高首先将的领导,问:“徐队?” 他也是真的敢问, 但徐队并没题。 一顿咳嗽之后, 市, 大脑极速飞转。 ——没 徐高在一边问:“徐队坐下来一起吃吗?” 徐队没有坐下一起吃, 说他办公室里有感冒药, 回去拿感冒药去了。 徐高靠近喜提医用口罩的感冒江, 说:“没想到徐队还怪热心的。” 江于尽点头:“也许。” 热心的徐队办公室里压根没感冒药,但是花蝴蝶胡砾有,一般是为了局里其他女同事准备的, 他从对方这里要了两包后就离开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江于尽喝上了暖心感冒药。 这个地方今天就不适合久待, 他喝完药后礼貌道谢,转头就蹬上自己小电驴。 但没完全蹬上,徐高担心他疲劳驾驶。徐同归垂眼看了一眼时间, 说:“午休时间还早, 我送你回去吧。” 在吃瓜搭子的注视下,江于尽坐上了回去的车。 系上安全带后他整个人往下滑, 舒舒服服陷进副驾里。徐同归问他地点,他于是报了个地名。 车辆平稳启动驶向马路。 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打人挺狠, 但是开车很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江于尽果断掏出消消乐,车里一时间只剩下动物消除的声音。 路走到一半, 喜提长达99秒的红灯,一直埋头认真消消乐的人终于舍得抬头,转头看向把着方向盘的人。 眼神真挚, 脆弱无助。 徐同归:“……” 徐同归低头拿出手机打开消消乐,赠送好友体力值。 体力到账,旁边的人瞬间哑着嗓子笑了声,重新低下了头。 红灯结束,车辆继续往前,驶过一条林荫道的时候,低头消消乐的人似有所感,稍微坐直转头看了眼窗外,发现已经到家附近,于是提出下车。 徐同归看了眼他,说:“还有一段路。” “我自己下来走就好,”江于尽说,“我儿子还在家里,他看到你可能会以为他多了个后爸。” “……” 徐同归原本想再说什么,听到“后爸”两个字后动作一顿,浅灰色瞳孔好像都颤了下。 江于尽很懂资源利用,用完司机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解开安全带麻溜下车,站在车外挥挥手,离开得轻快。 徐同归靠在车窗边转头看着人在斑驳树影下走过,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久久后收回视线。 他又原路返回回了特搜局。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已经吃完午饭回来,人手一杯茶水聚一堆聊天,原本不属于这个办公室的徐高已经成功打入内部,混在聊天的人里边畅所欲言。 他们聊到某个同事的一个亲戚再婚,找了个离婚带一孩子的男人,给孩子当了后妈,孩子正好处在青春期,很叛逆,完全不承认她的身份,家里每天都鸡飞狗跳。 徐同归原本从来不听这些八卦,但是这次回到位置上安静听完了全程。 话题结束,有人总结说:“当后妈后爸都得受点委屈。” “后爸后妈难当啊。” 其他人跟着叹气,悠悠喝了口水。 徐同归看了一眼办公桌边上的大鹅,和大白鹅豆豆眼对上。 —— 江于尽回到家,外套一脱,穿着睡衣就扑回了床上,美美在床上躺着消消乐。 陈景已经在他回来之前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先是看了眼已经躺床上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出门。 他和小胖还有张欣约好了在平时去的咖啡店的包间里见面。 小胖原本预估的需要几天才能把U盘密码破解掉,但是最后还是通了两天的宵把密码破解,大概看了里面的内容,找出了几个或许很重要的地方,之后提出在这里聚一下。 “因为是临时拷的,所以有些资料这里面暂时没有,到时候还需要想办法搞到手,”小胖转过电脑,说,“但是看了这个大概也能知道零想做什么了。” 通过当时实验室里的样子和U盘里的其他资料来看,很明显地可以看出零是想要在人和异种间架起特殊通道,最终目标是实现两者的自由转化,也就是改造人,或者说改造异种。这个U盘的原主人,也就是被他们敲昏的研究人员,负责的就是让人和异种的细胞相互识别,改变其排异功能,让两者能够正常识别。 实验已经进行了很久,甚至已经开始用人体进行尝试。他们一共进行了九次尝试,其中六例失败,受实验人当场死亡,有另外两例的受实验人成功存活,但是时隔不久之后开始神志退化,口齿不清,最后丧失作为人的思考能力,彻底变成半人半异种的怪物,被关进了收容间。负责喂食的工作人员第二天早上再去喂食的时候,发现它们已经一头撞墙上,血流满地,尸体已经僵硬。 最后成功的只有一例,就是这个支部的支部长,他是自愿参与实验,并且也成了其中唯一一个成功的案例,至少截止到记录停止的那天还一切正常。 但是就在他们潜进去当天,在一片混乱中,他们听到有人说支部长已经死亡,死因各有说法,一种是被潜入的外来者杀死,另一种说法是支部长自己被急剧长出的非人部分吸取了所有任何有营养的物质,系自己死亡。 研究人员综合了以前就进行过的各种实验,还查了其他各种奇怪的由组织提供的资料,最后把落脚点定在人鱼血上。 人鱼血里有一种特殊物质能够让人和异种的细胞完美融合,不会互相拥有攻击性,但是不能人工合成,组织里也就只有半滴不到,他们提取出特殊物质之后就已经彻底没掉,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找到人鱼血。 但是人鱼是游戏的产物,只存在于特殊副本,特殊副本在游戏里已经很罕见,现在游戏崩塌,人鱼是否还存活也很难说。 小胖说:“那现在我们还有时间。” “应该没有太多时间了。” 张欣伸出手,把手里手机屏幕向外,让他和陈景能够看到。 手机上是一则新闻,发布于一个小时之前。 C市附近海域异象频发,海面笼罩莫名雾气,几艘出海渔船驶近雾气后就再也没能回来,上面的渔民离奇失踪,有近距离看过海雾的人表示,曾经看到雾气里有高高尖塔的影子。 房间内陷入一片安静。 人鱼存在的特殊副本叫做【海上高塔】。 —— 江于尽是中午之后回的家,原本躺在床上,之后转移阵地,又躺沙发上,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去,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 高中生今天出门后还没有回来,晚饭没有着落,在沙发上躺着思考了会儿,他披上件外套顺带戴上口罩出门,做出了去楼下理发店老板家蹭饭的重大决定。 楼下理发店老板确实刚好在做饭,江于尽破门而入,十分自然地要求分量x2。 理发店老板转头看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口罩和泛红的眼眶,于是问:“这是怎么了?” 江于尽揉了把垂下的眼睛,说:“昨天晚上睡觉没盖被子,感冒了。” “放屁。”理发店老板手背碰上他额头感受了下温度,说,“要不我干脆把火关了,用你这头烧菜,说不定还烧得更熟。” 着凉引起感冒可能是真的,但发烧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老板是完全没信面前这个人的鬼话,问:“你今天下午干了什么?” 江于尽扪心自问,认为自己并没有干什么,辩解说:“也就喝了一两瓶冰啤。” “……” 于是他头上挨了一拳,原本就昏沉的头更是雪上加霜。 继续待在厨房有再挨一坨的危险,江于尽当即离开厨房,跑去隔壁客厅坐下,顺带打开电视。 现在正好是晚间新闻的重播时间,他关上原本准备打开的消消乐,专心看电视。 “C市附近海域出现不明大雾,自12日起,已有十三名渔民驾驶渔船进入雾气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电视的声音传到厨房,理发店老板同样跟着看了两眼。 电视屏幕一侧有图片,上面可以看到原本一片晴朗的天空下的海面明显出现了灰色雾气,分明是静态的画面,却莫名能感觉到其涌动的姿态。 理发店老板低头看向坐沙发上的人,说:“海上高塔。” 江于尽点头。 理发店老板收回视线,在回到厨房前说了句:“C市离这里挺近。” 高中生今天也还没回来。 江于尽眉梢微扬,说了句“不能吧”,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电话响了一阵,最终在自动挂断前接通,对面传来高中生的声音。江于尽问:“你现在在哪?” 对面说了什么,他又问什么时候回来。房间里除了厨房里燃气灶的声音就只剩下这边隐隐的说话声。 坐沙发上的人挂断电话的时候,原老板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在图书馆和朋友一起自习,晚上不回来,直接去朋友家。” 江于尽收起手机站起来,说:“但是他那图书馆有海浪的声音。” 有海浪的图书馆不是现在的高中生能去的地方。 江于尽缓慢靠近,之后伸手拍理发店老板肩,说: “老原,你也不放心脆弱的病人大晚上一个人在外边跑吧。” 理发店老板:“……” 原老板想找支烟。 原老板用亲身经历证明,深夜从A市到C市的高速路车很少很少,一条路看到头全都一片空荡,只偶尔有在拉货的大货车经过。 他把着方向盘开车,旁边人坐在一边,甚至还把靠背往后调了调,闭眼睡得香,一问就是发烧了需要休息。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等到江于尽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在月亮下边闪着光的海面。 —— 下午看到了新闻里的消息,陈景三个人下午就出发前去C市。 他们到新闻里说的海岸的时候还算早,至少太阳还在天上。因为之前的事情,海岸一周的地方都已经围上了警戒线,禁止人出入。出事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就算没有警戒线,也已经没人会来这边,三个人很轻松地就跨越警戒线到了海岸边。 站在这里,他们已经能够看到盘旋在海中央的灰色雾气,原本据说经常在附近觅食的海鸟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海水漫上岸边又退下,整个世界像是死了一样。 他们要想办法靠近雾气。 之前已经出了事,这个地方的渔民已经不再租借渔船,还以为他们是追求刺激新奇的年轻人,还劝导他们三个不要为了那点新鲜感而出海。但只要有人就有买卖,附近有人出租海洋舟,不论租的人是谁,不管租的是不是三个未成年人,只要支付租金就可以使用。并且因为海洋舟有可能回不来,还额外增加了高额保证金。 他们出海了。海洋舟在海面上随着海水起伏着,离浓雾越近,海水越汹涌,海洋舟在堪堪开始往一侧翻的时候又摆正回来。到了浓雾边缘,雾气涌动,像是在对着他们缓缓移动,悄无声息把海洋舟整个包裹住。 呼吸里似乎都带上了湿润的味道,船上三个人一抬眼,看到了在雾气中隐隐约约出现的像是耸进天里的高耸塔尖。 视野不知不觉变暗,雾气里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浅浅声音。声音很奇特,像是什么在哼歌,但是又是人类明显发不出的声音,丝丝缕缕传进大脑,整个脑袋都无端欢愉了起来。 早已经提高了心理警惕,陈景在感知改变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没有再放任自己听这声音,张欣和小胖也一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疯狂掐自己手臂上的肉。 海洋舟在水面上飘荡着,盘绕的哼歌的声音逐渐加大,在变到最大之后又逐渐转小,渐渐飘远了。 “咔——” 船头传来轻微一声响,船体随着海面起伏,没有再前进。 这是到岸边了,三个人挨个下船,踏上湿润还有些软的地面。陈景半蹲下,仔细看向黑色地面,注意到什么,一转头,看到远处有什么东西隐进了雾里,连带着哼歌的声音也远去了。 “雾里有东西,注意些。”他重新站起来,对身边两个人说,“地上有脚印,零的人应该已经来了。” 能被派来这种危险度未知的地方出任务,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了这次来的人应该不像之前那样好对付。 张欣和小胖点头,警惕看向周围。周围雾气弥漫,视线看不到太远,但是很明显能够看出这里比想象中要大很多。 顺着海岸往里走,浓雾里出现巨大建筑物的黑影。 靠近建筑物的时候,光亮出现,像是浮空一样。 黑色砖石样的墙壁上有跃跃火光,走近细看,他们这才发现火光是烛光,灯油装在白色头骨里,慢慢跳动着。 头骨很显然不属于人类,也很难看出到底属于哪种动物,棱角尖锐。 一堵黑色墙面延伸到视线尽头,目光所及,面前的大门是唯一能够通向墙里的通道。 —— 大半晚上,理发店老板载着江于尽到了海岸路边,任由海风凌乱吹着。 江于尽戴着口罩,本来就乱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四面八方摆,还不太睁得开眼睛,在风里打了两声喷嚏。 原三水就站在原地在车边抽烟,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他自己把手揣进外套兜里绕着海岸周围走了一圈,最后直接锁定目标,敲响一家外面贴着出租海洋舟的店。 店是两层楼,一楼是店面,二楼就是住的地方,没人应门他就一直敲。 直到最后大概是完全受不了了,一阵下楼的声音响起,之后脚步声逐渐靠近。大门打开,一个高瘦男人打开门,看着面前戴着口罩一脸发烧样的人,脸上带着十足的不耐烦。 在他口吐芬芳之前,一脸发烧样的人直接揪住了他衣领子,之后猛地向下一扯,带着他被迫向前一个趔趄。 他听到对方哑着声音问:“今天什么时候借了船?” 海风呜咽着向前。 一支烟抽完的时候,理发店老板看到原本在周围转圈的人揣着手回来。把烟头扔进专门装烟灰的盒子里,他问:“怎么说?” 江于尽打了个喷嚏。 陈景确实来了这里,还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一起。他刚才打听出了三个人出发的时间,把三个人给的高额保证金连带着租金要回,顺带也搞了个船。 理发店老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月光下,一个还穿着睡衣的人拖着海洋船卖力走在海岸边,兢兢业业,连影子都透着小心翼翼,很明显经历了什么。 原老板转头看向江于尽,江于尽没什么表情,一脸发烧样,眼皮依旧耷拉着,看着正常且无害。 海上高塔(二) 坐上了出租店老板友情提供的船, 江于尽和理海上灰雾的方向。 今天晚上不太平静,一直有风在吹,海上波浪涌起又落下, , 理发店老板拨桨, , 缓缓扩散开, 且声音越来越大。 这声音致幻, 在很久之前已经来过这个副本,理发店老,只能隐隐听到一点声音, 丝毫不受影响,江于尽也戴了, 但,最后让理发店老板调转方向,向 船桨在海面上划动的声音逐渐被越来越大的歌声掩盖。 不远处的海面上浮现出什么东西, 小小的一堆, 像是浮起的海草一样。在暗处,细细的黑绿色的丝线样的东西悄然攀上船, 顺着船桨往上。 然后黑绿色丝线就被拿捏住了。江于尽手里绕了几圈丝线,之后稍微用力一扯。 “哗啦——” 不远处小堆的海草被带着靠近, 近了后可以看到海草里边还包裹了一个白色的球样的东西,球多孔,风吹过的时候会发出声音, 一声声重合起来,莫名像是什么东西的的歌唱声。 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越是靠近的时候,江于尽越能看到对方身上密密麻麻丝线样的海草。即使距离已经很近, 他仍然没有放开仍然握在手里的东西,甚至动作收紧,更快速地带着对方靠过来。 海面上看上去小且无害的海草被拉近,不断越冒越高,海面下的部分开始逐渐显露,船被它冒出时涌起的海水后退着推向一边。 只能说现在面前的和之前看到的小堆海草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原本的白色球状物已经随着就异种身形的拔高,完全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异种身体上的黑绿色丝状海草就跟堵了几十年的女寝下水管道里的头发一样纠缠不清,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黑乌乌一片,像是一堵巨墙一样拦在面前。许多海草末端缠绕着已经带上绿藓的白色头骨,其中有的已经破碎了,还有些很显然是刚缠上去的,被缠上的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头,黑绿色的线从眼睛和耳朵里钻进,稳稳缠绕住皮肉里的头骨。 不远处有各种带着渔网的船只,这些新被缠上的大概就是之前失踪的渔民。 越来越多的丝线样的海草爬上来,江于尽没有理,也没有多在意,蹬了一脚船,扯着手上的海草上到异种身体最高处,半蹲下来,直接一手打碎还在不断发出声响的白色球状物。 歌声消失了,世界安静了,江于尽舒服了。 船上颠来倒去,他脑子已经差不多摇匀,这个声音还一直响,略有点不太礼貌。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东西,原本就不太礼貌的异种直接失去了作为异种的美好品质,黑绿色海草不断向四周扩散,把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死死绞烂,边上渔船全都没逃过,断成几截后慢慢沉入海里。 唯一完好的就是海洋舟,原三水坐上边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只要有什么靠近就直接烧成灰。 江于尽从异种身上一跃而下,重新回到船上,理发店老板问他:“处理了吗?” 江于尽点头:“这个看上去怪丑的。” 异种最终死于长得丑。火光亮起,温度过于灼热,连一直飘着的雾气都消散了瞬,一边的两个人视线清晰了不少。 船慢慢悠悠靠了岸。 —— 陈景三个人进了高大的灰朴大门。和外面灰暗的石墙一致,门内的所有墙面同样是由暗灰色石砖堆砌而成。 墙内是一个简单的,说不上华丽但很巨大的宫殿。 大殿空荡,正中间只有两道通往楼上的旋转的楼梯,楼梯木质扶手已经损坏腐败,掉落在地上,被虫蛀了大半。 陈景快速打量了一周大殿内部。除了破败的楼梯,这里唯一剩下的就是大殿两边的雕像,很多很多的雕像。 雕像看上去是石制的,有的已经破损,缺了边边角角,但是不妨碍整体构造。这些雕像都是鱼尾人身像,鱼尾的造型都很一致,只是方向略有不同,雕像的上半部分却全都不一样。体态,姿势,五官,表情,雕像的上半部分的细节细致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像是真正的人一样。 陈景在观察的时候,小胖绕着大殿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人鱼的踪迹,只发现了一个在角落的狭窄的通往地下的楼梯。绕完回来后,他指了个方向,小声说:“那边有个楼梯,往下的。” “人鱼应该都在水里吧,”他谨慎问,“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很粗糙但又有那么两丝合理的推测。 先是看了眼旋转着向上的楼梯,陈景和张欣点头,跟着小胖一起绕到通往下面的楼梯。 通往地下的楼梯也有灯亮着,灯油似乎是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闻上去还有奇异的香味。三个人没有多说,各自捂住了口鼻。 奇怪的声音不要听,奇怪的味道不要闻,这已经成了他们在游戏里养成的条件反射,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楼梯旋转向下,越往下走视线越明亮,再绕过一个弯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映在墙面上的浅蓝的不断变化的水光。 楼梯到这里就结束,再往下走就是浅蓝色的水面,陈景弯腰碰了下水。水是普通的水,不同的是水下的墙壁用的建筑材料,浅蓝色,还莹莹发着光,光线柔和。 水下似乎才是真正的宫殿。巨大石柱贯穿了整个空间,上面还雕刻着繁复花纹,在水下大厅正中间,一个水蓝色的王座安静无声地存在,周围是散落的闪光的珠宝和亮色的珊瑚,还有一柄深蓝色权杖滚落在一边。 陈景直接下了水,在水里搜寻着。目光所及就是大殿的全貌,里面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在另一端又有一个出口。 张欣和小胖跟着下水,一脚踏进冰凉水里也没有丝毫犹豫。在水里憋到快要到极限的时候,他们终于穿过整个大殿,从水里冒出头大口呼吸。 已经上岸的陈景站在一边,沉默看着地面。 地面上有一连串的水打湿出来的脚印,且不止一个人,按照颜色深浅来看,留下脚印的人应该刚离开不太久。 张欣低头:“零的人来过。” 再沿着楼梯向上,他们整个过程都很安静,脚步声几近于无,耳朵时刻注意着微小动静。 从这个出口出来,重新踏上暗灰色石砖的时候,他们一垂眼,发现下面是之前到过的一楼大厅。 从这个出口出来后就是二楼。从伤往下看,他们这才注意到大殿正中间地面上的石砖颜色深深浅浅,最终组成了一个精致的鱼尾状的图案。 二楼和一楼并没有太大差别,同样空荡,周围摆满了鱼尾人身的雕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下面已经探查过,现在只能往上走,没有在二楼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三个人又沿着楼梯向上。 第三层仍然毫不意外是满满的雕像,在雕像中穿梭着,张欣突然一转头,看向身后转角处。不远处的两个人注意到她的动作,都看了过来。她收回视线,之后小声说:“刚才有人经过。” 有人经过,但她也就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三个人不再分散开,安静走在了一起。 自从未知人影出现后,事情似乎开始有变化。再上一层楼时,他们看到原本都端端正正的雕像有的已经倒地上碎裂,碎石块滚落,倒下的雕像堆里埋了一个人,穿着零统一的暗红色衣服,手还从从石碓里努力伸出,手背上烙了一个【0】的字样,很明显还挣扎着想要逃出,想要活着。 但是对方还是死了。已经在副本里见过了太多死亡,三个人只看了两眼,之后就收回视线,继续沿着楼梯往上。 脚踏上楼梯,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陈景一转身,撑着墙面迅速绕下,身上外套鼓起,发出一阵破空声。 他膝盖压上一个人胸腔,死死把人按在了地上。被按住的人穿着暗红衣服,就一瞬间,身体消减,只剩一件衣服还在地上。 陈景打开衣服拉链,从里面摸出什么东西。 一片鳞片。 张欣之前注意到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收起鳞片,陈景起身,说:“这里不对劲,先去塔顶看看。” 塔顶没人。 ——这是三个人到塔顶后第一眼就直观看到的。 塔顶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只有一间房间。 或许用牢房来形容更加合适。 简陋,破败,金属栏杆坚固,但大门已经打开,牢房里空无一物,只有长长的灰白发丝。 低头看向牢房门口的未干的血迹,陈景说:“有什么东西跑出去了。” “咔。” 一声轻响从楼下传来,三人转头,看到的就是穿着暗红衣服的人,还有他们拿在手里并精准瞄准的枪。 —— 江于尽和理发店老板上了岸。看着不远处隐没在雾气中的高塔,理发店老板微眯了眼,问:“你想怎么找你便宜儿子?” “找他?”江于尽摆手,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他说,“找大鱼怪就够了。” 这个地方也就大鱼怪能毫无疑问杀死高中生,其余的对方努努力,自己就能解决。 理发店老板:“那叫人鱼。” 江于尽抬眼张望:“大鱼怪在哪里呢?”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已经他把人鱼关进了特制的牢里,但现在有外人进入,他不觉得对方现在还能乖乖待在里面,大概已经骗什么人打开门把自己放出去了。 “……” 理发店老板沉默了一下,最后选择不再纠正,说:“在塔里干了这么久,应该去水里了。” 最适合人鱼的就是大海。 海是人鱼的力量来源,也是他们最有优势的主战场。 江于尽摘下口罩随手揣进外套口袋里,缓缓转了转手上坠着的红绳,抬眼看向理发店老板,说:“这里我来,你只要注意不要让任何人从塔里跑出来就好。” 杀人需要废体力,关人倒还算轻松,理发店老板点燃嘴里叼着的烟,转身向着塔里走去。 脚步声离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江于尽抬眼看向浓雾,问:“在哪里呢?” 他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但是并不太久,雾里走出一个身影。 深蓝色长发,间杂着灰白发丝,发尾灰败,身上皮肤皲裂,浅蓝瞳孔没有丝毫光泽,来的东西上半身赤果着,声音温和:“在这里。” 对方声音温和,有问必答,很有礼貌,江于尽很喜欢,他上前,报以微笑着一手直接穿透对方胸腔。 没有飞溅出的血迹,也没有血肉的温热感,站在原地的东西被触碰到的瞬间就消失,一片鳞片掉落在地上。 大鱼怪的鳞片有能模仿见过的人,包括自己的能力,之前有幸领略过,江于尽对此并不惊讶,收回手后脚尖一转,慢慢走向岸边蹲下,手指戳了戳海水水面,说:“骗人可不太好。” 他好言相劝:“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这岛给掀咯。” 大概是被他的诚意感动到,海水泛起阵阵波澜,有身影从海里出现。 和刚才看到的样子一般无二,只是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色,浅色瞳孔已经重新恢复光泽,不再像死了几百年的死人眼,身上皲裂的皮肤慢慢恢复。 江于尽挥手:“好久不见。” 对方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想和他叙旧,一双浅蓝眼睛自带忧郁气息,就这么看着他。 江于尽试图跟他商量:“是这样的,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或者想做什么事,你塔里边现在有三个小孩,让他们从头到尾整整齐齐安全离开这里成不?” 海里的人藻蓝色长发飘在海面上,说:“你关了我很久。” “你说过会很快回来放我出去。” “是吗,”江于尽挠头,“有点不记得了。” 对方看着他,没再说话。 很显然蒙混过关失败,江于尽站起来,问:“所以你是不同意吗?” 对方点头,声音温柔:“我要把你关起来。” 关在这高塔之上,看他过去这些时间一直看着的画面,关到他彻底不再生这个骗子的气为止。 “那就是不同意了。”江于尽挽起衣袖,“你这要是条件好点,我自己主动搬进去住也不是不行。” 大鱼怪:“真的吗?” 江于尽笑:“假的。” 这里一点信号收不到,他没想离开自己的狗血肥皂剧和早晚间新闻。 话音刚落下,海水瞬间掀起波澜,巨大海浪瞬间涌起,迎面扑来。 没想沐浴海水浴烧上加烧,江于尽后退。 海上雾气愈加浓重,海浪一波之后又涌起,铺天盖地,瞬间占领整片视线。 江于尽弯腰捡起一根趁手树枝,树枝稳稳劈开波浪,飞溅的水花擦着发梢向后扑去,冲蚀海岸。 海中的人的浅蓝色瞳孔对上他,手中出现深蓝权杖。 这个大鱼怪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动真格。天上云层涌动,有什么在急剧聚拢,之后压低,整片海面开始不平静起来。 人鱼是当之无愧的海面主宰,拥有整片海的统治权。 和漫灌的海水一起落下的还有雨水,雨水穿进雾气,瞬间凝结成晶状,接受权杖护佑,最后变成水蓝色尖锐晶石,狠狠刺向雾里每一片地方。 海里鱼虾完全躲避不及,水蓝色晶石刺进海里,海面逐渐染上红,扑向岸边的海浪的泡沫都变成一片粉红。 海的主宰并不在乎它的子民。 江于尽解开了手上红绳。 一瞬间,急剧下坠的水蓝晶体在空中直接变成粉尘状消失在空中,出现得突然,消散得同样迅速,雾气往后退了大半,视野瞬间一空。 站在原地的人缓慢抬眼,周围空气似乎都染上了血腥气息。 这个人变了太多,直到现在,拿着权杖的人这才想起自己是怎样被扔进灰暗牢房。 很久之前,扔他的人走前看了他一眼。 平静,漠然,白色头发下的眼睛不带丝毫情绪。 和现在一模一样。 海上高塔(三) 外面海水漫灌, 拍打在石墙上发出巨响,之后又褪去,理发, 看了眼窗外不断快速下坠的水蓝色晶体, 再低下 楼下除了三个高中生, 还有在, 双方在各楼层间不断穿梭, , 没有丝毫退让。 ,但是也没讨到什么好,身上挂伤, 血流了满地。 江,但是跟他便宜爹一样, 越伤越打得凶,擦去脸上血迹之后一转身就把穿,动作迅速又坚定, 不带丝毫犹豫。 一边的小胖睁眼:“你后面长眼睛了?” 地上满是尸体, 血液陷进一楼地砖,原本灰色鱼尾被染成红色一片。 眼睛已经覆上红血丝, 空中浮动着的火花消散,张欣大口呼出一口气, 胸腔剧烈起伏。 巨大高塔已经被毁了大半,雕像破碎,楼梯断裂, 墙上油灯倾覆,在地上燃起片片火光,高塔的其他地方也有烧灼的痕迹。 看了眼时间, 陈景抬眼看向来的时候的大门,说:“先出去。” 嘴里的烟燃尽,理发店老板掐了烟,随手拉下一边藏在柱子里的拉杆。这东西是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拉杆拉下的瞬间,高塔传来响动,像是机器运作齿轮转动的声音,之后传来轰鸣的水流声。 高塔所有的出入口都封闭,被石砖遮蔽,流进塔里的水累积,水位快速上升。海水没过雕像,有什么在悄然间改变。 所有雕像都活了过来,纯白色眼睛齐齐看向站在大殿中间的三个人。 一股绝望的感觉兜头而来。 张欣重新警惕,还没缓过气来的小胖直接睁大了眼睛,一脸痛苦,陈景抬眼快速扫视高塔,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地方。 塔楼楼顶已经没了人。这些东西完全够把三个高中生磨在这里好一阵,理发店老板拉完拉杆就已经走人,重新点上一支烟。 再出来的时候,整座岛已经变了模样。原本延伸到挺远地方的地面已经消失,从塔里出来后就是呼啸着的海水,之前只围在岛周围的雾气已经扩散向了看不到边的地方,被雾气笼罩的海面起了阵阵旋涡,旋涡飞速转动着,已经被血水染成红色。 旋涡靠近一个区域后瞬间破碎,重新变成普通的海水,随着海浪起伏。 江于尽已经走进了海水里,主动进了对方的主战场。 海面上的有着藻蓝色头发的人鱼浅蓝色瞳孔看着不断靠近的人,挥动手里的权杖,神情忧郁又神圣,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不遗余力试图杀死一个人。 海上的风浪瞬间静了,没有丝毫波澜,宛如一潭死水。没了波浪的声音,耳朵边骤然安静下来,整个空间都像是死了一样。 海面上风平浪静,海下却暗流涌动,一股巨大的吸力吸得人不住地往下陷,不得不沉进海里。 江于尽手上还是拿着之前随手捡的枯枝,枯枝割裂海水,海里的鱼被卷着经过,再次离开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深海里众多死物中的一个。 海水割裂,直通海中心的人鱼。原本刚踏进海水的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肉眼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动作,等到再看清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手已经扼上了人鱼的喉咙,另一只手穿过人鱼的指缝,再一用力。 和人鱼的手指骨一起碎裂掉的还有深蓝权杖。他让人鱼感受到了权杖在自己手里断裂的感觉,之后扼着对方迅速下压,在深海里急剧下降。 视线逐渐变暗,人鱼浅蓝色的瞳孔直直对上几乎是直接贴它身上的人。 略长头发向后扬去,随着水深和海里高压加大,黑色逐渐褪去,面前人头发逐渐变为灰白。 站在塔边仅剩的土地上的理发店老板听到深海里传来巨响,很悠远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垮塌断裂,海水中出现裂缝,大片的海水漫灌进这条裂缝,但这却像是无底洞一样,永远也填不满。 动静整得有点过于大。 对方放开了打总会造成这样的局面,理发店老板并不意外。比起裂缝,他更关心其他,在第一时间保护住了仅剩的两条海洋舟。 良久之后,大海终于停止继续往下漫灌,泛着波浪,逐渐平息下来,就像平时一样。 海面上出现一个人,浑身湿透,染料褪色后的头发变得灰白,把红绳又重新系在了手上,淌着海水慢慢靠近,眼睛比这海水还要凉。直到再抬眼看到他,对方眼皮又惯常一样耷拉下来。 江于尽走近,之后主动伸出湿漉双手,脸上带笑容,说:“麻烦原老板烘干一下。” 他没提起人鱼,已经能够猜到结果,理发店老板也没问,只说:“要不我给你烧了吧。” 原老板最后还是燃了火,火焰温度高,映亮了小半块岛,浑身湿透的市民江在一边时不时转一圈,闲鱼翻面,试图把两面都烤干。他边烤边问:“陈景他们仨呢?” 理发店老板也没细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说:“他们应该还要在里面再待上一会儿。” 江于尽点头,之后又打了个喷嚏,说:“我们先回去,回去之后说不准还能再睡一两个小时。” 理发店老板沉默着把船扯了过来。重新坐上海洋舟,依旧是理发店老板划船。 他连廉价劳动力都算不上,只能称为免费劳动力。 江于尽把船还给了出租店的老板,换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出租店老板把船收起,也没有多说,只麻溜做事。 重新坐上车,理发店老板看向坐一边的人,说:“就这样放着他没事吗?” 这个他很明显指的是出租店老板。 江于尽摆手,看上去完全没在担心:“他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 理发店老板再看了他一眼,之后收回视线,手把上方向盘。 这个人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 车辆又驶回了A市,又交了一次过路费。 江于尽没能像之前想的那样回家睡大觉,再一次坐上了理发店的椅子,让理发店老板加班处理他这被海水泡褪色的头发。 坐上椅子他就闭眼,一闭眼睛就被后边的人叫醒。 原老板睡不了,他也别想睡,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折磨,一直到天亮起的时候,江于尽这才能安详闭眼,靠着椅子直接睡过去。 天亮起的时候,从C市到A市的第一班车发车,车上仅仅载了几个中老年乘客和最末端的三个未成年。 三个未成年已经换了身衣服,戴帽子尽量遮住脸上的伤。 晚上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但是他们心里想着事,完全睡不着。 小胖还在试图分析:“塔里的水肯定不是凭空出现的,当时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人在。” 他皱眉:“是零的人吗?” 如果是零的人,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暴露。但是对方既然是零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通风报信,他们不可能安稳踏上这辆车。 “应该不是零的人。” 张欣低头思考着,说:“外面出现过火光。” 塔里的大门和窗户都已经封闭,但有她们之前捅穿的墙上的洞还开着,她透过这个洞看到了热烈的火光。 和之前在E市一样,温度灼热,火势滔天,个人特征很强。 张欣说:“可能是原三水。” 但是她思考不出原三水要把他们关在塔里的原因。 因为某些原因,还是单纯出于恶趣味? 如果是真正想要杀死他们,对方大可以直接动手,而不是选择这种并不百分百会让他们死在这里的方法。 如果说是出于恶趣味,很难想象那种人会特意跑来就为了杀死三个完全不相识的人。 “原三水?”小胖说,“他加入零了?” 没有等其他人回答,他自己就否认了这个说法。如果对方加入零,也就不会在一边看着其他零的人被他们杀死。 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他脑子越绕越昏:“那他是为了什么?”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陈景出声,说:“他可能是在拖住我们。” “他也许想遮掩什么,”他说,“还记得我们出塔的时候看到的地面吗。” 雕塑全都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海浪声和其他声音混杂在一起,声势滔天,并且连绵不绝,海岛的地面的离奇消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但是那个时候原三水还在塔里看着他们,说明外面有其他人。 海浪声应该就是他们之后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的人鱼引起的,其他声音就是外面的人造成的,原三水或许并不想让他们看到外面的人。所有部分的boss都有领地意识,只要还活着,就不会任由其他人在他们的领地里行走。你出来后并没有遇上人鱼,人鱼的下场可想而知。 和原三水认识,并且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并杀死人鱼,范围已经缩到足够小。 他们有听说过,001和原三水关系还不错。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小胖的腰杆逐渐挺直。 意思是,就隔着一个墙壁,有一定的可能001曾经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张欣说:“但是陆东城之前说过,001留在了游戏里。” 陈景看向她,说:“这说明他已经在现实里碰到001了。” 除非在现实里真正看到了对方,不然不会有人能够确切说什么人留在了游戏里。如果真要说,应该是“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否已经出来”。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对方说的是实话的基础之上。 “……” 好像挺有道理。 一个晚上搞出的事情太多,需要他们再仔细思考的事情也很多。总之零没有拿到人鱼血,他们原本的目的达到,没有继续思考的力气,三个人暂停了话题,安静下来,陈景疲惫闭眼。 汽车过了收费站,从C市驶入A市,三个人下车后各自回了家。 还需要回家处理伤口,陈景下车后打了辆出租车到家楼下。 现在正好是大部分居民起床的时间,他回到街上的时候很多店铺已经开张。原本想直接回家,结果他一侧眼,看到了躺在理发店椅子上睡得香的人。 是真的睡得香,顾不了一点形象,身上的薄毯大概是理发店老板最后的温柔。 原本想要进店,又想起自己身上还没有处理的明显的伤口,陈景最终选择安静上楼。 高中生上楼,楼下店里来了早上的第一批客人,原本睡得安详的人被理发店老板无情拍醒,顺带取走了身上的毛毯。 毛毯取走,一股凉意瞬间传来,江于尽吸了吸鼻子,不自觉捂上手臂,刚好摸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低头睁开眼睛一看。 是一片鳞片,深蓝色的,边缘还泛着彩色的光晕,很明显是人鱼身上掉下来的。 没注意到身上还有这东西,江于尽随手拿下,之后塞给理发店老板让其帮忙处理,自己美美上楼。 上楼洗了个澡,他直接扑进床里开始爆睡,隔壁高中生安静清理着伤口,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边很安静,C市海岸边一片喧闹。 晚上的时候靠岸边住的居民隐隐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以为是打雷,没有传来声响后就继续入睡,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之前一直盘绕在海面上的雾气已经消散。 他们赶去海岸边看热闹,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原本的警戒线还没有拆除,但已经形同虚设。 一直有任务在身上的特搜队终于抽出时间来到这里,他们组织出海,没有过多少时间又回来。 隔着一段距离围在边上的居民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后来警车还有救护车赶到,之后陆陆续续有其他车辆到来,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下车,现场看着在前往海域的无人机传来的画面。 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海里突然出现无名裂缝,裂缝在海底深处,需要特殊的机器才能前进去探索,目前他们只能用无人机在海面上盘绕,看个表面。 因为突然出现的雾气,当地警方担心出现意外,已经在海岸边安装了多个监控器,但是在调出监控记录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监控器已经被不知名人士损毁,拍下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穿着暗红色衣服的半个身体。 穿着特殊服装的人,莫名出现的高塔,一夜之间形成的巨大裂缝,未解档案目录又新增一条。 电视上出现这条新闻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有的人体质挺弱,感冒后喝两瓶冰啤就开烧,但某种程度上又挺强,发着烧在海里泡了一圈回来爆睡一整天,直接活蹦乱跳。 睡眠过于充足,市民江终于有一天在早上醒来,和高中生一起吃上早饭,拥有温馨父子时刻。 温馨是指他坐在座位上消消乐,高中生做早饭;他打开电视,高中生把早饭送上桌。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之后把镜头给到专家,专门分析海里产生的裂缝。 江于尽喝了口稀饭,说:“真可怕。” 电视里说到岛上发现了多具尸体。 陈景垂下眼,应了声。 好父亲江咬了口馒头嚼嚼嚼,煞有介事提议说:“好久没去海边了,正好你放假,去玩玩不,还可以看到很多小鱼。” “……” 陈景说:“不用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活过来的雕塑在水里迅速游过,铺天盖地而来的模样。 至少短时间是不想再看到鱼的。 江于尽身上睡衣松散,眉眼耷拉着,忍不住笑了下。 罗娑树 吃完饭, 高中生洗碗,江于尽回到消乐。 体力用完的同时,在, 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电话打来。 听到声音, 在厨房洗碗的高中生眼, 之后收回视线。 是徐高打来的, 背景音嘈杂, 很显然是在什么热闹地方。这次他不是来分享炸裂大瓜,而是扯着嗓子盛情邀请看电影。 想了下自己空荡荡的无所事事的一天,江于尽站起来, 一边听电话一边往房间走。 偶尔的联系能够让吃瓜搭子的情谊更加稳固,他接受了对方的盛情邀请, 挂断电话后就换下睡衣出门,在出门前一刻还不忘和高中生打声招呼,问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很明显高中生并不想。 挂断友情的电话, 徐高已经在约定好的电影院门口等着, 看到熟悉人影后瞬间挥手。 这个人因为之前不少休假都被迫出任务,这次终于被局里允许补了一天假,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放假的喜悦。 等到江于尽走近,他瞬间扒拉过来, 一张嘴跟机关枪一样扫射。 他说他朋友全都拒绝了和他一起看电影的邀请,态度坚决并且没有稍微一点的犹豫,无情又过分。 但是他幸好还有吃瓜搭子在。 江于尽:“顺便一问你要看什么?” 徐高兴奋道:“大白鲨大战食人花, 年度巨作!” 一部只听名字就能猜出制作水平的电影。 江于尽大概懂了对方朋友都不愿意了。他拍身边人的肩,看了眼电影院外贴着的海报,好言相劝:“《他爱她爱她爱他》应该也挺不错。” 视线下移, 他又看到了电影院外边树枝上冒出的绿色小芽,又问:“你是一定要去这个电影院吗?” 徐高说:“只有这个电影院放这电影。” 劝说无效,两个人一起去看了大白鲨和食人花的年度巨作。 今天像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样,电影院里边情侣一对对,两个单身大男人混里边,不能说突兀,只能说是收获了众多同情视线。 徐高抹了把泪,不愿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试图转移话题,临时扯到了C市的事,说: “原本上面是想派我们总局的人去,但是所有人都在忙之前反社会组织的事,没腾出时间。” 他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要是再晚一天估计我就去了。” 局里的人之前评估灾害等级,一般来说都评得快,半天不到就能出结果,这次整整等了两天也没有任何消息。 到目前为止,局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无法评估的情况,唯一的可能就是结果出来了,但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不想让他们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等级过高,公布之后会引起恐慌。 因为监控里出现了之前捣毁的组织零的人,这件事情搞来搞去最后还是落到了总局头上,但好歹是一队的人在处理,和他暂时扯不上关系,不用担惊受怕。 江于尽同情道:“你们这工作还挺危险。” 主要是休息天还少。 徐高悲伤叹气。电影开始检票,悲伤时间结束,他又拿着票站起来兴冲冲检票,江于尽并不急,慢慢跟在后面。 只能说人类兴趣确实有多样性,徐高的同好居然不在少数,他们前面还有几对傻瓜情侣在激烈地讨论预告片的内容。 影厅内的灯熄灭,屏幕亮起。 意料之中的制作,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的剧情,江于尽精神受到极大冲击,原本还算正常的双眼逐渐变得无神。 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在美好的一天来这里观看年度大戏,进而开始思考宇宙的起源。 在食人花和大白鲨在海边激战的时候,一位观众闭上了他的双眼。 徐高看得极为激动,完全顾不上手里拿着的爆米花,也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好搭子,眼睛认真看着大屏幕,手心捏了把汗。 脚边有动静传来,他稍微挪开脚,说演得正激烈,不要闹。 脚边依旧传来麻痒的动静。 徐高一个转头看向身边人,看到的就是对方已经闭上的双眼。 睫毛还怪长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这个人已经睡着,那么刚才碰自己脚的就不是他。 电影的声音还在从音响里冒出,徐高弯腰,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到了座位底下的模样。 褐色的根枝从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冒出,正在缓慢攀向他的小腿。 徐高差点直接跳起来,发出了类猿的叫声。 其他观众被他打扰到,都转过头来看他,目露不悦。 电影的激战声掩盖住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什么东西生长的声音。 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幸免,目露不悦的观众也发出了类猿的叫声,有人吓得一把推开女朋友,自己瞬间跳椅子上蹲下,不断发着抖。女朋友不可置信,两人当场扭打到了一起,一边扭打一边互相揭短。 原本闭上双眼的观众瞬间睁开了眼睛,出口第一句话就是:“是有什么八卦吗?” “……” 有八卦是真的,但是现在应该不是吃瓜的时候。 徐高小心脏还在怦怦跳,努力平复下心情后拿出手机:“我得马上报警。”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提醒他:“你就是特搜队的人。” 徐高:“对哦。” 电影屏幕上大白鲨和食人花的激战到了白热阶段,屏幕一亮,观影厅里也跟着亮起来。 他们看到了盘绕在墙壁和观众席上的错节的植物的根,根枝粗壮,密密麻麻,完全掩盖住背后的放映厅大门,缓慢而夸张地继续延伸。 “……” 徐高再次拿出手机试图拨号,转头看向旁边人,“特搜队号码是多少来着?” 江于尽:“……” 江于尽也不知道。 现场唯二冷静的看上去只有他俩,并且徐高目测只能算半个冷静的人,也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江于尽打通了助人为乐的徐大队长的电话。 徐高只看到他打了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于是问:“打给谁的?” 江于尽说徐同归。 徐高摆手:“他今天要出其他任务,我去找胡副队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男人沉稳声音:“让徐高想办法,我马上出发。” 迎着旁边人视线,江于尽挂断电话:“他说他来了,让你先想办法。” 徐高:“……” 不用他重复,徐高已经听到了,并沉默了一下。 徐同归从特搜局赶过来需要一段时间,周围的人目测都派不上用场,徐高看了眼已经蔓延上座椅上的植物的根,之后就着屏幕传来的光看到了挂在墙一侧的消防斧,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盘虬的根系,艰难拿到消防斧。 荧幕上大白鲨叫起的时候他一斧子砍在出口的根系上。 砍动了,但没有完全砍动,根上面添了小小一道伤痕,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 江于尽在一边弯腰凑近仔细看,小小鼓掌:“太棒了,你居然砍出了这么大一条伤口!” 他的确很会鼓励人。 徐高太过悲伤,于是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个人是直接轻松踩在根上走过来的,只听到了对方的夸奖声,瞬间就鼻子一酸。在他打算努努力继续开砍的时候,原本在前面的傻瓜情侣发出尖锐叫声。 他们之前被吓得没敢动作,腿脚发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根缠绕上他们的腿,这才后知后觉叫出声。 徐高于是暂时放弃打开门,转头先去把被缠住的两个人救出。 根系的生长速度缓慢,只要能够正常移动就不会被缠住,除了这对情侣,其他人都还算能够自我保护。 江于尽慢慢在放映厅移动着,抬眼看着顶头的盘虬的根系上的纹路,看得脖子有点酸,于是收回视线。 放映厅另一侧也有消防斧,他走过去,拿在手里掂了两下,然后转头看了两眼努力在厅里移动着不被缠上的其他人,有点无所事事,于是在门口蹲下来,继续徐高没能完成的工作。 他一斧子一斧子慢慢砍,脚下根须试探着靠近的时候就一脚踩断,手上终于砍出一个比徐高之前略大点的缺口。 和整扇大门上的根系比起来只能说十足迷你且毫无作用。 然后大门被人一脚轰碎,原本附着在大门上的根须掉落在四处。 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身上黑色作战裤利落干净。 江于尽抬眼,正好对上对方视线。 徐同归低头看他,像是没想到他会蹲在这里,原本动作一顿,之后半跪下来,正好看到他手边已经看出小缺口的树根,思考了半秒,之后说:“真厉害。” 他说:“你做得很好。” 这个人也很会夸人,夸完还半跪着伸出手。 江于尽笑了下,自觉大方地接受了这声夸赞,但没伸手,自己拍拍衣服站起来。 徐同归来了就说明这里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徐高第一次感觉到见到他比见到亲人还激动,快速凑上前。 他凑上去之后就被分发给了任务,徐大队长让他负责疏散其他厅里的观众。 市民江作为被疏散的一员,自觉主动抬脚往电影院门口走,结果却在一个厅面前停下脚步,原本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整个人像是都认真了起来。 已经物理拆掉所有有观众的放映厅的大门,徐同归重新返回,一眼就看到这个人站在这里。 以为有异状发生,他放下手里对讲机并掏出匕首,大步靠近,顺着对方视线看去。 对方在看大屏幕,屏幕里四个人,这个看那个,那个看那那个,那那个看这个,人物关系就能直接把人绕死。 徐同归听到旁边人感慨说: “果然是年度巨作。” 这种电影只有深谙狗血肥皂剧的人才能知道它的伟大。 徐同归:“……” 因为电影院里还有潜在危险,市民江被带出了电影院,没能看到四个人的爱恨的结局,十分遗憾。 站在电影院外,这才能够完全意识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正常的电影院的楼顶之上冒出了不算小的树冠,其根系直接遍布了一整栋楼,里里外外全都穿透了个遍。 只要有其他人在,徐高的效率就可以很高,在徐同归处理完树冠下来的时候已经疏通完所有观众并完成了清点。 树冠倒下,倒下的瞬间有点点绿色荧光样的物质飞在半空中,徐同归举起枪。 几声枪响之后,绿色荧光物质消失。徐同归转头看了眼徐高,简略解释说:“这是罗娑树,绿色的是孢子,会寄生人体。” 东西知道是什么,但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需要查证,查看这条街的摄像头的申请已经上报,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找到什么。 徐高注意力全在“寄生”两个字上,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同归很明显是自己开车来的,队里的其余人之后才赶到,剩下的工作交给他们,徐高站到徐大队长身边,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徐队今天不是有其他事?” 徐同归说:“胡砾想去,让他去了。” ……很难想象胡副队是一个会主动要求工作的人。 徐高问完话后就逐渐后退,最后退到人群边缘,和江于尽排排蹲。 危机解除,他终于不再紧绷着神经,看了眼身边人,开始试图从玄学的角度思考:“好多次跟你遇上就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你是命里带事吗?” 江于尽瞅了眼他,掏出消消乐:“说不定是你带事。” 徐高觉得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思考到一半,监控调令下来,他又被叫去了看监控。 监控没白查,里面确实有点东西。就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们明确看到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从电影院前路过,之后扔下了什么东西,动作随意,但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然后徐高就看着自己出现在了画面里,再之后是市民江出现在人群里,两人进行交谈。 在市民江转头看电影院之前,放视频的人按了暂停键,指着视频里不太明显的绿色小芽说:“那个人扔的应该是分枝,到这个时候已经明显发芽。” 监控画面又开始重播,江于尽站起来,隔着一段距离看了眼上面的画面。 戴着帽子的人还挺眼熟,尽管看不到脸,但他还记得这身衣服。 这是之前在F市郊区好心给他指园区方向的善良路人,这个人的衣服是真的一点没在变,和之前一模一样。 按照当时情况来看,园区的事应该也是这个好心的路人做的。 正是因为这个好心路人做的事,石布会晚回市区,因为晚回市区所以遇上了徐同归,所以有了一段到现在都还十分石破天惊的对话。 “……” 江于尽耷拉着的眉眼略微一抽。 很好,又好好地回忆了一次这件事。 有人还在分析:“罗娑树树枝落地生根,如果有树枝就一定会有母树,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只能把母树找出来。” 江于尽后退两步,十分自然地融进了围观群众中,再消失在了围观群众里。 等到徐高看完监控,试图寻找自己吃瓜搭子的时候,这才发现对方已经从现场消失。 一边的徐同归转头,一眼看到慢慢在远处人群里穿梭而过的人。对方穿着身宽松上衣,在人群里随手拍上一个人的肩,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才在电影院里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说了没两句话后就开始勾肩搭背,就差原地结拜。 看来异种完全影响不到这个人的发挥,至少社交方面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罗娑树(二) 人群中传来喧闹声, 徐同归收回视线,又,穿着制服的人下车, 快步跑到他身边, 喘着气说:“徐队, ” 除了电影院, 又诡异的东西, 里面的人没来得及跑出, 意识到根系覆盖住的大楼里面。好在事情是在电影院之后发生的,还没段,里面的人暂时还算安全, 但是目测应该也坚持不了太多时间。 ?”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局里的人已经经常加班, 身上都有事,很难找到更多人手来处理这件事情。 最后看了眼监控,徐同归说:“监控上报总局, 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这边先把罗娑树分支处理了。” 拿着屏幕的人于是一点头,把手里视频发出, 收起设备后迅速赶往下一处,走前通知财管科来现场勘查一遍评估财产损失等级。 特搜队的车离开, 现场围观的群众还久久不散。 —— 随机抓取了几个路人之后,江于尽收获了几个异父异母的兄弟还有几个好友,之后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长远记忆说不上好, 但瞬时记忆还行,刚才抓的几个路人都是在监控画面里出现过的人,对脸上烙了个图形的人还算有印象, 看到他往一个方向离开。 对方的路线似乎是随机的,走到哪算哪,没有一个特定的方向,选择下手的地方也随机,沿路根枝生发,有的分枝扔在了在闹市,有的在废弃大楼。 这个人应该是没有特定的目标,纯粹是想看看分枝的效果。 很显然效果不错。 视线从被植物根系缠上的原本还在施工的大楼上移开,江于尽随手拍蚊子一样拍碎荧光绿色孢子,抬脚选了个方向继续向前。 根据多个路人的热心指路,他在一个游乐场前停下脚步,之后走向售票窗口。 他身体略微前倾,弯腰支在售票窗口前笑着询问,眉眼低垂,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坐窗口里的售票员脸上一红,之后点头:“他是来过没有错。” 今天来游乐场的客人多,但是这个人个人特征挺明显,所以她还记得住。 江于尽礼貌道谢,若有所思。 这个人不仅不换衣服,有随手乱扔垃圾的习惯,原来还喜欢一个人逛游乐场。 打听清楚,江于尽斥巨资买了进游乐场的门票,迎着售票员的视线抬脚走进大门。 今天是工作日,大部分成年人都在上班,但是他们上班不妨碍中小学生过暑假,游乐场里一眼看过去都是青春活力的面孔和面如死灰的带孩子的成年人。 很久没来过游乐场,市民江这才发现游乐场里的设施和之前比起来已经先进且花哨了不少,各种游乐设施还得他站在一边观察大半天才能认出到底是怎么玩。 看上去还挺有趣,并且有不少亲子活动。 想起自己平时都不怎么笑的好大儿,老父亲江瞬间回到现实,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视线从亲子设施上移开,找了张贴墙上的地图研究。 在之前和售票员聊天的时候对方告诉他这个游乐场里有瞭望台,是这一整片区域的最高处,整个游乐场包括附近的所有地方都能够看清楚。这种地方适合看风景,也挺适合找人。 这一片的风景算不上出彩,和其他排了长龙的地方比起来,上瞭望台的人并不算多,有小孩扒拉在比身体高上不少的栏杆边,通过栏杆缝看外面的风景。 江于尽走到栏杆边,一阵风从高远天际吹来,吹得人衣角不断向后扬去。他原本就耷拉着的眼皮更往下垂了些,看向下边游乐场里的样子。从这里看下去,更能直观地看出游乐场的盛况,云霄飞车上的人的尖叫声传出老远。 江于尽目光停在了中心喷泉边上小树林的长椅上的人身上。坐在椅子上的人戴帽子,翘着二郎腿,手里的树枝像笔一样转来转去,在从手里抛出前一刻又稳稳拿住。 找到了。 下了瞭望台,他顺着人流往中心喷泉的方向走,沿途收到了好几个穿着玩偶装的人递来的气球。 成年男人当然是选择接下,一只手拿几个大气球,路过的小朋友都觉得羡慕。 小树林边有穿着玩偶服的人坐着休息,江于尽路过,之后又倒退回来,笑着看向穿玩偶服的人。 “……” 不过几分钟时间,脱下玩偶服的人快乐前去买水,新上任的玩偶手里握着大串的红色气球,慢慢走进了小树林。 小树林里依旧能够听到不远处的笑闹声,但总归来说比其他地方安静了不少,适合人休息。玩偶熊从小路上走来,庞大的身形挡住阳光,手上握着的气球也晃来晃去,从一边树的枝丫上划过,发出一阵令人冒鸡皮疙瘩的声音。 坐在椅子上的人停下摆弄树枝的手,在抛出树枝前一刻听到声音,把手收紧一抬眼,看到的就是已经走到小路末端的玩偶熊。对方似乎就是朝着他来的,但步伐不急不缓,手里还努力分出了一个气球往前递,看上去像是纯然的只想给他一个气球。 对方越来越近,烙脸男把树枝重新放回了衣服口袋,一抬眼。他瞳孔比正常人要小一些,像野兽一样,看人自带一种捕食者气息,很凶狠。 玩偶熊在他面前停下,伸出毛绒的手递过一个气球。他嗤了一声,直接拍掉了毛绒熊手,直截了当问:“你是谁派来的?” 玩偶熊低头看了眼被拍掉了两根毛的爪子,转身把所有的气球都系在了树上。 烙脸男还在问:“是特搜队的人,还是之前F市的那个小鬼?” 回应他的是沉默和一记右勾拳。 小树林是个很好的地方,没有监控,也没什么人来,只有长得矮的小朋友透过树干看到了和什么人在一起玩的玩偶熊,和玩具熊一起玩的人似乎很高兴,手舞足蹈的。 不一会儿,也可能过了挺久一段时间,玩偶熊再次拿着一串气球从小树林里出来,顺带把气球都分发给了路过的小朋友。 没有人经过的小树林的长椅上,一个人鼻青脸肿躺在上面,腿和脚弯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树枝也掉出来后被人踩断,顶上嫩绿小芽变成干枯褐色,轻轻一碰就可以碎掉。 打扫清洁的清洁工原本想要过来这边休息一下,结果走到半路冷不丁看到不远处的景象,眼睛瞬间睁大,转头跑去叫附近保安。 等到清洁工领着保安过来这边的时候,原本躺在长椅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落在地上的树枝上的褐色叶子被人踩碎,碎片分散掉落在地上,在解释和疑惑之间,清洁工选择扫走地上的垃圾。 扫走垃圾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小树杈上褐色枯叶下边覆盖住了一片小小小的嫩绿叶子。 小树林的背面,被高高围墙围起来的一角,烙脸男一瘸一拐走着,手边拿着电话: “最后一支罗娑树分支投放失败,我遇到了袭击,分支被毁。但是从前几支的表现来看,分支存活能力很强,罗娑树的培育是成功的。” “袭击我的可能是石布,目前还不清楚。” 他这一路上并没有躲摄像头,能够快速找到这里的或许是能够拿到监控器权限的特搜队,也有是能够轻易调出摄像头的石布的可能。 之前在F市,他在远处听到枪械和更高强度的武器的声音的时候才发现军火制造商石布莫名也在园区里面,按照对方的能力,应该已经觉察出投放蚁行者的是他。游戏里出来的人没一个不记仇,因为蚁行者,对方一直查他到现在并不是没有可能。跟踪他的两个小鬼没有能压着他打的实力,可以直接忽略,特搜队的人找到他不会是不会什么都不问就自己离开,除了石布,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人会突然过来就这么直接出手又离开。 对面的人没有应答他,只说让他先回去,回去的时候不要太招摇。 —— 找人几小时就为了将其胖揍一顿,江于尽出完气后浑身舒爽且闲闲没事做,电影搭子还在处理罗娑树的事,今天休假彻底泡汤,他于是就近找了家电影院,自己一个人欣赏完了《他爱她爱她爱他》这部年度巨作,看完后回家连带着没有吃的午饭一起吃了顿香香晚饭。 他吃完饭穿上睡衣躺沙发上看肥皂剧的时候,电影搭子打来电话,哭诉自己又没掉的假期和没能看完的《大白鲨大战食人花》。 江于尽视线丝毫没从电视上移开,点点头,随口道:“对于你没能看到食人花大战大白鲨这件事我也很遗憾。” 徐高纠正:“是大白鲨大战食人花。” 一本正经纠正完后,徐高又继续开始哭诉。 他们今天花了大力气辗转几个地方终于处理完了该死的罗娑树,之后又被指派去调查投放罗娑树分支的人,查了半天查到最后只查到对方进了游乐场,之后监控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对方。他们也实地去问过路,对方大概是装起来了,换了身打扮,没人表示看到过他。 美好的假期都因为这个人结束,徐高听上去是真的恨透了对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到时候要是抓到他肯定先给他一个右勾拳,然后……” 江于尽:“给了。” 沉浸在幻想世界故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的徐高:“?” 他问:“你刚说了什么?” 江于尽慢悠悠揉了把头发,眼睛看着电视屏幕说:“我说支持。” 哭诉完毕,加班徐前去便利店买自己晚饭,于是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在厨房里洗完碗的高中生擦干手坐到沙发另一端,问:“怎么了。” 江于尽没说,而是提起了今天电影院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电视语气随意,像是只是在说生活中一件普通的小事。一起生活这么久,陈景对这个人的心大程度已经有一定了解,对方这表现并不出奇,他上上下下看了对方一眼,之后收回视线,问:“知道是谁做的吗?” “看到了点,”江于尽点头说,“是一个脸上画了个圈圈的人做的。” 陈景慢慢坐直身体,问:“可以再具体点吗?” —— 第二天一大早,高中生早早起床离开,江于尽睡一半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隐约的声音,但没太在意,回去又睡了,一直到中午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再次感慨了次高中生的好精力,他站在洗漱台前,一边刷牙一边揉着皱巴巴睡衣,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口,进门后警惕地看了眼身后,之后迅速带上门,动作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身为特搜队队员的徐高还要利索。 突如其来的时隔好久之后的委托。 嘴里还叼着牙刷,江于尽试图艰难出声:“有什唔事吗?” “……” 女人愿意等他先漱完口换完衣服再说话。 再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老板江终于看上去有了点人样。 女人坐在对面,伸手递了张照片给他。 老板江接过照片低头看了眼,看到上边是一个卷毛男人。在他看照片的时候,女人说:“这是我男朋友查南,我想请你帮忙调查他出轨的事。” 江于尽瞬间精神一震,腰杆都不自觉挺直了些。 女人说起因是她和她男朋友昨天一起去看了一部她们都很期待的年度巨作,结果中途出现了意外,有奇怪的异种出现,她男朋友当场就自己蹦椅子上。 这剧情太过眼熟,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江于尽默了瞬。 女人继续讲着,说她男朋友因为蹦得太快,手机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忍着害怕帮忙捡起,结果不小心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是一个聊天界面——她男朋友在和她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还在和人聊天,其他内容她没能看到,但是看到了上面的【宝宝】两个字。 她当场就直接跟男朋友扭打在一起,后来男朋友解释,她决定暂时假装相信,同时找人搜集男朋友出轨罪证。 江于尽使劲点头:“然后呢?” 他的态度很明显勾起了女人的倾诉欲,她细说了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的各种不对劲,江于尽听着,中途还给她倒了杯饮料。 “总之他告诉我今天要去出差,但是实际上压根没去,很早就起床打电话,说去呆鹅广场。” 所以她今天正常上班,中午趁着午休就来了这里。 江于尽点头。 女人还得上班,倾诉完后又喝了口饮料,匆匆回了公司。 负责人的老板江在女人离开后就出发去了呆鹅广场。对方是一大早就离开的,很难说还继续待在这里,但看一眼总归不会出错。 呆鹅广场,著名的情侣约会圣地,单身人士尽量绕道走的禁区,江于尽走在里边没有感受任何不适,在人群中专心寻找查南的卷毛。 人群中找一个或许已经不在这里的人,概率多少有点微小,但还真给他找到了。不远处一个情侣打卡点边排着两个人,拿着奶茶手拉手,甜蜜又青涩,男方头顶卷毛,一张脸和中午看的照片一模一样。 江于尽上前围观,自然融入,在对方排到队的时候好心表示可以帮忙拍照。 两个人还对他表示感谢,拍完后还热情聊天,问起他怎么一个人在这边逛。拿着手机的人笑了下,话随口就来:“在等男朋友。” 他一脸真诚且面不改色,对面两个人点头,之后遗憾道别,转身走进一家情侣主题饭店。 —— 徐同归和胡砾今天出任务。 昨天有人搜查嫌犯最后消失的游乐场,并且向保安和清洁工打听,最后在小树林边的垃圾桶里找到了混在一堆垃圾里面的罗娑树分枝,上面有芽,还算活着。 罗娑树有个特性,活着的并且没有长成成树的分枝具有向母体性,靠着两者之间的感知,枝叶会不断指向母体。 他们顺着一路找到了这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的树。 胡砾穿着花花衬衫专心找树目不斜视。这里原本是在他以后出游计划里,但是计划里他是和办公室的女生一起来玩,没想到走在身边的是个成年男人,只能说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趣。 和这里最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徐同归,穿着常年一身黑,一张脸上表情又冷又淡,浑身上下都透着寡王气息。 他们这边找着,不远处路过一个人,身上穿着件眼熟薄外套,一头乱毛瞩目。 对方一头扎进了一家情侣主题餐厅里,之后又出来,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后拿在耳边,很明显是在打电话。 胡砾挑眉说:“在找人一起吃饭吧。” 在这种地方吃饭,找的是他什么人很明显。 徐同归低头看向自己手机。 手机没响。 罗娑树(三) 主题饭店真就是给小情侣准备的, 被店员委婉否认了的说法,江于尽出来。 吃瓜搭子还在工作,石布这个傻○只会扰乱他的工作, 江于。他首先给理发店老板打了个电话, 对方忍着耐心听他说话, 结果在听话, 丝毫不留情面。 真是美好的友谊方多抽一支烟, 葬礼提一天。 怒而放下手机, 他决定从人堆里扒拉出一个同样一个人,但是路过的,很难评。 他在门口打望, 有人在看他,不长的一段时间, 大概是终于下定决心,有个人从人群中走出并靠近他身边,问:“你是一个人吗?” 声音听上去还挺紧张。 身边突然钻出一个陌生人, 江于尽刚准备如实回答, 后来看到人群中的黑衣服人,于是说:“现在不是了。” 他看到了隔着挺远一段距离的徐同归和他的眼熟同事, 脑瓜子瞬间就动了起来。 徐同归和胡砾就这样看着对面人快步小跑过来,头发随着动作扬起, 笑容在光下灼眼异常。 很明显是在盘算着什么的表情。 他靠近,之后徐队手腕上就一凉,一种很奇异的触感传来。 手里抓着人手腕, 江于尽朝胡砾一挥手:“我把他借走一下,就两分钟。” 徐同归还真被借走了,这个人沉默着被带走, 居然一点都不带反抗,并且个高腿长,很轻易地就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胡砾眉梢一扬,就这样看着两个人离开,后来反应过来,笑着挥手。 很好,工作疯子走了,午休时间到。 徐同归不是工作疯子,只是一个专属万能工具人。身边人拉着他手腕成功混进了主题饭店,在一对卷毛情侣不远处坐下。 坐下拿过菜单随意点了道菜,市民江视线一直没有从卷毛情侣上移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工具人还没离开,刚准备示意对方已经可以离开,结果对方的手机响起。 是刚才的同事胡打来的电话,说分枝因为中午天气过热,要死不活,已经暂时和母树断了联系,让他不用急着走,先吃两口饭等会儿再工作。 先吃两口饭的意思是对方已经趁这个机会跑去点了超大份的豪华海鲜大餐,不吃完绝不继续工作,坚决捍卫自己的午餐时间到底。 这个人今天找了半天树已经开始不耐烦,在消极怠工的边缘上不断徘徊,现在终于找到时间,直接火速开始休息。 电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十足清晰,原本想说什么话的江于尽默默住了嘴,决定继续观察查南和他的另一个女朋友。 徐同归就安静看着他,铁灰色瞳孔略微扩张着。 观察任务进行到一半,饭菜上桌,江于尽于是收回视线,刚好对上对面的人的眼神,于是说:“你是想问什么吗?” 他很精准地猜到了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徐同归说:“刚才看到你在打电话。” 江于尽直接一点头:“确实。” 然后就没了下文。没说打电话干什么,也没说是打给谁的。 徐同归垂下视线。 以为他是在低头看饭菜,江老板于是又大方道:“你先吃,想吃什么吃什么。”他还得存下决定性证据,让他的雇主在以后分手的时候占据道德制高点。 江老板有时候挺懂,但在大部分时候脑回路都很与众不同。 他们在这边说话,卷毛的另一个女朋友注意到了他,惊喜挥手。 卷毛另一个女朋友叫小丽,长得漂亮也很热情,碰上同样外向的市民江,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两桌变一桌,约会变聚餐。 有市民江的印象分加成,尽管面前人看上去不太像是能招惹的样子,但小丽没怎么怕,笑说:“原来这就是你男朋友。” 看上去还怪搭的居然。 在徐同归开口之前,江于尽率先笑着点头:“是的没错。” 徐同归垂头看了眼自己被旁边人悄悄捏了把的手背,最终选择继续保持安静。 一桌四个人,江于尽聊得起劲,没怎么吃饭,更多时候都是在喝水,空了就把水杯往临时男朋友徐面前推,成功进行置换反应得到一杯装满水的水杯。 他还好心帮查南两个人拍了不少甜蜜蜜照片,对方笑,他也笑。 对方得到了甜蜜蜜的照片,他得到了甜蜜蜜的证据,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一顿饭还没吃完,徐同归电话响起,他接通后暂时离开位置,再回来的时候,低头看向话说多了于是中场休息喝口水的市民江,弯下腰低头说:“有任务。” 江于尽懂了他的意思,顺手拍拍他头:“你先走吧。” 头上传来略微冰凉触感,徐同归动作一顿,之后重新站直身体,向着店门离开。他个高腿长,走起路来很快,就这么几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了店门口。 小丽好奇问:“任务?” 江于尽摊手,又开始一本正经跑火车:“他是小动物收容站的人,每次要去找小动物的时候都说成是出任务。” 对面两个人点头,还有些惊奇,没想到这个人看上去这样,实际上还怪有爱心。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都达成了目的,查南和小丽去停车场取车,江于尽去拿自己小电驴,大家一拍两散。 工作完成,饭也吃饱,事情原本到这里是顺利的,市民江的心情是好的。 所有的顺利和好心情全都停在了看到小电驴上挂着的头盔不见了踪影的前一刻。 江于尽:“……” 某江姓市民耷拉着的眼皮缓缓抬起。 徐同归接的电话是胡砾打来的,对方已经吃完了海鲜大餐,电话里的声音都透着股满足感,并且经过店里空调的拯救,半死不活的分枝也活了,重新开始指方向。 顺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胡砾微眯了眼睛,说:“那边是地下停车场。” 事情麻烦了。 呆鹅广场的地下停车场算是这附近最大的停车场,一共很多层,周边的居民也有部分车辆在里边,每层都停得满满当当,疏散起来不算简单。 脱下花花衬衫塞进腰包里,胡砾说:“总之先去看看。” 去看看的意思是指逐层排查。 这边地形落差大,进来的时候就是最高层,想要去底层还需要一直往下走,地下的说法也只是相对于最高层而言,实际上的采光其实算是不错。 分枝几乎是以植物特有的方式躁动了起来,近乎于无的叶片迅速生发,在空中颤动着,像是喜悦,也像是不安,越往下走感觉越明显。 分枝颤动得越来越厉害,一边的徐同归伸手把枝节直接从中折断,原本终于恢复了生机的枝桠又陷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他下手是真的毫不犹豫,也是真的很有效,感觉空气都安静了不少。 罗娑树的母树应该是在最底下,没有再一层层绕,他们直接一层一层往下跳,来得方便又快速。停车场里还有人进出,好端端开着车,突然看到两个人似乎从楼上跳下,吓得心脏一抖。 停车场最底层才算是真正的地下,很潮湿,墙面和地面上都是湿痕,上面已经长满了青黑的藓类植物,踩在地上还隐约有水声。 最底层潮湿,车辆也难下来,虽然规划成了停车场,实际上这一层一辆正经车也没有,只有已经生锈的老旧的车还停放在这里,停放的人很明显已经放弃了这些车。这里已经塌陷了大半,最中间直接破开一个大洞,旁边堪堪停着辆废弃的车,被掀翻在一边。 因为没有人来,这里出现再多异状也不会有人察觉,或者察觉了,但并不在乎,也不上报。 打了光从最中间的洞口往下看,已经能够看到盘绕在地下的复杂的根系。 胡砾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于是问:“怎么样,需要疏散停车场里的人和车吗?” 徐同归抬起眼来:“不是停车场,是整个广场。” 胡砾的眉梢慢慢扬起。 下午的时候,呆鹅广场广播全都开放,指挥在广场内的市民包括店家的店员都尽快离开。广播里没有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显然有特殊事件出现,所有人都快速离开。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所有群众疏散完成,特搜队的车到达广场边,没进去,只停在这里待命。 接到所有人都已经疏散完毕的报告后,徐同归和胡砾跳下洞里。 胡砾原本是不用跟进来的,但他想到之后繁琐的善后工作,还是觉得混进来纯纯当个打手挺好。 从洞口跳下后就已经用不上手电。 停车场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下面是盘绕的重叠的植物根系,最上面是飘着的荧光绿孢子,在空中不断上下起伏着,消减的同时又有新的孢子产生。罗娑树的枝干隐藏在黑暗中,点点的荧光照不亮全貌,只能通过空间来判断其体型远远不是之前的分支长成的成树能比的。 胡砾一边看一边说:“这零还挺会藏东西。” 并且似乎还有喜欢住地下的癖好,什么都往地下塞,也不怕把顶上建筑塞塌。 主要他们还真就能找到这些地方。 他的话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但似乎引起了众孢子的共鸣,察觉到有非己的存在,原本在上面漫无目的飘荡着的绿色荧光孢子汇成一条荧光的长条链状,瞬间涌动着向下面扑来,胡砾抬手,涌下的东西被吹走,之后狠狠砸在一侧的爬满树根的墙壁上。 越往树干的方向走,地上就越多人类活动的痕迹和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铁制的金属走道从一侧延伸到树干边,并且加上了看上去很牢固的加厚玻璃,大概是为了挡住孢子的侵袭。在靠近树干的地方,走道的末端延伸出了一个特别的梯台,附近生长了和之前看到的如出一辙的枝丫,这里应该就是零的人采集分枝的地方。 但是遗憾的是,玻璃上出现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洞,像是子弹打开的,也许是走火。在这种地方,任何一个可以让孢子通过的洞都是致命的,走道里堆叠了一堆黑色的东西,大概是重叠的尸体。 除了走道,地上也有很多很多旺盛的,丛状的嫩绿色树叶,看上去充满生机与活力。 看上去很美好,如果忽略嫩绿树叶是从人身上长出来的话。踢开躺在地上的才开始冒出小芽的尸体,胡砾说:“看起来应该是刚死。” 大概就是在人群还在疏散的时候出的事。 徐同归一刀直接扎漆黑树干里。 树干顺着刀扎进的方向迅速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纹,绿色的液体不断流出,几乎是呈喷薄状,液体流过的地方其他生命体和无生命体全都消亡,只有树木快速生发。裂纹没有停止的迹象,并且还在继续延长,原本静止的根系开始缓慢无规则胡乱扭动,方向逐渐往上,整棵看不完整的树都像是在往上移,连带着地面逐渐抬升。 —— 江于尽还在找自己的头盔,在各种犄角旮旯找。 犯人既然偷他头盔,那就同样是骑小电驴或者小摩托,广场里没能找到头盔2.0,他就前往犯人有可能停小电驴或者小摩托的地下停车场找。 他上一次还在广场上的时候外边人还很多,这次走过的时候这边已经完全没有人,一片冷清。 但是这些都和他无关,他现在心里只有他的头盔2.0。 地下停车场里也没人,车也开走了大半,看上去空旷了不少,一眼望过去,没有小电驴也没有头盔。 一层层绕浪费时间,主要还费体力,停车场螺旋式往下,江于尽直接顺着停车场边的栏杆翻下。 他一连翻了几层,一直没能看到眼熟的头盔,心已经凉了大半。 没有头盔,但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停在靠近最下面几层的车的里面还坐着两个人,车窗开了小小一个缝,里面还传出一阵音乐声。 客观来说声音应该挺大,他离这么远都能听到些许,在车内来说应该是要把人震聋的地步。 他看过去的时候车里面的人正好回头。是小丽和查南,两个人在车里坐一起,看到他后拉下车窗,问:“你怎么在……” 他们的话没能说完,地面一阵抖动,且持续不断。以为是突发地震或者建筑出了问题,两个人连忙从车里跑出,完全站立不稳。 不是地震和建筑出了问题。阳光逐渐被遮挡,四周都陷入昏暗,巨大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他们抬头,看到了遮天蔽日的巨树,还有围在巨树周围已经被外力强行弄为歪折的走道。 这些全都横空出现,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接受的认知范围。 巨大树木抬升带起的风从天际吹来,江于尽站在原地,衣摆被吹得扬起,后面的两个人已经完全稳不住,倒在了地上,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其余什么话也说不出。 在盘虬的巨大树根之上有人,胡砾站在上边往地下停车场看过来,看到了站在边上的人,还有他身后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上到了更大的空间,罗娑树原本堆盘起来的根枝开始向着四周舒展开,缓慢而又夸张,慢慢包裹住了地下停车场。 巨大的根伸过来的时候,有东西顺着滚下,刚好就滚到了查南和小丽面前。 是一个人,但并不太像,用怪物来形容或许更加贴切。人身上穿着暗红色衣服,但是衣服已经破烂,从里面冒出嫩绿的芽,地上的人头上的拉链被拉开,可以清楚看到脸上的皮肤被长出的嫩芽顶破,睁着的眼睛里的瞳孔涣散,红血丝蔓延了整个眼球,一个还嫩得发黄的小芽从瞳孔正中心冒出。 这些都是罗娑树的营养来源。 原本已经裂了一半的树干在冒出地面后又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迅速生长愈合,并且肉眼可见愈加粗壮,孢子数量倍增。 现场徐同归一个人完全能够处理,胡砾顺着展开的树根往下,打算先把停车场里的人带出。 孢子已经蔓延到停车场,幽绿色的一片,看上去就渗人,求生本能爆发,原本已经腿软的查南瞬间推开和他抱一起的小丽,转身爬进车里关上车门,“咔”的一声,甚至还反了锁。 小丽不可置信。 “节哀,”江于尽在她身边蹲下,“顺带一提他还有另一个女朋友。” “我说他车里怎么会有我不用的口红!” 小丽直接医学奇迹克服生理反应,迅速从地上站起要去跟车里人决一胜负。 等到胡砾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唯一一个看上去很冷静的人耷拉着眼皮在一边围观,衬衫半挽,姿态轻松甚至还饶有兴味。 罗娑树(完) 原本图进车里来一决胜负的小丽纠缠不清, 结果一只荧光的孢子从没能完,查南眼尾瞥到,瞬间就发出猿类的叫声。 原稍上前了一步, 稍稍探过头看了一眼, 小丽也在一边跟着看。但, 胡砾出手打破玻璃隔着手套直接捏碎孢子, 他除显受伤样。 , 听上去还挺遗憾。 胡砾, 让里面的人出来,转头说:“我是特搜队,先带你们出去。” 知道小丽马上就会纠缠上来, 查南出了车的瞬间就试图往外跑,结果跑到一半差点和孢子迎面撞上, 吓得又叫出了声。 胡砾:“……” 胡砾第一次体会到脑门突突直跳的感觉。他沉默着再次把孢子捏碎,之后转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查南,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冷了下来。 实话实说, 除非工作需要, 他完全不介意这些人直接烂死在这。 查南老实了,但还在暗暗进行战斗, 绝不肯和小丽离得太近,每次距离一近就往外躲, 一条直路硬生生走出了弯弯绕的感觉。 相比之下,几个人里最顺心的居然是市民江。他全程没怎么乱动,没有和查南一样叫出声, 只一直慢慢跟在一边,试图陈述他在今天再次被偷的头盔的外观和自己的悲伤之情。 这个人看完热闹,终于又想起了自己还没能找到的头盔。 因为罗娑树抬升时造成的挤压, 停车场中部靠近上部的地方已经损毁,在垮塌边缘疯狂徘徊,但幸好有树根还在做支撑,把整个建筑都撑住,避免倒塌。 在树根里穿梭着说不上舒服,经常需要弯腰,偶尔还会遇到突然窜来的孢子,最主要的还是查南的叫声造成的精神攻击。 终于在对方又一次叫出声的时候,胡砾靠近他身边,手里捏着孢子伸到他眼前,轻声笑说:“再叫就让你再也叫不出来。” 眼前绿幽幽一片,查南瞬间一抖,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他动也不敢动,只能小声说:“你不是特搜……” 胡砾告诉他:“我们是特搜队,不是警察。” 查南没敢说话了,也没敢再叫。 世界都安静了。江于尽对胡砾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胡砾收下了这份夸赞,终于带着三个人出了停车场。 从停车场出来并不像小丽两个人想的那样有重见天光的感觉,外面同样阴沉一片,所有的光线都被他们之前看到的从地里冒出的树的遮天蔽日的枝叶遮挡完全,广场完全变了个模样。 胡砾带着几个人在近乎成为废墟的广场上走过,一路躲过不断从高处的罗娑树的树根上掉下的建筑碎块。 直到走到广场边缘,基本上算是过了危险区域,已经能够看到停在不远处的特搜队的车,胡砾没有继续前进,停下脚步指向特搜队的车辆所在的方向,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上车,你们就安全了。” 他很显然没打算继续跟着走,没了一路保护的人,小丽和查南脸色瞬间一白,知道这段路是不得不走,于是艰难迈开腿,走得缓慢。 江于尽也跟着慢慢走,视线不断从废墟中略过。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这个人还没放弃找他的头盔。胡砾看了眼他,之后转身离开。 一路上市民江在往下看,小丽在往上看,查南要忙一点,低头抬头来回注意小丽,又得看天上会不会有落石掉下。 在这块地方抬头看,刚好能看到承载着巨大树木的地面之上的情况。树木最粗壮的主要的几个根枝在不断被人横空截断,往下掉落,上面带着的建筑的水泥块跟着一起掉下,掉在地面上发出巨响。少了根枝,吸收营养的能力急速减弱,罗娑树原本茂盛到完全透不出丝毫阳光的树叶逐渐开始枯萎掉落,又有新芽倔强地缓慢冒出,但冒出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掉落的速度。巨树发不出声音,但剩余的根系和枝条不断抽动着,死死缠绕上建筑,建筑被挤压,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声音。 之前他们在停车场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传来的。上面的东西完全超出了几十年来养成的认知,小丽抬头注意着上面的动静,完全想象不到这种庞大的东西居然真的有人有能力能够解决掉。 枯萎了一半的巨树的叶片开始往下掉,密密麻麻,漫天都是,查南不再注意小丽,谨慎地注意着树叶中有可能掺杂的其他掉落物。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拿着短刀站在巨大树根之上的人。穿着黑衣服,很高很帅,看上去很不好惹,并且很眼熟。树干在他面前逐渐裂成两半,绿色的液体像悬空的瀑布一样流下,沿途枝叶生发,之后又逐渐枯萎,沾染上绿色液体的建筑都被腐蚀殆尽。 小丽眼睛逐渐睁大,看向江于尽,说:“……这不是你男朋友吗?” 江于尽视线从废墟之中收回,抬头看了一眼上边,之后说:“是前男友。” “?” 小丽眼睛睁更大,他补充说:“刚分的。” 他把他们之前一起吃的一顿饭称为最后一顿散伙饭。 这个人的嘴就是一个火车站,每天火车跑来跑去,但是就外观上来说,其他人完全分辨不出他在跑火车,小丽很显然信了他的鬼话:“没想到吃了一顿饭后我们都……” 她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思维完全被带偏,于是紧急刹车,问出自己之前原本想问的话,说:“你不是说你男……前男友是小动物收容所的吗?” 面前这东西无论如何看上去也不像是小动物的样子。 巨大树木彻底裂开,顺着已经失去生机的树根倒下,光线重新回到废墟之上,站在高处的人半蹲下,从裂开的树干中拿起一根细小枝条样的东西。 江于尽说:“这不挺小。” 小丽:“……?” 罗娑树已经被解决,在专业人员评估这里建筑不会再突然倒塌之后,各种车辆赶到,开始进行现场搜寻取证。这里原本用不上救护车,但是财管科的人在看到这一片废墟之后眼睛发直,呼吸不畅,胸腔剧烈起伏,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有人呼叫了救护车。 从地下停车场里救出的人完好无损,具有正常活动的能力,留他们在现场只会增加负担,工作人员在简单问话之后就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但是三个人都没走。江于尽小电驴还健在,但路边就是帮助恢复交通的交警,他没有头盔直接寸步难行。查南最终还是被小丽逮到手,小丽看上去漂亮纤细,但是实际上纤细手臂上都是练散打练出的肌肉,查南完全招架不住,一下子挨了好几拳,脸直接肿了大半,最后还是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几个人赶过来合力把小丽拉开,这才避免查南进一步挨揍。 一边的市民江暂时忘记了丢失头盔的悲伤,和自己小电驴一起在旁边看得起劲,顺带把今天的战果发给了雇主。雇主很爽快地给了委托费,并决定在今晚就去当面对质。 江于尽表示祝福,并在聊天结束后给今天一早就出门的高中生打了个电话,希望对方能够给他送个头盔过来。 高中生很快就来了,手上还拿着崭新头盔,比他预想中的快了不少。 视线从一堆废墟上略过,陈景收回视线,把手里头盔递给对方。 拥有了头盔3.0,江于尽稳稳将其戴头上,一边戴一边问:“怎么来这么快。” 陈景低下头,说刚好就在附近。 江于尽上下看了眼他:“你身上怎么有些脏。” 陈景说:“社会实践,做事的时候脏的。” 江于尽搭上他的肩,说:“你帮人做事对方给钱吗?” “要是很欺负人的话就给我说,我去欺负他。” 搭在人身上的手悄无声息地取下对方夹在后衣领里的绿色叶片,戴着头盔的人打了个呵欠,说:“先回去睡一觉吧。” 这边父子温情感天动地,特搜队的车里却很安静。 徐同归垂眼处理手臂上细小伤口,胡砾在一边听着搜查取证的人的汇报。取证的人说: “走道玻璃上的弹孔和现场搜出的所有枪械的子弹对比了,我们发现弹孔应该是叫做M866的枪的专用子弹造成的。但是按照现场发现的零的细则来看,这种枪平时都不会使用,都是放在库里备用,每次取用都会留下记录。” 库里一共有十七把M866,但是实际上只有十六把,还有一把就是在被打穿的玻璃附近发现。这把枪被使用了,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很可能是被强行取用。 刚死没多久的尸体,被强行取用的枪,种种迹象都很明显地说明在他们去到洞里之前,有人已经去过并且离开。 徐同归问:“之前留分枝的人在这里吗?” 取证的人点头说:“找到了,但是他已经死了,初步尸检结果是被利器刺穿心脏而死,除此之外,脖子有勒痕,眼球有利器辞过的痕迹。” “他身上的个人物品都消失不见,身边有U盘壳, U盘没在里面,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顿了下,取证的人又说:“不知道有没有说的必要,他身上还有伤,前一两天和今天造成的都有。” 胡砾略微思考,之后稍稍坐直了身体,说:“把监控调来看看。” 于是车上换了个人来,对方操作了几下电脑,调出当时监控。 他们调出的是在他们进入洞里之前的监控,跳进洞的同时他看了时间,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时候。 多个监控画面一起播放,上面人来人往,胡砾看到了骑着小电驴出现在监控范围内的人。对方缓缓在路边停下,之后环顾了一周,又骑着小电驴离开了路边,出现在了另一个监控画面。 对方把车停在了广场附近的停车场,之后跨越斑马线,来到广场,之后遇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另外两个人。 在他们进入洞里的时间之前,停车场另外两个人同样一直有出现在不同地方的监控范围内。 两方都出现得明明白白,没有丝毫可疑的地方。 屏幕太多太杂,看得眼睛痛,胡砾收回视线,说:“回头让科里人再仔细查查监控。” 查也只是走形式,报不了太大期望。能做到潜入洞里,潜入的人要是想躲,完全可以避开摄像头。 胡砾重新抖出自己花衬衫套身上,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负责了善后。 —— 回到家,江于尽并没有睡觉,往沙发上一躺准时开始肥皂剧时间,高中生洗了个澡后就进厨房做饭。 今天晚饭是在客厅茶几上吃的。因为江某视线实在移不开电视,高中生只能任劳任怨把饭菜转移阵地,让这人能多吃两口。 今天是肥皂剧电影版,时长整整三小时,饭后高中生出去散步,江于尽头也不转就点头说“慢走”。 陈景去见了张欣和小胖。 他们之前一般约在菜市场附近的林荫道碰面,再去常去咖啡店。