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 1. 初次见面 夜色寒凉,宫中灯火通明,处处挂着红绸,下人们立在殿门外,垂着头。 东宫内烛火摇曳,红绸锦色遍布房内,大红灯笼在廊下轻轻摇晃,绣着繁杂精巧的龙凤呈祥的锦被上铺着红枣、桂圆等寓意极好的东西。 萧枝雪端坐在喜床上,纤白的手指握着一柄玉如意,红色盖头下红唇紧抿。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的推开,沉稳的步伐声响起,一步一步地踏在萧枝雪心头。 心跳声渐渐与步伐声重合。 最终停在了萧枝雪身前,来人长身玉立,高大挺拔,头发被一顶玉冠束在头顶。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喜秤勾起盖头,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极为艳丽的脸。 星眸微圆,如初生的幼鹿一般懵懂,中和了艳丽的容颜,满含期待与紧张还有快溢出来的爱意与欢喜。 今日是兰陵萧氏幼女与太子殿下的新婚之日,这桩婚事自圣旨下达起,便颇为津津乐道。 无论是坊间还是宫内,亦或是世家亲族之间都广为流传,十二年前,萧氏一家自萧靖轩升为三司度支副使,便从兰陵迁回浔阳城内。 回城的那一日,正逢中秋设宴,萧枝雪作为官员亲眷,被爹爹和阿兄带着入宫。 少女一袭张扬红衣,未有其余的点缀和花样,黑缎似的长发披散于脑后,松松的扎了起来,留两束垂于耳边用红绳束紧,额角插入流苏鬓边花。 分明才不过十二,便可窥见倾国之色,脸颊微圆,星眸极大,揉杂了清冷和艳丽两种风姿。 萧枝雪睁着眼睛好奇的张望,萧闲咳嗽一声,提醒她:“注意点规矩,这是京城,不是兰陵。” 萧枝雪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爹爹你都说了多少次啦。” 萧闲颇为愁绪地看着幼女,这丫头在兰陵被族中人宠的过了头,这番来到京城,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内眷和外臣不聚于一处,本想今夜不把萧枝雪带出来,奈何皇后娘娘点明想要见见萧氏的小明珠。 萧闲也推拒不得,只得再三耳提面命,生怕小祖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得罪了皇后娘娘,被一旨扫回兰陵。 萧闲早已托付了好友祝茴的亲眷,祝家有个和萧家一样年岁的小霸王,叫祝钦饶,萧枝雪和他很熟,小时候便时长厮混着上蹿下跳。 萧闲:“跟着婶娘记得听话,不要东张西望,把你的性子给我收着。”说完还做了个收的动作。 祝夫人在一旁看着掩嘴发笑,嘴上时长唠叨着枝雪顽劣的很,瞧着这果然是随了爹爹。 萧枝雪点点头,乖巧的挽着祝夫人往后宫中去。 萧闲望眼欲穿,萧靖轩在一旁安慰:“父亲莫担心,容容她人小鬼大,是有分寸的。” 萧闲老父亲叹气,怀揣着担忧的心往太极殿走去,他丝毫不知萧枝雪今晚会惹个大麻烦。 亲眷们皆聚于浮翠殿花园内,祝夫人带着萧枝雪落座时,在座内眷及幼女的眼神皆落在了萧枝雪身上,神色各异。 不乏有嫉妒和轻蔑地神情。 萧枝雪是个心大的,此刻注意力均集中在桌子上的点心,祝夫人忙着与其他内眷寒暄。 一旁的陶以梅看着萧枝雪的行为,掩着扇子嗤笑了声:“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到底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 萧枝雪转头直直看向她:“你在说我?” 陶以梅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直白,脸色微红,没好气到:“是又怎样。” 萧枝雪还是记得老父亲的叮嘱,先礼后兵:“你是谁家的?” 陶以梅带着丝微微得意:“我姓陶,家父兵部侍郎。” 萧枝雪知道陶家,武将家族,簪缨世家。 “我姓萧,兄长度支副使,家父萧闲。”此前萧家朝堂之上皆为丛二品,陶家虽是簪缨世家,但大祁重文抑武,萧氏崇文重教,人文渊蔽地,文教昌明,家学鼎盛,家中还有先帝亲自题的匾额。 萧闲亦是国子监前祭酒,其地位在一众文官学子中极为有声望。 陶以梅脸色红白交加,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萧枝雪朝她翻了个白眼。 随着内侍一声:“皇后娘娘到。”萧枝雪被拉着跪在地上叩拜。 “平身吧。”皇后周氏端庄和蔼,一眼就瞧到了红衣小少女。 “这便是萧氏幼女?抬起头来。” 萧枝雪乖乖抬起头:“见过皇后娘娘。” “好,确实是生的国色天香。” 祝夫人笑着说:“娘娘谬赞,年纪还小,哪能看的出来。” “多少年岁了?”皇后又问。 祝夫人:“十二。” 皇后点点头:“确实还小些。” 正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内侍上前附在耳边:“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闻言忙道:“快,让他进来。” 内侍躬身退下,不多时带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身着浅色圆领长袍,侧颜清冷,如远山雾霭,清冷似月,腰身板正,对着皇后行礼:“见过母后。” 嗓音低沉清冽,许是在变声期却并不难听,带了丝沙哑,在夜色里撞击着萧枝雪的心扉。 段知珩出现的那一刻,萧枝雪的眼睛就黏上了他,脑海里一瞬间“这个哥哥好漂亮。” 席间不少的少女也很是兴奋,面见太子机会少之又少,谁都想让太子注意到。 但是只有萧枝雪直勾勾的盯着段知珩。 段知珩跪坐在一旁,低垂的眼皮网上撩了撩,他亦注意到席间有个红衣少女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他心中毫无波澜,也不想去管。 在皇后这里待了会儿,便依礼要去太极殿面见朝臣。 告别了皇后,起身就走。 萧枝雪眼看着人就要走了,一向胆子极大的她寻了个借口,偷偷溜出了浮翠殿,悄悄的跟在段知珩后面。 在前面走着的段知珩蓦地停下来,转身冷冽道:“出来。” 萧枝雪讪讪的从柱子后面出来,被发现了也没有不好意思,提着裙子上前:“我是萧枝雪,你叫什么?” 段知珩皱了皱眉,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这是哪家不懂规矩的世家小姐,这般胆大妄为。 萧枝雪凑上前,睁大眼睛无辜道:“说话呀。” 段知珩后腿一步,皱着眉头说了句:“别跟着我。”转身就走。 萧枝雪可不是一般女子,她提着裙摆颠颠的跟在段知珩身后,从远处看去,清朗的少年在前行,矮个子的少女像团火苗似的跟在后面,画面有丝意外的和谐。 “我觉得你长的真好看,比我以前见过的人都好看,喂理一理我呀。”少女叽叽喳喳毫不畏惧的跟在段知珩身后。 段知珩蓦地停下了脚步,萧枝雪一个没注意,脑袋栽到了他的背上,磕到了鼻尖。 “不要再跟在我了。”语气很是冷漠带着些凶意,一时间,萧枝雪被他的语气有些吓到了。 呆呆愣愣的,段知珩转身疾步就走。 萧枝雪撇了撇嘴,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而去,祝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的跑来:“姑娘,你怎么跑来这边了,都快到前朝了,快回去吧。” 萧枝雪被拉回了宴席,祝夫人只当她是宫中太大,走丢了,余下的时间里,萧枝雪都神思不属。 直到坐上回程的马车,萧闲的手在她眼前摆了摆,把她唤回了神。 “魂儿丢了?” 萧枝雪蓦然惊醒,她拉着萧闲的手:“爹,太子殿下叫什么名字?” 萧闲一听作势要打她:“胡闹,殿下的名讳岂能随意的询问。” “你莫不是惹了殿下不高兴?”萧闲紧张的问。 萧枝雪摇摇头:“我喜欢太子殿下,他长的好看。” 萧闲一时哭笑不得,对自己幼女这看脸的性格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左右也是一时新鲜,他低声悄语:“皇姓段,名知珩。” “段知珩。”三个字在萧枝雪心里绕来绕去,像有只小麻雀上蹿下跳。 接下来一整晚,萧枝雪缠着萧闲要进入国子监读书,祁朝女子并未有过于严苛的风气,故而国子监亦有世家小姐启蒙读书。 萧枝雪不提,萧闲也有这个心思,但是他还是故意不松口,为了敲打萧枝雪不可对太子过于执着。 萧枝雪面上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东西。 萧闲办好了流程,萧枝雪就入了国子监女子班,与男子班隔的甚是远,更遑论与段知珩的距离。 这可难不倒萧枝雪,她提着裙子,一路摸索着走,路上偶遇的公子哥儿无一不眼神跟随着她。 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又和世家不在一起,寻了些时间到底让她找到了地方。 窗子大开,床边的白梅斜斜探入窗内,段知珩提笔在书写什么东西。 列松如翠,积石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萧枝雪跑过去,从窗户上探进身,一身红衣烈烈张扬,漂亮的小脸上尽是喜悦之情:“知珩哥哥。” 一声清脆的,带着些娇嗔的呼喊把屋内连带着太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室内的祝钦饶正在打瞌睡,这一声让他的脑袋砸到了桌子上,他抬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段知珩正在写字的笔被喊的一顿,字迹晕染成一团,他转头蹙眉看着探身入窗的萧枝雪。 什么都没说,揉碎了宣纸重新换了一张。 皇子们窃窃私语,有些新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漂亮女孩。 萧枝雪见段知珩不理她,也没有气馁,晓得他在读书,托着腮就在窗子上看着他。 大眼睛扑闪扑闪。 段知珩与别的皇子换了位置,意欲躲开她。 太傅认出来这是萧氏的幼女,他与萧闲交好,瞧这小明珠越来越张扬,一时忍俊不禁的摸摸胡子,笑着摇了摇头。 萧枝雪乖乖蹲在外面,段知珩没等出来,等出了另一个人。 2. 我心悦他 祝钦饶噔噔跑了出来:“萧枝雪,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急切的圆脸还带着些汗意。 萧枝雪:“废话,我来找知珩哥哥。” 祝钦饶没见过这么胆大直白的女子,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你,要不要脸。” 萧枝雪一听,炸了毛,扬起拳头:“祝钦饶,说什么呢你,你再敢说一句,小心我揍你。” 显然这句话起了作用,小时候被萧枝雪支配的恐惧还在,他憋了会儿:“我要去告诉萧伯伯。” 萧枝雪不以为意:“你去呗,明天国子监就会知道你八岁还尿床的事情。” 祝钦饶气急败坏:“我不管你了。” 萧枝雪就这么蹲守在了段知珩身旁,整个国子监都知晓萧氏幼女属意太子妃。 这消息传入宫中时,御书房内,皇帝笑着与下座的几位朝臣们说起这个趣事。 萧靖轩却冷汗直流,勉强应和:“小妹年幼,太子又这般光风霁月,朗如松正,臣回去定好好教导,不去叨扰殿下。” 出了宫,萧靖轩赶回去冲到书房把正在画画的老爹揪了出来。 “出大事儿啦。” 萧闲一惊:“何事如此惊慌。” 萧靖轩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萧闲。 末了萧闲拍着脑袋懊悔,作孽啊,皇后属意自家母族内的亲女为太子妃人选,此番定是对萧氏颇为不满,陛下有意扶植武将,未来的良娣侧妃也说不准会在武将子女中选出。 虽然他们并无肖想太子妃的意思,可是萧枝雪的行径不免有人想到是萧家对她的默许和纵容。 萧闲板着脸在大堂踱步,等着下学而来的萧枝雪,萧靖轩也一脸愁绪,既怕幼妹被父亲打,又怕教训不给足,改日又得被皇帝提点。 门外马车归来,萧枝雪的红衣露了出来,迫不及待跳下了马车。 萧枝雪跑入院子,好似一株生命力旺盛的梅花。 她自觉今日气氛不对,疑惑:“爹爹?阿兄。” 萧闲暴呵:“滚过来。” 萧枝雪吓了一跳,萧靖轩登时心疼了起来,别过了脸。 “这是怎么了?”萧枝雪问。 萧闲指着她:“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是不是缠着太子了?” 萧枝雪骤然放松下来,爽快承认:“对啊,我心悦他。” 萧闲差点被气了个半死:“你心悦?你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配得上吗?” 萧枝雪不高兴:“为何配不上,情爱一事,喜欢便喜欢了,何关配不配,我的感情自然是配得上。” 萧闲苦口婆心:“未来的太子妃绝不可能是萧氏子女,朝中陛下皇后早有属意的世家,孩子咱不钻这牛角尖。” 萧枝雪闻言红了眼睛,父亲的话却并未听进多少,大眼里坠着泪珠,将落不落,萧闲登时也心疼了起来。 “爹爹,只要,只要知珩哥哥也心悦我,是不是就可以做太子妃了?” 萧闲想说也不一定,毕竟太子还要听陛下皇后的,但是他看着萧枝雪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罢了罢了,小孩子总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太子早悟,定是不可能给萧枝雪这个机会。 此番劝告,不仅没将萧枝雪拉回头,反而推着萧氏走入了衰败。 萧枝雪若是能预见未来之事,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段知珩。 上元佳节,夜晚灯火通明,坊市间摆满了各色花灯,还有小吃铺子,各种小玩意儿也摆了出来。 京城的上元节比兰陵的热闹不少,天南地北的商贩都抓准时机来到京城,想博得贵人们的注意。 萧枝雪最喜爱上元节,她本就是活泼爱闹的性子,遇到大型的热闹节日,更是似小鸟关不住,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街市人流如潮,实在是拥挤,萧靖轩拉不住她,只得眼睛紧紧跟随。 萧枝雪看着杂耍有趣,便停在杂耍看一会儿,一会儿又觉得吐火圈有趣又跑到了吐火圈那里。 萧枝雪低着头小个子在人群中窜,不一会儿脑袋撞上了一堵人墙,碰着她的脑袋,她“哎哟”了一声,抬头想发脾气。 却见熟悉的面容,眼睛登时一亮,如夜晚的烟花,璀璨的映在她的星眸里。 “知珩哥哥。”惊喜的声音传到了段知珩的耳朵里,天气转凉,萧枝雪走之前,府内的嬷嬷给她带了一个白色的带着些毛茸茸的耳帽。 红色大氅披在身上,兜帽盖了起来,只露出晶莹剔透的面庞,颇为可爱。 段知珩撇了眼萧枝雪,移开了目光。 萧靖轩看到段知珩,心里一个咯噔,上前行礼:“见过太子。” 段知珩面对朝臣并无架子,却也不是多言的。 他颔首后就想离开,萧枝雪果然紧紧的黏在了身侧,萧靖轩想把她拉走。 萧枝雪偏不,萧靖轩只得叮嘱身后的祝钦饶看着些她。 她一点也不害羞,并无怀春少女的羞涩和矜持,哪怕段知珩不理她,她也能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 街边的小吃摊的香味勾着她的味蕾,香气飘散,她咽了咽口水。 她转身偷偷的使唤祝钦饶:“喂,我想吃臭豆腐。” 祝钦饶白眼一翻不想理她。 萧枝雪可怜巴巴的瞧着他,祝钦饶抵不住,向太子一行礼便跑去买。 打打闹闹这么多年,臭丫头爱吃什么他还是晓得的。 各种点心和小吃一买,提了一大包。 这边萧枝雪把出门时奶娘给她塞的糖拿了出来,递了一颗给太子。 “这个是从兰陵带的糖,给你尝尝。”她二话不说拽过太子的手放了上去。 大胆到旁边的侍从亦有些咋舌。 段知珩倒是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吃。 萧枝雪含着糖,心里欢喜的不得了,就这么瞅着段知珩的侧脸,这个天仙一般的君子。 路上萧枝雪遇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想买,还一买买两个,另一个送给段知珩。 段知珩不要,她就塞到旁边的侍从手里。 回宫的路上,侍从手里的小玩意儿挂了整整一胳膊。 段知珩撇了一眼,扔下一句:“处理掉。”就放下了帘子。 马车噔噔走在石板路上。 彼时萧枝雪还不知道她的东西并未得到珍视,回家的萧枝雪沉浸在小吃的诱惑里。 还爽快的和祝钦饶分享。 萧枝雪:“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祝钦饶想跑,被萧枝雪提溜住了衣领。 “你把太子的喜好告诉我,衣食住行。”萧枝雪逼迫他。 祝钦饶:“姑奶奶,我不敢,让我爹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不行,若是告诉你,太子肯定会怪罪于我。” “哎呀,到时候我帮你求情。” 祝钦饶想说太子都不一定理你,但是碍于小霸王第一次低头求他,祝钦饶又可耻的妥协了。 妥协的后果就是,萧枝雪日日都去国子监书堂刷存在感。 今日带了亲手做的早膳,明日带了很是难寻的笔墨纸砚,又或者是偷了她爹书房珍藏的古籍孤本。 吃的段知珩一盖不收,孤本倒是全收下了,毕竟年岁还小,遍寻难求的东西谁都会心动。 萧枝雪更起劲了,等萧闲发现的时候好几本珍藏的宝贝孤本全到了太子手里。 他心中憋闷,又不敢去要回来,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去了三年。 “明日太子哥哥及冠礼,一定要早些唤我。”已经抽条的少女不似以往般幼态,神态间已初具成熟,仿佛熟了的蜜桃。 三年间萧枝雪依旧每日蹭在段知珩身边。 翌日,将近夜幕,一辆辆马车驶入宫中,今日是太子殿下及冠生辰,陛下宴请群臣,为太子庆贺。