后来因为他买菜买太多次,卖菜的大爷大妈已经认识他,每次从这边经过的时候都会被硬生生留住唠话,于是换了见面地点。 甫一见面,陈景直截了当拿出一个U盘。U盘带血,但大部分已经擦去了,只有角落小部分还有斑驳血迹,但不影响使用。 迎着两个人视线,他说:“这是之前在F市遇到的那个零的人的U盘,里面应该会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昨天在从江于尽那听到这个人出现的消息后,他赶去对方说的游乐场,刚好看到特搜队的人拿着分枝离开。 猜到特搜队的人一定会靠分枝去寻找母树,要是不出意外烙脸男应该也会在那里,他等在特搜队门口,等到了有车出动。 车里坐着的是副队和徐同归,全都是不能跟踪的人,他没有直接跟,废了很大的劲才从一路的路人嘴里打听出了车的去向。 车最后在呆鹅广场附近停下,车里两个人下车。 就是这里。 没有跟着两个人,他直接自己开始找,并且找到了,地下的人很好解决,开一枪就能靠罗娑树将其全都解决掉。棘手的是烙脸男,废了他一阵工夫才解决,大概是因为对方身上还有伤,解决起来比想象中要顺手不少。 没想到这个人直接闷声干大事,张欣和小胖发出国人经典惊讶语气词,接过U盘插进电脑里。 陈景说:“他在死前交代了,之前把异种投放到各个学校就是他,为的就是测试这些学校是否有他们在找的异种。” 他要找的是学校怪谈副本里的异种六菱。如果学校副本被破坏,异种一般会会选择和副本类似的环境栖息,六菱毫无意外会选择现实存在的学校。六菱具有排他性,只要在自己认定的地盘出现其他异种,它会毫不犹豫杀死侵入的异种。 罗娑树是组织后来派发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多测试几次,记录下结果就行。 他大概到死前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简单的工作丢了命。 张欣道:“你有可能会被组织怀疑吗?” 陈景摇头,出于一种本能的轻视,烙脸男在死前都没敢相信会死他手上,也并没有向组织提起过他,零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胖:“那他什么也没向组织说?” 陈景说:“他说了石布。”对方似乎一直认为是石布在查他的消息。 —— 看完肥皂剧美美睡一觉,第二天中午起床的时候,江于尽接到了石布打来的电话。对方说最近发了笔小财,想要请他吃大餐。 刚痛失头盔2.0,还在为买3.0的钱而悲伤的人瞬间起床。 石布因为饭后还需要继续上班,于是把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公司附近,江于尽蹭吃蹭喝,完全没意见。 对方公司在高新区,周围都是蓝色高楼大厦,一个比一个气派,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中午刚好是白领们下班的点,穿着职业装走路上,脚步好像都带风。 江于尽找到地方停下自己小电驴,穿着宽松且皱巴的衬衫给石布发消息。 对方没回,在几分钟之后赶到,穿着身西裤白衬衫,西装外套搭手上,晃眼一看很难认出。 看到站在路边的人,石布露出傻得一如既往的笑,喊了声哥。 江于尽和对方一起走进了店里。 这个人确实像是发了笔小财,挑的店看上去高贵奢华,目测服务生都穿得比他正经。 接过石布递来的菜单,江于尽简单浏览:“顺带一问你怎么发了笔小财。” 石布露出他特有的笑,说:“今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我中奖了,中午来这家店等着,会有人来联系我。” 江于尽:“……” 江于尽起身就走。 这个傻○没救了。 一笔横财 在江于尽站起的同时, 店门打开,阳帽和口罩,身上套着导游马甲, 有人守在门口, 另帘, 挡住外面人可能看来的视线, 同时也阻隔了光线, 整个店里变暗了不少。 “客人……” 店员作, 上前原本想要说什么,结果看看到进来的人背对着大门,, 动作迅速。 ,店员不敢动了, 客人还拿着手里餐具,也一动不敢动。 店里包括后厨的人全都被赶到了大厅,客人坐着, 店里工作人员在地上蹲着。站在门口的人耳朵上挂着闪亮金色长耳环。 金耳环环视了一周, 旁边人靠近,小声问:“石布真的会来吗?” 这么明显的骗局, 要是机灵点的人,应该早已经打电话报警了。 金耳环不耐烦一皱眉, 肯定道:“他肯定会来。” 没有在电话里亲耳听到过对方的声音的人是不会明白她这种肯定的。那种认真和喜悦,还有说不出的纯粹的傻气,是完全装也装不出来的。 她再把店里看了一周, 之后问:“谁是石布?” 瞬间有人举手。 举手的人穿着身皱巴衬衫,手指着旁边人,面无表情说:“他是石布。” 没想到会有人主动承认, 金耳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就是五官端正,衬衫整洁,浑身都透着社会精英样的人。 金耳环肯定道:“他不是。” 江于尽:“……?” 卖队友失败,市民江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现场看上去没一个像傻的,人真实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有出入,靠声音认不出来人,金耳环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没有工夫再一个个筛选,于是说:“把人都带走。” 店里的人挨个被带出店外。 店外就是来往人流,路边停着两辆旅游大巴,手里藏着枪的人充当导游带他们上车,一切看上去毫无异状。 身边有人盯着,被带着上车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经过却不敢发出求救声,也没人对上他们惊慌的视线,就这样上车后坐下。 大巴车车窗全都拉上,只有道路中间的微弱的昏黄灯光亮着,车辆晃动着驶向未知的方向,车里的人不安地探头。 这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站着注意他们的动静,他们手里有手机也不敢轻易试图打电话。 没收手机是有原因的。站在车厢最前面的金耳环拿出自己手机拨出一个号码,之后从头到尾听是否有动静。 所有手机没一个有动静。 吃顿饭无辜被牵连的市民江转头看向石布:“你手机呢?” 石布挠头:“走的时候走得急,忘在公司了。” 排查完后车上就开了信号屏蔽器。 石布问身边人:“哥,现在怎么办,我今天下午还要上班。” 他声音不大,但附近的人刚好可以听到,听得眼睛狠狠一跳,没想到居然有人到现在这种时候还在想着上班。 江于尽懂对方这是想在这里把人都解决了好回去上班的意思,直接踹了对方腿一脚,让其收回已经放车扶手上的手。 不远处的人手上武器眼熟,他之前在零的分部见过,这些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 抓捕游戏排十二的人却只用这么点人,方式也过于拙劣,很明显对方并不认为真正的石布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很好想,零用什么办法拿到了叫【石布】的人的名单,然后进行筛选,根据可能性分等级,找出有可能是游戏里的石布的人。要是不出意外,身边这个人可能性等级应该挺低。 毕竟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想到真有纯种的傻○能在游戏里存活下来。 既然只是被轻度怀疑,现在刚好能借这些人摆脱怀疑,要是在这里动手,就算是直接证明了身份。 石布不太懂,但他很信任他江哥,当即收回手。 江于尽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站在过道上十分稳得住的几个人,意识到似乎还要坐挺久的车,于是选择闭上眼睛。 大巴车从市区驶入不知名的方向,车上的人惶惶不安,有人在担心自己下午的工作,有人身体下滑躺椅子上睡得香。 负责查看这边情况的人直到下车的时候才注意到有人睡着,眼尾狠狠一跳,刚准备把人叫醒,结果对方自己睁开了眼睛。 一双眼睛毫无聚焦,带着刚睡醒的迷茫,这个人很明显刚才已经陷入深度睡眠。 车上的人挨个站起来,还穿着导游马甲的人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下车,江于尽揉了把头发,路过的时候一点头,说:“辛苦了。” 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语气认真,态度真诚,守的人愣了下,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应。 守的人没反应过来,前后的人也眉眼抽抽。 这个人素质还真高。 高素质的市民江下车,再踩上坚实地面的时候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建筑。 看上去像栋大仓库,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上面锈迹斑斑。 零总能找到这些奇奇怪怪的没人用的建筑。 仓库外有铁制大门,和仓库比起来算是很新,应该刚建没多久。有人在门口立着,看到车上下来的一串人,有些惊讶,但没多说,开门放人进去。 建筑还真的是一个仓库,只是原本的每个堆东西的房间的大门拆掉,都换成了铁栏杆,变成了一个简陋版牢房。 进门的地点有厂里的平面一览图,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小半已经脱落,上面还染上了莫名的污黄油脂。 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人也穿着统一的暗红色衣服,每层楼都有人在把守。 原本身上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摘下了遮阳帽和口罩,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导游马甲也扔在一边。带着一串人走到一半的时候,注意到人群中有视线传来,他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人群中刚收回视线的人,隐约觉得对方眼神似乎挺奇怪。 江于尽没什么意思,只是纯纯同情这个组织的人。 他们的工作环境看上去似乎都不太好,不是在地底就是在破房,令人痛心。 然后他就被扔进了这个破房中的一个房间。他们一车人都被两两分开,两个人关一间房,关之前还被搜走了身上所有的个人物品。 这个仓库以前装的应该不是什么干爽东西,尽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地上仍然有油污和厚重的柴油这些的味道,所有味道混在一起,江于尽直接蹲墙角面壁。 站在外面的人看着他们走进房间,确保门已经锁牢之后离开。 等到外面再出现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换上了统一的衣服,看不出原本模样。 江于尽还蹲在墙角,贴心的石小布靠过来拍拍背,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看起来很难受地蹲墙角的人抬头问他:“记住门口地图了吗?” —— 仓库已经被改造过,除了原本用来储存货物的地上三层楼,现在又在地下新建了三层,金耳环就在地下三楼。 她已经换上了统一的制服,但是没有完全拉上拉链,脖子之上露出来,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她一边的人倒是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问她什么时候去楼上查出石布。 把燃了大半的烟碾进烟灰缸,她重新补了口红,说:“不查。” 从对方轻信她打过去的电话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负责查的这个人不是排名十二的那个人。尽管已经知道结果,但她还是得走一趟做做样子向上面交代。顺带之前上面派发下来的找几十个实验体的任务还没完成,现在带来的店里的人的人数正好够,还多了几个,可以留到下次再派任务的时候用。 她随手敲了两下键盘,指向占满了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说:“你看这里面,没有任何人有什么异状。” 监控里是今天刚关进来的人的房间里的画面,多数人都坐在床上往外面看,还有人蹲角落大概是想吐,没有人有任何的反常的举动。 “要是这里面真有上面要的人,就不会派我们来执行这个任务了。” 退一步讲,要是里面有组织要的人,她们肯定活不到现在。但是她们现在活着,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她说得有道理,旁边人犹豫着点头,终于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找过人,事前准备了两辆大巴的目的就是多带人回来。 ——她确实解释得清楚,门外的两个人也听懂了。 金耳环打电话给上面汇报结果,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之前派发下来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明天就可以把几十个实验体交付给实验室。 电话挂断的瞬间,办公室门被敲响。 重新把监控切回附近区域,金耳环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穿着暗红衣服,身上还扛了两个人,被扛着的人似乎已经昏了过去,一个套皱巴衬衫,一个穿着件西装。 她说进。 房间门打开,两个人走进,把昏倒的人放在一边,金耳环等着对方说事,后来发现昏过去的人是熟面孔,刚发现结果就眼前瞬间一黑。 垂眼看着金耳环软倒在椅子上,江于尽垂眼,把手里同样打昏的人放到另一边椅子上,之后脱下暗红衣服还给原主,并说了声谢谢。 重新从对方身上拿回自己皱巴衬衫,他没有穿,就放在一边,从办公室一角的箱子里找到自己的手机,先是点到了拨号界面,后来略微思考,转头问:“你知道特搜队号码吗?” 石布知道,并且很流利地背了出来。 江于尽于是打出了号码,但没拨通,暂时放下手机,说:“改监控需要多久?” 众所周知,视频都是真的,监控不能改。 但石布可以,他说了个时间。 江于尽点头,拨通电话。 想要出去就只能把这个仓库毁掉,但不能是他来毁,也不能是石布来做,剩下的就只有特搜队。 特搜队的热线电话二十四小时在线,拨打电话不过五秒就有人接通。江于尽随意靠在办公桌上,垂眼笑了下: “你好,我们被不明人士抓了,这里人很多还都有武器,现在很害怕,这里坐标是……” 石布报了个数,江于尽把这个数复述了一遍。 接通电话的原本是一个声音挺好听的女人,后来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还很耳熟。 是花衬衫的声音。 江于尽一边看石布改监控画面一边打电话,花衬衫报了自己的个人联系方式,他于是挂了电话,又改为打花衬衫的个人电话。 对方问他现在的状况和这边大概的规模,他挑拣着回答了,之后强调说:“我这边是出于各种巧合才能打电话,不确定这边是不是一定安全。” 末了他又补了句:“这里太可怕了。” 还在改监控画面的石布转头看了眼他,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江于尽自动忽略对方的视线,说手机没电了要节约电,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监控的画面也改好,石布稍微侧过身,让他看到屏幕上的样子。 只能说确实改得真。 他们装作出现意外,吸引路过外面的执勤的人进房间,把人打昏后换上衣服并一路拖到这里的事实变成了两个人闯进房间,把他和石布打晕后带到这个办公室,看不出丝毫伪造痕迹。 江于尽夸了句对方,之后从桌上随意找过几张纸递过,说:“上下一共六层楼,平面图就交给你了。” 石布很听他的话,在凌乱办公桌上找到了笔,接过纸后就开始弯腰画图。 楼上三层他没有走遍,但他记得门口的示意图,下三层他刚才下楼的时候已经看过,每一个角落都记得。 他画图画得快,像机器作图一样,每一根线都在应该在的位置,笔直且没有丝毫偏差。 江于尽没事可做,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他刚打开消消乐,听到还在作图的人冷不丁说了句:“不知道给我送奖金的人没有在店里找到我该怎么办。” 手上青筋一跳,江于尽手一滑,消了个错误的动物,抬眼面无表情看着出声的人,说:“那你猜我现在想不想鲨了你。” 石布没敢说话了。 玩了两把消消乐,都没过关,手机真的已经在没电边缘徘徊,江于尽于是收起手机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有一会儿,或者也没有多久,他再次接到了花衬衫的电话。 努力试图用脑子思考了半天,江于尽终于想起花衬衫叫胡砾。 胡砾带着人已经赶到仓库附近,几辆车暂时藏在了附近树林,正在想营救的方案。 按照之前手机对面的人透露的消息,仓库里地上地下一共六楼,地上三楼都关着人,六楼都有人把守,要是强行闯入,关在里面的人做不到同时全部救出,人质至少死一半。他是不介意死一半,但是很难给上面交代。 谈判也被优先排除。谈判是否有用还得看对象,对上零的人来说,谈判的损失只会更大。 潜伏是最优方案,但是这里他们完全不了解,擅自进去被发现的概率更高。 “仓库后面有一个小门,是清理垃圾用的,门外有半人高草丛,有一个人在门口把守,草丛里也有一个人,身上有红外装置。” 耳麦里传来说话声,胡砾很快反应过来,示意还在试图找出解决方案的人暂时保持安静。 江于尽看了眼监控画面,再低头对上石布画的平面图,说:“从小门进入后有箱子作为掩体,周围有人巡逻。” 浅色瞳孔对上泛着蓝光的屏幕,轻缓转动着,他说:“巡逻大概是三分钟经过一次,一队两个人,手上有枪,有警报器,距离下次路过小门还有大约一分半。” 他最近没有饮酒过度,嗓子好了些,不像之前那样哑,能听出点原本的声音,声音意外的清越。 听着耳麦传来的话,胡砾看向车里其他人,安静示意准备好用品,马上下车。 办公室里,江于尽安静看着监控,看到有穿着特搜队制服的人出现在小门附近草丛,于是说:“右前方十五米。” 草丛里瞬间有人穿梭而过,在正在草丛里站岗的人注意到响动转头之前直接将人脖子一拧。在门口站岗的人看到草丛里的画面,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手里的枪还没抬起,视线突然天旋地转,之后失去意识。 两个人快速换上他们的衣服,捡起武器站在他们原本站岗的地方,像是完全无事发生,另外的人潜进小门。 胡砾也在其中,继续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距离下一次经过还有两分钟左右。” 要是没听错,他似乎还听到对面传来了打呵欠的声音。 婚介所再上线 江于尽确实困了, 眼皮耷拉着,看着电子屏幕上的人移动,解决掉了巡逻经过小门 情况, 建议是先上三楼。” 梯, 安静到三楼。 三楼守, 他们率先把转角的解决了, 之后逐渐向中间靠拢, 在楼下人的视。 胡砾听到耳麦里的人还夸了他们一嘴:“真厉害。” 语气真诚, 很真心实意,但他却莫名觉察出了敷衍味。 三楼的人解决完了。并且按照提醒,他们没有在关在房间里的人的视线范围内动手, 原本把守的人已经没了出声的机会,关在房间里的人也没因为察觉到有人来救而不管不顾大声呼救。 用同样的办法, 特搜队的人从三楼逐渐下到一楼,把地上三层全都清除干净,换上衣服顶替了原本在这里的人。 仓库里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依旧有人在把守, 有人在游走巡逻。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拿出钥匙挨个打开房间的门,让房间里的人走出。 关在房间里的人以为是这个地方的人要转移他们, 颤抖着,不敢出声也不敢乱跑, 就这么安静按照他们指示走出大门。 事情进展意外的顺利,胡砾站在楼上看着,耳麦里再次传来声音:“有两个人上来了。” 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十分明显, 还在带着民众往外走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身体瞬间紧绷,子弹上膛。 这里距离地下上来的出入口太远, 来不及近身安静处理,只能开枪。 坐在椅子上往下滑了一截,江于尽抬眼看着屏幕,说:“不用动手,下面三层的人比上面多,出现响动,他……我们这些人质都走不了。” “你们只需要说‘转送实验室的时间提前了’就好。” 原本已经端好枪的人又把枪放下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从地下出来,一眼就看到排队往外走的人,一愣,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人回答说:“转送实验室的时间提前了。” 问的人有些惊讶,但没多说,从放在门口不远处的饮水机里接了杯水又下去了。 被抓的人依旧继续慢慢往外走。 他们上的还是之前的旅游大巴,大概是为了使用方便,车钥匙就挂车门上,随取随用。 除了仍然在地下三楼的两个人,所有人都已经快要上车,穿着暗红衣服的人拿出对讲机,和还在仓库里的胡砾汇报了。 胡砾一边在楼上走着一边应了声,最后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之前这里是整层楼唯一空的房间,应该就是江于尽和他朋友关一起的地方。 他抬脚走进,环视了一周,视线从简陋物品掠过,之后又离开。 门外所有人都已经上车,车辆已经驶离一段距离。他垂下眼拿出对讲机,说:“去地下。” 不用处理人数众多的人质,事情进展瞬间就快了起来。 看着屏幕里的人已经下到地下二楼,江于尽捂着收音口起身把石布画的图扔进碎纸机,顺带拍拍石布,指向金耳环和她身边的人,说:“想办法把她们弄醒。” 石布用物理的办法把两个人弄醒了。 江于尽看着睁开眼睛的金耳环,把手机稳稳拿在手上,浅浅清嗓,说:“她醒了,快来救……” 话说一半他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仔细放好避免受到伤害。 金耳环和她的同事醒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看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眼睛瞬间一睁,两个人同时出了手。 江于尽和石布拿另外两个倒霉蛋身体挡了下,之后又将其放回原位。就是放得太快,对方直接倒地上去了。 “……” 耳麦里传来一阵声音之后就再也没了声响,胡砾快速向着地下三楼过去。 刚下到三楼,一个房间里就传来桌椅摔地上的声音,他靠近,之后一脚踢开门。 房间里的场面混乱不堪,一时间很难理清现场的关系。总之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个人,两个暗红衣,一个耳朵上戴金耳环的人,还有一个脏衬衫。 房间里唯一立着的就还剩一个人,金耳环同事,手上还死死掐着一个人。 江于尽是被掐的那个。他被死死按压在办公桌面上,头发散乱,衣服皱起。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小心行事,胡砾直接掏枪对上金耳环同事的头。 一声枪响之后,血液飞溅,身上的人倒下,半个身体都躺办公桌上的人眼疾手快把人推开,避免打脏自己的衣服。 这条件反射比生理反应都快,把人推开后这个人才开始咳起来,伸手不断揉自己喉咙。 看得出来掐的人是下了死手,他脖颈上已经有了青紫痕迹,和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比较之下更显得恐怖。 江于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跟主持人试话筒一样喂了好几声。终于能够再次说话,他试图和胡砾解释现在这个情况。 把他和不太熟的朋友带到这的两个人进来后突然和金耳环以及她的同事吵了起来,四个人打架,四个人都打昏了,所以他才能趁机联系外界。 没想到刚才金耳环同事醒了,把他这不太熟的朋友打昏,之后又想对他下手,幸好正义的胡副队赶到。 江于尽说着,顺带看了眼倒地上的石布。 他原本没想让这个人昏,结果这个傻○在敲醒了金耳环两个人后又想把两个人敲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就已经直接把金耳环打昏,并且准备对剩下的金耳环同事下手。 他于是自己动手把傻○踹昏了。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胡砾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在他察觉之前,江于尽把安稳放好的手机揣进了自己裤兜。 三楼还没有清理完,穿着暗红衣服的人听到动静也跟着迅速跑来,结果被另一批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掀倒在地。 江于尽竖起大拇指:“真有安全感。” 胡砾拉下衣服拉链,眉头一扬:“那真是太好了。” 优先把昏过去的受害民众石布带走,其他人护着自称受到惊吓的市民江离开,胡砾和剩下的人留在这里善后,顺带找找任何有用的信息。 地下三层楼是休息还有放置武器和其他东西的地方,和之前捣毁的几个窝点一样,大同小异,唯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从办公室电脑里找出的一份名单。 名单列了一连串的人的联系方式,有的有住址和其他,有的没有,最顶上的只有一个【石布】的名字,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住址和任何信息。名单靠近下面的地方有一个名字标红,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江于尽口中那个不太熟的因为同样叫石布而受到牵连的朋友。 零在找石布,这算是今天唯一得到的好消息。原本以为石布大概已经是零的高层,没想到对方至少目前还没有和零合作,按照现在情况来看,和零对立了也说不定。 把名单录下来发到局里,胡砾脱下身上厚重衣服,重新套上自己的花花衬衫。 总之先下班。 所有人都安置好,参与行动的特搜队的人美美下班,只有原本该下班的非战斗人员通通被留下加班。 用来拉人的两辆旅游大巴已经找到失主,是某旅游公司刚提的新车,还没多看两眼就在某天突然不见,报案也没有查到丝毫线索,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被抓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外伤,只是受到了惊吓,一时半会儿都没缓过来,有人甚至不敢回家,就坐在特搜局大厅一步也不肯多走,几个人围在旁边耐心劝说。 受伤晕倒的石姓群众被送往了医院,在半夜里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凄苦非常。门外倒是有人,但是是特搜队的人,在知道他醒来后想见自己朋友且身上没带手机的时候,对方好心把自己手机借给他。 熟练拨通一串号码,他拿着手机,安静等着。 电话响了好久好久,最终在快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石布叫了声“哥”,对面传来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好像是在和他说话,但更大可能是在说梦话,总而言之对方现在睡得很香。 石布说了句“哥你好好休息”,含泪挂断电话。 “……” 特搜队的人沉默着接过手机。 上面说过这个人有可能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虽然概率较低,但他还是警惕着。 果然概率低是有概率低的原因的。 —— 江于尽回家之后洗完澡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试图摸一把消消乐,看到手机界面上的通话记录,这才知道自己昨晚接了个电话。 现在十一点半,比平时还要早一个小时醒来,默默为早起的自己点赞,市民江穿着身宽松睡衣起床一边揉乱毛一边走向洗漱间,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 很意外的,客厅里有人,并且不止一个,高中生和一个花衬衫,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揉乱毛的手停了下,之后继续揉,江于尽打了个呵欠,垂下的眼皮后的浅色瞳孔对上花衬衫。 胡砾眼尾上扬,笑说:“关于昨天的事还有些事情要问,我刚好在这附近出勤,就直接来了。” 他要问问题,江于尽并不反对,又继续走向洗漱间。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出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高中生起身。 陈景原本就打算出门,结果在走之前坐在一边的人突然上门,对方要找的人还在房间睡大觉,他就只能暂时留下来陪同。 现在睡大觉的人醒来,他也可以走了。 江于尽在沙发上坐下,高中生往他面前摆了份早饭,之后就带上门离开。 看着高中生离开,胡砾再转过头来看向身边已经开始吃早饭的人,说:“你这儿子还挺好的。” 还准备了茶水,话少但是行动力强,至少面前这个人是没有丝毫准备水的意思。 江老父亲抬眼:“是吗。” 之后他又说:“那是。” 属实是一点不带谦虚。 胡砾像模像样拿出小的黑色笔记本,开始问昨晚没来得及问的问题,眼尾上扬,天生带笑,说:“这些只是留档用,不用想太复杂,真实回答就好。” 他笑,江于尽也笑,问什么答什么,全程表情不带变,吃饭也吃得香,话里的水分有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咔。” 收集信息结束,胡砾收起笔记本顺带合上笔,笔帽扣上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响。没有什么可问,他站起来,刚走两步又回过头,笑说:“你还挺懂安排,要不要进特搜队试试?” 江于尽点头,直接忽略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应下了夸赞,丝毫不带心虚:“那确实,我之前当了几个月的安保来着。” 他负责的区域外边就是条岔路,每天车来车往,早晚高峰必堵,他经常指挥车辆通行,对安排这些还挺有心得。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胡砾表情微动,之后告辞离开。 江于尽嚼着嘴里的馒头和对方说再见,等到大门重新关上,美美打开电视机。 今天还没到肥皂剧专场,但有中午重播的早间新闻,也能下饭。 看了当今社会对老年人养老政策的调整,市民江已经开始期待自己的养老生活。新闻刚准备进行到下一单元,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 是理发店老板打来的电话,对方一向话少,说得简洁:“今天上楼的人在下面站了挺久。” 把手机开了外音放在一边,江于尽继续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说:“我知道。” 大概猜也能猜到,不是特搜队的所有人都像徐高那样好糊弄,他昨天在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出点问题。 在石布被零怀疑和他被特搜队怀疑之间,还是打特搜队电话更划得来。 一个只凭主观臆断,没证据又没后续的事,过几天自己就过去了。 为了感谢亲爱的理发店老板的友情通知,江于尽给对方推荐了一个好去处:“你要不去特搜队吧,待遇好工资高,你的店就送我,我帮你照顾。” 电话挂断了,对面的人拒绝了他的好意。 惨遭拒绝,江于尽并不气馁,把手机放一边继续看新闻。 电视里播的都是最近发生的社会新闻,也讲了之前发生的呆鹅广场的事,重点落在灾后重建正在绝赞进行中,广场的拥有者和相关商家都会得到应有的补贴和赔偿。 一连讲了几个社会新闻,之后就是财经新闻环节,画面刚一切换,一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一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 江于尽于是换台去了少儿频道,讲的是小学生主角在深夜里出动去拯救世界。主角还有自己的小团队,小红小蓝小粉,三个人就是一个专业团队。 这情节还挺熟。 看了一集小学生拯救世界,早饭吃完,市民江关掉电视下楼遛弯。 他最近经常缺勤街道重要大事议论活动,简称八卦,大爷大妈都十分担心他,现在终于看到他再次出现在人堆里,欣慰地把他往里带。 在人堆里一边磕瓜子一边唠,江于尽正唠得上头,裤兜里手机响起,他擦擦手接通,发现是一个未知号码。 接通电话,对面瞬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开头第一句就是: “你好,这里是F市婚介所。” 周围的八卦声瞬间小了下来。 对婚介所并没有任何印象,江于尽伸手就准备挂掉电话。在他按上挂断键的前一刻,对面的人又说:“还记得帮您填申请表的阿姨吗?” 江某有点印象了,问:“怎么?” 对方首先申明自己的身份:“我不是阿姨,阿姨进去了还没出来,我是她的接班人。”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婚介所的信誉大打折扣,但是他们牵线的实力还在,当地外地优质单身人士资源不少,在F市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又很快崛起。阿姨因为协助反社会组织而被捕,在进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进去前的最后一个客人,拜托她一定要给那个客人找到对象。 江于尽听着,默了瞬,心里涌起莫名敬意。 这个阿姨着实执着。 对面的人继续说:“今天刚好有客人联系上,对方和您在同一个城市,说想要和您见一面,地点由您自己定,待会儿我把对方资料发您好吗?” 拒绝的话说到口,周围的八卦声彻底小了下去。 江于尽好像察觉到什么,一抬眼,对上的就是很多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六中(一) 在一众大爷大妈的热心帮助下, 次相亲场。 大爷大妈还顺带出谋划策让拾掇好看点,结果他出复洗的T恤。 并不想被附近人看到,也没有走太远的意思, 江壁区, 不远不近。 , 现在没在饭点上, 店里没人, 只有老板在玩手机, 声音还很熟悉,是消消乐。 另一位男嘉宾距离这里挺远,赶过来要不少时间, 江于尽拿出手机就和老板排排坐交流游戏心得。 老板果然是老板,居然还比他多玩几百关。 门外通体漆黑的车停下的时候, 里面两个人盯着同一个手机看得认真。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江于尽不舍地抬起尊贵的头,看到了往门内走的人。 是陆东城, 穿得人模人样, 把小菜馆门口走成了大庄园的模样。 店里来了客人,老板也抬头, 看这个人衬衫加西装,于是打开了店里的电风扇。电风扇使劲转起来, 声音大,连消消乐的声音都直接被掩盖。 老板原本还想问客人坐哪桌,结果看到对方直接看向蹲一边的人, 这才知道两个人是约好的。 菜单转到手上,江于尽很克制,只点了两个菜。陆东城把手机放在一边, 说:“这顿我请。” 市民江一阵狂点。 老板拿着菜单去后厨炒菜,店里就剩坐桌边的两个人。老板一走,原本还稍微撑着的眼睛瞬间垂了下去,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知道他在等着自己解释,陆东城说:“你把我号码拉黑了,所以我只能想这个办法。” 前面句话是事实,后面半句江于尽是一点没信。这个人手上花样挺多,想要讲个话有的是方法,偏偏选了这个,很明显就是出于那么点难以言说的恶趣味。 是不是恶趣味只有陆东城自己清楚,他笑了下:“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去婚介所。” 他顺带了解到特搜局的人当时要走了这里的资料,要是不出意外在特搜队工作的人应该已经看到了。他说:“当你前男友真可怜。” 他说着,眼睛里却并没有同情的意味。 摆了下手跳过这个话题,他直截了当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这个人没那么闲,要是没事也不会来搞这个莫名其妙的名义上的相亲,实际上的吃饭。 陆东城还真就那么闲。把外套随手放在一边,他扯开话题,又说起了其他:“是你让石布来我这上班的。” 是个陈述句,不需要江于尽承认或者否定,他直接一点头,说:“之前听说他在哪干哪腾飞,前几任老板都端上了铁饭碗,觉得应该很适合你这。” 话说着,他慢慢垂下眼来,遮住眼里的遗憾。 没想到对方去哪哪倒台的本领居然失效了。 这个人嘴里火车跑得震耳欲聋,陆东城笑了声,不置可否。 在后厨的老板端着饭菜上桌,上完菜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后厨。江于尽客观觉得对方应该是觉得这里风扇的声音太吵,影响了玩消消乐的体感。 端起大米饭,江于尽一边抽出双筷子一边说:“有事就快说,我吃完就走。” 这是他最后一次提醒,他没耐心听对面人继续绕圈子。 陆东城说:“石布给公司赚了不少钱,目前还找不到能替代他的人,我给他工作履历安排好了,至少他目前不会被什么人怀疑。” 江于尽头也不抬:“挺好,感谢。” “但是你可能藏不住了。” 江于尽一边嚼一边抬眼,腮帮子鼓起来一团。 “零开始找你了。”陆东城视线对上对方鼓起腮帮子,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想知道零是谁在操控吗?” 他说只要等会儿一起出去走走,他就可以直接告诉。 出去走走,一个很简单的条件。江于尽:“不感兴趣。” 已经猜到了这个回答,陆东城并不意外,也丝毫没受影响,继续之前的话说:“没人透露找你的原因。” 原因其实不难猜,想来想去就那几个,并且很明显江于尽也对原因并不感兴趣。 或者说,对方从来都没有把零真正放在眼里过,更多的是旁观和偶尔的因为打扰到生活所以觉得烦。 陆东城说,“他们在找六菱。” 零对对方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在找的东西不一定。 六菱,具智异种,和罗娑树之前同属于一个副本,除了编造幻境的能力之外,它的眼睛还有记录的能力。 每一个进入它的环境的人和在幻境里做的事都会被它的眼睛忠实地记录下来。要是说相似的东西的话,大概就是游戏里的偶尔出现的专门记录影像的玻璃块。 虽然没有人尝试过,但游戏里一直有一个说法,只要用罗娑树的幼苗的枝叶浇灌六菱的眼睛,就可以看到它所记录的所有画面。 零已经研究出了培育罗娑树的方法,要是江于尽没记错的话,上次罗娑树倒下的时候,徐同归手里就拿了根幼苗。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之前进过有六菱在的副本,似乎是为了找什么,没有找到后就离开。具体的过程已经忘得差不多,但他还记得自己进过幻境。 要是没记错,应该是和徐同归一起。 “……” 市民江抹了把脸,之后抬头:“人组织里的事,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陆东城坦然道:“之前合作过。” 江于尽想起之前第一次在商场里碰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从挟持他一起逃跑的绑匪身上拿走的什么东西。 看上去不太像是正经商业活动有关的东西。 他略微思考,之后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问:“请问可以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吗?” 把录音送到警察局,对方不仅能和石布其他前老板一样端上铁饭碗,他还能顺带赚上一笔举报费,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陆东城现在很显然没有端上铁饭碗的愿望。 遗憾放下手机,该说的话说完,肚子也吃了八分饱,江于尽起身离开,结束了这次相亲。 陆东城这顿罕见地多吃了点,桌上饭菜吃得差不多,他跟着站起来,一边拿出车钥匙,说:“我送你?” 对方已经戴上头盔骑上小电驴,即使不怎么想说话也转过头来说拜拜。 陆东城笑了下,笑意直达眼底,跟着挥了下手,说:“还以为这次能相成功。” —— 陈景是在晚上的时候回的家,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并不是他的错觉,有不少人似乎在看他。 迎着一个大妈欲语还休的表情,他问:“怎么了吗?” 在这天晚上,高中生被大妈告知自己也许即将有一个后爸。 “……” 高中生选择沉默。 江于尽之后回来的时候,发现高中生已经回家,并且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看他的表情略微难以言说。 取下宝贝头盔放柜子上,市民江随手把乱糟糟头发往下压了压,问:“怎么?” 高中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复述了一遍大妈的话。 江于尽顿感牙疼,自觉主动去找了杯水灌下,说:“哪能,对方没看上我。” 他还真去相亲了。 市民江侧眼瞅了下高中生:“你还记得你F市的社会实践不?” 陈景懂了,没再说话。 一个暑假充实且充实,高中生跑了不少地方找了不少学校,依旧没有发现异种的下落,到了开学的时间,他只能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先去学校。 开学第一天,不少家长会送孩子到学校,尤其是对高三生,父母呵护着一路捧到学校,送别的时候还一脸不舍。 陈景进了学校,时间比预料中要晚了一点。他的家长昨晚上下定决心一定要早起做一位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结果熬夜玩消消乐到现在还没醒,他需要把对方午饭准备好,这才稍微晚了些。 去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人,看到有人进教室的时候吓了一跳,意识到不是班主任后又松了口气,继续赶作业。 一份做完的作业就是宝贵的人类财富,陈景为班上贡献了好几份宝贵的财富。 书包里的作业被瓜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班里,之后出了教室,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通电话。 是小胖打来的。 小胖昨天就已经开学,并且现在才赶完作业,刚赶完作业就听到了什么消息,找了个机会打电话过来,尽量简短讲了事情经过。 他同桌家隔壁的同龄的一个女生在六中读书,之前为了把手上都事情都有效率地做完,在学校留了挺久时间。原本以为已经很晚,结果天还亮着,表上的时间也显示还早,她就又多留了会儿,直到后来上厕所洗手的时候一抬头,看到镜子里映出的一小片走廊漆黑一片。 但是现实中的走廊还亮着,甚至看得到光影。 认知瞬间出现错乱,表上的时针和分针开始胡乱转圈,她开始怀疑原本似乎正常的世界,精神快要到极限的时候,她出乎自己意料的近乎出于本能地打破了镜子。 镜子破碎的瞬间她面前就一黑,外面是漆黑一片的走廊,她没关水龙头,但是这里没有哗哗水流声,一片安静。 她几乎是哭着跑出学校,在第一时间回了家。也幸亏当时负责教学楼的人忘了关门,不然她就只能被教学楼大门拦住,在那种地方就算喊叫也没人应答。她给家里人讲了这件事,之后就再也不敢去学校,她父母四处问人解决办法,最后事情就传到了这边。 小胖说:“你说这像不像幻境?” 陈景沉吟了会儿,之后问:“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小胖骄傲说作业已经赶完,时间妥妥有。他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结果陈景拿着手机,看到走廊转角走来一个人,于是简短打了声招呼,挂断电话。 走来的是一个同学,看到他后眼睛一亮,说:“班长你果然在这!”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来求作业答案的,陈景说作业已经借给了其他人,对方问了借的人名字,又匆匆走了。 下午的时候准时放学。 出校门的时候,高中生在校门口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对方穿着身衬衫,也可能是错觉,衬衫看上去没平时皱巴,懒散立在校门一边,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看到他后略微一抬手。 市民江没能赶上送学生上学,但是起床后看个电视,刚好能赶上学生放学。高中生走近,他转头看向高大气派的校门,语气莫名像四十多岁中年大叔一样感慨,说:“好久没进过高中了。” 感慨完之后他转头看向高中生,说:“看到我来惊喜吧。” 高中生无意义地回应了一声。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烈回应,江于尽遗憾叹气,之后一手搭上对方肩膀,讲起了自己高中一顿能炫两碗半饭的辉煌过去。 “我那个时候可厉害,抄作业是班上抄得最快的,他们拿几支笔一起抄都抄不过我。” 江于尽努力转动脑子慢慢回忆着,说,“我记得院墙边还有棵树,可适合翻墙,后来被学校发现了,就砍了。” 没了树其他人都翻不过去,只有他能翻,于是那里就成了他的翻墙圣地。 看得出来这个人之前大概过的是什么高中生活了。 不知道该对这样的能力持怎样的态度,真正的高中生选择沉默。 江于尽谴责他:“你真冷淡啊。” 谴责是暂时的,真正永恒不变的是香喷喷晚饭。 陈景说和朋友一起约好了写作业,肥皂剧没有任何意外地开演,江于尽吃完饭后就躺沙发上头也不回挥手。 三个高中生约在六中前面不远处的广场碰面。 六中和一中算是并列市里第一的高中,就建校的历史来看,六中的校史明显更长,连大门都透着股古朴劲。 校门门口保安亭里有亮光,很明显保安还在。 他们在来之前已经事先调查过,六中学校晚上没有人,唯一有的就是守门的保安,教师及其家属还有其他员工住的地方都在广场附近分配的小区里,离学校近,但没在学校里。 每个学校的院墙都有好翻越的地方,没有惊动保安,他们从学校院墙一侧翻越,轻巧落了地。 今天天气似乎还不错,天上月亮明亮,不用打手电也能看清周围环境。就在他们落地的地方,旁边有一个树墩,截面平整,看上去已经被砍了有很久的时间,大概是被翻墙的人反反复复踩踏,似乎已经快要被踩进地里。 从这里翻进来,对面就是食堂,很大,一共三层,月光照过去还能看到里面的整齐的桌椅。 暂时没打算去食堂,他们按照最开始的计划,按照今天现找的地图往之前出事的教学楼走去。 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负责教学楼的人是彻彻底底记得锁好门,他们从正门进不去,于是围着教学楼走了一圈。 教学楼是个四合院样式的,四四方方围了一圈,楼栋之间用走廊连接,教室窗户都装上了防盗窗,一层楼走廊有四个阳台,四个阳台都已经上锁,二楼一个阳台咧了条缝,看上去是开着的。 要进教学楼就只能往这边上。 二楼的高度不算高,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张欣穿着身轻便运动服,最先上去,上去之后就开始探查情况。 陈景最后上去。 学校里平时有学生,教学楼从来没有安静过,现在陡然安静下来,花白月光从走廊照进,映出一片黑影,在这种时候,正常的景象看上去也显得怪异了起来。 没有着急马上上楼,三个人先是下了楼,把一楼阳台上的落地窗的门打开。 陈景负责打开最远的一个阳台的窗户,张欣和小胖距离近,开了窗户后就绕着一楼走了小半圈。 刚开学,一楼布告栏上贴了不少文件,新的都在上面,之前的已经被撕下,留下重重叠叠撕过的痕迹。 在布告栏的对面是一面巨大的墙,墙上贴了大半的照片,是历届优秀毕业生,张欣一张张看着,后来小胖也凑了过来。 可以看出这面墙已经有很久的历史,最底下的照片已经发黄褪色,几乎变成黑白照,上面是彩色照,越靠近上边越清晰。 陈景刚走过来的时候,小胖的视线在中间的照片上停下。 照片刚好处在外面的光可以照亮的末尾,上面的人浅笑着,照片已经褪色,但是隔着长长时间,到现在依旧能让人一眼惊艳。 小胖摩挲下巴,莫名觉得眼熟。 六中(二) 小胖觉得眼熟, 张欣也是,总觉得这张脸莫名熟悉,过。 三个, 张欣忽然反应过来, 伸手捂上照片。 , 头发再长一点, 一点再一点。 !” 这下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毕竟之前三不五时还经常见, 陈景更是几乎每天都能看到。 “……” 略微想了下对方躺沙发上看肥皂剧的样子, 几个人年纪轻轻,却突然有了时过境迁的苍凉感。 小胖说:“假象,我们现在肯定已经进入幻境了。” 六菱会根据每个人的认知来构造幻境, 幻境里会不自觉有里面的人认知之内的各种东西,这个应该也算他们认知之内的事物。 小胖伸手碰上照片:“还怪真实的。” 看得出来他在试图进行自我欺骗。张欣拍上他的肩, 说:“走了,先上去。” 教学楼楼上都是教室和办公室,每个高中都差不多, 教室桌上都堆满了高过头的书, 桌上还摆满了各种水杯。 教室都已经锁上,进不去, 办公室也是,他们走到走廊尽头一转头, 看到的就是卫生间。 卫生间洗手台上边有镜子,和周围已经开始暗沉的墙面不同,镜子很干净, 还很亮,明显是刚换上不久。 这里应该就是六中那女生打破镜子的地方。破碎镜子已经换下,看上去一切如常。 他们一起走进卫生间。因为之前六中女生的事, 他们优先额外关注了下镜子角落里照出的走廊的样子。 走廊是正常的,该黑黑,和现实里没两样。小胖移开视线,和陈景转头一起看向厕所,问:“需不需要去里面看看?” 很突然的,小胖的手被张欣碰了下,在这种情况下被突然一碰算不上什么好事,他吓了跳,差点直接跳起来。 张欣看着他,摇头示意他动作不要太大,一侧的手指悄悄指向镜子,小胖于是看向镜子。 就一瞬间的事情,他浑身汗毛竖起,动作瞬间一顿。 现实中他们是三个人,而镜子里只有两个,只有张欣和他,站在他们旁边的陈景没有出现在镜子里。 或者说,镜子里的才是真实的。他和张欣真实存在,而旁边的人是虚假的。 他们两个人陷入沉默,一边的陈景转过头,同样看向镜子。 在他看到镜子的瞬间,小胖和张欣冲出卫生间。 —— 陈景在开最远的窗户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窗户锁得紧,拉门也有问题,使劲拉应该会直接造成公物损坏,他废了点时间才把窗户完好打开。 重新回到原本的地方,其他两个人不在这,应该是已经去其他地方查看。他简单环顾一周,看到了贴着照片的墙面,抬脚靠近。 大概是出于一种直觉,他一抬眼,看到墙体中部靠上的地方的一张照片。 是很多年前的照片,已经开始泛黄褪色,上面的人穿着白衬衫,笑得很好看。一年只有一个优秀毕业生照片贴上面,一张对应一年,看了下对方毕业的时间,陈景简单换算,发现对方现在居然还算年轻。 年轻,但已经活成了大叔模样,并且被小胖喊作叔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 陈景再略微回想,想起对方今天在放回路上给他讲过的抄作业第一快的辉煌事迹。 只能说很割裂。 他还没把视线从照片上移开,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到从走廊尽头拐来的两个人。两个人也看到他,脚步加快,走了过来。 他们走过来的同时,楼梯上也传来脚步声,有些凌乱,很明显是在跑着下楼。 双方都越来越近,结果楼梯上跑下的人迅速喊了声:“那是假的!” 是小胖的声音。 两双一模一样的人在走廊碰面,一方表情平淡,一方气喘吁吁,另一个陈景跟着下楼,场面彻底无解。 —— 六中院墙外,一个人影熟练攀上院墙,一个翻越。 轻巧落地,江于尽站直身体,视线扫过周围。 这个点他原本应该已经睡觉或者消消乐,结果之前吃完饭下楼溜达,听附近的唠嗑大队聊八卦的时候,听到一个有孙子在六中上学的大爷说一个学生好像在学校里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死活不肯再去学校。 他正好在找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于是他就来了。 很明显学校这几年富了不少,食堂都大了好几圈。站在食堂外边,他隔着一段距离看向贴打饭窗口上的菜单,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食堂大了好几圈,但是菜单是一点不带变。 已经过去太多年,学校看上去变了不少,但基本布局还在,凭着已经快要忘光的微薄的记忆,江于尽走在学校里,终于看到了教学楼。 教学楼大门关着,但是一楼窗户已经打开,十分方便快捷地就可以翻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里面安静一片,绕到大门口附近的时候还看到了占了大半墙面的照片,没多看照片一眼,他又抬脚走开。 今晚上的光很亮,整个走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地上有打斗的痕迹,也能单纯是学生平时在走廊上追逐打闹造成的。 在他靠近之前,走廊最末尾的地方传出响动,他抬脚靠近。 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原本末尾的响动消失。江于尽侧身随意站到一个柜子的阴影里。 陈景三个人从回形走廊的另一头重新走回照片墙的地方。他们刚才在这边费了些力气解决了仿冒的人,从这之后就没有再单独行动过,一起去教学楼上面查看了情况,最终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六菱肯定在这,但是没有办法能把对方找出来,手机上的时间还停留在两点,但是实际上应该已经不算早,食堂的员工早上四点多就会去食堂准备早饭,他们必须在这之前离开。 小胖说:“那这只能明天晚上再来了。” 除非六菱主动现身,不然他们这样找一晚上也是徒劳。对方出现纯靠运气,它或许会扮演环境里的某个角色,或者某个物品,但更多时候,都是让创造出来的幻觉代劳。 对方今天很明显没有出现的意思,并且似乎兴致缺缺,整个幻境堪称温和,没有按照他们的认知捏造对等的异种来攻击他们取乐。学校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多远,零的人应该不会马上赶到这里,他们还有时间。 离开幻境只需要毁坏在幻境里注意到的第一个异常,就和六中女生打破镜子一样,他们解决了仿冒的陈景,现在只需要去把镜子打破就可以离开。 三个人又沿着楼梯上楼,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之上。 站在柜子阴影里的人重新走出,看了一眼外面一直没有变化的月光,最终打了呵欠,又从来的地方翻了出去。 打破镜子后,月光照下的走廊的影子的位置陡然发生变化,时间瞬间往前拨了两个小时,三个人离开学校。 晚上也有商机,即使到了半夜,路上仍然有出租车在跑,走路回去不太现实,他们打了出租车。 以为他们是喜欢半夜溜出去鬼混的学生,司机大叔还很有社会责任感地劝解他们要当好学生,不要学坏。 进行不了有力的辩解,三个人最后选择沉默以对。 江于尽赶在了高中生之前回来,还有空换了身睡衣再钻进被窝。 高中生轻手轻脚回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回房间的时候还听到了隔壁翻身的声音,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是一个对两个人来说都很和谐的晚上。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高中生背着书包离开,离开的时候隔壁房间的人刚好顶着一头乱毛起床,梦游一样飘进了洗手间。 未成年人白天需要上学,但是成年人不用。洗完脸后江于尽稍稍清醒了些,下楼骑上自己亲爱的小电驴。 早上有学生到校,加上早高峰,学校门口拥堵了挺长一段时间,在他到的时候刚好已经疏通了。 开始上第一节早课,现在已经过了最忙碌的时候,路边只有一两个在亡命飞奔的学生,很明显一脸迟到样。 江于尽把小电驴停在路边,在把头盔放车上和拿手上之间犹豫了一下,他最终把头盔抱手上,抬脚走向保安亭。 他刚一转身,后面一辆车缓缓停下,停在规划出来的停车道里。 徐同归从车里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迈着轻松步伐走向学校门口的人。 他跟着上前,靠近的时候刚好听到对方搭在保安亭窗口说:“我是高一三班石布的家长,他把家门钥匙拿走了,我进不了门,来找他拿钥匙。” 他说得很真诚,保安大叔深信不疑,把一份登记表给他,说登记完后就可以进去。 徐同归:“……”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记得对方说过家里孩子在读高三。 这个人嘴里的话很难说是真是假,他一时间分不清对方是之前骗他还是在骗面前的保安。 登记完信息,江于尽起身,一眼就看到了身后的人,眉梢一扬,把手里的表单和笔递还给保安,打了声招呼,说:“巧。” 他的态度和之前一般无二,但徐同归莫名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想在这里看到他。 江于尽确实不想在这里看到对方。他对这位会把所有精力都送给自己的绝世无敌好的消消乐好友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单纯没想到特搜局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快高中生一步,结果和特搜队同步。 和他需要登记不同,徐同归只需要拿出证件,保安就让他通过。 离开保安亭,站在教学楼底下,江于尽转头看了眼仍然跟在一边的徐大队长,缓慢闭眼又睁开。 对方很好心,愿意在开始工作之前送他去高一三班找他的孩子石布拿家门钥匙。 并没有在高一三班就读的孩子,石布也不是他孩子,家门钥匙还好好躺自己裤兜里,江于尽试图给对方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 “是这样的,我刚才小小战略性地说出了与现实相违背的话。” 用人话讲就是撒谎了。 江于尽强调自己来这里的正义和合理性:“实际上是老同学的朋友的孩子在这个学校出了点事,事情到现在也没查明白,所以拜托我来看看。” 众所周知,他是一个很好心的人,于是就这么来了。保安不会接受这样的进校原因,所以他才战术性地扯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孩子。 很显然他在查的事情和自己正准备的做的工作重合了。徐同归说这件事情有危险,他会处理,让对方先回去。 江于尽肯定不,并进行了讨价还价。 跟街道上大爷大妈混熟了,也可能本身就有这样的能力,他一张嘴很会说,一顿来回交锋下来,徐队成功带上一个乐于助人市民江。 学校人多,但上课的时候除了教室,其余地方都没多少人,很安静。两个人一起上了楼,去到最开始出问题的地方。 原本就已经坏过一次的镜子经过一晚上又被人打碎,连学校都觉得玄乎,把卫生间围了起来,暂时不让使用。 没人使用,刚好方便他们进去看看。 江于尽昨天已经来逛过一圈,但并不妨碍他再看一眼现场。 只能说镜子碎得很惨烈。破碎镜面看上去很新,上面也没有污垢,很明显是新家伙,结果刚买就又没了。 江于尽遗憾咋舌,这种时候习惯性想和人勾肩搭背,一伸手,结果发现身边人太高以至于很难勾搭上。 然后徐同归就略微弯下腰,他成功勾搭上了。江于尽竖起大拇指,夸对方的上道。 镜子这边找不到线索,他们转而往下走。 只是时间不太凑巧,他们刚下楼的时候下课铃响起,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从要死不活的气氛里挣脱出来,走廊上出现一堆放风的身影。 江于尽真诚感慨:“真活泼。” 要是好大儿有这一半活泼就好了。 他的希望很明显只能是妄想,没有丝毫实现的可能性。活泼的高中生们出教室溜达,为了避开活泼高中生,两个人没有再留在教学楼,去了教学楼旁边的大礼堂。 大礼堂不使用的时候不会开门,徐同归找了人开锁,保管钥匙的人把钥匙给他,交钥匙的时候看了眼他身后的一脸社会闲散人员样的江于尽,最后把舞台让给他们,自己转身离开。 六菱,登记在册的S级异种,会不自觉影响栖身的地方,造成微小变动。根据局里人从各种谣传里总结,想要抓到它,除了等对方主动现身,另一种方法就是找到被改变的细微处并恢复原样。 变化小,说不准还不止一处,找到所有变化一般来说很难做到,至少昨天一晚上是没可能找出。教学楼和操场食堂这些地方每天来往的人都多,有任何异常都会被发现,出现的异状很少能够被发现的就是这些平时没什么人的地方。 江于尽跟着徐同归进了大礼堂。灯光打开,原本没什么光的地方瞬间亮起,视线都明亮了不少。 大礼堂在不用的时候就是一个巨型杂物储存间,舞台上堆了不少杂物。 暂时没有管这些杂物,两个人从舞台边的门进了后台。后台进去后就是一排排高大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纸箱,每个纸箱上边写着字,说明是哪个班在什么时候使用的道具,一排排看过去,一目了然。 在箱子的后面是一排的录像带,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徐同归在看纸盒的时候,江于尽就往后走,站在放了录像带的架子边弯腰看着。 这里没有光也能看清,但是考虑到不远处的小徐同志,他还是选择打开手机手电。 学校挺注重仪式感,每年的大型活动都会录下来,包括冗长的领导致辞和学生致辞,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录像带上写了时间,并且时间中断在了几年前。 江于尽不太清楚,但是大致可以猜到大概那个时候出现了更便捷的方式,学校就采用了新方式,录像带被淘汰掉了。 手机的光停在中部靠上的一个地方,他视线没有继续往旁边扫,伸手拿出两个录影带。 两个一模一样的录影带,上面甚至连偶然造成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江于尽叫来了徐同归。徐同归拿过两个录像带,垂眼看了两眼,说:“这是复制。” 就跟能够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人的外表一样,六菱也能复制物品。 找到一个变化了。 只凭肉眼看不出哪个是复制品,录像带属于学校,不能暴力摧毁,江于尽视线从房间里扫过,之后走两步,拍了下放在角落的带读取录影带机器的老式台式电视,笑说:“试试这个?” 徐同归还真试了,电视插了电,居然真的能用。 江于尽和徐大队长排排坐,刚坐下,电视里声音响起: “在毕业典礼开始之前,首先请一位同学进行检讨。” 死去的记忆开始复苏,江于尽嘴角笑意一顿。 在身边人听到更多之前,他直接一头盔套徐同归头上。 六中(三) 音。 “……对此我进行深刻检讨, 不该而再次迟到。” ,他看到徐同归笑了! “啵”一声又拿下头盔,他直接上向下拉:“别, 不准笑。” 电视还在播着, 站在主席台上的人看了一眼台下, 表情不变, 声音平稳: “其次, 我认为大妈也需要检讨, 在路边打吵架给社会带来不良影响,助长歪风邪气。那么歪风邪气是什么呢?歪风邪气就是指不正的风气,以上就是歪风邪气的全部内容, 喜欢小编……以上就是检讨的全部内容。” 没想到死去的检讨会隔着这么大老远的时间距离对自己发起攻击,江于尽放开折腾徐队的手, 往旁边一蹲。 徐同归转头问他:“后面一段怎么来的?” 江于尽:“字数不够,上网抄的。” 他因为上学途中看大妈吵架忘了时间,去学校的时候妥妥迟到, 刚好叕被主任逮住, 于是罚了一千字检讨。 半个小时之后还得参加毕业典礼彩排,他东拼西凑凑了一份检讨, 差最后十几个字,于是动用了网络的力量, 没想到无脑抄的时候多抄了点东西。 用一段检讨开场,之后毕业典礼正式开始。原本已经下台的人换了份稿子,又重新上台: “大家好, 又是我,我又来了。” 检讨的人还兼职优秀毕业生代表,台下的鼓掌声比刚才欢迎领导要大上不少。 徐同归转头看向旁边人。 他听局里人说过, 六中优秀毕业生几乎都过上了高薪且优渥的生活,在特定领域都很有建树。录像带里的人穿着白衬衫,虽然也没表现出多么积极昂扬的生活态度,但看起来还算有精神,和现在耷拉着眼皮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差距巨大。 从毕业到现在,中间缺失的几年应该发生了什么。 江于尽抬眼看向电视,说:“有变化了。” 录影带播放到这里,开始不断出现意义不明的花屏,屏幕正中间站在主席台上的人在一片黑白雪花中逐渐抬头,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扭曲。 江于尽抱着自己头盔率先撇清关系:“我笑得应该没这么丑。” 徐同归应了声:“我知道。” 按下暂停把录影带取出,徐同归放下另一张录影带。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放了快进,很快就能看到原本出现问题的地方。 这张录影带应该才是正常的录影带,到花屏的地方依旧一切正常,上面的人念完稿子正常下台,在下台的时候还收到了一大束突然从台下跑过来的一个学生送的花。 江于尽挠头:“当时好像是有挺多花。” 最后这些花连带着其他学生送老师的花全都贡献给了教室办公室的花瓶,花瓶一度塞得爆满。 徐同归:“……” 徐同归倒带再看了眼送花的学生的脸。 录影带放完,把出现异常的录影带直接处理掉。 录影带损坏的瞬间,周围空气似乎扭曲了一瞬,之后恢复正常。 把视线从半空中移回,他们把正常的录影带放回去,最后再绕了一圈这个地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离开。 除了储藏室,他们还有一进大礼堂就看到的舞台上的杂物没有查看,从通往后台的小门出来的之后,他们走上舞台。 和后台堆满了纸箱里的东西一样,舞台上堆的杂物也大多都是表演的时候用的东西,从布置舞台的道具到假发,什么都有。 江于尽从里面找出了一顶白色假发,拿在手里转了一圈,之后又放回。站在对面的徐同归看过来,动作略微一顿,铁灰色瞳孔似乎动了下。 熟悉,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杂物堆好查看,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又放回,两个人关上大礼堂的门,把钥匙交回后离开。 大礼堂不远处就是操场,站在这边还能看到在操场上打闹的学生。现在似乎是上体育课高峰期,操场上边人一堆一堆,江于尽感慨:“真青春。” 青春确实青春,但有青春的高中生并不老实,有人悄悄溜出操场,往一边离开。 大礼堂边还贴心地立了一个印有学校地图的板子,把视线从操场上收回,两个人看向板子。 江于尽看了眼,之后指向一个方向说:“我记得这里有一个仓库。” 仓库里边没放多少东西,在新仓库盖好之后就更少人去。 —— 两个学生从操场溜走,回教室有极大可能性会被主任逮住,在学校其他地方游荡也有很大风险,他们最后选择去学校仓库里待着。 仓库里面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连收垃圾的大爷大妈也看不上,不屑一顾,这里十足安全。 推开关上的仓库门,两个人悄咪.咪拿出自己私藏的手机。 仓库里暗,又没灯光,他们于是打开了手机手电,在里边寻找着能坐下的地方。 能坐下的地方没能找到,但他们找到了一个灰朴的楼梯。 回想了下从外面看到的仓库的样子,有人疑惑说:“这里原本有二楼吗?” 他们没怎么来过,但记得这里应该是没有二楼的才对。 旁边人也不确定,两个人没有在一楼找到能够坐下的地方,于是一起慢慢上了二楼。 和一楼的隐约有光亮不一样,二楼没有任何透光的地方,他们拿手机照亮,只能照亮附近的地方,更远处仍然是漆黑一片。 一个学生意识到了不对劲,说:“这个二楼有这么大吗?” 二楼究竟有多大他们不知道,但是这个大小很明显已经超出了外面看到的仓库的大小。 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下,他们把手机灯光对上地面,开始寻找原本上来的地方。 在黑暗了摸索了一会儿,一个人终于看到隐约的不明显的光亮,他惊喜一拍身边人,说:“找到了!” 远处传来一个惊喜声音:“真的吗!” 最开始说话的学生动作一顿,手机的光亮缓缓上移,照亮身边的人。 旁边人就是他的同学,脸和衣服都一模一样,甚至还笑了下。 ——但是被手电筒的光闪到眼睛的时候,这个人眼睛丝毫不带眨。 仓库里传来一声惊恐叫声。 刚走到门口的的人瞬间反应过来,推开仓库门。 这里算是以前的偷懒圣地,尽管布局已经忘得差不多,但江于尽还记得这里肯定没有二楼,率先走上楼梯。 他上楼梯的时候正好一个学生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他伸手接住了,转头对徐同归说:“这里没有二楼。” 徐同归懂了他的意思,快速上楼。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学生睁着眼睛,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他发现身边同伴不对劲的时候就直接被对方推了一把,从楼梯上掉下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会交代在这里,没想到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是有点温热,还能闻到很淡的怪好闻的味道。头顶上传来个声音,说:“朋友你伙食不错哈。” 瞳孔重新对上焦,学生视线上移,对上头顶上的人垂下的浅色瞳孔。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迅速恢复身体行动能力,自觉主动站直,声音还抖着,但还是遵循最基本的礼貌弯腰道谢。 江于尽看了眼上边又看了眼身边的人,再低头看向自己零一个手里夹着的头盔,最后选择把头盔塞对方头上,说:“先帮我保管一下。” 他说完就上了楼。 学生后知后觉,赶紧说:“我还有一个朋友在上面!” 他的朋友被徐同归救下了。和被推下梯子不同,他朋友被黑暗里伸出的手掐住了脖子,被救下后不断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学生在这边咳,徐同归拿出手电打量附近。光线永远照不到边界,这里与其说是多出的仓库二楼,不如说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没有被光照亮的黑暗里像是藏着无尽的东西。 黑暗里走出个人,同样拿着手机,近了后才能看到对方手上的光亮。 成功汇合,江于尽看到了站在徐同归身后的高中生,还挥手打了声招呼:“你好。” 学生:“你……咳咳咳好。” 看上去挺痛苦的样子。 江于尽收回视线看向徐同归,说:“有发现什么吗?” 徐同归摇头:“先把学生带下去。” 两个学生成功回到光明的阳光下。 二楼除了六菱在黑暗里伪造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其他,徐同归最后直接把通往二楼的楼梯拆除。 物理方法上的拆除,没用其他工具,一脚下去楼梯就没了。 楼梯被损坏,二楼也跟着没了,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仓库拱形的房顶。 两个学生站在仓库外边,仓库门关着,他们只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剧烈声响。等到门再打开的时候,楼梯不复存在,里面堆了一堆的碎石块。 江于尽出仓库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回自己头盔,小心仔细地抱进怀里。学生视线在两个人间游移,又看向仓库里的惨状,之后问:“请问你们是……?” 在徐同归开口之前,江于尽笑说:“拆迁办的。” 学生看上去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结果远处下课铃声响起,下课的时候还要集合,他们没敢再留,匆忙跑向操场。 仓库门口的空间开始扭曲。像是什么低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断循环,一直不散。 在门口扭曲的空间的中心,一个红色的眼睛逐渐冒出,巨大的瞳孔上下移动着,之后对准了他们。 江于尽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他见过所以清楚,这是六菱的眼睛,但不是他要找的储存了东西的眼睛,准确形容的话,更像是保护真正眼睛的一个游走者和护卫。 大概是接连的破坏让六菱觉得生气了,所以对方开始进行了报复。 他一边后退着一边说好可怕,最后一拍徐同归肩,说:“交给你了。” 把护卫眼交给徐同归,江于尽火速开溜。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原本巨大的眼睛瞬间被打爆,汁液洒向四周。 巨大眼睛被解决的瞬间,更多大大小小的眼睛出现,源源不断。 江于尽浅浅怜爱了一把还在打眼睛的消消乐好友。 之前在副本里他没解决这东西就是因为打完这些东西太费时间,现在责任落到消消乐好友头上,应该能拖挺久时间。 把所有的眼睛全都消灭完,六菱最后会自己现身,他要做的就是在徐同归解决完所有眼睛之前解决掉六菱。 护卫眼出现,想要找六菱还算简单,江于尽穿过操场,再走过教学楼,最后在学校边缘的围成一圈的平房边停下。 这里是学校最早的教学楼,好几十年前的,学校新建了现在的教学楼后没舍得拆这里,一直留着,但也没人来,近乎荒废,上面爬满了藤蔓,还有蕨类植物在院子里疯涨。 有人站在半人高的杂草堆里,身影几乎被完全掩盖。 ——大概也不算人,草丛里的东西转过头,苍白脸上赫然是六个眼睛,除了正常的双眼,下面还有略小一点的四只眼。 或者更准确的应该说是六个眼眶,其中五个眼眶都没了眼睛,只有左眼还留着,红色瞳孔直直看过来。 “你好,”江于尽推开院门,说,“我想要你的眼睛。” 他表情和平常一般无二,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半人高的六菱笑开,嘴角逐渐咧到耳后,物理意义上的耳后。 最后一只眼睛从它眼眶里消失,周围的平房开始不断扭曲变形,整片空间都变得血红一片,地上的杂草消失,连串的液体从地面凭空涌起,最终逐渐蔓延开,弯曲,连接,最终形成一个眼睛的模样。 眼睛形成的瞬间,大量的异形物从里面窜出,几乎占满整个空间。 这些全是根据幻境里的人潜意识里的认知一比一复刻出来的东西。在更多东西出来之前,六菱的表情突然凝住。 一种尖锐的,直刺脑海的疼痛传来,他甚至痛到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鼻腔,耳朵都在往外疯狂流血,皮肤开始皲裂。 他复刻了他不能复刻,也没能力复刻的不知名的东西。 自己都还什么都没做这个东西就开始流血,江于尽第一反应是对方在碰瓷。后来看到了从眼睛里只出来了一小块黑色的涌动的污泥一样的东西,他这才意识到六菱到底搞出了什么东西。 搞出了高自己本身能力太多的未知副本里的异种,只能说不知死活。江于尽跨越眼睛蹲六菱身边:“谁让你随便读人脑子。” 但是这东西必须得活着,至少得活到徐同归见到它。 他伸手一把捏碎黑泥,拍拍六菱头:“乖乖把眼睛交出来吧。” 遭受到了巨大冲击还没能缓过来,六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江于尽于是只好自己动手。 地上随处可见的树枝就是最好用的一次性武器,他捡起一根掂了掂,觉得还行,于是直接戳向地上的眼睛。 树枝刺向眼睛,中途遇到了阻力,眼睛在靠近他的抗拒,但很明显是无力的挣扎,最终被戳了个对穿。 “咔”的一声,空气里传来破碎声,血红色的空间消失,地上的眼睛消失不见,只有一片红色的小小的碎渣,原本被树枝戳戳出来的洞也毫无痕迹。 江于尽拼拼凑凑,把地上碎裂的眼睛勉强拼上,重新塞回了六菱左边的眼眶里,试图让其看上去原本就是这样。 有点粗糙,但勉强看得过去,大功告成之后他就缩回了手。 六菱的状态看上去有点危险,但还能撑,他满意拍手,起身离开。 把最后一个出现的眼睛解决完后,扭曲空间里,一个半人高的东西掉落下来。 是一个脸上有六个眼眶的人,其中五个眼眶已经变得空荡,只剩一只眼眶里还有硬化的眼睛,刚掉下来的时候砸地上,直接碎裂开。 眼睛碎了,徐同归就蹲下来拿走碎片,就算是回去交差。他拿起碎片的时候旁边的异种动弹了下,他补了一刀,对方安静了。 无法分辨对方是因为被除去了太多眼睛而导致变成这样虚弱,或者是遇到了其他,他只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视线。 局里的要求是至少抢在零之前拿到眼睛,要是眼睛完好是最好。 碎的眼睛也算眼睛,任务完成。 把异种尸体处理掉,他离开学校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在学校对面小公园水龙头洗手的市民江。 洗手的时候没地方放头盔,对方于是把头盔套头上,洗完手后又把头盔摘下来,一头乱毛乱得更有个性。 现在时间不算早,远处紫红的云浮在天上,昏红斜照过来,世界都好像染上了颜色。 徐同归大步走向对面的人,之后站定。江于尽也看到他,先是说了句辛苦,之后问:“事情解决了吗?” 徐同归看着他头上的乱毛,点头说解决了。江于尽竖起大拇指夸他:“咱小徐同志就是棒。” 夸完他注意到对方视线还落在自己头上,嘴里又开始不自觉跑火车:“这是现在最新潮的发型。” 他问:“徐队想要这个发型吗?” 高大的男人安静地低下了头。 江于尽动作一顿,之后笑开,伸手麻溜上手,薅对方头发薅了个过瘾。 作乱完之后他看了眼自己成果,笑得后仰。徐同归看他笑,也跟着笑了下。 笑得太过放肆的结果就是江某手上一打滑,手里头盔飞出,稳稳掉进水龙头边敞开的大垃圾桶,路过的人顺手丢了一袋垃圾进去。 “……” 乐极生悲也就一瞬间,笑声戛然而止。市民江木然转头看向徐大队长,热泪盈眶,“我的3.0,没了。” 徐同归:“……” 咯拉雪山(一) 垃圾车路过, 装卸垃圾的垃圾打包带走,江于尽硬生生在空的垃圾桶对面蹲了很久,问就是祭奠0, 沉重缅怀。 , 后来转头说:“蹲挺久了, 起来站站吗?” 江于尽看向他, 耷拉着的眼皮下的眼 徐同归:“……” 徐同归拉着人站起来了, 带着人到一边远处街道, 之后说:“你 江于尽警惕看他:“我拿你当朋友,你想当我爹?” 只能说市民江的想象力有点过于丰富。 徐同归离开了,没过多久又回来, 手上多了什么东西。 江于尽成功拥有了头盔4.0,耷拉着的眼皮似乎都抬起来了一些, 眼睛比平时大了不少,浅色瞳孔映着橘红阳光,直接焕发生机。他抬眼看向身边人, 说:“我会珍惜它一辈子的。” 看得出他的决心很坚定, 徐同归笑,但并不敢苟同。就之前和对方见一次面一个新头盔来说, 他觉得这个头盔的寿命或许也并不长久。 看得出江于尽是真的很高兴。他高兴地戴上头盔,高兴地骑上小电驴, 高兴地准备扬长而去,在离开之前一回头,挥手随口说:“回头再出去玩。” 徐同归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 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拿到头盔就开跑了。 确实很符合对方的作风。 小电驴和车辆都驶离学校,之后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下。 三个高中生再次来的时候扑了个空,异常不再出现, 六菱已经无了。他们翻墙出来绕到门口问了保安,得知特搜队的人今天来过,松了口气。 只要东西不被零拿到手就好,三个人松了口气,离开学校。 徐同归回了特搜队,把东西交给科室交差。 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路过走廊的徐高看到他,发出惊讶的声音,震惊问:“今天的异种是很强吗?” 之前出了那么多次任务,对方回来的时候看上去都变化不大,今天这头发乱得像是捅了鸡窝。 徐同归随手碰了下头发,眉眼似乎没平时那么冷锐得刺人,说:“不是异种,但确实强。” 造型本领确实强大。 高大男人从走廊上离开,边走边拿起手机。徐高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没想明白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要放假。徐高拿起手机拨通吃瓜好友的电话。 对方正在通话中。等到对方通话结束,他再次拨出电话,接通的时候脸上扬起笑容:“《大白鲨大战食人花》明天会重映……” 对面的人利落拒绝,说有约了。 徐高的笑容停在脸上。 —— 江于尽确实有约了,就在徐高打来电话的前一通电话定下的。 他今天走的时候确实好像说过改天一起出去玩,但没想到这个改天会是明天。包不包饭不重要,主要是徐大队长主动联系,于是他同意了。 今天在学校混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饭,他在沙发上瘫了会儿,后来想起自己已经差不多忘了厨房长什么样,于是支楞起来。 在支楞起来之前他还特意给好大儿发了条消息,说希望快点回来,温暖的父亲做好了饭菜等他。 陈景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车上,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表情一变,稍微前倾对前面司机说:“麻烦稍微快点。” 张欣和小胖瞅了眼他手机,觉得这人居然偶尔还挺好,说:“这么迫不及待?” 陈景眉眼不自觉抽动:“再晚回去厨房就没了。” 小胖:“?” 张欣:“?” 司机听到后面谈话,以为是出了重大事情,于是脚踩油门,在最短时间内到了目的地楼下。 陈景回到家的时候,房子里看上去很正常,消消乐人依旧在客厅消消乐,饭桌上也没有任何饭菜。 厨房门关着。 眉头突突直跳,陈景伸手打开厨房门,客厅里还在消消乐的人悄悄瞅了眼他。 厨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伴着诡异的甜咸气息扑鼻而来。 市民江心血来潮下厨半小时不到,高中生清理厨房一个小时,之后做了顿简单晚饭。 坐在餐桌边,江于尽竖起大拇指夸他:“真好吃。” 高中生选择沉默以对,并看了眼放在门口上的头盔,问:“上一个呢?” 江于尽目移,之后低头吃饭:“说来话长。” 第二天早上,在高中生出门很久后,穿着睡衣的人才艰难爬起。 爬起洗漱,梦游一样换下睡衣,他大脑完全没有转动,凭着长年累月积累的习惯驱使,直接打开电视抱着大鹅躺沙发上,后来清醒了瞬,想起自己今天要出门,于是又起身。 徐队很会卡时间,在他刚出门的时候打来了电话,问具体住址,说是可以直接到楼下接他。 江于尽没让他过来。徐同归于是问:“儿子在家吗?” “他没在,”江于尽说,“但是让其他领居看到你不太好。” 徐大队长今天出现在这里,明天他找到伴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见不得人。 徐同归坐在车里拿着手机,恍惚间莫名有种自己在和有家庭的人在进行不正常交往的错觉。 又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林荫道。穿着身简单白T的人从路口出现,懒散挥了下手,慢慢靠近后打开车门。 自觉主动系上安全带,他笑着一打招呼:“早上好。” 今天的徐大队长休假,没有穿平时的作战服,穿的件灰色休闲服,江于尽完全不吝自己的夸赞:“很帅。” 虽然说是早上好,但是实际上现在已经算不上早,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刚好赶上午饭的点。 今天是大方的小徐同志,市民江一整天一路上纯纯混吃混喝。 徐高评价徐大队长冰冷且沉默,属于是人形自走制冷机,走哪哪安静,但是市民江持相反意见。 金红灼热的太阳落进大桥下的江面的时候,整个世界,包含其中的所有人,都被铺成了暖色调。 沉默温驯的大狗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在太阳彻底落下之前,两个人离开了大桥。走在准备回去的路上,江于尽侧头看到一家店里暖黄灯光下的衣服,眼睛一亮。 最终市民江用送小徐同志一件上边绣着小小狗的衣服结束了自己混吃混喝的一天。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司机徐开车,依旧是停在了街道之外的林荫道,江于尽自己步行回家。 今天高中生还回来得怪早,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就看到楼上有灯光亮起,掏出钥匙回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客厅里安静做卷子的高中生。 他回来的时候对方正好做完最后一道题,把桌面上的卷子和书收起。 江于尽换上拖鞋三两步瞬间闪现到沙发边,向高中生郑重展现自己手里的东西。 一个手提袋。 他展示完后就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件衣服。一件白衬衫,但是胸.口的地方绣了一只小小三花猫猫头。 拿出衣服的时候还带出了一张金色的纸,江于尽一边低头捡起一边说:“这可是精挑细选选出来的。” 掉下的是一张奖券,像刮刮乐一样,他给徐同归和高中生一人买了件衣服,刚好卡在能得一张奖券的线上。付款的时候店员是有递给他这么一张东西,他随手塞进口袋,差点直接忘掉。 陈景接过衣服,垂眼看向衣服上的三花猫猫头,拿着衣服的手略微收紧,抬眼看向坐在对面开始试图刮奖券的人。 江于尽刮得有点起劲,但不多,刮到最后觉得有点费手,于是拿放在一边的手机的边框刮。对面的高中生看了会儿,之后站起来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实话实说在外面和小徐同志吃得有点饱,但并不妨碍再来点小小吃,江于尽麻溜报菜名。 在高中生进厨房前一刻,客厅里传来“咦”的一声,他转头,正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看过来,对方笑开来,说: “我记得你下周会放小长假对吧。” 事情是这样的。 尽管店员说过有可能会开出豪华大奖,但江于尽自己也没想到刮奖可以刮出一个小长假高原双人三日游。他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还在反复查看。 他在之后和店家联系了,店员含着泪说恭喜他抽中并给了旅行团联系方式。 老板原本是决定要是没人抽中奖,就让他们这些员工内部自己抽,把这些奖品瓜分掉,没想到最值钱的旅游券居然真的有人抽中。 高中生的小长假直接被江于尽单方面预定。 看得出来这个人确实很期待免费旅游,在早几天的时候居然放弃了肥皂剧回放,选择在房间里收拾旅游需要带的衣服用品,几乎是数着天过日子。 高中生被迫凑人头,在出发前一天收拾好了东西。 出发当天需要起床很早,高中生设了闹钟,到点起床。 他起床的时候隔壁房间的人还没起,并且睡得香,在他做好早饭之后也毫无动静。 这个人在出发前两天告诫他说一定要早睡,结果昨晚熬夜看肥皂剧,声称这是不能错过的伟大作品。冰箱里少了几瓶酒,对方应该是边喝边看,或许通宵也说不定。 江于尽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了,挖起来的时候只能说神志不清头晕眼花。 吃早饭的时候他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栽倒在饭桌上,出门的时候又精神了。 他带了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转头看到高中生轻轻松松只背了一个书包,眼睛一睁,看了一眼又一眼,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陈景:“……” 陈景自觉主动拉过行李箱。 旅行社的车准时到楼下接他们,之后汽车换飞机再换大巴。 游客江在刚下飞机的时候精神状态良好,还对高中生说:“等会儿车上不要睡觉,一定要多看看雪山。” 陈景点头。 成年男人晕车加高反了,就在大巴上。高中生没睡,他自己直接昏昏沉沉,眼皮都没怎么睁开过。 大巴越往前开海拔越高,绕过一座山后成年男人彻底歇菜,成了高山里的成年趴菜。 “我不行了。你回去记得让理发店老板给我染个好看的毛,”江于尽拉过陈景,开始交代起了以后的事,说,“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周围人的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 陈景:“……” 陈景看了眼放在不远处的手机,及时打住他的话,面无表情说:“消消乐有人给你送精力。” 江于尽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头也不昏了,气也喘匀了,拿过手机低头认真消消乐。 早上的太阳已经升起,照在窗户一侧,整个大巴里更明亮了一层。 虽然用的旅游大巴,但他们一共就只有几个人,分散坐着,看到了什么,前面人不断惊奇叫起来。 是雪山,大巴车从路上绕过,一眼就可以看到很远之外的雪山群。白色的雪覆盖在山体上,阳光照上去,像是在发着光。 和他们坐在同一排的过道对面的一个男人同样注意到了,不管不顾跑过来,像是想要贴窗户上一样。 “这位先生,山路曲折危险,不要随意取下安全带走动!” 前面的导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马起身靠过来,试图把这个男人劝回去。 即使被拉着往自己位置上带,男人的眼睛仍然看着窗外的雪山,视线没有丝毫移动。 另外一个年轻的热心游客帮着把人带回自己位置上。 江于尽丝毫不受影响,继续低头消消乐,陈景转头看了眼仍旧侧着头往他们这边玻璃看的男人,眼睛微动,之后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消消乐玩得顺利可以抵消晕车加高反的痛苦,一旦卡关就是痛上加痛。 各种意义上的体力耗完,成年男人栽倒在桌上。在他又开始念自己银行卡密码之前,陈景说:“马上就要到了。” 游客江于是选择闭嘴再忍忍,转头看向窗外。 连绵的雪山棱角锋锐,灰黑色山体掩盖在雪白的冷雪下,一眼看过去天空阔远,群山明亮。 江于尽冷不丁说:“我挺早就看到过你。” 在这里对方唯一能说话的就只有自己。陈景反应过来,说:“是收容院吗?” 在从游戏回到现实后,所有的暂时没有找到归属的未成年人都会被带进收容所。有家人的人陆续被带走,也有的人被原生家庭拒绝带回。 家庭原则上不允许遗弃孩子,但是介于他们情况特殊,所以拒绝带回在临时颁布的法律里是合理的。被拒绝的人只能和他们一起留着等人收养。收养他们这种不安定份子需要下很大的决心,很多收养人不会仅仅来看一次,而是会进行多次的观察,最终做下决定。做下决定也不代表着事情妥当,之后仍然会有退养的可能。 这个人来到收容院的时候就像是刚好路过,然后看到他了,一时兴起就递了收养申请。 他以为那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要是再往前,只能是对方之前在他没察觉的时候来过收养院。 这个人算是来收养院里的收养人里边看上去最不靠谱的,态度也随意得过分,但是没想到在其他人被收养人陆续退回的情况下,这个人居然一连坚持了几年,坚持到了现在。 江于尽最初不是在收容院看到的高中生,但也没多解释,侧头继续趴桌上,看着远处雪山不断移动,从视线里消失又出现。 咯拉雪山(二) 旅行团给他半山腰, 是这附近除民宿外条件算是最不错的地方,单人单间,酒店老板娘很热情, 见到响亮的“扎西德勒”表达欢迎。 趴菜, 来到酒店就呈派○星状躺床上, 高中生任劳任怨帮忙把行李拿出。 今天大半天都耗在了路上, 不少人高原反应头昏脑胀, 于排任何景点, 只让游客好好休息,晚上 江于尽,晚上起来的时候短暂神清气爽, 吃饭吃得香。 吃饭的时间不算晚,但是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外面没路灯,所有的东西都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这个旅游团是小团, 原本就人少, 坐一起吃了饭后就迅速热络起来,酒杯推来推去, 高中生不能喝酒,于是只能看着其他人喝, 顺带按住身边成年人的酒杯不让多喝。 今天在车上一直盯着雪山看的男人没在这里。 锅里蒸腾着暖气,缓缓往上飘,一桌人边吃边聊的时候, 窗户外边突然传来声音,像是呜咽声,断断续续, 跟附在人心上一样。有人起身推开窗户,风瞬间灌进来,伴随着的还有细小的雪花和雨水。 今天刚来的时候这边还是大晴天,太阳存在感十足。导游说:“这里天气变化快,现在刮大风下雪,后半夜可能就没了。” 客观来说这变化确实快。开窗的人被雪花吹了一脸,之后迅速关上窗,把呜咽的风声也拦在外边,暖气又回到了这个饭厅。 吃饭吃一半喝一半,和另外几个游客一起吃完饭,江于尽精神劲还很足,于是和饭桌上的另外几个成年人相约打牌。 麻将这种东西,已经完完全全渗透到了每个地方的每个角落。酒店里有专门的棋牌室,几个人亲亲热热离开,离开的时候江于尽转头看向还坐在桌边的高中生,说:“你吃完自己先回去休息。” 高中生看着他,表情看上去略微不认同。于是市民江一挥手,说:“我们就玩一会儿。” 一会儿指大半晚上。导游说的话是真的,后半夜真就没再刮风下雪,窗外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房间里热闹依旧。 第二天早上导游试图集结大家一起吃完早饭去逛景点的时候,发现只有极少数人准时到场。陈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于是又折回去人工叫醒还在呼呼大睡的市民江。最后和□□一起飘到餐厅的还有昨天一起打麻将的几个人,他们眼下都带着浓重黑眼圈,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有的人还在试图复盘,说:“我昨天那把不该碰那么早……” 昨晚最大赢家江打了个呵欠。 早饭是很朴素的鸡蛋加馒头,还有一瓶牛奶,经过大家一致协商,最后决定在路上边走边吃。在出发前一刻,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露过脸的男人从酒店大门外走进,跟着一起上了车。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知道去了多久,只看到他头发和冲锋衣上都带着湿痕。团里有一对情侣,女生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说:“要不你先擦擦吧。” 男人没有接过,沉默着摇头。 这只是路上一点小插曲,并不影响车上气氛。司机开车,有需要的时候导游就给他们介绍路上的景物,不需要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聊天。市民江打工专业户,和导游一起当即就导游证展开了讨论。 这个人几乎一晚上没睡,在酒店的时候像是随时都要倒地上,现在跟回光返照了一样,一贯地耷拉着眼皮但精神十足。 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离雪山最近的地方,预计下午到达,中午还需要在一个休息站过度一下。 