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陛下交给太子的政务完成的很是出色,陛下龙颜大悦,提出要大操大办。 太极殿内,朝臣先是恭贺一翻,又是敬酒又是拍马屁,段知珩陪着父皇应对了很久。 时间差不多时拱手告退前去浮翠殿。 二十的少年身姿更为挺拔,周身气度斐然,面上轮廓锋利,眉眼深邃,俊朗清正。 行走间步履如风,衣摆随着走动微微向后扬起。 邹内侍弯着腰小跑着跟上段知珩的步伐。 萧枝雪在宴席上翘首以盼,席上女眷早已习惯她这副模样,最开始还会打趣,现下只余看好戏的人群。 日思夜想的人影终于人影出现。 段知珩目不斜视的向皇后请安,随后坐在皇后身边。 萧枝雪扬起笑脸伸手晃了晃,当作是打招呼。 段知珩撇了她一眼,并未有多余的情绪。 陶以梅在一旁嗤笑:“唉,这有的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廉耻的往上贴。” 萧枝雪可不是凭白让人占了便宜的人,自从三年前的宴上,她与陶以梅二人就没对付过。 “切,某人啊,想往上贴都没这么个机会。” 陶以梅又被气的脸色发红。 萧枝雪依旧满眼爱慕的瞧着段知珩,手里握着精心准备的贺礼。 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萧枝雪照旧拦住段知珩,润白的小脸飞上两片云霞般的微红。 红唇微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知珩哥哥,这是我亲手雕刻的玉虎,送给你。” 盒子里装着一个白玉雕刻而成的老虎,段知珩属虎,萧枝雪熬了好几个晚上,专门寻了雕刻师父,学了很长时间。 段知珩每一年的生辰贺礼萧枝雪都精心准备。 虽然从未得到回礼,也从未得到段知珩的上心。 段知珩看了眼玉虎,淡漠道:“多谢。”伸手收下了玉虎,然后绕过她离开了。 萧枝雪却心下欢喜,并不介意段知珩的冷淡。 她本打算出宫回府,半路上想起什么,又返回去找段知珩,行到御花园处,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探头去看,却看到一幕让她气炸了的场景。 3. 恳求赐婚 萧枝雪藏在树后面偷看御花园的场景,被气的头脑发昏。 花园内赫然是她将要去寻找的段知珩,段知珩身前站着一位雪肤玉肌的美人,萧枝雪识得她,是周皇后的侄女,段知珩的堂妹周芸汐。 此刻周芸汐正略带羞涩的,把备好的生辰礼递给段知珩,萧枝雪眼神好,清楚的瞧到了那是一个颜色很好看的荷包。 荷包!荷包送人在大祁有着非凡的意义,是送给意中人的意思。 萧枝雪再气还是有些期冀段知珩拒绝掉。 但是可惜,段知珩不仅没有拒绝,还很干脆的收下了,他背对着萧枝雪,导致萧枝雪看不见他的表情。 萧枝雪此刻已经气的失去了理智,她从树后跑了出来,冲到段知珩和周芸汐身边,像个小炮仗。 周芸汐被突然出现的萧枝雪吓了一跳,不禁有些慌,被外人看到,定是要说闲话的。 段知珩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炸了毛的萧枝雪。 萧枝雪夺过段知珩手里的荷包扔在地上:“不准收她的礼物。” 段知珩没有反应过来,手中一空,等他回神时荷包已然被扔到了地上,沾惹了脏污。 他声带愠怒呵斥:“萧枝雪,捡起来。” 萧枝雪听到段知珩不仅没有哄她,还这么大声的凶她,红着眼睛转身狠狠的把周芸汐推倒在地。 周芸汐惊叫一声,狼狈的摔在地上,段知珩眉心狠狠一跳,绕过萧枝雪赶忙单手把周芸汐扶了起来。 手掌克制守礼,挨得不远不近,就像是单纯的扶一个友人起来。 萧枝雪委屈的扁扁嘴。 段知珩本就带着愠怒的气势骤然变得冷漠沉重,眉眼锐利,话音间压抑着怒气:“萧枝雪,现在,立刻回府给孤好好反省。”声音凛冽,周芸汐在一旁听的有些心惊。 不免为她说话:“殿下莫要生气,芸汐无事,枝雪妹妹还小,只是小孩子而已。” 萧枝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样眼:“不用你帮我说话,你离知珩哥哥远一点。” 段知珩眉眼带了些不耐:“我最后说一次,给我回去。” 萧枝雪本来泛着红意的眸子红意更加明显,垂着头低落的转身就走。 段知珩转身询问周芸汐:“无事吧!” 周芸汐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枝雪妹妹这般执念殿下。” 段知珩没说什么:“我送你回去。” 周芸汐拿不准段知珩的态度,瞧着似乎对萧枝雪并不上心,但若是真的试探,却又避而不谈。 父亲说太子只是担心拒绝了萧枝雪,与萧氏面子上过不去。 罢了罢了,总归她有姑母帮助,太子妃总有一日会是她的。 萧枝雪哭着回了家,把家里两个大男人吓了一跳,围着她问来问去。 萧枝雪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 末了萧闲拍拍脑袋:“儿啊,你不可这般霸道,那太子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难不成还不许有别的人心悦他?自然是不可能的,莫说世家大族,就是平民百姓里,向往殿下风姿的人也海了去了。” 萧靖轩附和:“是啊,小妹,未来太子成亲,除去太子妃,还有太子侧妃,太子良娣,登基后还会有三宫六院……”他欲言又止。 不是他说,以她小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入宫,他与父亲希望以后能寻个普通上进的人家,最好高不过自家。 这样小妹也就不用受欺负。 可是萧枝雪听了后伏案大哭,她抓着萧闲的手:“爹爹,女儿,女儿真的心悦太子哥哥,这辈子非他不嫁,求爹爹和阿兄帮我。”萧枝雪哭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最后好不容易让奶娘哄睡。 烛火下,萧闲对着桌子抚眉叹气,萧靖轩亦是:“父亲,现下可如何是好,皇后属意周家,陛下属意陶家,不出意外他们两家必定是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不若厚着脸皮…为容容搏一个良娣?” 萧闲拍桌子:“胡闹,她头脑不清醒你也跟着不清醒,还副使,兰陵萧氏的女子就没有为妾的,这是要我们萧氏一族的脸。” 萧靖轩愁眉苦脸:“可,容容你也看到了,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万一到时候太子娶妻,她有个好歹。” “不若把她送回兰陵吧,与子怀定亲,成了亲就好。” 萧闲的身躯在烛火的投映下显得有些佝偻了起来,叹息:“罢了,最不济我就拼了我这把老脸,在陛下面前走一遭。” 萧靖轩一惊,跪下:“父亲不可,这么做岂非给陛下递了把柄。” 萧闲:“无妨,我这老骨头一把,陛下若是忌惮,就忌惮吧,倒是你,在朝中谨言慎行,我是怕连累你。” 萧靖轩:“父亲说的哪里的话,若是贬官,不过是重回翰林学士院罢了,有萧氏在一天,就是容容的后盾,太子也不敢太过怠慢。” 父子二人彻夜长谈,天际微亮,一向闲赋在家的萧闲和萧靖轩一同进了宫,萧枝雪还在屋里裹着被子伤心。 下了朝后,刘公公上前:“陛下,萧老大人已在御书房候着。” 祁帝有些诧异:“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萧闲站在门外,揣着手等传召。 面容肃穆,不似平常一般休闲,身着庄重的官服。 刘公公小跑着过来:“大人,陛下让您进去。” 萧闲随刘公公进了殿内,跪下叩头:“臣萧闲,拜见陛下。” 祁帝爽朗一笑:“平身,萧祭酒是有好些时日没见了,自你回来可还没和朕好好叙叙旧。” 萧闲:“陛下哪里的话,臣早就担不起祭酒了,陛下公务繁忙,臣亦不敢叨扰。” 二人互相恭维一番,萧闲拍了几句祁帝的马屁为后面的事情做铺垫。 “陛下,臣今日来是来请罪的。”萧闲拱手。 祁帝诧异,却又不动声色:“哦?卿何故这样说。” “是臣的幼女,年少不懂事,与周家小女起了些争执,臣已派人去周家告罪,臣今日来,实在是小女顽劣不堪,这几年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了麻烦,亦叨扰了太子殿下。” 祁帝一晒:“我当是何事,不过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不值一提。”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萧枝雪推周芸汐是小打小闹,心悦太子也是不值一提。 萧闲豁出老脸:“还有一事,臣恳求陛下圆了小女的心愿。” 祁帝收起了笑:“卿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惶恐,但是臣之女,心系太子殿下,在家中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圈,为人父母者看着实在是心疼,请陛下恕罪,臣今日豁出了脸面来求陛下。” 萧闲跪在地下,位于上首的天子拨弄着手里的玉珠,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道:“卿既这样说了,朕也不会不给卿面子,只是卿这小女确是德仪不恭,该是好好学学规矩了,若是这般品行,如何能为太子分忧。” 萧闲闻言,老脸一红,自己本是才名天下,自己的宝贝疙瘩却得了这样一个名声,硬着头皮道:“陛下说的是。”但又松了口气。 听陛下的意思,这事儿能成。 祁帝:“听说你这小女快及笄了?” “是,还有半年。”萧闲赶忙。 “那趁着这半年也收收心,朕让皇后拨个教习嬷嬷过去,好好教教规矩。” 萧闲一凉,心想这是下了禁足令,摆明了这半年不准萧枝雪去烦太子。 罢了罢了,半年而已。 “是,臣叩谢君恩。” 祁帝:“卿谢的可太早了,朕是有条件的。” 萧闲出了御书房后,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浸湿,帝王的威严确实是让人心惊胆战。 萧靖轩在宫外探头探脑,急得来回踱步。 突然远远看见一道人影,急得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萧闲出了宫门,萧靖轩迫不及待的上前:“如何了,父亲,陛下有没有发怒?” 萧闲摇摇头,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萧靖轩心下一凉,却又放松了些:“罢了,各有命数……。” “成了。” 啊?萧靖轩瞪大了眼睛:“父亲,你的意思是陛下同意了这门婚事?” “是。”萧靖轩大起大落后骤然松了口气。 萧闲让他别高兴的太早,把给她请教习嬷嬷的事情告诉了萧靖轩。 “陛下此次,怕是要与萧氏离心。” “父亲你放心,朝中事有我。”萧靖轩安慰他。 萧闲:“倒也不是这,只是这番萧氏从不在党争站队,此番你二叔定是要与我吵闹一通。” “二叔素来疼惜小妹,若是换了二叔来,怕是比爹还要激进。” 父子二人回了府中,换了常服,在萧枝雪院子外徘徊,萧闲轻喊:“容容啊,为父有事要说。” 房内,父子三人端坐在桌子前,萧枝雪哭的双眼似两个大核桃,恹恹地垂下头。 萧闲:“今日我进了宫,请陛下为你和太子赐婚。”萧枝雪一愣,原本下垂的眼睛立刻抬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急切:“当真?陛下有没有答应。”萧闲看着萧枝雪这副样子,不由得气闷。 没好气道:“答应了。” 萧枝雪立刻欣喜的抓着萧闲的胳膊:“谢谢爹,我就知道爹你最好了。”说完就要唤丫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急着要去见太子。 萧靖轩对她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很头疼:“等等,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陛下说你整日上蹿下跳,每个女子的样子,距离你及笄还有半年,这半年不准出门,皇后那边会派个教习嬷嬷来教你习规矩。” 一番话说完,萧靖轩和萧闲等着萧枝雪发脾气。 却没曾想萧枝雪只是失望了一瞬,随即重重道:“陛下说的有理,那我就不出去了,可是爹爹,我想见太子哥哥,要不然你寻个把太子哥哥叫来,如何?”萧枝雪讨好的看着他。 萧闲:“胡闹,太子是储君,朝政繁忙,哪能跟你说的似的,想来就来,你爹可没这个本事。” 萧枝雪又睁着大眼无辜的看向萧靖轩:“阿兄,你就替我递个话头。” 萧靖轩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御书房,祁帝看着下首的段知珩:“你可知,今日萧闲为了什么而来?” 段知珩沉默不语。 祁帝低头背着手提笔写字,字迹苍韵松古,锋芒毕露:“原本想着周家的女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不过兰陵萧氏也是百年簪缨,萧靖轩有才,倒是可用,罢了,到时让周家的为侧妃也不是不可。” “萧枝雪祖父那边为琅琊王氏,声望颇高,他们两大世家虽以后可成你的助力,但……”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段知珩拱手:“儿臣遵旨。” 4. 教习规矩 段知珩从御书房出来后往东宫走去,一路上虽依旧沉默寡言,但是邹内侍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一样。 段知珩生了一双桃花眼,分明是风流缱绻的模样,却总是眼皮下垂,神色冷厉,垂眼瞧人之时给人一种漠视感。 身着素色广袖锦袍,清雅素洁,孤高淡漠,怪道那萧家幼女十分倾心太子殿下。 殿下这般风姿,京城哪一世家女子不想折腰。 浮翠殿 “啪”一声瓷盏重重搁置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怎么这般急,那萧枝雪分明还未及笄,还有大半年的时候陛下怎么就把她定为太子妃。”皇后语速极快的追问前来传话的内侍。 旁边的周芸汐安抚她:“姑母。” 周皇后意识到了失态,语气一敛:“内侍,本宫只是有些好奇,毕竟太子的婚事,此前一点风声未传出,怎么定的这般急?” 刘公公上前些,压低声线:“萧老大人昨日进了一趟宫,似乎就是为此事而来,陛下还说让您派个教习嬷嬷去,好好教教萧小姐规矩。”好好两个字咬的较重。 周皇后脸色登时不好看了,勉强笑笑:“多谢内侍告知了。” 刘公公弯腰:“娘娘客气,老奴就先退下了。” 走之前被皇后身边的女使塞了一包金瓜子。 周芸汐眉头蹙了起来:“姑母,迟一步,未曾想到萧家这般着急。” 周皇后冷嗤:“攀高枝儿的罢了,陛下的意思我懂了,萧家虽仗着从前的荣宠,却是实实在在的逼迫了陛下一把。” 周芸汐接话:“皇姑父最讨厌被威胁,所以萧氏…” “翠萱,去好好挑个嬷嬷,给萧二小姐教教规矩。” “芸汐,就是委屈你了,若是忍忍,太子侧妃必定是你的,待珩儿未来登基,母仪天下的必定是你。” 周芸汐握着周皇后的手低声:“无妨的姑母,只要能嫁给太子哥哥,做妾芸汐是愿意的。” 周皇后慈爱笑笑:“好孩子。” 周府,周仲维在朝中任政事堂丞相大人一职,官居一品,周家算是当朝新贵,比起百年簪缨的文武世家陶萧来说,锋芒毕露。 “父亲,姑母是这样说的。”周芸汐把皇后要她说的话一五一十的传递给了父亲。 周仲维喝着茶,一张国字脸看不出喜怒,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最是睚眦必报,他虽面无表情,但实际早有谋算。 “无事,让她好好把心放在肚子里,无非一个萧氏,待你入了东宫,还会有其他世家入,萧氏幼女不算什么,你且安心。” 周芸汐闻言低头:“是。” “没想到这萧老头还真是豁的出去,小看他了。” “我会与你姑母商议,届时最好你与萧氏女一同入东宫,明面上虽你是侧妃,但是想来太子是会明白的,萧家早已没落,现在能给他助力的是周家,未来我儿与那萧氏女就是平妻。” 周芸汐闻言心中定了下来,羞涩的笑了:“谢谢爹。” 萧府 翌日一早,皇后便派了宫内年岁最长,经验最足的教养嬷嬷。 萧枝雪还未起的时候宫里来的嬷嬷已经在外候着了,萧闲在一旁招待。 赵嬷嬷不卑不吭:“大人折煞老奴了。” 萧闲:“哪有,嬷嬷资历深,我家这姑娘年岁小,从小没了母亲,我和她兄长又忙着公务,多少欠缺了管教。” 赵嬷嬷:“大人说的是,这姑娘生活之事,父兄确实不好参与,姑娘大了,该是为以后嫁人做准备了,皇家礼仪足,规矩甚严,世家里周家的小姐从小被皇后亲自教导,规矩最是挑不出问题。” 萧闲脸色一僵,打着哈哈应付着,他一代大儒,生平第一次被一妇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罢了罢了和妇人计较什么。 不过看这赵嬷嬷面相也不是好相与的,自家宝贝疙瘩怕是要吃苦了。 赵嬷嬷:“萧小姐还未起?” 萧闲胡说八道的解释:“小女自幼身子弱,所以晨起一般会晚些。” “听闻萧小姐每日必去国子监上学,国子监的上学时日怕是比今天还早吧。” 说完起身直径往里走去,萧闲拦不住,旁边的小梨亦不敢拦着只能跟在后头进去。 赵嬷嬷进了内屋,掀开了纱帐,直接吼道:“姑娘,萧姑娘,该起了。” 小梨胆战心惊。 果不其然萧枝雪开始犯起床气,拿了个枕头扔了出去:“烦死了,闭嘴。” 赵嬷嬷眉头一皱,去了外间拿了杯茶,二话不说泼了萧枝雪满脸。 “啊!”萧枝雪登时清醒了过来,坐起了身,胸膛上下起伏,茶水浸湿了她的鬓发,眼睫上还挂着一片茶叶。 她回头怒目:“大胆,你是何人敢对我这般不敬。” 小梨在后面拼命摆手。 赵嬷嬷不卑不亢:“见过萧二小姐,老奴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命前来教习姑娘规矩,从今日起,老奴会一直负责到姑娘成亲的前一日。” “像今日这般时辰起是不行的,太子一般卯时起身,现下已是辰时,像今日这种事只能有一次。” 萧枝雪懵懵,卯时,为何比国子监上学还早。 实在是赵嬷嬷气势太为迫人,又是宫内见过大风大浪的嬷嬷,萧枝雪有些怵她,本想大闹一番的性子意外的老实。 她收拾好,出了外间,见她爹坐在外面,便想告状一番。 刚要扁嘴,萧闲就起身:“小女交给嬷嬷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疾步转身,离开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唯一给她撑腰的走了。 “姑娘,开始吧。”赵嬷嬷一挥手,女使鱼贯而入,把从宫里带来的一堆三从四德书和女德经堆在一旁。 垒了有一人高。 “从今日起还有大半年时间,这些书姑娘都得看完,老奴会不定时抽查。” 萧闲从未让她看过女德经这种东西。 萧枝雪冷嗤:“我不会看得,我父亲说过,女子看这些是害人的,我只看四书五经。” 赵嬷嬷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竹仗,啪的一敲桌子,吓得萧枝雪一激灵。 “今时今日早已不同,老奴得告诉姑娘,姑娘要当的是太子妃,太子妃是什么,是东宫的女主子,储君之妻,储君之妻须得事事以储君和朝政为先。” 许是储君之妻取悦了萧枝雪,本不高兴的小脸闻言一松,隐隐透露出些羞涩,傲娇又别扭道。 “那…我学就是了。” “如此最好。”赵嬷嬷满脸褶子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 整整一日,萧枝雪非常痛苦。 可以说她十五年来从未有这般痛苦的时刻,上午要念女德经,习字,绣花,学宫中礼仪,下午要看账本,管理庶物。 还要求隔三差五出席一趟贵女宴会,与各位贵女聊天,回来把所见所闻给赵嬷嬷叙述出来。 上午还能硬着头皮去干,下午简直要了小命,贵女们的赏花宴,品茶宴她从来没参加过。 现下要硬着头皮递帖子,感觉像是原本高昂着头颅的猫咪被迫低下了头。 还有宫中只食早膳和晚膳,从即日起,萧枝雪也必须跟着只食早膳和晚膳,菜色必须是太子常食的。 萧枝雪忍不住疑问:“为何,难不成皇后娘娘宫中亦无自己喜爱的吃食?” 赵嬷嬷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是,只是姑娘太过于跳脱和心大,早些让姑娘适应,进了宫才不会犯错。” 萧枝雪讪讪,一天两顿饭,只怕是要饿死她。 赵嬷嬷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老奴劝姑娘不要背着偷吃,现在是有机会偷吃,进了宫,膳食皆是由膳房分配好,多余没有,到那是姑娘习惯不了,才是受罪。” 于是,萧枝雪一日下来就吃了两顿饭,自觉被断绝任何的点心,更别说是她爱吃的小吃摊。 早上有粥和素色小菜,每道菜色食不过三,萧枝雪感觉吃了就跟没吃一样。 她想着太子哥哥每日每顿竟只吃这些,真的吃的饱嘛! 想法又被赵嬷嬷看出来了,她主动解释:“太子和皇上皇子们是不用遵守的,这个规矩是给各宫娘娘公主们备的。” 萧枝雪瞪大眼睛:“为何?” “女子要保持体型,自是要少食。”说的理所当然。 萧枝雪从未听说过宫规还有这一条,萧闲从小教导她女孩子要强身健体,以后才不会生病,健康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赵嬷嬷一掐她的腰:“姑娘有些胖。” “什么?”萧枝雪脸色涨的通红。 故而,萧枝雪的晚膳也被减少了一些,均是很清淡的菜色,荤素搭配,只是荤食也是少油少盐。 萧枝雪嘴里淡的都快淡出鸟了。 原想等着赵嬷嬷回宫就去找他爹告状,能不能求求陛下让嬷嬷别来了。 结果被告知赵嬷嬷这半年就住在萧府,萧枝雪的偏房,十二个时辰照看着她。 萧枝雪被劈了个雷轰。 书房内,萧家三个围着桌子坐在一起,气氛有些严肃。 萧枝雪苦哈哈:“爹爹,阿兄,我好饿,我好累。” 萧闲和萧靖轩一下子露出心疼的表情,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小声提醒:“你既然选择了太子,就须得为此付出,要不然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萧枝雪低头:“我…要不然去求求太子哥哥。” 萧靖轩一晒,自家小妹永远这么天真:“太子公务繁忙,这种小事不会管的。” “话说,阿兄,你到底递了话头没有,让太子哥哥来看看我。” 萧靖轩含糊其辞:“都说了太子公务繁忙。” 萧闲安抚:“你且忍忍,成亲了就好了。” 两个人都没办法插手,皇家命令,萧枝雪不愿意也得愿意,磨磨她的性子也好,说不准能让她撞了南墙就回头呢。 萧枝雪一走,萧靖轩就忍不住了:“父亲,莫不是皇后娘娘在拿咱们家出气?” 萧闲叹气:“这都这么明显了,咱们挡了别人的路啊。” 萧靖轩忧愁:“容容若是入了东宫,皇后娘娘肯定会让她站规矩。” 萧闲赶紧拦住他:“啧,娘娘仁厚,岂是那种人。” 萧靖轩啪一下捂住嘴。 5. 周芸汐与她一同入东宫 萧枝雪还未睡下多时便被唤醒了,被嬷嬷提溜起来站在旁边教导如何为太子穿戴和宽衣。 并要求下午为自己缝制一件衣衫,萧枝雪浑浑噩噩,她自己从未动手做过衣衫,只是会些简单的小绣花。 她的十个手指头被扎了好多血窟窿,萧枝雪欲哭无泪。 萧闲心疼,试探道:“儿啊,咱要不不嫁太子了?你看你这才多久就受不了了,要是嫁给太子,你可要长年累月做这些事情。” 一向娇气的萧枝雪闻言更加坚定:“不,为了嫁给太子哥哥这不算什么,吃这点苦算什么。”言罢继续包着十个指头绣花针飞舞。 萧闲拍头,这是摆明了要去挖野菜啊。 萧闲出了萧枝雪的院子,萧靖轩凑上来摇摇头,萧闲再次叹气:“太子殿下一步未踏进萧府,也没来看容容一眼,可见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定是容容误会了什么。” 萧靖轩:“是啊,要不趁着圣旨还没颁布,我们把婚退了罢,对外谎称容容生病得送回兰陵养病。” 萧闲没好气:“我倒想,那你也得看看她自个儿答不答应。” 贵女赏花宴 周芸汐举办了一个赏花宴,把京城的闺女都邀请了个遍,包括萧枝雪在内。 花园内,贵女们凑在一起嬉笑,喝着茶水聊天,远处还有投壶、飞花令这样的热闹玩意儿。 萧枝雪单独坐在一处,她许久未参加,京城的贵女与她都不甚相熟。 “听闻萧氏女要当太子妃了?”一个贵女掩着扇子问。 “确实是,我父亲从礼部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还未及笄,并没有急着颁布圣旨。” “她倒是好命的很,这些年追着太子殿下,还真是攀上高枝儿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萧枝雪耳朵里,她气上心头:“背后嚼舌根,贵女们真是好规矩。” 那几个说闲话的也没有生气,就是掩着扇子笑了笑:“萧姑娘莫生气,我们啊是恭喜萧姑娘,能与周姐姐共侍一夫。” 什么,萧枝雪一愣:“什么意思?” 贵女们一笑:“你不知道吗,原本这太子妃定的是周姐姐,不知道怎么变成萧姑娘,陛下为了安抚周家,许了让周姐姐与姑娘一同入府,同为平妻,名义上是侧妃而已。” 再说些什么萧枝雪已经听不到了,她只想去问问段知珩是不是真的。 远处树影婆娑,隐隐有人影闪过,萧枝雪捕捉到了是段知珩的身影。 早先让阿兄递了话头,总是说着没有空闲时间,这番又为何来到周府。 萧枝雪匆匆的从宴上跑走,去寻了段知珩。 周芸汐正在笑着的眼睛一鳖,并未说什么。 “知珩哥哥。”后面一声急唤,段知珩往前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身看她:“何事?” 许久未见了,段知珩还是那般风姿如玉,萧枝雪有些委屈:“好些时日没见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呀。” 她举起十个手指告状:“你瞧,我为了学习规矩,把自己扎了,特别疼。” 段知珩看着她的手指,皱了眉:“既然不擅长,为何要去做?”语气有些凶,把萧枝雪凶的一愣。 “我,我想给你绣衣衫。”她嘀咕着说,这话有些私密了,萧枝雪都有些不好意思。 段知珩冷眼:“不必。” 见他拒绝的这么果断,萧枝雪更难过了:“知珩哥哥,你来周府干什么呀?” 段知珩言简意赅:“公务。” 想问的话实在梗的她心头有些难受,鼓起勇气问:“他们说周芸汐和我要一同嫁入东宫,这是真的吗?”她期冀的看着段知珩,妄图得到否认的话。 可惜,段知珩并未让她如意:“是。” 萧枝雪心一凉:“为何,太子哥哥可是喜欢她?” 段知珩皱着眉,低沉的嗓子里吐露着令萧枝雪心痛的话:“孤是储君,成亲并不只是为了儿女情长,还有各方利益牵扯。” 萧枝雪大眼含泪:“可是我不想知珩哥哥娶别人。” 段知珩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成熟点,别幼稚。” 就大步离开了。 萧枝雪失魂落魄的回到席上,周芸汐看着心下只觉的好笑,萧家父子一向精明,八百个心眼儿,又富有才学,没想到生了个女儿,倒是这么天真可爱。 萧枝雪回到家后拉着父亲兄长问了这个事情。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不做声响。 萧枝雪伤心的大哭,抽抽噎噎:“为什么啊,我不想太子哥哥娶别人。” 萧靖轩狠狠心:“小妹,你马上就要及笄,万不可再如此随着性子,一入宫门,步步艰险,稍有不幸便会丧命,宫里是什么地方,各方牵扯,哪是你一个女子说不想便是不想的,那是储君,储君的事,是国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萧闲:“容容,趁着圣旨还未颁布,还有反悔的机会,离太子远些,保命最重要啊,未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周家女入宫,生儿育女,侍奉君上,也还会有无数人得宠又失宠,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萧枝雪越听越难受,但是对段知珩的爱慕让她生出无限的勇气:“爹爹,阿兄,我不怕,我想陪着知珩哥哥,我相信知珩哥哥也喜欢我,他不会是负心之人。” 萧闲和萧靖轩又对视一眼,这野菜是挖定了,回不了头了。 祠堂里,萧闲坐在那里独自小酌,对着妻子的牌位道:“唉,你呀,走的可太早了,咱们女儿也女大不中留,本以为想求陛下成全女儿,未成想到是这个局面,要不,你给她托个梦,让她别嫁了。” 萧闲絮絮叨叨,自己倒先做了个梦。 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萧枝雪在日复一日的教习中性子逐渐被磨平,原先在外人面前跋扈的性格也能收敛起来了。 只会在萧闲和萧靖轩面前才会重新活泼。 那一摞比人还高的书也都看了下来,甚至还学古人拿了一条白绫拴在发髻上,打瞌睡便扯一下。 绣衣衫也从最开始的血窟窿到如今的能看的过去,用膳习惯也改了过来。 就是小半年过去,人清减了一大圈,萧闲心疼的很,但是看到自家疙瘩脸色的笑容又觉得罢了,由她去吧。 萧枝雪及笄这日,萧府大操大办,就连远在兰陵的萧家二房和外祖家琅琊王氏也来到了京城,为萧枝雪庆生。 琅琊王氏的名声在民间学子和寒门里比兰陵萧氏的名声还要大些,门客遍布天下。 此前已经得了陛下要为萧枝雪和太子赐婚的消息,周家同入东宫也一并得知。 此番他们专门来为萧枝雪撑腰,并不会因为结亲的是太子就心生惶恐。 及笄前几日,萧府门前的人就络绎不绝,不断有萧氏和王氏的马车前来。 王老爷子来的时候,专门有学子围在门前,向老爷子问好。 萧枝雪像只小鸟一样扑入王老爷子怀里:“外公。” 王老爷子摸摸她的脑袋:“唉,乖乖。” 萧枝雪向一旁的王梓旭也问好:“表哥。” 王梓旭摸摸头,笑的如沐春风。 萧府的热闹自然是传到了京城不少世族的耳朵里,不免咋舌,江南两大世家旺族聚在一起为幼女庆生。 感叹这萧枝雪真是命好,有大族撑腰还要即将嫁入东宫。 周仲维在远处的马车上观望,冷嗤:“不过是没落的世族,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 及笄当日,差不多京城的大部分世族朝臣皆来为萧枝雪庆生,宫里的内侍也为萧枝雪带来了圣旨和陛下皇后的贺礼。 萧家没有女眷,由奶娘给她把散落的头发绾起,原先散落在两侧的,用红绳扎住的黑发被梳子半扎起额角戴上了流苏鬓边花。 “哎哟,萧大人恭喜恭喜,咱家来迟了。” 萧闲和萧靖轩出去迎宫里的内侍。 尖细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氏幼女温顺恭良,德才兼备,待字闺中,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将交由礼部和钦天监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萧大人,接旨吧!” 萧闲上前接下了圣旨,萧靖轩上道的塞给内侍一袋金豆子。 内侍笑的眯起了眼睛:“恭喜了萧大人,咱家还得去周府宣旨。”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萧枝雪低下了头,当做没听到。 内侍走后,满堂客人继续恭贺,当做没听到方才的话,王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王梓旭咳嗽了一声:“祖父,这是陛下旨意。” 王老爷子冷哼:“若是太子敢苛待容容,我就是拼了老骨头,敲登闻鼓去死谏也要把容容带回来。” 王梓旭急得赶紧嘘嘘:“大喜的日子,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自家祖父实在是清正耿直的很。 王老爷子的儿子,萧枝雪的舅舅的当地刺史,因着事务繁忙,未能到来,但是给萧枝雪搜罗了很多各地的小玩意儿,有的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枝雪很是兴奋,冲淡了刚才的失落。 周府 宣完旨,周仲维递给了一包金豆子,内侍依旧笑眯眯地说:“恭喜周大人了,方长刚刚从萧府过来,那边热闹着呢。” 周芸汐淡笑不语。 “咱家也恭贺姑娘了,这侧妃虽说是明面上多了个侧字,但是陛下说了一切礼仪均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备,入了东宫,也不必向太子妃请安,依着平妻的礼仪来即可。” 周芸汐笑笑,向内侍屈了屈膝:“多谢内侍了,未来还请内侍多多指教。” 上道,内侍心满意足的走了。 周仲维安慰周芸汐:“再等等,我的女儿值得最好的。” 萧府 萧枝雪看着圣旨,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马上就要嫁给知珩哥哥了。 旁边的小梨也笑的很开心:“祝贺姑娘得偿所愿。” 萧枝雪微红着脸颊趴在桌子上少女怀春,又想到周芸汐和她一同嫁入东宫,难免失落。 小梨安慰她:“姑娘莫怕,你是太子妃,是正妻,还怕她不成。” ———————————————— 作者有话说:开始挖野菜了。 6. 太子陪侧妃回门了 大婚当日,两架轿撵同时抬入宫。 萧枝雪早早的起床,祝家夫人来这里帮忙,穿上喜服、戴上凤冠,面如娇玉。 祝夫人为她绾发,萧枝雪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没想到也要嫁入了,那深宫… “婶娘。”祝夫人被萧枝雪的一声轻唤唤回了思绪。 “怎么了?”祝夫人问。 萧枝雪皱眉:“这冠子好重。” 祝夫人笑着回答:“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喜娘为她修面,细线刮在脸上,有些痛意,刮完后原本白嫩的小脸好似上了胭脂,红润的紧。 小梨为她端来一碗粥:“姑娘,快喝几口,时间紧,说不准一天都不能吃东西。” 萧枝雪凑上去赶紧喝了几口。 喜娘“哎哟”了声,“瞧瞧,口脂都花了,快赶紧充擦。” 整个早上手忙脚乱的,萧闲和萧靖轩在外面忙着招待客人,上下一片喜意,红绸是前两日挂上的,络绎不绝的宾客上门,多数凑到王老爷子旁边。 祝钦饶在一旁看着,抿了抿嘴,萧靖轩拍拍他的肩膀。 因是嫁入皇家,所以并没有新郎迎亲,萧闲有些可惜,前一日还跟萧枝雪感叹,若是嫁个寻常人家,他也能摆摆岳父的架子。 萧靖轩附和,他也想摆摆大舅哥的架子,结亲的时候非以诗文打的对方落花流水。 萧枝雪作势要打他,但是心里满满感动,也生出了不舍之心。 萧府十里红妆,满城繁花都在萧府流水般的嫁妆里失了颜色,萧枝雪凤冠霞帔,周围鸣乐四起,萧靖轩背着她在热闹声中送上了喜轿,依依不舍。 最后萧靖轩红着眼睛,拉着她的手叮嘱:“容容,记着,受了委屈还有父亲,还有兄长,还有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为你撑腰,别怕。” 萧枝雪闻言眼泪滴落,重重的点头。 萧氏和王氏均在街口为其送行,萧闲拭着眼泪。 喜乐声响,周府和萧府的轿子在路口相遇,二者并驾齐驱,并无谁先落后的意思。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众说纷纭。 段知珩一袭红袍,缠着金色丝线,韶光流转,若是平日里的他是清冷孤高似天上仙,今日便是俊美如神袛,沾惹了红尘世俗。 三人向着陛下皇后跪拜。 祝茴拍拍萧闲的肩膀:“容容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若是嫁予我家钦饶,可就省事多了。” 萧闲扯扯嘴角,面对老朋友也不想嘴硬:“圣上表面让周家女和容容一同入府,成为太子侧妃,可你看那规格,哪一项不是按着太子妃的礼来的。” 祝茴叹气:“只能说周家有陛下皇后撑腰,我看不日,那陶家女也要入东宫了。” “利益牵扯,现下平南王似是有异心,隐隐与太子分庭抗礼,你还是离我远些罢,我已被牵扯进来,以后少不了刀光剑影。”萧闲语重心长。 