车上待久了并不好受,在休息站休息的时候,所有人都下车,晕车专业户江某穿着冲锋衣蹲路边检讨自己罪恶的一晚上,高中生拿着保温杯去休息站里边接热水。 车里最有活力的大概就是小情侣,在其他人找地方坐下的时候他们还在休息站里四处找地方拍照,还买了不少小零食和当地特产,陈景拿着水杯路过的时候他们还在找路人帮忙拍照。 休息站门口人太多,陈景最后绕了段路,从休息站另一边绕出去。从门口走出,他一侧眼,看到了今天早上姗姗来迟的男人,对方依旧是一个人,低头把一把雕着花的折叠刀收进了衣服口袋。 在对方抬头看过来之前,陈景转身离开。 热水很显然是给自称因为晕车于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成年人带的。接过热水小小喝了两口,江于尽蹲路边,抬眼看向高中生,再看了眼手里水杯,说:“没想到你书包里居然还装了保温杯。” 他的行李箱里装了睡衣和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和过半的必备小零食,原本还想带大鹅,但是实在塞不下,于是才放弃,完全没考虑过水杯这些东西。高中生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走上了务实派的路。 务实派的高中生站一边看向不远处山脉,没说话。 短暂休息之后,他们又上了车。 之后走的路都是盘山路,弯弯绕绕,车上人原本还有心情聊天,到最后彻底变得沉默无声,经过一个长长隧道的时候,隧道里的声音完全掩盖住车里细微呼吸声,大概过了几分钟,或者更久,再次出隧道的时候,整个视线变得雪白一片。 路边的杉树上挂着厚厚的雪,树木暗沉的颜色和白雪形成鲜明对比,抬头看不到天,全是被白雪覆盖的嶙峋山脉。 之前在远处看只觉得壮观,现在离得更近之后,他们现在终于感受到雪山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导游说:“最中间的就是咯拉雪山。” 她指着雪山前的平缓但高大的山坡,说:“我们等会儿就是要去这里。” 咯拉雪山是当地的神山,只有拥有最纯洁灵魂的人才能踏进,脏污的人进入会惹怒山神,只有粉身碎骨才能让山神息怒。当然更直接的说法是雪山条件恶劣危险,禁止游客踏进。 讲到雪山,原本一直沉默着看向窗外的男人终于舍得收回视线,看了导游一眼。他这一眼莫名渗人,导游没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但还是莫名打了个冷颤。 打冷颤也可能是物理降温的原因。在过了隧道后,天山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起初不大,能正常行车,但是在一阵大风吹过之后,雪势逐渐加大,最后开始遮挡视线。车上雨刮器不停运作,司机眯着眼睛认真注视前方,前方没车,但路边就是倾斜的山坡,需要开得很小心。 到最后,小雪完全变成大雪,视线彻底模糊。一阵雪落的声音中,有不算细微的声音传来,之后前方原本就已经很模糊的道路瞬间一白。 有大概累积了很久的大堆的厚雪压跨了横飞出来的山坡岩石,一起掉落在了道路最中间。司机眼睛一睁,猛打方向盘,脚上控制着离合,迅速拐入旁边分出的一条泥土小道。 车一阵颠簸,好在最后稳住了,但也动弹不得。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司机和导游冒着大雪下车查看情况,这才发现是两个前轮陷进了坭坑里。泥坑应该是一直都在,被昨晚下的雨冲得更深更大。这种情况他们没办法解决,只能等雪变小后让专门的人来处理。 “咔。” 身后传来一声响,导游转头,看到后面的车门被打开,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男人从车里钻出,他好像看了眼她们,快速跑进了大雪里。 “这位乘客那边危险!”导游反应过来,大声喊说,“快回来!” 男人没有回来,车里的其他人听到导游的声音,都下了车查看情况。他们出来的时候导游和司机都看着一个方向,大概是真的着急,已经放弃用普通话交流,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表情焦急。他们不清楚情况,同样焦急。 好在之前在大巴上帮导游一起把男人按回座位的好心年轻人会他们这边的语言,说:“他们说刚才出去那个男的往雪山的方向跑了。” 咯拉雪山条件本来就公认的恶劣,在下雪的时候更是变化无常且极端危险,之前已经有不少游客在雪天硬是悄悄跑去雪山打卡,结果死于雪崩,岩石掉落,掉进冰窟,还有其他的各种死亡原因。 这条路是通往雪山山脚的道路,有当地牧民在山脚附近放牛羊,为了平时方便才开了这条小路,平时为了安全着想,一般不让游客通行。 他们正看着前面被大雪遮掩的地方,身后传来什么断裂的声音,有人说了句“小心”,之后巨大声响就在耳边炸开。 一棵已经枯死的松树不堪重负,被雪压得直接从中间断折,狠狠砸在了车上,车顶被砸得凹陷。 要是车里还有人,应该已经没了。站在车边的人反应过来,一阵后怕,不自觉软了腿。 但是现在很显然不是站着恢复心情的时候,继车被树砸到后,周围落雪的声音陡然加大,有人肩膀上一痛。 下冰雹了。 顾不得之前跑向雪山的男人,导游说:“再沿着这条路走有牧民的棚房,那里可以躲一下!” 在风雪中,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她和其他人说话也需要用力振动嗓子。 几个人于是向着棚房靠近,江于尽走在最后,顺手从已经变形的车里拿出了一顶黑色帽子戴高中生头上,伸手拍拍对方肩,语重心长:“把头保护好,别把脑袋里知识砸坏了,学这么多年咱可不能白学。” 几个人顺着路往下跑,导游记得方向,在大雪和冰雹中摸索着前进,终于在一片茫茫中找到了棚屋。 棚屋围了三面,有顶,因为这里有偶尔会下冰雹所以盖得还算牢,至少现在这种程度的冰雹能够挡住。这里平时就用来堆放杂物,不算大,但是能够塞下几个人,拿柴草把没门的一面挡住,还算能够御寒。 在场的几个人甚至来不及后悔出来旅游结果遇到这种事,拿着手机试图发消息打电话,结果没有任何信号。 江于尽也发现了这个严重的事情,说:“怎么会没信号?” 陈景凭直觉觉得不对劲,一低头,果然看到了对方手机屏幕上的消消乐界面。 “……” 他沉默了一下,只觉得没有任何意外。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于尽诡异地懂了他的意思,稍稍抬眼,说:“这不反正要等,玩两把也是等。”打发时间也快。 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消消乐,导游收起同样没有信号的手机,说:“这边信号一直不太好,也有可能是信号塔被什么树压到了,这边偶尔会有这种情况。” 这边并不太适合生活,附近没有什么人住,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等到大雪和冰雹过去,可能会有人注意到路面的情况,他们也能回头去找人来帮忙。 山上天气变化无常,但冰雹和雪下了很久,棚屋的支柱被吹得发出声响。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长到江于尽已经开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差点向前栽去,还是高中生手快,撑着他额头又让他头抬了起来。 有人说:“也不知道那哥们儿怎么样了。” 他们在这里听着外面声音都觉得心惊胆跳,对方要是真跑进了山里,很难说现在情况怎么样。 “……” 外面风吹雪刮还有冰雹砸在棚顶上的声音消失了,真就只有一瞬间的事。 蹲在棚屋里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导游拿开挡在门口的柴草,抬眼看向外面。 风雪依旧在,但是他们附近没了,像是有看不见的墙一样,风雪都被拦在外面,空间之外的地方大雪不停下,空间里面干净透亮,隐隐还有鎏光映出,像一条路一样蔓延开。 像是神迹一样。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后面的司机也愣住。 道路尽头有隐隐铃铛声传来,深长悠远,慢慢回荡在这一方空间。 路的尽头出现一只纯白色的羊,四肢细长,纯黑色的眼睛,头上有鹿角,角的尽头绿叶生发。 铃铛声就是从羊的脖子上的金黄铃铛传来的。第一次看到这种生物,棚屋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心情复杂得难以用言语表达。 有鹿角的白羊纯黑眼睛似乎看向他们,之后转身向后,羊蹄踏在有着浅浅一层青草的地上,发出轻浅声响。 最先走出的是司机,他绕开挡在前面的人,跟在了白羊之后,边走边讷讷道:“是山神的使者。” 剩下的人也跟着站起,像是在追寻什么一样,脚下步伐开始移动。铃声每响一声就走一步。 江于尽也站起来了。倒不是为了看白羊,主要是腿蹲麻了。其他人在往外走,好奇市民多看了两眼,于是也跟着走。 陈景几乎是凭着本能没有多听多看,也不跟上前。 其他人走着,已经完全忽略了外界的声音,无论怎么劝阻都没用,其他人已经再也喊不回来,他只能最后伸手拉住了江于尽。 突然被拉住,江于尽回头,凑过头说:“看上去挺有趣。” 他的意思很明显。 这是个具有探险精神的成年男人,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凑热闹精神,并且很显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异常。他没和其他人一样被魇住,甚至还在试图再凑一把热闹。 咯拉雪山(三) 陈景一顿, ? ?” “,说,“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里的耳机上, 他简要解释说:“刚睡觉的时候外面太吵了, 听点歌助眠。”耳机隔音效果还挺好。 陈景这才发现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耳机, 小小一个, 塞耳朵里, 藏头发下,一眼看去很难发现。 有的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爆棚的好运。 但是有爆棚好运的人又喜欢去凑热闹,高中生最终还是被成年人打败。 和成年人一起打败他的还有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棚屋, 冰雹霹雳啪啦打在屋顶上,这里很显然不能再留太久, 出去是冰雹,唯一的路似乎就剩下了其他人走过的地方。 踏进像是有着淡淡光辉的路上,耳边的铃铛摇动的声音骤然又加大了很多, 陈景一手捂着耳朵, 另一只手把江于尽手机上的音量键开大。 翻越过了山坡,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条路到底是有多长。明净安宁的路一直延伸到了雪山脚下, 再往后的地方被突起的山体遮住,看不清楚。 在他们之前走的人动作迅速莫名, 已经走到了半途,长着鹿角的白羊在他们前面引路。在他们头顶之上,原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秃鹫已经开始盘旋, 它们像是被风雪和冰雹屏蔽了,不受丝毫影响,一直跟着下面的一行人。 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 一行人突然就这么消失在原地。 江于尽:“哦嚯。” 陈景皱眉。 回去的路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雪海,道路也在逐渐消失,他们只能继续向前。 越靠近之前的人消失的地方,他们步伐越慢,成年人指望不上,只要不乱跑就算是有帮助,陈景谨慎看着周围,一抬眼,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看到了原本已经消失的纯白的白羊。 视线变得花白一片。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景物完全变样。 没有风雪,也没有冰雹,这里是雪山谷,旁边有流经的河流,上方不远处还有灰绿的杉树林,天上有明亮太阳。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看上去美好又诡异。 太阳光温和不强烈,但能让人感到温暖,但是这种带有温度的阳光的照耀下,积雪没有丝毫消融。这里的光源似乎不止一处,他们站在阳光之下,但是地上并没有投射出任何影子。 两个人站在原地看了几周周围,陈景让成年人不要动,自己上去一个突起的岩石上看向远处。 这里像是雪山内部的底部,一条河流贯穿,山腰有稀疏的杉树,再往上就是连绵的厚雪。 不久之前消失在原地的几个人没有在这边,或许去了其他地方。 从鹿角白羊开始事情就已经开始变得诡异,到现在,百分百可以确认这里有异种,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异种所给出的世界,也可能是游戏崩塌时幸运保留下来没有被拆分的副本。游戏里雪山副本不算少,暂时还不能确认是哪一个,但很明显的是能承载住这样的世界的异种,实力肯定不弱。 陈景转头看了眼身边人,一时间说不清楚抽中三天游是幸运还是霉到极点。 现在情况复杂难辨,但是市民江的心态似乎很好,还在拿手机试图拍照,等到以后拿回去跟大爷大妈一起看。大爷大妈身体受不住高原,也只能从他手机上看看了。 太阳晒,陈景从岩石上跳下来,把头上帽子戴不经晒的市民江头上,说:“先往前走走看吧。” 前面有些地方被杉树林遮住看不到,或许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往前走实际上就是顺着河流往前,转过一个大弯,视野瞬间就开阔了起来。 河流的尽头是顺着山体流下的雪水,山体庞大,像一面巨墙一样把所有东西都拦截在山前。整座绵延的山系很突兀,尽管也是雪山,但透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陈景说:“去那边看看。” 江于尽只遗憾这里没有小电驴。徒步这么久,完全抵得上半个月运动量。 走了不知道多久,在市民江即将罢工之前,两个人终于成功走到了山脚下。从这里低头看过去,很明显能够发现这个山系和周围的土地接壤的地方有一条黑色的过度线。线外是一个地方,线内又是一个地方。 站在山脚下,江于尽蹲下来进行自我休息,陈景依旧站着,抬头看向雪山,瞳孔一颤,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来过这里,在很久之前。在游戏里的众多副本里,他去过一个雪山副本,那他第一次把刀尖对向人的地方。 原本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但只要一想起来,所有的细节全都自己涌进脑子里。 陈景呼出一口气,转头说:“先上去吧。” 他还记得这里的地形,也知道上山的路。要是游戏通关规则不变的话,他应该能找到出去的办法。风雪天和冰雹在这边并不会持续太久,他们再出去的时候,天气应该已经恢复正常。 雪山副本叫冰雪王冠,是一个两百人的大副本,所有人都不知道参加副本的都有什么人,只知道通关条件就是拿到这里的王,也就是终极boss的王冠,或者击杀boss。 大副本的boss从来都不容易打败,至少冰雪王冠的从来没有被打败过,反而是不少人死在它手上。 没人选择击杀boss,都默契选择拿到王冠。王冠读作王冠,实际上是编织的草环,用树叶叶片编织的。有人从别人那里打听来一个更便捷的办法,说山里有头上长叶子的动物,动物头上的叶子和王冠上的叶子一样,编好了也算是王冠,一个人完成任务,所有人都可以成功离开副本。 当时没有副本boss被触动的动静,但是他们还活着的所有人都成功离开,应该就是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编好了王冠。对方的动作太快,他们甚至还没怎么弄清楚副本,就已经被游戏调离副本。 要是不出意外,头上长叶子的动物指的就是今天看到的白羊,叶子是羊的鹿角上的叶片。 走完路又爬山,江于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来一根树枝当登山杖,背着手跟老年人一样爬山。高中生看了眼,伸手扶他。他一摆手:“我还年轻,没到让人扶的年纪。” 更像老年人了。 ……这个人到这种地方还不忘演两段。 从山脚到山腰实际上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这边都是平缓的斜坡,没有突起的岩石,只需要一直顺着往上就好。 一直往上爬,终于到了开始有厚厚积雪的地方,在山的背面,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又响起。陈景第一时间让身边的人再次戴上耳机。江于尽照做,也不说自己耳机已经没电的事实,总之双手揣兜里,看上去一切如常。 陈景努力不去细听铃铛声,一只手捂住耳朵,让市民江站在原地后慢慢绕到山的背面。 白色山羊站在山的背面安静看着他,他靠近也不躲闪。 摘下羊头上的叶子意外的轻松,只是摘到一半,白羊没有想要继续停留,转身向后离开。 它走陈景也跟着走,在摘完所有叶片后他才停下脚步。 白羊继续向前走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回头,发现后面的人没有再跟在它身后继续向前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开始转身回去。 纯黑的眼睛泛出暗红的痕迹,白羊盯着人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之后继续向前走,消失在了茫茫白雪里。 陈景回去的时候把叶片揣进了衣服内侧的大口袋里,这里不容易受到挤压,算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们继续向前,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平缓。 巨大雪山上有一块雪原,白茫且一眼望不到头。 在雪原的正中间有一个黑点,十足突兀。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靠近。 走近之后才能发现小黑点是一个石碑。石碑很显然就是用山上的石头做的,只是挑了看上去更平滑的一点石头。 石碑上面刻了字,大概是用刀刻的,刻痕生硬,上面刻了一个名字和时间。按照名字来看,应该是个女人的碑。 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一个碑,两个人多看了两眼。没有再发现其他,他们离开。 从雪山边缘到雪山中心,他们遇到了好几次鹿角白羊,并且遇到的频率越来越高,遇到的每一只羊都毫不意外被薅了叶子。 江于尽选择性忽略高中生喜欢薅羊叶子的癖好,说:“原来这里这么多羊。” 他试图进行思考:“这些羊在这里吃什么,吃自己头上的叶子吗?” 他右手握拳一敲左手,说:“不对,它们吃不到自己头上的叶子,所以是吃别的羊的。” 他好像有在思考,但不多,但是说的话又挺有理有据。 陈景每薅一次羊的叶子就记一次数,现在已经薅了五只羊,按照之前在游戏里听到的说法,还差最后一只。 羊来的频率越来越高,要是不出意外,最后一只再过不久就会来。 最后一只羊确实来了,就在对面的雪坡上,一脚一个脚印慢慢走来,铃铛声回荡在整个山间。只要摘了这只羊头上的叶子,包括之前的人在内,所有人都可以直接出去了。 白羊走下山谷,暂时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在它再次出来之前,原本平缓响起的铃铛声突然变得急促,之后混乱不堪,像是催命铃一样回荡着。 陈景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快速上前。这边也是雪坡,从山坡到坡底有很长一段距离,他直接顺着雪坡滑下,飞溅的雪高高向两边扬起,模糊了眉眼。 江于尽也第一时间就动了,但是是跑到山坡边边找了个最佳观影位。 在高中生赶到之前,雪坡下面已经有了个人。是之前自己一个人往雪山的方向跑的男人,他还真的跑进了雪山并且找到了这里。他手上拿着一把刀,雕花的刀,上面还沾染着不断下滑的暗红的血。 血来自于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羊,血液浸透白色皮毛,之后顺着流下,渗透进身下的雪里。 和羊一起死掉的还有羊头上的叶子。鹿角似乎就是靠着羊身上的养分活,和白羊是完完全全的一体,白羊死前还在试图汲取鹿角的能量,鹿角像是树枝一样迅速干枯,发灰,鹿角上的叶子也跟着瞬间干枯,变成褐色的干枯树叶,在坡底的风中颤动着,最后还是被卷走,埋进雪里。 陈景刚下来的时候,正好和沉默男人的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对上。 陈景眉头突突直跳,觉得自己也想冒红血丝了。 江于尽在上边多看了两眼,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从一侧缓坡慢慢下去,前往坡底一线。 把羊杀死,男人看上去还没缓过劲,嘴里喘着气,抬眼看向他们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恨意和血腥气,好大半天之后才出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挺好,他居然还记得他们是一个旅行团的人。 江于尽说:“跟着羊过来的。” 然后羊就被这个人宰了。 有些惊讶他们跟着羊过来却仍然保持清醒,但是男人并没有多问,只说:“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看上去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说话时语气平静,已经有了将死之人的觉悟。 江于尽问:“怎么说?” 男人毫不避讳自己游戏玩家的身份,说了树叶做王冠的事,最后总结说:“出去只能靠这个羊,羊死了就出不去了。” 他以为这里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没事,叶子没了可以再长,”江于尽心态很好,说,“顺带问一下这是你杀的第几只羊?” 男人:“如果没想错,应该是最后一只。” 江于尽:“?” 陈景:“……” 一时间有些难以言说,但是没关系,市民江还能唠:“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堆满皱纹的眼角抖了下,说:“我的妻子在这里。” 他从游戏里出来了,但他的妻子却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羊是引路者,也是迷惑者,是这里的王的使者,每一个被他带来的人都成了失去灵魂的傀儡,为王杀死一切外来者。 外来者指的就是不受羊迷惑的人。 他在进入副本和妻子分散,分散前看到对方的最后一眼就是看着对方跟在羊身后隐入雪山。 他追过去,最后看到的只有躺地上的尸体,还有尸体手里仍然紧紧握着的刀。 她变成了没有自我的人并且攻击其他人,再被其他人杀死。 从游戏里出来后,抱着副本可能还存在的可能性,他去过了太多地方,跑过了太多雪山,现在终于杀了羊,也给她立了碑。 陈景站在一边全程沉默着没有说话。 江于尽看了眼男人,眼皮略微抬起。 男人很显然并不善言谈,再也说不出来其他话,最后只弯腰说了句“对不起”。 认真道完歉,男人转身慢慢离开。 江于尽和陈景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白雪中。 陈景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 男人离开,两个人仍然站在原地,黑色山体之后出现几个人影。 江于尽抬眼看去,看到原本消失的几个人又再次出现。 他看到了他们,对面的人也看了过来,热情跑来。 江于尽同样热情挥手,陈景把这个过于外向的人往身后拦。 热情跑来的人眼睛死盯着他们,在他们动手之前,陈景一记手刀砍上他们后脖颈,几个人挨个倒地,之后又爬起。 他们不会晕倒,只会爬起来继续,想要制止他们只能让他们死亡。 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江于尽就已经自觉后退几步,看着陈景来来回回几次,一低头,看到厚厚雪堆里露出一截的绳索,蹲下拿起来问:“需要这个吗?” 陈景回头。 麻将好友连带小情侣都被绑了起来,在地上仍然还在挣扎着。 陈景随意拍了下手,视线从躺地上的人身上离开,视线移向远方。 冰雪王冠是S+副本。S+意味着S打底,没有上线,当时有人用了采羊头上的叶片用另一种没有太高风险的方式通过副本,相对轻松,但是实际上这个副本的通过难度并不算低。 编王冠的可能消失,剩下的只有从王那里拿到王冠。 看向蹲地上试图跟躺着的人交流的人,他说:“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离开一会儿,可能很久。” 江于尽抬眼,眼睛略微睁开。 这些人一个二个都想当他爹? 陈景再次提醒:“一定不要到处走。” 江于尽点头:“好好好。” 他答应得很快,陈景持怀疑态度,最后还是只能勉强相信,抬脚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他突击性一回头,仍然蹲在原地的人对他挥挥手,他这才松了口气。 高中生彻底走远看不到了。 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站起来把帽檐微微抬起,开始寻找溜达的方向。 咯拉雪山(四) 在雪山山巅的地方, 嶙峋的黑色山体之上,,高高尖塔耸立, 在光下闪着异色的光。 可以看到远处的尖塔, 但从雪原到宫殿所在的地方, 中间隔了长段的距离还 江于尽:“……” 很好, 修改一下前话, 今天的运量。 江于尽抬脚向前, 慢走去。 雪原算是这座山上看上去最温和的地方,没有陡峭山岩,起伏也不算大, 但大概也是葬送人最多的地方,每走几步路或许就能踢到埋藏在雪里的白骨。这里平静, 但不代表安全,看上去厚重的白雪之下可能是万丈的冰窟,一脚踏进之后就再也出不去, 被生生冻结在冰上。 从原本的位置到绝壁之下, 中间隔了太多的雪坡,有的坡底直通冰窟, 里面有尖长的冰锥,失足落到里面的人还在, 因为下面极低的气温,尸体甚至还完好。 到了高耸的绝壁下边,江于尽先是抬头看了眼高到离谱的距离, 之后决定先围着这边绕一圈,找找其他上去的路。 能直接上去,但没必要, 还浪费体力,能用更舒服的方式上去肯定是用更舒服的方式。 宫殿所在的山体更像是一个倒立的圆锥,上面看上去大,但是实际上下边横截面并不算大,走不了太久就可以围着绕一圈。 这边很显然都是灰黑的石块,没有任何通道,也没有路。 江于尽垂眼看着,最后走到一个地方停下,蹲了下来。 在白雪和灰黑色山体接壤的部分,坚硬石块上有一条不算粗的缝隙,呈拱形,一路延伸到被雪埋没的地方。把雪推开,缝隙一路延伸向下。看了眼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江于尽叹气,只能自己手动刨雪。 要是原三水在这边就好了,火一烧雪就化,再不然石布也行,遇山架桥这个人最在行。 地上很快出现大坑,一扇被掩藏在雪下的石门出现,因为常年被雪覆盖,除了顶部的一小块拱形,其余的都已经变成深黑色,潮湿且冰得刺骨。 推开石门,里面的年久积灰的味道瞬间涌出,有些呛人。 江于尽抬脚踏进。石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呈螺旋状,石阶一级一级旋转着向上。里面没有光,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照进来的各种不知名光。 已经养成随手关门好习惯的市民江反手把门关上,顺着台阶慢慢向上走。台阶平平无奇,但是墙一侧上面刻得有画,像是石刻的,因为过了太久有些画面已经模糊,还蒙了一层灰尘。随手扫下灰尘,上面的内容变得清晰了不少。 入门的地方雕的是六只羊,体型纤细,四肢修长,头上长有角,很明显是之前遇到的羊。但是因为是石头雕刻,做不到精细,很难看出头上的那几条线是鹿角,上面也没有叶片。 顺着楼梯再往上走,之后墙壁上就出现了人类,有结群的人类,也有单个的,大概表现的是单独行动。羊带着他们走进了温暖不寒冷的地方。被带来的人手上拿着各式武器,走向了羊群。 羊外表上不普通,但终归是羊,被人轻易宰杀。六只羊的尸体横在地面上,头身分离,在头的旁边刻着有三角形,大概是掉下的铃铛。在杀死羊之前,人类割下了它头上的鹿角拿走,之后意识到没有任何用处,又扔掉。 人类走后,长发的王靠近羊群。他取下王冠上的树叶放置在羊的尸体上。 白羊又活了,四肢在地上抽踢着,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它们头上的鹿角重新长出,上面冒出细小的叶片。 重新活过来的羊离开,又去给手上拿着武器的人类带路。这次有的人类服从它们,也有人类选择捂住耳朵违逆它的意愿。服从它们的人类成了忠实的奴仆,前去追逐驱赶不服从的人。 之后的壁画都是周而复始的人类互相残杀的内容。 这些大概就是讲的副本里发生的事情,用这种方式记录了下来。 江于尽抬脚继续向上,整个楼梯忽然一抖动,堆积了太多年的灰尘往下掉,扑簌簌地扑人眼,直接黑衣服变白衣服,之后有声音从离这边很远的上面传来。 —— 陈景是直接从绝壁上攀上的雪山最高峰。 这样耗费体力且危险,但也是最快的途径。雪原上还有人在等他,按对方的性格应该等不了太久,如果能回去,他需要尽量早回去,越快越好。 要是他回不去,至少也需要尽早碰上这里的王的王冠,完成这个通关任务。这个副本表面平和,除了险峻的地势和极度危险的boss,羊已经都被杀了,这边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但是直接告诉他,这里的光线很不对劲,要是待久了可能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上到这个雪山的最高层,在往下望过去的时候,下面的所有景象都被云层遮住,看不清楚。 冰色的宫殿近看比从远处看要来得壮观很多,站在地面上看宫殿和站在山脚看雪山一样壮观,建筑嶙峋突起,每一处都透着锋利尖锐,有一种直刺人心的冰凉感。 并没有过多犹豫,陈景直接走向宫殿。 宫殿之前有庭院,但是院子里没有任何草木,只有冰做的路灯上挂着里面闪着幽蓝色的光的灯盏。正中间的大门上雕刻着纤细的羊,一共两只大门,两侧各一只。左侧的睁着眼睛,右侧的眼睛已经闭上。 庭院通往大门的路上的积雪上已经有脚印,深深浅浅,一直蔓延到大门之前。 在脚印停下的地方,地上躺了个人。地上的人穿着脏污的外套,一只脚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折起,面部死死埋在雪堆里,身体里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大片的白雪。 是之前离开的男人。很想让他离开后就来了这里,结果没能见到他想要报仇的王,甚至连宫殿的大门都没能踏进,死在了大门前。 陈景观察了一周,发现进宫殿的唯一通道就是不远处的大门,于是直接上前。 随着距离的靠近,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左侧的羊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移动,右侧的羊的眼睛缓缓睁开。 等他走到男人所在的位置上的时候,右侧的羊的眼睛完全睁开。大门上的图案开始以看似缓慢实则很迅速的速度开始变化,两只羊的面部逐渐立体,之后再是身体,前蹄直接从门上踏出。 同样是羊,它们和之前见到的羊却有略微不同,它们头上没角,眼睛是一片雾气的血红色,没有丝毫光亮,脖子上倒是一致挂着铃铛,但是铃铛是哑铃,动起来没有丝毫声响。 从门上出来后,两只羊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大,一边变化一边不管不顾地冲来,脚下幽蓝色火光冒起,虚浮在半空中,经过的地方开始凝结成冰,包括男人的尸体在内,全都冻结成冰。 陈景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翻身刺向其中一支羊,皮肉划开之后,羊体内出现的是蓝色的冰,被刀刺伤的地方化成水流下,在刀刃离开后又倒流回来,完好如初。 在另一只羊冲撞过来之前陈景闪开,之后再次上前。这次没用小刀,在收起之后跑向庭院,横踢一脚,直接把路灯从中间拦腰踢断,拿起上半部分握在手里。冰柱贴着手心,不断传来刺痛感,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放手,伸手强硬地把冰柱的一侧用力变成锐利的形状,短暂时间,冰柱在他手里逐渐凝实,最终变成坚实一片,拥有了金属样的颜色,一侧泛着锋锐冷光。 白羊从大门冲向庭院,一前一后,毫无缝隙可钻。在他们到来之前,陈景从地上跳起,借助庭院边的围栏一蹬,直直跳向了两只羊,并且堪堪从它们头顶上掠过。 锋锐的刀锋对上了羊的脖颈,很轻易地直接划下。羊的身体和头一分为二,倒在了地上,被刀划过的地方再次开始冒出水,在两边冰水混合在一起之前,陈景躲开另一只羊,把地上的羊头踢向更远的地方。 一只羊暂时没能再起来,另一只羊像是感受到了现场的状况,眼睛越发暗红,冲撞的动作也更加蛮横。 陈景躲开的瞬间对方也跟着快速调转了方向,脚下蓝色的焰火燃得更猛烈,快速扑来。站在地面上的人没能完全躲开,肩膀一侧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火焰,之后瞬间凝结成冰。 一只手用不了,陈景就单手拿着手上临时造出的武器,在羊再次冲来的时候下腰,直接从羊的身下穿过。 这只羊直接从刀刃之间穿过,跑过后身体就变成两半,没有声音的铃铛也从中间裂开,变成整整齐齐的两块。 铃铛碎裂,掉在地上的瞬间,羊的身体消失。 意识到了什么,处理了这只羊,陈景一转身,又走向还在挣扎着想要重新把头和身体连在一起的另一只羊,略微用力,金属底柱碾压上铃铛,铃铛当即被碾得碎裂。 两只羊都直接凭空消失,四周蔓延开的冰也跟着消失,地面上仍然只有男人的脚印和他的脚印,原本凝成冰的肩膀也恢复成原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景绕开躺在门前的男人,推开大门。 宫殿里和外面高度一致,所有的装饰物都尖锐而冰冷,在大殿的正中间有一个冰蓝王座,没有过多花纹,看上去古朴自然,又有一种原始的压迫感。 在王座之上坐着一个人。浅金头发和王袍一起垂落到地上,面容冷峻,头戴编织而成的王冠。他斜坐在王座上,双目阖上,像是睡着了。 陈景先是打量了几眼周围,之后放轻了脚步上前。 在走到大殿正中心的时候,王座之上的人睁眼,身影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冰蓝色的眼睛瞬间就到了近前,陈景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对方动作快,但他的反应速度也快,在被对方卡住脖子之前迅速后退,鞋底在冰面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一眨眼就直接到大殿中间的人看向他,冰蓝色的瞳孔无起伏,王袍之下的手略微伸出。 一片安静无声中,宫殿墙面上冒出巨大的冰锥,从四面八方刺向一个方向。 陈景手里的路灯做的武器在空中挥了一圈,挡住了大部分的冰锥,但没能兼顾到所有方向,斜侧方一根冰锥的尖头直接贯穿肩膀,带出红色血迹,缓缓滴落在地上。 迅速把冰锥砍掉再把嵌入的尖头拔出,咬着牙没有丝毫吭声,他拿着手里的刀快步靠近仍然站在大殿中央的人。 戴着王冠的人的手又放下,周围温度直转急下,原本还算适宜的温度瞬间变得像是冰窖一样,寒冷刺骨,甚至连关节都难以活动,强行活动只会给自己的身体造成损害。 对方轻描淡写就可以限制大部分人的动作,但世界上就是有不怕死的人,他们不在意生命,更别说身体。陈景同样感受到了活动困难,猛地一甩手上的刀,彻底把手部关节活动开,之后迈开脚步,跑得甚至比之前还要快。 从对上手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别,那是现在还不能跨越的鸿沟。做不到打败对方,那就做好死的觉悟,只需要在死前碰到王冠就好。 只要碰到王冠,雪原上的人就可以成功离开这个地方。旅行团的车还在路上停着,这个时候风雪应该已经停下,要是顺利的话会有人发现那里的车和消失的人,只要乖乖待在原地,应被进入山里的搜救的人找到。 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看上去孱弱,身上有伤,结果身体里全是狠劲,站在中央的人暂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刀刃到了近前,一闪身,从刀刃一侧移开。 一截浅金色头发在空中飘过,之后垂落在地上。 削掉了一截头发,陈景转过身,迎面一根尖利的冰刺袭来,他毫不躲闪,原本就已经被穿刺过一次的肩膀再次被贯穿,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拔下冰刺。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在这种每一秒都是关键的时候,没有逐渐变化的过程,他手里的尖刺直接变成金属模样,稍一反转,直接对向手还没放下的人。 尖刺重新还给了有着冰蓝色眼睛的人。脸上一阵冰凉感觉传过,蓝色眼睛下的脸被划出了长长一条痕迹,血液瞬间渗出。 在对方动手之前,陈景伸手够向王冠。 碰上叶片的前一刻,他背脊一阵发凉,巨大的冲击力混合着冰雪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反应,后脑勺一阵钝痛传来,他直接失去了意识,手指堪堪擦着王冠上的叶子而过。 在失去意识的同一时刻,他的身体被人稳稳接住。 刚好赶到现场的江于尽接着人站在一边,擦了把汗。没想到晚了一步,但好歹也算是赶上了。 通往这上边的楼梯真的长得离谱,他原本一边走一边看壁画还算是舒服,走到之后壁画大部分都是重复内容,没什么新意,不停跟着楼梯一起绕来绕去绕得脑子也昏,他于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暂停,中场休息了一下。 没想到高中生看着不声不响,速度居然这么快。但好在通道直接通向宫殿里,他刚好赶上。 江于尽抬眼看向站在对面的浅金色头发缺了一截的人,问:“你好,请问能把你那大袍子借我一下吗?” 他口中的大袍子指的是暗红色王袍。他说:“我想把他放下来,但是放地上太冷了,这么小个孩子直接睡地面上怪可怜的不是。” 他试图讲道理,但是对方很显然并不听道理,略微侧头躲开刺来的冰刺,江于尽原本还算礼貌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缺乏同情心的东西。” 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谁更不讲道理,对方不给,老父亲江就直接上手开抢。 抢大袍子其实还算是轻松,毕竟蓝眼睛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想抢王袍,他长着一张高贵的脸,没有护袍子的经验,最终没能护住自己高贵的大袍子。 高贵的大袍子手感还挺好,应该算是很贵的东西,江于尽很满意。随便找个角落把手里人放下,伸手拦截住刺来的冰锥,他取下手里的红绳。 红绳取下的瞬间就消失不见,或者说分裂成了更细小的存在,从宫殿四周长出的冰锥在靠近一个区域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一片齑粉,直接散落在地上,再也前进不得。 耷拉着的眼皮略微抬起,浅色瞳孔对上没了王袍也仍然高贵立着的人,穿着身灰朴冲锋衣的人眨眼间就动了。 一阵巨大的声响从山顶上荡开,宫殿一侧墙面破了个大洞,久久震颤着,纷扬的碎冰在空中飘过,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十足刺眼。 戴着王冠的人一连从大殿中心被带着冲破宫殿,再一连冲到了绝壁边,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整个头都在悬崖之外,还能感受到从下面吹来的带着冷气的风。 江于尽一只手死死掐着地上的人的脖颈,笑说:“不要再搞小动作了,玩点真的吧。” 咯拉雪山(完) 本顺滑服帖的头发凌乱, 表情维持不住之前的高贵漠然,挣扎着抬手,之后死死一握拳。 锥, 从地面直刺上天, 半跪在地上的人起身, 避开冰一脚, 直接把人踢出悬崖。 下方雪原之上迅速长出近圆的冰柱, 从悬崖落下的人站在冰柱之上, 从下方起。 ,天上开始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 不断模糊人视线,落在皮肤上的时 但是这对江于尽没有多大影响, 穿着冲锋衣加帽子,他总共也就一张脸和一双手露在外边。无视了带着极端温度的雪花和从悬崖到冰柱之间的距离,他直接纵身一跳, 横跨过了无底深渊一样的绝壁, 猛冲到了浅金头发人面前。 山底的逆风猛吹过,原本稳稳戴在头上的帽子被吹向空中, 几乎和白雪同色的头发扬起。 原本站在冰柱之上的人的瞳孔瞬间皱缩,几乎成竖瞳模样, 迅速向后退去。 “记起我来了?”对方往后退,江于尽就继续前进,笑说, “没想到又见面了。” 他声音带笑,却无端让人听得心里发寒。 几乎是瞬间,手腕处传来异样, 之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蓝眼睛人看着已经到了近前的人和自己被扭断的手腕,不再犹豫,直接往下跳。 在下坠过程中,他的被扭断的手腕转动,头上开始变化,下半身的两只脚快速扭曲变形,身体骨骼在半空中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 原本的看上去高贵的人变成了头上有鹿角的下半身为羊身的怪物,比起刚才,现在才更像是一只真正的异种。 人首羊身,雪国的名义上的创世神,名叫巴旦斯。 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在这种最原始的状态下的异种才能发挥最本来的能力。四肢细长但矫健的羊蹄在空中蹬过,一根接一根的冰柱从下方冒起,稳稳地托住了不断向下的巴旦斯。 江于尽在后面踩着冰柱一步一步走下,不急不缓。 在前方的巴旦斯一转头看向他,脚下往冰柱上使劲一踏,原本冰原上的白雪瞬间逆着往上扬,铺天盖地的厚厚一堆,先是扬上天空,之后全都聚集在一起,狠狠砸向还在冰柱上行走的人。 厚雪的覆盖面积大,大到扑下的时候没有躲过的可能,原本更高一点的冰柱最先被厚雪砸下,瞬间从中断裂,缓缓下坠。 走在冰柱上的人和冰柱一起下坠,被厚重白雪掩埋。 巴旦斯踩着冰柱再次回到绝壁之上,居高临下看向没有丝毫动静的雪原。 “在看哪儿?” 身后传来微哑的声音,巴旦斯转头,视线所及就是一片白色。不是雪的颜色,是头发。 就转头的瞬间,他原本转过去的头又被人硬生生转了回来,直直面对向雪原。 身后的人一手紧握着他的后脑勺,直接带着他一起从绝壁上跳下,跳得毫不犹豫,从耳边猛烈刮过的风丝毫阻止不了对方的动作,扣在后脑勺上的力道不减。 从这种高度落下,他们都得死。 ……这是个疯子。 尽管在上一次见的时候巴旦斯已经意识到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人可以疯得这么彻彻底底。 身后的人没想着活命,它只有自己想办法。一根根冰柱再次从雪原里冒出,它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撞击在冰柱上,在一次次撞击中逐渐下降。 在落到一个高度的时候,冰柱再次升起,但这次直接被身后的人扫腿踢断,他们就这样直接从半空死死落在了地面上。 从空中落下的冲击力太大,巴旦斯直接被按头埋在了雪里,呼吸不上,四条腿被摔断了两条,在雪堆里蹬踢着,把雪花踢得飞溅而起,却毫无作用。 雪国的创世神生于雪。江于尽垂眼看着无法动作,也无法出声的东西,眼下冷淡:“你死在雪里挺好的。” 在他的背后,一根根尖锐的手臂粗的菱形冰刺悄无声息成形,又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 在整个人被穿刺的瞬间,原本半蹲在地上的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冰刺的速度快,完全来不及收起,直接狠狠扎在了巴旦斯的背上。 冰刺大且数量多,刺中之后消融成冰水,躺在地上的异种的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上面还有几个显眼大窟窿,血和冰水融在一起。 江于尽蹲在一边,问:“还玩吗?” 躺在地上的巴旦斯翻身,从窟窿里冒出的血流得更加快,周围雪被染红了一片。 “玩,”它说,“我不可能死在这里。” 沾染上血的手死死抓住蹲在一边的人的手腕,它眼睛染上一片猩红,道:“来玩最后一把。” 身下的雪层消融,一个深到看不到底的冰窟出现,两人同时往下坠了下去。 最后一把是赌。冰窟下面有一根冰锥,从这个高度下去刺上必死,赌的就是谁会碰上冰刺。 冰冷空气不断掠过,冰窟最底层的巨大的冰锥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巴旦斯在空中矫正身形,保证自己在不会被刺到的一边,用力把拉着的人往有冰锥的方向甩。 然后就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 或许不是撕裂般,是真的撕裂了。 巴旦斯垂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没了手掌的手,还有不断往外冒的血。一侧的人伸手借助冰壁稳住身体,之后直接一脚踹向它。 原本就已经急速下坠的速度变得更快,羊身异种的瞳孔正对着冰锥的尖锐的尖刺,尖刺在瞳孔里越放越大。 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尖刺最终铺满整个瞳孔。 江于尽落地,垂眼看着被冰锥整个穿刺的东西。 二分之一的概率,实际上是百分百。他现在还不能死,所以只好对方死一死了。 看着巴旦斯逐渐失去光亮的眼睛还掉落在地上的王冠,站一边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靠近巴旦斯并使劲摇晃:“你先别死!” 他的帽子飞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捡帽子! 即使他疯狂摇晃,异种的瞳孔依旧不断涣散,甚至可能加速死亡了也不一定。 市民江放弃摇晃已经经不起任何触碰的异种,快速上了冰窟,试图在一片雪原里找到自己的帽子。 —— 咯拉雪山附近的风雪和冰雹都停了。道路又重新恢复通畅,有人在路上遇到了倒下的雪堆,还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被树砸到的车辆。 被砸到的车是一辆旅行车,里面还有很多个人物品,甚至还有手机钱包都在上面,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他们应该是临时紧急去了什么地方。有人把车牌号和上面的旅行社的名字报给了当地的相关人员。 相关人员打了司机导游包括每一个游客的电话,里面都传来在服务区外的忙音。 搜救队出动,在当地人的指路下到达了几个人有可能躲避风雪的小棚,结果发现小棚已经倒塌。倒塌的小棚下面有凌乱脚印,说明之前确实有人在这边待过,但是因为这里也待不下去,于是选择离开。 在在周围搜寻无果之后,搜救队的目光对上了唯一没有去过的咯拉雪山。 尽管很多人认为有导游和当地的司机在,这些人应该知道咯拉雪山危险不能进,但这是唯一剩下有可能的地方,搜救队换上更专业的装备,进山搜寻。 山里和之前来救受困的游客的时候的样子相比有略微变化,多出了太多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有时候还能从雪里踢到白骨。 他们最后在一处山坡的背面找到了昏迷的几个游客。几个人躺地上,身边还有长长绳子,一个人蹲一边,他们以为对方也已经昏迷了,但靠近的时候对方一个抬头,耷拉着的眼皮看向他们,先是反应了一会儿,之后眼睛略微睁开,惊喜说:“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有点惊喜,但不多,更像是棒读。 搜救的人先确认了躺地上的人的生命体征,之后问:“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没有,还差两个,”江于尽说,“我儿子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有一个男性游客。” 对方让他不要乱跑,忽略中间的过程,他算是没有乱跑,现在还遵守约定蹲在这。 搜救队的人问他儿子往哪边走的,他于是指了个方向。 陈景在离了将近一公里的地方之外被找到,在他的不远处躺着的大概就是另一个男性游客。和之前的清醒的和昏迷了但是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的游客相比,这两个人很显然经历了什么事,男性游客已经死亡,因为身体一直在雪里,很难判断死亡时间,另一个人肩上有贯穿伤,身下雪里已经染上红色,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优先把受伤的人转运出,搜救队加派人手,再借用了最近的一条路上的民用车,他们把所有昏迷的人也同样转运走,唯一清醒的人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最后和搜救队的人一起走。 他是唯一清醒的人,一路上被问了不少话,连见缝插针玩消消乐的时间都没能找到。 市民江很配合询问,在热情回答的同选择保留部分事实。他说他们在棚屋躲冰雹的时候有羊出现,带着他们走进山里。 之后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在好大儿前去寻找出去的地方的时候,因为饥寒交迫,他意识也不太清晰,昏昏沉沉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 很完整的一条故事线,他没有撒谎的必要,其他的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感谢他的配合。 市民江同样笑着感谢他们的营救。 —— 陈景醒来的时候,视线模糊,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 之后其余感觉器官回归,鼻尖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他条件反射想要动,一阵剧烈的扯动的撕裂感传来。 “醒了?” 比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得更快的是消消乐的声音。 他抬眼看过去,看到坐在床边的人一边瞅他一边看自己手机,两只眼睛还挺忙。 前一刻面前还是异种,醒来后所有的都变化,这里温暖干燥,窗外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陈景一时之间没能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碰到王冠了? 但是印象中还差了那么一点才能真正碰上。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江于尽率先说:“你之前是去哪里了?救援队的人找你找了好久。”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高中生就只能暂时去思考这个问题,分不出心再想其他。 听完对方似乎挺有道理的解释,江于尽一点头,表示认同了对方编的故事,之后问:“痛吗?” 他问的伤口痛不痛。 陈景摇头。 客观来说很痛,但他已经习惯,能够接受。 江于尽直接一手拍上他头:“屁。” 从正常意义上来说面前这个人还是个病患,但他下手是丝毫不带手软。 收起拍头的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其他人都还好,导游他们挺精神,只是之前比我们先去雪山的那个叔叔没了。” 陈景垂下眼。 和平时比起来,今天的高中生显得更沉默寡言了些。 江于尽看了他一眼,之后出门去叫医生。 他去找医生的时候路过护士站,里面的暂时没有任务的护士在里面聊天,聊的还是今天雪山的事。 热衷听八卦的市民江并不太想听和自己有关的八卦,叫了医生后没有回病房,找了个地方蹲着玩消消乐,觉着医生差不多该走了,于是又回了病房。 他回去的时候高中生已经换完药,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转头看着窗外。 继续拉过之前的椅子坐下,江于尽低头消消乐。 过了并没有太久,也或许有一段时间,坐在床边的人开始脑袋点头,手指机械地点着屏幕,小动物半天消不了一个。 “我好像做了件错事。” 在拿着手机的人一头栽倒之前,坐在病床上的人开了口,之后又没了下文。 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的人茫然抬头:“嗯?” 陈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男人的妻子,是他杀的。 在就在这个雪山副本里,他遇到了一个精神已经失常,一心想要杀了他的女人。女人很厉害,动作很快,每一次袭来都完全不给人反应时间。 对方手上拿着刀,雕花的刀,在刀尖刺向自己心口的瞬间,他调转了刀的方向,刺进女人心口里。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当时温热液体撒在脸上的感觉,但是实际上还记得清清楚楚。 男人为了他的妻子,也死在了这里。 “这不挺好。” 手机差点从手上滑落,原本还在疯狂点头的人再次坐直了身体,江于尽拢了下衣服,说,“知道做错了事,证明你还是个人。” 陈景看向他,黑色瞳孔看过来。长久静默无声之后,他说: “你冷?” 从醒来到现在,这个人一直戴着帽子,冲锋衣也没脱下过,甚至把冲锋衣帽子也戴上了。 当着病房里暖气的面,江于尽面不改色说:“是的。” 他说:“这里暖气不太给力。” 高中生看上去不太信,但好像又信了。 打了个呵欠,市民江在第一时间离开病房,说:“太困了,我去睡一觉。要是有什么事,按铃叫医生护士谁都好,总之别喊我。” 这的确是一个好父亲该说的话,坐在病床上的好大儿就这样看着对方离开。 考虑到受伤的病人是未成年,又快要成年,医院经过思考,给同样身为受害者的成年市民同样安排了间房间,房间不大,但放得下一张床和柜子。 原本说是去睡觉的人并没有马上睡觉,把头上帽子摘掉放一边,坐在床边给理发店老板发了条消息,再次友好提出染发申请。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 是荷花不是莲花! 惨遭拉黑, 无所谓,晚上的时候的市民江独自心碎。 陈景的伤势重,还需要在医院里再观察两周, 两周之后转院, 进行休养。 在第二周的时候, 因为没有亲人, 亡的男人的尸体, 于是当地专职人联系后, 最终决定将男人送至殡仪馆进行火化。 在把人从医院送往殡仪馆火化的当天,陈景站在楼上窗边,看着负责运输的车辆离开。 江于尽在楼下, 整个身影被医院的大门挡住。运送遗体的车离开,他收回视线, 抬眼往楼上的方向看了眼。 他第一次见高中生就是在雪山,那天天气还不错,没有云。在雪山巅和巴旦斯谈心之前, 他看到在雪原之上, 有个人站在雪原的中心,年龄看上去不大, 个子也不算高。 远处有个女人跑向他,手里尖锐的刀映着光, 闪了下。 游戏里有年纪小的,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又小又凶的。 女人倒在了地上,血迹染红白雪。小孩脸上带血,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踉跄着离开。 在他走过一个雪坡的时候,另一侧出现一个人影。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快速向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跑去。 瘦小身影就半掩在雪坡后,看着男人抱起女人尸体痛哭,之后缓慢离开,黑瞳沉沉,瘦弱身影像是随时可以被浩大雪原吞没。 收回视线,江于尽转身从另一个出口出了医院。 算算时间,陈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江于尽了。 这个人在住院的前几天还比较勤地出现在医院,经常性跟医生护士还有负责打扫的清洁员唠嗑,后来大概是把医院的八卦都听得差不多,出现在这里的次数锐减,最长的时候两天没来一次。 总结就是很称职。 江于尽两天没去一次医院主要是为了回去问候理发店老板,加深原本就很深厚的友谊。 悄无声息去了一趟A市,他回来后又带着自己一头正常的头发在医院里四处唠嗑。 两周之后,高中生从这边转回A市医院,江于尽在一辆车上,跟着回去。 转回A市医院的当天正好是周六,高中生的小伙伴发来消息说准备前来探望,成年男人自觉避让,并自觉出去溜达,等待被耗光的消消乐体力恢复。 —— 之前不是没有受过这种伤,只是不是在这次肩膀这个地方,陈景适应良好,按照以前的习惯来说,现在已经可以出院自由活动,但是这次江于尽掺了进来,他就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医生怎么判断他就怎么做。 张欣和小胖进来的时候,坐在病床上的人还在低头做卷子。 小胖手里提着水果,瞬间就被他卷住,震惊说:“你这样都要写卷子?” 陈景写下一个公式,之后抬头,说:“在这边没事做。” 他不学,这个家估计得散。按照现在家里唯一一个成年人委托纯靠缘的工作态度还有极其不靠谱的个性,他以后肯定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他不学,这个家估计就得常年喝西北风。 一边的张欣和小胖略微思考,之后突然想到某个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小胖同情拍肩,获得了陈景一个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眼神。 他这手刚刚拍伤口上,得亏高中生定力好,这才没吭声。 张欣把一个保温桶放在了桌上,说:“这我妈炖的鸡汤,我浅尝了口,挺好喝的。” 小胖手里提的也是家里刚从果园里摘的水果。 他们从游戏里出来后一起被带去了收容所,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被看到信息后的家人跨越大半个城市带回,之后就一直和家人一起生活。 他们都有美满的家庭,回来后还继续追查异种有关的事就是为了他们的家人。游戏崩塌,异种出现在现实世界并且源源不绝,现在家人或许没有受到异种影响,但是人一辈子长,如果异种一直存在,总会有遇上的风险。在游戏背后一定有异种源源不断生成的原因,要想彻底解决异种,只解决已出现的异种不够,必须找出背后的原因并且解决掉。 在游戏里待了不算短的时间,他们也遇到过排行榜前列的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已经对前列的人有了清晰的认知。那些人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在游戏里,比起求生者,他们更像真正的玩家,放到现实里同理。他们更多的是绝对的利己主义,大部分的异种干扰不了他们的生活,他们不需要为了他人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对除自身以外的事并不感兴趣,到那个程度的人,已经失去了探查游戏背后的好奇心和兴趣。 在被家人接走之前,他们在收容所待了一段的时间。就在收容所的这段时间内,他们清晰地意识到,出于自身立场和其他考量,还有各方利益纠缠,特搜局这类组织只会在异种出现后对异种进行清除,在反社会组织出现后对反社会组织进行清扫,而不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找一个或许永远找不到的原因,找到之后也或许没有办法应对,反而从内部制造恐慌,从异种出现后好不容易营造出的较为安定的氛围又会被打破。 在他们开始行动之后,就他们已知,特搜局里已经有了不少绝密档案,归档之后至今未启封,在某种层面上很明显地表明了立场。 但是总需要有人去找原因。游戏前列的人不去,特搜局的人不去,那就他们去。其实和游戏前列的人一样,他们也没有保护世界这种空洞而大的想法,只是因为自己的家人没有面对异种的自保能力,所以才有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想法。小胖和张欣的出发点一直都是自己的家人,陈景一直和他们一起行动,但一直没透露过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方没说,他们也不问。 小胖自觉主动拉了个凳子坐下,之后在病房里看了一周,说:“叔呢?” 陈景放下写卷子的手,说:“他消消乐没体力了,应该出去散步了。” 张欣啃了口小胖带来的水果,认同点头。 只能说很符合对方的人设。 小胖帮忙打开张欣带来的保温桶,里边鸡汤在的格子下边正好三个碗,他把鸡汤倒出,边倒边说:“E市说是又有人看到了脸上有标识的人出现,是个独眼的男人。” 特搜局的资料无法取到,或许知道什么的001现在也没办法找到,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似乎已经找到什么的组织零。 零原本藏得很好,至少之前他们那种查找力度都没找到零的消息,但是最近对方却像是突然找存在感了一样,和它相关的事情瞬间涌现出不少,据点也一个接一个,从上一个脸上烙标识的人开始,这已经是第二个脸上刻着东西还毫不掩饰往街上走的人。 反常的背后一定有原因,或许是对方新搞出了或者搞到了什么东西,有了这样招摇的底气。他们需要了解的就是对方搞出的东西和他们在查的事情是否有什么联系。 张欣喝了口汤,说:“这两天我都有时间。” 她之前手上不小心留了个伤,爹妈以为她是遇到了异种,一时间惊惶不安,每天接她上下学,她没办法拒绝,所以之前挺久时间都没能查出什么东西,事情多半是小胖在办。现在二老终于稍微放心了点,她才有机会继续。 “这两天我也行。”小胖啃水果,看向陈景,说,“你这几天应该不行吧。” 毕竟都住院,成年人应该会时不时来看一眼,要是逃院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 手上有鸡汤有水果,一个简短的商量时间像是茶话会一样。 陈景说:“有时间,只要在医生查房之前回来就好。” 在面前两个人来之前,成年男人接了个电话,对面说是社区团建,去隔壁市看荷花,盛情邀请他一起去,并用他不在的这些时间的八卦作为诱饵。 江于尽毫不犹豫地上钩了,满口答应,完全忘了自己在从咯拉雪山回来的路上曾经说过的半年内再也不想出市玩的话。 有的人是真的很好骗。 “对了,”小胖说,“你这次住院叔一直在场,他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尽管已经知道对方的年龄不适合喊叔,尤其是在看到了六中墙上的照片之后,他总觉得上面的人不可能会被这样叫,但是在喊上口之后,他已经彻底改不掉这个习惯。 陈景摇头。在医生提起他身上有很多新旧伤的时候,对方不停点头,缓慢回应说“孩子从小到大受点伤很正常”,医生看他实在困得说不出话,于是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 神经大条的人在医院依旧稳定发挥。 发出短暂感叹,张欣两个人和陈景定下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 江于尽走到一半就中止了散步。他的消消乐好友雪中送炭,把宝贵的体力送给了他,他再也不用靠四处溜达来消耗时间。 消消乐好友今天仍然是努力工作的一天,忙到没时间发消息,只能抽空送了体力。忙也不往送体力,其精神可歌可泣。 和忙碌的徐队相比,浑水摸鱼的队员徐就显得要轻松不少,偶尔还在分享八卦,一眼就可以认出其摸鱼达人的身份。 一边消消乐一边趁空回消息,直到体力用完,在去医院和回家之间,江于尽选择回家洗个澡,为明天的八卦大会做准备。 家里只有他和大鹅,把电视放给大鹅看,他回房间收拾看荷花需要带的东西。 首先是满电的手机,其次是满电的手机。 在意识到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之后,江于尽躺沙发上和大鹅一起看电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热情的大叔打来的电话叫醒的。 眼睛已经睁开,但灵魂还没醒来,听到对面的浑厚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了对方什么,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挂断,加上他好友的附近邻居给他发了一个地点,说这是大家出发的地方,还贴心地批注了出发时间。 出发时间距离现在不到十分钟。 江于尽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出了门。 社区去看荷花的大爷大妈还挺多,租的大巴,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带走。他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八卦达人身边都有了人,已经形成中心八卦圈,他来得晚,只能坐在八卦圈的外围。毕竟是看荷花这种修身养性的活动,大巴里一眼望去,江于尽觉得,自己或许是这大巴里面最年轻的那个。 ——还有个意外收获。在大巴的角落里,市民江看到了理发店老板。车里不能抽烟,对方于是只能烦躁地看着窗外。 在中心八卦圈没有一席之地的悲伤瞬间被冲淡,江于尽抬脚上前,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对方身边,笑着打招呼:“不能抽烟的早上很美好吧。” 理发店老板看了他一眼。 在对方开口之前,江于尽率先提醒说:“车厢内禁止明火。” 原老板不说话了。江于尽又问:“你怎么来了?” 理发店老板很显然是被经常过来理发的客人拉过来凑人头的。车都已经租了,要是坐不满,总有一种吃亏的感觉。 在前往隔壁市的路上果然是八卦的黄金时期。尽管离中心八卦圈有一定的距离,但这并不妨碍市民江专心致志地听。 理发店老板看着他,眼里有习以为常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隔壁市有整个大片区最大的荷花池,虽然社区里去看荷花的只有中老年人,但实际上荷花池吸引的是全年龄段的人,现场有不少赶来看荷花池的年轻人以及过于年轻的儿童。 对他们这边来说,荷花真正盛开的花期还没到,但是也就下个雨的时间,这个荷花池的荷花从某天早上开始,陆陆续续绽开了不少,成了附近整个大片区目前唯一一个能观赏的地方。 下车的瞬间江于尽就注意到理发店老板不见了踪影,隔了一会儿又回来,看对方脸色,他猜到对方大概没找到非禁烟区。 荷花池里的荷花比某理发店老板面无表情的脸要好看太多,江于尽选择对着荷花池拍拍拍,拍完精挑细选,发送给了正在病院的好大儿并备注:【好运莲莲,幸福常在】。 收起手机,江于尽说:“年轻人就该看点这些,好看吧?” 理发店老板选择不发表言论。 没有得到理发店老板的支持,江于尽转而把图片发给了吃瓜搭子和大概还在工作的消消乐好友。 吃瓜搭子回了个【?】,消消乐好友确实在工作无疑,没有回复消息。 美好的荷花没人欣赏,江于尽遗憾放下手机。 荷花池虽然叫做池,实际上并不小,还很大,走了老远也走不到头。 越往前走人越多,路边的人都在够着头看什么,在快要靠近末尾的地方,高过人头的荷叶和荷花出现。 真的高过人头。江于尽站过去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没荷叶高,有风吹过,荷叶和荷花翻涌着,一朵荷花垂下来,正好打他头上。 理发店老板心情好了,江于尽再也不肯靠近荷花半步。 努力忽视理发店老板明显转好的脸,江于尽凑过头:“老原咱直接把这莲花烤了。” 是报复心理真的很重的意思。 老原没想帮他烤莲花,并且这是荷花不是莲花。 在努力试图撺掇理发店老板烤莲花的时候,江于尽兜里的手机响了声。 中场休息,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是消消乐好友发来的消息,回复说花好看。 他在看消息,站在一边的理发店老板抬眼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站着队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中间的人个高腿长,垂着眼在看手机。 眉梢微微一扬,理发店老板转头看向身边人,问:“你那消消乐好友是徐同归?” 江于尽一点头,看到手机上消息弹起,说【抬头】,于是一抬眼。 站在人群中的人看向他,锋锐眉眼略微软化。 穿着制服的一队人只短暂停留,之后又快速离开。 收起手机,江于尽转头看向身边人,说:“怎么,你想说什么?” 理发店老板没想说什么,只是单纯有些牙痛。 身边这个人现在这臭脾气还有不做饭的臭毛病全是对方给惯的,自己这隔三差五被人撒泼外加被打秋风的日子很大程度上是拜他所赐。 难怪最近这个人脾气又见长。 是荷花不是莲花!(二) 满脸都写着高兴的理外加一下午荷花池游。 他们在途中散开, 于是就完全干脆自己走自己的,还遇到了这边的荷花养护人。 养钵,是很年轻的一个女生, 国字脸, 皮肤晒得有些黑, 笑起来很开朗大方。 两个同样外向的人凑一堆, 知识, 后来越聊越起劲, 话题逐渐歪曲,往。 养护人在这边照看荷花,这片地方又是著名的情侣约会圣地, 她每年花季都能不着声息吃到不少热乎的瓜。 男女朋友约好来看荷花,之后分别说有事来不了, 结果男女朋友和自己另外的小情人出来看花,双方撞了个正着,当场开撕。这种事情不常见, 但每年都有好几例, 每次出现周围都有一大堆人围观。 市民江在一次次八卦中终于不再记打头荷花的仇,四处拍拍拍, 带着相册里一溜的荷花和满脑袋的八卦满意回家。 当晚,写完全科套卷的高中生打开手机, 首先看到的是顶着一朵荷花头像的人发来的各种荷花。 凭着备注,他这才发现这个人是称职的老父亲。 对方刚新发了条消息,说:【你在家里就好了】。 表面上看似温情。对照一下时间, 陈景敢肯定,对方只是想吃晚饭了。 江于尽确实想吃晚饭了。高中生不在,他就去了楼下理发店老板家打秋风。 已经猜到他会来打秋风, 理发店老板只能说丝毫不意外。这个人真就目标明确,打完秋风就回家看肥皂剧,丝毫不带停留。 今天的肥皂剧不太行,剧情不像之前那么狗血刺激,江于尽直接看得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地上的手机在地上震动着,间断性地发出微小的震动声。 揉着眼睛低头摸手机,江于尽大脑还没苏醒,一头撞桌角上。改揉眼睛为揉额头,他缓缓嘶了声,捞起手机。 是有人在给他发消息。发消息的时候是昨天聊得投机,顺手加上的荷花养护人,第一句话就是想要委托他帮忙做一件事。 消息的下边就是一张照片,拍的荷塘,还是昨天打他头的荷花所在的荷塘。 和昨天看到的样子不一样,这片池塘里原本高过人头的荷叶和荷花全都枯萎,颜色黄败,枯萎的茎和叶都垂进了水里,发黄发烂。 这些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昨晚是很正常的一晚上,气温刚好,天气适宜,应该是很适合荷花的一晚上,结果她满心欢喜起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打给当地异常管理局,对方只说会如实记录,但说起具体解决措施或者调查措施,瞬间就没了下文。 异常管理局算是特搜局的附属局,专门为处理出现异常,但用不上特搜队出队的各类事件和特搜局交代的需要搜查的事设立。 但就算是够不上打特搜局电话的事情也分大小,现在事情多,她这一个小池塘的事,显然被当成不重要的事情对待了。 今天是这个池塘,明天可能就是另一个池塘,养护人并不想等待下去,想要立刻查清原因。 昨天聊天的时候互相聊到了职业,养护人想起这个新好友的职业,于是在今天早上发来了消息。 江于尽很看重这个新交的具有良好八卦前景的朋友,于是起床出发。 还有个原因是最近财务也有点子紧张。这次去高原,旅行社赠送了保险,但只负责保到高中生从高原的医院转出之前,之后的钱还得自己来。 在自己掏钱买去隔壁市的车票和坐楼下理发店老板的车之间进行短暂思考,江于尽敲开了理发店老板的门。 理发店老板看上去想要鲨人。但是他最后还是没动手,江于尽凭本事让对方把车开了出来。 昨天已经去过荷花池,理发店老板一路上都在看外边风景,勉强记得一些路,加上有地图,一路上走得还算顺利。 等到他们驶进市区,已经可以看到指向荷花池的路牌的时候正好是早高峰,路上的车堵了一串,他们拐了个弯,没有进还在堵着的车队里,往少车的路上驶去。 荷花池在非市区路段,他们成功避开早高峰气流。女生在荷花池门口等,看到他们后就挥手。 昨天他们从门口走到小池塘走了远远一段路,今天仍然沿原路地走过去,没有丝毫捷径。因为担心发生的事,在事情解决之前,荷花园没有对外开放,今天在里面的只有其他偶尔路过的工作人员和他们。 在离小池塘不远的地方他们就已经可以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这比腐烂的味道更强烈,完全挥之不去,像是粘附在了人身上一样。 江于尽蹲池塘边,短暂让自己过度劳累的腿休息一下,一股味道直冲鼻腔。往后挪了几步,他转头问养护人,说:“有可能是投毒吗?” 一夜之间烂成这样,多少还需要点东西才能做得到。 “我也这样想过,所以之前去查了监控。”女生说,“晚上的时候没人靠近荷花丛,荷花荷叶就是突然从某个时候开始蔫的。” 昨天最晚离开这里的就是她,她走的时候荷花还很正常,在她之后再也没有人来过,基本可以排除有人下毒的可能。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取了样拿去送检。 她问:“你们要看看监控吗?” 一行人于是去看监控了。监控室就在平时放工具的房间的旁边,离这边不算远。 因为之前使用过,这次监控调出得很迅速,女生把起始时间调整到自己离开的时间。 几个监控器一起运作,覆盖了整个小池塘。最先出现在监控范围内的就是养护员,她检查了池塘的情况,之后离开。 视频快进,在她之后没有任何人出现,从凌晨两点四十分开始,原本还在晚风里轻微晃着的荷叶荷花以一种快到离谱的速度枯萎,垂落到池塘,之后腐烂腐败,变成一堆不明物体。 江于尽把视频回放到枯萎开始之前,浅色瞳孔看着电子屏幕,略微移动着。 在放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他把播放速度切慢再切慢。养护人没有明白他在做什么,眼睛同样看着电子屏幕,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理发店老板跟着在一边看,在视频放到一个地方的时候眼尾略微一动。 江于尽按下暂停键。他手指点上屏幕一个地方,说:“注意看这里。” 他指的是池塘边的地砖之间的细黑的缝。养护人还没有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身体略微前倾,仔细看向这一小块地方。 在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原本笔直的线条扭曲了瞬间,一条黑线瞬间冲进池塘里。萎蔫发烂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这点细微的变化像是监控摄像头自带的不可避免的偶尔花屏,很容易就可以忽略掉,一眼看过去不留丝毫印象。 养护人看向坐在身边的人,眼睛略微睁大。 得亏这人还真找得出来。 找出来是一回事,解决又是另一回事。养护人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多少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经过短暂商量,他们决定再次回到池塘边看看。 这次养护人戴上了口罩,手里拿着平时捞其他人扔进池塘的垃圾的棍子捞开不断冒出难闻气味的荷花尸体。 荷花下边原本是黑色淤泥,她之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检测淤泥的质量,可以很明显发现淤泥已经稀了不少,颜色也浅淡。 江于尽转头问:“你们池塘是共通的吗?” “不是。”女生说,“每个池塘的养护方案不一样,每块池塘都是独立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表情一滞,忽然又说:“但是灌溉系统是同一个,每个池塘都是联通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有了不好的猜想,她的表情已经逐渐变得难看。 “别担心,我只是问问,”江于尽转头指向还长得茂盛的荷花,说,“其他的这不长得挺好。” 借过女生手里的棍子,江于尽把棍子直接往淤泥里搅去,再抬起的时候,淤泥掉下,棍子上面留下了长条的丝状的虫状物。 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了光下,虫子再次用之前的速度爬行,爬回了淤泥里。淤泥一阵翻涌,之后又恢复成了原状。 养护人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原来池塘里有这种东西。 “我之前记得你把池塘的采样品拿去送检了。”江于尽抬眼看向她,说:“检验机构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意识到了什么,女生马上拿出手机去一边拨通了检验机构的电话。 养护人离开,江于尽看向理发店老板,问:“见过这个东西吗?” 理发店老板摇头,至少目前已知范围内没有见过。 避光,对植物具有强烈攻击性并且可以腐蚀植物的物种和具有高移动性和强烈攻击性的线虫型异种他们见过,但是两者结合起来的东西,他们这是第一次见。 支着手起身,江于尽在池塘周围绕了一圈,在排水口附近找到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扁形玻璃。 玻璃中空,里面像是原本放了什么东西,但是旋钮没有拧紧,现在玻璃里空无一物。 江于尽决定再去看一次监控。 这次没有跳过之前的画面,他从第一个人进入荷花园的时候开始一直开着倍速往后看。 他没什么突出特长,但抓重点的本领还算不错。一张张脸在监控范围内出现又消失,还有手上捏着什么小东西的小朋友跑过,矮小身影被荷花遮了个完全之后又出现。没有受到这些打扰,浅色瞳孔跟随屏幕上的人移动。 人群里有一个独眼男人出现。他没有多看荷花,视线在周围人流里扫过,之后把手揣在口袋里,一直慢慢移到靠近荷花池的位置。 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或者习惯,对方一转头,眼神从几个监控器上略过,之后继续往前。 江于尽和理发店老板都注意到对方的手动了下。很轻微的一个举动,像是想要把手从口袋里拿出,之后又放弃,把手重新塞回口袋。 在手移动的时候,一个东西从他口袋里掉出,东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滚进了池塘里。 在他离开之后就是业务范围广到隔壁市的特搜队的人。他们来这里很明显不是为了看荷花,目的性很强,分开在人群里搜索着,要是不出意外大概是在找什么人。 但是从头到尾都没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人,所有人在末尾碰面后稍作休息,之后离开。 江于尽再次把视频倒回,指着屏幕上的人问:“认识他吗?” 理发店老板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点头。 独眼 江于尽这脑子不记事, 记,他简要说:“之前遇到过,在虫谷, 叫邓疆。” 在进入虫谷副本之前他也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人在那时候已经以心狠手辣和了名。 睛还在, 只在逃离的时候全给虫弄瞎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有了一只眼睛, 看起来还极其不符合性。 江于尽似乎有点印象, 但不视画面,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掏出手机。 他们的任务到这里就结束, 剩下的交给专业人士就够了。 专业人士指的就是特搜队的人。经过几次热心拨打,江于尽总算是记住了特搜队的电话。电话根据他所在的地点, 自动转接给当地特搜局分局,他一边说一边思考,试图描述出池塘里的虫的样子:“很长很黑, 动作很快……嗖的一下, 懂吗?” 对面可能不太懂。 在他继续描述之前,站一边的理发店老板指向监控一角, 说:“可能还有件事需要说。” 江于尽看过去,看到的就是一个无力垂下的背影。 是他新交的朋友, 很明显已经昏过去,被人带着翻越最外侧院墙,身影彻底消失。 江于尽于是新加了句:“还有个人被带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外面, 一直走到人影消失的地方。 这地方离监控室有挺长一段距离。有的人打电话会不自觉动作,养护人应该就是一边打电话一边走,结果越走越远, 走到这里的时候就出了事。地上还有一个手机,大概是被拿着的时候直接掉在了地上,屏幕有明显的裂痕,上面电话并没有中断,里面还传来对方的声音:“喂?听得到吗……她那边可能是信号不太好。” 电话于是挂断。江于尽捡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通话时间,顺手挂掉手边的电话。他转头看向理发店老板:“怎么说?” 理发店老板说:“邓疆有一个同伙,郑刀,喜欢搞点暗杀偷袭。” 因为有过经验,所以这次把人带走才这么顺溜。 除了自己当人质,并没有身边人被绑过的经验,江于尽这次还思考了一下,之后才对理发店老板说:“你跟上去看看,保证人不死就行。” 对方姑且还算是自己新交的八卦朋友以及雇主,现在还不能出问题。 加上这次,短短一个上午已经被使唤多次,理发店老板烦躁点燃一根烟:“我今天信了邪才跟你过来。” 他伸手偷袭了江于尽的后脑勺,并且手劲不小,在走之前咬着牙说:“事情完了后你自己滚去把店开特搜局对面。” 谁惯的谁承担,这笔烂账就该徐同归自己来还。 猝不及防后脑勺被拍,还指望对方做事,江于尽忍。 他要是能有那钱把店开在特搜局对面,他早就已经完全可以不用上班了。 特搜队的人是在之后来的,是分局的支队,里面没一个认识的,并且看上去都很严肃。支队分成了两个小队,一队留在这里查封了池塘,负责保护现场并取样运输给专门的研究机构,另一队人负责追查被带走的人的下路,去调了监控。 他们看上去都很忙,江于尽原本还被问话,问完话后就没有事做,只能无所事事蹲一边看他们忙。 —— 总局的特搜队还在处理独眼留下的烂摊子。自从上次他们追查到对方的线索之后,他们一路从A市追到了隔壁市,最终人是徐同归抓捕的,其余的人就负责运输和收押。 之前有一个浑身是伤的自身是组织零的人来到特搜局,希望用一个组织的机密换取他的生命安全,局里同意了他的要求。他给出的机密就是组织的最新研究成果之一在独眼身上,他猜测是异种,并且按照独眼的爱好,是虫的可能性很大,在最后,他还给出了独眼可能会出现的地点。 地点一共几个,他们真在其中一个地方蹲到了独眼,但是独眼领锐,很快意识到有人在蹲他,开始四处逃窜。 徐同归在昨天把人抓住,专门搜查的人一搜身,结果发现对方身上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对方曾经经过的地方开始出现各种异常,堵塞下水道的蛆虫,可以腐蚀钢铁的爬虫,吞噬人脑的极小线虫,并且目前已有两人遇害。 这些案件不得不处理,并且组织的最新研究成果可能就在里面,因为最近事件频发,局里人手一直不够,他们只能在抓到人后又开始收拾这些烂摊子。 事情处理到一半,隔壁市支局又打电话来说独眼昨天经过的荷花池也同样出现了异常,并且有一人被不明人士带走。 被带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荷花养护人,没有和任何人结怨,且事情就发生在出事之后,和独眼这件事有关的可能性非常大。特殊的事情背后一定有特殊的原因,他们迅速将目光锁定在了出现异常的荷花池上。 于是荷花池的事情由总局的人接手,并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交接。 总局的人在赶到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对方看上去很无聊,蹲路边玩荷叶上的露珠,让露珠在荷叶上转转悠悠却不落下。 注意到后方的动静,蹲路边的人转头,有那么瞬间,走来的人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眼里的高兴和感动。 一眼就看到了混在人堆里走来的唠嗑搭子徐高,跟见到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样,江于尽确实高兴,笑着看两方进行交接。 果然混子就是混子,也就在支局的人面前假装了下正经,等到支局的人走后,徐高看向江于尽并挥挥手,眼睛发亮。 这个人很明显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摸鱼聊天了。他主动接过再次和相关证人取证的工作,快乐奔向江于尽。 说是再次取证,实际上该问的自己的人在之前都已经问完,没有再问一次的必要。一起在荷花池边排排蹲,徐高问:“你怎么又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个人好像天生跟这些事情有缘一样,有事必有他。 江于尽揉了把头发:“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很难说。” 他真就只是交了一个新朋友,再接了一个委托。瞅了一眼在工作的其他人,江于尽问:“徐同归怎么不在?” “徐队有其他事,现在这事由胡副队负责。”看向不远处难得没穿花衬衫的人,徐高说,“胡副队看上这样,实际上挺靠谱。” 江于尽觉得在场每一个人或许都比身边这个混子靠谱。但是混子也有心,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注意到他们这边投去的视线,站在不远处的胡砾回头,和身边人说了两句之后大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两个人在这边蹲得整整齐齐,他也跟着蹲下,拿着手机打开一段视频后把视频递到江于尽面前,笑着问:“这个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手里放的就是监控器的视频,刚好是砖缝扭曲的那几秒。 客观来说,这样的微小变化连专业的人或许都不一定能够找出。 “虽然之前就已经说过,但我可以再说一遍,”江于尽说,“这个是我助理发现的,他天天跟头发丝打交道,对这些还挺敏感。” 他说的助理很明显指的是理发店老板。 通过监控器画面,确实可以看到今天有个人一直和他一起行动,并且两个人看上去都没有异常的举动。 胡砾问:“你助理怎么一个人离开了?” 江于尽摇头,有些遗憾地叹气:“他对我给他开的工资不满意,打了我之后就走了。” 开的工资,指的是打白工并倒贴油费。 并不知道内情的徐高拍肩,安慰他说:“下一个助理更好。” 江于尽感谢他的安慰。 问不出其他,胡砾站起来继续回到工作,顺手带走了摸鱼的徐高。 唠嗑搭子被抓走,江于尽只能孤独消消乐,顺带发消息问问自己助理现在的情况。 荣升助理的原助理现在还是跟在郑刀和养护人后边。大概是习惯养成了真就戒不掉,对方就喜欢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走,原本一条平坦的路走得上上下下,他在后面慢慢走也能跟上对方的速度。 郑刀扛着人跑半天,最后越跑越偏,进了一栋废弃的大楼。 大楼上已经打了拆字,但看上去时间久远,应该是想拆但没拆,彻底被搁置在这。 搞暗杀的都敏锐,理发店老板没有靠得太近,在很远的地方蹲着,只要确保对方在杀人之前自己能够赶到就好。 郑刀脸上有疤痕,从额角一直斜伸到嘴角,褐色疤痕几乎是贯穿了整张脸,周围皮肤像是被灼烧过,十分皱巴,没有表情时显得很狰狞。 他用物理手段把养护人弄醒了,在无意识时,养护人仍然发出痛苦叫声。 和热心市民不一样,也或许本质上是一样的,听到惨痛叫声,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动作也不变。 江于尽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保证人不死,只要没死他就不用动。 隔着一段距离,理发店老板看到对方拿出手机。 电话打给的是特搜局,一手捏住养护人的脖颈让其发出声音让电话对面的人听清,郑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一,放了邓疆,让他到荷花池。第二,不能带走荷花池里的任何一条虫,带走了的都给放回去,要是邓疆没有找到他要的虫并且安全离开,这边的人就会死。” 不等对面人回答,他直接挂了电话,往旁边吐了口唾沫,说:“晦气。” 据点接连出现问题,组织怀疑有什么人渗进,于是开始逐个清扫,但是没想到这个清扫还会连累到他们身上。 有人知道自己被列入怀疑名单,在一天晚上潜逃,但是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跑到特搜局并直接供出他们的事。 邓疆被蹲点,身上还带着需要尽快送去总局的研究成果,情急之下和他联系,说把东西扔在荷花园最末尾的一块荷花池里,让他到时候去找。 结果他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身边这个人打电话说荷花池里出现了莫名的虫子,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联系特搜局。 事情能够想象,肯定是邓疆不仔细的老毛病又犯,让虫子跑了出来,虫子跑出来后迅速进行分裂繁殖。 他们实验的结果是母虫,也只能是母虫。按照实验室的说法,那些人搭的基因桥和植入的特殊细胞分泌物只有在母虫体内才有。长成后的子虫和母虫一模一样,想要在一池塘的虫子里挑母虫,这事只有邓疆办得到。 他一向不喜欢搞复杂的东西,莫名其妙摊上这一堆事只觉得晦气。 —— 在荷花池一线围观的市民江觉得工作到一半接到电话,听着对面的人说话的胡砾脸上写满了晦气,半天憋出一个字:“放。” 电话挂断之后,无关人员就被要求离场。江于尽也是无关人员,混在一众工作人员中离开了荷花园。他们被赶到了五百米开外的地方,看到路上有一辆遮挡严实的重型车路过。 车辆驶向了荷花园,距离太远,其他的看不清,他们只能看到上面下来个人。 没有再好奇张望,江于尽转身离开,边走边掏出今天在荷花池排水沟边捡到的扁形玻璃。 玻璃在光下透着光,五颜六色的,有些过分耀眼,底部上刻着【C—A2—3.0】。 重新收起玻璃块,在岔路口二选一,他略微思考,选了其中一个方向。 盯梢很无聊,郑刀每隔半个小时就会给特搜队打一个电话询问进展,女生看起来至少现在生命还算有保障,理发店老板离开去抽了几支烟,散味回来后又继续盯。 他回来的时候对方正好打了下一个电话,一如既往问进展,对方说了什么,他表情这才略微好转了些许。 应该是个好消息,按照之前的进度来说,这次可能是邓疆已经找到了要的虫,之后差的就是安全离开。 在进行最后一步之前,对方也提出了要求,需要知道他和人质现在所在的地方。 “城东废弃大楼,”郑刀说,“在接到邓疆报安全的电话之后我会放人,要是半小时内他没有打电话,你们就只能背上社会的骂名。” 他挂了电话。 理发店老板适当活动了一下手脚。 二十分钟不到,或许在更短的时间内,他看到大楼外出现人影。 客观来说,这些人藏得是挺好,也足够隐蔽,但很不巧,对上的是郑刀。 郑刀很明显注意到他们了,但很稳得住,依旧等着半个小时的期限,目光不时看向放在一边的手机。 风吹过树叶的摩梭声中夹杂着战靴踩上水泥楼梯,压到小石子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不吹了,大楼内一片安静,只有养护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在某一瞬间,手机抖动。 手机抖动的瞬间郑刀袖子里的小刀滑出,手指瞬间抵住养护人的脖颈摸准动脉。 挟持人质不适合他,他果然更适合杀人。 楼下脚步声刚响起的时候,小刀已经抵上了脖颈,在手上稍微使力的时候,一阵热辣刺痛的感觉传来,郑刀垂眼,眼睁睁看着小刀在自己手里消融,灼热的温度一连透进了骨子里。 或者说他的手从骨头里开始燃烧。 手是他吃饭的东西,没了手他什么也做不到,把身边的人踹开,他试图扑灭自己手上的火。 没用,扑不掉,灼热的火焰一直蔓延上手臂,意识到自己的手再也救不回来,他猛地扑向刚被自己扔在一边的人。 死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凶猛的火势瞬间膨大,把他和倒在地上的人隔开。原本腐朽还被虫蛀空了的木板开始热烈燃烧,热浪直冲上天。原本迅速上楼的特搜队的人被火势拦在了楼梯口。 没有想到这里会起火,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防火设备,于是只能在短暂思考后迅速进行物理灭火。 手指已经被烧得弯曲不能,手臂的肌肉也开始萎缩,被火焰完全包围的郑刀不断看向四周,试图找出还在场的另一个人在哪里。 火刚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还在现场的另一个人是谁,但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最后只能用肉眼去搜寻。 平视的时候没看到任何东西,郑刀抬头,这才看到了半蹲在横梁上一直默不作声准备离开的人。 对方看上去在这儿已经有一会儿,手上的烟抽了半支,周围火焰燃烧的味道掩盖住了烟味,他这才没能闻到。 果然是这个人。 他脸上的伤就是在虫谷的时候拜这个人所赐,时隔这么多年,这个人还是这样,眼神睥睨蔑视得让人止不住厌恶。 郑刀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眼神,仿佛他是阴沟里的臭虫,永远低人一等。 用嘴抽出原本藏在手臂一侧的小刀,郑刀忍着灼烧的疼痛,蹲地起跳迅速跳上横梁。身上一直在被火灼烧,他动作不像之前那么轻盈,但还是成功上了横梁,刀尖直刺上对面的人的喉咙。 在抵上喉咙之前,刀在他嘴里融化,一阵剧烈的刺痛感传来之后,嘴部和整个下颔完全没了知觉。 特搜队的人找到了灭火的装置,铺开一条路后他们迅速在楼上搜寻着,之后在一片扭曲的空气中看到不属于火的光亮,快速靠近。 发出光亮的是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旁边没人,但不远处有一个倒地上的人,在火焰燃起的浓烟中咳嗽着。 是被抓走的人质。破开火焰靠近,几个人迅速将其扶起,之后带离。 人质救出,火焰温度过高,一队人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在离开之前再看了一眼楼内的情况,发现在角落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人。 比了个手势,其他人离开,几个人留下靠近,发现他在角落的人正是他们在人质附近没有找到的郑刀。 对方很显然已经没了生命体征,整个脸部已经变成焦糊一片,身体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相互对视了一眼,在火焰继续蔓延开之前,他们把人带走。 