祝茴哼笑:“老东西,现在知道说这话了,早干嘛去了,你我还要这么见外。” 东宫内烛火摇曳,红绸锦色遍布房内,大红灯笼在廊下轻轻摇晃,绣着繁杂精巧的龙凤呈祥的锦被上铺着红枣、桂圆等寓意极好的东西。 萧枝雪端坐在喜床上,纤白的手指握着一柄玉如意,红色盖头下红唇紧抿。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的推开,沉稳的步伐声响起,一步一步地踏在萧枝雪心头。 心跳声渐渐与步伐声重合。 最终停在了萧枝雪身前,来人长身玉立,高大挺拔,头发被一顶玉冠束在头顶。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喜秤勾起盖头,缓缓掀起,露出一张极为艳丽的脸。 星眸微圆,如初生的幼鹿一般懵懂,中和了艳丽的容颜,满含期待与紧张还有快溢出来的爱意与欢喜。 “知珩哥哥。”哪怕是大喜日子,段知珩那张脸依旧是冷寒如霜,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 萧枝雪仿佛了被泼了盆冷水,略带怯意的看着他。 段知珩拿了合卺酒。 递给了萧枝雪,二人手臂交缠,凑的极近,萧枝雪羞红了脸颊。 她凑上去贴上段知珩的唇角,留下了一枚红印。 神袛被拉下神坛,沾惹了□□。 红帐放了下来,房间内只剩下刺啦燃烧的红烛以及不间断传出来的吞咽和喘息声。 月上枝头,喜鹊叫了很久。 白芷宫 嬷嬷吹灭了外间的灯,进了内物跟周芸汐说:“主子,该就寝了。” 周芸汐独自坐在床上,纵然提前知晓太子不会来了,却还是有些失落。 嬷嬷安慰:“按照规矩,殿下明晚就会来,皇后娘娘说了,太子为补偿主子,会在白芷宫连续留宿两晚。” 周芸汐:“嬷嬷不用安慰我,既入了宫,我自是不会钻牛角尖,就是怕是太子妃那边就不是这么想了。” 嬷嬷:“谁人不知,太子娶她不过是因她父兄仗着功劳威胁了陛下,强行娶了她,要不是她,主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周芸汐淡笑:“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以后我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人听见了,殿下还是要脸面的。” 嬷嬷惶恐:“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累昏的萧枝雪入睡前最后一秒还记得告诉自己要早起。 结果还是睡过头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起身后,萧枝雪迷迷糊糊地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殿下,妾身伺候你。” 段知珩看她困的东倒西歪,暗暗勾了勾唇角,淡声:“不必,你继续睡,我去上朝。” 萧枝雪的半年礼仪瞬间忘到脑后,倒头就睡。 其实皇帝给他放了三日假,正好三朝回门后才去上朝,但是段知珩拒绝了,并未休息,依旧是早起上朝。 朝上受到了大臣们的恭贺。 下了朝后,萧枝雪还未起,小梨连忙进去唤她:“姑娘…太子妃,要起了,还要随殿下去给皇后和陛下敬茶。” 萧枝雪一听,立刻坐了起来:“几时了?” “已经过了辰时了。”小梨耐心。 糟了糟了,萧枝雪慌慌张张的起身梳洗,大早上忙成一团。 段知珩走了进来,沉声:“无妨,不必这么急。” 萧枝雪听着声音登时羞红了脸,想起了昨夜。 段知珩抬起胳膊握拳放在嘴巴咳了两声。 二人到浮翠殿的时候,周芸汐已经在一旁侍奉上了。 皇后淡笑嗔怪:“来了,芸汐已经敬过茶了。” 皇帝:“新婚,起的晚了些罢。” 二人跪下给皇帝皇后敬茶。 皇帝还有政务,喝了茶匆匆就走了。 整个期间,皇后并未多理萧枝雪,反而是握着周芸汐的手和太子的手放在一起,打趣了两句。 萧枝雪看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胸前闷闷的,但是无法发作,只得掩饰着低垂下了头。 “虽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是太子妃须得谨言慎行,未来多替太子上心些伺候的人,好为皇家绵延后代,诞育子嗣。”话语间带着笑,眼神却是看着周芸汐。 萧枝雪一想到周芸汐也要给知珩哥哥生儿育女,她就手脚冰凉,心咚咚跳。 很快太子也要告退,皇后这里留了会儿萧枝雪和周芸汐后二人一并退下。 周芸汐:“妹妹,我比妹妹大一岁,这样称呼不介意罢。” 二人是平妻,自然不会有主仆之别。 萧枝雪很是冷淡,不是很想理她。 周芸汐却道:“我知道妹妹对我有些误会,可是我们二人既同问殿下的妻子,应当和睦相处,不该为殿下添麻烦才是。” 妻子二字刺痛了萧枝雪的心。 她转头怒气道:“我才是知珩哥哥的妻子。” 周芸汐笑着提醒:“妹妹既已是太子妃,不该如此善妒,不然会被人笑话德不配位。”说完款款走了。 萧枝雪红着眼睛像只兔子,越发的看周芸汐不顺眼。 夜晚.,萧枝雪兴冲冲的等着段知珩,小梨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萧枝雪有个不好的预感。 “殿下说今夜宿在白芷宫,明晚也是,让主子不用等了。” 萧枝雪心里重重一跳,顿时失落极了,纵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到的那一刻还是很难受。 她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难过的想掉眼里。 小梨:“主子,休息罢。” 萧枝雪揉了揉眼睛:“我饿了,小梨。” 小梨为难:“主子,晚膳早就吃过了,宫里没有宵夜。” 萧枝雪垂头丧气:“是哦。” 三朝回门之日,萧枝雪一大早就等着段知珩下朝,她归心似箭。 “小梨,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爹爹和阿兄想我了没。” 小梨附和:“那定然是想的,老爷说不定还偷偷抹眼泪呢。” 萧枝雪扬起笑靥,回去定要打趣他爹一番。 派出去打听的丫鬟跑了回来。 “定是殿下来了,陪您回门呢。”萧枝雪脸颊微微泛红,两日未见,甚是想念。 “主…主子,殿下,殿下陪侧妃回门了。” 萧枝雪闻言一愣,似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小梨也惊了,偷偷的看着萧枝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久,萧枝雪茫然问:“为何?” 丫鬟:“奴婢不知,只是今早殿下未去上朝,携侧妃去了皇后那边,回来就直接去了周府回门。” 萧枝雪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和无措,小梨扶着她。 心上好像被扎了一根刺,很膈应,虽然不明显,但是这种疼痛会随着蔓延到全身,导致萧枝雪感觉呼吸间都是疼痛。 “没…没关系,应该是母后让去的,那我们就自己回去,快走吧,爹爹还在等我们呢。”喉间溢出一丝的哽咽。 她现在只想回家,然后扑到爹爹的怀里。 回门的路上,萧枝雪的心情很是低落。 太子陪着侧妃回门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因而许多人围在萧枝雪的车架旁,窃窃私语。 “这可是太子妃?” “是了是了,我刚才在周府门前见着太子陪侧妃回门了,想必这太子妃是一个人回门。” “哎哟,可怜呐,刚成婚就失宠了。” “什么失宠,你难道不知,这是他们家逼着陛下强来的,人家周家小姐才是正主。” 这些声音讨论的很大,萧枝雪坐在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但是毫无办法,任由那些锥心之严传入耳中。 萧府门前,萧闲和萧靖轩早已等候,翘首以盼。 “父亲,太子随着侧妃回了周府。”萧靖轩告诉他。 萧闲没有什么表情:“回就回呗,太子想去谁家就去谁家……唉来了来了,你看那是不是容容。” 马车很快停留在萧府门前。 萧闲等不及下了台阶:“哎哟,我的容容。” “爹。”萧枝雪迫不及待的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扑进了萧闲的怀里。 “都是当了太子妃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爹…我想你了。”萧枝雪两日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瞧瞧还哭上了。”萧闲笑呵呵的摸着她的头,丝毫不提及太子一句。 萧枝雪又抱着萧靖轩哭了两下。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进门,关起门来并未被别的事情影响。 ——————————————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点个小收藏吧TVT 7. 我从不喝牛乳,但这是知珩哥哥的心意 周府与萧府又是不同的场面。 段知珩坐在马车上,玉雕般的手指执书卷观看,书页却一动未动,眼眸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芸汐侧着脸看着他,双颊微红,想到昨夜的事情,却双眸黯然。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到了到了。”的声响。 段知珩率先下车,大掌向刚刚掀开帘子的周芸汐伸去,周芸汐霞色飞上双颊,葱玉般的手放在段知珩手心。 “臣/妾身,拜见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周府一众人跪下叩头。 “父亲母亲快快起来。”周芸汐上前扶起他们二人, “快进去罢。”周母笑道,慈爱的目光看着太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周父走在前面,微微落后段知珩,随后跟着周母与周芸汐。 周母把周芸汐拉到房里说些体己话。 “我儿如今虽是太子侧妃,可这面子,地位都非萧家那女子所比的,不愁来日登上皇后之位。”周母笑的很是华贵。 周芸汐羞赧,但忽然想到了什么,落寞了一瞬,但又很快的隐藏好。 “当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拢住太子的心,早日诞下子嗣,巩固地位。”早日这个字捻的很重。 周芸汐微怔,随后瞪大了眼睛。 周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镯子,极为纤秀漂亮,缂丝工艺,上面镶嵌着圆润的玉石。 “此镯子暖身养人,是西域那边进贡而来,如此珍贵,最适合太子妃。” 周芸汐犹豫着不敢接,周母拽过她的手,把镯子给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母亲,这样是不是太…”周芸汐问。 “芸儿,你还是太过心善,若是等将来太子妃诞下头一个子嗣,萧氏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身后的整个周氏,太后着想。” 半响,周芸汐眼中神色坚定。 周母满意的笑了笑。 一日很快就过去了,临走前,周芸汐不舍得拉着周母,母女二人均红了眼眶。 段知珩并未催促,依旧面无表情在一旁等待。 告别周父周母,二人回到了东宫。 萧府 萧枝雪依依不舍地扒着萧闲,红着眼睛:“爹,我舍不得你。” 萧闲忍下心头微酸,摆摆手佯装烦恼:“走吧走吧,都成了亲的女子,还这般恋家。” 萧枝雪一步三回头,抱着萧靖轩塞给她的小零食回到了马车上,边吃边揉眼睛。 一日未见段知珩,萧枝雪有些想念,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不陪她回门,明明她才是太子妃。 但一想到皇后是侧妃的姑母,兴许他没办法忤逆自己的母亲,逼不得已而已。 一路上萧枝雪都在给段知珩找补。 回到东宫时,她下了马车去沐了浴,换了身衣服,就去无萱殿找段知珩。 却扑了个空。 内侍拦着萧枝雪:“太子妃请回吧,殿下被陛下叫去商讨政务,一时还回不来。” 萧枝雪忍不住:“那我进去等他。” 内侍内心讥讽,此般无规矩之人,果然上不了台面,面上却不显:“娘娘,请回吧,无太子的命令,奴才谁也不能放进去。” 萧枝雪呐呐:“哦。”转身落寞的回到了未央宫。 是夜,萧枝雪翘首以盼。 小梨匆匆的跑进来,萧枝雪眼睛一亮:“是不是知珩哥哥来了?” 小梨摇摇头:“娘娘,殿下身边的内侍说,殿下今夜宿在无萱殿,不去各宫。” 萧枝雪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啪的仰躺在床上。 小梨不忍:“娘娘,不然我们吃点东西?大少爷带了好些零嘴呢。” 萧枝雪摇摇头:“嬷嬷说,晚上不能吃东西。” 小梨:“我们偷偷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萧枝雪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吃了吧,胖了知珩哥哥会嫌弃我。” 她完全没有任何食欲,虽然告诉了自己很多次,做了很多回心理准备,可她还是难过,她想知珩哥哥只来未央宫,只有她一个妻子,只和她一起吃饭、睡觉。 似乎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很困难。 兰陵萧氏子弟,非四十不过不可纳妾,若是四十还未有后,才可纳妾,传宗接代。 因此,萧氏女子自然对夫婿要求很高,她爹爹和阿兄也时常提及。 小梨哑然,真没想到她家姑娘还有这样的一天,以往萧枝雪自由自在,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肆意随性,如今,困在深宫中,画地为牢。 翌日,萧枝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梨急匆匆的呼唤:“娘娘,该起了,皇后娘娘唤您过去用早膳。” 萧枝雪困的东倒西歪,小梨依着在萧府时的习惯给她穿衣洗漱。 不成想,东宫的管事姑姑进来呵斥:“娘娘怎可这般不成体统。”说完盯着小梨:“这般没有规矩,拖下去,掌嘴。” 小梨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命。 萧枝雪被训斥的清醒了过来,不通晓宫中规矩和人情的她有些生气:“你是哪里来的宫婢,不经通报闯入殿内呵斥我的婢女。” 孔玉娘不卑不亢行礼:“奴婢是新拨来未央宫的司言,并非宫婢。” “此后,娘娘的起居饮食皆有奴婢负责监管,有些事情该做,有些规矩该懂。” “像今日这般,此婢纵容娘娘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自然是该罚的。” 萧枝雪低声:“是我的问题,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我不会了,小梨跟在我身边已久,姑姑高抬贵手。” 孔司言:“既如此,那就罚她去洒扫一日,小惩大诫。” 小梨叩头:“多谢司言,多谢太子妃。” 萧枝雪心沉沉的,孔司言一直在旁边伺候她,可萧枝雪生怕被挑出刺儿,一直紧绷着。 到了浮翠殿,圆桌上坐着三个人,分别是皇后太子和周芸汐,三人其乐融融,就连一向冷面的段知珩也神色温和。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这个场面,周芸汐发现了她,要起身行礼,皇后收敛了笑意,直接拉住:“不必行礼,你们二人虽明面上分主次,实则是平妻。” “太子妃来的迟了,过来用膳吧。”皇后的声音并无起伏道。 萧枝雪小心翼翼地坐下,段知珩拿起一旁的碗给她盛了一碗牛乳。 “晨起喝些牛乳暖身。”嗓音低沉,算不得温和,但却夹杂着关心。 萧枝雪心下温暖,喜意霎时浮上了面庞,端着牛乳小口小口的啜饮。 其实她不喝牛乳的,从小到大都不喝,她天生不耐牛乳,喝了会腹痛。 但是这是段知珩第一次这么关心她,萧枝雪舍不得浪费他的心意。 皇后神色未变:“吃罢。” 浮翠殿的早膳很是丰富,新鲜豆子磨的豆浆,咸口的瘦肉粥,各种爽口小咸菜,油条,包子酥饼。 萧枝雪不常吃这些,便夹了一个包子,是素馅儿的,还是她最讨厌的白菜馅。 她又夹了一口咸菜,很单调的咸味,萧枝雪吃在嘴里无甚滋味。 皇后:“来,太子妃,尝尝这个排骨。”说着夹了排骨放在她碗里。 排骨撒着孜然,肉块散发着烧烤的香味,上面铺着鲜红的辣椒粉,一块一块的,肥瘦相间。 周芸汐掩嘴:“这个排骨可是浮翠殿一绝,殿下很是爱吃,我记得小时候时长嚷嚷着要吃姑母殿里的烤排骨。” 萧枝雪看着辣椒本能劝退,但一听殿下爱吃,就立刻夹起咬了一口。 知珩哥哥爱吃的,她也爱吃。 但是萧枝雪口味偏甜,尤爱各种甜食,甜粥,甜豆花,家里厨子炒菜也要放些堂,酸酸甜甜的她都爱吃。 排骨闻起来确实很香,吃到嘴里却哪哪不适应。 萧枝雪胃里涌起一股反胃,她从不吃猪肉,肉类只吃鱼和鸡肉。 萧闲总是感叹,萧枝雪随了她娘,吃的方面很是娇气。 但是她面对三双眼睛,面不改色忍了下去:“好吃!果然知…殿下甚是有品位。” 皇后闻言很是满意,又说了些叮嘱的话。 吃过早膳,段知珩匆匆的告退。 萧枝雪回到宫里匆匆的进到内殿,找了个盆抚着胸口干呕了几下。 日落时分,小梨完成一日洒扫后回到萧枝雪身边,却发现她面色发白,气色不甚好,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娘娘,你怎么了?身子可是不舒服,奴婢给您叫太医去。”小梨有些焦急的问。 萧枝雪拉住她:“别去,我没事,我…喝了些牛乳。” 小梨瞪大眼睛,焦急道:“娘娘怎会误食牛乳,医馆说过娘娘的肠胃不可饮任何含有牛乳的东西。” 萧枝雪安慰她:“没关系!只是一点。” 正说着话,有内侍来禀报:“娘娘,太子殿下稍后会来用膳,您且准备着。” 萧枝雪闻言眼睛一亮,咻一下,坐起了身,叮嘱小梨:“不可随便跟别人说我不舒服,尤其是知珩哥哥。” 小梨:“是。” 段知珩还未来的时候,孔司言已经安排起来了,女使端着菜鱼贯而入。 萧枝雪打起精神收拾自己。 小梨瞧着桌子上各色花样的晚膳,白菜,青菜,咸菜焖肘子,排骨,萝卜丝,鸡丝汤面,瘦肉粥。 没一样自家主子爱吃的,她正要说什么,萧枝雪伸出手拉了一下她,又轻微的摇摇头。 小梨只得忍下话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女使把晚膳摆在桌子上。 夜色将至,段知珩身披青色大氅,上头绣着峥嵘松柏,月光泠泠撒下,衬的他清冷矜贵。 撩起眼皮,淡淡的看萧枝雪一眼,萧枝雪就双眼冒心一般的被勾了魂儿。 “知珩哥哥,你终于来了,这几天我好想你呀。”萧枝雪凑上去卖乖。 段知珩:“嗯”一声,末了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 萧枝雪高兴快蹦了起来。 “用膳罢!” “好。” 饭桌上,萧枝雪还想在表达一番自己的想念之情,完全把三朝回门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段知珩抬起眼:“食不言,寝不语。” 萧枝雪立刻住嘴“哦。”了一声,只不过吃几口抬起头看段知珩一眼,满桌子的饭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8. 道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皇后瞧着周芸汐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好奇。 周芸汐勉强笑笑,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我姑侄二人,有何不得说的事情。”皇后嗔笑道。 周芸汐听到皇后这么说,屏退了下人,凑到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做好了周皇后生气的准备。 谁料周皇后只是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兄长说的有理。” 周芸汐愣怔:“姑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皇后面色淡然,仿佛能看透周芸汐心中所想,先一步截住她的话头。 “你我身为周氏子女,自当以周氏利益为先。”周皇后拿过她手中的镯子:“安心,本宫会让你生下珩儿的第一个孩子。” 周芸汐松了口气,不知是为了不用做这事还是可以生下长子。 “但凭姑母做主!” 萧枝雪一晚上肚子都不是很舒服,她身子娇贵,从昨日起就吃了很多平日里的忌口,加上房事上段知珩又很不克制,她只能忍下。 她醒的时候段知珩已经走了,是被孔司言催着唤醒的。 “娘娘,到时辰该起了,稍后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要回来看东宫的账务。”萧枝雪睁眼就是孔司言板着的脸。 萧枝雪努力睁开眼,起身,身后一位女使走进来,屈膝行礼:“见过太子妃,皇后娘娘送了补药来,让奴婢务必叮咛娘娘喝完。” 她其实想说可不可以不喝这个补药,她身子很好的,就是昨日可能吃坏了肚子,喝不下去。 她抗拒的神色落入女使眼中,女使只是重复皇后叮嘱她务必让萧枝雪喝下去。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段知珩站在后面眉目沉沉。 女使再次禀明,萧枝雪看到段知珩眼神一亮,忙不迭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拉着段知珩的胳膊微晃撒娇。 这个举动,孔司言和段知珩同时眉头微蹙。 “知珩哥哥,我不想喝这个黑乎乎的补药,难闻的很,我不喜欢。” 闻言,女使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她提醒“太子妃,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段知珩虽无甚表情,却很认真同她说:“听话,母后心意,不可浪费。”众所周知,太子孝思不匮,搬出皇后定然有用。 萧枝雪脸色一僵,松开了手,默默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的肠胃,她屏住气端起碗很快速的喝了下去。 因为喝的太急,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段知珩神色一暗。 “咳咳,我…我喝完了。”苦意充斥在舌尖,萧枝雪乖巧的抬起脸望着段知珩。 段知珩神色柔和下来:“很乖!”短短两个字却让萧枝雪欣喜不已。 药汁很苦,苦到舌尖发麻,胃里持续不舒服,萧枝雪的脸色隐隐发白,段知珩却似乎没有发现,也许发现了只当她不喜喝药,心下不舒服。 去浮翠殿晨昏定省每隔一日去一回,皇后依旧在上方只冲着周芸汐和太子说。 出了宫门一阵寒风吹来,昨夜下了一场雪,覆满了梅花枝头,地上有厚厚的积雪,萧枝雪裹得红色大氅,茫茫雪色中一抹红。 “太子妃!”和煦的嗓音柔柔响起。 萧枝雪一愣,从发呆中回神,似是没想到皇后突然叫她。 “母…母后。” “来,你过来!”周皇后朝她招手,萧枝雪起身过去,有些无措地看着周皇后。 周皇后拿起她的手,端详:“瞧这小手,肤若凝脂,配缂丝镯子刚好。说着招了招手,一个侍女拿着漆盒进来,盒口大开,放着一个华美无比的镯子。 周皇后把镯子拿起来套在她的手腕上,端详一番:“好看,很衬你,往后你与珩儿也要互敬互慕,好好侍奉他。” 萧枝雪心跳声咚咚,似是没想到周皇后这么快对她示了好,几乎遏制不住喜意,连忙跪地:“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 周皇后感叹,实在是单纯的女子,心里想什么竟都表现在面上,叫人瞧得一清二楚。 出了浮翠殿,萧枝雪闹着要去段知珩书房陪着他,段知珩皱了皱眉,淡淡道:“随你。” 周芸汐很有眼色的屈膝:“殿下太子妃慢走,妾身先行告退。” 段知珩瞧了她身上一眼,眉头微蹙:“雪天路滑,当心,以后出门多穿些,小心着凉。” 周芸汐脸颊微红,眼中仿佛含了春水一般,她顿了顿,不经意扫了萧枝雪明显不太好看的脸色。 上前,素手整理段知珩大氅的衣领,在萧枝雪忍无可忍的眼神中满含关切输出:“妾身晓得了,殿下亦是,莫让姑母担心。” 萧枝雪上前本想拍开她的手,却有些没收住力。 “周芸汐,不准碰知珩哥哥。”清脆的声响有些尖锐 廊下积雪虽被扫净,但却因人来人往结了冰,周芸汐一个没留神,被她狠狠地推倒在了地上,惊呼声骤然响起。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周芸汐,有些无措,她没想推倒她。 胳膊蓦地被狠狠扯开,她被迫踉跄了一下。 旁边小梨扶着她,萧枝雪怔怔地看着段知珩。 “萧枝雪。”一声凶狠的夹杂着不悦的低吼,面色隐隐带了些愠怒。 “无事吧?”他跨步到周芸汐身边。 “可能扭到了脚。”周芸汐勉强笑笑。 “道歉。”段知珩抬头近乎命令的对萧枝雪道。 萧枝雪有些无措,也有些无力:“我,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第二声更为沉闷,段知珩本身眼皮内敛,生起起来更是紧绷在一起。 “殿下,无事的,太子妃不是…”周芸汐正在一旁扯着他的衣角安抚时。 “对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 萧枝雪胸口好像被塞了一大团棉花,透不过气来,四肢有些发冷,被段知珩攥过的地方有些发疼。 她低垂下头,绞着手,像做错事的小孩。 段知珩:“你是太子妃,注意分寸,下不为例。”说完打横抱起周芸汐,踏着阵阵寒风行入风雪里,一旁的侍女为他们打伞,周芸汐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段知珩的肩颈处,抬起眼与她对视。 小梨担忧道:“娘娘,风雪大,我们回宫罢。” 萧枝雪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回宫后,萧枝雪就发起了热,气恹恹的,小梨急着忙前忙后为她倒水暖身。 “快去灌个汤婆子来,再拿个暖炉。” 这厢孔司言着人搬了许多账本来,小梨:“孔司言,方才娘娘发了热。” 孔玉娘皱了皱眉:“还不快去请太医。” 小梨赶紧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又是把脉又是开方子的折腾了一通。 萧枝雪病的昏昏沉沉,嘴里念叨着:“知珩哥哥,别走。” 小梨在一旁担忧的时不时给她换冷帕。 事情自然传到了周皇后耳朵里,韩宫令在一旁回禀。 周皇后慢条斯理拿起一旁的丝线打理:“太子政务繁忙,就不要让他分心后宫了。” 韩宫令福身:“是。” 病了有三日,萧枝雪瘦了一圈,睁眼的第一声就问:“知珩哥哥来过吗?” 小梨摇摇头。 萧枝雪闻言下床:“我去找他,他定是还在怪我。” 萧枝雪心里是极内疚的,悔不当初,这三日时常想着若是自己没有气上心头,段知珩也不会不闻不问,连她生病了都不来看望。 她根本不知,段知珩这三日都在忙着政务与在宫外应酬,夜晚宿在白芷宫,也不知,这三日无人问津是因为她被太子下了禁足令。 刚刚好三日。 小梨心疼她,并未告知心知劝不住她,只得把她裹的厚些,去书房寻段知珩。 萧枝雪急匆匆的走着,律政殿的侍卫正巧换班,并未发现萧枝雪进去。 她走入廊下,正想轻声唤段知珩,却看到屋内周芸汐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屋里岁月静好,周芸汐开口:“殿下几日未去看太子妃了。” 段知珩淡声:“孤下了禁足令,让她好好反省。” 周芸汐嗔怪:“殿下这般与太子妃计较什么,到底年岁小些,又对殿下心存爱慕,小孩子,占有欲难免强些。” 段知珩落笔未停:“既是一宫之主,就得把以前的娇蛮任性收起来,你说的对,她确实年岁小,以后你多担待,也多看顾她一些,省的惹了祸事。” 提起萧枝雪,言语间不似与周芸汐的相敬如宾,倒有些随意的放松,仿佛只是年上对年下的训导。 周芸汐应下,她凑过去看着段知珩画的山水,赞叹笔法之巧妙,二人凑在一起一时聊的上了瘾,不作太子与侧妃,仿佛只是普通的知己,聊些合拍的爱好。 萧枝雪忽觉有些尴尬,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能去打扰,但是她又不想回去,就这么不前不后地站着。 “见过太子妃。”一声见礼打破了萧枝雪的怔愣,是端茶的内侍见到萧枝雪出的声。 屋内二人亦听了个清楚,三双眼睛相对,饶是段知珩也一愣。 “我…”萧枝雪挤出一丝微笑。 “为何站在外面?”段知珩有些疑惑的问。 “我刚来,见你们忙,就没有打扰。”声音越说越低。 段知珩转头对一旁的周芸汐道:“外头有轿撵,你先回去罢。”低沉温和的声音听得萧枝雪心头一酸,就像冬日里的未成熟的青梅,又酸又涩,让人承受不住。 周芸汐福身退下。 段知珩撩起眼皮对着萧枝雪冷下声音:“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态度一个大转变,萧枝雪更难受了,殊不知她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段知珩哪能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不过是觉着入了宫,再幼稚的人也该成熟起来,他急着拔苗助长,自然会忽略萧枝雪的感受。 9. 你为何总是笨手笨脚 萧枝雪小心翼翼的走进书房,凑到段知珩身边继续磨墨,低着头,一时未言语。 砚台中的墨汁一不留神就水加多了,待段知珩毛笔落在纸上,墨痕被稀释成灰色后才发觉。 萧枝雪一惊,啪嗒,墨块掉入砚台里,萧枝雪手心也沾上了许多墨迹。 “我…知珩哥哥对不起。”萧枝雪低下头,懊恼地看着桌子上的砚台,她又搞砸了一件事,怎么什么也做不好。 段知珩眉头下压,放下笔,修长如青竹般的大掌拽过她的手,拿了旁边的白帕擦拭,一下下,萧枝雪白嫩的手心一点点被擦干净。 她忐忑不安,不敢像往常般缠在他身上撒娇。 “都已经是太子妃了,为何还这般毛毛躁躁,你这性子真该好好磨磨,往后由侧妃好好帮扶你,不可再贪玩。”段知珩嗓音听不出息怒,甚至责怪的意味也不甚明显,偏偏萧枝雪却认为段知珩对她很不满。 赶紧道:“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好好表现的。” “知珩哥哥,今晚未央宫做了你爱吃的排骨。”萧枝雪略带讨好的说,其中意味非常明显。 “知道了。”段知珩淡声回她,没有明确答复。 萧枝雪失落一瞬,又很快恢复。 太子成婚后一个月,不少世族打起了往东宫塞自家亲族或亲女为良娣、良媛的心思,朝中议事时或明或暗的对着太子示好。 御书房 “今年的流民比以往还要多,地方官怎么当的。”宣德帝看完手中的折子,脸色阴沉,气的把折子甩到了下首段知珩的身前。 段知珩捡起地上的折子,打开扫了一眼。 “流民愈发多,究其根本吃不饱饭,这不仅仅是赋税问题,还有土地分配不均。”段知珩沉声分析。 虽说前些年,百姓人人自给自足,但是因着经济愈来发达,人口也逐渐增长,大祁有意抬高了商人地位,却导致一部分人贫富差距拉大,一部分地主包揽了土地,平民百姓分到的地却越来越少,粮食产量不够,就交不了税,交了税却不够吃饭。 造成了流民逐渐增长。 朝中分裂成了革新派和保守派,以太子为首的为改革派,以淮王为首的保守派,还有一部分中立派。 萧氏为中立派,周氏却为保守派。 一干人在朝堂上吵的天翻地覆,脸红脖子粗,甚至有的老臣撸起袖子就干架。 宣德帝脸色黑的跟墨汁一样。 啪的一声折子飞掷下去:“吵够了没,当这是坊市?此事容后再议。” 一干朝臣只得悻悻而退。 皇后那厢早已得到了风声,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涉及家族欣荣,她无法坐视不管。 “兄长,你既明知陛下的心思,为何要反其道而行?”周皇后不解问。 周仲维冷哼一声:“妇人之仁,若是改革,首当其冲动的就是拿世族开刀,朝中世族不乏百年授封,岂不是百年底蕴毁于一旦。” 周皇后闻言一急,前有陛下与太子都偏向革新派,后有家族利益让她选择,两边为难。 “小妹,珩儿羽翼未丰,淮王一派早已得世族助力,若是此时实行这个法子,对他登大统绝无好处。” 周皇后捏着眉心烦躁:“我知道了,我会劝他的。” 周仲维满意点点头,行礼出了宫。 周芸汐有些担忧的问:“姑母,此事该怎么办?” 周皇后绕着手腕上的佛珠:“你我为周氏子女一天,就当为周氏前途谋划,你平日里多多注意太子。” 周芸汐称是,又反问:“萧氏那边?” “萧靖轩是个聪明的,还在观望,兰陵萧氏更是江南大族,若不是萧枝雪入了东宫,他们早已名正言顺站在淮王那边。” “希望太子能理解本宫和兄长的苦心。” 这边在担忧家族,萧枝雪那边却是一派岁月静好,冬雪未消,忙着收集梅花上的雪水烧开了煮茶喝。 以前萧闲总是唠叨,冬天红梅枝头的初雪,用来煮茶最为醇香。 “娘娘,把这个暖耳带上,瞧耳朵都冻红了。”小梨拿着兔毛制成的毛茸茸的暖耳给萧枝雪带上。 她本就生的玉雪姝丽,腊月天里冻的双颊微红,毛茸茸的暖耳衬得她的脸愈发的小巧。 此刻萧枝雪穿着红色大氅拿着一个小匙箸轻轻的往壶里拨着雪,旁边还有几个侍女一同拨。 “嘶,真冷啊!”她往僵硬的手指上呵了口气,双脚在雪地里跺了跺。 今日段知珩休沐,传了声儿一会儿来未央宫用午膳,萧枝雪赶忙利索又积极的起床,又是收集雪水,又是烘干梅花。 艳红的梅花被摘下来放到了篮子里,花园茫茫雪色中,萧枝雪身着红衣与红梅想照应,浓烈似火,是天地中唯一一抹亮色。 收集好的雪水架在炭火小炉子上,煮沸,周围摆了几颗栗子、红薯、红枣、龙眼、青橘和糯米糍粑,均是是上次回门萧靖轩给她带的。 龙眼被烤熟后爆开,汁水四溅,飘出一股甜嫩的香气,萧枝雪咽了咽口水,把龙眼剥好,放入另外的小铜壶中,加入红枣、桃胶、雪梨、饴糖、莲子炖煮。 饴糖也是萧靖轩专门给她包了好大一包,还叮嘱小梨看着她不准多吃,小心蛀牙。 太子妃怎么可以蛀牙呢。 小炉子上的红薯外皮逐渐变焦,散发着阵阵甜蜜的香气,萧枝雪漫不经心的拨着红薯,在炭火噼里啪啦的过程中翘首以盼。 “来了,殿下来了。”小梨出声,萧枝雪也看到了段知珩踏着雪撑着伞往过走。 心下欢喜不已。 越近发现段知珩脸色不是很好,虽不知何事,萧枝雪也跟着担忧。 “知珩哥哥,冷不冷呀?”她关心道。 依旧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嗯!”段知珩只是冷淡的敷衍。 饶是心大如萧枝雪也发现了段知珩的不对劲,她瞅着段知珩的脸色,想拿刚烤好的红薯给他吃。 段知珩来时,旁边的内侍抱着一堆折子,均是今日革新派呈上来的改革法子,通篇啰嗦废话,他又刚巧因保守派的劝谏烦不胜烦。 萧枝雪拿起红薯时未顾及刚烤好红薯外皮的热度,直接被烫了个刺痛,啊的一声,不小心掉到了一旁的折子上,偏偏内侍又是个粗心的,折子的第一面被翻开,滚烫的红薯落在纸页上。 炭粉把流畅雅正的字体烫的模糊不清,段知珩一个箭步上去把红薯扫落在地,拿去折子甩了甩。 面带愠怒:“你能不能小心些,总是这般笨手笨脚。” 萧枝雪怯怯的绞着手,儒懦着说不出话。 眼眶确是微微泛了红,明明看着像是要落下来,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段知珩原本冷硬的眸子霎时间软了下来,他捏了捏眉心,无奈道:“算了,孤跟你计较做什么。”说完拿着折子又重新离去。 萧枝雪呆呆的看着段知珩的背影。 小梨有些担忧,等她想安慰一番的时候发现萧枝雪默默的朝着外面流泪,不声不响的,面上表情低落。 