废弃大楼这边的人汇报情况的时候,胡砾还在追邓疆。 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对方打电话后他就已经跟上,但这个人是真难追。 对方很懂该怎么逃跑,不往荒野的地方去,一直往城市跑,在高楼之间穿梭着,又混进人群,枪械不好使用。 到了接近市中心的地方,刚好碰上有明星团体在路边进行表演,台下观众拥挤,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头,邓疆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没有回头看,他一直往前走,并且很懂怎么借道,在一片拥挤的人潮中仍然能够以一种不算慢的速度不断地向前。 一直注意着前方,没有怎么在意脚下,他脚一抬,猝不及防被拦住,因为惯性身体继续向前,一头栽倒。附近的人察觉到他要倒下,都往旁边挪。 有人绊倒了他。 视线不断往下,在一众腿中,他看到有人离开,再抬起头看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个戴着帽子的背影。 这边人多,他倒下的动静不算小,不远处的人瞬间看过来。意识到可能再次被抓,他迅速摸向口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东西被拿走了,地上多了根烟,烟上面像是随手写了个【10】。 —— 这一整天都算得上是人仰马翻,但是无关人员显得十分岁月静好。 被要求离开荷花园后,江于尽在大街上闲晃,之后接到了电话,说是他新交的好友已经被救出,因为肺部呼吸了少量浓烟,加上身体有伤,现在正在医院,他可以去探望。 于是他就去探望了。 他去的时候特搜队的人还在外面,明明已经救出人质也抓住了邓疆,但没能找到研究结果,他们表情说不上好看。 大楼起火的原因还在调查中,现场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场的痕迹,所以初步调查为意外起火,有一个离奇的说法是,郑刀在身上装了那么多刀,摩擦起的火星沾染上一边的废弃塑料致其燃烧也不是没可能。 江于尽去病房看了养护人。对方躺在病床上,原本晒得很健康的肤色有些泛白,看上去还没从发生的事情里缓过来,看到他后才略微扬起嘴角。 刚才不久外面的特搜队的人才问过她,但她当时以为自己快嘎了,完全不敢睁眼睛,没看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江于尽听着,笑了下,养护人也跟着笑,眉眼逐渐放缓,活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聊了会儿天,直到女生眼皮沉沉,江于尽出了房间。 其他的特搜队的人都已经离开,只有胡砾站在走廊的窗边。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花花衬衫,穿着条休闲裤,像是准备马上去海边度假,妥妥一社会闲人。 他一招手,江于尽看了过去:“怎么?” 胡砾眼尾上扬,问他:“你今天下午的时候在干什么?” 江于尽:“在街上对市民的日常生活进行科学考察。”俗称闲晃。 胡砾看着他,笑说:“你没拿什么东西吧?” “这话说得,”江于尽也笑,“我又不穷……穷也不搞小摸小偷。” 他说完就溜达着离开,离开的时候看了眼医院,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在住院的好大儿,于是打电话前去慰问。 胡砾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 下电梯出了医院,江于尽挂掉电话,转角穿过巷子,坐进停在路边的车。 坐在驾驶座的理发店老板叼着烟,看到坐在后座的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玻璃块,里面一只细长的黑虫缓慢蠕动着,对方把东西扔过来,他接住了。 他低头看了眼:“这组织还挺有本事。” “确实。”江于尽靠在椅子上垂眼,“就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风光过后就该死了。” 他把小玻璃块又拿回来,打开车门说:“我先不回去,去一趟今天你去过的那大楼。”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口袋里烟盒扔给理发店老板:“送你的,不用谢。” 理发店老板接过,打开发现里面少了支烟,随手把烟收起,他问:“去干什么?” 江于尽说:“我约了独眼在那边见面。” 这个人还是没记住邓疆的名字。理发店老板问:“他不是已经被抓了?” 江于尽摇头:“他出得来。” 这个独眼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拿捏。 猜也猜得到,邓疆这次表现得太过好拿捏,除开遇上徐同归,除非自己想,他这次没理由再被抓住。没再问其他,理发店老板乐得轻松,自己开车离开。 江于尽去到大楼的时候正好晚上十点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大楼前已经有人在等他,一只眼睛转着,另一只眼睛空洞,黑色一片。 独眼真逃出来了,看上去瘸了腿,往前走两步后又能正常行走。 他原本还不明白今天留在他面前的烟是什么意思,后来被特搜队的人抓住,听说城东郊区废弃大楼发生火灾,他的搭档死在了里面后意识到什么,于是在晚上跑来了这里。 看来他理解得没错。 站在不远处的江于尽挥手:“晚上好。” 独眼完 , 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独 打招呼,江于尽拒绝回答,直接掏出口袋里的东西, 问:“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小玻璃块在淡淡的月光下折射着光, 可以看到在里面盘绕的不 丢失的东西出现在对方手里, 邓疆看上去并不显得惊慌, 说:“果然是被你拿走了。” 眉梢微微扬起, 江于尽手上略微一使劲, 玻璃块碎裂,里面的虫断成几截,最后再缓慢动了下, 之后彻底安静下去,死了。 宝贵的研究成果就这样死在了面前, 邓疆看上去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就这样看着虫子和碎玻璃片一起掉在地上。 江于尽抬脚走向独眼。 独眼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步步走来,仅剩的一只眼睛随着对方的动作而移动, 脑子里还在快速把自己认识的人过了一遍。在相隔仅一段距离的时候, 他迈开脚步主动上前,速度越来越快。 在距离很近的时候, 他五指成爪,瞬间抓向对面人的脸。 手上没有传来手指陷入人脸的触感, 一阵剧痛之后,他的手腕被人折断,脊骨后传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一转头,刚好感受到对方的手掐上了自己的后脖颈。 这个人不认识,但很厉害, 邓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轻敌了。 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江于尽侧过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独眼的眼睛乍一看很正常,有眼白有瞳孔,但是只要仔细看,可以发现眼白在微小地变化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庞大的数量组成了一个眼球,瞳孔的最中心是一团黑色,是一个眼睛,不是他的,像是虫子的眼睛。 在邓疆反过手来袭向他之前,江于尽放开了手里的人。 他没猜错,真正的研究结果不是死掉的那条虫,而是面前这个人。 之前发生的事情细想之下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这个人被徐同归抓住无可厚非,但在逃出后还第二次被抓就显得有些离奇。 一整套组合拳打下来,他的目的是让特搜队的人把目光放在虫上,认为这就是研究成果,从而把重心放在虫身上,而不是他身上。一系列的操作都是为了让人更加深信不疑地相信研究结果是刚才死掉的那条虫。 这个大概算是被叛徒供出的应急之策,整件事里最傻最天真的就是他的搭档,真就以为研究成果是那条虫,大费周章把人和虫都捞出来,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反手没有抓到人,独眼的手指不断变化,手指肌肉变成条状物,开始不断蠕动着。他的手指关节不断消减,半空中有细粒状的虫飞出。 这个人或许已经不算是个人了,全身上下像是都由虫组成,没有再多加遮掩,面部肌肉蠕动的样子还挺渗人。 江于尽并不算是爱虫人士,在细粒状的小虫飞向这边的时候直接侧身躲开,确保身上不会沾到任何一只。 废弃大楼附近最不缺的就是石堆和木板,江于尽挑了块趁手的石块。 石块在手中碎成小石块,每一个都精准打击上仍然在试图向他这边靠近的虫子。 这边的虫子死了,独眼手上涌动着,小虫开始快速繁殖,手指又重新长了出来。 江于尽看着,并不意外,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吗?” 独眼的瞳孔不自觉的向着右上方移动:“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就是不知道了。 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江于尽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成半米长的钢筋在手中转了圈,挑了个合适的握法,直接向着独眼刺去。 身体被贯穿,邓疆被不可阻挡的力道带着不断往后退去,身体现实砸向大楼墙体,之后折裂柱子,狠狠抵在了废旧大楼内最末尾的墙面上。 钢筋连着他和后面的墙壁一起被贯穿。身体大面积受伤,从原本在的大楼前到现在这个位置,沿途是已经死掉的连片的虫子。受伤太多,即使虫子能够快速繁殖也很难迅速像之前那样恢复到原状。 原本站在外面的人一步一步走进大楼内,光影变化间,身体隐入大楼内的黑暗中。 身体被钉在墙上,邓疆现在还做不到站起,手脚在不断恢复,他抬起头,问:“你到底是谁?” 这个人很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江于尽没回答他的问题,视线又开始在大楼内搜寻着。 大楼里面好像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他决定还是继续用钢材的钢筋,进行二次利用。 注意到他的视线看了过来,邓疆莫名懂了他的意图,在他拿到钢筋之前自己就先咬着牙把钢筋扯下。 钢筋扯出的时候,除了掉下的连片的死虫,还有身后建筑的碎屑。 热心市民江于尽替他发声:“你这不痛吗?” 邓疆当然他妈的痛。尽管死的是虫子,他依然能够感受到痛。 手里拿着钢筋重新站起来,他用自己最快速度跑向对面的人,跑的时候虫子悄悄蔓延上钢筋。 略微后仰躲过挥来的钢筋,江于尽感谢对方亲手把钢筋送来的情谊,并在把钢筋上的虫往墙壁上碾死后反手夺过钢筋。 他这次没再刺去,直接把钢筋当刀用,略微下压往对方腰部横扫过去。 巨大的撕裂感传来,独眼人还在半空中,但是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已经被横扫了出去,横截面上的新长出的虫挤下死虫的位置,在试图往他这边靠。 之后就是猛的下坠感。身体都由虫组成,邓疆身体断成两截后并没有出血,只有虫子的汁液在身下弥漫开。 实话实说,有点难闻,江于尽往后退了两步。 即使到了这种程度,独眼仍然没有死,下半身的成群开始涣散,不能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人体,但是上半身还在地上蠕动着,试图重新恢复过来。 这个时候只要再来一下对方就可以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江于尽不,他就撑着钢筋站在原地等着。 他想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被改造到了什么程度。 大概是被他气定神闲的态度刺激到,独眼原本蠕动的身体变得更加扭曲,身上的虫子不再致力于长出新的身体,反而不断向内缩,互相吞噬着,地上的人衣服下的身体逐渐变得干瘪。 唯一的眼睛里的瞳孔开始不断颤动,邓疆脸上露出笑,喘着气说:“你马上……就会死了。” 江于尽的建议是让他先把气喘匀。 瞳孔里的一点黑色眼睛逐渐扩散至整个眼白,邓疆的眼睛彻底变成黑色一片,上下蠕动着,直到最后眼皮再也包不住眼睛,连眨眼都很难做到。 外面在不断变化,头的内部也发生着改变,原本长在头皮上的头发逐渐掉落,要是没听错,江于尽还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地上的人原本扬起了嘴角逐渐颤抖着向下,但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连想要捂住头的动作都很难做到,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声,十足粗哑凄厉。 身体彻底凹陷下去,在眼眶里不断涌动着的东西终于冲破束缚,在眼眶撕裂后冲出。 是一条黑色的巨大的虫,尾部沾染着一点血丝和莫名的红白一片的东西,他从眼眶里彻底抽出后,原本在地上的还有意识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一副骨头,干瘪的头皮虚虚搭在白骨上,脑袋里已经没剩什么东西。 独眼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操控虫子,他比虫子有思想,实际上相反。 江于尽抬眼看向已经高过它的巨型虫子,略微思考。 他果然还是讨厌虫子的。 不再受独眼的身体所限制,虫子的繁殖速度骤然加快,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响起,一堆细小的虫子形成黑色的浪潮,从巨型虫子的身后爬出。它们所过之处的地面都变得焦黑一片,塑料也被腐蚀。 江于尽觉得果然还是该把理发店老板带过来,这些虫子一烧就没。 但是现在这里没有理发店老板,他只能自己动手。 借着旁边的方形立柱,他直接跃到半空,手里钢筋对准黑虫的眼睛。 黑色的虫是真的黑,原来眼睛下面还有张嘴,一阵黄色液体喷出,江于尽在半空中移了下,没有碰到一丁点液体,还抽空保护好了自己手中的钢筋。 毕竟这大楼里没有比手上的东西更趁手的了。 轻飘飘落在没封口的窗台上,江于尽抽空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是周六,现在是十点二十一分,十一点半的时候有高人气肥皂剧的重播,要是回去的路上稍微堵一点车就会赶不上。 需要加快一点进度。 黑虫的反应速度很快,在他落在窗台上的第一时间就转过了身体,几十只脚快速在地上爬过,向着他这边而来。 钢筋长度不太够用,不能贯穿整只虫,江于尽于是只能在虫靠进的瞬间把钢筋一横。 大虫躲避的速度快,但他的动作更快,一个眨眼的时间不到,绿色的汁液冒出,一个黑色的头飞到半空中,紧接着被带着铁锈的钢筋刺穿,被死死钉在了天花板上。 剩下的身体还在蠕动,但是很快就没了生息,产出的小虫向四周乱爬。这不在自己的处理范围内,江于尽轻松落地,看了眼时间后抬脚离开。 他今天来这里就想确认零把人和异种结合起来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或者说用的什么东西。 独眼和虫配合得还算不错,看上去实力也稍微增强了一些。和他想象的大差不差,零确实用了不该用的东西。 在从前面离开和直接翻窗之间略微犹豫,江于尽选择直接翻窗,凭借着暂时还存在脑子里的方向感选择一个方向离开。 这大概是废弃大楼这辈子最热闹的一天。 在市民江前脚离开之后,后脚又有三个人到了大楼面前。 是在医生换完药后就离开医院的陈景和张欣还有小胖。他们在医生离开病房之后就立刻出了医院,在坐上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车到了附近,一路步行过来。 他们原定是想要找到独眼,但是后来听说是徐同归在负责这件事,于是暂时没有行动,等到再有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晚上。 出事的荷花池已经清理干净,独眼也已经被抓,唯一有可能还有剩下的线索的地方就是这里。 按照他们打听的消息,原本在这里短暂待过的独眼的同伙已经死亡,这里也由特搜队检查了一遍,能剩下什么的概率实际上很小。 ——但也不一定。 走到大楼门口的时候,他们一眼看到了,在淡淡月光下反着光的玻璃碎片。 小胖自觉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在更直白的光亮下,地上的玻璃碎片可以看得更清楚。碎片周围还散落着断成几截的虫的尸体,看上去刚死没多久,还柔软着,也没有腐烂。 拿出塑料袋子把玻璃片连带着重的尸体都装走,几个人重新站起来,手电筒一晃,他们看到了从路中间一直延伸到大楼内部的一长条用虫的尸体铺就的路。 他们顺着这条路向大楼里面走去。里面或许还有人,他们在进去前熄掉了手电筒的光。 里面确实有人,但是个死人,不远处有一条大虫的尸体,地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爬。 小胖还是第一次离这么多虫子这么近,吓得差点叫出声,脚已经跳了起来。 看来这边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没有开手电筒,陈景用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照向地上的人。 地上的或许算是个人,只有半截身体,头上只有一层干瘪的皮套在骨头上,周围头发散落。人脸上一个眼眶空洞,看上去已经没了眼睛好多年,另一个眼眶是湿润的,周围还有血丝,虽然现在同样已经没了眼睛,但是可以看出这里面之前是有东西的。 “这个……”张欣对着地上的人看了又看,有些不确定地道,“是独眼吗?” 并不是每个只有一只眼睛的人都是他们要找的独眼,但是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很难不跟对方扯上联系。 小胖在他们观察地上的人的时候,绕着这层楼走了一圈,看到了落在另一边的裤子和骨头。裤子的周围是一堆堆虫子,虫子的身体蜷缩,一动不动,已经完全死透。 他转过头去问:“独眼不是已经被特搜队抓起来了吗?” “我们没有一手消息,”陈景看着地上的人,说,“他可能已经跑出来了。” 小胖点头,之后蹲下来,小心伸手摸了把地上的裤子的裤兜。 裤兜里面有东西,还有一些软软的触感,大概是虫子的尸体。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小胖忍着心理性不适,把东西从裤兜里掏出。 是一支没有抽过的烟,转了一圈,他看到上面居然写了字,就一个简单的【10】。 转过身重新回到我另外两个人身边,小胖把烟递出,挠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10……十根烟,十个东西,十天……”张欣揣度着,之后略微一拍手,“十点!” 她说:“有没有可能有人约了独眼十点在这里见面?” 本来是胡乱推测出来的东西,但细想之下越想越觉得合理。 如果他们是约在十点见面,那么现在虫还温热的尸体,莫名出现在这里的独眼都可以解释。 约好的十点,现在不到十点半,虫子和独眼都已经死亡,意思是,约独眼见面的人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把这两样全都解决了。 这是一件堪称恐怖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重点是在特搜队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异常之前把现场探完。把这件事记住,几个人又开始探现场,试图找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陈景在大虫的尾部找到了还粘附在上面的大脑样的碎块,还带着血,和地面上的沙石一起粘附在大虫身上。 再看了一眼独眼被撑破的眼眶,三个人有了不太好的猜想。 这条虫子或许是从独眼的身体里钻出来的,更详细点,是从眼眶里钻出来的。 结合看到的尸体上没有任何肉,只有一堆虫的尸体来看,他们或许猜到了什么。 “看这里。” 陈景把独眼的眼眶边的皮略微外翻,上面刻了几个字: 【C—A2—4.0】 想到了什么,他们拿出之前从地上捡起的玻璃片,再次打开手电筒。 小胖拼拼凑凑,把玻璃块重新大致拼好。拼好的玻璃块下面有一行字。 【C—A2—3.0】 玻璃块里的虫是3.0,独眼眼眶边刻的4.0,很明显能够分辨出谁才是最终的研究结果。 张欣说:“我们之前查到的是A1吧。” 他们之前收集了不少资料,当时很多个研究室的研究都停留在了A1阶段,原本是想要人鱼血来进行中和,但是人鱼死在了海上高塔。 他们以为研究至少会停摆一段时间,没想这些人暗地里已经找到了替代品,研究一直在继续,并且已经进行到了4.0。要是不出现意外,独眼应该是一个很成功的实验体。 反应过来,陈景迅速收好手上东西,说:“把地上的虫多带两只走。” 地上的虫还活着,小胖之前已经被吓过一次,这次选择去取独眼身上的样。 陈景就负责取下大虫的部分身体。半蹲在地上,他似有所感,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被钢筋整个刺穿的还垂着液体的虫头。 没有选择触碰,他收拾好东西,在其他人同样准备好后离开大楼。 又一起回到A市,在最后分开之前,在留了一份备份后,他们把有关的东西都给了小胖。 在游戏里他们的变化在身体,小胖的变化在脑子,虽然平时学业不太行,但学习能力挺厉害,想要研究这些只需要时间和钱。 一天晚上就这么平稳过去。 第二天早上,在熬夜看肥皂剧的人还睡得香甜的时候,熬夜找潜逃的邓疆的特搜队接到民众报案,说是路过废弃大楼的时候发现那边有尸骨和大虫的尸体。 他们赶到现场,看到的就是满地的死去的虫和身体上下两边分别在大楼一侧的尸体。 现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其他人在处理地上的情况,胡砾绕着楼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没了头的黑色大虫面前,一抬头。 黑色的虫头被串在了水泥板上,钢筋死死扎进水泥里,看上去稳固非常。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宏盛大厦遇到的,同样被钢管扎在天花板上的人面蛛。 手法同样的粗暴蛮横。 女装江(x) 连看几天肥皂剧, 江于尽还是在医院打电话来通知高中生可以带起来自己还。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他还处在熬夜看态,对方说话他就应两声, 和, 挂断电话后他这才慢慢爬起来。 艰难换下睡衣, 他洗漱眼手机, 看他应该交的住院费用。 用, 剩下…… 耷拉着的眼皮逐渐抬起, 市民江机械刷牙的动作停下:“……” 他开始冷静思考让还在念高中的好大儿自己支付住院费用的可行性。 显然是没可能。 把住院费交掉,搞钱的事情之后再说,好大儿还在医院等着, 江于尽随手扒拉了两下睡得炸起的头发,走到玄关换鞋开门。 门外立着一个人, 戴着帽子口罩,手还举在半空中,像是刚准备敲门。 自家门口突然冒出个人, 江于尽还没被吓到, 对方反而像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差点跌下梯子。 热心市民江于是扶了把,一垂眼, 看到楼下站了三个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人正看向这边,其中一个动作很快,已经上了楼梯。 江于尽:“我这是犯法了?” 一大早门口这么热闹, 不像是他这种普通市民该有的待遇。 大概是看到门口的人被扶住,走上楼梯的人又走了下去。戴帽子口罩的人重新站稳,细声细气说:“不是, 他们是我的保镖。” 听声音是个女生,还挺年轻。女生看了眼仍然站在楼下的保镖,说:“我有事情想要拜托。” 像是因为很少和人说话而产生的紧张,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抖。 江于尽让人进去了。 没有好大儿在,他最多只能勉强让屋子保持整洁,但说不上好看,把沙发上的大鹅摆在一边,他给女生腾出位置,并去厨房倒了一杯矿泉水。 女生坐在沙发上,不断看向窗外,看上去有些坐立难,还很紧张。 刚准备坐下的江于尽停下动作,去玄关把原本已经关上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这样只要发生了什么事,下面的保镖可以迅速赶到。 女生看上去安心了些,犹豫着摘下帽子口罩。 她还挺可爱,脸型圆润略带点婴儿肥,眼睛很大,头发是一头意外的叛逆不羁白色头发。 江于尽对人外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问:“是有什么事?” 女生自我介绍说叫唐果,是某个企业家的女儿。 她小时候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在现实中很少和人沟通,因为不能正常和同学相处,所以请了家长在家里上课。现实中和人沟通困难,接触到电子设备后她就学会了网上和人聊天,认识了很多朋友。 然后就在不久前,有朋友提议说,既然都已经认识这么多年,是时候面个基正式认识一下。 她是真的很难和人在现实中沟通,江于尽已经意识到了。 对方在说话的时候声音磕巴,语序混乱,还有点词不达意。一小段可以轻松说出的话她硬生生憋了十几分钟,头上急出一堆冷汗。他还是在听对方说后自己总结提炼,这才懂了对方的意思。 江于尽问:“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事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帮对方克服说话困难的问题。但是这种事,他觉得或许找心理医生更靠谱一点。 他能把可以说话的人打到说不出话,但还没试过帮人开口说话。 唐果说:“你代替我……你找人代替我去。” 这一次她说得磕巴,但好歹也表达清楚了。 她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问题,但同时也不想失去这些朋友,于是才想出这个办法。 家里人知道她交了网上朋友,但她并不想让他们知道具体细节,大事务所人多,事情更容易被泄露,所以她选了小事务所,一连找到了这里。 江于尽说:“你自己去不是更好?” 虽然交流困难,但都是朋友,想见一面就见一面。 女生摇头。 交流困难是她不能去的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她发给朋友的照片和自己不太一样。 都是同一个人,江于尽认为本人和照片就算有差别,差别也不会太大。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女生点开手机开始寻找照片。 她点开照片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江于尽一边接过一边说:“我这边没有长得跟你像的人,这份工作可能不太能接。”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手机。 “……” 他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女生,又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女生,惯常耷拉着的眼皮抬起,眼睛里带着对现代科技的不可思议。 现实和照片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照片里的人有到腰的白长发,眼尾略微下垂,眉眼冷淡,脸部略带棱角,下颔线流畅。 很标准的一个冷淡美女。 唐果略微不好意思,说:“我喜欢……发的时候p了下,就变这样了。” 江于尽只能说她的技术很到家,p得是两模两样。 照片里的人看上去莫名眼熟,他多看了两眼,再看了两眼。 知道想要找到跟照片上相似的人难度很大,劝对方来做这份工作难度更大,女生小心地报了一个数。 她之后还问:“够吗?” 江于尽:“你现在还来得及立一个哑巴人设吗?到了聚会现场不用开口说话的那种。” —— 在医院等待了半个小时,但是仍然没看到有人来接的高中生选择自己回家。 护士目含怜悯,劝他再等等,暗戳戳谴责这位儿子住院没来看几次,出院也不准时接的父亲。 陈景用没受伤的手提着包,说:“他挺好的。” 能吃能睡,要是有时候能不瞎转悠就更好。 护士送着这位疑似被CPU的高中生出了医院,看着对方坐上出租车。 陈景回去的时候同一条街上的一辆车刚走,车身流畅,还是加长款,跟这条已经有些年头的街道格格不入。 他走上楼后才发现大门还开着,里面的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看手机,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后一转头,眼睛略微睁大。 这个人很明显是忘了自己还有去接人的任务。 对于他的记性并没有任何期待,陈景自己提着包,进门之后带上门。 把包放在沙发上,他看到茶几上的另一杯喝了一半的水,于是问:“今天有客人来过?” 江于尽点头:“接了个委托。” 稍微回想了下对方接过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委托,陈景心眼子+1,问:“这次不是什么奇怪的委托?” 市民江摆手:“这次只是去吃吃喝喝,没什么问题。” 高中生点头,又带着包回了自己卧室。 今天房间外没有传来电视的声音,一整个上午都很安静。 一直安静学习到中午,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陈景收起手里的试卷,打开房间门去做饭。 今天早上他进房间的时候对方坐在什么位置,现在就还在那个位置,手里抱着个大鹅,动也没带动一下。 他问对方在干什么,对方说正在见证伟大友谊的诞生。 陈景于是去做饭了。 见证伟大友谊的诞生的意思是看女生和朋友之前的聊天记录。 不方便给他看的部分已经删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大致记住朋友有哪些,还有各自的性格和之间发生的事。 这聊天记录长得像是要从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说起。 在之前委托关系达成后,唐果又给他透露了很多关键信息。 比如说她还有一个正在暧昧期的不算普通的朋友,江于尽搜索良久,后来知道有一个很贴切的词叫“网恋奔现”。 恋不是他在恋,但现是得由他奔。女生自觉这种行为是一种欺骗,但自己又狠不下心开口,于是希望他在见面当天帮她结束这一段关系。 江于尽脸贴着大鹅不断翻聊天记录,看得眼睛麻木,最后整张脸都埋进了大鹅里。 现在的年轻人真复杂。 但是复杂的年轻人中也有单纯善良的高中生,听到高中生喊吃饭的声音,市民江从大鹅里重新抬起头,又觉得年轻人果然是淳朴善良的。 吃完饭后暂时不想继续看长长的聊天记录,江于尽决定出门溜达,问高中生要不要一起。 高中生洗碗,并且还要等小胖那边的对虫子和独眼的分析结果,并不想出门。 江于尽于是自己去溜达了。 他去楼下的时候正好是饭点,理发店老板在吃饭,看到他的瞬间就端着菜往厨房走。 很明显是把他当成打秋风的了。 江于尽直接震惊:“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理发店老板瞥了一眼他,并没有否认这句话。 江于尽往店里椅子上一坐,撑着下巴仰头说:“我儿子回来了,谁稀罕在你这吃。” 这个人看上去还一脸骄傲。 理发店老板二话不说就开始把人往外赶。 在被赶出去之前江于尽火速认错,并伸出手:“想要个假发。” 他被赶出去了。 惨遭赶走的市民江溜达到了几条街开外的地方。 这里新开了家便利店,里面白色的几个塑料模特头上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 脸上布满皱纹的老板抬眼看了眼他,之后又垂下眼睛,手上不停写字,像是在记账。 江于尽走进店里,带走了最便宜的一顶白色假发。 唐果和朋友约的聚会的时间是在三天之后的下午,在市中心的大酒店,他们其中有人财大气粗,直接包了一个厅。 在这几天时间内,江于尽反复和唐果沟通,终于做下最后决定。 唐果果然还是想要见自己的朋友一面,决定一起去。她不去聚会的大厅,就在酒店的大堂里坐着。 哑巴是装不了哑巴,她只能提前和她的朋友们说自己这几天嗓子出了问题,暂时不能说话。 江于尽觉得对方适合网上交友还是有一定原因的。面对面的时候,对方憋半天说不出来半句话,手机上聊的时候打字啪啪快,交流无阻碍。 在正式的聚会前一天晚上定下了聚会当天上午见面的时间,市民江直接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已经开始重新恢复上学的高中生发现,雷打不动中午起床的人居然就比他慢一步起来。 有的人起来了,但灵魂没醒。在对方刷牙的时候,陈景提醒:“你没涂牙膏。” 江于尽于是又开始慢悠悠涂牙膏。高中生离开的时候,他这才开始慢悠悠吃早饭。 唐果是在高中生离开后不久到的,她到的时候江于尽正在试图捣鼓他的假发。 这个假发确实假得很明显。 唐果这才意识到或许不该把这类东西交给对方自己打理。 幸好他们约的是上午见面,距离下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紧急把跑偏的画风又拉了回来。 按照原本的约定,衣服鞋子配饰都是她出,现在又多了顶假发。 经过了半小时的在千度上进行的紧急培训,市民江捣鼓假发捣鼓得看上去还像模像样。 司机和保镖是早上来的,一直等到中午才看到楼上有人下来。 车门打开又关上,一阵轻微晃动后,车上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唐果,另一个没见过。 客观来说另一个人很漂亮,但是是高攀不起的那种漂亮,浅色瞳孔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浅淡的冷意,让人心里无端发颤。 ——真就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唐果坐在一边,心脏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她在最开始知道这个人因为没有人手所以自己亲身上阵来假装她的时候已经不敢抱太大希望。 没想到结果意外的好。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任何察觉,她这次才发现这个人居然长得很好看,眉眼浅淡,笑起来还有那么点温柔的意思。 很好看的人上车之后麻溜拿出手机,先是在聊天软件拍拍自己的消消乐好友,之后打开消消乐,安静等待好友送体力。 体力送到后,他开始玩静默版消消乐,一连串炫酷的特效在手机上闪过。 看得出来这个人玩消消乐玩得很认真。 “……” 唐果又安静地转过头。 —— 在带回了独眼和大虫的尸体之后,专业人员对其尸体进行了认真仔细的检查,同样发现了独眼眼眶内刻的编号。 他们之前从零的实验室里得到的是命名为【创生体A1】的细胞,这次是A2。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对A1进行了升级,形成了现在A2,另一种是零直接开发出了新的细胞。 无论哪一种都算不上好消息。 因为不会主动寻找并用异种进行研究,上面也没有拨太多的资金给他们,他们的进度实际上一直都落后于零。 顺利研究的背后是像大水漫灌一样的砸钱,尤其是零目前已经发现的几乎每一个支部都配备了研究室,背后花掉的钱更是不可计数。 有人说:“听说上面的已经开始查他们的资金到底是来自哪里。” 要是能够查到并把资金流断掉,那么对方的研究也就只能死在半路上。 特搜局总局确实已经开始查零的资金来源。在之前庄园的案件发生后,他们顺着一路查下去,查到零有在做交易异种的行为。这样的交易肯定能带来大把的利润,但远远不能供应实验室的正常运行。 一个很有可能的猜测是背后有其他人在支持,或者说参与创立零的人本身就有巨额财产。 说是在查,实际上就是没有头绪,一顿抓瞎。有钱到能支撑起一个这么庞大的组织的人就那么几个,挨个查查,总能查到有异常的那个。 首先被怀疑上的就是陆东城。他们家代代经商,都是巨富,从祖上至今已经累积了好几代的财富,家底丰厚到他们也摸不清楚。并且他有过从游戏回来的经历,顺理成章成了顺位第一的怀疑人。 调查陆东城的任务落在了特搜一队的头上。 队长和副队都没在,剩下的目前稍微还算空闲的人猜拳,猜出了两个倒霉蛋去执行任务。 已经成功打入文秘部内部的徐高帮忙转交文件,目含怜悯,说:“据说陆东城今天会去市中心那个大酒店谈生意,加油吧。” 两个倒霉蛋接过文件,出发前往酒店。 —— 江于尽中午的时候离开的事务所,距离下午约定的时间还早,好心的雇主决定先给他包一顿饭,饭后再慢慢开往酒店。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江于尽消消乐好友赠送的体力耗完,于是只能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市中心高楼大厦多,路上跑的车也多。 然后就在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下午莫名其妙堵住了。 堵在后面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前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等的时间越来越长,喇叭不停响。 江于尽看了眼时间,之后果断说:“靠边停一下。” 他一出声,前面的司机和保镖猝不及防被吓了跳,一脸震惊。 江于尽直接下车,顺带还把车上的防爆头盔借走一个。 唐果就这么看着他下车之后往后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很快,一辆小电驴直接从窗边掠过,扬起的白色头发占满视线。 江于尽在一众堵到烦躁的车主中轻轻松松扬长而过,看上去十足潇洒。 果然还是小电驴骑着舒服。 女装江(x)(二) 在堵车的时候, 所有的高级豪 在一众四轮车中穿过,江于尽把小电 酒店有帮忙停车的服务,服务员在看到有人, 之后两眼看着小电驴, , 不知所措。 江于尽原本想说话, 后来意识到什么, 指了下自己, 又指了下方。 意思是自己去还车就好。 服务员诡异地懂了他的意思,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对方快速把车停好。 他今天唯一的用处就是帮忙保存一下头盔。江于尽把头盔递给服务员后,又拿出手机敲了几下打字, 给对方看了眼,意思是让对方把头盔给之后会到的一个圆脸的还带保镖的女生。 服务员抱着头盔站在一边, 看到的就是身边人冷淡眉眼还有长长的睫毛。 有的人越是冷淡,其他人就越想为他们做什么。服务员小心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于尽摇头,肩上白发跟着动了下, 略过黑色的裙面, 颜色对比极致明显。服务员心都跟着荡漾了一下,小小声遗憾叹气, 带着对方走进酒店。 进了酒店后有另外的人带路,报了要去的地方和身份, 另一个服务员又跟接力一样带着他往楼上走。 包的大厅就在二楼,大堂两侧的楼梯可以直接上去。 在第二次被过长的裙摆绊到后,江于尽耐心消耗殆尽, 直接提起裙子。 走在前方的服务员一回头,眼神不自觉扫过白得晃眼的小腿,之后快速收回视线。 服务员打开了大厅的门。 大厅确实是一整个大厅, 厅内还分一二层,巨大的吊灯从二楼垂下,一直垂到一楼。除了进门后就看到的一整个舞厅外,还有朋友聚会专用的小饭厅,棋牌室还有桌游室。 江于尽听着服务员介绍,视线从整个大厅内掠过。 有钱人确实会享受。 其他几个先到的人去的是二楼的朋友聚会专用小饭厅,二楼边又是眼熟的楼梯。 眼尾一跳,江于尽再次捏起了裙摆。 服务员再把他送到房间门口,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 在进房间之前,二楼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有两道,是两个人。 江于尽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男一女,刚好从拐角出来,女生穿着绿色蓬蓬裙,男生穿着身休闲衣,手上还提了一个黄色小包包,很明显可以看出包是谁的。 两个人并没有肢体接触,但有说有笑,暧昧涌动。 之前看过照片,江于尽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个男生是唐果的暧昧对象,也是他今天需要明确表明态度的对象。要是没记错,应该是叫温阳来着。但是就现在的情景来看,对方的暧昧对象或许不止唐果一个。 这是遇到渣男了,这种情况下表不表明态度似乎显得没那么重要。 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了,拎包的动作一顿。 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顺利吃吃喝喝,没想卷入奇怪的感情纷争,在两个人过来之前,江于尽率先推门直接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沙发,有小茶几,正中间的圆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举着酒杯有说有笑。 里面都是年轻人,青春味直扑天灵盖。 他进来的时候里面的人动作一顿,之后有人反应过来,起身帮忙推开身边的椅子。其他人满眼惊艳,笑着挥手:“唐果你终于来啦!” 之前他们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好看,没想到真人的冲击力更强。 江于尽坐下,礼貌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坐下的时候已经有人倒好了酒送到面前。客观来说,酒很香。在市民江准备伸手结果之前,一个人拍掉了递酒的人的手,说:“果子嗓子不好你还倒酒。” 递酒的人也想起来这回事,讪讪收回手。 江于尽就这么看着酒杯又回去了,伤心扼腕,原本略微抬起的眼皮都往下垂了两分。 短短时间内,他身边两个座位都坐齐。 大门重新打开,温阳和蓬蓬裙出现在门口,他自然地把包还给了蓬蓬裙。 其他人看向他们,有人半开玩笑对蓬蓬裙说:“你又不是不清楚温阳是个什么人,别被花花公子给骗咯。” 绿蓬蓬裙背着包坐下,笑着说知道。就这么点时间,他们俩之间的暧昧氛围消散一空。 已经被某高中生多次叫叔的江于尽再次感慨年轻人之间的关系的复杂。 温阳在桌上人之间看了一圈,结果发现有白色长发的人的两边都已经坐了人,于是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世界确实绚丽多彩,讲到了太多平时就看肥皂剧玩消消乐的市民江不知道的东西。 不能说话的设定很好用,他只需要听别人讲,然后时不时点头,手上疯狂使用搜索引擎,顺带跟已经到了酒店的唐果汇报进度。 目前没什么事好汇报,他于是只说了温阳相关的事。 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唐果实际上知道温阳是个花花大少,只是觉得对方对朋友或许会真心一些,这才保持了这段暧昧关系,没想到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唐果看着脾气软,说话也慢,但做决定意外的快,很快就决定不用跟温阳多说什么,只要一直吃喝,不要被其他人发现是假冒的就好。 任务-1,汇报完进度的时候再抬起头来,江于尽已经彻底跟不上其他人的聊天进度,于是直接收起手机,专心吃饭。 这家酒店菜还挺好吃。 其他人聊着天,但也时刻在注意因为嗓子出问题不能讲话的人,看到他专心吃饭,于是给他介绍自己认为好吃的菜。 有一说一,这些人介绍的菜很符合江于尽的胃口。 坐在一边的人就这样看着他脸颊鼓起又消下去,鼓起又消下去,食欲莫名跟着变好。 一桌人的重心慢慢从聊天转到了吃饭上。 一顿饭吃到饱,江于尽懒散坐在椅子上有些犯困,想打呵欠,但是忍住了,憋得生理性盐水在眼眶里哗哗打转。 房间里还飘着他今晚注定喝不到的酒的酒味,短暂思考片刻,他决定出去吹风清醒一下。 他记得服务员带他看的时候,大厅外边有一个阳台,很大很宽敞,还有风吹。 把全都锤到身前的头发随手往后拨,他对旁边人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门外,意思是自己出去走走。 旁边人点头。 其他人看着他离开,旁边人和他们解释说他只是出去走走。温阳站起来,看上去也想往外走。 一边的人拦住他,说:“你跟着去干什么,玩归玩,别对咱朋友下手。” 温阳于是又被拦着坐了回去。 直到房间门彻底关上,有人说:“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的果子……很高冷?” 虽然长着一张高岭之花的脸,但是实际上的唐果话挺多,也爱笑,在群里时常是一大串的【哈哈哈】。今天对方因为嗓子的原因不方便说话,这个能理解,但仔细算起来,对方也就在刚进来的时候笑了下,之后更多时候是听别人说话还有吃饭,脸上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 另一个人摆手:“可能是还没适应,之后玩开了就好了。” 玩开是不可能玩开,市民江一个人玩得更好。 出了门后又是该死的楼梯,江于尽提着裙子下楼,穿过长长的大厅。 阳台大开着,连呼吸都清新了不少。 手刚碰上阳台门的瞬间,江于尽转头看向大厅尽头进来时的大门。手指刚动弹了一下,他又想起自己今天的委托任务不是解决奇奇怪怪的东西,于是继续走上阳台美美吹风。 唐果一直在酒店大堂里坐着。司机和保镖都在停车场里,她一个人坐在这,看着酒店里的人进进出出。 工作人员早已经注意到了坐在这里的小姑娘,但没多说话,也没多打扰。 唐果在进酒店的时候订了间房间,是酒店的客人,想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 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转过头看去,看到两个穿着常服的男人进了门。 这两个人看着普通,但又不那么平常,进来后就用一种平常人没有的莫名让人害怕的眼光打量了一圈酒店,目光着重落在二楼一侧的大厅门口。 两个大男人忽视了工作人员的提醒,坚持订了一间最便宜的标间,没有让服务员陪同,自己拿过房卡上了楼。 二楼另一个大厅,和旁边一堆朋友扎堆不同,这里整个大厅只有两个人。 是陆东城和一个大背头男。 桌上摆了各式漂亮的酒瓶,大背头男还在试图给陆东城讲加入异种的买卖是多么稳赚不赔。 陆东城听着,脸上表情不变,看不出兴致缺缺,也算不上多么感兴趣。 “知道没有实物可能对您来说没有说服力,我今天特意带了一个东西来这里。” 大厅里没有其他人,大背头男只能自己起身动手,把从一开始就放在不远处的箱子推过来。 箱子挺大,看得出他推得很吃力。推到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又转身拿过撬棍,撬开表层的木箱。 木板一块块被撬下,露出里面的铁栏杆。大背头边撬边说:“我们的安全措施很到位,不会出现异种逃出的情况。” 所有木板散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响,铁栏杆的全貌露出。 ——真就只有铁栏杆。铁笼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红黄的液体。 冷汗瞬间垂下,大背头的眼睛瞪大,伸手死死捏住铁栏杆,不可置信。 这是跑了?怎么会跑?跑去哪儿了? “不用担心,你的东西很快就会找到。” 听到声音,大背头转头看向身后人,听到对方继续说,“被特搜局的人找到。” 这个人看上去对异种的逃脱并不意外。 终于不用继续坐这听人讲,陆东城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下手腕,笑说:“特搜局的人最近在查我。” 大背头男睁眼。 这个人知道自己被查还答应和他见面…… 不对。是知道自己被查,所以才答应和他见面! 想要避免被怀疑的一个铤而走险但是快的方法是转移怀疑对象。 特搜局的人在查对方,今天或许也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还只是谈交易的阶段,对方一身清白,自己是确实参与了异种买卖,想要拉人下水的一方。 ——他带来的异种是对方放出的! 好歹算是做生意的,大背头的脑子转得并不慢,但现在转过来已经无济于事。 陆东城步伐轻松,抬脚离开。 “陆东城,你他妈害我!” 大背头拿过手边的撬棍想要上前,结果对方转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身体像是冻在原地,脚步再也迈不出一步,大背头的手一软,“当啷”一声,撬棍直直落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酒店里面已经乱了套,大厅大门打开的瞬间,各种呼喊声涌入耳膜。 大背头男今天带来的异种叫做腐狼,为了表示诚意,带来的还是头狼。 腐狼本来就是一种虚幻产物,头狼能够虚幻出更多的次级腐狼。 现在在大厅里哑声嚎叫的就是次级腐狼。 —— 在看到两个便服男人上电梯之后,唐果隐隐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像是扒拉什么的声音,但以为是工作人员在工作,于是没有多注意。 直到一个人突然从一侧的走廊窜出,嘴里大声喊着救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背后是一条紧追不舍的狼。 ——或许是狼,但不太像,准确来说更像是死去的已经开始腐烂的狼。头部大半的皮肤和一只眼睛已经没有,狼的身体上的肋骨隐约可见,吊着的内脏在跑动时上下晃动,沿途滴下一阵红红黄黄的液体。 整个大堂里都是惊恐的叫声。 保安拿着防暴叉迅速上前,想要制服住这个怪物,结果同样的生物越来越多,莫名从各个角落里涌出,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唐果原本想要跑向大门外,结果最先想要跑向大门的人在门前倒下,自动感应门被弄出故障,再也打不开。 有人在试图砸玻璃,结果有服务员告诉说为了避免被偷盗,一楼玻璃装的是强化后的钢化玻璃,没有可能砸破。 目前还没有怪物瞄上她,她只能靠着本能反应跑向二楼。 一楼的动静太大,即使在二楼也能听见。原本还在聊着天的人止住了讲话,有人跑到窗口边往下看。从这边看不到什么动静,但可以更加清晰地听到楼下的声音,呼叫声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有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唐果之前出去了!” 一堆人迅速下楼。 幸好对方的这个出去不是出到大厅外面去,他们在楼下大厅外的阳台上找到了人。 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对方依旧选择异常的安静,好像外面的变化都和他无关。 江于尽还在专心致志地消消乐。 这是寄托着他最后一个体力的关卡,能不能继续玩就看这一关。 有人拉上他手腕的时候,他刚好用完最后一个步数,闯关失败。 怀着一种莫大的哀凄的心情,他任由别人把自己从阳台上拉走。 大厅大门边有拱形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一行人小心翼翼站在窗边往下看,看到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丑陋,凶残,并且拖着一副腐烂的身体却异常的矫健。 从这里很明显是出不去了,他们现在也没能耐从窗户翻下去。有人提议说:“就先回上面的房间等吧,出了事特搜队的人一会肯定会过来,到时候就没事了。” 现在还没有异种上来,他们这里看上去暂时是安全的,至少比擅自行动安全。 从沉重打击里慢慢走出的江于尽刚好就听到这么句话。 虽然刚才没看,但是闻味道也闻得出是腐狼的气味。腐狼寻找猎物从来不靠眼睛,靠的是鼻子,能够嗅到两公里开外的气味,现在还没上来单纯是因为一楼的猎物还没有追逐完,过会儿——或许应该要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就可以到这边了。 他想到了,但没说,跟着其他人一起重新上了楼。 又是之前吃饭的那个房间,但是气氛全然不一样,所有人都沉默着,听着从下方传来的不断的声响。 等待的过程总是心焦的,听下面的声音听了太久,他们已经分不清是从大厅内还是大厅外传来的,也分不清是混乱还在继续还是已经有人来救。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出去探探情况。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他们还是害怕有什么东西跑进来,所以窗户也已经关上。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手边没有消消乐也很无聊,江于尽刚准备举手表示自己去,结果坐在另一边的温阳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边准备举起的手,说:“你发现动静也说不了话,还是我去。” 他看上去还算镇定,但是握上门把手的手却很明显地抖着。 他打开门下去了。 江于尽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温阳还没出发的时候他在想,下去之后他还在想。 有人发现他似乎是在走神,轻声喊了声:“唐果?” 江于尽想起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了。 他把自己委托人给忘了。委托人无了,这个委托也无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直接起身离开座位推开大门。 他打开大门的瞬间,大厅边的玻璃窗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只腐狼从窗户里跳进,脚踩在玻璃碎片上毫无知觉。 大厅里有两个人,一个下去看情况的温阳,另一个是他刚准备去找的唐果。他们在大厅另一头,分明不短的距离,但是腐狼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可以轻松跨越这段距离。 吹来的风带着浓重的腐臭味,腥臭的舌头似乎近在眼前。 没有走该死的需要提着裙子才能走的楼梯,浅色瞳孔微微转动,江于尽看了眼四周,之后直接一蹬地,借着力道横跨过从楼梯到吊灯的距离,顺着吊灯的绳迅速向下。 吊灯晃动,发出一阵玻璃碰撞的声音,下面的人听到动静,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像黑色花瓣一样凛冽绽开的裙摆。 江于尽弯腰拿下吊灯上的玻璃片挂饰,稍微使劲切上绳子。 一瞬间,吊灯快速下坠,在狼爪堪堪碰上人皮肤之前把整只散发着腐臭味的狼砸在了地上,玻璃片稀里哗啦碎裂,同样发出刺耳声响。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上面的人的注意,有人焦急问发生了什么。 下面没一个人回答。 唐果看着从吊灯上走下,弯腰朝自己伸出手的人,眼睛对上清透浅淡的浅色瞳孔,原本被下得发软的手奇迹般地伸出。 一边同样跌坐在地上的温阳侧头,整片视线都是纷扬的白发,瞳孔颤动不止。 女装江(完) 耐心等着唐果伸手的时候, 江于尽视线里多出另一只手,他顺着看过去,。 稳? 热心市何优待, 非常狠心地只拉起了唐果, 旁边的人只能靠自己站起来。 扶力, 唐果身体还抖着, 脸脖子却不住地发烫。 上面的人久久没有听到下面的人的回应, 于是小心打开一条门缝往下看, 看到的就是站在大厅里的三个人。 莫名多出一个陌生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厅的窗户已经破掉, 原本是大厅主要光源的吊灯也已经垂落到地上,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 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太明白吊灯是怎么掉下去的,总之这里已经不安全,外面也出不去, 上面的人招呼他们上去二楼, 至少能躲一会是一会儿。 唐果也被带着上去。她上去后仍然处在刚才的后怕中,但已经没在发抖, 紧紧跟在江于尽身边。 只要跟在这个人身边,心里就莫名有种安定感。 一个穿着绿蓬蓬裙的女生递给她一杯水:“不要害怕, 我们打给特搜局,他们说已经派人过来了。” 她说:“水放了有一会儿,可能不太热了。” 这个房间里的都是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唐果接过水, 慢慢喝了一口,似乎也没怕得像刚才那么厉害了。 江于尽看向她。 迎着他的视线,唐果沉默了一会儿, 又像是在思考,之后说:“你的任务结束了。” “谢谢。” 她这次说话依然缓慢,但并不磕巴,很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江于尽笑了下。 “里面有人吗?这里是特搜队,有人请回答!” 房间外传来声音,房间里的人迅速反应过来,打开门挥手:“在这里!” 唐果也看到了下面的人。是今天她看到的穿着便服的两个奇怪的人之一,只是对方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干净,衣服上带血,脸上有伤。 特搜队的人告诉他们会带他们离开。 一楼已经完全完成了清除,算是安全,但仍然有已经上楼的腐狼再次折返的危险,从楼上跳下对这些客人来说还是难度过高,他只能带着这些客人去一楼,直到真正看着他们离开酒店。 江于尽混在人堆里跟着往外走。 这次这堆人数不算少,有腐狼折返的概率倍增,特搜队的人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他们这次来本来只是查个人,没想到会突发这样的情况。 腐狼数量过多,这里一定有狼王,但他们还需要疏散客人,完全没有精力去顾及狼王。他们已经联系了总部请求支援,结果对方直接派了队长过来,但是对方处理手上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只能他们自己撑。 不能让腐狼跑出危及到酒店外的其他人,他们没有拆掉钢化玻璃,而是找人问到一个工作人员专用的后门,所有客人都从后门疏散。 去到后门依旧需要经过大堂,几个人看着,毛骨悚然。 跟他们来时的样子不同,这个时候的大堂已经完全大变样,不像之前那么富丽堂皇中又透着点清新自然,到处都是红黄的痕迹,沙发上还有抓痕,桌子横倒在地上。 大堂里还有其他人,手上托着西装,看上去并不打算离开,反而准备走进电梯。 在走进电梯前一刻,对方转身,精准看了过来。 江于尽真真很明显地看到对方的眼睛从暗到亮,之后用一种很难想象的速度迅速拿起手机拍照。 手机咔咔响,像是几十连拍,声音微小,但是在安静的空间内仍然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其他人看了过去。 这个一向不太懂礼貌叫什么的人这次看上去像是想要礼貌打招呼。 在对方喊出自己名字之前,江于尽火速上前捂嘴。 难得的礼貌被强硬地塞回,陆东城低头,手刚好搭在身边人肩上。 对方很明显的脱离了特搜队的人能够保护的范围内,唐果焦急喊:“那边危……” 特搜队的人说:“在那个人身边更安全。” 虽然不太明白现在这情况,但是对面两个人明显认识。单纯论实力来说,在陆东城身边确实比在他们身边安全得多。 江于尽仍然死死捂着身边人的嘴,对他们挥手,意思是自己等会儿再走。 特搜队的人保护民众,但也尊重民众的个人意愿,确认对方情况安全后就点头离开。 一堆年轻人离开的时候还频频转头看向这边。 特搜队的人没搞懂现在的情况,实话实说他们也没太搞懂。 直到所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于尽这才收回了捂着人嘴的手,之后又把手一伸:“手机。” 他很明显是要删照片。 重新获得说话权,陆东城开口第一句就直接回避了他的话,说:“我在上面有房间,去里面叙旧?”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又一队客人开始出现。 两个人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陆东城按下楼层键,在江于尽继续开口要手机之前说:“这身很适合。” 他笑说:“今天很漂亮。” 江于尽拍开他放自己肩上的手,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你是变态吗?” 他说完后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这个人确实是变态。 陆东城看上去心情很好,笑着不反驳。 这个人笑起来更像个变态。 楼层到了,电梯发出一声响,之后电梯门打开。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个带着浓烈的腐烂气味的黑影窜出,陆东城的手微抬,腐狼甚至还没来得及靠近就直接飞出,背脊狠狠抵在走廊上,整个头直接炸开。 血肉飞溅,走廊难以幸免,但是站在电梯里的人却完好无损。 陆东城体贴道:“不能把裙子弄脏了。”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这条裙子。江于尽嘴角微微抽动,说:“要不给你穿?” 陆东城:“还是穿你身上适合。” 江于尽笑着捏上他的手腕。 他动起手来是丝毫不掺水分,“咔”的一声后,原本正常的手腕软软垂下。 陆东城表情不变,又自己把手接上了,还顺手掏出房卡打开了门。 他很绅士地让江于尽先进。 站在后面,他这才看清对方脖颈上系了一条黑丝带,打了个蝴蝶结,丝带尾端很长,一直垂到苍白的背脊上。 他主动把手机递给江于尽。 江于尽低头删照片,白发向两边垂下,黑色丝带更加显眼。 陆东城低头轻嗅着,近乎虔诚地捧起丝带。 江于尽还在对着手机点点点,注意到后面的动静,淡着声音说:“你要是再敢碰一下,我就敢用这东西勒死你。” 变态是真的变态,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这个人居然拍了一百多张照片,删起来都很费劲。 陆东城把丝带解开了。 丝带是用来遮喉结的,在脖子上缠了两圈,解开后就缓缓垂下,不断往下飘,被他接住了。 “……” 江于尽安静删完最后一张照片,之后直接把手机一扔,反手拿过身后人手上的丝带就迅速勒上对方的脖颈。 他的力道很大,直接带着陆东城往后退了几步,旁边的椅子腿一绊,两个人直接跌沙发上。 陆东城能稳住,但放任自己这样倒下,江于尽专心勒人,完全不管周遭环境。 躺沙发上的人原本正常肤色的脖颈变得红色一片,江于尽垂头看着身下人,白色长发落在对方脸上,他笑说:“看你这么喜欢这东西,就焊你脖子上吧。” 丝带逐渐收紧的时候,酒店另一侧传来凄厉的狼嚎,整个酒店都像是骚动了起来,之后恢复了平静。 脖子被人勒着,分明很痛苦,陆东城却奇异地笑了。 门外传来猛烈的撞击声,还伴随着爪子在门上挠动的声音。 是腐狼闻着味道找来了,房间里的两个人的表情都没变化。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瞬间,江于尽眼尾狠狠一跳。趁着这个空隙,陆东城迅速翻身,两个人上下位置颠倒。 陆东城单手拿下脖颈上的黑色丝绸带,系上身下人手腕。 外面撞门声还在继续,脚步声越来越近,放平时江于尽高低得给上面的人直接掐死,现在他只觉得世界虚假,生活无望,甚至想找理发店老板借根烟。 门被撞破,带着自己专属气味的腐狼冲进房间内,在袭击房间里的人之前,被一个匕首直接穿透了头,彻底没了生息。 徐同归在不久前赶到酒店,把狼王解决后又帮助其他人清理剩下的腐狼,这是酒店最高层,也是需要清理的最后一层。 把匕首从腐狼里拔出,他侧头看向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两个人。被压在沙发上的人一头白发披散,手腕已经被丝带系了一半。 注意到不远处的人投来的视线,江于尽缓慢闭眼。 这他妈的世界还是趁早玩完吧。 陆东城同样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人,表情略微变化,但手上动作依然没有收敛。 “江于尽,”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暂时没有动作,喘了口气,问,“这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市民江当即示意不是,语气无起伏。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原本还在沙发上的陆东城被带着飞出去老远,撞破了种着植物的花盆,花盆碎裂的声音响起。 徐同归已经放弃了用武器,匕首扔在一边,直接一拳打向陆东城,陆东城也一脚踢上他的膝盖。 两个人依旧没有停,房间里有游泳池,他们一连打到了泳池边。 徐同归掐着陆东城的头,手臂上青筋暴起,直接把人死死按进了水里。 水面不断激荡着水花,陆东城原本已经被江于尽勒得呼吸紊乱,在水里咳了声,声音穿透水面传进耳朵里,徐同归依旧没有放手。 “徐队!!” 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之后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的特搜队的人出现在门口,最先看到的是屋内凌乱的场面还有生无可恋躺沙发上的人,之后听到一阵溺水声。 游泳池边有人,徐大队长正在池边把人狠狠按进水里。 ——特搜队的人多看了两眼,被按进水里的确实是个人无疑,衣服还很眼熟。 意识到被按进水里的是谁,他快速上前,结果发现根本劝不动也拦不住。 躺沙发上思考完咸鱼人生的市民江慢吞吞坐起来,喊了声:“徐同归。” 徐同归收手了。 害怕他想不开再次动手,虽然不太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特搜队的人还是很有眼力见地编了个借口把陆东城带走。 他原本还在想这个人被淹水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常,结果起来后就咳了几声,还记得捡起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和坐沙发上的人打招呼。 徐同归看上去又想动手了。 把空间留给房间里的两个人,特搜队的人赶紧带着人走了。 看向站在一边的徐同归,整件事情很难解释,江于尽于是很概括地说:“说来话长,总之都是因为一个委托。” 确实很概括。 徐同归先是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确认没看到什么伤后转身走向洗手台,仔细洗干净了手再擦干。 江于尽就这样看着他靠近,一直走到沙发边停下。 徐同归半跪着弯下腰解开他手上的丝带,之后抬眼问:“这个原本是哪的?” 江于尽很配合地指了下自己脖子,之后补充说:“现在也用不上……” 徐同归站起身来,略微弯腰拨开他披散的头发。 他开始系丝带,还在后面打了个蝴蝶结,锋锐眉眼低垂,一派认真。 这个人很认真地系了一个很丑的蝴蝶结。 转头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后脖颈上的蝴蝶结,江于尽竖起大拇指,违心夸赞道:“真好看。” 受到夸奖,徐同归嘴角略微弯了下,之后又收起,伸出手问:“站得起来吗?” 江于尽私以为自己还没那么虚。他自己站起来,之后问:“你工作呢?” “工作结束了。”徐同归说,“刚才这是最后一只需要解决的异种。” 江于尽轻声咳了声,用工作支开人的大作战宣告失败。 “你等会儿去哪,”徐同归快速看了眼对方身下绽开的黑色长裙裙摆,说,“我送你。” 江于尽原本的打算是委托结束后就去找个地方睡一晚顺带换身衣服。但是经历在一个酒店撞见两个熟人后,他对“这个城市很小”的认知进一步加深,觉得可能不太适合穿成这样去找地方睡。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现在这个点高中生已经回家,他没想让高中生在开口叫他爸之前先喊他一声妈。 徐同归垂眼说:“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江于尽抬眼看他。 时隔很久,市民江再次坐上了徐大队长的副驾。 他来酒店的时候还是下午,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半。 熟练系上安全带,他是丝毫不见外,低头就开始消消乐。 他容易晕车,于是车窗留了一条不算大的缝,晚上降温快,外面的风顺着这条缝灌进来,居然有点丝丝的冷意。 鼻子被头发丝挠了几下,江于尽消消乐的手一滑,发出了打喷嚏的“阿秋”声,动物还消错了位。 前面遇上红灯,徐同归侧过身把制服外套递给身边人。 江于尽老实穿上。衣服挺好,就是袖子有些长,袖口老跟手机屏幕打架,徐同归侧过身帮他挽了两圈。 一关落败,体力全无,市民江放下手机,低头看了眼身上衣服,还看到了胸口一侧的编号,笑了下:“挺好,这下我就是江大队长了。” 他衣服一穿还真演上,摆手说:“小徐,赶紧点把我上个月工资结了。” 很显然徐大队长变成了徐小文员。 徐同归点头:“嗯。” 江大队长领导点头,表示满意。 徐小文员确实没说谎,他住的地方离酒店真挺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江于尽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一边的徐同归低头看向他的头发,看了挺久。他很大方地把头发放到对方手里,说:“这是假毛,看起来挺真的吧。” 徐同归慢慢摸了下,若有所思点头。 楼层到了,江于尽走下电梯。 对方的房子只能说是毫不意外的黑白灰,大概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的缘故,房子里整洁得像样板房。 大概唯一不同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的大鹅,身上绒毛是跟房间格格不入的暖色调。 徐同归说:“大白原本是放在办公室。” 结果放到办公室不到两天,他发现就连其他科室的人也会过来悄悄摸摸揉揉,于是带了回来。 江于尽很礼貌地跟好久不见的大白打招呼。 刚在酒店遇到了多少有些恶心的生物,进门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身上只有一条裙子的市民江率先霸占了徐队的一件衬衫和长裤。 和他自己老是皱巴巴的衣服不一样,衬衫和长裤都很整齐,没什么褶皱。 第一次见到不皱的衬衫,市民江发出见到神迹的声音。 他小心地捧着神迹去洗澡了。 徐小文员跟在后面给他找出毛巾调好水温,但是最后没找到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好在随遇而安·江并不在意这些,带着神迹走进浴室。 徐同归是在对方洗完澡后去洗的澡,出来的时候没听见消消乐的声音,有些意外。 “妈!你让儿子过得好苦!” “……” 没有消消乐,但是有肥皂剧。 坐沙发上的人抱着大鹅,看电视看得聚精会神,平时跟没睡醒一样的眼睛现在睁得老大,看到他来后往旁边挪了一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在这边坐下。 一切热情的背后都另有隐情。 看电视的人由坐变躺,原本的电视搭子成了新鲜出炉的搭腿工具人。 搜查 徐同归就这么陪着市民江看了一无数个看电视的姿势, 徐小文员只能无条件配合。 中间跨越了两个广告,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 刚看奋, 摸出手机想来两把消消乐, 结果被旁边人赶去房间睡觉。 徐同归说” “这比平时早太……”江于尽麻溜地止住了话, 试图讨价还价, 伸出一根手指, “就一把。” 于是他在徐大队长的监督下玩完了一把, 刚好碰运气在最后一步完成任务,赢了。 赢了一把就再想来一把,江于尽一抬眼, 看到身边人低头投来的视线。 江于尽带着好大鹅去睡觉了。 徐同归看着对方和大鹅一起躺床上,关灯带上门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 他看了眼大门,之后低头发消息。 【陆东城的资料发一份】 收到消息的时候,特搜局的人还在加班, 顺手就把资料发了过去。 大背头男已经被抓住, 陆东城因为今天和他见了面,扯上了点关系, 于是也在特搜局待了一阵。 等到时间差不多,有人带他出了特搜局。门外的司机已经开着车在路边等着, 他上车后就可以直接离开。 他没出声,司机也不敢说话,一路上都很安静。 手机光亮亮着, 陆东城坐在后座把回收站的照片一一恢复,一百多张照片又全都回来。他抬头看向司机,说:“下去。” 司机一愣, 之后反应过来,车在路边缓慢停靠。 司机下车,陆东城自己坐上了驾驶座。他这次没有直接把车开回家,而是绕了个弯,找地方把每张照片都冲洗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绝大多数地方都已经关门,但是钱能解决极大部分问题。 再次往回开的时候,副驾上多了一个纸口袋。车辆行驶,纸口袋逐渐打开,露出里面厚厚几叠照片。 两边风景不断向后退去,车灯打开驶入车库,停下车的时候,车内的所有灯光都亮起。陆东城放下把着方向盘的手,侧身拿过纸口袋里的照片。 车内暖黄灯光下,照片上的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人群里,对方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个,白色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扬起,浅色瞳孔看过来,浅淡眉眼在大堂灯光下显得灿烂夺目。 陆东城慢慢弯下腰,额头轻抵上照片,良久之后,笑了一下。 —— 第二天天刚亮,无论睡早睡晚第二天都铁打不动睡到中午的人还在房间呼呼大睡,隔壁房间的徐同归已经起床。 厨房里传来一阵动静,之后又安静下来,他回到房间去打了通电话,请一天假。 满打满算,这还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请假,手机对面的人再三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震惊地跑去办流程。 江于尽最终还是在上午醒了,被一通电话叫醒的。头晕眼花,甚至看不到屏幕上有备注还是只是一串陌生号码,他直接接通。 对面传来一道女声,有些磕巴,语序颠倒,甚至还有些抖。 是唐果打来的电话,说是委托费已经打到他卡上,她也和朋友坦白了所有事情,所有朋友都接受了她,打这通电话的主要原因是想要问一下他这边的情况。 昨天分开得太过突然,等到终于把所有都安置好之后,她原本那个时候就想打电话问,但是时间已经不早,害怕打扰到他休息,于是选择今天上午打来。 原本可以发消息,她却选择打电话,可以看得出她在努力尝试改变。 江于尽抱着大鹅翻身,应了几声。 听出他这边的声音有些哑,唐果问:“你还在休息吗?” “没,”江于尽慢慢坐起来,说,“已经醒了。” 对面松了一口气,之后那边像是有什么人在叫她,她于是说:“那那……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先挂啦。” 江于尽说了声再见。 这一通电话的时间不算短,和人讲了这么久电话,再沉重的脑子也能聊清醒,没有继续睡,他拖着大鹅弯腰,找到拖鞋后下床。 打开房间门后,他看到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传来一阵香味。 厨房里香,但里边也没人,江于尽满屋子转,之后听见洗衣台传来水声。 还在洗衣服的徐同归转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人抱着大鹅走过来。他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惊讶问:“醒了?” 小小的看时间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江于尽睁眼指责道:“没礼貌!我一向起得很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上去是真一点都不带心虚。 虚假地指责完人没礼貌,他探过头去看:“你在干什么?” 徐同归在洗衣服,洗的是他昨晚穿的裙子。裙子是真丝的,不能机洗,只能手洗。 不太好的记忆回笼,江于尽眼尾一跳:“你还打算留着?” 徐同归浅灰色眼睛看向他。 “……” 看他这个表情,答案明显是肯定的。 江于尽一言难尽摆手:“那就留着吧。” 果然这个世界遍地是变态。 徐变态说:“厨房里有粥。” 看了眼穿着身皱巴衬衫,睁着一双智慧的眼睛还在无意义挠后背痒的人,他最终洗干净手,说:“洗漱台有新牙刷毛巾,我去给你打粥。” 永远有把衬衫穿皱的本领的人放下大鹅去刷牙了。 半上午的时间已经够徐同归做很多事,市民江在吃完饭后拥有了合身的新衣服和鞋袜。 套上新衣服,江于尽问:“你今天不上班吗?” 徐同归说今天没事。 江于尽留在这里蹭了午饭。 高中生下午会回家,晚饭已经有了着落,市民江在得到消消乐好友赠送的体力之后就开溜。 蹭吃蹭喝,但像是永远也养不熟一样。 看了眼又骤然空落下来的房间,徐同归低头发消息,把下午的假撤销。 吃饱了饭不着急回家,江于尽沿着周边溜达了一圈。 溜达的时候手上不拿点东西就感觉像是缺了些什么,脚尖转了个方向,江于尽抬脚走进一边的饮料店。 这个时候店里人不多,他点了饮料之后就站一边。 店里进了一堆年轻人,有说有笑,十足青春活力。江于尽抬眼看了眼,之后收回视线,低头消消乐。 是昨天的唐果的朋友。年轻人可能真恢复得更快,昨晚还发生了事情,他们今天还能笑着在这边聊天。 今天温阳抽签抽中,请所有人喝饮料,其他人高兴报饮料名。他今天老实了,也没和什么人暧昧,只正常聊天。有人在人堆里举手:“唐果那边还有事,等会儿再来,她要喝冰桃汁。” 说起唐果,有人支了下温阳胳膊,说:“我之前看你去找果子要那美女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温阳嘴角扯了下:“没。” 唐果看上去好说话,但脾气也倔,说不给就不给,今天上午打电话的时候也捂着电话跑老远打的,打定主意不给他们机会。 “也没事,”朋友拍他肩,说,“你这喜欢劲过个两三天就没了。” 温阳垂下眼,随口应了声。 “您的鲜橙汁好了。” 店员的声音响起,站在不远处低头玩手机的人抬头,接过鲜橙汁的时候礼貌说了声“谢谢”。 接过果汁后,江于尽继续低头消消乐,从一堆年轻人身边经过,离开饮料店。 看到顶着头乱毛的人从一边经过离开,温阳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手指不自觉按压着手机电源开关键。 之后再去找找,这样的人应该很好找才对。 —— 徐同归下午去到特搜局的时候,收到了一众人行来的注目礼。和平时不一样,今天的眼神莫名奇怪。 四队的徐高路过,看他的眼神和其他人如出一辙,十分勇敢地问出了其他人想问的问题,说:“徐队今天不是请了一整天的假吗?” 徐同归简要回答:“没事了。” 其他人看他的表情又略微变化。 任务永远忙不完,他自觉回来复工,就这么短短时间内已经身上就堆了事,他抬脚离开。 看着高大身影消失在门外,几个队的人瞬间聚在一起,小小声开大会,脸上都带着八卦专用表情。 昨天去酒店出任务的人在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和他们说了昨天晚上是有多么刺激。 他们这位大队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昨天直接为了一个人和陆东城打了起来,看上去完全是下的狠手,劝都劝不住。 这个人不声不响,一动手就是跟陆东城抢人。 据透露情报的人说,事后徐队还带着从酒店里带出的人上了自己车。 然后他今天就请假了。 所有人的脑洞自觉往相同的方向发散,在对方刚才来的时候还暗戳戳往唯一露出的脖子上看,结果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所有人齐齐叹气。 早知道去酒店盯梢还有这大戏看,他们高低得抢着去,现在看个尾气总觉得遗憾。 开八卦大会的时候,昨晚目睹了全过程的人终于把酒店的后续事情解决完,回来的时候就被人一手抓进了大会。 有人勾着脖子问他:“消息传着传着就传混了,昨天那到底是男的女的?” “他穿着裙子,长头发,”目击证人说,“是男人,他当时叫了徐队名字,我听到了。” 目击证人老脸一红:“是真的很好看。” 声音还好听。 他昨天没敢多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遗憾。 其他连人都没看到的人更加心痛。 徐高悄悄离开吃瓜大会,在晚上吃饭的时候第一时间给自己吃瓜搭子递上大瓜。 但是吃瓜搭子似乎在忙,久久没有回他消息。 江于尽看到了徐高发来的消息。心情有些难以言说,他一时间没想好该用什么姿势回应对方,于是选择暂时搁置,打开电视看晚间新闻。 放学回家的高中生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中午晚上接连吃大餐,江于尽竖起大拇指。 这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陈景轻飘飘带来一个噩耗:“明天我要去H市参加竞赛,大概会去五到六天。” 翻译一下就是五到六天家里都没人做饭。 原本还在专心看电视的市民江动作瞬间就顿住了。 扔出一个噩耗,高中生之后问:“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还处在五六天都要去打秋风的打击中,江于尽机械吃饭,说:“去办委托,后来在……嗯,朋友家睡了一晚。” 陈景对他的说辞存疑,但没有多说。 当晚江于尽就抱着大鹅坐沙发上看着高中生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发出了老父亲的叹息,低头给理发店老板发消息,嘱咐以后买菜的时候记得x2。 他略微思考,再在后边加上了一个七彩绚丽的写着【谢谢】两个字的图。 消息发出,又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江于尽:“啧。” 真是靠不住的友谊。 陈景第二天早上比平时更早起床,给自己简单准备了早饭,之后给老父亲准备早午饭。 做完饭看了眼时间,他背着书包离开。 这次学校派去参加竞赛的就两个老师两个学生,人少,可以直接到楼下来接。 这个时候街上其他邻居已经起了大半,在街上看到他上了辆陌生的车,还担心地问了句,后来得知这是来接他去竞赛的老师的车,笑着夸他有出息。 一起去的两个老师一男一女,学生也是。一路上老师在讲注意事项,陈景在这种时候应两声,闲聊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看窗外风景。 “这次竞赛奖金好像挺高,第三名就有五千,其他的奖励规则还没出来,到时候出来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一直在看风景的陈景重新把视线移回了车内。 竞赛选拔到最后,只有周边几个拔尖的中学入选,陈景看到了消息,张欣说是也在来这边的路上。 小胖在隔壁市游学,还挺近。 为了方便,参加竞赛的学校全都住在一个酒店,他们到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已经有不少人在之前就已经办理入住了。 和他们同时办理入住的还有六中的师生,两方互相点头,之后各自离开。 前不久还翻过六中院墙,陈景站在人堆后面,没说话。 竞赛从明天开始,今天只是提前来熟悉场地和流程,安顿下来后学生就自己在房间里进行准备或者休息,下午开会,晚上休息。 小胖之前废了老大力气终于搞到一个实验室,研究了很久从各种虫还有独眼的尸体上取下的组织,终于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希望今天晚上能够见一面。 回了句消息,陈景之后摊开书。 下午开完会后已经接近天黑,陈景在酒店外和张欣碰头。 见面第一眼,张欣率先看到对方衬衫上的小三花猫猫头,眼睛一亮,没忍住笑了声:“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个。” 两个人在两市交接的大桥上和小胖见了面。小胖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这猫还怪可爱。” 嘴巴动了动,陈景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他给我买的。” 这个他指的谁很明显。 小胖和张欣惊讶,完全看不出原来江老父亲居然真的会给儿子买衣服。 陈景说:“先找个地方坐下。” 他们找了一家自带小隔间的饮料店。 在服务员离开后,小胖打开书包取出一叠乱七八糟的纸,上面还有各种红红蓝蓝的批注。 临时把纸张整理了下,眼睛下还挂着黑眼圈,小胖首先抽出一张纸,说:“玻璃块里的线型虫细胞,还有独眼身上的细胞,外加从他身体里爬出的虫的细胞我都分析了。” 他再抽出几张纸:“培养皿不能带出来,肉眼看也看不出什么,拍了几张照片打印出来你们瞅两眼就好。” 几张照片很快略过,接下来才是重点。 小胖把几个不同的组织碎片分别分析了,最先是编号【C—A2—3.0】的线形虫,它和独眼的细胞类似,都融合了两种不同的基因。但是相比起来独眼融合得更加成功,线型虫的细胞内堆积了很多无意义的东西,应该是融合错误从而引起的表达错误。细胞内没有能够消灭这些无意义东西的部分,就算放着不管,线型虫到了时间也会自己死亡。 独眼的基因融合了小虫的基因,并且看上去效果不错,两者能力都得到了加强,他也能凭主观意愿去控制虫体的合成和变化。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是实际上他却死于身上的虫。他们原本以为是真正起到控制作用的是虫,但是小胖发现这里还有第三段外来基因。 经过一系列观测,他发现真正起到调配作用的不是虫也不是独眼,而是这一小段外来基因。它连接了独眼和虫,也控制了独眼和虫。 独眼以为的思想,或者说虫以为的思想,都是在这一小段基因调配的结果。并且他注意到,细胞在死亡的时候完全违背了一贯的常理,完全没有抵挡死亡的侵袭,而是选择用所有的力量优先保护外来基因序列。 这是一件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初步假设——因为只是初步假设,所以我往大胆了说,不一定准确。这段基因的来源体可以打破隔离,融合人和异种。按照之前我们的调查进度来看,它还可以融合异种和异种,也可以修复异种——我的意思是每一种异种,并且在调配上占主导地位。” 可以融合各种物种,有修复功能,在调配上占主导地位。 包容,疗愈,绝对的主导权。小胖问:“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先是静默片刻,张欣之后抬起头来,说,“像母亲。” 更准确地说,是异种的母亲。 高包容性,高修复性,高控制力。 ——他们可能知道零最近越来越活跃的底气了。 实验室不止一个,独眼这边能取得进展,其他地方也能。 张欣沉默了会儿,之后说:“这有可能是我们在找的东西吗?” 异种源源不断,有可能是受某种规则的驱使,也可能是因为能够产出异种的“母亲”。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具体情况他们也不了解。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最有可能接触到本质的001身上。 张欣说:“我有个叔叔的儿子在特搜局工作,听说徐同归在A市的酒店为了什么人和陆东城打起来了。” 陈景思考了会儿,之后说:“这个之后再说,先找到外源基因来源。” 和徐同归还有陆东城扯上了关系,有可能是001,也可能不是,就算是,能够查到的概率也很低。比起拼运气,找到确实存在的外源基因来源体更有可操作性。 其余两个人点。 —— 传得最快的消息永远都是八卦。等到胡砾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人在激情转述昨晚新鲜出炉的八卦。 安静听了会儿,万年打杂人徐高路过,被他一把逮住,带到了一个没人阳台。 在他的要求下,徐高再次绘声绘色地讲了昨晚的故事。 “哦?” 胡砾听完,像是挺感兴趣,笑着拍上对方的肩:“你帮我查查那个人是谁成吗?” “我之前给你看了001的影像吧,其他人都没得看,只有你看到了,这不得回报一把。” “这是额外的工作吧,”徐高社畜雷达滴滴响,警惕道,“再说要打听,不是找徐队问更快?” “这件事要暗着查。”胡砾笑了下,说,“你去问徐队,徐队去问那个人,要是在问的时候你徐队脑子突然好了,那个人让他拆了特搜局,特搜局今晚就得散。” 徐高很会抓重点,挠头天真道:“徐队脑子不挺好的吗?” 胡砾嘴角一抽:“闭嘴照做。” 多澜山(一) , 徐高最终答应接活。 ,他负责过的找人的事情,包括找和信息贩子刘承交易过的人, 找原三水, 一分钱一分货, 知道他是, 那就得做好永远找不到人的心理准备。徐高接完活, 转头就毫无心理压力地下班, 看了眼手机,发现息。 态,想在对方可能饿晕在家里, 也可能醉死在酒馆,十子, 他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万幸吃瓜搭子还活着,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对面传来声音, 背景音里还有电视的声音, 像是在看新闻。 徐高由关心吃瓜搭子转而变成控诉,说明明有时间, 为什么不看他饱含了真心和激荡心情发送的瓜。 江于尽东扯西扯糊弄过去,在对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说辞后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理发店老板面无表情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江于尽乖巧坐在椅子上,一伸手:“饭呢?” 真就饭来张口。 “你是废物吗, ”理发店老板眉头狠狠一跳,说,“在厨房, 自己去找。” 想要吃个饭却被骂废物,但毕竟是打秋风,江于尽忍。 等他端着香喷喷米饭回来的时候,理发店老板问他:“你这两天跟徐同归见面了?” 总之先干一口饭,江于尽嚼嚼嚼,之后说:“你怎么知道。” 理发店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人上次来的时候还会自己主动找饭吃,现在就坐在位子上等人伺候,变化肯定不是凭空来的,能把人养得这么废的也只有徐同归。 努力忍住折筷子的冲动,理发店老板尽量好言相劝,语气委婉:“你他妈快滚去跟他过吧。” “那不成,”江于尽垂下眼来,嘴角稍微扯了一下,笑说,“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他揉了把脸,一手支着脸侧,浅色瞳孔对向木桌纹路:“我该拿他怎么办啊。” 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但是很快,像是错觉一样。 理发店老板看了一眼他,原本想要说什么,后来选择闭嘴,咻咻吃菜。 一顿饭变成了两个人抢菜吃。 肚子吃饱,放下筷子的瞬间就代表打秋风结束,江于尽吃完就溜。 平时喜欢制止他喝酒的高中生不在,他溜达着又跑去了小酒馆。 理发店老板看着人离开,起身收拾碗筷,之后又把店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没事做之后就搭在窗台上点了支烟。 觉得时间差不多,烟抽了过半,他低头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老板,江老板又喝多了,你看你现在方便过来接个人不?” 理发店老板叹了口气,挂掉电话后拿过钥匙出门。 他没想把浑身酒味的醉鬼带回自己家,把人拖上楼,从对方身上翻出钥匙,他打开门后把人扔沙发上就下了楼,动作经过积年累月的锻炼,已经熟练异常。 大门关上,躺在黑暗房间里的人睁开了眼睛,浅色瞳孔映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之后又缓慢闭上。 大半晚上,原本应该是睡觉的点,但房间灯还亮着,楼下理发店老板又点了支烟。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他还是会想起之前的事。 关于最后出现的特殊副本,外面有很多种说法和猜测,实际上大部分都是错误的,真实的情况只有他们知道。 副本是他们四个人一起进的,进去后立即启动,完全不给反应时间。 没有通关条件,没有限制时间,也没有任何辅助工具,这里只是纯粹的厮杀。这是一个很诡异的地方,比起其他经过设计和规则制约的副本,这里更加原始而残忍。 没有通关条件,意味着永远都不能通关,想要活下去,只能杀到死,有异种和异种之间的厮杀,异种和他们之间的厮杀。 这里地势有起伏,但没有草木,没有水,连他们一贯看腻了的血红色的假天空也无,上面只有一片漆黑,唯一的生物就是他们和异种。这里的异种没有思想,只有最本能的杀欲和领地意识,原始而暴烈。 只短暂时间,两道山坡间地势低的地方开始有液体流动,但不是水,是异种身上流下的血液。 沟壑被异种的尸体填平,原本有起伏的地势逐渐被尸体堆积得平缓。异种杀不完,并且源源不断,每一只异种倒下后,更多的异种涌出。 江于尽让石布平地建长梯,一连从高处延伸到了异种厮杀得最惨烈的地方。那边的山坡变巨坑,直至深不见底,存活下来的异种还在里面缠斗着,引起的地表震颤感一直延伸到这边。 长梯伸向半空,上面的人直接从半空跳下,跳下的瞬间,跟着攀上想要杀死异类的异种压垮长梯,全都摔落在地上,发出剧烈声响。 江于尽跳下巨坑后,他和石布留在地面,看到距离他们遥远的徐同归瞬间杀出一条血路,毫不犹豫翻进深渊。 里面先是传来长长的嚎叫声,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里面彻底安静了下去。 短暂的安静后是更加猛烈的变化。 原本一直静止不动的山体开始缓慢动起来,起伏的弧度不断变化着,堆积在山体间的异种尸体不断被挤压,所有的组织都碎裂开来,巨骨变成扁平的一块。 这个空间是活的,更准确地说,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什么东西的身体。 起伏的坡面或许只是这个东西的表皮。 异种不再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绵延几公里的大火和枪械的轰鸣声之后,巨大的怪物数量锐减。 最后一只异种被火焰吞噬殆尽的时候,原本越来越活跃的地表也逐渐平息,像是死去了般。 他们前去巨大深渊口边,结果却发现深渊口已经关闭,巨大的坑已经被异种的尸体填平。 他们于是只能等。