她心中亦是酸涩,早知道宫中不是个待人的地方,宫里的人好似都罩了一层面具,叫人看不清楚,自家姑娘非迷了心窍往里面钻,吃这苦楚。 萧枝雪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灰漆漆的天空,用手抹了脸上的泪水,兀自垂下头。 “娘娘,这般行为坐姿可不是太子妃该有的规矩。”孔司言无孔不入的魔音响起。 连萧枝雪最后一丝情绪也剥夺掉。 萧枝雪被孔司言摁在桌前看东宫账务支出,但凡有一丝走神或者不情愿就会找来孔司言的教导。 账务上的字跟爬虫似的在萧枝雪面前绕,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看的,归结于成婚前赵嬷嬷的严苛,让本不会看账务的她硬生生的学会了。 枯燥的账务看得萧枝雪发昏,临近傍晚,好歹是看完了,孔司言拿走账务的间隙,萧枝雪正要往桌子上偷偷趴下,孔司言突然转过了身。 吓得她登时坐直了身子。 “奴婢多嘴一句,太子妃在宫中的吃穿住行那都是登记在册的,多的来路不明的食物不可再吃,省的给那不怀好心的人有机可乘。” 说着招手把炭火小炉子上的食物都撤走了。 萧枝雪心痛如绞,含泪看着她的小零嘴全被没收。 人一走,萧枝雪趴在桌子上大喘气“小梨,我想阿爹了,还想阿兄。” 小梨挠头:“不如给老爷和少爷写信吧!” 对啊,可以写信,萧枝雪又活了过来,拿起笔墨开始倾诉,她的字很好看。 并非是秀气的簪花小楷,反而笔走游龙,行云流水,速度越快,越有种大气之感。 “阿爹,阿兄展信佳…”萧枝雪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越写越委屈,不多时竟有水珠落在纸上,但她依旧在末尾说自己过的很好,希望老爹不要偷喝她埋的桃花酿,阿兄赶紧给她娶个阿嫂生个外甥玩。 写好后,装在信封里让小梨送往宫内的驿站。 萧府中,萧闲正躺在竹椅上美滋滋地小酌刚挖出来的桃花酿。 府里的管家蹬着短小的腿跑来:“老爷,少爷,二姑娘来信了。” 萧闲登时顾不上喝酒,忙不迭的接过信件开始看,远在书房的萧靖轩不知怎的顺风耳听到,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萧闲身旁:“我看看,我看看。” “啧啧,抢什么,老子先看。”萧闲翘着胡子瞪眼,萧靖轩悻悻收回爪子,在一旁探头。 不多时,见萧闲竟呜呜的哭了起来,管家和萧靖轩大惊,还以为萧枝雪出了什么事儿,赶忙抢来信件。 萧靖轩一目十行。 末了,折好信件松了口气:“父亲,你哭什么,吓我一跳。” 萧闲擦着眼里,四十的老头看起来竟像个老小孩一般:“你懂什么,你妹妹这是受了委屈不敢跟家里说,唉,我苦命的女儿啊。” 萧靖轩探头四处看,手指竖在嘴边,压低声线:“嘘,小声点,隔墙有耳,此话大逆不道。” 说完犹豫着道:“宫中自然不必家里,她那番性子定会是会吃些苦头。” 萧闲抢过信件,翻出那页:“你瞧,这页纸上有湿痕。”说着竟又要嚎啕起来,拍着腿。 管家摇头叹气。 萧靖轩:“太子近日在朝中情势不大好。” 萧闲停下哭嚎,思索着:“可是那制度改革的事情?” 萧靖轩皱着眉点点头。 “我在想,若是对太子表了忠心,容容在东宫的情况会不会好过些。” 萧闲摸摸胡子,也表示赞同:“虽说兰陵萧氏有百年底蕴,更是应该和世家站队,维护利益,而且周老头怕是已经开始在朝中明里暗里与太子对着干,妄图让殿下妥协。” “既如此,过几日我给太子递给拜帖。” “哎哎,你记得给容容带些她爱吃的零嘴,老刘,赶紧去置办。” 刘管家忙不迭地应下。 萧靖轩无奈:“父亲,你低调些,怎可让太子做这种事。” 萧闲一脸怨气,虽说他看太子不甚满意,不,不能说不满意,实在是十分非常不满意,要是可以,他恨不得连夜进宫把萧枝雪打包揣兜里带走,然后一家老小收拾东西滚回兰陵,继续喝酒作诗逍遥天下。 让萧靖轩待在京城,兢兢业业打工。 思及此他满脸怨气又转换成哀愁,对着那几页信叹气,翻来覆去的看。 边看,边把桃花酿喝的一干二净。 10. 态度转变 萧靖轩纠结万分,终还是买了些小零嘴踹兜里,递出去的拜帖很快有了回应,太子应下于明日午时长华街昀楼天字一号雅间赴约。 昀楼离萧府并不远,他步行而去,今日是个大晴天,天高云淡,太阳照的人暖融融的,昀楼人来人往,外面的雪迹隐隐有消融的迹象。 萧靖轩踏上楼梯,斜拐而上,由小二指印来到天字一号房,他屈指一敲,门内传来低沉声:“进”,声音如泉水泠泠,听起来清清冷冷的。 他推门而入,段知珩坐在桌案上,面前摆着一副棋局,他手着白字,正在思索着什么,看到萧靖轩推门进来,撩起了眼皮。 “下官扣见太子殿下。”萧靖轩躬身行礼。 “平身罢,萧卿来,陪本宫打发打发时间。”段知珩对着棋局颔首示意。 萧靖轩道了声是,不卑不亢地跪坐在太子对面,垂头看了眼棋局。 二人一日着青色长袍,上面绣着峥嵘松柏一人着白色长袍,上面渲染着大片黑白山水泼墨,均玉冠长束。 若说段知珩是孤天高月般清冷如玉,犹如晨间雾气缭绕的山林,充斥着神秘与矜贵,萧靖轩就像一块暖玉,清润温雅,在高月不声不响的逼人气势下,并不显劣势,他执起黑子,落在棋盘上。 棋局黑白二子势均力敌,时而白字压过,时而黑字反击,你来我往,段知珩锋芒毕露,萧靖轩步步紧逼。 “萧卿,好棋艺。”段知珩淡声夸赞。 萧靖轩笑笑:“殿下谬赞,若是棋艺家父远在臣之上,若是殿下感兴趣,可与太子妃同来萧府,与家父切磋一二。” 段知珩若有所思,随后颔首:“过两日罢。”二人并未过多言语,却彼此心知肚明。 不多时棋局下完,黑子差一步反杀成功,却被白字捷足先登,段知珩略带惋惜道:“可惜了,棋差一步。” 萧靖轩却是无所谓:“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萧某甘拜下风。” “萧卿倒是看的开,却不知这一黑一白并非定要互相对立,有时候联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萧靖轩一晒:“殿下说笑了,这黑白二子,生来就是对立,你赢我就得输,我赢你就得输,谈何联手。” 段知珩不动如山:“谁说一定要分出输赢,孤只是站在白子的角度为白子谋求利益罢了,并非要黑子怎样,或许最适合他们二人的不过是平局。” “殿下好想法,可若是平局,这个黑子勉强愿意,那个黑子贪心不足可如何。” “贪心不足…那就处理了罢,黑子质量不甚好,青黛阁里有上好的棋王,改日孤带着与太子妃一道去萧府。”言罢,整理一番一进准备起身。 “殿下。”萧靖轩把他叫住。 段知珩转身,不解道:“还有何事?” 萧靖轩掏出两包用细绳捆在一起的油纸包,解释到:“殿下,臣给小妹带了些她素日里爱吃的零嘴,恕臣逾越,还请殿下帮臣送到小妹手中。” 段知珩只当油纸包里是普通的点心,便皱了皱眉道:“宫中一切都有,下不为例。” 萧靖轩无言半响,心知太子误会了什么,颇有些尴尬称是。 随后段知珩坐上了马车往宫内走,萧靖轩为了低调掩人耳目,并未下去随他一道走,而是走了昀楼后门,绕了出去回了萧府。 刚到府内,萧府正在池边垂钓,悠闲地问:“事情如何了?” “还好,算是成功罢,太子还说过几日随容容一同回来与父亲切磋一番棋艺。”萧靖轩老实道。 萧父嗤笑,压低声音:“你且等着看罢,看为父把他杀的片甲不留。” 萧靖轩半无奈半好笑:“父亲慎言,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萧闲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逗着池子里的鱼,和旁边鸡圈里的鸡。 未央宫内,萧枝雪费劲的用嘴拉扯着丝线,孔司言不忍直视,把剪刀递了过去,萧枝雪讪讪地剪断了丝线。 抖了抖手上杏黄色的寝衣,寝衣边边角角缝合的参差不齐,许多地方还有线头没有剪掉,尺寸看起来略有些宽大,总之整体来说,无法让人看第二眼。 孔司言忍不住道:“太子妃未及笄前女红应当就熟练,为何现下还做不出一件完整的绣品,这样下去可是叫白芷宫的侧妃娘娘看了笑话。”孔司言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日下来,萧枝雪也明白孔玉娘最多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严格,但有什么说什么,并不会向皇后打小报告。 久而久之萧枝雪也不像最初一般战战兢兢,但只要有旧习复发的苗头,孔玉娘依旧会毫不客气的管教。 “我…”萧枝雪刚要辩解就被打断。 “娘娘要自称本宫。”孔玉娘出言纠正。 “本宫只是不甚熟练罢了,你且看着,下一次定然行。”萧枝雪道。 “罢了,勤能补拙,今日的绣课先到此为止,歇息一会儿,稍后要把外面那些宫婢分配好。” “为何要分配宫婢?”这个东西再一次触及到萧枝雪的盲区。 孔玉娘招呼宫婢端着食案进来,边摆放边委婉解释:“皇后娘娘给未央宫拨了些宫婢女使,得好好安顿他们,在未央宫分个去处。” 萧枝雪不解:“既要分配安顿,司言做主便是,为何要我出面。” 孔司言叹了口气,为萧枝雪迟钝的脑瓜子头疼:“太子妃,皇后送来的宫婢不乏为了伺候太子殿下而送来的,这些人不好打发,也没有法子打发他们去做烧火婢子,须得看娘娘如何安排。” 萧枝雪闻言一僵,手指攥紧,分明已经饿了一上午,面对着可口的点心却没有丝毫食欲,连素日里最爱的抹茶酥也失去了欲望。 “为何还要给知珩哥哥送伺候的宫婢,本宫不管,孔司言把他们都送走。”萧枝雪憋着气劲道。 孔玉娘皱眉:“娘娘慎言,皇后娘娘的懿旨不可违背,殿下一国储君,未来自然后宫三千佳丽,娘娘切莫再说这等小孩子气话。” “三千佳丽…三千。”萧枝雪喃喃,随后垂首埋入怀中。 孔玉娘只当她一时想不开,有些郁结,便退了下去,给她一个人的空间。 待到不得不出去安顿宫婢的时候,她进来提醒萧枝雪,她凝着眼神打量她,瞧着似乎没什么事儿了便放下了心,虽不大懂事,到底识大体,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未央宫外整齐的站着大约二十个宫婢,从样貌、身段、个头分着站好,前面的几个约莫着是给太子当房中人,后面的分散各个地方,总归不能做粗使的活计。 前面几个宫婢面若桃腮,粉颜玉润,秋眼含波,眉角眼梢皆是风情。 韩宫令在一旁禀报,里里外外意思是让萧枝雪看着挑一个送到段知珩身边当个暖床婢子,太子妃内务繁忙,侧妃得在一旁协助,这若是太子这边顾不上了,可就失了西瓜。 萧枝雪沉默的听着,末了,随意指着最丑的一个:“就她罢,其余的就由孔司言带到下面分配给各局罢。” 为首的桃菊面色霎时变得不好看,她早已得了命令,到了未央宫后,由太子妃拨到太子身边,若是伺候的好,以后也能得个才人。 未来登基后,能升到昭仪就是很不错了。 这一下不知桃菊愣了,韩宫令也面色不大好:“娘娘约莫是看岔眼了,那个各方面都不适合去伺候殿下,您看桃菊如何,皇后娘娘说了…” 韩宫令未说完,就被萧枝雪打断:“不必了,若是桃菊去伺候,引得殿下耽误朝政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孔司言暗道这太子妃嘴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韩宫令更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面带冷意的提点她:“娘娘此话何意,难不成皇后娘娘会害殿下不成,娘娘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萧枝雪被指责的面色发白,可她依旧不想退步:“本宫绝无此意…若是伺候,本宫会努力的,不会让顾不上殿下的。” 孔司言见状出言解释:“韩宫令莫生气,太子妃心性单纯,快言快语,但绝无任何不敬皇后娘娘的意思,许是她太为殿下着想了,也是误会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 韩宫令:“哦?既然如此,便知是皇后娘娘的美意,还是请太子妃慎重,莫要担了个善妒的名头,叫才学鼎盛的萧氏蒙了羞。” 一旁的小梨抬眼似是看到了什么,唰的跪下叩头:“拜见太子殿下。” 段知珩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韩宫令等人转身行礼,萧枝雪浑浑噩噩的随着他们一同跪下。 “平身。”段知珩淡声道。 韩宫令想再叙述一遍皇后的意思,却见段知珩抬手示意:“不必多言,孤方才都听到了,按母后所言就是。” 萧枝雪闻言面色发白,往常扬起来的柳眉此时耷拉下去,唇线紧抿,嘴巴绷得紧紧的。 桃菊喜上眉梢,被孔司言带下去安顿。 段知珩走到萧枝雪身旁,低垂着头看她,萧枝雪颤着眼角抬起眼,有些楚楚可怜。 “你今日这般做派,可知会为你的父兄惹来多大的麻烦。”段知珩一字一字咬的很清晰的反问她。 萧枝雪哑然,泫然欲泣:“我…知珩哥哥,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你别生气。” 段知珩无奈,鸡同鸭讲。 “多读些书罢,真不知,萧祭酒名满于世,萧子乐度支副使、更是当年殿试探花郎,萧氏幼女竟这般天真无邪。” 萧枝雪有些羞愧:“知珩哥哥是嫌弃我了?我…我会多读些书的。” “你能听得进去就好,以后切不能再忤逆母后,不过是些宫婢罢了。”段知珩面色和缓了些,抬脚往里走去。 他抬起胳膊示意萧枝雪,萧枝雪恍然回神,上去忙给他脱下大氅。 “这个给你,你阿兄托孤带给你的。”他掏出油纸包随手递给她。 萧枝雪有些雀跃的想抬手接过。 段知珩伸出的手一顿,错过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宫中什么都不缺,市井间的东西来源不明,还是要留个心眼,不要多食。” 萧枝雪低下头,有些不高兴,她阿兄带给她的怎么就成了来源不明的东西,宫中虽好,可却是牢笼一般喘不过气,连同膳食也是如此。 但是她不敢说什么,只是呐呐的称好,随后接过油纸包放置在一旁,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11. 到底是真还是假 段知珩瞧着她一副有些气闷的小模样,并未过多在意,不过是小女儿心性,稍有些不如意便使性子。 蓦地想起什么,又道:“过几日休沐孤带你回萧府,听闻萧祭酒棋艺卓绝,孤倒是有心想切磋一番。” 萧枝雪是个听不懂别人话里隐藏含义的人,只当他是真心夸赞仰慕父亲,便也欢欢喜喜的应和:“在兰陵的时候,经常有人慕名前来想与我爹爹一较高下,但是我爹爹把他们都打的落花流水。” 随后意识到什么,又小心翼翼找补:“我没有知珩哥哥不如我爹爹的意思。” 段知珩闻言清冷的面庞露出些好笑的神色,忍不住故意逗她:“哦?那你觉得孤和你爹爹谁更厉害?” 萧枝雪呆呆地看着她,素来矜贵清冷的月中仙的脸上微微漾出柔和的淡笑,虽很清浅,但依旧让人看之心动,似流风回雪、树叶缝隙透露出的斑驳朝阳,叫人忍不住抓的更紧。 “嗯?”段知珩面带疑惑地看向她。 “哦…我…我觉得定然是知珩哥哥更厉害。”萧枝雪红着脸颊小声道。 夭寿,知珩哥哥长的太好看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捧着一个小小人尖叫摆动。 耳边骤然传来段知珩的低低的笑声,很短促,却如玉石铜铃撞击般摄人心魄。鼻息间充斥着冷雪中混杂梅香般的气息,一如他的气质冷冽中揉杂着不显眼的内敛温柔。 “可用膳了?”段知珩神色温和地问。 萧枝雪摇摇头,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分明前些日子段知珩还有些冷淡,言语间隐隐不耐,这几日她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错,忽然他就变了态度,这叫萧枝雪欣喜的无以复加。 她摇摇头,讨好的揪着段知珩的袖子:“那知珩哥哥陪我用膳吗?”原先带着些许婴儿肥圆脸随着年岁的增大变得有形且精致,那双星眸一如四年前一般灿若星河,仿佛漩涡般把他吸了进去。 叫他无法拒绝。 “嗯,叫人传膳吧。”段知珩应下。 “好。”萧枝雪唤小梨传膳,宫婢端着食案鱼贯而入,萧枝雪这才想起被她放置在一旁的小零嘴。 馋瘾犯了,便身手去拿,段知珩看到此举,觉得有些不妥,但未说些什么。 打开油纸包,里面满满的芋头饼露了出来,饼皮酥脆,里面是厚厚的芋头泥,撒着飘香的白芝麻,第二个油纸包里是炸的酥脆的藕盒,中间夹着虾肉。 萧枝雪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捏着藕盒就往嘴巴里送,她的吃像说不上文雅,但是也不难看,倒是有些可爱,像只小河豚。 小梨在一旁垂下头掩着笑意,正在暗暗感叹还好大公子记挂着自家姑娘,好些日子没看她如此开心了。 她本着自己喜爱的东西也要与段知珩分享,抬手捏起一个藕盒往段知珩嘴边凑:“知还哥哥,则个可好次了,你藏藏。” 孔司言在一旁来不及阻拦。 就见段知珩抬手拦住她,偏开了头:“孤从不食宫外的食物。” 随后段知珩又道:“已经要用膳了,你为何要吃这些油腻的零嘴?” 这一句质问带着些不满和不解,直叫萧枝雪心里咯噔一声,带着无措的眼光怯生生的看着段知珩,仿佛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捏着藕盒的手不上不下,愣愣地收回手,嘴巴里的藕盒顿时都不敢嚼了。 看的一旁的孔司言心中发酸,接收一旁小梨求助的眼神,她出来打圆场:“殿下不知,太子妃有些贪食,时常膳前喜欢吃些点心,算是个小小的习惯。” 小梨在一旁拼命点头。 段知珩抬头看向孔司言:“若是宫中的点心还好,可这些东西来源不明,若是与宫中的食物混食,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孔司言道:“是,殿下说的是。” 段知珩略带责怪道:“你身为未央宫掌事,素日里不仅要管阖宫上下事务,也要督促太子妃的言行举行,衣食住行,像这种不健康的习惯,早日改掉罢。” “饭后再食,或是晚一些时候,膳食不可浪费,一米一粟粒粒皆辛苦。”段知珩劝道。 萧枝雪咬了咬嘴唇,放下手中的藕盒,讨好的点点头:“好,我不吃了,不吃了。” 