就在这个没有水,没有风,近乎黑暗的压抑到极致的地方等。 或许真的等了很久,久到异种尸体的腐臭味再也掩盖不住,弥漫整个空间。 在一把火烧了附近的异种尸体后,他们终于等到事情开始有变化。 “咔” 一道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盘绕在耳边。 这像是一个开始,在这之后不断的碎裂声传来。 笼罩在头顶上方的,绵延到看不到的地方的黑色裂开一道缝,有光照来。 是金黄色的光,穿过起伏的山体,照亮堆积的异种的尸体。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道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裂缝越来越大,他们看到一轮火红的,似乎就近在眼前的东西。 石布怔愣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太阳。也许是刚升起的朝阳,也可能是即将沉没的落日,总之满满当当占满了视野。 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天空,太阳几乎快要从他们的认知里淡去。 空间从这个时候开始扭曲,时间也开始紊乱。周围景象开始变得纷繁迷乱,他们看到了前不久还在杀灭异种的扭曲的自己,原本已经死去的异种出现又消失,不留丝毫声息。巨大的震响敲动着耳膜,像是有什么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缓慢又剧烈地崩塌。 在纷繁复杂又扭曲的空间,一个人影出现,逆着光,一头带着丝丝血迹的白发被光染成浅金色,和衣摆一起被风吹得扬起。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这么狼狈。衣服凌乱,胸.口沾染大片血迹,手上带血,顺着手指滴下。 是001,也只有001。 石布左看右看,之后问:“徐哥呢?” 站在远处的人抬头,沾染在脸上的温热血液顺着脸侧滑下,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浅色瞳孔古井无波,带着没散去的浓厚血腥气,像是真成了其他人口中的没有感情的杀戮疯子。 金黄巨大的太阳缓慢移动,光影照彻黑暗。 “死了。” 他说。 “哗——” 窗外的树的树叶被风吹得响起,一支烟燃到了尽头,原三水回神,把手里的烟捻灭。 死去的妻子,曾经的朋友,裂缝下沉默的脸,各种纷繁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挥之不去。 理发店老板又点了支烟,看了眼楼上。 陆东城说得对,他们都没能真正从游戏里走出来。 —— 竞赛是在附近的一所大学的大礼堂里进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所有学生都由老师带着进入大学。 陈景向来话少,除了基本的沟通,他很少和身边的同学交流。张欣这次是和自己朋友小美一起来的,聊天聊得顺畅。 在竞赛开始之前是经典的致辞环节,几个学校的学生在规定的席位坐一起,这边没有安排特定的席位,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要坐的位置。 陈景和张欣坐在了一起,另一个同学和小美也分别跟着坐在一边,四个人刚好坐一排。 张欣坐下后问:“你没看到小胖给你发的消息?” 陈景说没有。 这边不允许带电子设备,他们的手机都留在了酒店。走的时候他看了眼,没有新消息,小胖要是发了消息,应该是在他离开酒店之后。 张欣看了眼周围,之后说:“等会儿第一场结束的时候是中午,你到时候先别走。” 陈景点头。 大概是没想到陈景居然认识其他学校的女生,坐在一边的同学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了眼。 小美也惊讶张欣居然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并且听上去感觉挺熟,好奇地瞥了眼对方。 注意到小美的视线,张欣介绍说:“这是我朋友。” 小美点头。 致辞完后就是第一场比赛,持续一个上午,一直到中午结束。 这里离酒店近,但还算有段距离,为了方便,师生直接在大学的食堂里吃饭。 这个时候就不以学校为单位,老师学生按自己意愿走在一起,陈景和张欣成功碰面。 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张欣说:“小胖游学结束了。” 从他们游学的隔壁市回到A市,需要经过他们所在的H市。在路过一座山的时候,他看到山上似乎有什么动静,似乎看到一个翅膀,但很快消失。因为赶时间,他们今天早上走得很早,路过山的时候天还没怎么亮,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于是没能看清。 当时小胖反应速度快,用手机快速定了位,结果刚定了位后手机就没电,他们车上没充电的地方,于是只能等到了下一个收费站的时候,这才去充了两下,用这微薄的电量把坐标发出,说他们这次竞赛后要是不急着像他一样直接回A市,可以去那边看看情况。 去肯定是要去的。他们现在终于查出一点眉目,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每一个线索都不能错漏。 离竞赛结束还有几天时间,现在并不急着讨论,张欣就负责传达消息,传达完消息就朝不远处的小美挥手,跑过去跟着对方一起离开。 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陈景看到了小胖发来的消息和定位。 定位是在一条公路,旁边有一座山,叫多澜山。 在竞赛这几天,陈景时不时会收到远在A市的江某发来的消息。 他不在这几天对方看上去过得不错,偶尔会拍饭菜的照片,饭菜的碗盘和桌面都是同一个,很显然是逮着一个人使劲薅,每天打秋风。 对方甚至一个人去了海洋馆,跟之前发荷花一样,发来了一连串的鱼的照片,头像也换成一只长得奇丑无比的鱼的照片,还夸赞那里的饲养员很敬业。 每次聊天框闪动的时候,陈景都试图不去看那条丑得过分的鱼。 五六天的时间包括批改答卷和统计排名,学生需要参与的部分实际上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已经结束。 还要在这边继续等到结果发出,来都来了,几个带队的老师一合计,决定找个地方带学生们出去玩一天。 决定出去玩的地方的方式很公平,所有老师学生都参与讨论,陈景一早决定了不参与群体活动,用这个时间去多澜山。 张欣也决定好了不参与,于是去讨论大会上凑人头的只有小美。 现在的年轻人或许是真有点追求也说不定。在在市区逛商场和去爬山之间,学生们果断选择了爬山。 离他们近的山不多,有的山因为爬的人过多,还需要提前几天预约,他们很显然去不了。 有人提议说多澜山:“这个山离我们近,也不是特别高,我们刚好可以早上去,中午回,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吃午饭。” 其他人一致通过了他的提议。 张欣知道其他人打算去多澜山的时候是在小美回房间后。 分享完喜事,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不对,小美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话在嘴里转了半天,张欣问:“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很明显是已经决定好了。散会后老师就开始着手准备,没了更改的余地。 张欣浅浅地应了声。 出发当天,原本已经决定好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动的陈景和张欣还是跟随大部队坐上了车。 为了出行方便,老师们打申请租了一辆小客车,所有人都坐车上一起去到山脚。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有很大概率可以看到日出,所以他们很早就出门上车,到山脚下的时候天仍然是黑着的。 下车的时候有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早,去到山顶看日出妥妥来得及。 其他人看上去兴致勃勃,陈景脸上一贯没有什么表情,张欣心里没那么轻松,但脸上也跟着笑着,和小美还有陈景这边的另一个女生聊天。 经过几天的竞赛,四个人成功玩在了一起,陈景话少,另一个女生就和张欣还有小美讲话,不用再憋得慌。 张欣一边聊一边看向黑色树林。天上没光,很暗,根本看不清树林里到底有什么。 要是能点把火就好了。只要点个火,什么都可以看清。 旁边的小美走着,视线被一边巨大的立牌吸引,跟着念了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安静走在一边的陈景唇角略微扬起,被张欣注意到了,她狠狠瞪过去。 这么多天下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一边的女同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上山的过程无事发生,大部分人都很愉快。只是上到半山腰的时候,他们发现上山的路被拉了路障拦住,说是山上有落石危险,需要整修后才对外开通。 在张欣提议今天去其他地方之前,有人拿着手机的手电照亮了一条小路,说:“这边好像能上去。” 小路似乎能上去,但老师没同意。在这种山间小道上走可能会出现其他意外,为了学生安全着想,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先往回走。 “咔”的一声,树林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树林里有人。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看过去,看到一个手上拿着带着倒刺的长鞭的人从黑暗里出现,背上有着巨大骨翅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张欣的手瞬间抬起,被陈景不着痕迹按住。 黑暗的树林里站满了手里端着武器的人,枪口已经对上站在台阶上的一行人。 —— 特搜局总局接到H市的报案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提前开溜的徐高正在一如既往的家常菜馆里和自己的吃瓜搭子分享最近吃到的新鲜瓜。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刚好讲到精彩处,看到上面的备注就直觉不妙。 他抽搐着眉眼接通电话,刚一接通,对面铺天盖地就一顿说:“有A市几个中学师生十几人在H市多澜山失踪,现场有血迹,你马上回局里归队,路上通知失踪人员家属……” 一边的江于尽听着,看了眼昨天晚上高中生发来的消息,视线停留在【多澜山】上。他拉过徐高拿着手机的手,略微抬眼,问: “家属什么?” 或许是错觉,徐高总觉得自己这位吃瓜搭子的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莫名有种压迫感。 多澜山(二) 家属江靠着过硬的嘴皮子车。一边的特搜队员还在试图安抚他, 说一定 有那么点正经,随口回应了两句安抚自己的特搜队的人,中生发了一条消息。 没有回应。 收起手机重新抬起头, 江于尽看了一眼车后, 。” 装备, 旁边的特搜队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之后一点头, 开始介绍起来。 介绍车里比安慰人要轻松太多, 略去了不能说的部分,他说车后面有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没有犯人的时候他们会借用来休息, 出外勤且不得不过夜的情况下,那里就是最好的休息点。 江于尽好奇问:“那你们会换衣服吗?” 对方说后面有备用的一整个套装, 但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 江于尽点头。 前面的另一辆车上,胡砾坐在后座安静听完了H市的支局的最新消息。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进展。现场有血迹,但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对方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师生一行人遇到了具有压倒性实力的异种, 根本反抗不了;二是遇上了同样具有压倒性的人——或者说团体的可能性更大。 要是是前者,这十几个人的存活概率不大, 如果是后者,或许他们现在还活着, 只是被带去了其他地方。 听完消息,胡砾转头看向坐在后座的徐高,问:“江于尽怎么在这?” 徐高说:“他来找我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他是真没想到, 自己也就早退了那么区区几十分钟,结果一个办公室的人就在这区区几十分钟内出去出任务,四队就剩他一个人, 去H市的任务就这么落到了他头上。 早知道该晚上早退的。 这个人把吃瓜说得好像很有生活情.趣。对他的陈述不置可否,胡砾说:“等会儿下车后把他盯紧点。” 徐高:“之前不是说好他在车上等吗?” 他们理解家属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进展的心情,并且对方的一张嘴确实了得,于是约定好了带他去H市,但他只能在车里呆着。 胡砾说:“你说他待得住吗?” 徐高略微思考,之后了然。 很难想象对方会真的乖乖待在车里。 车辆从A市驶入H市,一直到多澜山的路上都畅通无阻。 多澜山已经围了起来,无关人员不能入内。车辆停在拉起的黄线外,特搜队的人都迅速下车。 和胡砾说的一样,在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之后,套着身皱巴衬衫的人也跟着下了车,慢悠悠抬眼打量面前这座山。 照这个人性格,把人锁车里会被说成限制人身自由,放任人到处乱跑不如把人带在身边,胡砾拍了下徐高,徐高情商爆发懂了他意思,朝江于尽招招手。 从他们从A市出发到现在,H市的支局的人已经把这座山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人和异种的踪迹都没能找到,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线索。 这跟蜡烛两头烧一样,这十几个人无论是遭遇了异种还是被其他什么人带走,都没有任何线索,意思是很有可能成为悬案。 十几个人的悬案H市的支局担不起,火速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了总局,现在已经自称“辅助总局办案”。 并没有多搭理支局的人,其他人去搜索周围的山脉,胡砾抬脚上山,徐高带着江于尽跟在后面。 爬山是真爬山,这座山并不高,也没多少人来爬,所以没有缆车,上山纯靠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江于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支长棍子充当登山杖,试图和一边的徐高打商量:“你背我成不。” 吃瓜搭子果断拒绝。 今天是晴天,终于走上半山腰的时候,天上太阳当空照,晒得人皮肤略微刺痛。 胡砾祭出了自己的花花衬衫,原本就不正经的长相在花花衬衫的映衬下看上去更不靠谱了些。 他们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星星点点的,连成很长一串。 和支局的人说的一样,这里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半山腰,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胡砾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山上,说:“再往上走走。” 支局的负责人擦了把头上的汗,劝了句:“上面是落石区,我们的人已经看过了,失踪的人没在上面。” 比起找失踪的人,现在更正确的做法是去寻找异种的踪迹或者说未知团伙的线索,这才能知道那些人到底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胡砾依旧继续向上走,翻越了围着的护栏。 有的人看上去要死不活,但是依旧能跟上脚步,慢慢吊在后面。 越往上面走,确实越能看到落在路边的碎石,大大小小都有,砸死成年人不成问题。 这边据说之前发生过小范围地震,这才引起了山岩结构改变,造成落石。即使到现在,走在路上,依旧可以看到突兀突出的山岩,上面已经隐隐有裂纹,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从山底走到山顶,也难为支部的人一直跟在身边。负责人用已经完全湿透的手帕擦了擦汗水:“这边挺危险,我们先下去吧。” 事情都已经发生那么久,无论是异种还是未知团伙都不会再留在这里,再找下去也只是做无用功。 江于尽站在这里唯一的阴凉树荫下,用手机扇了扇风,随口说:“他们还在这里也不一定。” 胡砾看向他。 一边的徐高跟他挤挤,一起用这片阴凉地,发散脑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个词叫做灯下黑,说不准这里还有个什么组织的秘密基地,把这些人抓去当实验品了。” 在场要是有其他人,高低得夸他有孩童般的天真,适合去当编剧。 江于尽转头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扬。 负责人被晒得只想快点离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要真有这么个组织,这样做暴露的几率太大,它不可能会在自己周边抓人。 胡砾说:“有种兔叫做雪兔。” 徐高没听懂,但也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于是小声问身边人:“什么意思?” 江于尽解释说:“雪兔会吃窝边草。”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意思是你副队认同你的想法。” 第三条思路打开了,打开的方式莫名其妙且离奇,听上去就跟胡砾身上的花花衬衫一样不靠谱。 负责人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了眼他们,很显然是在怀疑总局的人的智商。 站得有点累,江于尽换了个站姿,手里杵着的充当登山杖的树枝抬起又放下,发出一声响。 和敲上坚实的地面的声音不同,这声音有些怪。 徐高低头敲了敲,再抬起头时说:“这下面好像是空的。” —— 师生一行十几个人被收缴了身上所有东西,之后被带走。有人试图用手环打电话报警,结果被拿着带倒刺的鞭子的人注意到。 一鞭子下去后,被打的人整条手臂都血迹斑斑,软软垂在一边。 和认为的不一样,他们没有被带着往山下走,反而上了山,跨越了他们之前觉得危险的落石区域。 因为有了之前的例子,这一路上的所有人都很安静,无声地配合。 进入山上的入口,他们像是到了一个工厂和实验室的结合体的地方。在这个幽暗潮湿的地方被带着往前走,他们看到了堆积在路边的人的尸骨,有学生吓得差点叫出声,被一边的老师捂住了嘴,这才勉强没有发出声音。 背上长着骨翅的人和鞭子男还在聊天,笑说没人会想到支部会建在这里。 长着骨翅的人是这里的副支部长,鞭子男是总部的人,这次专门过来视察进度,第一次来时完全没想到入口会在那个地方。 再之后老师和学生就被分开。没了靠谱的成年人,原本就紧张的学生看上去更害怕了些。 鞭子男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就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交接,离开了。 白大褂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安排去处,和身边人说:“刚好一个实验室两个人。” “叫他们珍惜着点用,下次再有试验体就是很久之后了。” 一众学生惊恐瞪大眼睛。 要是没想错,这个试验体指的就是他们。 白大褂交代完后,就有人上前分组。小美颤抖着拉住了张欣的手,女同学站到了剩下的人里面唯一认识的陈景身边。 他们就这样被分开,在走之前,张欣看了陈景一眼,两人对上视线后又移开。 距离被关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里的人关押还没有使用的试验体的房间很小,没有床也没有凳子,门是铁栅栏门,从外面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模样,没有丝毫隐私。 陈景在的房间对面正好有电子时钟,至少不至于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迷失时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距离他们被抓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外面暂时没有动静,女同学埋头蹲在房间角落,完全不敢抬头看向栏杆外,陈景就坐在栅栏门一边,安静隐秘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按照来的时候的情况看,这个支部很大,大概和F市婚介所下面的支部差不多规模,如果只有他和张欣两个人,不用费太大力气可以逃脱,但是这边还有其他人,他们目前还做不到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带所有人离开。 原本一直没有动静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陈景眼皮一动,之后瞬间侧头查看周围,看到了大概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几根长头发。 他悄悄把头发塞进袖子,看到外面有人影走过。 听到脚步声,原本蹲在角落的同学稍稍抬起头,眼睛随着两条腿移动,眨也不敢眨,也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祈求着这个脚步声不要停下。 脚步声停下了,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就站在牢房门口,伸手拿出一把钥匙。 有人来挑带去实验室的人了。 门外又有一个人经过,看到正在打开门的人,提醒了一句,说:“实验室那边这次只要一个人。” 开门的人应了声,“咔哒”一声响,牢房门打开,房间角落的人跟着一抖。 陈景站了起来,走到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人面前。 只要一个人的话他去刚好。从牢房里看到的东西有限,去实验室的路上,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这边的构造。 看了眼他,再看了眼蹲在房间一角的女生,暗红衣服人绕过他,走到同学面前居高临下得说:“你,跟我走。” 女生没动,他就直接上手把人拽走。 无法反抗成年人的蛮力,女生另一只手在空中挥着,指甲徒然地划过墙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猜到了被带走后的命运,她眼泪再也憋不住,嘶喊着不想要被带走,无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另一边的陈景,眼睛逐渐被绝望布满。 ——对面的守卫开始换班,身影消失在墙后。 一眨眼的时间陈景就动了。 暗红衣服人后背传来剧痛,身体被背后的力道带着撞向墙面,却又在撞上的前一刻停下,鼻梁堪堪擦着墙面而过。 在他出声之前,陈景用已经变成金属丝的头发勒住他的脖颈,几秒之后,手里的人断气,金属丝深深陷进肉里,血液顺着滑下,滴落在地上。 整套动作迅速流畅,陈景转头看向支着墙还在大喘气的同学,简洁道:“走。” 观察了几个小时,他已经大致懂了这边的换班规律,躲开这边守卫不算难。 同学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人,满眼不可思议。脑子还没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但她好在行动力强,说走就走。 —— 实验室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要人,在小美要被带走的时候,张欣直接一把火把人烧成了灰。 火焰燃起的时候,小美连叫喊都忘了叫喊。 并不太清楚这边的地形,带着小美跑出后,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种时候但凡出了意外,她可以逃脱,但小美必死。 有人经过,她转身就带着小美进了一个房间,反手把门锁上。 房间里很黑,直接摸黑摸查了一遍后,发现这边没有监控摄像头,一簇小小的火苗亮起。 再次看到凭空起火,小美心情还是会止不住地激荡。 这是一间杂物间,废弃的资料和实验器材都有。在一堆纸张中翻找着,张欣找到了一叠厚厚的彩印的纸。 这是一份改造计划书,针对的是这个支部内部的构造。 计划书被扔在这里说明并没有实行,没有价值,但上面的其他信息却帮了大忙。 这个支部一共五个实验室,并且支部主打的就是科研,五个实验室分别研究不同的方向。因为之前发生过实验体跑出伤其他的实验室的人的事件,所以五个实验室干脆划成了五个区,除了一条需要用员工卡打开的通道外,其余没有任何地方联通。 这种方式避免了其他实验室的人被攻击,但也增强了潜在的风险。这份计划书就是想要打破这种分裂的局面,结果被否决,落在这里吃灰。 计划书里面附带了五个实验室的平面图和通道的位置。 小美觉得自己好像看到身边人笑了下。 张欣把之前扒下的守卫的衣服放到对方手里,说:“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声,听到任何动静也不要出来。要是有人进来,你就假装昏了刚醒。” 有些东西是她们不必知道,也不必看到的。 小美点头。 张欣直接从储物间闯到了这个实验区的总控室,找到通道的闸门拉下,关闭监控摄像头。 通道关上,这里彻底成了一个孤立的地方。 身上受了点伤,但是问题不大。解决了守卫,她现在没有时间多关注底下半人半异种的试验体,直接奔向实验室。 实验室完全隔音,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负责警报的人在警报拉响之前就已经没了气息,已经没人通知实验室里的人警戒。 张欣换上了守卫的衣服,敲响实验室玻璃大门。 里面的人还在等实验体,暂时没有在实验,讲话的时候顺手开了门,开门后继续聊天。 原来这个实验室是组织重点实验室之一,因为过于注重发展实验,本身基础实力不强,于是都是总部向其他据点要试验体,再把其他据点找到的试验体送到这边。但是在之前,一个据点被特搜队的人捣毁,信息也被泄露,这种行动暂时停止。 没了试验体就进行不了实验,刚好有十几个人在天黑黑的时候自己送上门,这边实验进度紧,于是他们就把这十几个人收下了。 张欣站在一边安静把整个消息听完,其他人聊完天,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问:“你来干什么?” 张欣拿出了衣服里自带的刀。 实验室里还有重要数据,用火烧或许会把数据损坏,她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了实验室里的人,最终留一个人来输密码。 把刀架在输密码的人的脖子上,她冷声说:“要是搞小动作,你会死很快。” 输密码的人的手一抖,收回了按向其他键的手指,老老实实输密码。 资料到手,解决完最后一个人,一阵骨头碰撞的声音突兀地从后方响起。 —— 在察觉到山上的异常之后,原本还在搜索周围山脉的特搜队员被快速召回,迅速集结上山。 江于尽这次没能跟着,被人带着下了山,并且被委以照看几辆特搜队的车的重任。 他确实有在照看车辆,并且还特意照看到了车后放着的备用套装。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戴上带防护镜的头盔和防尘防毒两用的口罩,他随手拆下黑色耳麦揣进兜后抬脚上山。 山里有风,一身劲黑的作战服线条锋锐利落,走动的时候发出烈烈声响。 然后穿着作战服的人就被台阶上小石子绊了下,并且有仇必报,回踹了脚小石子。 多澜山(三) 和张同, 陈景打探这里构造的方式更加直接。 正对着牢房的地方有监控,他们逃室的人看到,四周没有响起警报, 但从四密集, 简短交谈声不断。 个。 带着人藏到监控死角, 陈景耳朵听着着周围的动静, 清晰且单薄后, 他随手抓过身边的碎纸片, 在计算着对方大概已经走到监。 穿着身暗红衣服的人试图反抗,结果像是裁剪后的锋利金属片抵上他的脖颈。 性命在别人手上,他瞬间老实了。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平时的认知范围, 危险和血腥就这么直接而明显地暴露在眼前。 原本在同一个世界,在同一个学校学习的同学冷静而熟练地威胁人, 一边的女同学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脏跳得砰砰响。 当跳脱出了日常,她这才发现世界不像她所以以为的那样平静。 条件有限, 陈景只让手里的人口述了这边的大致结构, 把支部的实验区数和层数打听清楚,知道了中控室的位置还有上层领导所在的地方。 支部长没在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实验区, 但是从总部来的人在,现在暂时在最上面的办公室。 有试验体逃出虽然不常见, 但也算有不少,两个人逃出不足以让他从办公室里出来。 所有事情交代完后,暗红衣服人以为身边的人会有所松懈, 手脚并用扑向一边的另一个女生,试图挟持人质,结果手还没伸出, 脖子上已经一凉。 安静把倒下的人放在地上,陈景说:“先去最上面的办公室。” 对之前的事情已经有了阴影,以为自己又会被抓,同学瞪大眼睛跌坐在地上,看到人倒下后这才支着手又重新站起。 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比她过去十几年经历的事都要多。就这样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失声尖叫,但实际上她只感觉到了安全感,由曾经的普通同学的冷静和理智带来的安全感。 陈景开始打量着周围。 他们逃出的事情被发现,通山外面的出入口关闭,各个实验区之间的通道也关上,现在要想出去,只能手上有重要砝码。 这个实验区里面最有分量的就是从总部来的人,也就是那个拿带倒刺的鞭子的男人。找到他需要上到最上面的办公室。 身边还带着人,陈景放弃了通往上面的更快速的办法,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式。 明面上所有的通道都已经有危险,被发现后就是大批的人的围捕,这里的人身上都有枪械,他能躲过,但是身边的人不一定。 他选择了走通风管道。通风管道可以供比较瘦的人匍匐通过,这里的通风管道比明面上的通道更复杂,同一个通道可以分出好几条岔路。 陈景闭眼仔细听周围的动静,之后选择了一个方向。 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前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跟在后面的同学已经有些脱力,但咬咬牙,还是继续坚持,身下的脏污也完全顾及不上。 比起留在原地再被抓去做实验,继续前进明显更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不明白陈景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辨别方向,但对方之前留下的靠谱印象已经深刻在脑海里,她只管跟着,其余一律不用想。 他们或许是过了实验室,也过了满是脚步声的走廊,最终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陈景让跟在后面的人不要继续往前,留在这里不要出声也不要动作。 这种情况下并不想和人分开,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但考虑到对方有自己的想法,女生只能点头。 陈景一个人继续往前,身边没有人后,他的行动速度明显加快。 通风管道看起来并不直达办公室,他选择一个出口下去,发现是一个类似接待室的地方。 这里没有人,桌上的茶水也已经放凉,在下来的瞬间先是捣毁摄像头,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最终走到一个房门前。 房间门是锁着的,他还没碰上门把手,房间里的人就已经注意到,问:“谁?” 是鞭子男的声音。 陈景没有应声,大门直接碎裂,从门内伸出的长鞭划过地面,把地砖敲出一道道裂痕。 在鞭子收回之前,陈景一把握住带着倒刺的鞭身,手上鲜血淋漓,他黑色瞳孔里依旧是沉静一片。 鞭子男准备按下按钮通知外面的守卫的手停住,嘴边扬起笑。 另一边实验区。 注意到身后动静,张欣在回头之前手就已经抬起,实验室的资料已经到手,她不用再束手束脚,灼热的火焰瞬间展开。 骨头碰撞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在火焰之外,骨翅上下挥动着,停在半空中的人嘴角咧到耳后根。 物理意义上的咧到耳后根,面部很明显的超出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手上再添了把力,原本就灼热的火焰蔓延得更远,直接冲向半空,发出一阵爆裂声。 长着骨翅的人被火焰吞噬,身影彻底被火红的光遮住。 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张欣反应速度快,快速离开了原本所站的位置。 就在她离开的后一刻,一副骨架从火焰里飞出,一手抓向她原本所在的位置。 ——这确确实实是一副骨架,没有肌肉,没有皮肤血液,只有骨头的头盖骨上有一行编码。 这也是实验体。副支部长用自己做了实验,并且实验看上去很成功。 骨架行动间的声音听上去很厚重,但实际上的速度并不慢,反而很快,一个震翅就能直接飞起来。 张欣跳到实验台上,侧头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就在瞳孔闪动的瞬间,一个放大版的骷髅头就从身边露出,手指关节伸向她的喉咙。 侧头闪身躲过,但她还是稍微慢了一步,喉咙上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跳开原来的地方再低头查看时,上面已经多了几道血痕,正在往下慢慢渗着血液。 感受到手指关节上的血液顺着往下滴,骨架似乎很得意,有种全然的陶醉感,说:“我很强对吧。” 没了□□的束缚,身体更加轻盈,也没有要害,别人捕捉不到他的思想,他却能凭这副身体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张欣稍微观察,没能找出对方到底是哪里在发出声音。 她看了眼周围,最终摸过一把小巧的铁锤,在对方再靠过来的时候,先是一扫腿绊住对方动作,之后一铁锤锤向腿骨。 铁锤小,但她的力道并不小,一锤子下去,对方腿骨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只多了一个微小的缺口,像是小刀不经意碰上的一样,完全影响不到正常活动。 “都说了我很强。” 伸出的腿没能完全收回,小腿肌肉传来一阵疼痛,张欣被骨架拖着扔向实验室外,身体撞向墙面。 随手擦去嘴角的血,火焰在对方的身后展开的时候,她拆下一边的转运床的一条腿,飞扑上前。 转运床的床腿砸向脊柱,对方身体扭曲了瞬,骨节错位,身后尖锐的骨翅弯曲向前,狠狠划过她的手臂。 再使劲的时候,手臂血液飞出,之后就是一阵酸软,她被人踹到角落。 停在半空中的人伸手摸向自己的脊柱,之后“咔”的一声,错位的骨骼又正了回去。 但正了回去后仍然很奇怪,骨节和骨节之间对不上,每一次动作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在意识到不对之后,他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干了什么?” 倒在地上的张欣缓慢起身,脸上带血,嘴角略微一扯。她握紧的右手张开,里面赫然是已经裂成两半的骨头。 刚才攻击脊柱的时候,她拿走了其中一个骨头。 少了一块骨头后身体平衡就很难保持,行动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方便。 副支部长下颔上上下下,像是在不断念叨着什么,声音由小转大,越来越尖锐,身后骨翅扇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在对方的骨翅再次袭来之前,张欣翻身躲过。 两个人来来回回,疯了一样攻击且不带防护,直接从实验室一连翻上了最高层。 “咳——” 在地上滑过长长一道再猛地撞上墙角,张欣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咳嗽声,一起咳出的还有暗红的血块。 副支部长缓慢靠过来。他的一个翅膀已经折了一半,骨头碎裂,但勉强能飞,只是飞得不稳。缺失了一个骨头,加上刚才受的伤,他现在走路的姿势诡异,翅膀在身后扇动,腰部却佝偻着。 他走来的时候,张欣右手微动,赤红的火焰燃起,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旺盛。 副支部长直接抬脚跨进这片火海,除了骨头被稍微烧得焦黄之外,看上去没有丝毫影响。 张欣挣扎着坐起来。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副支部长堪堪停下了脚步,转头向下看向另一侧,一只手虚假地支在头骨一侧,说:“我听到了你藏在下面的朋友的呼吸声。” 张欣眼睛缓慢增大。 “她好像在担心你,害怕得不得了。” 副支部长还记得带人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小女生一直死死站在一起,一个是面前的人,另一个应该就是藏下面的人。 倒在地上的人的瞳孔瞬间骤缩。 原本已经几近熄灭的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副支部长全然不在乎:“小妹妹,你这点火烧不死我。” 没想到在山上随便抓的人里面会有从游戏里出来的玩家,但影响不大。 他说:“我先去帮你的朋友,让她不要害怕了吧。” 他抬脚离开这条阴暗肮脏的走廊,向着下面走去。 “不准去……” 倒在地上的人的头没能抬起来,但伸出的带血的手缓慢张开。 副支部长转头:“嗯?” 张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张开的手瞬间收紧,指甲死死嵌进手心。 一瞬间,火光冲天而起。 建筑变得焦黑,玻璃炸开的声音不断响起,金红的火光席卷了整个上层建筑,副支部长猝不及防,被涌起的火焰带起的气流冲出走廊,从空中往下落。 站起的人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到栏杆边,脸上脏污痕迹和血迹混杂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原本模样。她哑声说:“不准去。” 见了鬼了。 灼热温度已经让空气都开始扭曲变形,副支部长很快就意识到不能继续待在这火里,他往下冲出火海,却发现灼热温度一直跟随着,身上没有降温的迹象。 他一低头,发现火焰已经完全附到了他身上,金红的跳跃的火光渗进了骨头。 他的骨头开始逐渐不可逆地变得焦黑,相对细一点的指骨已经被烧得没剩什么。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消失,在逐渐下坠。 感官也开始模糊,但他记得之前感知到的藏在楼下一个房间的呼吸声。 抓到她的朋友,这样就能控制…… “哗——” 一阵爆裂声从底下传来,喷涌的上升的火焰带着他不断往上,丝毫不给他下去的机会。 在不断冲击的火焰中,副支部长先是丧失了感觉,之后身体再也不能移动,骨头焦黑,断裂,成灰散开。 他死在了自己所瞧不上的不能伤他分毫的火焰中。 看到火焰中的骨架彻底消散,靠在栏杆上的张欣再也支撑不住,眼睛阖上,身体缓缓从栏杆上滑下,金红的火焰也开始逐渐消失。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房间内的温度也开始逐渐降低,小美咬牙,最后决定打开房间门。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火代表着张欣,火灭了,温度在降低,说明对方很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她出去可能无济于事,但她要是不出去,事情就肯定没有转机。 打开门的瞬间,外面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没来得及管这些,小美的视线在楼层间不断搜寻着,最后一眼看到靠在栏杆边上的人。 对方已经没了意识,在慢慢滑下。 而下面,是六七层楼高的距离。 “张欣!!!” 小美不顾一切地往上跑,脚下有横在地上的尸体,她这次没有被吓得腿软,用最快的速度爬楼梯,每跑一层就注意一下对方的情况。 一连爬了好几层了,已经到了平时的体力极限,小美脚步依然没停下,终于上到最高层。 建筑呈回字形,张欣就在对面,分明很近的距离,却需要跨越长条的走廊。 过了某一个节点后,对方原本缓慢下落的速度突然加快,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身体已经出去了大半。 来不及了。 小美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跨越这剩下半条走廊。 她原本还有力气的脚突然沉重,一步也迈不开,呼吸都像是停滞了般。 靠在栏杆上的人掉了下去。 “哗啦——” 火焰没有爆破完的防弹玻璃被踹开,发出一阵响,碎片在空中划过,之后摔落在地上,带起一连串声音敲打在耳膜上。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从窗户里跳出,踩上走廊后没有停下,又直接翻越栏杆。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还来不及看清他做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就看到他几乎和掉下的人高度齐平。 小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高度下去,无论是谁都会死。 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成功接住了人,江于尽在半空中扭转身形,一只手抓了下被火焰炸毁倒塌的金属框,稍微减缓了速度,之后再继续下坠,稳稳落在了地上。 被扶在手上的张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略微睁眼,只看到了黑色护目镜和一身制服,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站在上面的小美已经来不及考虑刚才的场景跟她所学的物理知识是否相违背,脚上又有了力气,迅速跑下楼。 把手上的人交给跑下的小美,穿着制服的市民江甩甩手,悄悄松了口气。 差点没赶上。 怎么想都是拦他路的小石子的错。 ——尽管没有真正见过,但小美知道这身制服。 是特搜队的人。 第一次接触到,她这才意识到特搜队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小美带着人走得慢,江于尽又将张欣扶回了自己身上,指了个方向。 他走的是通往下一个实验区的通道,通道紧闭着,原本用来按指纹的机器已经熄灭。 感受到脚步停下,原本已经闭上眼睛意识模糊的张欣又稍稍睁开了眼,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说:“电……中控……” 江于尽暂时把张欣交给了小美,一脚踹上金属门。 在巨大的一声响动后,他又把人扶了回来。 张欣:“……” 张欣闭上了眼睛。 特搜队的人的动作很快,已经进入到隔壁实验区。 和这边的安静不一样,隔壁实验区很热闹,喊叫声混杂着枪械的声音,充斥着人的耳膜。 他们刚打开门,迎面就是一队拿着枪械的人。 把张欣扔给小美,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江于尽直接伸手夺过最近的人腰间的匕首。 枪更好夺,但他没拿,觉得这东西没一个匕首来得实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拿着枪的人的速度没有他挥刀的速度快,稍微侧身躲过子弹,他一手扼住人的脖子一划,转过身就把另一个人直接踹出栏杆外,用身后准备偷袭的人的身体拦截住射向小美的流弹。 出于习惯,他刚准备对这位用身体保护了高中生的好人道谢,后来想起了还在后面的人,于是转而在对方耳边小声说谢谢。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做人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 被好人的人吐出一口血:“……” 我谢你妈。 多澜山(完) 一队人就这么直接倒在了地上, 小美扶着张欣,小心跨过地上尸体,面的人。 这个人动手很快, 就这开了出来, 刀人不带血, 动作看起来异常熟练。 , 江于尽看了眼, 发现是总局的人, 于是抬手指了个方向,示意的人。 理,小美点头, 扶着张欣一步步往上。 没想到会有被抓走的人主动出现,特搜队的人有些意外, 看到后面满身是伤的人后动作一顿,立刻护着找地方安置下她们。 现在这边离出口远,他们进来的时候稍微用了蛮力, 那边已经塌陷, 现在还在搭出去的路,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他们有专门的人随身带了处理伤口的急救包, 就近找了个实验室的转运床把人放上去,转运到他们已经清扫干净的地方。 陈景没在这里。 江于尽看着两个高中生的身影消失, 在混乱中走向另外的实验区。 和这边一样,另一个实验区也混乱,没有完全清扫干净。这边主要是H市的支队的人, 江于尽路过,有人拉过他,说:“这边人太多, 帮个忙。” 于是江于尽就被拉到了最底层,有人注意到他打着空手,以为他武器出了意外,于是捡起把组织的人掉下的枪扔给他。 支部的总体实力比不上总部,但也不弱,虽然人数依旧比不上组织这边的人,实际上也差不多够用。意识到实力上的差距,组织的人在极端情况下直接打开了底层的实验体的牢笼,关在里面的东西跑出。 实验体有强有弱,因为实验关系,有的被改造的人还在角落苟延残喘,连呼吸都显得困难,有的被改造体倒是精神,或者说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浑身都充满了异种的原始的暴虐感,被放出的瞬间就开始攻击人。 作为在这边工作的员工,这边的人的唯一优势就是知道这些半成品的特性,关键时候靠这些特性躲过对方的攻击——但不一定有用。 这种完全是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们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做得出。 江于尽手里拿着枪,需要做的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清除一楼的所有组织的人和具有攻击性的实验体。 莫名其妙上岗,身上还带着临时好队友的殷殷期望,他在走人和帮忙间选择了浅浅摸鱼。 枪没石布做的好用,但也还算过得去,一枪一个半异种,江于尽换弹的时候顺带一枪托砸倒身后准备偷袭的人。 越摸鱼越往边处走,在一枪干倒最后一只半异种的时候,江于尽随手把枪一扔,悄无声息溜号。 已经做到这份上,他好队友要是再不行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第四个实验区也没有高中生踪影,或者说有过,但是对方已经走了。 这个实验区很空,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救出被带走的师生和对这个支部进行清扫,特搜队的人在发现这里已经没有清扫必要后就没有多留,现在这边就他一个人和偶尔从最底层路过的其他人。 最高层的办公室已经被拆了一半,墙壁摇摇欲坠,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躺在地上,旁边是断成几截的带着倒刺的长鞭。 护目镜下的眉梢微微抬起,江于尽转而往下,往实验室所在的地方走。 实验室里面到处躺着白大褂,他踩着没人的空隙走,看了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 电脑里边所有的数据已经被人拷过一份,但对方还算仁慈,没有拷下来后把所有的数据都删除。 实验室最里面有一个全密闭空间,金属制的大门,上面有一道小玻璃,能够勉强看清里面的情况。玻璃厚度可观,旁边有一个全黑的屏幕,看样子是一个虹膜识别系统。 旁边躺着一个白大褂,很显然是进行了虹膜识别开锁后被扔在这里。 江于尽倒不用进去,在小窗口里看一眼就好。 大门里面的整个空间内就只有中心有一个平台,笼罩在平台上的玻璃被人打碎,上面在之前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但已经被人拿走。 并不过多关心这些,他也只看了一眼,之后就挪动脚步离开。 他在合适的时候下楼,混入了来往的人里,顺带听到有人除老师之外的所有学生都已经找到并带走撤离。有人被救出的时候已经在实验室,但好在只是刚开始检查身体各项指标,打了麻药让其昏迷,还没有被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一众老师被关押的地方在最后一个实验区,那里有支部长,胡砾一个人去了,在他发出通知之前,所有人都不能靠近那里。 出口还在积极抢救中,江于尽走到现场的时候,看到最后一个巨石被人合力搬开,出口的光瞬间照了进来。 他在人堆里看了一眼,看到了另一个角落的高中生。高中生脸上手上都有伤,好像在低头看自己衣服。 江于尽收回视线。 优先被送出去的是已经昏迷和受伤的学生,实验室里的转运床刚好派上用场,比人工搬运要好上不少。 热心市民江上前搭把手,领先其他人先出了出口。 出了出口,他又对旁边人示意,表示自己尿急,在其他人接替自己位置后率先溜号。 上山的过程很漫长,下山倒还挺快。没走上山时走的大路,江于尽从一侧的树林里快步下山,回到了车边。 重新套上了自己皱成一团的衬衫,他坐在车里乖巧等待。 在第一个人下来后,看了眼对方身上已经有些破损和极其脏污的制服,他贴心地送上崭新备用服:“穿这个舒服点。” 对方接过衣服并表示感谢。 后面陆续有人下来,一车的备用服装被换了个完完全全,车后堆积了一堆的脏污衣服,分不清你我。 徐高在后面抬着一个学生下来,看到站在车边懒散站着的白色人影,意识到对方真的没有乱跑,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欣慰感。 在车边和人聊天的江于尽似有所感一抬眼,视线掠过正准备跟他挥手的徐高,看向了跟着走下山的高中生。 在一堆黑色制服里,白色衬衫显得格外显眼。陈景也看到了站在车边的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一手揣兜里,对他挥挥手。 没想到这个人会来,陈景先是一愣,之后下台阶,走到车边。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于尽:“说来话长,如此这般后就来了。” 陈景没懂他的如此这般到底是怎样的如此这般,江于尽看样子也没打算多解释,只指了下方向,说:“你朋友在那车上,看上去受伤挺严重。” 没有什么关心慰问,他就这么让高中生离开。 张欣的伤势重,现在被安置在了车上,需要尽快送去医院,陈景上车后车辆刚好驶离。 在学生都被送走后,留在山里的剩下的特搜队的人也带着老师出现。 比起学生来说,老师的情况还算好,身上伤不多,就是一时间精神受到刺激,看上去有些恍惚。 最后出现的是胡砾。 他看上去跟进支部前没什么变化,眼睛上扬,和人说话时自带笑,只是身上花花衬衫红了一片,变成了红色的花花衬衫。他身上没伤,红色血迹显然是别人的。 他下来后视线在人堆里扫了一圈,看到了蹲在不远处的人。 处理完一堆事情,他抬脚上前。 面前出现一个人,正在沉浸式消消乐的江于尽抬头,问:“怎么?” 胡砾问:“你一直待在这里?” “那不然,”江于尽一抬眼,“你们这几辆车没有被人偷多少有我两分功。” 胡砾笑:“那还真是谢谢了。” 江于尽摆手:“不客气。”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回程的时候略微有些变化,吃瓜搭子热情邀请他坐上一辆车,利用回程的时间大摆特摆,讲一路的八卦。 这一车都是同事,大家都认识,江于尽毫无违和感地融了进去,听八卦听得起劲,手上就差把瓜子。 事实证明八卦是一个治疗晕车的有方法。 一车人刚经历了血腥场面,原本有些反胃,八卦聊起来后大脑清醒,呼吸顺畅,甚至连身上伤口都没那么痛了,原本的晕车人士抱着个不知道哪来的抱枕,眼睛炯炯有神。 车辆驶回A市,下车的时候,一车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对准备离开的市民江表不舍。 对方打了车,他们就站在路边看着对方上车,直到车走了才收回视线。 有人摸了摸下巴,说:“总觉得他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感觉记忆都到了脑子边,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徐高拍肩:“他之前来过局里几次,应该是那时候听到的吧。” 摸下巴的人点头:“应该吧。” 一堆人就这么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直到路边风一吹,这才慢慢往回走。 他们回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执行任务回来的徐同归。没敢继续往前走,他们硬生生等到对方进了局里,这才重新迈开脚步。 “我想起来了!” 原本觉得声音耳熟的人停下脚步,终于想了起来,说:“我之前在酒店听到的声音和这声音很像。” 因为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原本清晰的声音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他也忘了对方声音到底是怎么样,今天听到刚才离开的人的声音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阵熟悉感。 徐高这才意识到一边这个人是之前抽签抽中去酒店执行任务并且目击到劲爆现场的幸运儿。 想起了差不多已经忘完的之前胡砾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他眼睛瞬间睁大,问:“讲真?” 对方犹豫着点头:“但是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我也不确定,总之就是挺像。” 要不是气质类型完全不一样,他差点有了危险的想法。 徐高点头,脑子里想着事,先走了。 晚上的时候,江于尽已经回到家洗完澡,美美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一边的手机震动。 眼睛没有从电视上移开,他没看手机上联系人,直接接通电话。 是徐高打来的电话。听对方语调,不像是来和他分享八卦的。 注意力依旧没有从电视上移开,江于尽问:“怎么?” “是这样的,”对方想着措辞,想一会儿说一句,“我现在在找一个人,就叫他小零吧。” “今天和我们在一个车上的有一个唯一一个见过小零的人,他听过小零声音。” 江于尽:“要不咱把小零换成小一成不。” 徐高从善如流换了,说:“他说,你声音和小一很像。” 手指敲了下沙发边沿,江于尽应了声,声音无起伏,问:“然后呢?” 徐高说:“小一和徐队关系很好,我刚才想了下,想起来你和徐队也认识。” 这个人之前还送过对方大鹅。 并且没有送他! 江于尽没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说。 徐高说:“我也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还是想说……” “你知道徐队身边有没有声音和你很像的人?或者说你能不能录一段声音给我,我对着声音去找人。” 徐高少女式拜托说:“拜托拜托,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江于尽:“……” 江于尽说:“你真是天才。” 以为自己的找人能力得到了这个专职事务所老板的赞赏,徐高谦虚道:“也没多厉害。” 江于尽按照要求录了段音频给他,顺带表明了自己对他早日找到人的衷心祝愿。 徐高感谢他的祝愿并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时候,肥皂剧也进入中场休息,开始播放广告。 敲门声响起。 高中生已经打电话来说会在医院陪朋友,今天不会回来。江于尽起身开门,发现外面居然是稀客。 门外的理发店老板面无表情。他没有进屋里的意思,就站在外面,拿出手机。 江于尽接过他递来的手机看了眼。 是一张照片,很模糊,但能看到大片起伏的山丘。 或者说沙丘更为准确。上面部分地方已经长了植被,部分地方还有大片的烧焦的痕迹。 江于尽的眼睛慢慢垂了下来。 “这是别人发的照片,”理发店老板说,“在拉措沙漠腹地拍的。” 尽管被沙土覆盖了大半,但是仍然可以看出这上面的地方很熟。 这是他们在游戏里待的地方,太阳在这里升起。 江于尽抬眼问:“什么时候的照片?” “我看到的时候是今天,”理发店老板说,“这上面的植物有问题,已经有人通知了特搜局,徐同归会去。” “他把以前的事情全忘了,但不代表不会再想起来。”他问,“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于尽垂眼看了眼自己的手,之后又把手收进睡衣兜里,说:“没什么。” 理发店老板看了眼他,把手机拿回后点了根烟,走了。 关上门,江于尽重新回到沙发坐下,安静了会儿,之后把大鹅抱在怀里。 广告之后精彩继续,肥皂剧的下集开始了。 这集讲的是失忆的男主在看到熟悉的场景后记忆恢复,开始一个个解决之前骗他的人的事。 江于尽越看越觉得奇怪,最后决定转台,转到了少儿频道看几只羊的故事。 看羊看得昏昏欲睡,他最终决定站起来,披了件外套,拿过家门钥匙后就出门,准备去找两瓶小酒喝。 没去之前常去的店,他绕了个大弯,去到之前买假发的便利店。虽然假发没用上,但是这里东西便宜是真的。 他去的时候店还开着,老板依旧坐在柜台后面记账,看到他来后抬起头。 江于尽拢了下衣服,说要两罐酒。 酒就在老板后面柜子上头,对方于是起身,站起来慢慢拿了两罐。 他的左手似乎有点问题,不能抬起来,袖子一直垂着,只能用右手拿完一罐后再拿一罐。 江于尽把钱给他,说了声谢谢。 当天晚上,偶尔良心发作决心好好工作的徐高还在反复听吃瓜搭子发来的音频。 “下个月初我就和他结婚了,就在绿茵草地。” 对方应该是刚好看完了肥皂剧,随口跟着念的一句台词,他反反复复听,总觉得自己没看肥皂剧,但已经完全融入了肥皂剧。 一边有人经过,问他在干什么,他抬头,开口就是:“下个月,在绿茵草地。” 胡砾眼尾一跳,说:“我是问你在干什么。” 徐高摘下一只耳机,说:“在听音频。” “上次去酒店出任务的人今天给我说江老板的声音和你要找的人声音挺像,我就打电话让江老板录了段音频给我。” 他说得若无其事,话语间自带一种找人高手的淡然。 “他怎么说?” 徐高揉了揉后脑勺,羞涩说:“他说我是天才。” 胡砾笑了下:“是吗。” 他拍坐着的人的肩,也说:“你真是个天才。” 接连被两个人夸天才,徐高露出得意但又努力内敛的笑容。 他说:“我多听几遍,以后要是遇到这个人,肯定马上就能认出来。” 胡砾笑着,没答他的话。 怀疑 高中生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 在张基本就是学校医院两,他于是最近都住小胖家里。 说是小胖家,实际上只有小胖一个人住, 出于各方面的考量, 动提出独立出去自己住, 父母都同意了, 。 年轻人喜欢和朋友一起住, 江于尽表示理解, 只要懂礼貌。 又是一个人生活,但这次和平时不太一样,毛, 保住了自己的饭和菜。 这个人又一时兴起,居然开始自己折腾做饭, 难不难吃另说,总之理发店老板很高兴在饭点的时候没有看到打秋风的身影。 江于尽这几天没怎么出门,顶多是在没菜的时候出门买菜, 并且很有闲情逸致, 去的附近大商场的超市里逛,回来就坐电视面前看狗血剧。 家里又一次弹尽粮绝, 他换上衣服后刚准备出门,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后是两张看上去不怎么严肃的脸。 照身上的制服来看, 是特搜队的人,其中一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江老板,关于上次多澜山的事, 局里边交资料的时候发现有些事情可能还需要再咨询一下。” 说是可能,但是两个人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出于礼貌多少得跟人走一趟。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 点头,回房间拿过钥匙后就出了门。 他跟着两个人上了车。上车之后有人说:“局里边交材料就是麻烦,什么都要核清楚。” 事情过了后又才找之前的人配合再取证,他们又是负责这块的人,每次找人去局里都得挨不少骂。 另外一个人同样发出社畜的声音,说:“之前有个已经归档的案子又被翻出来,副队还飞老远去雪山取证。” 江于尽说了声辛苦,之后像是有些困,直接闭上眼睛:“麻烦到了后再叫我。” 这是直接把人当出租车司机对待。 从事务所到特搜局之间有一段距离,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今天这里看起来很忙,不少人进进出出,还有人在门口试图和站岗的人理论,但没得到回应。 下车后站在旁边的人说:“多澜山里面还发现了其他受害者,还辨认得出来样子的人就通知了家属。” 这几天家属来来往往,门口一直都很热闹。其他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认为自己在H市失踪的亲人朋友也一定在多澜山里面,闹着要进去看一眼。局里肯定不会允许,于是就只能拦在外面不放行。 江于尽看了眼后就收回视线。 做取证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取证过程很正式也很简单。 毕竟他只是一个受害者家属,只是碰巧和特搜队的人去了现场,去了现场后就只负责看车,也没什么好讲。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取证的人点头,说:“谢谢配合。” 取证完后江于尽就可以离开。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之前开车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送他,结果走廊里走出一个人。 对方穿着花花衬衫,眼尾上扬,隔着大老远距离就开始一挥手,说:“等一下。” 两个人于是站在原地看向他。距离拉进,胡砾看向站在一边的人,说:“你先去忙,我跟江老板聊两分钟,到时候我送他回去。” 站一边的人看了眼江于尽,之后点头。 胡砾看着人离开,视线转移到了面前人身上,笑说:“去我办公室吗?里面有饮料还有小蛋糕。” —— 在城市另一端的小胖吃上了免费早晚饭。 一个不靠谱的爹对人的影响是真的很大,即使之前已经在事务所里见识过,但再次看到陈景冷淡着一张脸不断翻炒锅里的样子,小胖依旧会觉得震撼。 并且饭菜是真的好吃。 饭后小胖主动洗碗,洗完碗后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这个家是他一个人的好处就是房间任由他安排。他把原本用作书房的地方和旁边房间打通,变成了一个自己的小型实验室,大部分的资料都在里面。 他没想到上次自己随便看到的东西居然会和零相关,更没想到那里有会有组织的支部在,张欣受伤完全在意料之外。 但是往好的一方面来看,他们收获了更多的资料,陈景还从从总局来的人的嘴里套出了总部的位置。 或许也不叫套出,是对方不得不说。刀架在脖子上,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把U盘插进电脑里,小胖转头说:“他说的‘消失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情跟自己的性命有关,鞭子男交代总部的位置的时候毫不犹豫,说了句“在消失的城市里”。“消失的城市”应该不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而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地方,并且也只能用这个称呼指代。 当时特搜队的动静已经出现,情况紧急,还有实验室没有查看,陈景来不及多问,在对方说了“消失的城市”且没有下文后就直接把人解决了。 人死了,消失的城市到底指代的是什么只能自己来想。 导入电脑的数据量过大,小胖没再盯着电脑,转而趁这段时间走向实验室一角。 除了之前就已经有的东西外,这里还多了一个用玻璃罩死死密封住的猩红肉块,玻璃罩外还加了一块黑布,打开后才看得到里面的情况。 用肉块来形容或许不太贴切,这种东西更像是介于动物组织和植物组织之间的一种平衡状态的产物,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这个应该是什么东西的一个小部分,但仍然像是有自我思想一样,在小小的玻璃罩内不断蠕动着,小胖有时候甚至有一种诡异的自己正在被打量的感觉,所以之前给罩了一个黑布罩子。 这是陈景从支部的实验室里带回来的东西,在实验室里经过层层保护,要是没猜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东西拿到手了,但他没敢轻易下手,拿回来几天也只处于肉眼观察的状态。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认为这玻璃罩子不能轻易打开,打开后或许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我们之后的安排顺序可能得换一下。”小胖说,“我觉得先去总部打听清楚,再来搞这个东西或许会比较保险。” 陈景和他的想法一样,他揉了下额头,说:“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知道消失的城市到底是指的什么地方。” 特搜局对异种不断出现的背后的原因不感兴趣,但打击反社会组织却很积极。他们还需要在特搜局找到总部之前先赶到,只要落后一步,这些资料就会被收进特搜局的档案馆,密封之后再也无法见光。 小胖点头。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陈景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 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饭点,他还得问一下事务所里的人吃了饭没有。 对方精通糊弄学,没饿的时候没人催就不吃饭,有人催或许会下楼去打一下秋风。 电话响起的时候,江于尽还在胡砾的办公室里。 对方坐在办公桌后,他坐在办公桌前,喝了口饮料后开始啃小蛋糕,两手都占着,腾不出手去接电话。 胡砾好心地帮他接了,接的时候垂眼扫过联系人,看了一眼后移开视线。 江于尽也不避讳他,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讲电话。 这就是一通很普通的电话,高中生例行慰问他吃饭否,他一边啃蛋糕一边说吃了后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屏幕黑了下去,他感慨说:“真冷淡啊。” 胡砾拿起车钥匙,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江于尽站起来,跟着对方出了办公室。 胡砾没开局里的车,开的自己的,车身是很显眼的红色,在停车场里是最亮眼的那个。 只能说这车很符合对方的性格。 坐上十足骚包的车,江于尽自觉在后座坐下,顺手掏出手机开始消消乐。 看到上面关卡数的时候,他的瞳孔好像动了下。 一旦开始沉浸式消消乐之后,市民江会自动屏蔽周围的所有声音,在和对方多次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后,胡砾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坐后面的安静玩消消乐的人,最终选择安静开车。 车辆停在楼下的时候,最后一个体力用完,江于尽收起手机,打开车门下车,原本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也跟着下了车。 他抬眼看向对方:“你很闲?” “确实,”胡砾一点头,看上去丝毫不带羞愧,说,“可以让我上去坐坐吗?” 市民江秉持着作为市民的最基本的礼貌和好客,让对方跟着上了楼。 胡砾像是没来过这个地方一样,上楼的途中背着手不断打量,像是要把砖缝里长出的小草都剖析的清清楚楚。 进到屋里,在沙发上坐下,对方转身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看似很周到。 “……”胡砾接过水杯,说,“要是我没看错,这水应该是直接从水龙头里接出的生水吧。” 递过水杯后就走向冰箱的江于尽闻言转过头点了下,一脸正直道:“嗯。” “我觉得你身体素质不错,扛得住生水。” 胡砾不可思议:“我刚还给你吃了饮料和小蛋糕。”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给自己满上,江于尽说:“我这就这条件。” 胡砾觉得自己是瞎了才看不到那瓶牛奶。 强行把注意力从喝的水的品质的问题上移开,他趁对方倒牛奶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室内。 这是随处可见的房屋,装潢也很普通,并且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四周都是生活的痕迹。 一侧有一个玻璃柜,木质的柜身,上面摆了很多杂物,有一个相框,但是里面没有照片,旁边还有一叠的荣誉证书和奖状。 四处都是生活气,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模样。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于尽灌下一口牛奶,说:“你怎么知道柜子里的这些是我儿子的奖状。” “……” 胡砾并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他收回视线,像是闲聊一样说:“你在这住了挺久了吧。” 江于尽在他对面坐下,点头。 短暂闲聊后,胡砾套起了官话,说:“之前那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刚好都在现场,还很配合调查,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江于尽笑:“作为市民,这是应该的。” 胡砾看着他的眼睛,说:“但是我也有些疑问。” 江于尽捧着牛奶看过来。 “在宏盛大厦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对应的人偶。我杀死了很多人偶,但没有杀死你的。你的玩偶去了哪里,又是被谁解决的?” 他当时杀人偶杀得快,但每一个都认真看过,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的人偶。 胡砾的语气开始逐渐变化,上扬的眼睛也开始眯起。 “在呆鹅广场的时候,按照监控来看,你下车的地方离广场内的停车场更近,停车也更方便,但是你选择绕路甚至不惜过几个马路都要把车停到广场外的地方,是因为你喜欢绕远路,还是说你知道广场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选择提前保护好自己的车?” “在多澜山,为什么你随便站的一个地方就是某个组织支部的入口?” 胡砾脸上的笑意随着他说出的话逐渐变得浅淡。他问:“你是谁?” 他注意到的每个都是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人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才更容易出现纰漏。 这些纰漏往往是决定性的关键信息,细想之下就会发现很多不合逻辑,也不合常理的地方。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江于尽表情不变,说:“事情过去太久,你现在问我这些问题,我也不一定能马上想起来。” 胡砾说:“我知道你是谁。” 牛奶喝完,江于尽放下手里的杯子。 “在不久之前,一个酒店发生了异种袭击的事件,当时我们这边的一个干部和一个知名企业家为了某个人发生了肢体冲突,据在场的人说,那个人和你的声音一模一样。” 声音从徐高口中的相似变成了现在的一模一样,胡砾说话眼睛也不带眨。 他最初只是以为对方是从游戏里出来后隐瞒身份的玩家,越是极力隐瞒就越是说明有什么事,在昨天听见徐高说的话后,他终于明白对方想要隐瞒什么。 任谁也不会想到,游戏里代表绝对的实力的人在现实中会是这个模样,颓废,爱凑热闹,喜欢八卦,活成了众多普通人中的一个。 他要隐瞒的是自己的身份。 江于尽不置可否,继续听他讲:“然后呢?” 即使到现在,他仍然有一种在听别人的故事般的淡然。 胡砾说:“然后我查了一下,那个知名企业家在之前一段时间接连给你送了很多花。” 江于尽:“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已经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胡砾并不意外。放下手里拿着的装着生水的水杯,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 塑料袋里面晃眼一看像是空的一样,但实际上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里面有一根头发。 ——或许是头发,白色的,不长不短。 胡砾说:“这是从咯拉雪山上找到的,就在死去的异种边,或许验一下就知道是谁的头发了。” 只要他想查,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无论是送花的信息,还是过往的记录。 在档案室里查遍了跟这个人有关的案件,他发现其中一个并没有真正完成的就是咯拉雪山的案子。 游客除一人死亡外,其余全都成功生还,他们看到的诡异的羊也被杀,事情看上去是解决了。 但是玩家都知道,羊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王,但整份记录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是完全不合理的。按照他们当时的情况,想要出去就必须对上那里的王。 不合理的事情在背后肯定有什么人说了谎。 当时负责案件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去山里,胡砾于是自己去了雪山。 在雪山深处,巨大的裂缝下,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或者说尸体。 雪山极寒的条件保证了尸体维持在死时的模样。 对方死得惨烈又直接,从身上的伤可以看出此前遭受到了蛮横的对待,头上的王冠也已经被人拿走。 同样粗暴蛮横的手法他之前已经不止看过一次。 “在被冰锥贯穿的异种的手指缝间,我找到了一根白色的头发。” “江于尽,”胡砾说,“你说你是谁?” 白色的头发近在眼前,江于尽看上去有些好奇,甚至还凑近看了一眼。 到了现在他还没有承认的意思,胡砾眉眼微动,刚准备说什么,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 江于尽好心道:“要不你先看消息。” 胡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原本只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到内容后表情一变。 是局里发来的消息,说在西部出现了SS级异种。但这次异种不是重点,在造成大量伤亡之前,异种已经被人抹杀了。 或者说残杀。 在他们赶到之前,有民众录下了一段影像,影像很短,只有短短的几秒。 胡砾点开视频。 黄沙漫天中,庞大丑陋的异种尸体前,有着一头白发的人安静站着,脚下是流淌开的血液,黑色外套被风吹得鼓起。 巨大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 一队的队员在第一时间联络上,说:“副队,001疑似在扎伊山脉出现了。” 收线 有些。 的。 听着手机里部下的声音, 胡砾抬 那个样子,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淡,没有继续听他们这边对话的意思, 盯着自己杯子看了会儿, 杯牛奶。 这个人也是真的。有心跳有呼吸, 脸和声音也一模一样。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部下的声音, 胡砾眉头一皱, 最终抬头看向还站在冰箱边倒牛奶的人, 说:“抱歉打扰了,我这边有事,先走了。” 江于尽捧着牛奶对他挥挥手。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快速离开, 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大门关上后, 彻底没了声音。 站在冰箱旁边的人轻轻关上冰箱门,喝了口牛奶。 停在路边的车开走的时候,还在楼下给人理发的理发店老板看了眼, 之后又抬眼看了眼楼上, 低头继续理发。 在车辆开走后不久,一个人从店门口前路过, 戴着黑色帽子。 是江于尽,他先是看了一眼店里面, 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理发,没有打招呼,直接径直走过。 理发店老板收回视线。 —— 骚红色的车辆在路面上奔驰而过, 胡砾用最快速度回到了特搜局。 一组还在办公室的人都聚在一起,还在研究扎伊山脉附近发生的事。 异种出现得突然,被解决得也快。当在场的民众还在试图打电话通知当地的特搜局的时候, 有人已经拍下了异种被解决的画面。 当影像由当地的特搜局转到他们这边时,那边的支局已经在处理异种尸体的路上。 过于强横的实力和巨大的压迫感,再加上白发,即使没有见过001,他们大致也能看出影像里的是谁。 但为了保险起见,部下通知胡砾的时候说的是“疑似001”。 但见过001影像的胡砾清楚,画面里的人就是对方。 有人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扎伊山脉,靠近沙漠的荒芜之地,只有常住民能忍受那里恶劣的天气,除此之外就是具有冒险精神的游客们。 “扎伊山脉……” 胡砾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塑料袋,随手扔给一边的人,说:“扔了。” 旁边的人接过塑料密封袋,看到上面的编号和里面的一根白毛,说:“这不是副队从雪山上带回来的证物吗?” 胡砾言简意赅:“假的。” 这只是他用来诈江于尽的。实际上是在雪山深处动手的人手法粗暴,但同样也很细,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手里拿着假证物的人不太懂,但大为震撼。 把东西交给别人处理后,胡砾打开电脑调出地图。 他大概知道001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扎伊山脉,离拉措沙漠最近的地方。 要是没出意外,徐同归现在就在那个地方。 —— 解决完异种,江于尽捡起自己被吹飞的帽子重新戴头上,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现场。 等到特搜局支局的人赶来的时候,就只听到在场的人给他讲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多么惊险,问起解决异种的人长什么样,所有人都摇头。 出现了异种,他们全都忙着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直到听到后面的动静不太对,这才转头看了眼。 就这一眼,他们就看到原本身形庞大的异种已经倒在了地上,异种面前站着一个人。 有人隔着老远的距离拍下影像,在特搜局支局的人赶到后把影像交给了对方。在上面一个人看到了那个人的正脸。 江于尽在往沙漠深处走。 今天的天气说不上好,沙漠里有风,吹得沙砾飞起,视线被挡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很近的距离的景象。 对普通人来说算是艰难的条件在江于尽看来还好,只要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行动就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没有一步一步在沙坡上爬上又爬下,他直接越过山丘,黑色身影在漫天飞沙里出现又消失。 理发店老板给的照片的地方在沙漠深处,拉措沙漠算是目前已知的最大的沙漠,外围就已经很危险,经常有游客丧生于此,真正的深处很少有人会去到,就连一直跟沙漠打交道的附近原住民也不会想要去这个地方。 理发店老板给他的那张照片还是出于各种意外才得到的。迷路的游客被沙暴卷到了腹地附近,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靠运气走了出去,被人救下。 沙漠很大,以江于尽的前进速度还是走了将近大半天才隔着很远的距离隐约看到一点绿意。 等他赶到腹地附近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垂。 沙漠上的落日总显得那么壮观,火红,巨大,映红了干枯的树丛,慢慢地隐入沙脊。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有点点荧光从远处亮起。 脚步慢下来,江于尽向着发出荧光的地方缓慢靠近。 他到了照片上说的那个地方。 原本的光秃山坡被黄沙所掩盖,堆满异种尸体的地方开出了花。以异种尸体作为养料,这里的花草长得蓬勃旺盛,在茫茫沙漠中有一种另类的美。 但毕竟是异种尸体养出来的花草,永远不可能普通。 用之前随手捡起的干枯树枝砍断已经悄无声息延伸到后面的植物的触须,江于尽抬脚继续向前。 被砍断的植物的触须流出猩红的液体,液体滴在地上,一个小芽快速生发。 副本还是那个副本,只是在时间变化中,成了植物异种的天下。 大片的植物一眼望不到边界,江于尽继续向前走着,路过了之前被异种砸出的大坑,路过了自己之前一手造就的沟壑。 他看到了散发荧光的地方。 那是之前石布造的通向半空的长梯,长梯已经被异种压垮,只剩半截延伸在空中。上面原本堆积了大量的异种尸体,现在都成了植物的养料,荧光植物在上面生长,花朵不断泛着白色的光。在沙漠干净的天空下和星星一样闪光,有种虚幻的不真切感。 再往前走,他看到了被拦腰截断的散落在地上的植物。这里之前已经有人来过,并且刚来过不久。 这里植物的养料不仅有死去的异种,还有误闯的动物和人。 江于尽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按照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迷路的游客。游客躺在地上,扬起的嘴里已经长出紫红的叶芽。在沙漠中走了几天,终于看到了大半的绿色,他们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希望,面露喜悦地死在了这片希望之地。 把帽子往下压,江于尽径直走向之前出现深渊的巨坑。 这片区域的植物都还健在,没有被人毁坏的痕迹,也没有动物和人的尸体——这些一般走不到这里,就已经被植物结果了生命。 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植物,在晚上的风里招展着,叶片层层叠叠,上面还有漂亮的荧光图案。 那应该是这里长得最好的一株植物,江于尽看见了,但并不太在意,走到巨坑边。 在靠近巨坑的地方,地面一片焦黑,没有植物能够生长,上面布满脚印。脚印是很久之前的脚印,已经被黄沙掩埋,沙被风吹开后才露了出来。 时隔这么多年,这个巨坑似乎又变大了些,深度也更深,光照不进,底下一片漆黑。 没有丝毫犹豫,江于尽直接翻身跳下。 急剧的下坠感传来,前不久有过帽子被吹飞的经历,他伸手按住了自己帽子,避免再次掉装备。 深渊没有再出现,脚上再次传来地面的触感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坑底。 坑底不透光,只有漆黑一片,江于尽能看清,没有点亮任何的光。 这里很显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人探索过,脚印层层叠叠,已经腐烂的异种的尸体被人翻来覆去,之后都被堆积到了角落。 里里外外都被人翻了个遍,这里看上去已经没了搜索的价值,但是江于尽没走,依旧在里面转悠着。 他在找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有极低的概率存在,也可能压根没有。 可以记录影像的玻璃块,可能存在于副本的某个地方,也可能没有。上次在这里绞杀异种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这么个东西。 但是当时已经太过久远,这里地形也发生了变化,还有人为翻动过,那么小个玻璃块,或许已经碎了也不一定。 用手里的干枯树枝撬开异种尸体,江于尽一树枝戳进黄沙里。黄沙之后是山体,树枝挤进去,不像是戳进泥土里的感觉,更像是碰上了什么纤维。 再一稍微使力,纤维出现一个大豁口,露出里面被吞吐进的黄沙和其他东西。 这里的地面不是地面,而是活物——至少曾经活过,也会有进食的要求。 但很不幸,它出现的地方是沙漠深处,没有什么生物能够存活的地方。异种的尸体不够他消耗,另外的营养挖掘不到,接连几年吞吐到的都是黄沙,它已经在安静无声中死去,身体成了植物的乐园。 江于尽在被他吞进的黄沙中搜寻着,除了干瘪的动物尸体,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他于是开了另一个豁口,再一个豁口。 手上树枝再使力的时候,上面传来动静,还有植物发出的巨大的伸展的声音。 有人开始清理异种了。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会去清理异种的只有一个人。 徐同归大概要不了太久就会来到这里。 手上的速度加快,一道口子再次打开,他拿着棍子在黄沙里绕了几圈,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 用手剥开黄沙,他弯腰低头看了眼,看到了被卡在植物纤维里的一个玻璃块。 即使到现在,玻璃块也是完整的,看上去只有稍许的磨损。 把干枯树枝扔在一边,江于尽伸手拿过玻璃块,稍一使力—— 玻璃块没碎,他在最后时刻止住了力道。 垂眼看着手里冰凉的透明玻璃,他慢慢坐在了地上。 上面异种叶片的煽动声轻轻敲击着耳膜,巨坑里似乎还回荡着之前的异种的嘶吼声。 火光和武器爆炸的亮光像是不断闪过,周围的腐臭味和深渊里黏腻的不明物种重叠。 没有光彩的铁灰瞳孔映出的火红巨日,打湿整件衣服的血液,逐渐失温的身体。 现实和过往重叠,原本以为可以逐渐淡去的记忆还深深烙在脑海里。 黑暗阴冷的坑底久久没有丝毫动静。 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缓缓捏紧了手里的玻璃块,江于尽支着墙壁站起来。 一片黑暗中,玻璃块最终还是完整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黑暗中里人消失。 夜晚的沙漠很冷。 解决完了地面上的异种,确认没有其他太大威胁后,徐同归开始向着深处走。 他在最中心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巨坑,没有被黄沙覆盖住的地方一片焦黑。 这里以前发生过大火,地面有弹孔,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 在看向深不见底的深坑时,大脑里像是闪过什么,隐隐作痛。 他翻下了深坑,脚再踏上坚实地面的时候,腐烂的味道涌入鼻间。 没有多管已经死去的异种,徐同归打开了照明。 地面上覆盖了一层黄沙,上面有脚印,但是被循环吹下的风吹散了许多,只有少部分还保留,并且还在逐渐消散。 这里刚才有人,巨坑很大,一眼看不完全貌,但他能感觉出,这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刚才来过的人已经走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又悄无声息。就这么短暂时间内,原本还留存在地上的脚印彻底被风吹散。 头还在隐隐作痛,徐同归看了眼地上的异种尸体还有旁边有些对不上的沙堆,于是把尸体翻了一圈。 在尸体之后,是被人划开了豁口的纤维,并且不止一处。他把每一个地方都找过,没有丝毫遗漏。 沿着墙壁继续往前走,再经过一个豁口时,他用匕首挑开堆积的黄沙。 里面有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透明玻璃。 —— 一大早的时候,扎伊山脉附近小镇的车站里多了一个戴着帽子的乘客。这里日照强,居民白天出门都需要遮住露出的皮肤,他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安静而沉默。 车站附近还有穿着特搜队制服的人,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找人打听什么事。他看了眼后就收回视线。 从扎伊山脉附近小镇到最近的转运站需要几个小时,身上没有手机,江于尽偶尔睁眼看黄扑扑风景,大部分时间都睡了过去。 从转运站去到机场,从机场再到A市机场,走下飞机的时候,市民江率先在机场面壁了半小时,这才慢慢把那股子反胃劲压了下去。 他这次没有为难自己试图坐公交,直接打了车从机场到家楼下。 他回去的时候理发店还开着,店里还有一个正在欣赏自己新造型的婶子。他站在门口,笑着喊了声:“张婶你这新造型真好看。” 他看上去夸得真心实意,张婶高兴,离开店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理发店老板看着站在店门口前的人,视线从从帽檐里冒出的一小撮白毛上掠过,眼尾狠狠一跳。 他把门拉下刚准备锤人,江于尽紧急叫停:“等一下!” 就这么两秒钟的停顿,戴着帽子的人瞬间开溜。 理发店老板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 在两分钟后,开溜的人终于再次下楼。 大门拉上,暂停营业,理发店老板拉了张椅子坐下,忍着耐心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于尽摘下帽子,一头白发显眼。 “……” 刚坐下来的理发店老板又站了起来,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叼嘴里,去柜子里拿过染发剂。 手机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拿着手机转了圈,江于尽开始慢慢解释。 之前看了那张照片,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在意,于是想去沙漠一趟。但是他又觉察出胡砾最近查他查得紧,于是找了个人放这应付对方,他自己跑去了沙漠。 他说的很简单,好像这件事不需要怎么费脑子。 理发店老板问他:“人哪来的?” 从上次跟住上面的人见面后,他就意识到了对方是假冒的,但没想到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找到的脸和声音都一模一样的人。 “你也见过。” 江于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一个鳞片,在光下还有波纹样的温润的光,很漂亮。理发店老板认出来了,这是人鱼王的鳞片。 人鱼王的鳞片能够变成任何它见过的人,包括声音。 在理发店老板出声之前,江于尽率先说:“我从没说过他死了。” 所有人都是在看到海底的裂缝后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已经被杀死了,但他从来没有亲口这样说过。 理发店老板嘴角一抽。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我去了海族馆。” 江于尽笑了下,说:“他在那里当饲养员,混得还挺好。” 小鱼们可能不太聪明,但它们对海洋的王有打从心底的敬畏,对方让它们吃它们就吃,每天的任务就是游好玩好,不敢有丝毫懈怠。别人都夸他养鱼养得好,越养越精神,还怪有组织纪律。 理发店老板有点印象了,之前他是收到过身边这个人发的很多很丑的鱼的照片。 “但是它是异种,当饲养员需要身份证明和……” 理发店老板话说一半就停住,之后一垂眼,说:“刘承还活着。” 江于尽夸赞道:“真聪明。” 然后他就挨了一脑瓜子。 收回打人的手,理发店老板想通了。 人鱼王混进人类社会需要一个身份,他们认识的人里面能够伪造丝毫查不出错漏的身份的人只有信息贩子刘承。他能买卖信息,也能做到伪造信息。 原三水问:“那刘承现在在哪?” “几条街外开了一个便利店,”江于尽说,“我给你说过的东西卖得比其他地方更便宜那里。” 也是他之前买假发的地方。 是个人都想掺一脚找到刘承,挖到他知道的所有秘密,为了后续方便,只能让他变成一个死人。 想要完全逃过其他人的追查只能付出一点代价,而刘承付出的代价就是他的一条手臂。为了更好地伪造死亡现场,现场有他的肢体更有说服力。 只要逃过其他人的追查,刘承有自己的活下去的办法。他换了张脸,在这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开了一家便利店。 “顺带一提,胡砾能怀疑到我头上也是因为刘承。” 觉得徐同归失忆的事情很蹊跷,胡砾在很久之前——早在陆一亿买他消息之前就买了徐同归的消息,知道了他们两个的关系,所以通过酒店的事推出了后面一系列的猜测。 之前特搜局找和刘承交易过的人却死活也找不出来,其中也有胡砾的手笔。查出一个就会查出一串,他看上去没想让自己和刘承交易过的事情暴露。 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理发店老板意识到什么,一低头,问:“你从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 市民江没说话,掏出跟自己分隔了几天的手机,点开消消乐。 一瞬间,他嘴边浅浅笑容消失,理发店老板问他怎么了。 “我要杀了那条大鱼怪。” 江于尽捏着手机,气得眉头突突直跳,转头对理发店老板控诉说:“他给我玩了一百多关!!!” “……” 市民江头上再挨了一拳,成功老实了。 理发店老板问他:“那你去拉措沙漠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玩消消乐的手没有停顿,江于尽说,“我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他。” 理发店老板低头看臭白毛。 其他人都认为徐同归最内敛,但其实最会藏情绪的是面前这个人。 现在话说得轻松淡然的是他,之前一连几年满世界找一个死人的也是他。 这里有一份男朋友上岗申请书 游戏崩塌的时候, 地方。 理发店老板记得,自己刚好和江于尽很近,在。 起住过的A市, 对方没回, 在宾馆留了一晚后就离开。 江于尽去找徐同归了, 去找一具不知道 ——也或许他还抱着丝对方还活着的渺茫希望。 在A市住下后, 理发店老板偶尔会联系他, 问他在哪里。 从南到北, 跨越一万多公里的距离,江于尽偶尔在闹市,更加常在收不到信号的地方。 他见过凛冽的冰雪, 去过酷热干旱的沙漠,走过最具生命力的雨林, 一个人看过冰川上的极光,见过战争和变迁。 每次联系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很平淡, 像是死水一样无波澜, 听不出半点情绪。 在最开始的时候,理发店老板偶尔还会听人说什么地方出现了001, 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过。对方应该是厌烦了不断的追查和打量,也可能是觉得这些追查和打量影响到了他的找人进度, 于是改变模样,隐藏了身份。 他就是个没有根的浮萍。一连几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过超过一天, 没有朋友,也没有留恋。 理发店老板毫不怀疑地认为,要是找不到人, 他会这样一辈子找下去。 事情的转机在特搜局总局里的特搜大队新队长上任。新队长的名字叫徐同归,据说是在特搜局的私密疗养院里治疗了几年,最近才终于醒来。 理发店老板于是去看了,发现真是他认为的那个人。 只是情况和想象中略有点不一样,对方失去记忆了,即使就站在面前,也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他觉得,江于尽肯定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在从特搜局门口回去,他联系上了还在世界另一端的人。 那一通电话到最后,对面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陷入了完全的沉默,只有背景音里的闹市的声音在不断响着。 几天之后对方就回来了,风尘仆仆,眼里还有没褪去的红血丝。 他好像变了个样,因为使用能力一年到头都白着的头发变黑,眼皮耷拉着,气质全然变化。 江于尽买下楼上的房子,开了一家事务所,但很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去找徐同归,住下来后也没再打听过对方的任何消息。 从事务所到特搜局,区区三十分钟的车程,比起一年复一年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像是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理发店老板问过为什么不去找他。江于尽当时说:“他现在这样不挺好,工作好,生活也挺好。” 不会有痛苦的过往,也不会再在深夜里惊醒。 理发店老板记得自己当时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只记得对面人的语气平和,带着已经接受现实的坦然。 原来最会闹脾气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学会了退步。 再后来,对方从收容所里带回一个小孩。 然后浮萍就在这里扎了根,从此有了家。 理发店老板看到江于尽来这里后第一次笑,还是在来店里理发的客人说特搜队队长解决了很厉害的异种,得了一大笔的奖金。 对方之后像是彻底融入了这里。 他会和周围邻居唠八卦顺带组牌局,也会在儿子去上学后跑他这来哭诉好大儿不对他笑,心里没有他这个爹。 哭诉的时候,他还顺带拿出了好大儿从学校里带回的奖状。 “……” 理发店老板当时一边安慰一边捏紧了拳头。 理发店上头的电风扇转啊转,一直转到了现在。 “嗡——”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看着面前崭新出厂的黑头发,理发店老板放下吹风机,在一边点了根烟坐下,说:“好了,快点滚吧。” 看着自己重新变黑的头发,江于尽暂时容忍了旁边这个人的态度,对着镜子照了几下,表示很满意。 手机上弹来消息,有邻居约他去喝酒八卦,他弹射起步,快速离开了。 看着门外人影消失,呼出的白烟模糊了视线,理发店老板叼着烟,转而开始收拾店里。 如果不论过去,他们这些人看上去都过得还行,至少像个人。 但是他还记得,现在这个经常喝酒喝到天亮的人,实际上以前不太喜欢喝酒。 —— 特搜局 在接连不断地搜查后,001的线索彻底断掉,扎伊山脉的SS级异种案件归档,之前推了其他工作跑去雪山的胡砾不得不处理堆积的工作,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 徐同归从拉措沙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局里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但已经没剩多少人,一队的办公室里更是空空一片。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他把口袋里的玻璃块拿出,轻放在桌上。 办公室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徐同归抬眼。 站在门口的是徐高,他戴着耳机,手上还拿了一叠文件,看到办公室里有人的时候有些意外,之后说:“我来送一下文件。” 徐同归点头。 抬脚走进办公室,徐高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身上还带着的黄沙,问:“徐队刚从拉措沙漠回来?” 很明显的一个傻问题,徐同归没有回答。 好在徐高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傻逼,于是闭嘴麻溜放下文件。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一侧眼,看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玻璃块,说:“这个东西我见过。” 坐位置上的徐同归抬头看向他。 等到胡砾忙完工作再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夜深,办公室的灯关了大半。 但是一队的办公室的灯还开着,门也大开,里面有人。 在里面的是再一次过来送文件的徐高。进到办公室,胡砾问:“你怎么在这?” 已经被迫加了几个小时班的徐高凄惨一笑。 问就是今天两次早退接连被抓,主管让留下来帮着文员组办事,现在也还剩区区三个文件没整理而已。 回到自己工位,胡砾一转眼,注意到最前面的办公桌上的微小变化,于是问:“徐队回来过了?” 徐高点头:“回来后走了有一会儿了。” 胡砾问对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徐高略微思考,之后说,“他带回来了一个小玻璃块,和你之前给我看过的那个一样。” “……” 胡砾动作一顿,心里泛起不妙的预感,问:“你不会告诉他怎么用了吧?” 徐高露出乐于助人的笑容,一点头:“之前队里收缴了一个和你用过的一样的圆盘,我觉得他可能有用,就给他说了。” 看上去他确实有帮到什么忙,对方找局里打了申请,之后就去了放置收缴来的东西的地方。 他再看到对方出现的时候是在局里门口,当时他忙里偷闲站自助售卖机面前犒劳自己一瓶小饮料,看到对方开车迅速离开。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这么着急的样子。 徐高坚信自己徐队是在追查什么穷凶恶极的罪犯,而自己的善意提醒成了打击罪犯的有利一环。 胡砾:“……你真是个天才。” 徐同归要是直接从拉措沙漠回来,那他那玻璃块很大概率就是从那边拿到的。在不确定内容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这个人还真敢热心教。 再次被夸,徐高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脑勺。 城市的夜晚灯光很亮。 车辆快速行驶在马路上,呼啸的风从窗户灌进车里,带起一阵凉意。 徐同归手把着方向盘,遇到红灯的时候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才被人接起,接通的瞬间就传来了对面的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一阵嘈杂的交谈声。 对面的声音带着哑意,像是已经喝上头了,慢吞吞说:“歪?” 徐同归说:“我想见你。” —— 挂断电话,喝下杯里最后一口酒,江于尽和自己的八卦搭子们告别。 “怎么突然就走了,”有人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些人都很热心,说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们。 江于尽笑了下:“没事,是之前走丢的大狗又找回来了。” 他起身离开了小酒馆。 觉着对方还有一段时间,他慢悠悠回了家。闻了下身上酒味,在洗澡和换衣服间,他选择躺沙发上看今晚重播的肥皂剧。 在女主复仇归来,准备一个个解决当年的仇人的时候,大门被敲响。 不轻不重的三声,听上去冷静又克制。 视线从电视上移开,江于尽起身应门:“来了。” 大门打开的瞬间,还没吹到从外面传来的冷风,他就猝不及防陷入了一个带着灼热温度的怀抱。 他能感受到有手指穿进他发间,轻柔又势不可挡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带着他仰起头。 他看到了半隐在黑暗中的像是带着炽热温度的铁灰色眼睛,熟悉感铺天盖地而来。 距离拉近,唇上传来异样感,耳边是面前人的呼吸声,他瞳孔涣散了瞬。 晚上有风吹,但是门口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徐同归能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呼吸,心跳,甚至于每一次睫毛的颤动。 眼前的人和玻璃片里的画面重合,又明确地分割开。 周围是无止境的黑,地上是绵延的猩红肉块样的东西,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 看不到边际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满头白发垂下,还活着,一个是他怀里的死人。 扎进心脏处的匕首还握在手上,白头发的人的衣服被血液染红大半。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颤抖着捧上怀里人的脸,低头安静吻着,浅色瞳孔透不进丝毫光亮,温柔而窒息,像是随时都要溺亡在这片黑暗里。 在他们身后,黑暗裂开一条巨缝,热烈得不真实的太阳在缓缓升起,火红的光从缝隙里照进,照亮了凌乱发丝,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有人倒在了离开前。 徐同归想起来了,死的人是自己。 匕首扎进心脏的感觉他还记得,大脑逐渐麻木的感觉也记得。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扎根,挤压,侵占,掠夺,控制,但随着生命的消失,这些感觉也逐渐没了。 他最后只记得逐渐抱紧自己的力道,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以为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 但是死亡不能阻止,他也不能再回抱这个人,在失去知觉前,剩下的全是遗憾。 ——所以他抱了回来,就现在。 承受着炽热又温柔的吻,江于尽原本垂在一边的手握住了对面人身上穿着的黑色作战服,越捏越紧。 没有失温,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对方鲜活而真实地活着。 徐同归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上。 直到听到耳边喘气声越来越短促,他这才停下了动作,弯腰低头,把头埋进对方脖颈间,说:“老板,我什么时候下岗变成前男友了?” 像是一只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体型且硬要主人抱的大型犬。 “臭狗。” 江于尽抬起头,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最终笑了下,伸手拍拍按按对面的人的头,喘着气说:“放着好日子不过。” 徐臭狗问他:“那我现在能再上岗吗?” —— 徐大队长的上岗申请没有被当即通过,处于待批状态,并且当晚就被江老板赶走,理由是明天一早好大儿就会回来,高中生回来要是看到家里多了个人,估计会受到挺大冲击。 高中生会不会这样江于尽并不知道,总之他看的肥皂剧里的青春期高中生有了后爸反应都挺大。 众所周知肥皂剧来源于生活,所以他决定信肥皂剧。 高中生打开门回来的时候,发现成年人有床不睡,穿着一身睡衣在沙发上睡得香。 沙发对面的电视也还亮着,现在正在播广告,很显然这个人是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 和陈景一起回来的还有小胖,看到江于尽睡沙发上,只能说毫不意外。 没有叫醒沙发上的人,他跟着陈景进了厨房,看着对方逐一检查厨房里各处地方。 小胖好奇问:“你在干什么?” 陈景在检查厨房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比如说锅被烧穿,米饭变成一团焦炭。 很好,都没有。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小胖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不知道自己被怜悯了一把,陈景说:“你先去房间,我给他做个早饭再来。” 小胖点头,背着书包就去了对方房间。 江于尽是闻着早饭的味起来的。锅里煮的香香甜甜玉米粥,一闻就可以闻出来。 睁眼的第一时间先打开消消乐签个到,签完到后他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来到厨房。 陈景看了眼他:“昨天家里有人来过?” 他说:“我看玄关那里多了一双拖鞋。” 江于尽点头,目移道:“一个朋友来过。” 他之后问道:“张欣……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陈景说:“医生说还需要在医院静养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但这是一般人的标准,他们的伤普遍恢复得更快一些,实际上应该要不了两周就可以出院。 江于尽点头:“那就好。” 高中生把煮好的粥放冷水里物理变凉,他跟着低头看了眼,决定先去洗漱台洗漱。 这边的陈景把粥盛好放桌上,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路过专门晾晒衣服的阳台,发现上面居然晒着衣服,并且晒得平平整整,不像平时皱巴巴一通乱晒。 他眉梢略微扬起,看了眼在洗手间耷拉着眼皮洗漱的人,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这么多。 市民江当然是一点没变,甚至生活技能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衣服是昨天来过的朋友徐洗的。人来都来了,不让做点什么总觉得有些亏,他于是洗澡,换了身衣服让对方洗。 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热爱劳动,洗衣服洗着洗着还能笑。 江于尽坐到饭桌边开始吃自己早饭的时候,陈景已经回到卧室,房间里的小胖已经打开了电脑和一堆资料。 研究进度暂时停下,他们转而开始找“消失的城市”,但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他们查找到的【消失的城市】更多时候只是一些媒体的噱头,实际上城市还在,不存在消失一说,也不像是零的总部在的地方。 在房间久坐一上午的结果就是陈景写了几套卷子,小胖给自己又买了一套实验器材,关于消失的城市是一点没进展。 下午的时候要去迎接自己新的实验器材,小胖决定先离开,陈景站起来,送他到玄关门口。 刚走到一半,小胖背着书包。看到了躺沙发上正在看新闻的人,鬼使神差问了句: “叔你知道消失的城市吗?” 这种爱看新闻同时热衷八卦的人或许听过什么也不一定。 ——只能说这个概率微乎其微。陈景没有打断小胖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对方继续往前走。 “知道啊。” 沙发上的人视线没有从电视上移开,还试图用手比划,说:“就在南洋边上,可能靠东一点。” 小胖:“?” 小胖准备离开的脚当即缩了回来。陈景问:“你怎么知道?”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把大鹅抱在怀里,说:“之前去过。” 后爸难当(认真) 回来, 自觉坐在沙发上,问:“可以再仔细讲讲吗,叔你是什么时候去过的?” 新闻到了财经片段, 又脸, 江于尽抬手换台。 新闻换成了一个广告, 他抱着, 说:“早几年去过, 在陈景来这之前吧。” 陈景看了过来。 , 尤其是在他来之前的事情。 “别看你叔这样,实际上以前还挺有钱,绕世界小小走了一圈。”江于尽抱着大鹅说, “消失的城市叫阿特沙,实际上是一个国家。” 阿特沙是一个南洋上的海岛国家, 在海中心,不大,所以之前更多人都称其为城市。 阿特沙不大, 但经济很发达, 为了提高建筑面积,岛上都是高楼大厦, 比现代化还现代化。 他去那边待了一天,凌晨的时候就离开。后来在其他地方的时候才听说阿特沙没了。 当时他并没走太远, 所以听见了一线消息。 阿特沙消失了,连带着整个海岛都消失不见。是早上的时候住在大陆岸边的人注意到海面和平时不一样,不对劲, 在风波平息后就驱船前往阿特沙附近的海域,这才发现的。 船上的坐标显示他们已经到了海岛附近,但没有看到有着高楼大厦的海岛。 船上的人最开始以为是定位系统受到了什么干扰, 在排查所有故障后,得出一个听上去就很离奇的结论。 阿特沙消失了。 他们得出的这个结论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以为遇上了什么非科学的力量,心里莫名害怕,很快从这个地方离开。 直到后来再经过调查,这边终于得出结论,阿特沙确实无疑是消失了。海面上没有丝毫海岛残骸,海底深处也没有任何的痕迹,阿特沙不是在风浪中解体,也没有沉入海底,是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这个和科学相违背,当时正好又是异种入侵,各种异象频发的时候,他们把这个归类为【游戏】带来的未知影响。一个国家在一夜之间消失,为了避免引起剧烈恐慌,联合组织最终决定把这个消息压下,严厉禁止任何线上线下媒体对这件事进行报道,同时封锁了所有消息,禁止任何人在网上传播这件事。 到封锁消息为止,这件事只有海岸边的人知道,在这种快速镇压下,消息很快被压下,原本应该引起大风波的事件就这么被密封在了当时的档案柜里。阿特沙的名字从国家目录中悄悄消失,只有当时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部分地方有战乱,不少小国家兴起又消失,一个不知名的国家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江于尽说着说着,喝了口水。 在他喝水的空隙,小胖快速拿起手机寻找现在和几年前的国家目录。 按照首字母排序依次看下来,现在的国家目录里没有阿特沙,但是对比几年前的目录,在靠近下面的地方,赫然有一个【阿特沙】。 但是当继续搜索阿特沙的时候,搜索引擎提示暂无相关资讯。 小胖抬起头,说:“叔你还记得具体位置吗?” “你这有点为难叔,”江于尽揉了把头发,说,“当时去过的地方太多了,你要我现在说我也说不出来。” 他问:“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小胖不自觉瞟了一眼陈景,陈景面无表情看了回去。 “是这样的,”小胖说,“我们在做调查作业,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选了消失的城市。” 江于尽眉梢微扬:“原来调查作业还可以跨校做。” 小胖硬着头皮点头:“是的没错。” 调查进度莫名其妙飞跃一大截,他带着终于装了点东西的脑子和满满的书包离开。 看着高中生送小胖离开,再看着对方回来,等到再关上门的时候,江于尽朝对方招招手。 高中生看到他桌上已经空了的水杯,说:“想喝水?” 好大儿在第一时间就给他把水续上,熟练又流畅。 捧着手里重新满了的水杯,江于尽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 但反思仅限几秒钟,他之后就抬起头,先是喝了口水,若无其事问:“你说你想多个人照顾你吗?” 陈景抬眼:“?” “……” 江于尽看了一眼高中生打扫的屋子,高中生整理的厨房,桌上高中生做的饭还有自己手上高中生倒的水,沉默了一下,之后换了个说法:“你想有一个人平摊家务活吗?” 只要这个人还没有进阶成更升一级的废人,陈景觉得自己忙得过来。 陈景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事,”江于尽目移,说,“我刚好有一个热爱打扫的朋友。” 他没继续往下说,高中生也没多问,热爱打扫的朋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晚上的时候,高中生做了晚饭后就出门,说是和小胖一起去探望还在医院的张欣。 “等一下,”原本吃完饭准备去看电视的成年男人伸出尔康手,说,“探望总得带点东西去,你等我一会儿。” 之前每天都有过去医院,按照他们的关系也不用带什么东西,但是陈景看着对方已经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于是没有多说,站在原地安静等着。 江于尽翻箱倒柜的结果就是一个小盒子,深蓝丝绒盒,里面是一条串了个小贝壳的手链。 把盒子隔空抛给高中生,他说:“这个还挺好看,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看起来不是贵重的礼物,陈景收下了。 江于尽站在门口看着带上礼物的高中生离开,笑着挥挥手。 陈景确实去了医院。 他和小胖在医院门口会合,之后一起进了住院部。 张欣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她父母担心她会不习惯其他病人的存在,于是特别安排的单人病房。 他们去的时候老两口还在,打了声招呼后两个人就出去吃饭,把空间留给他们朋友几个聊天。 比起刚从多澜山带出来的时候,张欣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他们进病房的时候她还在小口喝鸡汤。 小胖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下,先是把今天上午的调查进度简单说了,之后说:“我今天下午再去其他网上查了,都没有阿特沙的消息,这个可能需要我们去到南洋那边找当地人问。” 消息封锁得快,加上封锁的力道也大,隔着网线能打探到消息的可能性太低,想要查明消失的城市的地方,必须需要去当地走一趟。 房间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他们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和平时去其他城市不一样,如果这次要去南洋,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会翻几倍。没找到另说,如果找到了消失的城市,去了零的总部,他们不一定能像之前那样完整地回来。 在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人的时候,他们需要做好可能回不来的准备。 陈景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重要的是小胖和张欣。 他们还有父母,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我必须去。” 张欣放下喝鸡汤的碗,说:“我爸在前几天遇到异种了。” 当时对方进来的时候一瘸一拐,脸上有擦伤,问起来就只说摔了一下。但是当她之后去走廊上吹风的时候,她听到有病人在说医院附近街道上刚出现了异种,即使解决得及时,还是有人受了伤。 那条街是她爸从公司来医院一定会经过的街道。 异种离她们的家人并不远,就算躲过了这次,也许还会有下次。要是不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每天都会活在担惊受怕中。 小胖安静地点了下头,抹了把脸后抬起头来,说:“下下周模拟考后有小长假,我们那个时候出发,在之前把签证这些问题解决了。”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下。 在走之前,陈景把江于尽让带来的手链递给张欣。 一份简单的小礼物,胜在心意。张欣笑了下,戴上手链说“谢谢”。 他们现在还笑,等到过几天一起去办签证的时候,脸上笑不出来一点。 签证能办,但是如果要飞南洋,需要有监护人签字陪同。 这是在特殊情况下针对从游戏里出来的未成年人推出的特殊规则,工作人员告知他们的时候也只能很无奈地笑了下。 三个人三方家长,小胖和张欣的父母平时很随和,但在这种事情上不好糊弄,两个人的视线同时看向了陈景。 三方家长里面,最好糊弄的就只有他的成年男人监护人。 陈景:“……” 于是三个人就到了事务所楼下,上楼的时候,张欣和小胖尽量带上最礼貌乖巧的微笑。 他们进屋的时候,里面的人罕见地没有在看电视,也没消消乐,在和人打电话。 注意到大门这边的动静,江于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着挥挥手,之后又移回视线,说:“……你就继续这样,挺好的。” “工资卡?” “我儿子和他的朋友们回来了,下次再细说工资卡。” 挂断电话,江于尽看到三个高中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房间,而是向着他这边走来。他放下手机,问:“有什么事吗?” “叔……不是,哥,你今天看上去好帅啊!” 小胖最先对着躺沙发上的颓废成年人说出了违心的话,进行夸夸攻击。 张欣跟在一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夸对方衬衫扣子扣得整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陈景站在一边,最终移开视线。 两个高中生说着说着,自觉地在沙发边坐下,最终由开头的小胖结尾,说:“哥,咱几个放小长假的时候想去南洋玩,我们那调查作业也得在那边完成。” 他苍蝇搓手:“想说哥有空的话能跟咱一起去几天不。” 意志坚定的成年男人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一点头:“好啊。” 陈景只觉得不忍直视。 沙发上的人答应的很痛快,几个高中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个人的身影这么伟岸过。 身影伟岸的人把桌上的水果拼盘往高中生们面前推了下,说:“吃水果。” 陈景眼尾动了下,没想到这个人还舍得亲自出门去买水果。 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江于尽说:“有朋友工作的时候路过,顺便带的。” 虽然不太明白有什么工作需要经过这条老街,但高中生还是配合点头。 水果是新鲜的,摆得整整齐齐,还很甜,全是这个人喜欢的品种。 小胖说:“叔你这朋友还挺好的。” 他称呼又改了回来。 江于尽笑着戳了块水果,打开消消乐。 晚上的时候一起吃过晚饭,来自高中生离开,陈景送两个人去车站,江于尽也跟着一起下楼,溜达去了楼下理发店里。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店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之后休息的地方的灯开着。熟练地溜进休息的地方,他和正在做饭的理发店老板打了声招呼,看似很有礼貌。 理发店老板最不想在饭点看到这个人,当即眉头一皱:“你儿子今晚上没给你饭吃?” 江于尽笑了下:“那怎么可能。” 他来这里单纯就是饭后消食,聊天打发时间,顺带说起了自己过不久要去南洋的事。 理发店老板看了一眼他:“你这废得吃水果都要人送的人舍得陪几个高中生去那么远的地方?” “没礼貌。”江于尽瞪他,之后说,“小孩子有点好奇心很正常,当家长的得满足不是。” 这也只能他去。几个高中生去的地方越来越危险,想要把人安全带回来,还需要些功夫。 理发店老板最后收回视线,顺带说了句:“石布在南洋那边出差。” 原本还笑着的人眼尾一抖。 理发店老板嗤笑了声。 在出发去南洋的前一天,几个高中生在学校进行模拟大考,安静的教室里只有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和卷子翻动的声音,阳光洒进教室,蝉鸣声被隔绝在了窗外。 江于尽去了华杨路的华杨小区,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和徐大忙人约好今天过来一趟。 徐同归已经到了小区,站在门口等着,个高腿长,一眼就能看到。 他今天休息,没有穿平时那身制服,穿了件休闲的白色衣服,胸口的地方还绣了一个小狗头。 是自己买的那件衣服。江于尽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十分满意,领导拍肩,夸赞说:“很好,很可……帅气。” 两个人一起进了小区,去到熟悉的楼层。 “滴——指纹识别成功。” 熟悉的声音响起,大门打开。站在门口思考了会儿,江于尽说:“下次要记得把儿子带上,把他指纹也录一下。” 徐同归点头:“嗯。” 大门带上,两个人一起进了屋里。 里面还是以前的模样,家具上有防尘罩,门窗紧闭。 徐同归打开门窗通风,江于尽坐在沙发边,有模有样拿出图纸。 他今天是来重新规划这个房子的布局的。 之前盘算了一下,他觉着放着一个房子不用怪可惜,决定收拾收拾当做一个家2.0,实际上的备用版。 总觉得坐直了有些奇怪,他想往后靠,一边的徐同归看了眼,自觉在身后坐下,充当人肉靠背。 江于尽舒舒服服窝人身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指向主卧,说:“我们还是睡这。” 徐同归毫无异议。 江规划师又指向和主卧隔了一个房间的次卧,说:“咱儿子就睡这。” 徐同归问为什么要隔一个房间。 江于尽瞅了他一眼,表示毫无异议:“你到时候要是忍得住,他睡这也行。” 徐同归他提议好大儿的房间应该安排在房屋另一头,离主卧最远的房间。 拍掉他提议的手,江于尽把好大儿的房间安排到了原本说的地方。 书房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摆设,但是高中生以后还要上大学,肯定用得上。虽然可能回来的次数不多,他还是决定把书房割给好大儿。 徐同归没意见,并且再次提议把好大儿安排到最远的房间。 他浅灰色瞳孔依旧像平时那样,表情正经,眉眼沉稳锋锐,像是在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江于尽拍了拍他脸:“驳回。” 没缩回拍脸的手,他顺着指向客厅空落的一角,说:“到时候那里就搞一个柜子,专门放照片和咱儿子的奖状。” 说到这里,江大规划师语重心长一拍徐队手,说:“小徐同志,你记得要跟好大儿打好关系。” 徐同归垂眼,带着薄薄老茧的手略微收紧,很容易就扣住对方手,变成十指相扣。 江于尽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圆珠笔,被扣住也不挣脱,反过手来,顺手在对方手背上画了一只潦草小狗。 徐同归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就任他画。 画完小狗,忙碌了足足十几分钟的江师傅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放下了圆珠笔,慢慢打了个呵欠。 休息不到半天的徐同归又被工作叫走了。他身上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在,遇休假必出事,还都是急事。 江于尽对于这位休息天都过不完整的人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并打开了手里的消消乐:“上班的时候记得抽空送一下体力。” 徐同归去了特搜局,顺带换上了作战服上车。 悄悄从战斗人员变成后勤人员的徐高也在车上,他很怵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觉得从几天前开始这个人比之前看着更可怕了些,像是一抬手就可以捏死两个他。 徐高发誓他原本是想一路保持沉默的,但错就错在他不小心瞅到了还没来得及戴上作战手套的手。 宽大的盘虬着青筋的手背上,一只潦草的简笔画小动物十足显眼。 徐高发出嘲笑的声音:“嘿嘿,徐队你手上这猫好丑。” 车上的其他人的视线集体下移。 阿特沙(一) 第二天早上, 吃瓜搭子候,江于尽还在候机室带着仨高中生等飞机。 这次的瓜很大很劲爆,特搜, 虽然目前没有什么进展, 但依旧是一口好瓜, 吃瓜搭享的声音。 上, 好奇问:“怎么说?” 徐高那边像是做贼一样, 压低, 徐队可能谈上了!” “?” 江于尽:“是吗。” 徐高继续和他讲事发当天的细节,他听着,时不时应两声。 对方说着说着, 突然吸了口冷气,他问怎么了。 “……我当时就说他手上的猫好丑, 他还给我纠正说是狗,那么丑的东西他说好看!” “你知道这个人报复心有多重吗!出任务的时候他让我去最危险的地下室,那里异种老可怕, 还好我跑得快, 就是蹭了点皮,现在正在上药, 嘶——” 江于尽:“怎么就只蹭了点皮。” 徐高:“?” 徐高怀疑自己听错了,让自己的这位好吃瓜搭子再说一遍。 江于尽:“祝你早日康复。” 徐高:“谢谢。” 果然是听错了。 到了登机检票的时间, 吃瓜大会结束,江于尽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他背了个只装着随身物品的背包,浑身上下都透着轻松, 旁边的高中生身上背了个包,手上还一手一个行李箱,任劳任怨往前走。 上了飞机, 航程的前半段几个刚考完试并且又起了个大早的高中生抓紧时间补觉,成年男人打开了他的消消乐。 航程后半段,在飞机上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云下的南洋海面,几个高中生往下看,成年男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呼呼大睡。 下飞机的时候,江于尽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走路的时候恍恍惚惚,差点左脚绊右脚,被旁边的高中生扶了把。 早上出发,等到他们到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吃完午饭,忙碌了一天的江师傅在房间里躺下,三个高中生抓紧时间去附近打探消息。 这边海岸多且漂亮,当地在这几年内迅速发展旅游业,现在已经做得红红火火,到处都是游客。 在众多人海中,小胖四处看着,最后视线落在一个饭店,没再继续往前走。 陈景也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消失在饭店大门的几道身影。 走在正中间的人很高,穿着身黑衬衫,戴着银边镜框,前面有人引路,后面有人跟着,看起来就很大的排场。 小胖皱着眉,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那是陆东城?” 背影很像,但这里是离A市很远的南洋,他们在离开前还听说对方正在A市和人谈生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陈景说:“还有石布。” 一时间没想到这两个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张欣也跟着看过去,但连个背影也没看着。 陈景收回视线,说:“先找阿特沙的消息。” 找游客打听不出什么,他们尽量找当地人,当地人很热情,但在听到阿塔沙时表情一变,都只挥挥手说不知道。 消息封锁到现在仍然有效,阿塔沙在这边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禁词。 一下午被拒绝多次,阿特沙的消息没能找到,他们反倒打听到几天前这里刚发生了一起失踪案。一个女生自从去海边散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当地警察在失踪的沙滩和附近寻找了几天,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人。 没有进展,几个人呼了口气,张欣看向不远处的海上用品店,看到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于是说:“去那里再问问吧。” 这个用品店离其他店远了不少,里面游客也少,只有四五个人,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后,半眯着眼睛,也不看客人,像是在走神。 在店里的游客原本说着话,后来注意到有人来,说话声音骤然减小,在看到来的是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后声音又恢复原来大小。 在小胖准备上前问老人阿特沙的事情之前,陈景的手微动,拦住了他。 “……阿特沙里面肯定不少好东西,好歹是个国,但凡找到就够我们富裕一辈子。” “但是那坐标是真他妈难找,那小妮……” “行了。” 还在说话的小眼睛男人被旁边的刀疤脸打住。 这个人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很恐怖,小眼睛男人话说一半被人打住,有些不满,但看了一眼周围后还是默默停下了嘴。 在他们不远处,烫了金发的女人看了他们一眼,视线着重落在小眼睛男人身上,之后说:“我们迟早得死在你这张嘴上。” 他们拿到要买的东西,转身走向柜台,原本在柜台边的三个人在他们看过来之前先移开视线,开始打量店里。 刀疤脸他们这一行人是四个人,还有个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大块头。他们付了钱后就离开,在离开店后吵了起来,但在店里面听不到吵的内容。 原本坐在柜台后半眯着眼睛的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把几个人递过的钱收下,说:“这些打扰到阿特沙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 三个人看向老人。 老人在这边住了太久,算是亲眼见证了阿特沙的繁华和消失。 在阿特沙消失后,像刚才这些一样的打着阿特沙的主意的人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什么也没能找到,遗憾离开,剩下的就是直接消失在了海上。 随着时间推移,消失的人越来越多,谣言也越传越变,从最开始的打扰到沉眠的阿特沙的人必死,演变成了现在的提起阿特沙就会受到诅咒。 三个高中生对视了一眼。 难怪之前那些人提起阿特沙就会变脸色,原来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他们原本还想再问老人一些问题,但老人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很显然不想继续再说。 三个人打招呼离开,离开店里后表情就瞬间变化,陈景说:“我去找刚才那几个人,你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 在酒店躺了一下午的江于尽终于醒来,站阳台吹了会儿外面的风,发现几个高中生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最终决定出去溜溜。 他外面套了件一如既往的皱巴衬衫,穿着沙滩裤,脚蹬着人字拖就去沙滩上转悠,完美融进人群。 周围人多,还有小朋友在转悠,他最终换了个方向,往人少的山崖边上走。 山崖陡峭且高,没有人会来这边。这里的风最猛烈,吹过石头缝隙的时候还会发出一阵声响。 半蹲在山岩上,猛烈的风吹得头发向后扬去,江于尽低头,看到了被岩石挡住,没有人去的沙滩上的正在搬一艘船下水的四个人。 和另一边平缓的沙滩不一样,这边四处都是岩石,还生长了杂草,不是游客爱来的地方,正好用来做一些什么事。 风刮过发稍,江于尽在这片地方最高处,垂眼看到了在四个人后的岩石堆低处里的好大儿。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收回视线,一转头,说:“跟了这么久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后面跟了个人,他看上去毫不意外。 站在后面的陆东城解下一颗衬衫纽扣,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在沙滩上跟过来的时候。” 江于尽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他妈真是变态啊。”偷拍加跟踪是一个不落。 之前听原三水说过石布在这边出差,没想到是和这个人一起出差。 陆东城把这句话当成赞美收下。 江于尽问:“你这次来这边干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自己的事,陆东城嘴角略微上扬,说:“谈生意。” “蹲下来,别被下面的人发现了。” 江于尽终于侧眼看了眼身边人,说:“去阿特沙?” 陆东城蹲下来,先是看了眼下面还在忙活的四个人,之后点头:“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那边多危险啊。”江于尽伸手拍了拍对方胳膊,忽略了衬衫底下肉眼可见的肌肉,说,“你看你这么瘦弱,身边都是平时坐办公室的人,出门在外多危险。” 陆东城侧耳笑着听他吹。 江于尽终于做下结论:“是这样的,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保镖。” 他把衬衫袖子上挽,试图展现自己的保镖力,意思是身边就有一个很靠谱的保镖。 实话实说,他胳膊腿就那样,没陆东城粗,还带点苍白,完全是一个喜欢赖家的懒鬼的胳膊。 但谈判达人江还是凭本事当上了保镖,时薪浅浅谈成一万。目的达成,他看身边人顺眼了不少,问:“什么时候出发?” 陆东城说:“明天早……下午三点,在港口。” 江于尽一边听他讲,一边看着下面的四个人固定好了船,把平时用来放鱼的船舱打开。 船舱里有人,是一个女生,穿着短袖短裤,皮肤因为常年被晒,有些偏黑。她眼睛闭着,刀疤脸弯腰,像是在确实她是否还活着,确认完后又把舱门盖上锁好,一行人离开。 在看到原本站在石堆里的人走向船的时候,江于尽起身拍拍手,直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陆东城继续吹了会儿风,之后才站起来。 他回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石布,于是说了声:“明天下午三点出发。” 石布很实诚,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之前不是说的早上九点?” 陆东城松了下领带,说:“有个保镖早上起不来。” —— 第二天天没亮,或者说压根还没有黑多久,酒店走廊传来动静,三个高中生安静出了酒店大门。 站在门口的保安看到三个人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起这么早。现在这个点,就算是提前去沙滩等着看日出也算是过早了。 保安好心提醒了,说距离日出还有很久的时间,三个学生道谢,还是离开了酒店。 昨天陈景去跟了从用品店里离开的四个人,小胖和张欣酒去搞了一艘船还有或许会用得上的潜水设备,中途有点曲折,但结果还算好。 这次进展莫名飞快,他们在来的第一天就搞到了阿特沙的坐标,今天就可以坐船前去那个地方。 进展飞快还是多亏了还是用品店的那四个人。在他们走后,陈景从船里救出的女生就是之前失踪的人。根据女生所说,这四个人在套她话,得知她知道阿特沙的坐标后就骗她到了那个无人的海岸,逼她说出坐标后不放心就这样把她放回,又认为暂时留着有用,于是把她关进了船舱里。 被救出,女生再三确认陈景只是一个对已经消亡的国家感兴趣并做调查的高中生后,说出了的坐标。 尽管知道这个人是为了调查而问坐标,她最后还是再三提醒,说阿特沙附近的海域有怪物,一定不要靠近。 现在女生在警局被保护着,昨天岸边的船也已经不见,那四个人或许发现女生已经不在,也或许根本不在乎,总之应该已经前去阿特沙。 船是小胖开的,只能说能动,但算不上开得好。 总之张欣坐在后面是一动不敢动。 按照女生给的坐标,对照地图来看,阿特沙已经接近南洋的中心,周围都是无边的汪洋大海。 这个岛之前能存在本身已经是奇迹,也难怪消失后没有人能够立即发现。 今天天气很好,海上略有起伏,但在正常范围内,只是搭配小胖的船技实在说不上舒服,一船三个人,就只有在开船的小胖本人在时不时说话。 他开船的技术渣,但是快,在海上看到一场盛大的日出之后,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艘船。 距离太远,张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出船上隐隐约约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大块头,他的身影最显眼。 海面上没有掩体,只要出现了什么就一定能够看到。隔着很远的距离的船上的小眼睛男人同样注意到了后面的情况,总感觉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原本想要说什么,结果坐在一边的金发女人低头看着海面,略有些疑惑地说:“下面是不是比之前黑了?” 她之前看的时候海水还是蓝色,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鱼,现在已经变成了墨蓝,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是你的错觉吧,”小眼睛男人说,“先别管这个,后面好像有什……” 他话还没有说完,海面开始不安地翻涌,船身随着起伏的海面升起又落下。 有异常。 “昂——” 不远处的海面冒起,并且越来越高,当什么东西冲破海面时,响亮的声音在海面上飘荡,逐渐扩散向天际,船上的人的整个视线范围都被一片带着水痕的黑色所取代。 染着金发的女人的眼睛瞪大,整个瞳孔里都是这个巨大的身影。 之前的并不是她的错觉。 刚才水下变黑不是属于偶然,而是当时这东西就在他们底下,因为体型过于庞大,她甚至误以为是海水出了问题。 一颗比他们的船要大上好几倍的眼珠直直地看了过来,很明确地对上了他们。 刀疤脸骂了声脏话:“他妈怎么没人说过这边有这种怪物!” 跃出水面的巨大怪物带起海浪也逐渐掀高,船体被抛向高处的时候也逐渐倾斜,大块头男人掏出了手边的枪,对准巨大的瞳孔。 子弹打进了眼睛里,却像是一滴水悄无声息融进了大海,没有丝毫作用,也没有哪怕一丝的变化。 在抛起的浪上,小眼睛男人看向之前注意到什么的方向,终于发现那边有一艘船,船上三个人。 或者说三个小鬼,看上去弱不禁风。 小眼睛男人快速转头看向正在控制船的刀疤脸,说:“去那边,把这怪物引到小鬼那边。” 在巨大怪物出现之后,小胖同样看到了快速向这边驶来的船。 张欣皱眉:“这种异种没见过。” 她不仅没见过,也没听过。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等级的异种,在游戏里不可能没人提起过。 陈景拿起船上的一个木板,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巨大身影,说:“零的总部应该就在这里。” 要是是新物种,只能想到是零造出来的,放在这里或许就是为了当看门的东西。 小胖把着把手,说:“怎么说?” 手里的木板逐渐变成金属色,陈景说:“我去解决,你们看船。” 异种巨大,甚至看不清全貌,一船四个人只知道后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到最后完全不敢向后面看,一直快速驶向另一艘船所在的方向。 在距离越来越近时,有什么和他们错身而过,直直地跃向身后的怪物。 是一个人,潜水服外面套了件外套,外套帽檐已经被海水打湿,速度也很快,几乎一瞬间就经过了他们。 没有时间再转头看身后,他们依旧快速驶向不远处的另一艘船。 在陈景从船上离开后,为了避免船被怪物掀翻,小胖同样开着船开始远离这边。 “不能让他们走了。” 刀疤脸喊了声大块头,大块头懂了他的意思,手上的枪再次拿起,但是这次对上的是不远处的船。 小胖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边开船一边回头看,张欣拍他:“你只管开船。” 一声枪响从身后炸开,子弹迅速向着船体射来,张欣转身,一瞬间火焰蹿起,原本快速飞来的子弹还没走出多远,直接在空中爆裂开。 硝烟味还没散去,大块头拿着枪的手一抖,小眼睛男人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睁开。 —— 中午的时候,江于尽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就收到套衣服。 这个雇主还怪好,他原本就打个临时工,雇主还给准备了保镖一件套。挑挑拣拣就穿了件衬衫黑西裤,临时保镖江顶着一头乱毛去洗漱。 高中生们毫无疑问地已经自己玩自己的去了,他洗漱完吃完早餐的时候时间还早,于是不紧不慢走到港口。 港口已经有人在等他,大多穿着西装,看上去怪严肃。 一堆严肃的人里面窜出了一个sb。石布一身精英人士打扮,眼里满是惊喜,开口就打算来一声响亮的“哥”,最后在江于尽的眼神下止住。 这眼神怪吓人的。石布委屈,但石布不说,并且完全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想法,快速上前问“哥怎么在这里”“哥吃饭了没有”“哥是来找我的吗”。 满耳朵的“哥哥哥”,江于尽听得眼尾突突直跳。 在他忍不住物理降噪之前,一个手搭他肩上,身后有人和他打招呼。 不用看就知道身后是谁,江于尽条件反射直接反手一拧,在把手拧脱臼前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工作,于是又把捏着的手放下了,还若无其事拍拍对方衣袖,假装自己在掸灰。 阿特沙(二) 就这么紫, 差点脱臼的陆东城并不在意,推了下银边镜框,看上去真像个好脾气的斯文生意人。 最重要的人到了, 面, 刚睡醒没多久, 想要打呵欠, 但出于薄弱的职业素养, 忍住了。 周围其他人悄悄打量着, 么。 石布在自家哥出现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老板,亦步亦趋跟在哥后面,不说话的时候营造出的精英范全无。 平时一起工作的同僚用一种很震撼的眼神看他,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样。 从港口到阿特沙,航程几小时, 期间所有人都各回各房间玩去,保镖江很守职业规范地一直待在雇主身边。 待在雇主身边玩消消乐。 船很大很舒适,房间也大, 陆东城坐沙发上看报表, 江于尽也没委屈自己,舒舒服服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连带着消消乐好友送的体力也耗尽, 江于尽抬头看向雇主。 在看电脑的陆东城注意到他视线,问:“想喝水?” 保镖江把手机充值界面给对方看:“我帮你消灭了十几关……个敌人, 现在没有体力了,这算工伤吧。” “算,”陆东城念了一串账号数字, 之后说,“加上就给你转钱。” 江于尽没加账号,美滋滋买了体力, 顺带把账单截图,说:“到时候一起打我卡上。” 陆东城说他警惕心高。 江于尽一点头:“对变态肯定要不一样。” 陆东城关掉了电脑,摘下银边镜框靠沙发上,就这么看着继续认真玩消消乐的人,突然笑了下,说:“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就一个变态的印象?” 江于尽诚实点头:“差不多。” 手里闯关再次失败,他说:“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吗?” 陆东城:“花?” 要是没记错,送的那束花还被对方拿去卖了。 “不是,”江于尽说,“哪个副本忘了,总之在那里你送我一个异种眼珠子做的糖。” 变态的印象就在那里开始种下,并且越扎越深。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事,陆东城一顿,之后说:“那时候我还没……” 他也没想到后来他会栽这个人身上。 他们在游戏里认识得很早,早在徐同归之前,当时他们都是独身一人。 最开始是一个需要协作的副本,他遇到了传言里的有白头发的001,临时一起行动。 这个人沉默,偶尔话唠,办事效率很高,虽然不太喜欢动脑子,但解决异种的速度很快,像个好看的杀戮机器。 对方不记得当时的副本,但他记得,那是糖果工厂,专产具有致幻效果的糖果。在解决完异种,蹲正在倒塌的工厂边的时候,对方白色碎发下的眼睛略微抬起,看着招牌上粉嫩异常的糖果,说:“有点想吃。” 在彻底离开副本之前,他记得自己给了对方一颗糖。锡纸包的,里面装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对方收下了,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他以为他们或许应该不会再见面。 但他们还见面了,在一个海岛副本。 海岛破碎,他落进了深海。海水从四周试图涌进身体,压强冲击着每一寸皮肤。 落进深海之后,光线越来越暗淡,身边有不明物种游过,把他拍向了更深处。 他会死在这。 死亡的感觉清晰而剧烈,在意识还在的时候,他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海里潮涌破开的时候会传来巨大的声音,暗无天日的海底也会有光亮。 有人破开海浪急剧下潜,闯进了这片满是绝望的地方,周边的泡沫被带着出现又消失。他睁眼,看到的就是纷扬在海水里的白发和底下终于有了点情绪的浅色瞳孔。 衣领被人死死揪住,他不再继续往下掉。对方掏出一个已经被揉成一团的锡纸,直接把东西往他嘴里塞,冷静说:“你他妈给我连包装一起吃下去。” 死也得把东西吃了再死。 很霸道,也很凶。 在一片冰凉海水中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唯一温度,他没坚持住,闭了眼。 在这之后,他们算是经常一起出入副本。主要是他跟着001,算是为了补偿那颗没能吃到的糖。 他知道对方只是把他当一块好用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并不在意。 游戏里处处都是死亡和压抑的气息,但身边有了人,实际上似乎还不错。 他喜欢听对方每一次喊他名字,每一次抱怨说衣服又被血打脏,每一次威胁他不要整变态东西。 认识了很久很久,对方依然会拒绝告诉他真名,但他都并不觉得在意,认为还有时间。 直到在一个地方,他们遇到了刚进入这里的男人。他第一次从身边这个人眼睛里看到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男人是徐同归,身边人的恋人。 原来他才是那个后来者。 “……” 电脑自动关机的声音响起,原本靠在沙发上的陆东城坐直,之后站起来。 在原地安静占了会儿,他之后走向房间里的饮水机,问:“喝水吗?” 免费的水不喝白不喝,尽管桌上有茶水,正在忙碌的保镖江还是抽空说了声谢谢。 航程几小时,保镖江兢兢业业玩了两小时消消乐,之后开始兢兢业业呼呼大睡,还需要雇主找人用毛毯浅浅盖一下。 他最后是被外面传来的惊呼声吵醒的,醒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玩手机玩到睡着。雇主依旧坐在不远处,把毛毯往后塞,他警惕说:“我刚只是小小休息一下,刚才工资还是得照算,半个小时的工资也不能少。” 大老板不愧是大老板,听完话后就一点头,也不在乎这笔小钱。 外面的惊呼声还在继续,永远走在吃瓜一线的保镖江对雇主说:“外面可能有危险,你留在这里,我出去帮你看看。” 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的尽职尽责。 保镖江溜了。从房间溜出后,他凭着还剩那么点的记忆出了走廊走到甲板,发现甲板上已经站了不少人,都在往海上看。 他找了个空缺,也跟着看过去。 海水是红的。一堆堆黑色的东西飘在海面上,巨大,且隐约能看到一点红肉,染红海的血就是从里面流出。 就在船的不远处,一个硕大的,无神的眼睛在海面上飘着。船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重新规划航线,绕开了这一堆飘在海面上的东西。 江于尽趴在栏杆上再仔细看了一眼,看到飘着的肉块切口整齐。 下手的人动作很利落,但是有些地方的伤口已经开始变钝,解决这个东西的人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除了肉块,海面上还飘着两艘船,一艘看上去还算完好,只是上面没了人,另一艘船已经完全变成了两截,被海浪扑得分散到了两边。 回头看了一周,江于尽看到甲板上有人死死盯着海面,面色不太好看,转身拿出电话就去了角落。 他了然。 船上有零的人,并且零的总部就在附近,守门员还被人杀了,看上去应该是不久前的事情。 在不断从耳边吹过的海风中,老父亲江叹了口气。 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下绕过了海面上飘着的东西,之后速度逐渐减慢,所有人被要求回到房间。 看了最后一眼,江于尽转身又凭着记忆回到雇主的房间。 船体开始很明显地下降,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之后又一亮。 总控室自动打开了所有灯光,房间里瞬间亮了不少。站在窗边往外看,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水漫过船体,在水里游动的鱼也可以清楚瞅见。 船像是慢慢沉进了水里,但实际上海水离船身总有那么点微弱的距离,玻璃依旧干净,没有沾染上任何水花。 零是真的很爱藏在地下,支部是这样,总部也是,区别就是一个是藏地面下,一个是藏海底下,后者进入的方式更花里胡哨。这么压抑的工作环境,也得亏这些员工抗压力好,没有抑郁。 越往深处走,越能看到海底深处的暗流和旋涡,有鱼被卷着拍向这边,在撞上玻璃前一刻又被无形的暗涌带走。 外面彻底黑了下来。 —— 海面上遇到的巨大异种被解决,另外四个人的船也被海浪掀翻,破裂,陈景三个人并没有多在意跳进海里的四个人,在海面上搜寻了一周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后,他们潜进了水里。 接近海底深处的时候,各种暗流涌动,已经几乎完全不见光,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灯。 想要去到海底就需要穿过暗流层,这里几乎不见什么生物,他们费了一些力气才从这里穿过。 过了暗流层,一股更大的吸力传来,在被卷走之前,小胖来不及思考,扒拉住了任何能扒拉的东西,结果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他心脏一抖,结果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卷走,或者说周围的动静都停了下来。 一个通道出现,但在通道之前,一个密码盘浮了出来。 在一片安静中,小胖拿出了出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带上的密码解锁器。 张欣对他竖起大拇指。 这种情况下很难用虹膜识别,指纹识别也不太可行,于是零只能把密码设得很复杂,解锁器解了半天,就在小胖以为这东西快要被搞得报废的时候,“滴”一声响,屏幕显出绿色。 过了。 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迈入了智能化,密码输入正确后,原本挡在通道前的奇厚无比的玻璃打开,在他们进入后,充盈在通道里的水开始消退。 站在通道里面往外看,他们这才发现之前那块奇厚无比的玻璃是单向的,在外面察觉不到里面的模样,但里面的人能够清楚看到外面的任何情况。 要是这个通道刚才有人在,他们应该在还没进入总部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 在确认了通道内没有监控摄像头后,陈景第一个摘下氧气罩,他们拿出背着的防水包里的毛巾大致擦了身上的速干衣服,之后套上衣服遮住身上的潜水服,顺着通道往下走。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不像是在水面下。温暖干燥,有原本不应该存在于海底的充盈氧气。 再往下走出一段距离,有说话声隐隐传来,还有枪械碰撞的声音。他们于是原路返回,在合适的地方自己开了一条路。 陈景的能力用对了还挺好使,开路开起来安静又快速。 路的尽头是一条昏暗的小巷。 确实是小巷子,周围有楼房,小巷里还有堆积的垃圾还有倒下的垃圾桶,老鼠在这里面流窜。巷子外有光亮,很明亮,就像阳光一样。他们站在这里,居然有了种正在地面上的感觉。 遮住打通的洞口,几个人从巷子里走出。看到外面的景象的瞬间,他们突然就明白了,阿特沙到底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白色穹顶之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路两边的绿树伸展,人行道上有小孩,有车从路边路过。 这里就是一个城市,或者说一个国家,存在于海底的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国家。 小胖擦了把还在不断从头发里滴下的水珠,问:“去哪儿?” 抬眼看向一众高楼大厦中最高的银色大楼,陈景说:“去那里。” —— 一阵轻微的颠簸后,船窗外的景象变化,从黑暗逐渐过度到了明亮,到最后,居然还隐约可见高楼大厦的影子。 船停稳了。门外有人敲门,说已经到地方,可以下船了。 保镖江率先打开门。 又是之前在港口看到的那些人,原本因为不在一个房间,安静了一路的石布再次冒出,在他发出声音之前,江于尽看了他一眼。 石布止住了声音,但身体还在动,自觉站到了自家哥后面。 下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一堆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已经灰白的中年男人,两脚健在,但杵着一根拐杖,一行人的视线都主要落在了陆东城身上。 江于尽对生意场上的这些客套话和虚假排场没有太大兴趣,转头开始看向周围风景。 尽管变化略有些大,但确实是他之前来过的阿特沙,几个标志性建筑物还在,就是这天假得厉害,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人造的。高楼拔地起,有水有绿化,勉强加上人造光,这总部看上去还挺惬意。 他收回前言,这总部的生活条件看起来比支部好了不止一点,原来这个组织里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阴暗潮湿。 陆东城看向还在四处看的人,说:“走了。” 不是呵斥的语气,就是单纯的提醒,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很多遍一样。 其他人看过来,尤其是零的人,有人问小声问在一边的石布:“请问这是?” 他问出了一早就在船上的人一直想问的问题,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在石布快速且不过脑子地说“我哥”之前,江于尽率先自我介绍:“保镖。” 十分简洁凝练且直接的介绍。问的人一愣,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了句:“保镖好。” 江于尽礼貌点头:“你好。” “……” 整段对话只能说十分奇怪。 在他们下船的不远处就是一栋银色大楼,很高,近了后发现墙面的材质也很特殊,像是金属镀层。 江于尽拉回了想要贴墙面上仔细观察的石布。 和其他看上去就像是不良组织的支部不一样,总部干净整洁,如果忽略特殊的地理位置,把这里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现代化文明城市也行。 从下船到走进大楼,一路上都有人笑着活跃气氛,在进了大楼后,一行人走走停停,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大门再转了好几个走廊,这才走到了一个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大门打开。里面很明显已经稍稍做过改变,中间有圆桌,周围放了不少椅子。陆东城给身后人拉开椅子,说:“坐。” 保镖江坐下,一边的石布递过水杯:“哥,喝水。” “……” 对面人眉眼忍不住直抽抽。 这到底谁才是老板? 关键对方还真坐得稳稳当当,慢悠悠喝了口水,比大老板还大老板。 好在江大老板并没有在这里坐太久,在虚假聊天后,除了陆东城和灰白头发中年人,所有人都出了办公室。 零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和休闲的区域,但也仅限于这片区域。 没有人愿意在休闲区域活动,所有人都选择回房间待着。看了眼在走廊和房门前的监控,江于尽也跟着前面带路的人走,进了房间。 进房间后他就坐沙发上发了一条消息,发完消息就顺手打开消消乐。 一关消消乐结束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他起身开门,门外的石布进了房间。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石布说:“监控已经解决了。” “我们刚才一共经过了十三道门,其中五道密码锁,五道有人把守,最后三道是虹膜解锁。” “电梯是十六层,按这层楼的时候需要输入指纹。除此之外还有七楼,电梯到七楼的时候指纹面板亮了下。” 把手里拿着的电脑放下,他拿过纸笔就开始画这一路所经过的平面图,画的时候抬起头来问:“哥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江于尽蹲一边,发出老父亲的叹息。 阿特沙(三) 自己再拿笔随手写了行字, 收起画好的平面图,江于尽站起来,说:“你回房静, 但凡他有收什么东西, 把 石布挠头:拿东西。” 。” 在老, 石布点头, 之后问:“那哥呢?” 江于尽说:“我出去转转。” 这里到处是监控,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把守, 但他想要出去转,就一定出得去。 石布点头,收起纸笔和电脑又起身回自己房间。 江于尽出了房间, 就是出房间的方式不那么寻常,翻的窗。 从十六楼到一楼, 翻窗就可以瞬间跨越,他顺带把平面图塞途中遇到的一个封死的窗户外。 从暗处走出的时候,他看到了路边来去的人流和车流。这里像是一个普通的城市, 有带着孩子的父母, 还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来回奔波的上班族。这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看上去忙碌而平凡。 走在路上,路过的人看了他一眼, 之后又移回视线,继续走自己的路。江于尽在街上闲晃,先后路过了几个十字路口。有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出现了故障, 已经不能正常亮起,但来往车流像是恪守着某种默认的规则,依旧按照先后顺序通过路口, 安静而有序。 有人站到他的旁边,提着公文包,公文包里夹着报纸,看向对面已经坏了的红绿灯。江于尽看了一眼身边人,淡声说:“你至少得把这红绿灯修一下,不然显得有些假。” 旁边人转头看向他,疑惑问:“你在说什么?” 江于尽没再说话,在车流停下后过了马路。 原本像是打算过马路的人提着公文包站在原地,最终转身往后走。 在下一个路口,提着公文包的人遇到了三个背着背包的高中生,错身而过。 在分开的时候,报纸掉下,高中生捡起,对方已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他只能简单扫了几眼后收起。 陈景三个人向着银色大楼走去。 和他们想象中的略微不一样,大楼看上去干净明亮,外面也没有人把手,里面是穿着正装的人在走动,看上去就是一家正经公司的模样。 在大楼里面的人看过来之前,三个人率先移开视线,像是路过一样离开。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陈景停下来,说:“就是这里。” 大楼看起来普通,但是仔细看可以看到里面办公的人的口袋略有鼓起,像是装了个头不小的东西,并且每个人都是这样。 按照大小来看,里面装的应该是枪。普通的公司不会人人都配枪。 虽然知道了地点,但是按刚才看到的情况来说,想要进到大楼里面很难实现。他们不清楚里面的构造和布局,里面人多,进去了之后很容易被人发现,被发现后就很难出来。 陈景思忖了会儿,之后说:“先绕着楼走一圈再说。” 小胖和张欣点头。 大楼一侧向着马路,就是他们之前经过的地方,但有一侧向着隔壁大楼,隔壁大楼比这栋楼矮了不少,只有十几层的模样,还在整修中,遮了绿幕。 他们去了隔壁大楼。大概是因为整修的缘故,大楼里没人,他们顺着楼梯向上,透过绿幕看向隔壁银色大楼。 两栋楼挨得近,但完全没有从这栋大楼通向隔壁的希望。大概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这栋楼潜入,银色大楼向着这边的方向的十几层楼的窗户已经全部封死,只有高出这栋楼楼顶的窗户还开着,很高,从这栋楼楼顶完全够不到。 张欣眼睛尖,在打量隔壁大楼的时候发现了几张塞在公司的窗户外的纸张,上面好像隐隐写了什么,更多的内容被遮住,看不清楚。 纸张是小胖去拿的,一点一点够到纸张后,他迅速往回跳,回来的时候心脏还在怦怦响。 看来他这一趟去得很值。在打开纸张后,他们发现这是几张平面图。按照上面的布局来看,应该就是银色大楼的平面图。上面标注的重点楼层是十六楼和七楼,并且说明了去这两层楼需要经过的地方和关卡。很详尽,但有且仅有十六楼和七楼的平面图,其余的还是需要靠他们自己摸索。 在纸张的最末尾有一行小字,备注说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只有这一句话和之前的笔迹不太一样,看上去要潦草很多。 这些图应该不是零为了抓人特意设下的陷阱。要是他们有这个功夫,早在一开始就可以直接抓住走进这栋大楼的人,而不是用这种委婉到了极致的手法来抓人。图或许是真的,但不一定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藏在了这里。 小胖问:“去?” 陈景点头:“去。” 银色大楼内的守卫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森严。这里看上去稀疏平常,但是如果把拿着文件经过,在在走廊上喝咖啡的人都算在内,会发现这里处处都有人,完全不留死角。 没有死角就创造死角,在另一处引起动静,趁着其他人的视线都被吸引的时候,三个人趁机通过。太多的指纹锁和虹膜识别,按照之前一贯的方法,他们应该会孤立出一个看上去地位比较高的人,用这个人通过一路的识别,但是这次略有改变。总部不太适合用这种做法,再加上还记得看到的纸张上的备注,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用最慢但是最保险的方法。 大楼内部永远不会少了通风管道。通风管道延伸向各处,很复杂,但是在某个方面上来说又很方便。 为了不惊动任何人,从一楼到六楼,他们花了不少时间。七楼不能直接上去,就算是通风管道里也有隐形红外光线,小胖把东西处理了,他们这才继续向上。 他们最终通向的是七楼的天花板。在天花板上发出任何一点动静下面的人都能注意到,他们在这里比之前更加小心。 因为他们之前弄出的动静,现在大楼里已经开始稍微警戒,七楼的走廊上的人大多聚集在一个房门前,在门前小小交流着,像是在聊天。 知道了该去什么地方,陈景闭眼仔细听了会儿,最终选择一个方向。 他们从走廊天花板转移到了一个房间内的天花板上。 通风口的构造和百叶窗差不多,找好角度后,他们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况。 之前拿到的图纸没有错,七楼确实是重点楼层。 他们下面就是实验室,目测比他们之前看到的所有支部的实验室都要大不少。外面的变动与实验室无关,里面的人仍然在安心研究,各种机器不断发出微小的运转声。 实验室大,但是人不算多,四个角落都有拿着枪的人在不断巡视。 他们三个人,需要处理的有四个角落两个摄像头,外加分散在房间的实验人员。陈景敛眉,说:“两秒钟。” 超出了两秒钟,只要房间里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他们今天就很难走出这里。 几乎是一瞬间,通风管道被踢开,三个人跳下,角落的人在端起手里的枪之前就软软倒地,没能做出任何示警。解决了角落的人,其余实验人员也没能有通知外面的人的时间,在发出声音前就悄无声息瘫软倒地。 小胖从防水袋里拿出U盘,U盘还没插进电脑,外面瞬间传来了输密码的声音。 “你继续,这边我们顶着。” 陈景瞬间反应过来,跨过试验台到门边,把马上就要解开的门又锁上。外面的人还在试图开门,张欣站在一边,直接把电路熔断。 不能正常开门,外面的人于是开始物理破开大门。门的中心出现熔断圈,在门被熔断出一个洞之前,陈景又把门金属化了回去。 外面的动静停了下。 短暂的安静后往往是更大的威胁,张欣皱眉:“明明没有人通知外面。” 摄像头也被他们处理过了,即使有人发现了异常,也不应该这么快应该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但是现在很显然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这个。 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且比之前要剧烈得多。小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U盘还在导数据,但是速度很显然跟不上,他一咬牙,开始操作其他电脑。 【数据传输99%】 在电脑传输弹窗消失的同时,大门被强硬撞开,枪声响起。他们回到通风管道,迅速向下。 往下比往上要来得迅速,后面的人的动作也很快,从大楼内一直追到大楼外。 在跑进了一个小巷子后,他们掀开下水道井盖,进了下水道。 灯光亮起,几个人眼睛睁大。 下水道里,视线可及全是堆满的猩红肉块。 —— 在外面溜达的江于尽收到了石布发来的消息,一个视频。 视频是监控画面录屏,录的是之前去过的办公室里的视频。灰白头发中年人给了陆东城一个方形蓝色小盒,在递过的时候小盒打开了瞬,他收下了。 散步的脚步停下,江于尽开始往回走。 回到房间的时候,外面刚好有人敲门,说是准备离开了。打开门,他笑着应了声好。 航行几小时,谈判两小时,这里莫名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的人并不想在这边多待,听说能走后,他们在第一时间重新回到了来时的船。 回去的船上没了零的人,其他人看上去肉眼可见地更放松了些。最后看了一眼满是高楼的城市,江于尽收回视线,回到房间。 直到重新出现在海面上,不断有人走出房间,去甲板上吹风。 江于尽也混在人堆里。有人讲起了在离开之前发生的事情,说自己似乎听到了枪声,出了大楼后还看到街道上似乎有拿着武器的人。 无人管控的城市看上去确实有点自由过了头,至少不适合他们这种人,能离开早一点,大家都高兴。 石布在甲板上找到了自家哥,刚准备上前,结果看到陆东城走到对方身边。 把水递给面前人,陆东城问:“事情办完了吗?” 他猜得出对方来这里不是为了那么点钱,是有其他事要做。 接过递来的水,江于尽没喝,拿在手上,说:“生意谈成了?” 陆东城说谈成了。 他出钱,对方研究,研究出的新技术属于他,就这么简单。 江于尽抬眼问:“他没送什么好东西?” 陆东城表情不变:“什么好东西。” 江于尽笑着,眼里的情绪淡了下去。他把手里水杯递到对方嘴边,说:“喝一口?” 陆东城没喝。 “哗——” 玻璃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站在甲板上聊天的其他人被突然炸起的声音吓得一抖,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他们看到自己老板被人掐着脖子,大半个身体横在栏杆之外,只要再往外送一点,瞬间就可以掉海里去。 呼吸逐渐跟不上,陆东城抬眼看过去,看到的就是淡到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睛。没有嫌恶,没有审视,像是看路边路过的一条狗。江于尽说:“我之前说过,不要有下一次。” 水里有东西。他原本只是在来的时候这个人在他手边有茶水的情况下问他喝不喝水的时候隐隐有察觉,刚才有猜测,在这个人选择不喝这杯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这样的事早在游戏里已经发生过。暴风雨夜,在小木屋,他们没能找到通关的关键道具,于是只能继续留在副本里,对方若无其事地给他递了杯水。 他准备喝,但最后还是没喝。 怪就怪在水太清,连杯底的一点细微的还没消融完的胶体也可以看清楚。 这东西他见过,是游戏里一种植物的胶,可以破坏部分脑组织,使人功能性地遗忘记忆。见过是见过,但他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还会用到他身上。 最后一直没能找到的关键道具也在对方身上发现。 “……” 咽喉被掐住,大半个身体在海面之上,生死也就在一瞬间的陆东城喘了下。 还是被发现了。 别人说他阴险,利己,变态,不择手段,下作,都是真的。 和石布他们不一样,他一直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朋友或者伙伴的身份。徐同归活着或是死了,都轮不到他上台。 所以他用了这个办法。他试了两次,一次在游戏里,一次是现在,都没能成功。 这次在来的路上,对方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他递过的水,他还以为对方又信任他了。 江于尽松手了。 暂时还没能呼吸过来的人就这么往下掉。 甲板上的人看得眼睛瞪大,心跳都漏了好几拍,最后还是船员反应迅速,在人彻底掉下前抓住了。 在不远处的石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上前。 江于尽说:“等你老板清醒了把之前的视频给他看,要是不想视频出现在特搜局,他知道之后该怎么做。” 石布点头。 在回去的几个小时内,船上的人都紧张地盯着这位差点杀了雇主的保镖,最后目送着对方下船。 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他们唯一能做好的就是不多看不多听,保住自己小命。 出发的时候是下午,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下了船,江于尽回到了之前住的酒店,洗完澡后倒头就睡。 几个高中生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水,还有一点红色的痕迹,趁着时间还早,他们简单洗过澡后就一起去了陈景房间。 自从进了下水道后,一直追着的人似乎完全了解他们的行动路线,一直跟在后面甩也甩不掉,直到后来出了下水道,钻进一个无人小巷子里,他们这才算是有了点喘息的空间,最终摸回来时打出的路,原路返回。他们这一路上难免受了点伤,但很好地保护了U盘。 U盘里全是研究记录。和支部主要研究于人体和异种的结合不同,总部的研究方向很明确,就是一直在研究同一个东西,不断地深入挖掘。 总部的人在拉措沙漠深处发现了它,带回并给这个东西命名为【0】,或者说换个角度用一个更为熟知的名字来说,【0】的细胞被称为创生体。 支部的所有研究都是依据于总部对于【0】的深入研究。 和他们猜想的一样,【0】就像是异种的母亲,具有修复,控制,融合,增强和产生的功能。除此之外,按照总部的研究来看,在这些功能之外,它还具有寄生和支配的能力。 寄生这个功能在前些年就已经发现并且已经投入使用。之前他们遇到过的具有异常行为的异种或许就是被寄生的异种。比如原本没有囤食习惯的异种突然开始储存食物,原本会把食物分给同类的异种永远把营养留给自己,不肯多分出去一毫,这些行为都很难说正常。 它们这样做的原因是想要把营养给存在于自己体内的【0】的部分,也可以说,这并不是它们想要,而是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出于某种原因,或许这原因跟游戏崩塌有关,【0】很虚弱,急需大量的营养,这些被寄生体就是它的营养来源。 零用它产生异种,又把它的一部分植入到异种里,再投放向各地。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从某一段时间开始,原本数量已经开始下降的异种再次在各地出现,并且越来越多。 它还有个能力是支配,入侵其他物种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完成侵占,侵占完成后,它一边拥有着被侵占体的思想,一边支配着这个被侵占体为自己做事。 【0】是一个东西,但又不完全是完整一个。仅仅一个细胞,或是一些残存的片段,这些都是它,都能长成它。无论多么残缺,多么渺小,只要它活着,就能思考和观察。 小胖之前面对红色肉块时有被观察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 “意思是,想要解决它,必须把它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可能存活的基因都彻底粉碎。” 张欣的表情彻底凝重了下去。 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通过零这么多年的运作,这个东西的细胞和基因已经遍布世界,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小胖指向下面的另一段文字,说:“你们看这一段。” 【被支配的个体仍然可以正常活动,思考,工作,乃至于研究,这点在11.3万试验者身上已经得以体现。】 看到这段文字,陈景意识到了什么,拿出今天随手塞在防水袋里的报纸。 报纸是很多年前的报纸,泛黄得厉害,上面头版是一条特讯:【阿特沙市内人口突破11万】 在下方小字有特别说明,写着:【现实际人口数约为11.3万】。 11.3万,一模一样的数字。 慢慢反应过来,鸡皮疙瘩悄无声息爬上房间里的人的胳膊。 所以他们今天在阿特沙看到的孩子,夫妻,父亲母亲,那些在街上有说有笑的学生,全都是已经被控制了的人。 他们全都是【0】。 ——包括大楼里的研究员和守卫的人。 【0】的每个部分间都有联系,它的眼睛就是它们的眼睛,它的知觉就是它们的知觉。 所以他们昨天在侵入实验室的时候,分明没有人通知外界,外面的人仍然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并尝试突破大门。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张欣转身迅速在自己袋子里翻找,找出之前意外得到的图纸,最下方的备注清晰可见。 他们终于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要被一个人看到,他们就已经被整个城市的人发现。如果他们要是像平时一样找人去解开虹膜和指纹锁,那么在踏进大楼之后,他们就注定再也走不出。 小胖头皮发麻:“这些纸到底是谁留的?” “……” “叩叩” 在一阵无言的沉默中,房间门被敲响,三个人瞬间警惕看向大门。 陈景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快速平复心情,起身开门。 一个头发乱成一团的人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手夹着个白软大枕头,另一只手还在无意识挠痒,梦游一样说: “儿啊,我房间里有蚊子,来你这避会儿难。” 准备 房间里很安静。 江于尽探过头, 稍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之后,人还挺多。” 他问” 小胖和张欣眉眼抽抽, 说, 于是只能一点头。 来了。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打破沉默僵硬的氛围, 把周围空气都变得跟本人一样懒散。最终一房间四个人, 床上四仰八叉躺了一个, 沙发边桌子上趴了三个。几个高中生已经一天多没有睡觉, 精神和体力一直处在高压状态,在稍微放松下来后,就这么趴着桌子睡去了。 高中生们还是第一次和成年男人在同一个时间醒来。 再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大亮,外面阳光刺眼, 小胖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醒来,刚好看到床上的人揉着一头乱毛坐起。 对方揉着头发,应该是睡饱了, 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还给他说了声早。 剩下两个人也醒了。 身体有些酸痛,但是一觉睡得莫名安稳, 他们精神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好过。张欣醒来后习惯性看了眼时间,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精神挺好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 甚至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市民江对这种中午后起床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早在一开始就打听清楚酒店二十四小时供应早午晚餐,在抱着自己枕头回房间之前把房间里的菜单递给几个人。 高中生三个人在外面找线索的时候, 他已经把酒店摸得透透,尤其是在吃饭这一块,菜单放房间什么地方可清楚。 最后四个人没有下楼, 在陈景房间一起吃了一顿实际上是午饭的早饭。 在饭后,江于尽问:“你们的调查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小胖说,“随时都可以回去了。” 江于尽当即订了晚上的机票。倒也没什么急事,主要是有人约他打麻将。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高中生们实际上也急着回去,尤其是小胖,大堆的资料只能他来处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下午订票,晚上他们就坐上了回去的飞机。昨晚上的时候横跨南洋,还可以看到上面飘着的云层。但是云层没人看,成年男人在睡觉,三个高中生还在看资料。今天上午睡了一觉后他们现在精神还不错,于是想要抓紧这段时间多看会儿。 在航程过半的时候,靠窗边坐的人醒了,原本想要打开消消乐,结果手机震动了几下,有人发了几条消息。 在一边看资料的高中生们听到靠窗坐的人笑了声。他们还没收回视线,结果对方正好转过头来看向他们,问:“这么晚回去,你们需要人送一下吗?” 小胖和张欣都摇头说不用。他们在上飞机之前就已经约好了车,下飞机后就可以直接坐车回家。 陈景也约了车。夸赞了声几个高中生真靠谱,江于尽抬手打字回消息。 他在出发前顺手给消消乐好友发了消息说今晚的航班回去,对方刚来问说时间晚,需不需要人送几个高中生。 这原本是一个高中生和消消乐好友见面的好机会,但是很遗憾高中生过于靠谱。 下飞机,上车,回家。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睡觉的某市民真正到了深夜后大脑兴奋,于是躺沙发上看刚好今天开始重播的肥皂剧。 高中生这边看上去确实很忙,很罕见地没有催他去睡觉,回到房间后就没有再出来。 第二天约好的麻将也取消,因为其中一个人突然被公司要求去上班,带着满身怨气在大清早就赶去了公司。原本的活动取消,好大儿又一直窝在房间,江于尽于是去找楼下理发店老板唠嗑。 现在刚好是中午休息的时间,理发店门半关着,里面的人看到他来后直接一伸手,想要把门整个拉下。 江于尽一手扶着门避免被关,一边一脸不可思议道:“你好冷漠啊!” 明明已经两三天没见,这个人居然一点都不带思念他,还要把他赶走。 大门还是被外面的人强硬地打开了。理发店老板叼着烟,就这么看着对方钻进来。江于尽挥手:“好久不见。” 实话实说理发店老板刚清净两天,还不想跟这个人见面。呼出一口气,他在椅子上坐下:“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瞧你这话说得。”市民江说,“我就来找你聊会儿天。” 理发店老板持怀疑态度:“你怎么不去找徐同归聊?” “他得上班。” 江于尽说着,打开手机再数了下新增的某工资卡里的存款位数,美滋滋放下手机。 对方好好上班,工资卡里的数目才会增加,他的快乐才会增加。 理发店老板没话说。 “你之前不是问我在游戏里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我去了阿特沙,就零那总部,遇到了在游戏里最后遇到的异种。” 理发店老板暂时取下叼着的烟,说:“徐同归是那异种杀的?” “不是。”江于尽说,“他是我杀的。” 烟慢慢燃着,烟灰落到地上,理发店老板没有动作,就这么看向对方。 江于尽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说:“姑且暂时叫那异种小零。” 在最后一个副本,他和徐同归跳进了深渊,深渊里就是小零。或者说深渊也可以看做是副本里的副本,这个世界独立存在,并且只有小零。 他们进去的时候,充满整个小世界的肉堆还在变化着,逐渐凝成一个异种的模样,异种不断变化,放大,成形,最后被送出了深渊外。 外面源源不断的异种就是来自小零。如果说游戏里的产物一定要有个起源,那么异种的起源无疑是这里。 肉堆有核心,就藏在庞大组织中,在不断裂开又重组中,他们看到了红色的像晶体一样的东西,很快又消失在肉堆中。 只要看到了,就不可能找不到。过程略有些复杂血腥,总之他们在漫地肉块中找到了红色的晶体。 出于一些原因,他动不了这个异种,这个异种也动不了他,最后上手的只能是徐同归。 他清出了一条血路,准备破坏晶体。 变化就从这里开始。 异种有自己的保护机制。小零具有很明显的排他性。没有被它承认属于己方的人碰不到晶体,只能这样看着手从晶体里穿过。 想要解决它,就只能成为它,或者被寄生,或者被支配。 在决定让它死亡的时候,也注定了自己的死亡。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面,徐同归选择了双死。他和异种,一个也别想活。 人的直觉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徐同归好像早在之前就隐隐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很坦然地接受了死亡的结局。 大脑和身体逐渐开始逐渐失去掌控,在还有意识存在之前,这个人一把捏碎了晶体,之后拿出一把匕首。 他接过了这把匕首,刺进了对方的心脏。 江于尽停下了话:“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一段之前一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的过往,他现在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有空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热水,他一口喝下去,猝不及防被烫了下,又开始起身寻找凉白开。 理发店老板就这么看着他在店里转,在看到他终于找到凉水喝下去后,问:“你问了徐同归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江于尽点头:“问了。” 他们觉得能或下来或许是因为游戏的自我保护机制。一只异种都知道自我保护,游戏肯定也会。 如果把当时的情况带入普通游戏可能会好解释得多。一个游戏需要玩家和NPC,玩家是他们,异种是NPC,那么小零就是游戏NPC数据库。无论是少了玩家还是NPC,游戏都无法正常运行,数据库被毁坏甚至直接删除大半,游戏无法正常运行,于是需要在被毁坏前读档重来。 