段知珩见状,满意的提着筷子开始用膳。 孔司言把油纸包收了下去,萧枝雪颇为不舍,却也不得不端着碗去食面前这些她不喜的东西。 各宫膳食统一由膳局负责,各宫的菜肴也按着位分分的明明白白。 萧枝雪没有选择的余地,宫中也不是她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地方。 她的低迷情绪并未持续多久,整个下午段知珩都陪着她,她在一旁看账本,段知珩在一旁提笔写字。 夜晚层叠的床幔中,萧枝雪斜靠在段知珩的怀中,昏昏欲睡,淋漓汗珠微微浮在皮肤上,气氛是少有的温情,段知珩凑近她耳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 节骨分明的大掌抚上她的腹部,嗓音低哑:“等怀上孩子就好了。” 萧枝雪累极,不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等她反问,就陷入了沉睡。 翌日,皇后的补药按时按点的送来了,萧枝雪捏着鼻子喝下,想找昨天的点心吃,小梨欲言又止,随后拿了来。 盘中只有四块藕盒和芋头饼的拼盘。 她不解:“只有这些吗,都拿来罢我得赶紧吃掉,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小梨犹豫着:“娘娘,只有这些了,其他被太子勒令全都处理了,太子说,吃这些不易有孕。” 她等着萧枝雪露出难过的深情后立刻安抚她,却没想到萧枝雪只是哦了声,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接下来几日都完全没有任何不开心的状态,小梨忍不住去问孔司言。 孔司言站在殿外,拾掇未央宫的花花草草:“想的少些好,少些意味着什么也不懂,有些事不必看的太过透彻。” 小梨似懂非懂。 孔司言再次提醒她:“往后少些提太子殿下,多让太子妃看些账本,寻些话本子也好,在这深宫中,日子还长的很,总要有些盼头。” 小梨却不甚同意,她觉着,自家姑娘这般心悦太子,那她的盼头自然就是这个男人,不想法子笼住他,看再多的账本有什么用。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得撇撇嘴,继续守着萧枝雪,孔司言摇摇头,不多言。 过了几日,段知珩休沐,晨起二人同去给皇后请了安,段知珩随意的提起要与萧枝雪去一趟萧府。 皇后端茶的手一顿,神色不变道:“是该去一趟,怎的不早些说,现下这备礼也太过仓促了,叫人瞧了笑话。” 段知珩淡淡道:“无妨,萧老大人肆意潇洒,想必并非拘泥俗礼之人。” 萧枝雪也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皇后笑的颇为端雅,有些嗔怪:“你这孩子,当是周府不成,周府可是你的亲舅舅家,那都是自家人,说礼都是见外的话,萧府又不一样,再怎么样也得做足了礼数,萧祭酒敬贤礼士,最是讲究。” “韩宫令,去把那宣州进贡来的徽墨备好,让太子走的时候带上,你父最擅舞文弄墨,想必喜欢。”皇后对着萧枝雪笑的和蔼。 “其实他最喜欢钓鱼”萧枝雪在心里悄悄的说,她被皇后那句“萧府又不一样”给刺到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却还是明白,皇后说的是实话。 待二人走后,皇后神色稍冷,一旁的韩宫令上前斟酌开口:“娘娘,怎的殿下突然要去萧府?” 皇后喜怒难辨:“不过是陪太子妃回门罢了,有什么好惊奇的。” 韩宫令:“依奴婢看,莫非是跟前朝的事情有关?” 皇后漫不经心拨弄手上的翡翠:“没想到萧氏这么快就站了队,倒是宠爱萧枝雪,可惜了他们的宝贝疙瘩是个扶不上墙的,瞧她那天真的样子。” 韩宫令:“娘娘说的是,那萧小姐自然比不得芸汐姑娘。” 回萧府的路上,萧枝雪很是雀跃,越离的近就跟个想要归巢的黄雀,时不时的脑袋探出窗外,看看马车行至何处。 段知珩闭目养神,闭上眼更似菩萨低眉,无悲无喜,察觉她的行为,睁开眼皱着眉不轻不重的呵斥:“安分些,大庭广众下像什么样子。” 萧枝雪登时放下车帘,讪讪的坐好,双手规规矩矩如幼童般放在腿上,小脸上原本扬着的笑容顿时收敛,安静如鸡。 她手心微微汗湿,此刻段知珩的冷言冷语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心中只余归心似箭。 萧父和萧靖轩着装肃穆,在外面静静的候着,下马车时萧枝雪眼眶泛红的想要扑到萧父怀中,却见他们跪下叩拜:“老臣/微臣扣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萧枝雪愣愣地看着他们:“爹爹、阿兄。” 段知珩拽着她的胳膊,强使了些力:“二人平身罢。” “是。”萧父二人起身,期间并未多看萧枝雪一眼,只是恪守君臣礼仪,不逾越一步。 “太子殿下先请。”萧闲一副贤臣,动作行动间颇巨气势,面上不复往日的随意悠然,他微微落后太子一步,二人走着标准四方步在前。 萧枝雪还从未见过她爹这般样子,一旁的萧靖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稍稍放下心来。 萧靖轩:“小梨,带太子妃去寻林嬷嬷罢,她许久未见你了,时常和我念叨。” 萧枝雪闻言,不解加疑惑,为何要把她支开。 萧靖轩:“容容听话,稍后阿兄去寻你。” 萧枝雪只好点点头,有些不舍得往后院去,小梨在一旁劝慰她。 萧闲沉声:“太子请,寒舍简陋,殿下多担待。” 段知珩衣摆往后一掀坐下,动作间颇为潇洒风流:“萧祭酒客气了。” 说完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 侍卫捧着一精美的漆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副精美至极的云子棋。 萧闲微微一惊,有些砸舌,这太子确实是大手笔,云子棋触之温润如玉,和玉的质感极像,尤其是那黑子,表面漆黑润泽,拿起来透过光,呈现的却是翡翠般的绿,仿若碧玉一般,晶莹通透。 此棋造价极高,青黛阁几年才能有一副,还时常被世族皇室买走,普通人完全没有机会见到。 “殿下这…太客气了。”饶是萧闲再装正经,此刻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想去拿云字棋一敲。 萧靖轩握拳咳嗽了一声,萧闲收敛,神情严肃:“多谢殿下美意。” 段知珩淡淡一笑:“孤此番除去陪太子妃回门,亦是仰慕祭酒棋艺已久,想来切磋一番。” 萧闲摆摆手,谦虚:“江湖传言,江湖传言罢了。” 12. 作一把利剑 段知珩不言语,取了云子祺摆上桌,今日不同于在昀楼那一日,段知珩主动拿过黑子,把白子让给了萧闲。 萧闲诧异一瞬,摸了摸胡子,“听我那不肖子说上次切磋棋差一招。” 段知珩流畅如松竹般的指节夹着棋子一翘,落在棋盘上,温润的棋子发出玉石相击般的声音,清冽嗓音在融入声响中,“萧卿手下留情罢了,孤也是运气好些。” “这臭小子素来大意,年轻人,总是有些少年意气,看不清时局,有时候瞻前顾后,有时候又胆大如牛,这下棋啊,还是得四平八稳,重点就是在这个稳字,哈哈。”萧闲老神神在在。 段知珩浅笑,萧闲一直知道自家闺女看上这人皮相,端方雅正,清朗如松,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一般,对此,萧闲点评,确实是人模狗样。 “萧祭酒说的是,可有些时候,不破不立,就如同世族固步自封,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位及君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还请祭酒体谅。”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直白,萧闲没有讶异,只是面上赞赏点点头,“老夫知道,殿下说的有理,可这世事素来都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这条路很艰难,世族中不乏根基深厚之族。” “更何况老夫也是世族,殿下不觉得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吗?”萧闲眼睛盯着棋盘,窗外阳光照射进来,透过黑子,隐隐绿光一闪,映在了段知珩苍白的手背。 “孤自然知道,所以此番来是想请祭酒率先迈出第一步。” “哈哈哈哈哈。”萧闲闻之大笑出声,“殿下是在说笑罢,让老夫做出这等背叛族人之事,是嫌我这把老骨头走的太慢?”萧闲这下倒是很意外他能这么语出惊人。 段知珩并未被这番话冒犯:“此言差矣,孤既然提出要求,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萧氏一族积荫深重,在寒门中素有名声,此举也是为族中赢得民心,想必他们亦会明白您的苦心。” 萧闲眯了眯眼:“敢问殿下为何要老夫来做这把剑。” 段知珩顿了顿,随即沉默:“自然是信任祭酒大人。” 萧闲嗤笑:“我那小女天真无邪,想必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殿下可莫觉得老夫跟她一般好糊弄。” “不敢,太子妃心性单纯,少有的纯粹如稚童,祭酒就当是为了太子妃,此番作为只当有利无害。” 萧闲叹了口气:“谋定而后动,殿下好手段,老夫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出了何事,一定不要让容容知道,还望殿下善待容容,保她一世无忧。” 段知珩手下黑子杀伐果决,步步紧逼,白字被包围,“自然,无论如何她都会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萧闲略微思索一番,手中白棋一落,时局顿时天翻地覆,原先一边倒的局势变得互相持平。 “皇后不皇后的那是以后的事儿了,老夫只盼她一世无虞。” 棋局胜负未定,二人下了两人时辰还未结束,段知珩道:“此局未解,先放着,待以后本宫再与祭酒一定胜负。” 言罢就要出门,萧闲叫住他:“殿下。” 段知珩转头疑惑:“还有何事?” 萧闲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君臣大礼:“臣在此多谢殿下,小女就托付给殿下了。” 段知珩淡淡道:“她亦是孤的妻子,孤不会不管她。”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行走间衣袍烈烈。 萧靖轩神色担忧地走了进来,他探身看了眼棋局,感叹:“妙啊。” 萧闲脸一垮,满脸怨气的拿扇子抽了他的脑袋:“输输输,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萧靖轩讪讪,小声嘀咕:“您不也没赢。” 萧闲眼睛一瞪:“我那是顾及君臣关系,不好让殿下没有面子,你当我还赢不了这个黄毛小儿。” 萧靖轩:“所以,殿下到底是何意?”话题转到了正事儿上,萧闲不着调的收敛神色。 袖子一甩,双手负在身后:“他要我做这把剑,刺向世族。” 萧靖轩心下一咯噔,随后慢慢的沉了下去,这个结果他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希望他父亲能犹豫一番,最好能拖一时是是一时。 但是还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父亲,这个事情真的不用传信与二叔他们商议一番吗?”萧靖轩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好商议的,兄弟一场连这点时局都看不清,还怎么接管萧氏一族,你去传信给他,直接把我的决定告诉他就行,其余的不必多说。”萧闲交代他。 萧靖轩称是。 沉重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萧闲双手一砸:“唉,我宝贝疙瘩回来都还没好好让我看看,哎哟,小棉袄爹来了。”萧闲忙不迭要去看萧枝雪,走之前面色不虞的朝着萧靖轩说:“赶紧写信去。” 萧靖轩:…… 闺女是个宝,儿子是个草。 萧枝雪此刻正在卧房里,被她的奶娘拉着抹泪。 “瘦了,瘦了,哎哟,这小脸瘦了这么多,此次回来住不住,奶娘给你好好补补。” 小梨在一旁掩笑,随后亦有些酸涩:“姑娘午时后便要回宫了,哪能住呢。” 奶娘闻言有些失望,她是萧府管家的妻子,萧枝雪出声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她的奶娘,这么多年下来,跟亲生母亲无异。 若非她在萧府有夫有子,早就随她入了宫,继续贴身伺候。 萧枝雪娇娇的靠在奶娘的怀里:“奶娘你不知道,宫里规矩可多了…” “宝贝疙瘩,为父的宝贝疙瘩在哪里?”院内传来一声呼喊,萧枝雪闻声直起了声,跑了出去,双眼泛红的瞅着萧闲,一声拖长的:“爹~” 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痛哭哀嚎,丝毫不见方长君子如松,进退有度的祭酒大人。 “瘦了,瘦了。”萧闲心疼的捏捏萧枝雪的脸蛋,把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爹,阿兄呢?”萧枝雪往外探头。 “你阿兄给你做菜呢,稍后就来了,来来来,给爹说说,在宫里发生了何事?”萧闲拉着萧枝雪往桌子坐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每天看看账本,绣绣东西什么的,爹你呢,有没有头疼脑热的。” 萧闲叹气:“许是心中孤闷,天天啊这浑身就不得劲儿,谁让闺女跑那么远,若是招个赘婿,或者嫁个隔壁人家,我这孤寡老头何愁没人管。” 萧枝雪心中好笑,又有些微酸,亲昵的靠着萧闲:“爹~不是还有阿兄陪着您嘛,哪里就孤寡老头了。” “切,你阿兄,每日就知道公务公务,叫他成亲他不成亲,老夫这小孙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的上,哎呀,若是容容能给你爹我生个小外甥玩儿,那就不孤寡了。” 萧枝雪闻言害羞了起来,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想起昨夜段知珩在耳边的低语,更是烧的通红。 孩子?真的会有孩子吗,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萧家少了主母,许多事情萧枝雪都瞎子摸黑,不甚清楚,奶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把一些妇道人家知道的东西细细的告诉了她。 想到这,她又想起了皇后的话,要是她有孩子,那周芸汐也会有,未来段知珩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 从小爹爹就告诉她,娘是因为难产走的,女子生孩子九死一生,她爹的心愿就是她好好长大,嫁一个不如自己家的人,到时候有父亲撑腰,兄长照看,孩子生一个玩玩就好了,要是不愿,不生又何妨,开心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现下她选择的不是普通人,是未来的储君,许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做主。 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萧闲不动声色道:“容容啊,太子方长与为父谈了些公务,解了困惑,现下应该回宫去解决了,反正也无人催,吃过晚饭再走吧。” 萧枝雪一愣,段知珩走了?为何没有告诉她,今日不是陪她来看父亲的吗,难道只是为了公务? “这样啊,那便吃了晚饭再走吧。” 正说着小梨跑了进来,“姑娘,太子殿下说,他有些公务要忙,就不陪您用饭了,等回去的时候差人知会他一声他来接您。” 萧枝雪的心情好了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萧闲在一旁嗤笑,切,这耍的小手段,当他看不出来,专门挑着他在的时候说。 用饭的时候萧靖轩总算出现了,带着一大桌子的菜,萧枝雪的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来来来,坐,容容都瘦了,多吃些。”萧闲撸起袖子毫无文臣雅士的形象,给萧枝雪徒手拽鸡腿。 巧的是,这一行孔司言随他们一起来,一直守在外面,这番看到萧闲举动,不赞同的进门阻拦:“萧大人不可,鸡腿油腻,太子妃应当少食。” 满堂针落地可闻,萧闲“啊”了一声,有些讪讪,忙给她夹糖醋锅包肉:“那吃这个,这个好,你兄长烧的。” 萧枝雪正要欢喜去接,却听孔司言又道:“肉食不好克化,且酱汁过甜,太子妃还是少食罢。” 萧闲不高兴了,嘿,这女官,别以为是宫里来的就怕她,他筷子啪一声放桌子上,垮下脸:“我们自家人吃饭,这位司言大人还是在外候着吧。” 孔司言不卑不亢:“奴婢也是为太子妃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还请大人见谅。” 萧闲正要骂人,萧靖轩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哎呀,说的是说的是,爹,容容确实是身份不同了,万事不能随心所欲,司言放心,事不过三。” 孔司言行礼,“如此便好。”说完站在一旁继续当门神。 萧闲被搅和的没了兴致,萧枝雪眼巴巴的揪着他的袖子,想让他别这么生气。 御书房 祁帝听着下首段知珩禀报,皱着的眉头愈发散开,末了道:“这事情办的不错,如此朕可就等着看好戏了。” 13. 送给知珩哥哥的花被周芸汐弄脏了 翌日,云雾初升,宫门大开时,朝臣们列队鱼贯而入,紫红绿色朝服混杂。 