游戏里之前也发生过副本重启的事情,虽然不了解其中的机制,但这操作确实可行。 重要数据库被毁了大半,游戏已经开始崩塌。可能游戏本身也在试图修复,但是修复的速度永远比不上崩塌的速度,现在还现存的几个副本或许就是游戏努力修复的结果,没有让其和其他更多的副本一样直接碎裂消散。 这一系列变化的结果就是徐同归和小零都活了下来,但又没能完全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一个掉到犄角旮旯后被特搜局的人捡到,认出身份后被秘密藏在疗养院躺着昏迷了几年,一个处于重伤状态,被零的人找到。 最开始或许是零的人找到了0,但在越来越深入的研究中,零已经在悄无声息中成了被支配者。原本的人类研究异种,已经变成了0研究自己,不断挖掘出更多自己的能力。 按照之前去过的零的总部的样子来看,里面真正有自我意识的人已经不多了。城市里的看似繁华有序的景象只是一种营造出来的假象,大概就是为了骗像陆东城这样的怨种大老板投资,好继续自己的研究。 支部的人还在兢兢业业继续为了总部研究,不断地在试验,投放异种,找实验体,实际上他们已经完全是为了一个怪物在工作。 0一直在支配,也一直在观察人类,看得出来,它已经学会了不少东西。 说了会儿话,市民江再次喝了口水。这次他没喝错,喝的凉白开,润了把嗓子。 理发店老板从来不信这个人会平白无故跑来这里告诉他这么多事情,之前的烟在不知觉中已经燃尽,他捻灭了,又点了支。 果然,在他对面的人放下水杯,对他笑了下,说:“咱这主要还是想拜托你件事。” 关于肉堆的晶体的事,小零绝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研究中,几个高中生得到的资料里肯定没这回事,到时候要是对上,之前的事情又会重演。 小胖和张欣都有家人,按照好大儿的性格,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局面并不难想。 他对对抗反社会组织,打倒邪恶来源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但是他辛辛苦苦……可能也不太辛苦,总之养了这么多年的好大儿不能死。 所以得有个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理发店老板眉头突突直跳,手里的烟差点掐灭:“我怎么去告诉?” 总之这件事情落到了他头上。安排了任务的人蹭了两杯水,又轻松离开,临走之前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石布,他刚出差回来,应该挺闲,要是你说做什么事他一定会配合。” —— 小长假过去一半,这些时间陈景和张欣都经常往小胖住的地方去,路线固定,时间不定。 在小胖打电话说又发现了什么之后,张欣再次从家里出发,前往小胖住的地方。 她从旅游回来后这两天一直都在往外跑,父母忧心看着她,以为孩子到了该悄悄谈恋爱的年纪。 今天从凌晨就已经开始下大雨,到现在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走在路上的人都撑着伞,匆匆从路边走过,踩起一地水花,所有的画面好像都模糊了起来。 在平时一般没有人的很多年前建的老公园的水池边多了两个人,都撑着伞,支在栏杆边。伞遮住了肩膀以上的部分,她看不清楚,但莫名觉得熟悉。 脑子里有印象,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听到其中有人说了声“阿特沙”。 张欣的脚步停了下来。 …… 已经到小胖家的陈景和小胖等到张欣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大门打开的时候,对方伞也没来得及收,在确认小实验室的隔音门关上后,急切说:“我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了。” 不用再继续在各个方向上漫无目的地研究,她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在被0寄生或者支配后仍然保持自我认知和自主支配权的方法,更简单地来说,就是找出抗体。 比起之前漫无目的乱撞,现在显然更有了目的性。 小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张欣说是遇到了石布。她原本不知道站水池边的两个人是谁,后来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从阿特沙出差回来,这才对上了人,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石布。 两个人后来的对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虽然两个人一问一答像是在棒读,但影响不大,只要信息量足够就好。 陈景问:“你对另一个人有印象吗?” 张欣摇头。她隐隐约约觉得那背影有点印象,但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大概只是在哪里遇到过身形像的人。 她又说:“但是声音有些熟。” 感觉在哪里听过,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暂时不用想,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拿着带水的伞,这才将其收好。 —— 实话实说,消消乐体力用完,肥皂剧没有重播,好大儿还有理发店老板都出门,江于尽在家里躺了一下午,看着天色逐渐变暗,终于感受到了无聊。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下,平时的八卦大会难以展开,只能遗憾取消。 抱着大鹅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市民江在去平时去的小酒馆找老板唠嗑和睡觉之间选择了给消消乐送钱。 在他即将送钱成功之前,大门被敲响。 他穿上拖鞋起身开门,大门打开的瞬间,和外面的冷风一起灌进来的还有香甜味道。站在门外的男人撑着伞,手上提着粉嫩嫩盒子,一侧肩膀湿了大半。 江于尽咦了声,发出了领导的声音:“小徐同志来了。” 小徐同志把粉嫩嫩盒子递给他,递过来的时候香甜味道更浓烈了一些。他说:“今天下班早,路上刚好看到了这个蛋糕。” 他之前收到这个人消息说觉得无聊,正好儿子不在,于是过来了。 江于尽接过盒子,拿出之前的拖鞋给对方穿。把香香甜甜粉盒子放桌上,他看了眼对面人身上和发梢上的水,转身去找新的干毛巾。 但是由于常年不管家务事,他一时间找不到新毛巾,于是直接拿过自己毛巾。 让客人徐坐沙发上,他站在人身后,把毛巾直接盖人头上开始擦擦擦,不能说有模有样,只能说毫无章法,也得亏客人徐的头发比较坚强。 感受着头上乱七八糟的手法,客人抬眼问:“老板,我大概什么时候能收到上岗通知?” “年轻人不要着急,”江老板拍拍他头,说,“等你跟咱儿子打好关系就上岗。” 他说完话后放下毛巾,又钻进了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后又回来,手上多了把钥匙,是这个大门的备用钥匙。他把钥匙抛对方手里,说:“提前给你预付薪水。” 徐同归稳稳接住钥匙,仔细放进口袋。 擦头发环节结束后就是香香甜甜小蛋糕环节,蛋糕盒子被保护得很好,没沾一点水花,并且蛋糕也是真好吃。 趁儿子还没回来,还没有正式上岗的见不得人·徐离开。他离开前顺手带走客厅垃圾桶里的垃圾袋,结果刚一提起,空酒罐碰撞的声音响起。 “……” 原本已经舒服躺沙发上的人瞬间警觉,半眯起的眼睛睁开。 果然,就一瞬间,站不远处的人的视线就看了过来。 捣毁总部(一) 在这个大雨夜, 市育,一直点头“好好好”。 这个走之前再次重复强调了一遍之前的话,逮着头乱毛按了两下。 cm, 江于尽这次不敢反抗, 站门边不断点头, 又说“好好好”, 直到看到对方下楼, 车辆彻视线。 肥皂剧的重播终于开始, 看似深刻反迅速打开了电视。 陈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路边车辆驶过,车窗开了一半,在雨幕外, 他看到了车内暖色光下男人不像平时那样锋锐的眉眼。 是徐同归。 想到了什么,他脚下的步伐瞬间加快。 脚踩上水花的声音在安静街道上响起, 又被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掩盖。街道两边的房屋的灯光还亮着,里面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和小孩的叫闹声,看起来和平时一般无二。 走到楼下再上楼, 他掏出钥匙开门, 开门的瞬间里面就传来了“你居然爱他爱她”的电视的声音,躺沙发上的人跟着笑了两声, 注意到门这边的动静后才略微转头看过来,有些惊讶, 说:“你身上怎么湿了这么多?” 陈景闭眼,呼出一口气:“外面风大,伞吹歪了。” 他收起伞, 问:“这附近是发生什么了吗,刚看到有特搜队的人过去。” 江于尽抱着大鹅坐起来:“没有吧。” 陈景点头,把伞放好后就去房间换衣服, 放的时候注意到玄关的拖鞋,问:“今天有客人来过?” 江于尽说:“有个朋友来过,在你回来之前走了,桌上的蛋糕是他给你带的。” 陈景回房间去换衣服了。等到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搓头发师傅江再次上线,手里拿着毛巾招手。 陈景感觉不太妙。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感觉头皮快要摩擦起火,但是后面忙活的人挺开心,陈景最后选择不说话,任对方玩。 一晚上当了两次搓头发师傅,在看完肥皂剧后,忙碌了一天的江师傅选择回房间睡觉。 之后这些时间,他像是直接少了个儿子。 小长假结束,陈景说之前的模拟考考得不理想,以后放学后直接去小胖家一起学习,可能会持续比较久,或许会待到到下一次模拟考前。 江于尽很欣慰好大儿这么好学,同时也为理发店老板感到悲伤。 因为他又要去找对方打秋风了。 得知自己又要被打很长时间的秋风后,理发店老板坐在窗边抽了很久的烟。唯一的好消息是江某并不是每天都一定会来,在接了委托后,这个人更多时间都是去打雇主的秋风,末了还有每天晚上定时过来送饭的徐同归。 面对每天都会送上门的香香晚饭,江于尽表情却一言难尽。 在楼下一起吃饭,理发店老板看着他,说:“每天都有人送饭,这还不好?” “他就不是来送饭的,”江于尽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他是来抓我喝酒没有的。” 他原本是不太喜欢喝酒的,但喝久了也觉得还好,尤其是在有人阻止的情况下,叛逆精神见长,不让喝就更想喝,每天想着法子搞两口,还得注意不被抓到。 “……” 理发店老板不懂这两个人的斗智斗勇,选择沉默吃菜,末了问: “你不多去问问你那便宜儿子情况?” 他提醒说:“你就不怕他们自己跑去阿特沙。” 要是几个人自己去了,再赶过去不一定来得及。 江于尽摆手:“去那边需要监护人,他们要想再去会叫上我。” 因为之前去过,他对这些条例还算清楚。 话说着,一个电话打过来,他接通。 是之前因为加班而不能打牌的街上邻居打来的,说是明天休假,大家晚上可以凑一桌。 啪的一下,就很快的,江于尽同意了。 理发店老板没眼看他,移开视线默默吃菜。 第二天下午,在上午收到匿名举报后,特搜局又找到并捣毁了零的一个支部。支部是一个片区内最大的支部,下面还有众多小据点,按照在支部内发现的信息来看,它和总部也一直有在保持密切联系。 再一次总部来联系的时候,他们截取了对方的通讯地址。 地址经过层层加密,每隔几秒就转换一个坐标,转换的坐标在天南海北,全是假的。但他们发现转换的时候都有一个固定的节点,他们通过节点反向追踪,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坐标。 坐标在南洋的中心,全是一片海完全没有任何建筑的地方,还不如偶尔定位到城市的假坐标来得真。 半人半异种的怪物被当场解决,他们抓住了支部长和其下一系列还算正常的干部。 知道总部的事的人只有支部长,其下的干部全都对总部不知情,但是无论他们怎么问,支部长都不肯松口告诉总部地点和情况,最后还是支部长的秘书,一个看着文弱的男人为了减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他是支部长秘书,但是似乎还有其他关系在,支部长什么话都对他说,他也跟着去过总部一趟。 按照他的描述,零的总部确实是在南洋中心,并且在深海之下,需要特殊的办法才能从海面一路进到海底,但是这种特殊方法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总部很繁华,但是莫名奇怪,繁华但压抑,去过一次后他就再也没想去过。 在问出信息之后,局里就零的总部的事开会讨论了一次,花费了几个小时,什么也没有讨论出来。 当天下午,太阳开始西沉,特搜局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城市另一头的小实验室里,一只老鼠被药迷昏。 小胖眼下带着青黑,笑了下。 确实成功了。 一连将近大半个月,他每天都在不断实验,失败了太多太多次,终于在今天经过反复测试,确定研究出来的东西确实可行。 陈景和张欣搞来了几笼鼠,今天一整天反复做了几十次实验。 没有被创生体寄生的鼠会毫不犹豫吃下他们当面加了会导致鼠类昏迷的药的食物,被寄生的鼠在看到他们倒入药物后选择不吃食物。被创生体寄生过的鼠在打了他研制的东西后依旧不会选择吃下食物,打了研制的东西,再被寄生的鼠会和没有被寄生的鼠一样选择毫不犹豫吃下食物,然后一起躺板板,反复几十次都是这样。 这是成功了。 小胖要再观察调整一下,张欣和陈景抓紧时间离开,回家去整理东西顺带订票。 时间每往后拖一分钟,0就更了解自己一些。他们能做出不受其寄生的东西,对方也能找出对抗这种东西的办法。 这实际上是一种时间上的较量。 当晚三个高中生就走上了机场。 高中生走上机场的时候,市民江还在茶馆里喝茶,摸了个麻将。 坐对面的之前老加班的命苦打工人提议说:“再摸几把去小喝两口?” 江于尽看了眼手机上备注【纠察大队徐某】前不久发来的消息,眉梢微扬,快速答应了。 特搜局今晚从领导到基层所有人都加班,徐某今天过来不到这边。 意思是今天任他玩。 再摸几把的意思是玩到半夜。到了这个时候总觉得肚子里缺了点什么,大家一致赞成今天就此收手,一起去平时常去小酒馆。 半夜的街道上已经没了人,只有路灯在亮着,几个人走着,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小了些。 街上彻底安静了下来,小酒馆还很热闹,正好有平时的八卦团伙主力在,几个人喝多了,各种八卦往外抖,周围围了不少人,就跟听人讲故事一样。 市民江几个人拿了酒迅速混入其中,听到之前没有听到过的八卦,眼睛睁得贼溜大,还有人在一边发出了惊叹声,没想到现实中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原本分散开的几桌人凑吧凑吧凑成一桌,全围一起听人讲八卦去了。 酒味和讲八卦的声音上头,最后小酒馆老板也加入其中。 小酒馆散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三点半,有人直接倒在酒馆里,鼾声震天响。 市民江放下酒杯决定回家,其他几个人赞同。 一行人独立地走进酒馆,勾肩搭背歪歪扭扭扭出酒馆。 过来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回去的时候硬生生走了半小时,有人想放声高歌,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终于走到自己家楼下,江于尽离开了歪歪扭扭团伙,打过招呼后自己扶着栏杆上楼。楼下的人还在挥手和他说拜拜,说下次再约。 江于尽随口应了声,上到一半胃里一阵倒腾,弯下腰。 好像有点喝多了。 稍微在原地站了会儿,他又一步一顿扶着栏杆上楼。 钥匙就在口袋里,他靠在门边上,掏了半天才掏出来。 他谴责了钥匙一句。 这么半天不自己出来,怎么看都是钥匙的错。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大门打开,靠在门上的人也跟着往下滑。 躺在木板上,市民江拍了下自己的脸。 好像喝多了不止一点。 玄关冰冰凉凉,还怪舒服,原本就没怎么睁开的眼睛逐渐闭上,黑暗中一声响,掉一边的手机亮了瞬。 重新睁开眼睛,浅色瞳孔对焦了好半天才看清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在黑暗环境下,手机屏幕显得过于明亮,看得人眼睛痛。 【○○航空提醒您:您的孩子已平安到达南洋北机场】 终于看清上面的文字,存活不多的脑细胞稍稍努力,躺地上的人终于懂了上面的是什么意思。 “……” 江于尽酒醒了。 半夜从被子里被挖出来的理发店老板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被记了大过,这辈子才遭了老罪认识这个酒鬼。 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他咬着烟,手上扶着方向盘,脸上全是半夜被吵醒的烦躁:“你怎么还没喝死呢。” 后面的人歪斜着坐在后座上,没回他话,还在睁着眼睛看手机。 喝酒加熬夜加晕车,晕车还看手机,江于尽觉得自己或许离死不远。 他不该相信几年前的航空管理条例。几年前特殊未成年人需要在监护人的陪同下才能去南洋,现在已经变成了只要去过南洋且没有做出违法乱纪的事,之后去南洋,只要年满十六周岁就能够自由来往。1 三个高中生全都满了十六岁。这航空公司还怪贴心,起飞前不通知,落地了还给报声平安。 买了最近一班飞机的机票,江于尽支在柜台边,迎着柜台服务员的视线拿走机票,之后办理登机。 为了在飞机上看到从南洋升起的太阳,尽管现在时间阴间,实际上这个时候上飞机的人不少。 熬夜醉酒晕车的效果还没散,在一众兴高采烈的人中,市民江独自散发着丧批的气场。 在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飞机上的人发出阵阵惊叹,仍然安静坐在座位上的人独自反胃。 想吐。 早知道该不喝那最后一口酒。 太阳升起的时候,原本昨晚就加班的特搜局的人又提前上班,上层又组织开会,讨论昨天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的关于零的总部的事,昨天大多数特搜队的人并不在场,今天为了听听他们的意见,所有人都到场,会议规模进一步扩大。 在会议开始之前,徐同归接到了前台一个指定要找他的电话。 他去接了。是原三水打来的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只说了江于尽去了阿特沙,凌晨四点多的飞机,顺带揭发了这个人喝酒到三点多的罪行。 电话挂断后会议就开始。 除了参会人数有变化,这场会议和昨天那场只能说是毫无变化。问到是否出队去清扫总部的时候,无论其他人怎么说去,上层的人总有理由扯到不去,其他人累了说不去,领导又说这样不太好。于是其他人又说去,上层又搓手说到:“我们最近手里头紧张,要是去了的话财政方面……” 坐在后面的徐高惊叹于这几个人的极限拉扯和纠结的能力,不远处的胡砾有幸参与了昨天的会议,对这样的状况表示并不惊讶,上扬的眼尾垂下来,开始看中午午饭。 之前一直在看手机的徐同归终于略微抬头,结束了反复拉扯:“去。” 上层的人看向他,又开始他的纠结大法:“可是……” 迎着对方带着血腥气的冰冷视线,开口的人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死人,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 有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要是他再说下去,自己应该就会变成真死人。 把这么危险的人放局里说不定是个错误的决定也说不定,刺在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说话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徐同归低头再看了眼手机。 他发了几条消息,依旧没有人回复。 在早上,特搜大队全副武装坐上了专用飞机,全队出发前去南洋。 南洋海岸边,一艘船从海岸边出发。 江于尽坐船上,头上戴着开船的老伯暂时友情赠送的草帽,问:“老伯,你这船能再开快点吗?” 老伯晒得黝黑的手一摆:“你别为难我这破船,现在这速度已经是最快了,怪就怪在你自己没赶上好时候。” 前些天有人在这边开快艇,结果接连出现事故,于是这边暂时开始禁止快艇运行,现在能走的就大船和他这种不大不小的普普通通船。 江于尽把草帽往下压,继续蹲船上,适时指一下方向,船在海浪中摇来摇去。 更想吐了。 船小,并且速度慢,但还算给力,平安无事到了预定的海面。老伯看着空无一物的海面,不太懂自己这位客人到这里来是想要干什么,结果身后传来一声“老伯再见”,他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一片已经沉进海里的白色衣角。 就这么瞬间的时间,那一点白色衣角彻底消失在了深海里,无论再怎么看也看不到。 淡黄草帽飘飘扬扬落在船上。 天上远处有直升机的声音响起,老伯一抬头,看到远处一艘大船驶来。他想也不想就挥手:“这里有人想不开跳海了!” 海水越往下越冰凉。 在快速下潜中,江于尽摘下了手腕上红绳。在摘下的瞬间,红绳散开,海水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割裂开。 下潜变成下坠,往下的速度快了不少。 按照之前的记忆下到海底深处,原本的汹涌暗流被截断,打散,冲向其他地方,原本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平静了下来。 江于尽看了两眼藏在黑色岩石后的入口,看了眼其复杂的结构,最后选择不动脑子。 有时候暴力拆解比动脑子要快得多。 海底深处巨大浪涌传开,大门被拆开后,通向上方的一个通道展开,原本该涌进入口的海水通通被排开。 在入口之后,满是高楼的城市明亮依旧。 只是和之前不一样,这里已经失去了那股诡异的宁静。 这里很明显发生了什么事。银色大楼爆炸了,浓浓的黑烟正在升起。 即使有大楼爆炸,街上的行人依旧走自己的路,目不斜视,演着和平城市的戏码。 又是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依旧没有亮,车流在缓缓经过。 周围一阵脚步声快速响起,接连不断,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枪械的声音。 十字路口已经围满了端着枪的人。 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从人群里路过,像是没有看到这些人一样,依旧走向上班的地方。 江于尽看了眼他,在错身而过的时候说:“你这红绿灯还是没修。” 男人无神的瞳孔看过来。这次他回话了:“没必要。” 说话的不止他一个,周围所有人都一起开了口。 所有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一瞬间,剧烈的枪响涌入耳膜。 捣毁总部(二) 海面上, 大船慢慢停下,胡砾跳船去看说有人跳海的渔民,板。 服, 横条纹极致简单纯狱风, 脸上有伤, 但没遭到什么非人的待遇, 看起来还算有进?” 支部长没吭声。 没有任何预兆的, 一把匕首节, 剧烈的撕裂感来得突兀又快速,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甲板,原本干 没想到徐同归会这么干脆动手, 后面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不知道是上前拦住还是默不作声, 一时间楞在原地。 徐同归完全没有继续等支部长犹豫的意思,在扎了一个手臂后,他没有任何停留, 又抬起另一只手臂, 完全不给人思考时间。 “等一下!我说!”支部长甚至来不及想起之前学的各种格斗技巧,只能遵循本能徒然地扭动身体试图离远一点, 全都交代了,“下去需要和总部联系, 总部同意后才能下!” 徐同归起身看向身后一队的人,有人懂了他的意思,拿着通讯设备上前让支部长联系。继承了徐队的优良作风, 他也一手拿设备一手拿刀,刀尖亮晃晃。 站后面的徐高移开视线,努力绷着的眼角一抖, 一瞬间有了他们才是那个反社会组织的错觉。 下去询问老伯的胡砾上来了。他随口说了句:“跳海的是名男性,酒鬼。” 按老伯所说的就是,对方身上有一股酒味。 “不用救,”徐同归问,“渔民呢?” 胡砾看了他一眼,说:“我让他往回走了。” 在不远处的支部长抖着还完好的手准备拿起通讯设备的时候,海面以下开始不安分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穿透深海,把海水挤向四周。 一条通道从海里出现。所有人站在原地看过去,刚拿起通讯设备的支部长也一愣。 这确实是通道没有错。 但是和他之前看到的通道不一样,这个通道是完全静止的,不像之前那样具有流动性,可以随时出现又消失。 与其说是通道打开了,不如说是通道被人从里面损坏了。 特搜队的船顺着通道往下。 海里是很多人没有见过的奇特世界,危险而猛烈,有大自然最原始的残忍和生命力。 一直下潜到暗无光亮的地方,在通道尽头,终于有亮光传来。 白色的光,在海里显得有些微弱,但能清楚看到。 他们从海里下到一条河里,入眼是高楼大厦。 视线里的画面有种说不上的诡异。 头顶上方的穹顶是城市的光的来源,四周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最高的大楼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副黑色的楼体,火势蔓延开,沾染上隔壁的大楼,明亮的火灼人视线。 上面燃着大火,道路边的人却像是没有发现一样,继续走自己的路,楼上有玻璃炸裂开,往下掉,有的人提前注意到,避开了,但有的人没有,直接被玻璃扎穿,倒在地上,旁边的人视若无睹,从一边经过。 一侧传来房屋倾塌的声音。 特搜队几队迅速分开,原本的一队拆开,暂时变成每小队队长,带领小队去其他地方搜索。徐同归和胡砾带着一小队前往房屋倒塌的地方。 两个最能打的人安排在了一起,其他人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反驳,迅速前往各自的地方。 徐高有幸被分到了这一小队里,第一次感觉到和正副大队长一起行动是这么有安全感。 房屋倒塌的声音听着大,似乎就在不远处,实际上距离挺远。他们走过了几个街道,在到达一个十字路口前,一切都还算得上正常。 到了十字路口后,有人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枪。 满地的尸体,层层叠叠,血淌了满地,顺着一边的排水口往下流。所有的尸体都堆积在一起,很统一的,脖子上都有一条红色的划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伤痕。 就是这一条细小的划痕直接带走了所有人的命。 一小队人的视线看向十字路口后的街道。 满目疮痍。从十字路口到街道,一路上是不断蜿蜒的血迹和倒塌房屋,子弹打出的痕迹随处可见,房屋倒塌的切口整齐——就和躺地上的人的脖子一样。 这里有人来过,并且这个人很强,至少对倒地上的人来说,是压倒性的实力。 越往前走的氛围越压抑。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脑子里都绷着根弦,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转过一个街道后,地面直接出现一个大坑。里面是一只浑身长满大大小小眼睛的异种,它身上眼睛已经没有转动,有的瞳孔已经被完全刺穿,很显然已经没了声息。 这么大一个横跨有五个车道的路面的坑,很难想象当时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身后传来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一回头,看到的是提着菜篮的老婆婆从街角走出,走上了人行横道。 这原本是很正常的景象,但放在这种情况下,莫名显得更加诡异。 路上还有车辆在行驶,但只是从岔路口经过,并没有转向人行横道所在的路的意思。 变故就在一瞬间,从倒塌房屋里溅出的玻璃碎片扎穿了车辆轮胎,车辆打滑,方向不再受控制,即使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车里的人表情仍然不变,手把着方向盘。 车辆迅速驶向还在慢慢过人行道的老人。车里的人面不改色,轮胎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也没能引起老人的注意,很奇怪的,他们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结一样。 尽管情况再怎么诡异,对方也是人,活生生能走的人,站在小队末端离人行道最近的徐高快速跑去,想要至少救下老人。 就在他即将够到人的瞬间,后方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破毁的声音,有东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推进。 在他够到老人之前,一个庞大的黑影从身后袭来,就从他身边闪过。 他甚至能看到上面尖刺一样的绒毛距离自己的瞳孔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车和老人一起,全都被抛来的异种直接撞飞,车辆被高高抛起又落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撞到车辆后,异种仍然没有停下,继续向后退去,尖刺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刻划痕,狠狠撞上大楼。 要是没看错,异种身上似乎插着有一把刀。它撞上大楼后仍然没有停下,一连直接将大楼贯穿,撞上下一栋大楼。 几栋大楼中都空出一个巨大的洞,楼身开始倾斜,一栋接一栋地倾斜。 在长着尖刺的异种过去后,徐高眼睛完全不敢合上,即使眼球已经酸涩,也依旧一动不敢动,又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在扬起的尘雾间掠过。 死亡的感觉好近,他甚至不敢低头确认自己身上有没有多出的伤口,就只敢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动一下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有人顺着看向已经开始倾斜的大楼,轻声说:“……楼顶,好像有人。” 其他人顺着看过去。 最后一栋楼楼顶确实有人。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了一点轮廓。 白衣黑裤,白发。 就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楼顶上的人直接从最顶层跳下,坠入扬起的大片的尘雾中。 徐高终于从那种死亡的震颤感中回过神,在看到白发的瞬间转头看向胡砾。 胡砾的眼神已经变了,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徐同归。徐高于是也跟着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人。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样子,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向尘雾之后,但是莫名像是完全变了个样,让人感觉到陌生。 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一行人就这么站在原地,像是在莫名等待什么一样。 远处尘雾里有人影走出。倾斜的高楼在他身后倒塌,发出巨大声响,不断敲动着人的耳膜,刺激已经绷紧了的神经。 身影逐渐清晰,他们看清楚了。 确实是白头发。 满头白色的头发顺着扬起的尘雾向后扬去,白发下的眉眼淡淡,眼尾沾血。他手上拖着把长刀,刀尖贴在地上,刀刃上的红色血液还在顺着滑下,淌出一条蜿蜒痕迹。 他轻松走来,后面是倒塌的大楼的残骸还有已经不会动弹的异种尸体。 身影和脸很熟悉,但是整个人完全陌生。不带丝毫情绪的瞳孔看过来的时候,这个人看所有人都像是看死物一样。 胡砾惯常眯起的狐狸眼睁开,手已经不自觉搭在了腰边武器上,习惯性警惕。 之前果然被骗了。 在场受到冲击最大的是徐高,看着不断走来的人,瞳孔骤缩。 眼前的身影和之前在影像里看到的隐约的背影逐渐重合。 就算没有其他人的提醒他也能看出,这是001。 他终于知道胡砾为什么就算为什么没有见过001,也可以通过影像一眼认出对方。 这种铺天盖地的几欲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确实是张最特殊也最肯定的名片。 很熟,熟到了极致。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徐高仍然不敢把这个人和之前还在和自己一起在小饭馆里八卦的人合起来。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对方说:“这里的都是死人。” 意思是让他不用做无意义的救援。 刚才在异种之后经过的白影就是这个人,他没能看清对方,但对方注意到了他。 从耳朵里传来的声音清浅冷淡,和之前听到的声音有些细微的差别,但音色一般无二。 他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不自觉让开,最终空出一个缺口。 江于尽走到了徐同归面前。 稍微用点力,手里的刀稳稳陷进地面,他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地图塞给对方,说:“这是这个城市的平面图,所有街道都在上面。” 他好像对徐同归的到来并不显得惊讶,也或许是早有预料。带血的手碰上男人的脸,江于尽带着对方的头转了个方向,对向高楼健在的地方,说:“把那东西造的异种解决掉,我去找人。” 徐同归低头看着面前人浅淡眉眼,说“好”。 他不问对方为什么在这里,也不问在找谁,就这么直接答应。 他的脸侧和脖子还带着刚才触碰的时候留下的血痕,一双铅灰色瞳孔里的情绪沉默又炽热,肾上腺素在快速飙升。 像蓄势待发的狼犬,经历过浴血厮杀,沉默又永远忠诚。 有着白色头发的人又拿着捡来的刀走了,几乎是瞬间消失在原地。 徐同归把手里的地图给了胡砾,让他带领大队。 意思很明显,他要一个人行动,胡砾了然。 所以这个人最开始的时候才会让他在一组,为的就是现在可以直接离开。 地面开始震颤,在之前的人指的方向,巨大的异种开始逐渐成形,粘稠身体爬上大楼。 徐同归消失在了原地。 远处刚出现的异种身体直接被贯穿,破开了一个即使站在远处也可以看到的大洞,他们甚至可以透过洞看到之后的大楼。 连带着异种在内,周围的大楼塌陷,迅速垮塌,飞扬起的沙尘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些高大的建筑和异种在他们手里就像玩具一样被轻松拆解,玩弄,破坏。异种的大半身体直接被撕裂开,再从高空落下。 徐高的眼睛依旧大睁着。 他以前看到徐队做任务,从来没有这么大阵仗,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快速过。这些对他们来说需要做好死的准备才敢鼓起勇气对上的异种,在刚才却被直接贯穿了一个大洞。 “觉得陌生?” 胡砾摊开地图,没有看向徐高,一边看着地图上的街道一边说,“这才是你真正的徐队。” 莫名失忆,还有局里的规则,对市民的考虑,这些种种像锁链一样束缚住了这个人,平时出任务只能压着能力打,避免误伤人,避免过多毁坏建筑物。 001是解开锁的钥匙。 回想了下刚才看到的眼神,徐高毫不怀疑胡砾之前说过的只要001想,徐同归可以反手就拆了特搜局的话。 他现在信了。 对方看起来真做得出这样的事。 “二小队在南二街街口银行集合,向南三街推进,三小队去西四区,四五小队继续按照进度搜查周边,七小队做好援助准备。” 收起地图,胡砾下达完指示后终于看了徐高一眼:“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徐同归就是游戏第二?” 看徐高表情,他很显然没说过。 —— 陈景三个人正在一个地牢里。 在炸毁银色大楼阻断研究后,他们一直被人追着,在有肉堆的地方还有异种不断出现。 他们没有和这些人和异种正面对上,选择先跑。跨过小半个城市,在杀了几个干部后,追在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少,异种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大致猜出是特搜队的人来了。在研制出结果的当天上午他们匿名举报了之前发现的片区内最大的据点,按照时间来看,特搜队的人也该到了。 想要找出晶体,就一定要有人牵制住零的人和异种,特搜队是首选。 地牢是地面塌陷时他们偶然间发现的,里面有人,但似乎都还没被寄生,有的人的眼睛还睁着,看到他们后也没人闯进地牢试图杀死他们。 地牢里有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活人,但这些人也仅仅是在微弱呼吸,眼睛都很难睁开,很显然离死不远。 在某一层里,他们看到了四个关在阴暗房间里的人。四个人穿着潜水服,已经死了。 是上次来时在海面上遇到的四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到了这里,没找到宝物,反倒死在了这阴暗地牢里。 这边像是挺久已经没人来过,原本活着的人硬生生被关到死。 再下一层楼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这里又有一个实验室,只是实验室里已经没了人。实验室在一侧,另一侧就是牢房,牢房里的人靠在栏杆边,手还抓着生锈的铁栏杆,已经没了气息。 和上面的人不同,这里的人都有一个特点,脸上都有一个【0】字。 几个人翻看了实验室记录,看完之后再看了眼另一侧牢房里的人。 和外面的人说得不一样,原来脸上刻字并不是表示总部对这个人的认可,而是不能用来实验,或者实验并不算成功的废品的标志,他们让废品流出总部去做事,部分废品想要留在总部,于是直接被关在了这里。 这个城市没有人性可言。 地牢的底部没有泥土,三个人绕着楼梯向下,最后看到的就是堆满整个楼层的猩红的肉块。 这些东西无处不在。 在这种时候,被注视的感觉格外强烈。 没有丝毫犹豫,在看到肉块的第一时间,灼热火焰燃起,不断渗透向下,肉块在蠕动中不断消减。 小胖敲开了一边的遮挡物,方便陈景去翻找另一侧的肉块。 他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大,但他们一定要找到里面的晶体,不能定位,就只能硬找。 上方,他们进来的入口的地方传来一阵规律的,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悠远,在地牢潮湿的空气里开始慢慢回荡开。 “笃——笃——笃。” 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消失了。 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燃起的肉块之上,拐杖被点燃,皮肤在火中皱缩,有着灰白头发的人的眼睛看向他们,在喉咙也被烧毁之前问:“在做什么?” 这是个问句,但他似乎没有要人回答的意思,身体逐渐在火中湮灭,脚下肉块顺着往上爬。 原本有着白炽灯光亮的地牢的颜色逐渐变化,不知名的地方开始散发出暗红的光。 肉块变成血红藤蔓开始向上生长,爬满了整个地牢,枝条穿进了牢里的人的身体,吸取每一分营养,进来的入口被封闭。 肉块在火下快速消减,消减的同时又在不断增长。 它在不断补充营养。 陈景第一时间想到了还在这个城市里的11.3万人。 这里的市民或许不只是给投资的大老板表演的演员,也可能是这个东西的储备营养。 站在猩红肉块上的人最终变成了一个像是由藤蔓缠绕而成的怪物。 一个小型副本快速成形,成型的瞬间,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 捣毁总部(三) 这个空间是遍布整个地牢, 对这里了如指掌。它同样也有人一样的智慧,和其他异种不一样,它知应。 并且攻击却被打断后, 三个高中生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之, 他们气已经有些不匀, 但是身上长满藤蔓的人他们砍断了不少, 但总会在第一时间长起, 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看了眼对方一直没有离开脚, 陈景用眼神示意小胖和张欣。 小胖和张欣懂了他的意思。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砍去更多的藤蔓,反而往高处跑。 暗红藤蔓追在身后一直往上。 就在本体的藤蔓全都追在身后,几乎只一副扭曲的骨架的时候, 张欣一抬手,下方的火势骤然加大, 变成完全的金红色,把本就已经变成暗红的地牢变得更红了些,一片明亮, 底下肉堆增长的速度开始逐渐减慢, 自顾不暇。小胖直接跳上栏杆通向更高处,把藤蔓引着往上。 陈景从上方一跃而下。底下的异种似乎已经明白了他们想要做什么, 原本向上伸的藤蔓急速收回。 但藤蔓已经伸得太远,陈景下落的速度远远快于它收回的速度, 它就这么看着这个人急速下坠,下面烧灼的感觉不断传来,它不得不往上。 断裂的栏杆在手里逐渐变得凝实, 在所有藤蔓离开肉堆的瞬间,他把栏杆锋利的一面对上裂成几根粗壮藤蔓的腿。 亮光闪过后,腿上长出的藤蔓齐齐掉落, 一起掉落的还有一侧的墙面。 墙面掉落,厚重的重量落在底下肉堆上,把肉堆埋了个结结实实,彻底和异种隔开。 火焰还在继续燃烧,顺着墙壁上贴着的藤蔓往上爬,把所有的藤蔓都烧得一干二净。整个空间里就只剩没了腿的异种,离开下面的肉堆,它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恢复成原状。 异种具有人类的智慧,但它不懂什么叫配合和默契。 原本砍掉了一双腿的陈景借着地牢的栏杆一撑,再次跃向异种。 一根藤蔓被砍掉了大半,但还剩一丝连着,就这么瞬间的时间,藤蔓又完好如初。之前除了有肉堆的支持,它自己也有自愈的功能。 上面的小胖迅速环视四周,快速把到地上的死人身上的特殊防护服撕扯下大块布料,起身把布料往下扔,陈景正好接住。用布料裹住手后,远处张欣抬手,他手里的金属栏杆开始发烫。 发烫的金属栏杆扫过藤蔓的时候,藤蔓发出一阵烧灼声,变得焦黑,再也无法复原。 异种愤怒了,或者失去理智了。藤蔓疯狂挥舞着,开始无差别攻击,原本能够轻易把人囚禁到死的牢房被藤蔓拍成一堆废墟。 付出了左手骨折的代价,陈景和其他两个人一起把异种解决了。 除了藤蔓所剩无几的身体落到最底层的地面,发出一阵沉闷声响,之后再无动静。 小胖捂着身上伤口,轻声问:“结束了?”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的巨大声响震颤耳膜。 最底层堆积的建筑碎块炸开。 原本铺了满地的肉堆已经消失,巨大的螺旋状触手从地里爬出,触手上的倒刺轻易扎穿厚重水泥。 没有见到怪物的全貌,上面的三个人心里已经涌起浓浓的危机感。 这个异种和之前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几乎很难反应过来,在肉眼能够捕捉的动作范围之外,身上一重,原本就已经受伤的三个人直接被螺旋状触手从地牢之上扫下来,狠狠落在地面上。 一根触手扫来,陈景用暂时还没受伤的右手迅速重新拿起金属栏杆,抵挡住了精准刺向他的倒刺。倒刺在抵上他喉咙前堪堪停住,但他一连被推到了角落,栏杆也被拍飞,扭曲变形,最终落在房间另一头,发出一阵哐当声。 “陈景!右边!” 耳侧传来张欣的喊声,陈景转头,看到的就是另一条袭来的触手,上面倒刺突兀而显眼。 张欣和小胖已经自顾不暇,一声提醒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身后就是墙面,手上没有武器,已经无路可退。 “铮——” 在倒刺刺来之前,一阵金属嗡鸣声响起。 原本暗了下去的地牢再次传来些微的光亮,一把带血长刀直直立在了墙角倒地上的人身侧,和倒刺摩擦时发出一阵尖锐声响,甚至有火星溅起。 地牢最顶上破开了一个大洞,建筑碎块顺着往下掉,砸在了几乎占据整个空间的异种身上。 地牢里出现了第四个人。 一道影子闪过,立在陈景身侧的长刀被拿走,刀刃映着最上方打下的光,雪白一片。 就这么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庞大而又带有满满倒刺的触手掉落在地上,切口整齐,但再也复原不能。 无论是突然出现的人还是异种,另外三个人都没能看清他们的动作。 终于暂时安分下来后,最顶层栏杆之上立了一个人。他手里提着长刀,白发随着地牢里的风微微动着,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垂眼打量着最下方的怪物,像是在思考。 底下的三个人抬头,表情变化。 是001。 之前找了很久却没能找到的001,现在莫名出现在了这里。 ——没有由来的,他们就这么认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即使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但有的人永远能让人一眼认出。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总归是救了他们的命。 小胖和张欣捂着伤口拿起武器重新站好,陈景看着上面的人影,眉头微微扬起。 最顶层的人动了。他直接从栏杆上一跃而下,下方的触手完全不再顾及另外三个人,全都向上伸张,想要拦下这个急速下落的人。 它的阻拦注定只是徒劳。锋锐刀光闪过,空中不断有残肢掉下,砸毁了原本就已经被毁了大半的地牢。楼层塌陷,栏杆断裂,残骸死死扎进落下的触手里。 旧触手被砍断,新触手不断长出,新长出的触手不再试图去阻拦,而是改变了策略,伸向人的后背,不断地,安静地把人包裹在其中。 这个策略看起来成功了。空间里不断响起的动静终于开始安静下来,被拆了大半的地牢终于勉强稳住,没有再继续塌陷。 在所有声音彻底安静下来后,细微的声响被不断放大。 是刀划在紧实的肉上的声音,一声声下来,令人头皮发麻。 “砰——” 在某个瞬间,原本紧紧包裹着人的触手软软垂下,外表皮寸寸裂开,红色血液淌出,庞大身躯开始缓慢下落,倒刺刺进水泥板,发出一阵水泥碎裂的声音。 在异种的残骸中,正中间走出一个人,白色发丝染血,手上拖着的刀在地上留出一片蜿蜒痕迹。他身后的异种在无声中炸裂,各种液体流了满地,身体里全是整齐切口,没有一处完好。 绝对的实力,暴力,强横。 他略微抬头,顶上的光稍稍映亮不带丝毫情绪浅色瞳孔,眼底有红痕一闪而过。 三个人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 一瞬间,整个空间内似乎就只剩下呼吸声。 客观来说很好看,眉眼灼目,让人轻易移不开视线。 主观来说,很熟,之前见了不少次的那种熟。 小胖和张欣的眼睛逐渐不可思议地瞪大,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白色头发下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眉眼浅淡依旧,只是眼尾染血,平添了分血腥杀意,不像平时一样懒散耷拉着。 “……” 很难说出话来,几个人大脑快速转动着,像是要炸裂一样,世界观受到狠狠冲击。 小胖语言系统紊乱,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这……你、我,他……” “嗤——” 男人停下脚步,平时连个小行李箱都不愿意提的手上拖着长刀,锋利刀刃深深陷进水泥地,丝丝血迹蜿蜒而下。 一片安静中,站在地牢中心的人敛下眉眼,支着刀柄缓缓弯腰: “呕——” 果然打完麻将就不该喝那两口酒。 江于尽一边干呕一边进行深刻自我反省。 喝酒害人! 陈景:“……” 张欣、小胖:“……?” 他们一时间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势,跟他妈做梦一样。 他们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想问这个白头发是怎么回事,想问对方为什么会来这里,想问这个平时看到异种就说“真可怕”的人刚才拿着刀做了什么,还想问为什么看到他们就想吐。 但他们什么也说不出,语言系统连带着世界观一起□□碎了。 蹲地上干呕了一会儿,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江于尽终于再抬起头,还略微一挥手:“好久不见。” 看上去还怪有礼貌。 他打完招呼又干呕了一声。 高中生们:“……” 您要不先吐完了再说话? 很难形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总之一直在干呕的人看上去没好多少,支着刀又站起来,随意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他没想到这种胃里翻腾的情况下和人聊天,在几个高中生开口说话之前说: “先让开。” 他刚干呕完,嗓子还有些哑,和平时习惯性拖长了腔调的懒洋洋的说话方式略微不同,他咬字很干脆,直往人心里透,让人不自觉跟着他的话做。 三个高中生让开了,退到了墙角。 正中间的人把陷地上的刀拔起,之后又略微使劲往下一插。 从刀插进的地方开始,地面开始皲裂,大大小小的裂痕不断延伸向四周,起于地牢,而不止于地牢,高中生们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更远处的地面塌陷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更深处的地方涌动,继塌陷的声音之后,岩石层被突破的声音响起。 片刻的安静后,就在他们面前,猩红肉块堪堪擦着他们身前的地方而过,疯狂上涌,地牢容纳不下这些肉堆,直接被冲破,只剩下一地残骸。 ——他们终于知道刚才对方为什么让他们让开了。 在地牢崩塌的前一刻,站在不远处的人扔了手里的刀,拍了拍胸口说:“等会儿你们自己找要找的东西。” 他们最开始还不懂对方的意思,后来明白了。 在彻底塌陷前,他们也出了地牢,重新回到地面。 再次回到地面,他们发现这个城市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高楼大厦已经没了一半,并且还在持续坍塌,底下的公路断裂,街道被毁,一眼看去全是废墟。 原本在这个城市里看似正常的生活着的居民在废墟下,在路边,在公园里,全都变成了干瘪的尸体。 远处有异种不断想要向这边靠近,但都被什么人拦在了几公里开外,也死在了几公里开外,不断出现,又不断死亡,刺耳的叫声这边也能听清。 分布在城市各处地方的人也看到了这边的景象。 还在其他地方搜寻没有清扫干净的零的人的特搜队抬头看向几乎遮挡了半片天空的东西。 空间最上方的光源被猩红的肉块挤压,像是玻璃碎裂一样的声音响起,在不断的声响之后,世界陡然暗了下去。 视线暗下去后,他们就只看得到一堆庞大的黑影在空中不断变化着,之后变成了看不清楚的模样。 城市的灯光被毁坏了大半,只有零星一小片地方还亮着,这点灯光照不亮远高于大楼的庞然大物。 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有大片火光亮起。火光顺着公路,顺着大楼亮起,一路蜿蜒向上,即使是这么大的火势,也只堪堪照亮了部分地方。 这点亮光照不亮异种的全貌,但能看清分出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长了十几个头的肉堆,每个头的正面像是人脸,但又有略微的不同。 它好像在笑,又好像在愤怒。只看着那十几张脸,看的人的脑子里就开始一阵刺痛,像是无数人在耳边说话,视线逐渐模糊。 最后还是耳麦里传来胡砾的声音,对方让他们不要再看这个东西,他们这才稍微清醒,努力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剧痛感开始减轻。 脑子恢复正常后就是一阵浓浓的后怕。要是刚才没人提醒,他们头或许会越来越痛,直到炸掉也不一定。 后怕之后是绝望,一早就被分去其他街区的人问:“我们真的需要解决这个东西吗?” 按照工作内容来说,他们有必要解决一切看到的异种。但从开始工作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异种,即使没有动过手,他们也能察觉到这种不可战胜感。 他们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像一个更高维度的产物。不能看,不能听,他们连直视这个怪物也做不到。 “不用,”胡砾扶了下耳麦,说,“有人解决。你们清扫完对应区域后就回到原位待命。” 并不了解情况的收到消息的其他人默认这个“有人”指的是徐队。 在庞大异种对面的大楼,楼顶上站了一个人。 原本捡来的觉得用着还算趁手的刀经过刚才之后已经变得跟狗啃一样,没再为难对方,江于尽回归朴素,又随手拿了一根钢管。 在半空中不断盘旋着的十几个头颅已经看到了他,十几双眼睛盯着,一个头颅已经径直往他这边撞来。 距离越近越能意识到异种的庞大,只一个头颅就已经比大楼的截面还要大。大楼被撞得歪斜的时候,江于尽顺势攀上了头颅,手指深深陷进肉堆里。 在他触碰到的时候,肉堆里探出丝丝密密的细小触须,想要往他皮肤里钻,尤其是往脑部的皮肤里钻。 江于尽垂眼:“无用功。” 明明已经知道控制不了他还要硬往上凑。 异种也知道这个事实,头颅上的人脸的嘴角向下,开始疯狂晃动,想要把攀附在头上的人甩下去。 他们之间有一种默认的规则。如果说【0】是游戏的至暗面,代表的是所有异种,那么001就是至明面,代表的是玩家。他们有各自的能力,相互制约,维持玩家和异种间的一种微妙的平衡,但也同样动不了对方。 就像001动不了晶体一样,【0】也控制不了001。 上了头颅,一瞬间有了坐大摆锤的感觉,原本就不舒服的江某的胃里更加翻江倒海,对方非但不停下,还变本加厉,他终于出离地愤怒了。 不止手指,他连手臂也深陷进了肉堆里,在晃到头晕眼花之前一使劲。 头颅被硬生生用蛮力撕扯开了。他撕开的只是一个小缺口,但是缺口不断延伸,最后延伸至整个头部。里面的脑部结构被破坏,一个头硬生生被撕成了两个头,成功完成了分裂。 江于尽短暂落到另一栋建筑上缓了会儿,之后控诉说:“没礼貌!” 他原本就在要吐不吐的边缘疯狂徘徊,刚才那一晃差点把他人晃走。 剩下的人脸看着被撕成两半的头颅,算是在思考到底谁更没礼貌,之后更加猛烈地扑来。 在下面还在异种不断翻涌着的肉堆里找晶体的高中生只看到头顶上方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但听不到声音。小胖转头看向陈景,问:“你看到他说了什么吗?” “……”陈景眉眼抽抽,沉默了一瞬,最后说,“他说没礼貌。” 这下轮到张欣和小胖眉眼抽抽了。 这确实是他们平时认识的那个人。 ——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其他人完全插不上手。 地牢不仅束缚住了异种的发挥,也束缚住了江于尽,在出来后,他们都更放得开。 大楼倒塌,桥梁断裂,变压器不断冒出电火花,站在远处观望的胡砾果断通知所有人:“撤退!” 疯子果然是疯子。 只要疯子疯起来,完全不会顾上其他人的死活,其他人要是再留在街道上,只有死的份。 已经完成了几乎绝大部分的搜查,清理了残留的人,除了徐同归,特搜队的所有人迅速撤了。 通道被破坏,他们能下不能上,就只能在来时的船边看着远处的情景。 像是末日一样。 大楼倒塌,火焰四起,烟尘漂浮在整个城市上空,其中不时有异种的身体出现,每一次打斗时都有大片的街区被毁。 距离太远,他们看不到人影,但能看到对他们来说具有原始的极致压迫感的异种的头颅逐个爆裂,被逼得在整个城市上空疯狂无差别游走破坏。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实力真的会有不可跨越的天堑。 捣毁总部(四) 城市湮灭了。 , 断桥崩塌,高楼毁坏。 遮蔽在城,头颅所剩无几, 勉强能看出表情的脸狰狞着, 身下肉块迅速锐化成一把弯曲刀样, 寒芒闪动, 江于尽反身踩上刀身, 借着力道直接向上, 再次够到了一个头颅,。 耳边的风快速刮过,, 并且不断被继续下压,深深陷进了地里。几根锐利尖刺从身后袭来, 圈,尖刺回弹,又刺向身后的肉堆。 在仅剩几个头的时候, 异种开始明显变得暴怒, 肉块不断形成尖锥刺向四面八方,进行无差别攻击。 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矮楼这次也没能幸免, 在一阵轰鸣声中倒塌。 远处火光还在摇晃着,漂在空中的尘雾不仅没有散去, 反而越发浓重,视野比之前还要模糊,站在船边的人只能看到浓厚的尘土和之后若隐若现的黑影, 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 但只要还在这个空间里面,没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浓重尘雾涌动,有什么东西穿过尘雾快速向着这边而来。 很快, 甚至在眼睛看到东西后他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看着快到模糊的东西向着这边而来。 唯一能够反应过来的是胡砾,手动得比脑子快,黑色长刀瞬间从手里出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借助着身后的河边栏杆起跳,拦下飞来的东西。长刀和飞来的东西剧烈摩擦着,发出一阵刺耳声响和火星,被带着不断往后退去,一连退到了河对面才堪堪止住。 是暗红色的尖锥,并且不止一个。在一个尖锥刺来之后,几乎没有间隔时间,浓雾里再次传来破空声。 破空声传来的时候,尖锥实际上已经到了一众人面前。 在场人没有丝毫动作,甚至连表情也没变,或者说来不及变。 拦不住,躲不掉。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晰的自我认知。 在尖锥贯穿幸运儿的头之前,就在距离瞳孔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一阵嗡鸣声响起。 “嗡——” 暗红色的东西就这么止住,或者说被强行拦住,再也进不得半分,只能发出一阵嗡鸣。 就在一个眨眼不到的时间内,尖锥被苍白手指掉转了方向,对上了浓厚的尘雾。 尖锥带起的气流突破了尘雾,留下一条清晰痕迹,再狠狠地贯穿了城市上空的一个头颅。 身体终于能够再动弹,幸运儿脚止不住地一阵发软,抖着声音开口:“谢谢徐……” 胡副队还在背后河对岸,能拦住这东西的就只有徐同归。 但是幸运儿话说一半就停住,顺着其他人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消失在尘雾里的白色身影。 衬衫,白发,不是徐队。 “这是谁?” —— 尖锥反刺,又一个头颅裂开。在还剩最后两个头的时候,站在一个地方不断观察着的张欣看到了一个血红的棱形晶体在翻涌的肉块中出现了一瞬,快速给其他两个人打手势。 但也只出现了一瞬,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后就消失。 ——并且他们也很难近身。 即使像是被001压着打,但能和001打得有来回的东西一定不简单。肉堆不断变换各种带黄色毒液的尖刺,还会在表面上不断变换出各种人脸,这两个交手的时候周围有巨大的罡风,他们完全掺不进去。 但是掺不进也得进。 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头颅的时候,整个空间已经变得暗红一片,地面开始震颤,无数道诡异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像是针扎一样,理智开始逐渐崩溃。 努力忽略外界的声音,在剧烈的风沙中,陈景半眯着眼睛看向已经开始不断变化的肉堆,看到从里面翻涌出一瞬的红色晶体,不顾周围越来越大的带着细刺的风,直接跃进了肉堆的攻击范围内。 直到真正到了这里,他这才发现条件比他想的还要恶劣。 肉堆全身上下都有眼睛,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但上方还有一个稍不注意就能把它打成烂泥的人,生成的异种也全都死在了几公里开外的地方,分不出注意力来这边,只能分泌出毒液,让毒液布满全身。 剧烈火光亮起,毒液开始蒸发。 张欣拨开被风吹来的带着铁钉的木板,出现在了他身后,小胖捂着脑子痛苦地给他扔了把玩具刀,没站稳,差点被吹走。 玩具刀在手里瞬间变成金属刀,死死刺进了肉堆里,溅起的毒液被火焰吞噬殆尽。 在肉堆深处,红色晶体在火光下灼眼。 晶体暴露,【0】不能不顾这边的情况,尖锐的利齿从身体里冒出,快速刺向几个在试图努力够到晶体的人。 尖锐牙齿被人直接掰了,一个不剩。 江于尽一手捏上试图从背后缠来的触须样的东西,小声说:“打扰人工作很不礼貌。” 时间不允许犹豫,陈景动手了。 手臂伸进肉堆里,感受着不断传来的黏腻火辣的触感还有肉堆化成尖刺刺进手臂的感觉,陈景面不改色,依旧不断向下。 在整个手臂连带着肩膀都陷进肉堆后,他能感受到肉堆里有什么在分食他的血肉,终于碰到了晶体。 晶体火热滚烫,烫得人掌心发麻,但他依旧没松手,死死握着东西,开始试图把手拿出。 异种一直在移动着,张欣和小胖被挤压到了其他地方,还在往这边够。 陈景左手已经骨折,只有一只手使力,细小的丝线样的东西从肉堆里急速钻出,试图突破他的皮肤,不断地往里钻。 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血管里不断延伸,延伸向脊椎,向上攀援到大脑。 掉在了下面的小胖顾不上毒液,手臂皮肤被烧灼了大半,快速向着他这边攀来,上来后直接试图徒手扯断这些细丝,手上勒出血痕,一滴一滴连成一串,顺着手腕滑下。 在小胖的手变得血肉模糊后,他的手臂终于不再受肉堆束缚。 明亮火光清出一条道路,张欣终能够于过来这里,注意到陈景只有一只手在使力,毫不犹豫把手搭了上去。 细丝也开始攀上她的手。 一边的小胖一刻不停地拔这些细线,急得头上汗水大颗掉。 意识到之后会发生什么,肉堆越加不安分,仅剩一个的头颅快速转向这边,人脸里冒出带着倒钩的尖刺,怪异的音调在在场人的脑子里炸开。 东西终于找到,不再像之前那样想办法拖时间,江于尽直接一脚把头颅踩进废墟里,说:“安静。” 【0】被压制得动弹不能,远处异种不再继续出现。风沙都像是静止了一样,只有路边被毁坏的路灯还在冒出“噗嗤”火花声。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陈景看向站在远处的人。 对方侧着头,没看向这边,风静止下来后,白色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 像是纯然的冷静,丝毫不在意这边的情况。 手里晶体温度不断上升,张欣和他一起使劲。 整个世界内,暗红光亮越来越亮,不断钻进人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像是在脑子里翻搅着,不断灌输着原本不属这里的东西。 有什么在很蛮横地入侵自己的大脑,像是想要篡改什么,神经被挑动的刺痛牵动着全身。 在理智崩塌之前,陈景不顾手上不断流着的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咔——” 轻微一声响,在整个空间里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火光熄灭,暗红色的光陡然间暗了下去。 之后是剧烈的震动感。 阿特沙在崩塌。 看着手上已经逐渐消失不见的碎片,还没来得及确认这样是否就算是完全结束,身后传来脚步声,陈景转头,看到的就是一双不带丝毫波动的眼睛。对方打量着他们,像是在确认什么。 在短暂时间之后,站在他们身后的人看向特搜队的方向,淡声说:“往这边走,不要回头。” 他的声音很淡,很轻易就可以被地面塌陷的声音掩盖,但三个人还是清楚听到了,确认晶体已经碎无可碎后站起来,按照他说的做。 他们从已经没有再动弹的巨大肉堆上跳下,摸黑走过残破街道,走过十字路口。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们看到了黑暗中的人影。 在他们身后,白光大盛。 整个空间骤然亮了起来。倒在地上的干瘪的尸体,儿童的玩具,翻倒的垃圾桶,废弃的长刀,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巨大的肉堆在白光中开始一寸寸无声炸裂,消减,于静默中消散,不留一丝痕迹。仅剩的一个头颅上的脸畸形地扭曲,空洞的眼眶死死对着站在面前的人的方向。 白色碎发下,原本浅色瞳孔逐渐改变,和【0】之前的暗红如出一辙。 江于尽的能力是毁灭。 【0】在暗处造出有生命的异种,那他就是在明处毁灭生命。 抗拒不了,躲避不掉,【0】只能清醒着感受自己的死亡,感知身体的消减,短短的时间像是生命一样漫长。 在只剩一个头颅还在时,扭曲的脸突然笑了下,不怀好意,又带着绝不会彻底死亡的自信。 它观察研究了这么久的人类,好的没学多少,自大和阴狠倒是学了不少。 “你留了一手,放了个分身在外面,想要靠着这个分身卷土重来。” 江于尽看到这个笑知道它在想什么,并直接打破了对方的幻想,说:“但你分身也该死了。” 晶体代表的是这东西绝大部分的能量,没了晶体它会无比虚弱,虚弱到无法支撑一个副本,无法创造新的异种,但不会立即死,只要有机会,它还可以再造。 但是很可惜,这样的机会应该是没有了。 头颅上的脸开始逐渐扭曲。 看来它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分身已经死亡。 —— 沙滩外,商业街深处,老旧的海上用品店里,柜台后仍然坐着头发花白的老人。 店里走进两个人,进来后就把店门关上。 原三水叼着烟,问一边的人:“监控处理好了?” 石布点头。 没有过问坐在柜台后的老人的意思,他们直接把卷帘门拉下,顶上的电灯成了这个店里唯一的光源。 老人抬眼问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把火。 人皮之下全是猩红的肉块,在火里不断扭动着。 理发店老板眼皮略微抬起。石布在一边发出感叹的声音:“哥居然知道他有问题。” 【0】在不断研究自己,也在不断学习和观察人类。一个无亲无故朋友死完,还在这种热闹的地方开了家店的老头子就是观察人类和试图融入人类的绝佳选择。 看着肉块越烧越小,理发店老板转头问:“那人鱼呢?” “应该已经在了,”石布挠头,“他说他在海里游,比我们坐飞机快。” 理发店老板又点了支烟。 他就知道江于尽这个人坏心眼子多着,把他半夜从被子里挖出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让他送飞机场。 这个人不仅自己半夜坐飞机,还要他把石布挖醒带到这边来解决异种,还要他顺带把当饲养员当得上头的人鱼王也挖来。 也得亏找的这两个人脾气还算好,说来就来。 深海底下,白光越来越大。 巨大的肉堆和城市一起湮灭在了光亮中,不留丝毫痕迹。但是江于尽仍然站在原地,就这么垂眼看着异种原本所在的地方。 这个即将毁灭又无比明亮的世界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和最后游戏里一样,和几年前一样。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个人。 一侧有脚步声响起,有人在他面前站定。 他陷进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耳边是有力的肌肉和稳健的心跳声。 徐同归摘下黑色作战手套,用干净的手穿过怀里人的头发,带着他仰起头,铁灰色瞳孔直视对方,说:“我还在,儿子还活着,这次没有人死在这里。” 江于尽对上他的眼睛,之后懒散垂下,彻底把脸埋进了人怀里,半晌之后闷声喊了句:“徐同归。” “嗯?” 江于尽隔着布料传来的声音有些发闷,说:“我想吐。” “……” 他说得真心实意,徐同归沉默了一下,之后选择拍拍背。 —— 在下船时的河边,原本通道上面静止不动的海水又开始流动了起来,逆着重力的方向不断向上,在不远处的桥面垮塌挡住去路之前,所有人上了船,包括后来出现的三个高中生。 胡砾之前在查江于尽的时候看到过陈景的照片,所以认识,虽然不明白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知道事出有因,暂时没问,把几个人安置在了一个房间里。 他们见证了一个城市的覆灭。 地基崩塌,海水倒灌,光亮不再。 海水像是有意识一样,在船驶上通道后就开始自觉动起来,周围的海水不断排开,暗涌和浪潮影响不到他们。 分明没有人控制,船却就这么轻易又快速的从深海驶出,不断向上。 l到了一定距离后,周围不再漆黑一片,他们能看到光,和在光下的海水里游来游去的鱼。 他们出来了,离开了那个满是离奇和压抑的地方。 有人站在甲板的栏杆边看着海水,之后眼睛一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游过去,但再仔细看时什么也没有看到。 旁边有人问他:“是看到什么了吗?” 这个人揉了下眼睛说:“好像看到一条蓝毛的鱼,尾巴老长。” 他说:“大海真是神奇啊!” 船成功回到了海面,这里风平浪静,头顶是蓝天白云,宁静得好像之前经历的事情像是不存在一样。 但船甲板上的裂口和蹲角落的白头发的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之前经历的都是真的。 站在船上的人默契地悄悄看向搭角落上吹海风的白毛。 这个人和徐队是之后上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扛过深海的压强平安上来的,总之回来了。 白毛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在上船的第一时间就表示自己需要一个人吹一会儿风,从上来后一直到现在,一直都在那不听吹,连徐队在递过晕船药后也没敢再去打扰过。 清清楚楚有见过这个人的只有当时和徐同归还有胡砾一队的人,其他人充其量也只见过背影,一直好奇这人是谁。 但一队的人在目睹了异种被直接破开大洞的场面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即使目睹了十分炸裂的场面和知道了十分炸裂的消息,他们还是选择把所有话都憋心里,憋死自己,也急死他人。 当时情况特殊,他们还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目睹当时的场面后,大脑选择暂时不处理,现在终于回过味来了,越想越觉得信息量巨大。 这次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包括之前最爱传八卦的徐高。他扒拉在栏杆边吹风,疯狂复盘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目光深远,背影萧瑟,手上就差来根烟。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就只有他一个是菜鸡。 他还听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绿茵草地,甚至在这次任务出发前还在听!! 这边的人心里默默流泪,另外一边的胡砾勇闯天涯。心里怀着一分莫名的敬惧,没人敢去烦江于尽,但是他去了。 他跟着搭在角落的栏杆边,找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迎面吹着海风说:“江老板骗人还挺厉害。” 江于尽木然转头,一双浅色瞳孔不带丝毫情绪,说:“小心我吐你身上。” “……” 真是有力的威胁。 甲板上一片安静,房间里的三个高中生在的房间也安静,还在安静复盘。研制的结果看起来确实有作用,他们理智尚在,大脑正常。顺带按照今天发生的事反推之前,很多原本不理解的事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陈景会也觉得之前得到的图纸上的字迹熟悉,是他在江于尽和学校签合同的时候看了一眼对方的签名。 字迹同样潦草流畅。但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他一时间没有想起。 张欣终于知道之前为什么能听到石布他们跟棒读一样的对话。 那不是跟棒读一样,就是纯纯的棒读,两个演员能读成那样已经很不容易。 小胖思来想去,还是很难将躺沙发上看肥皂剧玩消消乐的人和一刀扎死异种的人联系起来,理智一直在告诉他这不可能。 之前遇到异种的时候这个人还躲他们后面! 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小胖痛苦闭眼。 在他们沉默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之后房间门打开。 进来的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是徐同归,他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特搜队的制服,处处都是血迹,眉眼淡漠,纯纯一酷哥。 酷哥提着医药箱,给陈景简单处理了骨折的手,还顺带拿来了三瓶水,说:“忍一下,上岸后会带你们去医院。” 他处理完之后就离开,全程没有过多的表情,脸部紧绷着,也不笑。 没什么表情,但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意外的轻。 小胖和张欣好奇地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间门,说:“没想到他人还怪好的。” 跟他们想象中差别挺大,至少他们不认为对方是一个会帮人处理伤口的人,每次见面只有满满压迫感。 陈景应了声,之后说:“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平凡才是生活最大的奇迹 在下船后, 三个高中生和其他一些受了轻伤的特搜队的人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眼睛一下子睁开,还会有学生受这么重的伤。 因和骨科和可能涉及的神经科, 看医生变成了三堂会审。小胖手臂被毒液灼烧, 手上也血肉模糊, 在他把手摊出来之前, 医 口凉气。 他们身上的伤涉及到一些小手术, 医生问:“你们监护人呢?这里有些。” 他们监护人坐在不知名走廊呼呼大睡, 周围满是拿着武器的特搜队的人,没人敢去打扰。最后负责跟进全程的变成了徐同归,他和医生的交流很简洁, 但同时也很细致,看上去怪靠谱。 至少比他们真正的监护人看着要靠谱很多。 虚假的大队长在这里当三个孩子的大保姆, 另一边的真正的副队完全来不及管任何事,疯狂写报告打报告,试图编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去解释船被搞成那副残破样的原因, 在疯狂写的时候又有人通知说在商业街的一个海上用品店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事情+1, 不用怎么思考,他一下就猜到这事背后肯定有001, 或者说江于尽的手笔。 这个人真是骗人的一把好手,看上去游手好闲, 实际上什么都知道,什么事都在暗地里完成。 很恐怖。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或许也玩不过这个人。他在宏盛大厦只是略有疑惑,当时还没有怀疑到这个人头上, 这个人却从这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布局。要不是这次事情发生,找不到证据,他或许就只能这么怀疑下去。 把人骗到死, 想一下确实是这个人的作风。 胡砾垂眼看向笔下的纸张。 【绝密档案】 【编号:001】 【姓名:江于尽】 叹了口气,他放下了手里的笔。 特搜队大部分人需要回到总局述职,加上总局不能长时间处于无人出勤的状态,他们在坐船上岸当天就已经离开。阿特沙已经完全覆灭,无法再下去完成取证,所有的材料只能靠在场人口述,加上商业街的事,剩下的人每天忙得团团转,一连在这里待了几天才终于能够离开。 三个高中生是跟着江于尽一起离开的。坐在飞机上,三个伤员排排坐,就这样眼看着坐在窗边的人掏出手机。 一瞬间,坐窗边的人表情变了。他表情一变,三个高中生的心立即悬起,陈景问:“怎么了?” 江于尽睁着一双无神眼睛,把手机屏幕递给好大儿看,语气悲痛:“我消消乐断签了。” 张欣:“……” 小胖:“……” 您老还是别说话吧。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市民江悲痛欲绝,三个高中生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们原本就安静,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从上飞机到下飞机,出机场,他们一路上一连碰上了好几轮搭讪,搭讪和几个明显还是高中生的人无关,他们只是沉默的见证者。 一连拒绝了好几个试图加好友的人,走一边穿着皱巴衬衫的人挠头,说:“现在的年轻人还真喜欢交朋友。” 可惜这些人都只喜欢一起出去玩或者纯纯网上聊天,但凡是一起打牌或者喝酒,他指定毫不犹豫加。 高中生觉得这些人应该不是交朋友的意思,聊天只是托词。 张欣和小胖看向站一边不吭声的陈景。 当着儿子的面老爹被搭讪,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大概就跟之前富二代拜托他们帮忙追这个人一样难以言说。 今天的市民江是热心的江叔叔,亲自看着另外两个高中生回家,他最后带着好大儿回了家。 在回到A市几天后,市民江终于有时间去楼下理发店,重新获得一头黑发。 现在这个点没客人,店里就只有他一个,电视上新闻的声音响着。 “近日,在热心市民的支持下,特搜局捣毁大型反社会组织总部,组织分部正在快速瓦解中。同时,异种问题得到有力解决,异种数量得到有效控制……” 理发店老板叼着烟坐在一边,问:“所以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江于尽低头玩着消消乐,说:“特搜局找我问话了。” 问话的时候阵仗还挺大,一个房间里全是人,看上去都挺紧绷,像是生怕他把特搜局拆了一样。但也仅限于问话,他是个守法公民,违法乱纪的事一件没干,问完话后就只能把他送回来。 但也不仅限于问话。 江于尽说:“外面巷子里有两个人,便利店里有一个人,斜对面车里有两个。” 从南洋飞回来的飞机上开始,回来这几天,他附近一直挺热闹。 理发店老板眼尾一跳:“你知道有人在跟你还往我这跑?” 江于尽笑了两声,极致无辜。 极致无辜的人挨了理发店老板一闷捶,揉了把头发,他说:“跟不了几天,我猜不出十天他们就会回去。” 江于尽猜对了。在第十天的时候,再也受不了每天看人跑小公园里八卦,悄悄跑小酒馆喝酒,负责探查编号001的高危玩家的人向上级提出了任务结束申请。 任务结束申请没有立即通过,当天,针对编号001的高危玩家,特搜局上层开了一个小会。 胡砾也在会议里,出于各方面考量,小会秘密召开。 负责探查001的人给出了整理后的报告,总结了对方这十天的生活轨迹。 总的来说,不规律中又透着某种规律。这个人每天家里蹲和八卦两点一线,偶尔在儿子不在的时候跑出去喝两口小酒,再偶尔工作两天,找找小猫小狗,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这日子比他们过得舒服得多,越看越想流泪。 胡砾问:“他有过极端情绪的时候吗,比如说极端愤怒。” “……有的。” 遇到高危玩家的极端愤怒的情况,报告的人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一言难尽。他把几张纸递给胡砾,在对方接过后说: “2日上午,目标外出工作,把交通工具停在路边,回来后发现头盔被偷,当即表现得很愤怒。” 对方愤怒又悲伤,对着自己小电驴看了很久很久,像是在思考宇宙起源一样。 至少这是他们跟了这么多天里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胡砾:“……” 要是没记错,至少在他知道的范围里,对方的头盔已经被偷了两回。 胡砾问:“他表达愤怒的方式是?” 报告的人指了下他手上的纸张,说:“在副队你手上。” 胡砾低头仔细看了几眼。 手上的是投诉信。还不止一张,全是向各部门投诉偷头盔犯越来越猖獗,希望他们能有所作为,创造一个头盔友好城市。 “……” 胡砾终于知道为什么报告的人刚才的表情会一言难尽了。 高危玩家表达极端愤怒的方式就是连写几封投诉信,很讲文明讲礼貌。 他仔细看了几眼,发现投诉信的字迹还不一样,完全是两种字,其中一个还很熟。 这里面有一半是徐同归的字,要是没猜错,另一半应该是对方儿子写的。 愤怒,遂投诉,但自己又不想写投诉信。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报告的人的同款表情。 会议结束,结果是判定高危玩家威胁系数降低,探查任务完成申请通过,他们终于不用再蹲点。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 之前的第一次联合模拟考试过去没多久,第二次联考又开始。三个高中生在回来的第一时间都回到了学校,只是需要定时去医院复查,陈景的骨折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好,但对平时没有太多影响。在考试之前,小胖把之前的研究的资料给了特搜局。 【0】的晶体被破坏,相当绝大部分已经被解决,剩下的就是处理分散在各个地方的创生体。路已经铺到这,不接着继续往下走怎么也说不过去,现在只能由特搜局接手了之后的事。想要培养创生体很艰难,但消灭却很简单,已经有了【0】的详细资料,针对的消灭并不算太难,最困难的地方就是把消灭创生体的试剂送往各个地方。 在交付资料的时候,小胖的建议是用罗娑树。罗娑树,只要有营养就可以快速生长,只要数量足够多,孢子就能飘散到每个地方。没了【0】,罗娑树不可能再出现,但之前在呆鹅广场,徐同归带回了罗娑树的幼体,幼体至今还保存在实验室,浸泡在特殊液体里,不能生长,但也不会死。 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变成了改良罗娑树孢子,让其针对性地寄生被创生体寄生的东西,工程量很浩大,但并不是不可完成,需要的只是时间。 偶尔工作,更多时间都在摸鱼的江于尽等到了考完二模提前回家的好大儿回家。 在大门钥匙转动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后,他迅速把桌上的空酒罐扔进了垃圾桶,还顺带在垃圾桶上边盖上了几张纸。 考完试,心情平静无波的高中生背着书包路过客厅,果不其然看到了躺沙发上的人。 他带回了一个消息,说过几天下午需要开个家长会。 话刚说完,闻到了什么味道,他问:“又喝酒了?” 江于尽目移。 不用他回答,高中生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纸张下露出来一截的酒罐。 坐沙发上的人试图解释:“你知道的,成年人压力很大。” 压力很大,指今天没有重播最喜欢的肥皂剧,消消乐卡关。 高中生很显然没有被这套说辞糊弄过去,放下书包后去打开冰箱查看剩余的啤酒数量。 儿子完全不相信自己,市民江叹气。 他不仅没有得到儿子信任,并且被扣了好几天的酒。 没有肥皂剧没有酒,在家里躺着的快乐失去了大半,江于尽于是短暂支棱,这几天都在外面工作。 二模的成绩上午出,下午就开家长会。上午出成绩的时候他还在帮人找小猫,委托人和他一起找,在大院子里翻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 这猫小小一条,但意外的会跑,一瞬间就钻草丛再也看不见。 原本预计上午就可以完成工作,结果在终于找到小猫的时候,旁边有人路过,一下子把猫猫惊跑。 一连找到中午,在委托人说肚子有些饿了的时候,江于尽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 中午的时候,还在特搜局的徐同归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江老板打来的。对方那边大概还有什么事,说话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赶时间: “陈景今天下午有家长会,我这边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你今天下午不是正好休假,帮我去一下。” 开门见山,简单直接。 徐同归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没多说什么,只道“好”,之后问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对方告诉他什么也不用准备,只要等着挨夸就好。 一通交涉后,对面的江于尽挂掉电话,之后又拨通一个号码。 家长会开始之前,远在学校的陈景接到了老父亲打来的电话,被告知家长会换了一个人来。 “我找了一个朋友过来,他人很好,特温和,很好说话也不凶,你们记得好好相处。” 最后一句话说完后,电话挂断了。 陈景刚收起手机,一边的同学叫他一起去校门口等家长,他应了声。 吸取了前几届家长会的经验教训,为了避免社会闲杂人员趁着家长会混入学校,学校要求家长必须由学生带进学校,否则不得入内。 整个年级开家长会,校门口全是探头探脑的学生和家长。 陈景看向人群。 还在抓猫的人说这个朋友他见过,对方也认识他,他只需要站在校门口等着就好。 家长会没人来也行,他并不太在意,但对方一定要叫人来参加,那他就在这里等着。 虽然在等着,但他实际上还没想到过来的会是谁。他知道的江于尽的朋友不多,并且里面似乎没一个好说话且不凶的人。 身边的同学陆续找到了家长,于是先带着家长进校。 在不断来往的人群里,陈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应该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徐同归。他像是刚从局里过来,穿着黑上衣和冲锋裤,个高腿长,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 对方的视线在人群里搜寻着,目光着重落在穿着校服的学生上。 这个人有孩子?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没了交集后,他对这些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眉梢只微微一动,在对方注意到这边之前,陈景收回了视线。 在他收回视线的同时,站在远处的人看了过来。 然后陈景就看着对方向着他走来。 很直接的,确定的,径直地向他走来,之后在他身前站定。 “你好,我是你爸的朋友徐同归。”男人说,“之前见过,还有印象吗?” 陈景:“……” 陈景很有印象。 男人声音凛冽,身高有着绝对优势,眉眼锋锐,站面前就很有压迫感。 陈景简短回想了一下抓猫的人之前在电话里和他说过的话。 温和,好说话,不凶。 “……” 陈景说:“你好。” 带着人走向教学楼的时候,陈景的表情一片木然。 现在差不多已经快要到了家长会正式开始的点,一个萝卜一个坑,教室里的座位已经坐了大半,安置好家长们的同学就站教室外边走廊上打望聊天。 迎着同学的视线,陈景带着徐同归进了教室。 教室的座位不算小,至少之前真正的家长来的时候完全能倒腾开,还能翘着腿玩消消乐,现在这个人坐下去,只能说略微显得施展不开。 陈景把人带到位置上后就离开,刚走出教室,几个男生瞬间围了上来,好奇问:“班长你爸这么帅的吗?” “你爸做啥工作的?这一身咋这么像制服。” 虽然总感觉今天见到的这个人跟记忆中有出入,但并不妨碍他们好奇。 陈景有些头痛:“不是,我也不清楚。” 家长会开始后,徐同归明白了江于尽说的“只用挨夸”是什么意思。 陈景成绩很好,并且很稳定,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排在年级尖端,每次家长会都有夸奖环节,每次陈景都会受到夸奖,连带着家长也被夸教育得好。 家长会散会后不用继续上课,学生可以直接跟着家长回家。 徐同归开车送陈景回了家,车在楼下停下的时候,他们正好遇到了抓完猫回来的江于尽。 江于尽大手一挥,三个人一起上了楼。 明天徐同归也休假,江某直接建议让他今晚就睡这。 好大儿很勤劳,当即就去整理客房。 江于尽原本觉得自己床挺宽敞,能再塞一个人,但是看到好大儿已经开始打扫后就没有多说,转头看了一眼徐同归的表情,没忍住笑了声。他领导拍肩,说:“好儿子特意给你收拾的,你就安心睡客房吧。” 当晚,原本能睡主卧床的徐同归在客房睡下了。 在睡觉之前,市民江一手抱着大鹅庄严宣布,屋子里的三个人明天早上都要起来吃早饭,迎接美好的一天,促进感情的联系。 在听到“促进感情的联系”的时候,陈景眉梢微扬。 第二天早上,除了抱着大鹅庄严宣布的人,其余的两个人都起来了。 陈景醒得早,永远是家里第一个起来的,但这次他醒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香味。 是徐同归,在做饭,并且味道挺好闻。 “……” 一大早上的,陈景瞬间清醒了。 “你醒了,”徐同归摘下围裙,说,“粥煮好了,我去叫他起床。” 江于尽起床起得十分之痛苦且不情愿,叫个起床还需要斗智斗勇。 阳光照进房间,徐同归拍了拍被窝里只露出个头顶的人,里面的人动了下,之后就没了动静。 徐同归再拍了下,说:“起床。” “不要。” 里面的人伸手抱紧了被子,眼睛紧闭着,说,“……我要和被子结婚。” 这个人很显然还没清醒。 徐同归伸手拉了下被子,没拉动。他换了个策略,弯下腰说:“你和被子结婚了,那我怎么办。” 床上的人抱着被子的手松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就趁着这松手的一瞬间,徐同归眼疾手快把被子拿走。 江于尽终于睁眼了,眼睛里还带着不可思议。 被迫早起的人怨气比鬼还重,洗漱的时候耷拉着无神的眼睛,他时不时还瞪一下路过的徐某。 早上全都要起来吃早饭的话是他说的,挨瞪的是徐同归。 在桌边坐下,吃到鲜鲜香香虾仁粥后,市民江不瞪人了。 他笑着看向还在喝粥的高中生,看似小心地说:“味道还不错吧。” 高中生点头:“嗯。” 他说:“一家三口的感觉不错吧。” 高中生睁眼:“……嗯?” 老父亲给他介绍说:“认识一下,这是徐同归,你的后爸。” “……” 在这个平静的早上,没有被【0】搞坏的高中生的CPU硬生生被这短短几句话干烧了。 —— 在高考之前,三个高中生见了一面。 知道陈景有了个后爸的时候,小胖和张欣表示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同时表达了自己的祝贺,祝贺他不用一个人扛起家里的重担。 小胖:“顺带一问你后爸是谁?” 陈景说:“徐同归。” 小胖和张欣的第一反应是他们听错了,在示意陈景再说一遍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的表情。 “……” 好的,没听错。 小胖和张欣发出了这辈子以来最震撼的声音,双手胡乱比划着,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炸裂的心情。 原来有的人不声不响,实际上闷声玩了个大的。 玩的还是最大的那个。 短短的话含了大大的信息量,甚至高考都没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大。 或者说对他们来说,高考的冲击力确实不大。 陈景和张欣是竞赛选手,在这学期开学时就已经确定保送,小胖成绩不上不下,但有个好脑子,和特搜局实验室签订了协议,提前抱上了铁饭碗。 即使已经保送,他们还是参加了考试。 在高考结束的同一天,一棵巨大的树在城市郊区迅速生长,枝条耸入云端,散发的孢子开始顺着风飘向远方。 陈景从考场走出的时候,在一众紧张激动的家长中,他看到了两个人影,身上穿着宽松白衬衫的人向他挥手,一边的人也看了过来。 徐同归开车来的,在他出来后就一起上了车。 司机徐在前面开车,江于尽难得没玩消消乐,陈景和他聊了几句。 他们带他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小区,叫华杨小区。 下车走在路上,江于尽告诉他:“要记着路,以后这边也是你家。” 他们带着他去录了人脸,办理住户手续,又带他上楼。 进了屋,在客厅里,陈景看到了之前莫名从家柜子里消失的奖杯奖状。 在这个干净整洁的屋子里,有他专属的一个房间。 在江于尽带着准大学生去看房间的时候,徐同归站在入户的地方,低头扶起了扑在柜子上的相框。 照片上的两个人胡乱围着一条红围巾,看着镜头笑得眼睛眯起。 带人看房结果自己半路折回来的江于尽回到了客厅,正好看到他在看照片。 徐同归看向迈着轻松步伐靠近的人,问:“儿子也见了,我的上岗申请批阅好了吗老板?” 江老板让他低头。 徐同归顺从地低头了,觉得可能还不够低,顺带略微弯腰。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眼皮,清楚地传达到了大脑,一触即分。 江于尽揉着一头乱毛:“老板给你盖章了,准许上岗。” 在房间里的陈景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隐隐说话声和笑声。房间光照很好,很亮,通过窗户还可以看到在所有高楼之上的隐约树影。 房间里有床,衣柜,床柜,书桌,书架,床铺整洁,床边有防摔地毯,角落里还摆了一个小玩偶,看上去是某成年男人的喜好,特意摆这的。 之前为了保送的事,他回收容所拿资料,遇到了之前负责他们的管理人。管理人叼着烟告诉他,和他同年被领养走的人里,只有他没有被退养。 在看到他回来的时候,管理人还以为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要被退养了,没想到是为了升学的事,去的还是顶尖学府。 他十八岁的礼物,是以前不可及的完整的家。 “准大学生,快来录个指纹。” 外面传来市民江的声音,陈景最后看了一眼房间,之后去到客厅。 另外两个人已经站到了门外,其中一个很有活力朝他挥手。 有人很有活力,就一定有人在替他负重前行。一边的徐同归不断设置着门锁,之后起身让开位置,让过来录指纹。 这边事情办完,他们又回了事务所。 下车后,站在楼下,趁着这个大喜时候,江于尽提出了自己的诉求,伸出一根手指说:“今天的量再加一瓶。” 徐同归:“不行。” 陈景:“不行。” “??” 遭到了双重驳回,江于尽不可置信且悲痛欲绝。 不远处的理发店老板叼着烟看了眼这边,嗤笑了声:“还没喝死呢。” 江于尽笑着点头:“赶紧抽死把你。” 他看了眼对方已经关上的店面,说:“又去扫墓?” “灰积多了她不喜欢,”理发店老板扫了另外两个人 ,一摆手,“你们一家三口挺热闹。” 一家三口上楼,理发店老板揣着抹布和干花离开。 街道又恢复成了平时那样,生活最伟大的模样就是平凡。 郊区养鸡场(一) 在考完试后, 准暑假工,每天上午出门,下午回来, 真正在市民江。 但他也不是每天都无所事事, 除了每天固定闻和打消消乐, 他最近接委托的 其主要原因是委托人稍稍变多了, 其中一半都是找小猫小狗小猫小狗, 雇主十分满意, 并且极力向其他人推荐,于是就饲养人哭着找上门,其中还 他不太适合找人, 打人或许的小猫小狗,他很快速地就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早上有经典的肥皂剧重播, 他克服了枕头很软被子很暖等一系列艰苦条件,终于在早上起了床,吃了父子俩给他留下的早饭后,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美美躺上沙发, 打开电视。 “叩叩叩” “……” 电视打开的瞬间外面就有敲门声响起。视线没有从电视上离开,江于尽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从沙发上起身, 一直走到彻底看不到电视画面的地方才不舍转头,打开大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戴着草帽,帽子后有什么东西飘了下,白色的, 像是什么动物的羽毛。 在江于尽开口之前,戴着草帽的男人擦了把汗,露出朴实笑容, 说:“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过来,还好开门了。” “……”热心市民江说,“进来吧。” 戴着草帽的男人在沙发上坐下,在看到肥皂剧的同时获得了一杯凉白开。 江于尽也在沙发上坐下,先是瞅了一眼电视,之后看向草帽男人,说:“电视开着热闹。” 这是并不打算关的意思。 毕竟重播每天就这一次,错过了至少短时间内就再也看不到了。 好在草帽男人并不在意电视,喝了口水,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他是一个养鸡场场主,家住郊区,养鸡场就在家后面。时间开始于几周之前,一觉起来,他发现养鸡场里的鸡莫名少了几只,养鸡场里的鸡很多,但他把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凡少一只都能发现。 起初他并不在意,以为鸡只是趁喂食或者打扫鸡圈的时候跑了出去,之后打扫的时候更注意了一些。 但奇怪的还在后面。他确认他在养鸡场工作的时候没有留出任何让鸡逃出的机会,工作完后也会认真关上门锁,还会绕着养鸡场观察一圈。但就在这种谨慎的态度下,过了几天一觉起来后,鸡又少了几只,并且少的数量比之前还多。 就这样反复几周,他给养鸡场大门安了监控,每天都会不时检查监控,结果还是在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第二天醒来又少了不少鸡。 这件事他和警方联系过,警方派人来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走了,告诉他说加强防备。 没有办法,正好今天要来买卖鸡,他就在买卖的时候问住在当地的合作商有没有能够解决这件事的靠谱的人,合作商大力推荐了这家事务所,于是他来了。 江于尽一边听一边不时瞅向电视。 草帽男人在说完话后也看了一眼电视,之后随口说:“我家里好像有这个电视的全集DVD。” 江于尽接下了委托。 草帽男人的车就在楼下,下楼就可以直接出发。 男人说的郊区是真的郊区,几个小时的路程也是真的。坐在小卡车副座上,听着从车后不断传来的鸡叫,消消乐卡关,江于尽转头看向窗外。 之前在市区里看不太清楚的罗娑树到了这边的时候变得清晰了不少,并且越来越近。 “我家离这棵树还挺近的。”看着路面开车的草帽男人也能看到远处的那棵耸入云端的树,说,“我们这边没住多少人,大片的空地。也不知道这棵树种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不知道这棵树种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但知道是官方种的,即使有点害怕这种超乎想象范围的庞然大物,但也还算放心。树大,叶子也多,树附近的地方基本得不到什么阳光,官方把种树的地方选在这边大概也是考虑到不会给什么人带来困扰。 很多人都对这棵树好奇,特意跑去围观,但是一棵树还专门有人看守,他们只能远远观望。看守或许确实是有必要的,他们之前还听说有人想对树下毒,结果被抓住了。 江于尽没多说,顺着他的话点头:“这世界上果然什么人都有。” 草帽男人:“是吧。” 几个小时的车程,上午出发,下午到达。车辆终于停下的时候,江于尽在第一时间下车,下车后蹲路边像是反思人生。 草帽男人关切问他:“没事吧?” 他摆了下手,站起来,说:“还能活。” 草帽男人需要把车里装着的配种鸡送到养鸡场,江于尽跟着一起去了。 养鸡场规模不大不小,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能搞得定的地方,草帽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说:“我老婆和我一起打理这里,她这两天去女儿家,所以是我一个人在打理。” 江于尽点头。 养鸡场里不可避免地有味道,偶尔还有鸡扑腾得满地鸡毛,头上顶着两根白色羽毛,他出了养鸡场,去外面查看情况。 养鸡场大门是铁皮做的,透光的窗户也关得严实,他略微抬头,看到了养鸡场主说的前不久刚装上的摄像头。 沿着养鸡场大门前的没什么杂草的小路往前看,看到的就是一个小门,小门后是房子,尖顶,这上面还有一扇半开着的窗户。 草帽男人忙活完出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这是我家后门,去里面坐坐吧。” 江于尽确实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DVD。 郊区的房子普遍比市区里大,跟小别墅没两样,很宽敞,一共三楼。 进到屋子,草帽男人想去调监控,江于尽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三楼,或者说更高的地方,暂时止住了草帽男人,问:“三楼是干什么的?” 草帽男人说:“是我父母的房间,他们走了后就空了下来,那里怎么了吗?” 江于尽笑了下:“没什么,只是有种直觉。” 两个人一起上了三楼。 上到三楼,江于尽还没说话,草帽男人自己就注意到了异常。 很臭,出奇的臭,像是什么腐烂了的味道。这个味道在下面闻不到,上来后味道也不浓,但是很厚重,直冲鼻腔。 以为是自己在这里放了什么易腐烂的东西,草帽男人找遍了整个三楼,翻箱倒柜,但最后什么也没能找到,味道也一直飘散着。 一直站在走廊没怎么动的江于尽抬眼看向天花板,问:“上面还有房间吗?” “上面有个阁楼,”草帽男人说,“但是一直没人去,应该没什么会发臭的东西。” 上阁楼没有楼梯,只有一个通道口,江于尽找草帽男人借了扶梯,顺着上去了。 他露在外的皮肤算得上苍白,穿着件皱巴衬衫略微清瘦,一看就是常年躺家里的人,但是上阁楼的动作却意外地顺畅,扶梯离通道口还有一段距离,他手一撑,轻松就跃了上去。 阁楼很黑,没灯,江于尽能看清楚,但还是接过了养鸡场主递来的手电,象征性打开。 味道确实是从阁楼上传开的。之前他看到的窗户就是这个阁楼的窗户,半开着,因为特殊的构造,只能透进很少部分的光,近乎于无。 光亮照过,角落里全是被染红的鸡毛和血肉块,有的已经糜烂发臭,甚至已经长出霉菌。 消失的鸡果然都在这里。在进养鸡场的时候,他隐隐有察觉,现在得到证实。 正打量着房间,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紧接着尖细刺耳的叫声响起,沾着血的爪子从黑暗中探出。 江于尽条件反射反手准备抓住爪子,后来意识到什么,选择稍微侧身,用手里手电把身后东西按在地上。 力度过大,手电直接陷进皮肉里,照出一片红光。 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黑暗里的东西还在小弧度挥着爪子。 江于尽:“不要碰我。” 吃了这么多东西不洗手,怪脏的。 这东西是游戏里的一种鼠类,喜欢在黑暗里活动,吃和自己同体积的东西,在领地被入侵后具有很强攻击性。他的武器就是爪子,爪子锋利,有毒。 下面的养鸡场主听到上面的动静,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江于尽用手里手电碾碎锋利爪子,说:“没事,找到只大老鼠。” 没再碰手电碰过大老鼠的部分,江于尽直接从阁楼跳下,轻巧落地。 养鸡场主以为大老鼠就是自己想的那个老鼠,直到看到跟自己养的鸡差不多大小的东西,猝不及防对上血红色的眼睛,他被吓得后退一步,想到这么多东西一直在自己家里,又忍不住一抖。 没敢再直视这个怪异东西的眼睛,养鸡场主视线下移,看到了已经断裂的爪子。 “这个啊,”江于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找到的时候就已经裂了。” 郊区养鸡场(二) 养鸡场主不疑有他, 也不敢靠近大耗子,顺着梯子往上,有些。 上去的一瞬间, , 他没忍住一个干呕, 结果吸进了更多的气体, 腐臭味 楼下的人后, 又说:“上面很臭, 记得憋气。” “……” 养鸡场味,感谢他这迟来的提醒。 手电筒的光扫过阁楼。尽管自己平时也杀鸡,但他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堆叠的尸体就这么挤在墙角, 有的堆得过高,还在缓慢下滑。按照下面的人的指示, 他走向半掩着的窗边,从窗户往下看,看到了养鸡场房顶上的通风口。 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样, 鸡莫名消失不是人为, 而是非人类做的。这被叫做大老鼠的东西应该就是从通风口把鸡拖到这里,完全没有经过监控范围内, 难怪摄像头什么也没有拍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养鸡场主心确实大。认为这个体型巨大, 造型略微扭曲的大老鼠就是一只莫名变异的大耗子,他把这东西处理了,再戴着口罩把阁楼的东西都清理掉顺带消毒, 整件事情就算是完成。 江于尽得到了他的委托费,并见到了传说中的DVD。结果养鸡场主长得一脸憨厚相,但是对肥皂剧很有研究, 两个人一拍即合,遂留下一起观看经典肥皂剧。 养鸡场主把阁楼打扫完后已经接近傍晚,江老板给好大儿和新上岗男朋友发了消息说今晚不回家吃饭,放下手机后和养鸡场主一起排排坐。 养鸡场主还拿出了一堆啤酒,说老婆和孩子在家的时候自己被限制得厉害,今天她们都不在,终于可以喝得过瘾。 江于尽发出了同样被限制的声音。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莫名有了精神上的共振,同时叹了口气。 两个人就着小酒看电视的途中有附近人找养鸡场主,他出去了会儿,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刚才邻居来找,说今天又有人试图去打那棵很大的树的主意,没成功,跑了,按照以往惯例,大概不出一天就可以被抓住。 养鸡场主说:“一定又是那些反社会组织的残党。” 江于尽点头:“确实。” 两个人一番唏嘘,又把视线对上了电视屏幕。 桌上的空酒罐越来越多,电视也演到了关键的地方,沙发上的两个人看得聚精会神,结果门口传来响动。 今天晚上莫名热闹,继邻居之后,大门又被敲响。 “来了。” 放下手里酒罐,养鸡场主起身走向玄关开门,江于尽继续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大门打开,养鸡场主一手握着门把,看向站在外面的人,问:“你是谁……” 他的话在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锋利的匕首后全都咽了下去。 站在外面的男人眼下青黑,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身上也一片脏污,他一手拿刀一手捂着腰侧,捂着腰侧的手上还渗着血,很明显受伤了,但是受伤也并不妨碍他对着人的刀拿得稳。 男人没有说话,拿着刀一步步向前逼近,养鸡场主不断向后退,喝进去的酒瞬间清醒了大半,眼睛死死盯着对着自己的刀尖。 ……他想起来邻居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想起前不久还提过的在潜逃中的反社会组织残党。 男人看上去没想真动手,还不断回头看,像是在观察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出现,两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电视声音还在响着,养鸡场主略微侧眼看向坐在客厅的人,希望对方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哪怕反应过来趁这个时候跑出去报警也好,结果对方还是认真看着电视,丝毫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边后退一边看客厅的人,还得注意面前的刀,一心三用的结果就是养鸡场主在拿着刀的男人转身关门的时候被底下突起的瓷砖绊了下,手不自觉往前伸,试图稳住身形,结果正在关门的男人瞬间转身,以为他要反抗,手里的刀在一个眨眼间就毫不犹豫地刺来,不给丝毫反应和解释的机会。 “啊——” “啊!!!” 养鸡场主的叫声和男人的叫声同时响起,甚至男人的声音还要更撕裂一些。原本被他握在手上的刀转了圈,反过来对上的他的瞳孔。 物理意义上的转了一圈。手腕硬生生被拧得脱臼,男人被突然出现的人一手肘直接按在了地上,刀尖就在距离他瞳孔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像是对方一手抖就能直接刺穿他的瞳孔。 场面一时间很安静,被绊倒的养鸡场主坐在地上,看着不知道怎么从客厅出现在这里的人,还在不断地大口喘气,心脏跳得砰砰响。 屋子里安静,只有电视的声音还在响着,里面的男主还在伤心喊“你不要走”,外面有光亮起,一路快速靠近。 是车灯,且不止一辆车,江于尽把人按地上,抬头看了眼门外,在看到什么后眼神一变,反手直接用刀柄把按在身下的人敲昏,之后转头看向养鸡场主,说:“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他疼昏了,左脚绊右脚摔地上,我还有事,下次再找你聊天。” 他语速很快,像是被什么人追在身后撵一样,话说完后又说:“借你后门用用。” 这个人开溜了,同时有车辆在门口停下。 车里的人在第一时间就通过还没能完全关上的大门看到了里面的情况,拿过武器后快速下车。 他们是特搜队的人,一直在追查试图毁了罗娑树的零的残党,对方受了伤,跑不了太远,但是很能躲。断断续续拉扯到晚上,大概是觉得他们动作太慢,局里把刚好在附近出任务的大队长派来,到来后迅速锁定了一个路边小树林,他们看到了逃跑的人的身影一眼,之后一路追来,追到了这附近。 以为到这边后还需要进一步展开搜索,没想到刚到这边就找到了人,并且看上去还出现了意外。 其他人下车,徐同归没有,他收回看向房屋内的视线,眉梢略微沉下,把着方向盘,继续开车往前面走了一段。 等一众人赶到房屋现场的时候,他们一直追着的人已经彻彻底底昏了过去,手腕扭曲,旁边散落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一个中年男人跌坐在不远处,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 屋里之前应该是有人喝了不少酒,满屋子都飘着酒味。有人先是探了下躺地上的人的鼻息,在察觉到这个人呼吸平稳后,他们迅速把人拷了起来并搜光了对方身上的所有物品和可能会被当做武器的东西。 另外的人和养鸡场主了解情况,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并着问了对方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养鸡场主到现在大脑还没能缓过来,没过脑子地就按着江于尽之前的话说:“他受伤昏倒了,倒的时候左脚绊右脚摔伤了。” 特搜队员:“……?” 这边的人试图劝养鸡场主不要在这个时候讲冷笑话,另外一边的人收押好了昏迷的嫌犯,之后有人看了一周问:“徐队呢?” 旁边的人把车门关紧,指了个方向说:“他好像开车往那边去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原本说的完成任务准备回家的徐同归,江于尽不用闻也知道身上全是酒味,悄摸从后门离开,试图避避风头。 他很有礼貌地轻轻关上后门,一转身,两道车灯亮起。 车边站着的人问他:“去哪儿?” 江于尽:“……” 江于尽闭眼,缓慢朝着车辆靠近,身影透着一股莫名的奔赴刑场的决绝。 ——但也没决绝到底。在距离车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市民江停下脚步。 徐同归朝他略微招手,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般无二:“再近点,不生分。” 江于尽再往前走了两步,堪堪站在车引擎盖边。 迎面飘来的是就是一股酒味,徐同归问:“喝了多少?” 江于尽目移:“没喝,委托人喝的,我沾了点味。” 有一种死到临头还狡辩的美感。 市民江被人往前捞了一把。 感受到有带着凉意的手指陷进自己头发林里,嘴上传来截然相反的炽热温度,江于尽抬眼,对上的就是一双沉沉的铁灰色眼睛。 他被带着不自觉向后倒,被压制在了引擎盖上。 带着薄茧的大手把车上人挡在眉眼前的碎发向后撩去,徐同归略微起身,给对方留了喘气的时间,咬牙低声说:“又喝酒了。” 看别人喝酒,酒味不可能会飘进嘴里。 不远处手电筒晃动,脚步响起。 江于尽侧眼看过去。 ——原本以为徐同归这边有什么事于是过来寻找的特搜队的人手里拿着手电,僵直在原地。 “woc!” “你鬼叫什么啊……woc!!” 手电筒刚好映亮浅色瞳孔,被压在车上的人头发铺散,看过来的眼睛不带多余情绪。 一眼惊艳,好看得灼目。 这人衬衫皱巴,是经常来局附近八卦的事务所老板。 压在人身上的是他们不苟言笑徐大队长。 这天晚上,在场的特搜队的队员明白了两件事: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不修边幅的人。 队长的眼光是真他妈的好。 香煎咸鱼干 最后特搜队嫌犯带回就好, 并感谢徐大队长的协助。 把另一个人带上车并弯腰亲自系好安全带,沉默地目送着两个人离开。 在车辆驶出一段距离以后,原本安静无声的地方瞬间炸开, 后来赶到的没能亲来一步, 只能听着别人的 从郊区驶入城市, 看到两侧灯光逐渐亮起, 瘫副驾上睁着一双无危害身, 说:“暂时打断一下, 今天不回家,去你那边。” 这边的小课堂还没结束,要是现在回家, 回去后又是双人混合小课堂。 徐同归看了眼他,调转方向。 小课堂终于在快到家楼下时结束, 江于尽虽然没过脑子,但耳朵还是听得挺辛苦,在结束时长长舒了口气, 解开安全带准备在到的时候火速跳下车。 在跳下车前他头就被人摁住, 一头乱毛被往下压,身高无端-2cm。 徐同归探过身把放在后座的外套递给他, 让他穿上,说:“外面风大。” 市民江又当了一次江大队长。 熟门熟路上了楼, 平时在进门第一时间就瘫沙发上的人这次在进屋后找好衣服迅速跑去占领了浴室。 反常的积极主动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在对方从浴室里出来后,徐同归就知道这个人脑瓜子里在想什么了。 江于尽提前抢占了徐某某的睡衣。 在搬去一起住之后,受害人徐某在这里就剩这一套睡衣, 听了一路的小课堂的嫌犯江某报复心很重,决定让徐某在今天晚上无睡衣可穿。 真是强有力的报复。 把过长的衣袖挽起,江于尽穿着宽大睡衣舒舒服服往沙发上咸鱼躺, 迎着对面人的视线,他抱着大鹅笑:“我已经穿身上,你总不能给我脱了。” 态度十足嚣张,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市民江事后复盘,觉得这天晚上或许就不该说这话。 因为他衣服真被人给掀了。 连人带大鹅一起被抓去了床上,上面的人抱着他,他抱着大鹅,抱着大鹅的手不断收紧,隐隐浸出汗。 咸鱼被煎得两面泛红后扔进海里,原本还能扑腾两下,最后只能彻底躺平,随波逐流。 江于尽在第二天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次没人提前叫醒他,睡了个够。 枕头很软,被窝里很温暖,他翻身习惯性抱大鹅,扑了空,于是睁眼。 床上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大鹅,大鹅也没在地上。 他于是翻身起床,穿上拖鞋出了房间。 昨天晚上徐同归又带他洗了个澡,睡衣回到了他身上,袖子还已经贴心地挽好,就是裤腿很长,跟人行自走拖地机一样,他提溜了两下,发现没有任何作用后就放任其拖地。 厨房里传来响动,还有香味,江于尽靠近。 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手里还拿着汤勺的徐同归转头,视线落在站在不远处的人的眼睛上:“醒了?” 江于尽问:“我鹅呢?” 他开口后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跟通宵喝酒造成的效果不相上下。 “它打湿了,我洗了晒外面。”徐同归说,“先去洗漱,洗漱完吃银耳红枣汤,养喉咙。” “湿了?” 江于尽原本还想说什么,后来记忆回笼,想起自己昨晚上抓紧大鹅不松手,于是又闭嘴了。 在去洗漱之前,他去阳台探望了一下自己正在晒太阳的大鹅,顺带看到了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和床上四件套。 巡视完阳台后去到洗漱间,江于尽机械地刷着牙,抬眼看了眼镜子,眼睛一睁,没敢相信里面的是自己。 他到现在眼眶周围还是红的,像被人那啥了一样,看了后自己莫名想给自己一拳。 ……还真被人那啥了。 市民江决定不再看镜子,低头快速刷牙。 坐在饭桌上,喝着被滴到手里的银耳红枣汤,他对坐在一边的人提起了眼睛的事。 徐同归说:“这不很好看。” 他甚至还笑了下,看得出是真喜欢。 江于尽:“……” 他就说这个人为什么昨天晚上一直盯着他眼睛看。 世界上果然还是变态多。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江于尽问:“你今天不上班?” 徐同归说:“请假了。” 请假的结果就是他陪着市民江看了一整天的肥皂剧,大鹅没在,他就充当了一整天的人肉靠枕。 —— 继昨天晚上目睹刺激现场后,消息瞬间在特搜局各大部门的八卦小群间传开。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所有人来局里上班的时候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感,时不时假装路过特搜一队办公室。 难怪他们之前就觉得奇怪,从某个时候开始,以前加班无止境的人突然每天准时下班,有人还目睹过对方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一起买菜。 现在想起来,事务所那江老板就有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儿子。 局里一堆吃瓜人很期待,但是今天和平时不同,他们那每天准时上班的徐大队长这次没有按时到岗,有人去打听了,结果听说对方今天请假。 所有人先是略微思考,之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间隔一天,徐同归再回到局里工作的时候,收到了一众人行来的注目礼。 从一边路过的局里八卦头子徐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眼神很难形容。 徐同归:“……” —— 在嗓子没好之前,市民江拒绝回家。在好得差不多后,他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回去的时候好大儿正好在家,还在客厅改题。 有的人高考前在这里做作业,考完后在这里改作业。注意到两个人回来,陈景自觉把长沙发留给了进门必瘫的人,起身去倒水。 他在之前想过,要是这个人没有太废,他一个人也能照顾得过来,但是现在他收回这个想法。 有的人总能废无止境。进门躺下的时候需要旁边坐一个人形腿搭子兼电视搭子,另外还需要人端茶递水,如果只有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把水递到人手上的时候,陈景说明天晚上有个同学聚会,不在家吃饭。 他对聚会这些并不是很热衷,但他是班长,不得不去。 江于尽喝了口水后继续认真盯着电视看,徐同归问:“玩得久吗?要是太晚了我开车来接。”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陈景终于能够清楚意识到并接受这种一般存在于普通家长口中的话会从徐同归嘴里说出。 跟真的家长一样。 在一边看电视的江于尽转过头,若无其事揭人老底,说:“他天天晚上都在看后爸宝典。” 陈景眉梢扬起。 徐同归喝了口水。 江于尽探过头来,就着徐同归拿手上的水杯喝了口,之后又瘫了回去,说:“我明天晚上去见个海洋馆工作的朋友,也在外面吃。” 在另外两个人看过来之前,他又补充说:“不喝酒,喝也不过量。” 另外两个人看上去似信非信,总之他把他们这种眼神看成信任。 受人信任的市民江在第二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出了门。 他大概是真的有什么魔力在身上,家里两个洗衣服主力军把衣服洗得干净整洁,穿他身上就开始逐渐变形,早上换的衣服,下午出门时就已经变皱巴巴一团。 陈景是在市民江之后出的门。 聚餐的地点是在之前就已经定好的,有人已经到饭店发了定位,他去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到了,看到他后喊了声“班长”。 今年班上的同学都考得挺好,考完后没了压力,看上去都笑得挺开心。 饭店边上有条河,从他们订的房间的窗户往外看还可以看到部分的河面。 傍晚的时候天暗得快,所有人到齐后也就聊了会儿天,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上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原本能够清楚看到的河面一片漆黑,河两侧的路灯映不亮河中心。 所有人都在聊天,平时经常找陈景借作业抄抄的几个男生靠过来,以可乐代酒,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他们还煞有介事拿着杯子弯腰鞠躬跟拜财神一样,一房间人都在笑,陈景唇角微弯,也跟着笑了下。 一片欢声笑语中,有水花扑腾的声音响起。 动静很微小,传到这边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什么声音,但陈景听到了。放下手里水杯,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窗边,视线看向远处河面。 昏暗路灯能够浅浅照亮的地方,一个穿着身皱巴衣服,按理说应该还在和朋友一起吃饭的人影一闪而过,从水面上快速掠去。 陈景:“……” 有人问他:“外面有什么吗?” “没有,”他面无表情且毫不犹豫关上窗户,“没什么。” 果然有的人就没一刻是省心的。 废旧工厂(一) 江于尽饭吃到一半, 跑。 起因是在吃饭的时候,玩消消乐,并且进度已经远超他一大截。 他说只有闲闲没快, 大怪鱼说有脑子就能有这么快。 被说是关的新仇旧恨加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或许也不叫打。在察觉到异常的第一时候, 大鱼怪直接从窗户翻出, 江于尽跟在后面跳下。 饭店的旁边就是一条河, 海河不分家, 大鱼怪充分发挥自己海王的优势,一瞬间就钻进了河里,顺着河流下潜。 江于尽没想打湿自己的衣服, 从河面上跳过后走在较暗的河岸另一边。 前进河里总有冒头的时候,他就等着对方自己从河里冒出来。 这条河沿河都挺繁华, 两边都是店,店里灯火通明,但是照不亮河面。鱼进了水里溜得快, 江于尽跟在后面, 一路从热闹的上游到了没什么灯光的下游。 这边已经完全过了相对繁华的地方,一片安静里只有河水流过的声音, 有黑影在黑暗中不安地晃动,且越来越壮大。 水面破开, 原本一直在水里的大鱼怪上岸,藻蓝色头发披散,他抬头看向被黑暗笼罩的河的另一面, 破旧的工厂依稀可见。他说:“这里有其他东西。” 回应他的是当头一拳。 人鱼王:“……” 人鱼王反击了回去。 —— 半个小时后。 窗户开着,两个人影顺着窗户翻进,原本空无一人的包间终于重新有了人。 江于尽揉着自己手臂, 衣服沾上了些湿痕,睁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人鱼王顶着满脑袋的包,脸颊一侧略微肿起,幽蓝色瞳孔盯着对面的白毛:“你就留手了?” 江于尽觉得自己留手了。 留手,指那臭红绳都摘了。 几杯酒下肚,在重新打起来之前,两个刚还在打架的人勾肩搭背并加上了消消乐好友,互相赠送体力以示友好。 好好一顿饭,最后变成了消消乐技术交流大会。 这边学术氛围浓厚,隔壁气氛一度非常热烈,完全乱成一团。 几个刚成年就要尝尝酒味的男生在尝试后十分上头,拉着陈景就要在今天拜下把子,因为他给他们抄作业最多,所以一致决定把好大哥的位置让给他。 陈景并不想当这个好大哥,并让这些人清醒点。 他的好言相劝并没有让这些人清醒一点,一直到吃完饭,这些人还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出了店,叫的车还没到,一堆准大学生站在路边吹风聊天,风吹过都是青春的味道。 在等车的时候,店里有人走出。 陈景听到有人叫了声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头白发,刚从门口走出的顶着一头白毛的人还在朝他挥手,看起来笑得挺开心。 在他身后,一个有着藻蓝色头发的男人离开。 “……” 这个人之前果然是干什么事去了。 陈景转头,一边的同学也跟着转头,之后眼睛一亮,瞬间脑子不困了背也不驼了,精神抖擞站着。 “巧,原来你们也在这附近吃饭。” 江于尽走过来看了眼青春洋溢准大学生,隔着一段距离站定,问准大学生陈:“这是结束了?” 陈景点头:“我等会儿再回去。” 他看了一眼旁边精神极度亢奋的几个人,说:“我把他们送到家再回去。” 江于尽挥手:“那我先走了。” 实话实说,为了不让准大学生闻到身上的酒味,他也并不太想一起回去。 有的人像是自带幸运buff,往路边一站,出租车刚好就停在面前,上车后就直接离开。 一直看着黄色出租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站在陈景旁边的人侧头悄悄问:“班长,这是你哥吗?” 这个人看着和他们不像是平辈,但也年轻,看上去和陈景很熟,算算应该就是关系好的表哥堂哥之类。 有人也跟着凑上来,羞涩又大胆说:“好班长,可以给哥你哥的联系方式吗?” 但凡有一个人要,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场面一时很热闹。 “……” 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陈景眼角止不住直抽抽: “那是我爸。” 他问:“难道你们也想当我爸?” 同学:“……?” 同学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刚才那个人居然是这个人他爸还是该说这个“也”字用得很有深度。 看陈景表情,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想当他另一个爸的事了。 江于尽是所有人中回家最早的,之后回来的是徐同归,对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睡衣,听到开门的动静后,他在人面前全方位立体环绕展示了一圈,表示自己今晚并没有喝太多酒。 徐同归看到了他头顶白毛,但没多说,笑着夸他。 —— 第二天早上,清早的雾气还没有散开。 街道上的商店陆续开张,卷帘门转动的声音在空旷街道上明显。 卷帘门转动的声音中间杂了脚步声,急促又凌乱。一个男人张望着,看到了隐在雾气里的招牌,喘了两口气,之后摸索着上楼。 脚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之后是一阵敲门声,一直没有间断。 戴着眼镜的男人敲了很久,胸腔不断地起伏着,眼尾皱纹像是也跟着在抖。 在他几乎快要绝望之前,一阵散漫的脚步声从门内响起,越来越近,之后大门打开。 “吱呀” 一个人穿着睡衣,顶着一头凌乱鸡窝头垂眼看他,眼睛看上去还没能完全睁开。 强行从睡梦中醒来,视线还有些模糊,江于尽看着面前隐隐约约的人影,打了个呵欠,问:“有什么事吗?” 然后他裤腿就被人给扒拉住了,甩也甩不掉。 门终于打开,心下稍稍一松,男人骤然脱力软软倒在地上,但手还紧紧抓着人裤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大清早被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抱住了腿,江于尽瞬间清醒了,甩了两下,没把人甩掉,于是试图打商量,表情一言难尽:“兄弟,你有什么事都先放开成不?” 男人终于松开了手,扶着墙站起来往里走,在进屋前还看了一眼身后,像是在害怕有什么出现一样。 大门关上,坐在沙发上,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被迫早起,江于尽睁着一双无神双眼去厨房拿起家里另外两个男人出门前留下的早餐,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面前坐下。 咬了一口香甜豆沙小馒头,再喝了口牛奶,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问:“有什么事吗?” 在说话之前,眼镜的肚子叫了。 江于尽啃小馒头的动作一顿,之后转身回到厨房,拿出几个香甜豆沙小馒头递给坐在沙发对面的人。 眼镜感动:“谢谢!” “不用谢,”江于尽笑了下,“承惠五十。” 几个馒头开价五十,甚至还没配水,很难说这个人没有报复大早上被吵醒的心理在。 “……”眼镜艰难点头,“好的。” 几个怪好吃的甜不腻小馒头下肚,眼镜说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说他是一个小老板,之前买下了一个废旧工厂,这是前提。昨天下午他路过工厂附近,刚好有时间,于是就想进去实地探查一下,结果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奇怪的东西,探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黑影出现,出现后不断向他靠近。 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抓住的时候,外面有什么响动吸引了黑影的注意,趁着这个空隙,他直接开跑。 他跑得快,结果手机钱包落在了里面,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捡,他只敢不停向前跑。跑的时候他回头过一两次,次次都看到黑影还在身后追,并且每次转头的时候对方都越来越近,于是再也没敢回头。当时接近天黑,那地方也偏,没有人经过,之后他一直瞎跑,跑到了这边,终于没有再看到黑影。 虽然摆脱了黑影,但他还得再回去。丢失的手机里面有重要文件,他的各类证件也在钱包里,必须要拿回来。 在经过一个便利店的时候,他向便利店老板的亭子附近有没有能办这种事情的人,便利店老板推荐了这个事务所,说事务所老板办这种事很有经验,早上找老板效果最佳。 江于尽眼皮一跳,说:“便利店那人是不是有只手不方便。” 眼镜点头。 “……” 果然是甜蜜的刘承。 江于尽问:“你没通知特搜队?” 眼镜说通知了,早在最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他就打了电话,但对方认为这些只是他的猜测和太过紧张出现的幻觉。 他伸手比划了下,诚恳说:“要是手机和钱包找回来了,委托费是这个数。” 不慕钱财市民江快速点头。 工作要趁早。在吃完早饭后他换了身衣服,和新晋委托人一起下了楼。 他这次很大方,考虑到委托人昨天刚跑完酷,于是打了辆出租车。 眼镜感谢他的好意。 热心助人市民江一摆手:“车费记得报销。” 在委托人的一片沉默中,出租车向前开,并且越开越眼熟。 路过昨晚刚吃过饭的饭店,出租车一路向前,隐约能看到不远处河流,路两侧的房屋逐渐减少,最后宽阔马路变单行道,停在一个泛着金属铁锈的大门前。 江于尽下车,看了两眼面前的建筑和四周。这是一个废弃工厂,根据院墙铁皮的锈蚀程度来看,应该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工厂的旁边就是一条河,河面宽阔,昨天没下雨,两岸的草木和地面却有很明显的打湿痕迹。 江于尽收回视线,问:“你昨天听到的响动是不是水声?” “是,”眼镜点头,之后问,“你怎么知道?” 江于尽笑了下:“猜的。” 废旧工厂(二)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眼,在腐朽的铁门外站了很久,透过栏杆把里面的景象看了好几遍, 确认暂时没有出现 大门上有锁, , 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关上, 可以直接进去。 进到工厂里面,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堆已经锈蚀的钢材, 地上杂草突破地砖,长得茂盛, 走进草丛里, 江于尽弯腰摸了下野草的叶子,半个身影他说:“这草还长挺高。” 眼镜老板还在怕着黑影的二次出现, 进来之后一边提防着周围一边在草丛中搜寻着,看到不远处的人还有闲心观察野草,于是提醒了声, 让快些找钱包和手机。 江于尽云视直起身来, 把揣进兜里的手拿出,点了下头, 问:“老板你手机和钱包长什么样?” 眼镜说都是黑色,钱包是皮质的, 里面有各种证件。 他说他当时只顾着跑,没注意到这两样东西到底是掉在了什么地方,但很清楚就是掉在这工厂的前院, 掉下去的时候还有压倒草杆叶片的声音。要是不出意外,两个人一起找,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没有。 到处都没有。 拨开深深的草丛, 两个人把工厂的前院搜了一遍,除了掉在草丛里,已经往泥土里陷了半截的各种机械零件,其余什么也没能找到。 江于尽问眼镜:“你有可能记错地方了不,一定是掉在这里了吗?” 记忆告诉自己,这两样东西一定是掉在前院,但是把整个院子找完了也没能找到,旁边还传来质疑声,这下连眼镜自己都不确定了起来。 或许也不是他记错了,而是两样物品被什么东西转移了地方。 江于尽抬头看向紧紧关闭的工厂门,问:“要进去找找吗?” 眼镜看向大门上面破败的窗户还有刷墙上的已经模糊掉色的标语,窗户里一片漆黑,看上去像是潜伏着什么,安静等着他自己送上门。 江于尽十分照顾自己的委托人,说:“要是不想进,你在这等着,我一个人进去看也行。” 眼镜害怕,但还是决定要一起进去。 江于尽瞅了眼旁边人,抬脚向前。 工厂的大门同样没有锁,只是虚掩着,上面挂了把已经坏掉的锁虚张声势。 其实不用虚张声势也行,应该没人想来这个看着就邪乎的地方,更别说进去。 工厂内部确实和想象中一样暗。这里有窗户,但是相比起整个建筑,窗户可以堪称娇小,外面还有树叶挡着,几乎透不进什么光,只能勉强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自己能看清工厂里的构造,但是委托人不行,江于尽好心地打开了手机手电给委托人照亮。 被光照亮的地方全是厚厚的灰,这工厂像是当初临时停工一样,大部分的机器都还在,地上还有绕来绕去的线。 眼镜抬脚跨过地上堆积的各种杂物和线,在地上搜寻着。 江于尽低头看向已经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机器,问:“这里很久之前已经禁止排污了,老板你买下这个工厂是想干什么?” 不能排污就代表不能再建厂,这里也不适合用做生活用地,种菜就更不可能,又很偏僻,地理价值近乎为零。 这种时候买下工厂的人不是冤种就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眼镜看起来是后一种人,他说:“这个涉及到之后的发展方向,暂时不能告诉。” 江于尽点头,垂头看向地面。 除了今天他才出的脚印外,地上还有其他脚印,挺新,还没被灰尘覆盖,能够看清。 江于尽顺着脚印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一堵墙边。脚印在这里就停一下,之后往回转。 他打量了下面前的墙面。很普通的一面墙,和周围的一般无二,只是墙皮剥落,掉下来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灰色混凝土。 混凝土里露出一根黑色细线。 在江于尽上手之前,站在远处找着的眼镜给他说:“一楼我来找,你可以去二楼找找吗?” 给钱的人说了算,市民江一点头,找到了楼梯,离开刚才的地方顺着楼梯往上走。 楼梯上没有脚印,最新的脚印是他刚踩出来的。 二楼除了和一楼的布局不一样,其余的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同色系的墙面,同样不怎么透光的窗户,还有残破斑驳的墙面都彰显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和管过。 二楼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但江于尽还是很负责任地围着绕了一圈。一片安静中,他低头看了楼下一眼,之后又收回视线,继续绕自己的小圈子。 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有限的地方,黑暗里有不明的东西在翻涌。 进来工厂已经有一段时间,昨天的黑影一直没有再出现过,眼镜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抬脚准备继续向前走,他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不是被绊了下,而是被抓住了脚腕。一团漆黑的雾状的东西已经完全吞噬了他的脚腕。 “救——” 在他发出求救的声音之前,脚上的力道骤然加重,他没能站稳,重心失衡,身体快速向前倾,倒在了地上,脸上破皮,还吃了一嘴灰。 手机朝上掉在地上,光亮彻底消失,他被这个东西快速带着往黑暗里拖去。 “救命!” 他的最后一声呼救隐在了堆积的杂物里,绝望感迅速蔓延。 但好在二楼的人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黑暗里看不见,但他能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从二楼传来,并且逐渐靠近。 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从脚上传来的抓握感消失,他甚至能感受到从虚空里传来的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从二楼一连走到近处,江于尽在赶到的第一时间捡起了地上的自己的手机并查看有没有摔坏。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手机。 还躺地上的眼镜:“……” 一般来说应该是先关心自己的委托人才对吧,应该是的吧? 确认自己手机刚好摔到了一边的软垫上,没有出现任何事,江于尽松了口气,之后我才想起了自己的委托人。还亮着的手电筒对上倒地上的人,他疑惑问:“你怎么在地上?” 看起来他是完全没有扶一把的意思,眼镜自己撑着站了起来,声音还有些抖,说:“我又遇到昨天的东西了。” 江于尽拿着手机象征性照了一下周围,表示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眼镜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腕,站一边的人也跟着看去。 就这么不过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他的脚腕已经完全变成紫红色一片,像是印了几根手指印。 这里刚才确实有东西存在过。 江于尽挑眉,有些惊讶,但不多。眼镜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江于尽表示没看过,所以不敢轻易下结论,但猜测说有可能是一种怨魇。 怨魇,以人的怨念为生的东西,怨气越重越强大,一般看起来像黑色影子。具体不清楚,他也只是听朋友提起过。 他问眼镜:“老板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眼镜擦汗:“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 呼吸终于重新顺畅过来,他又反问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工厂里很黑,没有手机手电的辅助很难看清东西,二楼楼梯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按理来说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对。 江于尽随手指了下自己耳侧,说:“别看我这样,我耳朵还挺好使。” 眼镜也是随口一问,再擦了把汗后点头,提出先离开这个地方。 他刚才还以为今天会栽在这里,没想到这个黑影会自己莫名其妙消失。但就算已经消失了,他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江于尽说:“我刚在二楼窗户看到后面还有院子。” 眼镜在犹豫,视线游移,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一点头。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并且这个叫怨魇的东西似乎在害怕什么,没有再靠近,这种时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一定要找到自己丢的东西。 眼镜知道去后院的路,江于尽就跟在他身后走。 有些费力地打开一扇门,外面的光透进来,眼镜转头看向身后,发现后面的人居然在低头看手机。 注意到前面的人的视线,江于尽抬起头来笑了下,说:“早间新闻推送的时间到了,我瞅两眼新闻。” 看了两眼屏幕,他背过手穿过门走到后面。手机屏幕幽幽亮着,停留在【工厂员工下班途中莫名消失】的新闻界面,时间是几年前。 新闻边角夹杂了一张工厂老板的照片,上面的人消瘦,戴眼镜。 眼镜在草丛里找着丢失的东西,江于尽也跟着找,并且在院子角落的一堆废弃钢材下找到了还算新鲜的翻动的痕迹。 他顺手拿过一边的钢材往下翻了翻。 下面像是埋了什么东西,还挺深,但大概是因为刚埋不久,土还没彻底变凝实,不用费太大劲。 钢材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江于尽收了手,随意蹲坑边往下看。 泥土里是一只手臂。 他看到手臂的瞬间,身后脚步声响起,眼镜突然站到了他身后。 突然在土里挖出个手臂,江于尽看起来并不怎么慌张,抬眼问身后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这话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像是纯然的好奇。 “我把他杀了。” 眼镜继续向前靠近,边走边说:“他拿几年前的事情威胁我,就只能死了。” 和之前慌乱中又带着点纯良的声音相比,他现在的音调彻底冷了下来。 这件工厂最开始是他的,但后来资金周转不灵,他把工厂卖给了被埋的人,就在昨天,土里的人打电话说抓住了他的把柄,以此来要他买回这个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又很难处理的工厂。 他表示并不相信,对方就约他来这个工厂,让他亲眼看看这个把柄。 对方找到的把柄确实是真的,所以就只能死了,被他埋在了这里。 他说的听上去像是实话,江于尽点头对他的实诚表示认可,之后像是聊天一样说:“你那把柄就是一楼那墙的员工?” 多出来的那根黑色细线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人的头发。 眼镜的眼睛缓慢垂下:“你都知道多少?” 江于尽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里死过一个员工。新闻上说是在下班途中消失,实际上应该是还没能走出这个工厂就已经死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眼镜越靠越近,说起了他之前那个总是和他唱反调的员工。在所有人离开,他们两个又吵了一架后,他杀了这个员工。刚好当时工厂在修缮新的办公区,他把对方扔进了搅拌机里,搅拌机是超强力搅拌机,能把人搅得彻彻底底看不出痕迹。在几天后员工家属意识到员工离奇失踪后,墙面已经建好。 原本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坏就坏在土里的人买下工厂又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最后来工厂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变卖的值钱的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坏掉的墙皮后的混凝土,发现了上面的异常,也以为找到了发财的途径。 有一就有二,对方能在昨天用这个来威胁他买下这个工厂,之后就能让他出更多的钱。 他要找的手机和钱包实际上不是自己的,而是土里的人的,手机里面有他的通话记录,消除不了,留着是个祸患,所以他才一定要找到。 直到距离足够近,眼镜掏出背后的刀猛地向着面前人一刺,道:“既然你发现了,那你也走不了了。” “咔嚓” 尖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和手腕被拧动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想到会被察觉并迅速压制,拿着刀准备偷袭的眼镜愣住,之后手腕被拧的剧痛传达到大脑,他没忍住叫出了声,声音像是撕裂了一样。 把人手腕拧断了后,江于尽条件反射一个反身把人摔地上,后来发现没太收着力道,于是礼貌说了声:“抱歉。” 眼镜:“……” 背后传来阵阵剧痛,他睁眼看向弯腰看着他的人。江于尽问他:“我怎么走不了了?” 眼镜没有回答,大脑在惊惧里疯狂转动。他眼睛看向周围,试图寻找什么能用的东西,嘴上一边抖一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 从出事务所到现在,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很难想象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并已经查到员工的事。 眼镜在拖延时间,江于尽知道,但并不在意,还很好心地回答了对方:“从一开始。” 对方走进事务所没说两句话就漏洞百出,出于一种想看这个人还能怎么编的心态,他这才接了委托。 对方说下午到的工厂,傍晚的时候遇到黑影离开工厂,遇到时听到了外面的水声,黑影被拖住了会儿才得以离开。 首先时间就不对。这个人听到的水声是他和大鱼怪打架的声音,但是他和大鱼怪打的时候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晚上,而这个人说的是接近天黑。 在他们打起来之前,大鱼怪注意到黑影在开始快速壮大,这委托人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埋人。 怨魇以人的怨气为能量来源,而含冤死的人死前的怨气直通地府,完全够它发展。 他们打的时候怨魇钻出来掺了一脚,他顺手把对方塞水里,怨魇好半天没浮起来,之后悄悄从岸边离开,这应该就是当时的“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估计是还记着他,所以他在场的地方怨魇没有出现。 其次是手机。 江于尽掏了掏兜,掏出来一个手机和钱包,手机钱包都是黑色。 找了一上午的东西没想到就在这个人兜里,眼镜的眼睛直接瞪大。 江于尽笑了下:“在前院捡到的。” 实际上是进去没多久就捡到了,他还顺带欣赏了下院子里的杂草。 之前在二楼的时候他瞅了两眼,发现手机没锁,通话记录里也没有打给特搜队的电话。 为了避免被GPS定位,眼镜没带自己手机,当时唯一能联系外界的就这手机。也能想象,当时要是打了电话,就等于送自己银手镯。 眼镜没有打特搜队的电话,江于尽帮忙打,用自己手机打的,说了时间地点事件,挂电话的时候看上去心情挺好,还提醒说:“不要忘了给我早餐钱和车费。” 今天早上被吵醒的气消了。 他心情挺好,眼镜一脸菜色,他原本还想伸另一只手去够不远处的瓦砾,结果另一只手也被折了。 等到特搜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只手手腕都已经肿胀身上还有伤的嫌疑人和浑身清爽的受害者兼报案人。 ——就算是袭击未遂,这个浑身清爽的人也算是受害者。 特搜队的人拷了嫌疑人并解决了躲起来的怨魇,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受害者是熟悉的人,这白毛是江老板新皮肤。 白毛在警局的人过来拆墙和搬运尸体的时候还在跟这次带队的胡副队在河边排排站。 胡砾看着无端被拓宽了好几倍的河面和周围歪斜的树木,转头看向身边人。 市民江目移:“今天天气真不错。” 但凡换个人来这河都能用怨魇糊弄过去,结果偏偏来的是这个人。 “河也不错,宽敞,还比其他地方深。” 胡砾装模作样扇扇风,叹了口气:“局里今天发现了一个零的残部,但是最近缺人手。” 他看了眼河又看了眼身边白毛,说:“局里最近在高价找临时编外人员。” 原来在这里等着。 江于尽问:“多高?” 胡砾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江队(一) 。 在修那条根, 他果断选择了带高薪上班。 异,设的闹钟一个接一个响起,躺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又继续睡, 闹铃声越来越大, 他 机械地换下睡衣, 江牙的时候放客厅桌上的手机响起, 他接通了。 是胡砾打来的电话, 说是已经开着车在楼下等着。 随意扒拉了两下头发,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像鸡窝头后江于尽收了手。厨房里有早饭,但起太早没胃口, 他没吃,直接打着呵欠往楼下走。 即使长在同一个世界, 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不同。同样是早起,歪歪倒倒走下楼的人生无可恋,坐驾驶座上的人神清气爽。 没有消消乐, 也没有试图跟人唠嗑, 江于尽坐上车后就快速闭上眼睛,后来这才想起来开车的不是司机徐, 于是又睁眼,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后再闭眼。 胡砾原本是想趁这个去局里的路上讲一下支部的事, 结果上车也就几分钟不到,旁边人已经歪在一边,睡死了过去。 “……” 睡眠质量挺好。 在车辆越来越靠近特搜局之前, 睡得香的市民江睁眼。 也就两条街,十分钟不到的距离,有的人刚睡醒就开始晕车, 下车后就蹲停车场边上开始面壁思过。 胡砾去了办公室。 现在是平时刚上班的点,以前走廊一排都很热闹的办公室现在却异常的安静,只鲜少有一两个人进出。 异种数量快速减少,按理来说工作应该会变清闲,实际上是越来越忙,各种收尾工作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跟精力,办公室里没人是因为全都外出出任务去了。 这次清扫支部的任务也是,原本预定的由徐同归带队,但突发事件频出,他要紧急去处理其他事情,于是这件事落到了他头上。 相比起其他办公室,一队办公室里的人还算多,至少看上去不那么凄凉。 没有多余的人手派给他们,这次参与清理支部的全是一队的人。所有人都坐办公室里,人数看上去勉强还算可观,但和这次要清扫的支部比起来就显得完全不够看。 出任务要尽快,趁早上班,趁早下班,看了一眼办公室,发现没缺人后胡砾把在场所有人分成一队二队两队,他是一队队长。 有人问:“那二队队长呢?” 胡砾说:“在外边。” 事情定下,所有人已经装备齐全,于是逐个出办公室。 胡砾站办公室外边看着其他人出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声,有人给他发消息,他低头。 是徐同归给他发的消息。 “……” 看完了对方发来的内容,胡砾陷入了沉默,表情一言难尽,转身又回了办公室。 他拿走了放在徐同归桌上的香甜豆沙小馒头和牛奶。 出了办公室,站在停车场,一队的一众队员看到了蹲路边的身影。 像是注意到他们的视线,蹲路边的人转头。 “……” 视线对上的时候,站一堆的人表情各异,蹲路边的人面无表情生无可恋,但还是秉持着基本的礼貌稍稍挥手。 胡砾提着牛奶和香甜小馒头出现在他们身后,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介绍说:“这是二队队长。” 有人眉头高高扬起:“江老板?” 知道内情的人在看到白毛的瞬间心脏就条件反射地一抖,选择沉默不语对视了几眼,在想局里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个人挖来了。 总之应该是花了大价钱。 被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江于尽又上了车,这次司机换了个人,他和胡砾坐一排。 后面的人探头探脑想往这边看,两个人都没太在意。在旁边人撑着下巴试图再次入睡之前,胡砾把手里的牛奶和小馒头递给了身边人,说:“徐队给你送体力了。” 他没想到徐同归忙得跟个飞人一样,抽空给他发消息居然是为了让他送一份早餐外加传达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或许这句话真有点什么玄学在里面也说不定。 一提到送体力,旁边的人瞬间坐直,接过牛奶和小馒头后就打开了手机,完全不见刚才昏昏沉沉的模样。 胡砾:“……” 胡砾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没有徐同归了解这个人。 在体力耗光后,这个人终于有时间听他讲话。 胡砾拿出一张复印下来的地图,指着一个地方说:“支部就在这里。” 在K市中心。 这个支部和之前的支部略微不同,它是一个由很多个零散支部拼凑起来的,现在或许也可以叫做总部。 之前的支部清扫工作一直在推进,有的支部在他们清扫之前已经瓦解,但有的还在负隅顽抗,觉得再研究下去一定会有不输总部的成果,但势力单薄,随时可能被发现并攻破,于是组成了一个临时总部。 临时总部缺点很明显,太散太乱,各种人混杂,好混进去,也好混出来,他们现在知道的关于这个总部的消息就是从里面逃出的人嘴里得知的。 但是它的优点也很明显。这个临时总部吸收了太多的支部,人数上很有优势。如果只是人多,这里只需要徐同归来就好,但这个支部位置选得很好,就在市中心地底下,稍微有什么爆炸垮塌就可能会危及到生命,不能有大动作。 不能暴力拆解,人数也不够正面硬扛,今天要想拿下这个支部,就只能想想其他办法。 江于尽这个时候显得很乐天派,一手牛奶一手豆沙小馒头吃他的早餐,说:“先进去看看,看了再想办法。” 他看上去没什么紧张感,像个纯纯带薪混日子的闲散人员。 他确实没什么紧迫感,A市到K市挺远,他前半段路在玩消消乐和吃早餐,后半段路换了位置,坐到后面和其他人八卦聊天。 有的人不在特搜局,但对特搜局的八卦了如指掌,其他人也跟着被他带偏,越聊越起劲,不断发出阵阵的惊叹声,车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坐后面的人终于依依不舍地结束了八卦。其他人一脸遗憾,江于尽拍拍肩,安慰说:“干完活接着聊。” 他们在一条还在整修的街道外下了车。 之前向特搜局交代消息的人同样交代了自己知道的通往支部的入口。 为了安全考虑,支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出入口,现在正在用的出入口有两个,因为最近涌进了很多其他支部的人,所以比之前更加警戒,难以混入。 现在用的两个出入口不行,他们打算从一个已经废弃的入口进去。入口废弃了,但修修补补还能用。 街道中心有一个狭窄小巷子,巷子里有堆满垃圾的垃圾桶和各种废弃物,最里面有一扇门。 门上了锁,胡砾一枪托直接把锁敲坏,江于尽站一边给他小小声鼓掌。 “……” 这个人看上去像是真纯纯来看乐子的,并且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领导力,其他人也跟着小小声鼓掌,场面一度很令人沉默。 打不了江于尽,胡砾随手拍了个人后脑勺,一双狐狸眼笑着:“进去。” 门后是长长的楼梯,已经算是零的支部的老传统。尽管已经猜到,江于尽还是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已经能够想象到时候爬上来有多痛苦。 要是徐同归在这里就好了。 但是这里没有徐同归,只有胡砾和其他一众不会背他的人。 顺着楼梯一直向下,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整个通道也越来越安静。 在几乎陷进一片死寂的时候,下面逐渐有声音传来。 有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差不多已经到了地方了。 这个入口确实已经废弃,被铁皮封住,铁皮目测挺厚。有人用匕首扎进铁皮,撬开了一小块,通过这撬开的一小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有一说一,这里地理位置还挺好,可以看到这个支部的基本结构。 支部成环形圆状,走廊密封,看上去有挺多层。江于尽也跟着看了眼,收回视线后蹲下来看向胡砾,说:“来分个工。” 胡砾问怎么分工。 “剪刀石头布,赢了去右边,输了就左边。” 一个圆分成两半,左一半,右一半。 “……”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两个小队队长开始剪刀石头布。 江于尽赢了,带着他的二队队员去右边。 二队里边情况两极分化,有人十足心安,有的人已经做好让家人拿抚恤金的心理准备。尽管有人不断隐晦提醒江老板其实挺靠谱,但他们心里没谱,甚至隐隐觉得离谱。 他们这边心里想着事,江于尽没出声,蹲前面打量着走廊。他看了一会儿,之后转过头说:“这个走廊人不太多,我们需要潜伏。” 这个决定是中肯的,后面的人点头。 “好了,走吧。” 然后后面的一堆人看着白毛就这么跳了出去,光明正大且无比迅速。 “???” 后面的人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跟着跳出,快速掏出枪。 走廊里有着白发的黑影迅速闪过。 在他们开枪之前,走廊上的人一个个悄无声息倒下,来不及反抗,也来不及呼救或者通知,在无声中死去又轻轻落地,甚至死后也没能发出一点声响,血液慢慢浸染地砖。 ……这是潜伏? 站在走廊末尾的人放下最后一个人,随手擦去脸上血液,说:“只要不被活人发现就算是潜伏。” 他收起手里匕首,夸了句:“你们这刀确实比钢管好用。” “……” 从这个时候开始,一众人对“潜伏”有了崭新的认知。 江队(二) 一条走廊就这么清扫了出来, 何察觉的时候被毁坏。有人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看到转过走廊后办公室,里面的人进进出出, 外面有拿着武 有人 江于尽看了眼布局, 之后转过头:“从前办公室, 注意不要用枪, 走廊我来搞定。” 浅色瞳孔随着映, 他说:“这个人过来的时候就行动, 你们只管往前冲。” 他略微眯了眼睛,笑着保证今天没人会死在这。 即使到这种时候,这个人看上去还是没有什么紧迫感。 脚步声逐渐靠近, 越来越近。 在被人拿在手上的蓝色文件夹出现在转角的时候,一队人瞬间行动。 拿着文件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蓝色文件夹被人顺手拿走。 突然出现一堆人,在走廊里巡逻的人警戒, 瞬间举起了手里的枪, 还没来得及动手,视线陡然一黑, 看到了没有编号的黑色制服。 黑色制服上沾上了血迹。 拿枪的人后知后觉发现,那是自己的血。 走廊清空, 有人慌乱中拿起枪想要胡乱横扫,结果按下扳机时枪连带着手直接裂成两半。 所有的危险在几秒不到的时间被扼杀,期间没有一声枪响, 也没有一枚流弹,其他人安全地进到了各自安排好的办公室。 在一阵响动后,走廊安静了下来。办公室里陆续有人走出, 比了个完成的手势。 这层楼办公室的电脑里还有一些或许有用的资料能够带走,但是迫于时间,只能放弃。 江于尽支着手坐办公桌上,看了几眼对面的情况,说:“还有时间,拷下来。” 建筑看起来是个互通的环形,实际上中间被间隔开,分成了两个区域,从这里能依稀看到对面的情况。至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胡砾那边还有一段时间结束。 他倒并不是在意特搜局有没有得到资料,主要是现在这边进度快,他处理完了或许还得帮胡砾那边,划不来。 一份工资一份力,他没想白白多出哪怕一丝丝的力。 其他人深谙打工人之道,于是就在这边等着导资料。 在这种原本应该紧张的时候,气氛莫名放松下来了。 江于尽打了个呵欠,之后弯腰瞅了眼正在运作的电脑上的时间,说:“得加快点了。” 这一片摄像头虽然已经被他破坏,但拖不了太久,监控室的人注意到大片的花屏,应该会来上面查看情况。按照时间来说,差不多已经到对方觉得不放心准备过来查看动静的点。 坐一边的人猝不及防弯腰靠近,视线里出现一片白,血腥味混合着莫名的浅香味传来,还在拷资料的人敲着键盘的手指不自觉绷紧,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对方也就看眼时间,看完后又重新坐直,他这才敢小小声又长长地松了口气,耳朵尖莫名红了一圈。 胡砾那边终于也结束了。 离开办公桌重新站上地面,江于尽揉了把头发,说:“下去了。” 讲道理江队很想坐就在隔壁的电梯,但是电梯塞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只能步行下楼。 楼梯也有人守着,但因为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所以也不见得守得多用心,头一低一低,像是下一秒就可以进入梦乡。 在下一刻他就真进了永恒的梦乡。 他们运气还不错——至少江于尽觉得不错,下一楼就是监控室,他们在下楼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正好上楼查看情况的人。 把楼梯和走廊的人无声解决,江于尽站在了监控室外。 里面的人还在讲话。他们已经隐隐觉得不对,但更多的是抱怨,说:“破监控器又坏,前几天坏了几次这次又坏。我就觉得这地方不靠谱,连个好点的监控器都不买,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原来的地方。” 另外几个人认同了他的话,说起了自己曾经待过的支部。 看来监控室里的人也是散装的,不全是这个本部的人。 这样还挺好,更方便。里面的人细数这个支部的各种缺点数上头,情绪越来越激烈,已经完全忘记监控器黑屏的事,手舞足蹈,看上去就差冲领导那去干架。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江于尽敲门了,不轻不重三声,很讲礼貌。 讲话讲得上头的人没看门外,直接开门,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在说着:“他们就是抠,库里放那么多东西就是不……” 话说着,他转过头,看到面前黑色制服,嘴巴突然就动不了了。 白毛给他说了声“谢谢”,之后就一个手刀把他砍昏。 关系到自己性命,监控室里站控制台边的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抖着手快速拿起一边的传话器。 在他开口之前,手上传来冰凉触感,原本还在门口的人出现在身边,笑着把他的手按下。 然后他同样被一个手刀砍昏,其他人也被处理。自觉主动拉了个椅子坐下,江于尽支在桌上看向大屏幕。 大屏幕不少地方已经黑屏,且黑得很集中,应该就是他们之前经过的地方。胡砾那边也在处理摄像头,沿路屏幕挨个变黑。 扒拉着椅子向后转,江于尽说:“咱来分个工。” 有人脑子转得快,问:“剪刀石头布?” 这次不是略显离谱的剪刀石头布,而是真分工。 比起分工,江于尽更像是随便一指,转头看了眼屏幕:“楼梯口站两个人,三楼实验室右数第三办公室楼顶去两个人,二楼牢房楼梯口去俩。” 一通瞎指后刚好还剩两个人,他满意点头:“剩下两个人就留这里。” 之后他又轻轻敲了下耳麦:“到位后听通知。” 他安排得随意,其他人也认了。 监控室里加上白毛也就只剩下三个人。在其他人赶到指定的地方前,江于尽舒舒服服窝椅子上。 已经习惯了这种莫名休闲的气氛,另外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自觉去外面站岗,另外个人也拉了凳子坐下,问:“怎么都是两个人一组?” 浅色瞳孔看着屏幕上不断移动的人,江于尽低头拉了张纸和笔,一边写一边说:“两个人一起还能聊八卦,不无聊。” 其他人到位,他把手里纸张递给旁边人,顺带递过传话器,还按了个【3】,说:“照这个念。” 旁边的人不懂,但照做,对着传话器说:“三楼各单位注意,右侧入口有入侵者,战斗人员请迅速到位,研究人员请快速撤离。” 他越念眼睛越睁大。 在办公室上面等着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同样直接愣住。在他们还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耳麦传来声响,清透平缓的声音敲动耳骨: “楼下办公室空了,下去。” 路已经铺到这,剩下的无论是找资料还是绕到背后处理其他人,这些人会自己想办法。 江于尽关了麦,对身边人说:“剩下的按这样来就好。” 支部散且新的一个好处就是几方或者十几方互相不熟悉,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即使听到的是陌生的声音也没有时间怀疑。 或者说也没人会想到入侵者会大摇大摆坐在监控室里瞎指挥。 配合着再把二楼搞定,江于尽站了起来。 坐旁边的人问他:“江老板去哪?” 这人一句话就戳到了伤心事,江于尽表情一言难尽。 他没想到他猜拳赢来的这右半边里居然包含了大领导办公室。 办公室在一楼,按现在这情况来看,只有他自己去才行。 …… 二楼三楼接连沦陷,尽管动静和一般情况相比不算太大,但在一楼依旧能感受到二楼附近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坐在沙发上慢慢倒着茶水的人低头看到茶杯里微微漾起的弧度,动作停住。 在他放下茶壶准备起身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敲响。 仍然守在监控室的人就这样看着顶着一头白毛的人走进了办公室,甚至还在沙发上坐下,对方给他递了杯茶,他喝了。 在这种地方喝别人递过的茶水,很难说这个人到底是心大还是怎么说。 整个支部都混乱了起来。 胡砾是在之后到的一楼。一楼之间是联通的,从楼梯到走廊,地上全是安静躺着的人,一时间还有些难下脚。 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关着,门缝里透出光。 他打开了门,坐在里面沙发边的人捧着茶转头看向他。 在这个人对面是一具已经变成不明物种的尸体,血液飞溅。 江于尽放下茶杯,试图和他打商量,说:“你看解决他还挺费功夫,工资能再加点不?” 胡砾:“……” —— 任务结束,一队的人全都完整归队,部分人身上受了点伤,但不碍事。 之后的事情就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会有专门的人过来进行收尾,原本就热闹的市区在这个时候更是人声鼎沸。 这次任务比之前预料的要轻松太多,原本以为或许是场会有一定损失的持久战,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出来后还能赶得上一顿晚饭。因为太过轻松,以至于完成后还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还漏了什么。 晚饭是回A市吃的,在回去的路上,江于尽找人借了个镜子照了又照,终于在脸上找到一条小划痕,快速拍照留存,并告知胡砾这是工伤,需要再加工资。 饭后市民江没走,这个时候已经是下班的点,他刚好和即使堆了很多工作也要准时下班的徐高凑一堆,加上一队的人,大家一起找个地方蹲,继续之前的八卦。 爱八卦的白毛最后是被工作回来的徐同归同志领走的。刚好八卦讲完,白毛起身拍拍衣服,礼貌和众多瓜友说再见,一边的徐同归安静地把他又乱成一团的头发理了下。 众多瓜友目送着两个人离开,两个人的声音在风中也越来越淡。 “江队今天做了什么?” “爬楼梯!”白毛在落日余晖中比划着,“爬了老长的楼梯,那楼梯是真长……” 日常日常日常 他市当志愿者, 算了一下从特搜局到家的距离,江于尽果方。 在车上坐着没事做,江于尽探过头往后看, 结果 在一边开车的徐同归说到了, 顺手买的。” 江于 “……” 打开也就看了一眼, 他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又把纸袋放回了后座。 回到小区的时候, 徐同归把几个纸口袋提上了楼, 江于尽只当作没看到,一手跟人拉拉手,另一只手忙碌消消乐。 进屋喝水的时候, 在男朋友徐和消消乐之间,他选择松开男朋友手去拿水杯。 他在这边主打一个霍霍徐同归的衣服, 没想买睡衣,来一次就随机挑选一件幸运衣服当睡衣,所有衣服已经差不多被霍霍了个遍。 这次他又霍霍了件衬衫, 洗完澡就出来抱着他大鹅看电视。 今晚没有特别精彩的肥皂剧的重播, 但也还算过得去。肥皂剧广告时间结束的时候,浴室的水声也停下, 在他之后去洗澡的徐同归从浴室里走出。 江于尽眼睛一斜,看到对方从几个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 盒子里面没什么特殊的, 就一根红色的细丝带,颜色和他手上红绳挺像。 “今天看到了这个,”徐同归拿着红色细丝带靠近, 说,“觉得很适合你。” 江于尽抱着大鹅坐沙发上,眉眼抽抽, 略微仰起脖颈,说:“你就为了这么根绳子买了那么多条……件衣服?” 徐同归应了声,弯腰看向坐沙发上的人。 有的人的安静震耳欲聋。 迎着对方视线,江于尽放弃挣扎,胡乱一点头,还配合地把脖颈略微上仰:“行吧,你玩吧。” 细丝带缠绕上脖颈,正红的丝带和白色脖颈对比明显,徐同归弯腰垂下眼,认真绑了个蝴蝶结。 丝带很长,即使缠绕了几圈还系了个蝴蝶结,末端还是陷进了衬衫里边,垂在雪白背脊正中间。 江于尽好奇,拿过手机用屏幕充当镜子瞅了两眼,发现后面人系蝴蝶结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但他很维护自己男朋友的自尊心,违心地随口夸了两句好看。 晚上的时候,市民江果不其然地加班了,还把所有新衣服都试了一遍,男朋友徐确实很了解他,所有衣服都很合身。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徐同归没有吵醒脸还埋大鹅里睡觉的人,做好早饭后安静去上了班。 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有人,看到他后打了声招呼,打招呼后就往他身后瞅,结果没有看到人,于是问:“徐队,江老板呢?” 看上去还有些遗憾。 胡砾在徐同归之后进了办公室,于是说:“他就来昨天一天。” 这次办公室里的人看上去是明晃晃的失望。 实话实说昨天出任务的时候的前所未有的满满安全感确实上头,加上还能一起吃瓜,他们原本还在期待今天能再一起吃瓜顺带出出任务。 “局里请不起他。” 胡砾放下手里的文件,说:“他昨天一天的工资比你们一个月还多。” 这个人甚至在原本工资基础上再敲诈了一笔工伤赔偿和额外的奖金。 其他人闭嘴了。 —— 等到在去其他市当志愿者的准大学生回来的时候,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是时候收拾行李做好去学校的准备。 陈景在房间里边收拾行李,江于尽就在外面用肢体语言给徐同归比划自己是怎么把一个比他矮了一小截的豆丁养成现在的大学生,看上去十分之不舍。 他一通比划,在徐同归安慰自己之前又转身进了房间,决心帮忙收拾行李。 他的帮忙是指往行李箱里一通乱塞,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甚至想把大鹅往里塞。 行李箱是塞不下这个大鹅的。徐同归把大鹅捞起来,说:“这个塞不下,你自己留着。” 江于尽于是又把大鹅抱走了。 准大学生一直很独立,知道该怎么收拾行李,但是在两个家长的帮助下,最后还是挑了个角落塞下好看且无用的各种小东西。 开学报道当天徐同归向局里请了假,开车送大学生到学校。 大概是因为开学,通往学校的路上堵了一串,很艰难地才能往前进一步。 已经立秋,但这个时候天气依旧热,其他人堵得心烦气躁,车里三个人依旧悠闲。 司机徐看着旁边人玩消消乐,陈景要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还在安静看他稿子。 走一下停一下,车辆慢慢挪也能挪进学校。 陈景原本只收拾了一个行李箱,但在热心老父亲的帮助下,一个行李箱成功变俩。 后备箱打开,徐同归取下行李箱,他手上手臂肌肉流畅,原本装满了东西的箱子放他手里突然就显得轻巧了起来。 又是逃不掉的晕车,下车后先在路边蹲了会儿的市民江感觉好了不少,于是站起来,一手搭好大儿肩上。 在前去报道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同样保送了A大的张欣。她背着书包走在妈妈身边,和提着行李箱的爸爸说着话,脸上一片明媚。同样看到三个人,她挥挥手,打了声招呼。 她抬手的时候长袖下滑,可以看到之前造成的仍然留在手臂上的纵横的细小伤疤。 陈景也打了声招呼,两家人相遇,又走向了不同的地方。 在走出一段距离后,陈景又转头看了眼快要消失在人海中的三个人,之后看向提着行李箱安静走在另一侧的人。 原来还是有变化的。 对于徐同归的加入,他原本以为只是家庭结构的改变,是家里多了一个照顾十级瘫废患者的人,但是现在终于意识到,这种改变不仅是对于瘫废患者,也和他有关。 晚归有人开车接,开学有人陪。 ——他好像确实已经变成了两个家长的儿子。 两个家长送人只能送到宿舍楼下,行李箱由好心学长接过。 学长自我介绍说叫赵霖,之后问:“小兄弟去哪层楼?” 陈景说顶层。 赵霖整个人愣住,但行李箱已经接过,不能放下,他咬咬牙继续提着往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笑着问:“小兄弟办卡吗?” 陈景说不办。 学长拿着行李箱的手一松,但最后好歹还是抓紧了。缓了缓已经开始急促的呼吸,赵霖说:“这楼里之前出现过异种,专门吃人头发,一晚上就把你头发薅光。” 他压低了声音,说:“虽然那东西已经被消灭了,但说不准还剩什么潜伏在这楼里,就等晚上来薅你们新生头发。” 没有卖出卡的学长开始用瞎编乱讲一通作为打击报复。 但是新生没有被他吓到,莫名有种奇异的淡然,说了声“是吗”,之后问:“学长被这异种抓过?” 赵霖:“……” 赵霖摸了把自己终于长出来的头发,最终选择保持沉默。 把学弟送上顶层,他气没喘匀,火速下楼跑了。 他以为自己跑得快,但实际上等他到了楼下一转头,这才发现刚才那不买卡的新生也跟在他后面,头上看上去没什么汗,呼吸也没乱。 楼下一侧还站着两个人,赵霖一眼扫过去,发现其中一个意外的眼熟。 是自己之前秃头的时候病急乱投医找的事务所老板。 然后他就看着原本在自己后面的小学弟站到了对方身边。 “……”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眼睛略微睁开,视线着重落在他的头发上,看上去挺惊讶,在他开口阻止之前说:“你头发长起来了。” “……” 迎着小学弟投来的视线,赵霖痛苦闭眼。 报道结束后是新生入学典礼,但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两个家长无缘看到。 没有会突然出现的异种,也没了暗中抓实验体的反社会组织,所有人顺利入校,展开新的生活,奔向更美好的人生。 天空万里无云。 在好大儿上学的第二天,徐队再次喜提加班,孤独在家的留守老父亲快乐地去了小酒馆。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小酒馆老板看到笑得挺开心,给他递了杯酒。 酒馆角落还放着之前那个电视机,电视亮着,还在放晚间新闻。 电视说到了不久前,反社会组织最后残党抱团,被一举歼灭,所有干部或死或伤,没一个逃脱。 特搜局在剿灭的组织所在的地方的牢房里找到了众多失踪的市民,市民有死有生,也有活着但不如死了的人。 新闻没有公布现场照片,但仅仅看着打了码的照片也足够反胃,小酒馆里的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江于尽默不作声喝了口酒。 因为人数过多,加上支部上面就是市中心,这事瞒不住,与其让民众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新闻通报,保留大部分的事实。上面直接把这件事整理成一个新闻专题播出,重点落在出现异常的市民的后续处理上。 新闻里猝不及防闪过一个模糊的白毛。 “……” 刚喝了口酒的市民江被呛了下,但好歹忍住没咳出声,抬手摸了把自己已经又黑回去的头发。 好在小酒馆老板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还对他说:“我记得你那朋友是特搜队的吧?” 老板说的朋友指的就是徐同归。 市民江八卦半生,归来成为八卦。早在徐同归搬过来住的第一天这个消息就已经在街坊传开,所有人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两个人的关系,但从没当面戳破过,都是用朋友代指。 江于尽点头。 “你可小心点,”小酒馆老板看了眼周围,小声说,“说不定会有什么人专挑特搜局的人的家属专门打击报复。” 和那朋友不一样,这个人跟他们差不多,都是喜欢喝点小酒的普通人,要是有什么人打击报复,还不一定能撑得过来。 江于尽感谢老板的提醒。 浮萍本无根【全文完】 光。 喝多了又该挨唠叨, 江于尽适时了手,离开小酒馆回家。 今晚上家门口很热闹,在他掏钥匙开门的时候, 后 这里没灯, 个人脸上都刺着表示总部认定为废品的【0】。 但是这几个人不认为自己是废品, 依旧以为自己是获得认可的人, 并且还在为了光复大业而努力。一个金属制的冰冷的东西抵上后背, 江于尽听到有人说:“不要动。” 市民江很体贴, 说不动就不动,好奇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要用你来换被关起来的老大。”后面的光头说,“怪就怪在你认识徐同归。” 他们原本也是一个支部的人, 结果外出采买回去就发现老巢被端了,老大也不知所踪, 后来他们打听到,是特搜队队长徐同归一个人端了他们支部,老大也被关进了特搜局的牢里。 按照他们老大做过的事来说, 早晚逃不了一死。 这个光头有问必答, 还怪有礼貌。江于尽感谢这位热心人士的解答,并为小酒馆老板强大的预言能力短暂鼓掌。 这一行几个人准备得很齐全, 转角停了辆车,上车后就可以直接离开。 原本还很配合的人瞬间拒绝:“不行, 我刚喝了酒,上车会晕车。”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这个人态度很坚决, 并且意外的淡定,甚至还讨价还价,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比自己人还自己人。 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几个人一愣,拿枪抵着人后背的黑胡子把手里的枪再向前一顶,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对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但是他的威胁无效,穿着身皱巴衬衫的人转身就又开始掏钥匙,看上去是准备进门。 为所欲为,完全不像个人质。 街道上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影被路灯照亮。黑胡子皱眉,之后临时改变了主意,说:“进去。” 他说的进去指的是进屋里去。江老板也很大方,并不把客人拦在外面,只是提醒了句:“进屋记得要脱鞋。” 爱护房间整洁人人有责,他转头指向楼梯,说不脱的人会被从这里扔下去。 这个人视线看过来,威胁得还像模像样,但几个人没打算照做。 黑胡子进屋后率先脚踩上木板。 一瞬间,天旋地转。光影和晚风快速从眼前和耳边略过,黑胡子能感受到自己在快速下坠,后背和肩胛一阵钝痛,之后手骨错位的剧痛感传来。 “……” 剩下的还站在屋里的人脚还悬空在木地板上方,一动也不动,看着原本还在和他们放松说话的人接住了掉下的上了膛的枪,熟练退掉弹夹拉动枪栓。 对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一股冷气直窜上脑门,几个人没忍住一抖。 这个人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他们只知道徐同归有个小心看护的家属,但没人告诉他们这个家属也不好惹。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有人没稳住,脚止不住往下掉。 这个人也被扔下去了。 人的背和腿不断在楼梯上磕碰,发出一阵让人心止不住发颤的声响。 滚下的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了一双脚前。 “……” 在老主顾离开后心里一直不安宁于是决定过来看看的小酒馆老板低头看着脚边的人,还有人脸上磕出来的血,瞳孔逐渐放大,抬头看向楼梯之上。 同样看到了楼下的小酒馆老板,站在楼梯上的江于尽随手把隐在黑暗里的枪揣兜里,和身后的两个人说:“他们踩空摔下去了,快去看看有没有事。” 声音平淡中带一点焦急,像是真关心一样。 另外两个人反应过来,快速跑向楼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黑胡子伤得最重,满脸都是血,但意识还在,只是大概是因为收到了惊吓,瞳孔已经涣散,浑身都在抖。 在好心的小酒馆老板的帮助下,从楼梯上踩空摔下的两个人被送上了救护车,另外两个四肢暂且完好的人陪同去医院。 他们的车就在不远处,这个时候开车离开是最好,但是穿着皱巴衬衫的人一直在旁边看着,虽然没出声,但那股莫大的压迫感一直存在,另外两个人没敢多动作,只能去医院。 市民江拨通了特搜局的热线电话,之后特搜局的人赶到,接手了四个人。市民江举报有奖,之后会得到相应的举报罪犯的奖金。 就是特搜队的人提起奖金的时候看罪犯四人组的时候眼神略微微妙,总之不是什么好情绪。 这四个人往这个人跟前凑就是明晃晃送钱,送的还是特搜局的钱。 小酒馆事后老板才知道这四个人原来是穷凶极恶的绑匪,这次想要对事务所老板不利,结果自己没注意,两个人双双踩空,这才没把事情办成。 险些遇害的事务所老板江收到了小酒馆老板的真情安慰,最后由赶到医院的徐同归领走。 喝酒的事情没能瞒过,安全健康小课堂再次开课。 当晚市民江梦里都是安全健康小课堂的声音,在睡梦中没忍住伸手拍徐同归头,让师傅别念了。 安全小课堂后,江于尽喜迎好大儿上大学军训半个月后第一次回家。 提着行李箱在熟悉的地方下车,陈景顺手帮后面的张欣拿过书包。下车后一抬眼,他们看到了已经在车站等着的小胖。 他们三个在放假之前就已经约好见一面,于是说好来陈景家里玩。 陈景和张欣在一个学校,放学后就一起回来,小胖最近还在局里安排的学校跟着学习,跟他们不在一块,率先到车站等着。 他一身轻松,看到两个人时视线一顿,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移开。 即使只是半个月,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也会发现这里似乎变了些。从街头走到街尾,认识的人看到陈景先是一愣,像是没认出,之后笑着打招呼。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理发店开着,坐半开着的玻璃门后的人叼着烟,垂眼打扫桌面,听到脚步声后一抬眼,正好和三个大学生对上视线。 陈景率先喊了声叔叔好。 理发店老板掐了烟,说:“今天带朋友回来玩?” 陈景点头,刚准备继续上楼,却发现旁边的张欣表情逐渐变化。他问:“怎么了?” 张欣在思考,脑子转得飞快。 ——这个声音很熟,坐玻璃门后的身影也熟,肯定是在哪里听过见过。 雨天,公园,两个人的对话。 张欣还在思考。 不对,应该早在更久之前。 ——雨天,江水,漫天的金红火焰,撑伞的人。 原本模糊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张欣眼睛一睁,压低了声音说:“这个人是原三水?” 她末尾声音抖了下,肯定句变疑问句,听上去连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 她们之前路过了这么多次的地方里边的人就是之前很多人在找但仍然下落不明的人,离谱中又莫名合理。 毕竟有陈景那不靠谱的爸的前车之鉴。只要想到这个人,再离谱的事情比起来似乎又不那么离谱了。 高高兴兴过来玩,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发现,小胖看了理发店好几眼,之后收回视线,小声说:“你说要是他在给客人理发的时候情绪一激动,会不会把人头发给烧没了?” 真是个好问题。 陈景觉得不会。因为他那十分能调动人情绪的爸的头发都能在对方手里存活下来,其他人应该没有问题。 三个人上楼。 脚步声和行李箱的声音响起,在大学生们敲门之前,大门打开。 开门的是徐同归,他个高腿长看上去就不好惹,身上却系了个围裙,十足居家。 这画面陈景已经看惯,但是后面两个人一时间没能接受过来,CPU差点干烧。 门口已经准备好了三人份的拖鞋,穿上就能进屋,玄关还摆着其他鞋,家里今天应该还有其他客人。 徐同归朝里说了声:“回来了。” 厨房里钻出一个白毛。 “……” 看到白毛的第一时间陈景就知道这个人最近肯定又去干了什么事。 最近又去干了什么事的人高高兴兴钻出,结果看到门口俩黑蛋,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 片刻的沉默之后是惊天的笑声,江于尽看着俩晒得跟黑蛋一样的人,没忍住笑得后仰,徐同归站后面接住了他。 因为军训晒黑的陈景和张欣齐齐陷入沉默,原本打从车站就憋了一路的小胖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两声。 这些个笑得脸颊有些发痛的时候,坐在客厅里的人也看了过来。 江于尽废了好大半天劲终于缓过来,一拍陈景肩,忍着笑介绍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傻……石布,喊叔叔就好。” 好大儿在之前就已经说张欣和小胖也会来玩,这傻○也一直吵着要见自己素未蒙面的好侄子,一直没见就一直吵,江于尽被吵得头痛,时间刚好凑上,于是就让对方今天来了。 石布今天穿的身衬衫西裤,还戴了眼镜,一副成功精英人士样。 精英人士开口说:“哥你刚刚是不是想说其他话?” 江于尽摆手:“错觉。” 精英人士看向一边的人,小心求证:“徐哥?” 徐同归说:“错觉。” 那就是错觉。 石布笑着挨个和几个大学生握手,十足热情。 有点智商,但不多。 见面不到一分钟,三个大学生充分了解了对方的真实模样。 晒成黑土豆蛋子的陈景回到家放下行李箱,第一件事就是戴上围裙去厨房和徐同归一起准备午饭。 剩下四个人在客厅围了一圈,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旁边还有电视的声音在响着。 石布看向厨房里的两个人,一边给自家哥剥瓜子一边说:“徐哥和我侄儿相处得还挺好。” 这才刚见面,他对陈景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我侄儿”。刨去这个称呼,小胖和张欣很认同他的话。 他们一直很难想象这俩人凑一起是什么样子,没想到意外的融洽,还真像父亲带儿子。 市民江发出了同样身为老父亲的声音,提醒这几个人他好歹也是个爸。 张欣视线从陈景身上收回,顺嘴说:“他在学校还挺多人追。” 一边三个人瞬间来了劲,江于尽压低声音:“细说。” 实际上细说也说不到哪去,因为都在一个学校,平时难免听到八卦,在开学典礼结束后张欣就经常听到对方名字。 客观来说这个人确实长得好看,虽然对其他人来说性子冷了点,但懂礼貌尊重人,脾气也不错,至少情绪很稳定,因为关系好,平时隔三差五就有人向她打听对方联系方式。 张欣很够朋友,在多方诱惑下仍然坚守本心,没有卖出自己朋友。 市民江给好朋友张点赞。 石布看了眼厨房里的两个人,又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白毛,把剥好的瓜子交给自家哥,说:“哥要是没英年早恋,应该也能多谈几个男朋友。” 两个大学生看了眼笑着嗑瓜子的白毛,又想了下之前在六中看到的照片,心想确实。 江于尽笑着没说话,原本在厨房洗菜的人安静无声走出,石布头上挨了一捶,捂着头直吸气。 江于尽看热闹看得起劲,笑着说了句“该”。 手里瓜子吃完,领导江去厨房巡视了一圈,发现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于是开门下楼去喊理发店老板。 为了以后可持续地打秋风,他就不能一直逮着人薅,总要请回来一顿,今天中午就很适合。 理发店老板被他拖上来了。 家里的饭桌有些旧,但很结实很大。 最开始这里只角落坐一个人,一个碗一道菜一瓶酒一盏灯和满室的安静。 因为太过安静,有人学会了在吃饭的时候播放电视。 后来这里变成了两个人,菜色开始丰富,饭菜上桌的时间逐渐规律,饭桌上逐渐有了说话声。 再后来,这里坐了三个人,比如十二点前必须睡觉的规定这种家庭大事在这里决定,某人反抗的声音被视为无效抗议。 到现在,桌边满满当当围了人。最近因为之前偷偷喝酒被抓了个正着而被禁止喝酒的人举起了手里的牛奶,说:“在今天,大家为了庆祝江某成为在座诸位的爹而……” 江于尽话没能说完,被理发店老板一手拍脑门上,手里的牛奶差点洒出。 他转头就去跟徐同归控诉理发店老板的暴行,徐同归抬手慢慢揉着他脑门。 石布没来得及顾上自己哥,扎在大学生堆里,还在打听谁有没有悄悄谈恋爱。 耳朵被嘴巴跟机关.枪一样不停扫射的人占据,陈景还是能抽空拿走白毛差一点点就能悄悄摸到的酒瓶,小胖和张欣在一边笑着观察他俩无声的斗争。 即使没有电视的声音,屋子里依旧很热闹。 浮萍在这里扎了根,从此有了家,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