太极殿上,祁帝端坐于上首,太子立在朝臣之首,连续几日的争执让祁帝每日上朝皆脸色发沉,风雨欲来的架势让百官均战战兢兢。 旁边的内侍掐着奸细的嗓音一甩佛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周仲维半阖着眼,一旁的着红色官服的官员看了他一眼,站出队,躬身:“臣,有事启奏。” 祁帝神色莫变:“言。” “关于土地制度改革,臣认为,不妥,虽流民日益增多,但世族与商贾手中土地众多,且招工不满,把这些流民分散开来,做了长工,既能赚些银钱,又能解决流民问题,此乃一举两得。” 祁帝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另外一位着绿色官服的官员站出来:“陛下,臣认为不妥,此举只能解决一时之困,于百姓而言绝不是长久之计,让流民去做长工,根本没有保障,若是碰到那拖欠不给工钱的,岂不是更是雪上加霜。” 红衣官员闻言不满:“楚大人何意,大祁律法严明,拖欠工钱有明确规定处罚,这有何担忧?” 楚子音本就是寒门学子,今年的殿试榜眼,入了翰林学士院,为革新一派,看着大量流民因吃不饱饭而流离失所,楚子音夜夜想法子拟奏折,上谏。 奈何政事堂本就是周氏一派自圈为盟,时常就压下了他的折子,或是打了回来。 “还是说,楚大人是对律法不满?对陛下不满?”诛心之论被一把扣在楚子音的头上,他满目愤愤:“陈大人慎言,我…” “好了,别吵了,吵来吵去就这么几句。”祁帝沉声打断了他们二人。 五皇子段知煦站出来:“依臣看,陈大人所言甚是。” 多位政事堂官员低头:“臣附议。” 段知珩抬眼看向一旁,萧靖轩与他的视线一对,心下一定,踏出脚步:“臣有异议。”声音响彻殿上。 祁帝眼眸微眯:“言。” “回陛下,臣认为楚大人之言不可谓没有道理,虽概率甚小,但也不能排除,更何况,除去工钱还有赋税,我朝赋税按人头算,可这长工却是一家一个人,且壮士优先,于女子而言,有许多坏处。” 守旧派官员面面相觑,萧靖轩继续输出:“臣以为,可让世族商贾分出土地,租赁给流民,签租赁协议,按时交租赁费即可,这样流民亦有很大的自主性,又能保证家家户户的赋税,还能自给自足。” “再或者,如今土地私有,若是世族商贾未来能转卖土地与庶民百姓,两方得益。” 刚说完,就有很多守旧派的世族官员跳了出来,纷纷劝言:“不可,不可啊。” 陈大人闻言一惊,和周仲维对视一眼后扬声“臣以为不妥,世族积蕴深厚,且不说这些土地乃一代代传承积攒而下,若是平均租赁出去,本朝税收大头将被削减,于国而言有弊无利。”陈大人沉痛道。 “就是,就是。”朝中官员一派附和。 段知珩扯扯嘴角,这些世族商贾倒是抱团,把土地揽在自己手中,若是可以把流民招为长工,就相当于得了些便宜劳动力,届时工钱往下压一压,有一月无一月的发,劳作出的成果交了税,高价卖出去,赚的盆体钵满。 若是租赁出去,劳作产量骤减,粮食被压价,收入远不如从前。 萧靖轩继续:“陛下,从长远来看,此事绝对利大于弊,现下最重要的是改变庶民吃不饱饭的现状,国之为民,又不是永远这般。” 政事堂徐大人刻薄嗤笑:“我看萧大人没睡醒罢,萧氏这般财大气粗,倒不如身先士卒罢。” 萧靖轩不紧不慢道“臣以为,为官者,当为民谋利,萧氏一族愿以身作则,租赁价格公开透明,防止有心人谣传。”铿锵有力的话语掷地有声。 朝中世族官员皆被这一幕惊的不能言语,寒门出身的官员则面带欣喜。 政事堂的官员面带菜色,脸色由为难看,周仲维看了眼一旁的太子,心下一沉。 倒是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能说服萧氏。 祁帝虽未立刻同意,但明眼人都看的出陛下面容和缓,并且未立即斥责萧靖轩,说明这法子可行。 “此事事关重大,有关此事的奏折统一交由三司处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素来政事堂便是朝中参与决策议事的地方,陛下却在这个关头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三司。 周仲维不得不出来说话了,“陛下,这不妥,议事决策是政事堂的事,与三司八竿子打不着,怎可交予三司决策。” 祁帝:“丞相此言差矣,三司本就掌管税收、财政,依朕看比政事堂合适不少,好了,不必多言就这么决定,退朝。”不等周仲维再说什么,一旁的内侍掐着嗓子喊:“退朝。” 他只得作罢。 散朝后,朝臣三三两两边走边讨论,萧靖轩独自缓步下石阶,承受众人议论。 周仲维几步追上萧靖轩,目不斜视,“萧大人倒是轻财好施。” 萧靖轩轻笑:“不敢,为民请命罢了。” 周仲维字字机锋:“倒是不知萧氏一族知不知大人今日所为,若是背了骂名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破不立,萧氏一族自是明白我的苦心,生荣死哀,本官求之死得其所。” 周仲维哈哈大笑:“萧大人好志气,老夫佩服。”言罢疾步往前走,观背影似是有些怒意蓬勃。 萧靖轩暗地里切了一声,施施然上了马车往萧府走。 未央宫 “小梨你看,她开花了。”一声带着惊喜和小心翼翼的惊呼响起。 萧枝雪和小梨围着桌子上一小盆茉莉惊叹,青色瓷盆里映衬着莹白如珠的花瓣,淡淡香气飘散开来。 “阿兄说这花脆弱的很,这个季节本来不开花,他好不容易得了法子把它培育出来,这个花盆还是阿兄亲手烧的青瓷,之前缠了他好久都不松口。” “这会儿倒是舍得了,你闻闻,好香啊。” “我想把它送给知珩哥哥。”萧枝雪脸颊凑近茉莉,凝视一番后迸发出粲然笑意。 “走,小梨给我穿衣服,我去找知珩哥哥。”萧枝雪说风就是雨。 自那日起,段知珩似是对她态度比以前好上不少,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萧枝雪自然认为定是这几日她表现好,规矩也好,才让段知珩对她态度变好。 小梨找出萧枝雪最喜爱的红色大氅,她的衣服中颜色多为这般耀眼热烈之色,其中尤爱红色。 “快些,现下刚下朝,知珩哥哥定然在律政殿。”她急吼吼地捧着花盆往外走,一只手护着茉莉花,生怕脆弱的花朵折在这雪地里。 到了律政殿,萧枝雪忙不迭的往书房跑去,回廊处有个转弯,她未想很多,只是低头往前小跑,烈烈红衣在空中撩起缱绻之色。 谁料转弯处亦有人在,萧枝雪与那人撞在一起,两道惊呼声响起,周芸汐被突然出现的萧枝雪吓了一跳,萧枝雪在相撞的那一刻手护在胸前。 谁想到周芸汐手中端着笔洗,洗过毛笔的水被一撞,淋漓的倒了纯白的花朵上。 挺立的花朵被浇的一弯,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沾惹了墨迹,一块黑一块白。 墨迹溅到了萧枝雪的手上和衣服上,冬日里冷意浸透骨缝。 缓过来的周芸汐担忧问:“妹妹无事吧,都怪妾身没有看路,呀,你这花…”周芸汐对着萧枝雪不停道歉。 萧枝雪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话,只是愣愣的?有些焦躁的看着手里的花。 脏了、折了,她怎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妹妹?妹妹?”周芸汐试探地叫她。 “闭嘴。”萧枝雪语带难受的说,“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你,每次我都想给知珩哥哥送些礼物的时候,你总要跳出来搅和。”萧枝雪抬头,眉头皱在一起,字咬的很重,语气听起来格外难过。 周芸汐有些无措,绞着手:“妾身不是故意的,这花妾身赔你。” “你赔不起。”萧枝雪吼出声。 “何事吵闹。”段知珩不耐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二人吵嚷的声响愈发大,传到段知珩耳朵里,无法静心写字。 “知珩哥哥,我的花,她把我的花弄坏了。”萧枝雪捧着花盆红着眼眶跑到段知珩身边告状。 周芸汐闻言跪下来:“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方长转弯之时太子妃跑的过快,妾身没有反应过来,二人相撞,这才无意弄坏了这花。”说完惶恐地低下头。 段知珩看了眼萧枝雪怀中的花,眉头皱的更紧,语气有些责怪:“既然这般脆弱,为何急匆匆的跑,冒冒失失的,罢了,就当长个记性,以后不可这般。” 随后他看向周芸汐:“起来回去罢,你也不是故意的。” 萧枝雪揉捏着已经残败的花枝,低下头不言语。 段知珩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不就是盆花,有何可难过的,待孤给你送些更好的来,西南那边上供来的山茶开的很好,孤都给你送过去。” 萧枝雪还是不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回应他。 “先回宫,孤还有政务要忙,稍后午膳去陪你,来人,备轿撵送太子妃回宫。”段知珩一应俱全的吩咐宫人,萧枝雪依旧不说话,低垂着头。 段知珩只当她在闹脾气不开心,最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就返回去继续处理政务。 偌大的皇宫寂静空荡,寒风萧瑟,青石板上的雪被扫开,破败的茉莉被拔出青瓷盆,扔出了轿撵,被来往的沾满脏污的宫婢来回踩踏,最终混杂进了雪地,看不见最初的模样。 14. 利用 已至腊月,宫里开始忙活过年,往日里寂寥肃穆的宫道上也充斥了些喜意,来往宫人忙着给各宫主子采买置办,其中最属皇后宫中最为繁忙,不仅要忙着后宫协调,还要帮衬着祁帝给前朝官员的亲眷递帖子。 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太子更是已经连续十多日未曾进未央宫,倒是萧枝雪令人意外,竟也没有闹着要去见段知珩,只是每日乖觉的在未央宫看账本,别的时候随皇后一同置办这几日的赏梅宴。 “明日赏梅宴的酒水换一下,本宫记着昭阳伯夫人身子不大好,给她换成滋补的桂花茶便好,把陶家的位置换到离本宫近些。”和煦嗓音不疾不徐的叮嘱一旁的韩宫令。 言罢,抬头看向一旁走神的萧枝雪,颇为关怀的问:“太子妃可是身子不适?瞧着脸色不大好。” 萧枝雪霎时被惊醒一般,慌忙回神,略有些无措的摇摇头,眼神带了些倦意。 韩宫令心下叹气,怎的太子妃做了这些时日,行为举止还似个稚儿一般。 “儿臣,儿臣无事,只是有些没有睡好。” 皇后怜爱道:“近日宫中为过年置办,连带着赏梅宴,确实是有些辛苦,明日还要早早的迎朝臣亲眷,更是有的忙,回去早些歇着罢。” 萧枝雪闻言忙道:“无妨无妨,儿臣今日本就没帮到什么忙,这么早就回宫,让母后一人操劳,儿臣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还算说的有长进,皇后笑笑:“你有心了,近日前朝多亏了你兄长,宽解了陛下的心结,在世族里以身作则,虽说付出了些代价,但你兄长是功臣,你又这般的孝顺,本宫很欣慰。” 萧枝雪有些懵懂,听了皇后的话笑靥扬了起来,虽不知道她阿兄做了何事,但总归是让陛下皇后高兴的事情,这说明兄长得了陛下皇后的看重,她亦很高兴。 若是萧枝雪再聪明些,就能看出这一席话说下来,皇后笑的不甚真心,也并无任何赏赐她的举动。 韩宫令在一旁暗暗摇头。 待萧枝雪走后,皇后的笑意冷了下来,韩宫令给她递了手炉,“娘娘不必在意,太子妃赤子之心,这些前朝之事怎么会懂。” 皇后冷声道:“是啊,倒是没想到,这萧靖轩为了他这妹妹能做到如此地步。” 韩宫令:“萧家都是重情之人。” 皇后漫不经心捂着手炉:“重情?本宫那儿子瞧着可不是个重情之人,冷心冷肺的。” “本宫记着先前陛下属意陶家的姑娘给太子作妃,眼下那姑娘已及笄,年前就让她入东宫作个良娣罢。” 韩宫令:“是,奴婢这就往尚书大人府上走一趟。” 此时的尚书府还不知自家女儿已经被点为太子良娣,陶以梅照旧在院子里舞刀弄剑,身着窄袖短襟,高马尾紧扎在脑后,一柄长剑舞得唰唰作响。 陶尚书刚下了朝,进府就见自家闺女又在练舞,语带愁绪:“这姑娘家家的,成日里不是舞刀就是弄剑,一点女儿家的气质都没有,这样下去可如何嫁的出去。” 陶以梅耳朵好的很,长剑插在地下:“爹,你这话说的有错,女儿家才应该舞刀弄剑,隔壁张家的媳妇昨日被她相公揍了,满脸青紫,还是我给揍了回去。”陶以梅满脸愤愤。 陶尚书叹气,正要对张家的孽障评教一番,府外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身着宫服的女官。 陶尚书转身行礼:“韩宫令怎的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事找内子?” 韩宫令淡笑:“尚书大人莫急,今日老奴来这一趟,确是皇后娘娘授意,没什么大事。” “如此,我们进去说罢。”陶尚书把韩宫令请进门,没一会儿陶夫人闻声而来,三人路过院中,正好瞧见了陶以梅。 韩宫令停下了身,眯着眼睛面带和蔼笑意:“令女及笄后出落的真是愈发水灵,瞧着也跟别家的闺秀不一样,灵动活泼,英气张扬。” 陶尚书和陶夫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果然韩宫令下一句问:“可许了人家?” 陶尚书赔笑:“正在相看,正在相看倒是有属意的。” 韩宫令:“哦?令女如此优秀,多看看也无妨,我看陶姑娘面相就是那大富大贵之相,陶尚书生了个好闺女。”韩宫令笑着说。 话里话外都是提点,陶尚书二人赶忙躬身:“多谢宫令抬爱。” 三人到了前堂吃了几时茶,有扯东扯西了一些关于赏梅宴、过年的事情,最后把皇后的赏赐拿了出来。 “这个玉如意是藩国进贡来的,最好的一批,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带过来的,给陶姑娘把玩的,小玩意儿。” 韩宫令打开精致的漆盒,一柄通体莹白温润的如意赫然露了出来,陶尚书双手接过,二人跪下:“臣/臣妇叩谢皇后娘娘。” 待韩宫令走后,陶夫人叹气,陶以梅大步流星踏了进来,看到她父亲母亲面带愁绪,有些不解:“父亲母亲为何叹气,方长那是何人。” 陶尚书瞅了她一眼:“收拾收拾,等着嫁人吧。” 陶以梅:? “爹你可是在说笑?我都还没定亲嫁什么人,方长莫不是哪家的媒婆上门来说亲的?” 陶夫人安抚住陶尚书,接着跟陶以梅道:“女儿啊,方长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韩宫令,你许是要入东宫了。” 闻言,陶父陶母等着陶以梅闹,谁着她只是一愣,随即面带喜意,抓着陶母的手:“母亲此话当真?” 陶父一脸荒唐:“怎么瞧着你这般高兴,先前从未听你提起对哪位皇子心有爱慕。” 陶以梅闻言稀奇的露出了些小女儿姿态:“太子与那些皇子怎能相提并论。” 陶父冷哼:“一如宫门深似海,你可得想清楚了。” 陶母抬手打他:“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皇后之意已决。” 陶以梅抬起下巴,有些不屑:“自是想清楚了,我幼年时便与那萧枝雪有夺夫之恨,不共戴天之仇,想来我此番入东宫,那萧枝雪定是气的睡不着觉。”她一边说,一边想着萧枝雪气哼哼的表情,嘲讽的笑着,很是漫不经心。 陶尚书:“收敛好你自己的性子,萧靖轩现在可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此番改革,虽说背了世族叛徒骂名,但得了陛下信任,百姓贤名,未来不可小觑。” 陶以梅嗤笑:“怕什么,他树敌之多,软肋多的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陶父不置可否。 未央宫 萧枝雪趴在桌子上给萧靖轩写信,一通马屁输出,小梨在一旁边磨墨便掩唇笑,“姑娘这般说,大公子定然很高兴。” 萧枝雪喜滋滋的把信扎好:“那是自然,我阿兄全天下最厉害。” 小梨在一旁试探:“明日就是赏梅宴了,要不然今日去给殿下送些吃食?” 赏梅宴和送吃食有何联系,萧枝雪不懂,自从那天的茉莉被弄脏后,午时段知珩亦未来,只是差人送了信说政务繁忙,到今日已经时日未见。 萧枝雪早就气消了,反而想念的紧,但整个人又别扭的很,如此小梨给她递了台阶,萧枝雪表示确实可行。 她端着炖鸡盅往律政殿行去。 律政殿内,各种谋士正如火如荼的应对弹劾萧靖轩的折子,每个人用上了毕生文人嘴皮子的功夫,笔下生花。 自那日起,各个世族朝臣仿佛报团一般,开始疯狂上折子弹劾萧靖轩,萧家父子祖上的秘史都被扒了出来,太子只得召集谋士以应对。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目的就是想逼迫萧家人妥协。” “是啊,若是我们召集寒门士子与之对抗,可行?” “不可,此事还没下文,人尽皆知对萧大人觉无好处。” “唉,萧大人背负如此骂名,吴某佩服。” 殿内谋士激烈讨论,太子不多言语,只是淡声:“无妨,此事不用做出回击,这些折子各位先做出应对之策,此事孤自由打算。” 此声如同惊雷一般落在窗外萧枝雪的耳朵里,萧枝雪征愣着,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听清一般。 15. 儿女情长不过是其中须臾一瞬 流云浮动,冬日里的天际澄澈晕蓝,院中的梅枝覆着的雪融成了剔透水珠,顺着枝干滴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晕开层层浅浅的涟漪。 蓦地一阵寒风刮了过来,原本坚韧的红梅被吹得脆弱无比,散成纷纷花瓣落到了地上的水洼里。 “啪”一滴泪落在了萧枝雪洁白的手背上,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却在醒神间不小心推到了一旁的窗子,不大不小的动静惊到了殿内的人。 “谁。”段知珩皱眉,冰冷凌厉的眼神扫视过去, “喵。”一只三花从一旁窜了出来,伸着慵懒的身子悠然漫步在廊下。 “是猫,殿下。”内侍五百道,“奴婢没看好,叫这野物窜了进来,殿下恕罪。”言罢忙不迭的打算去捉了扔出去。 “无妨,一只猫罢了,由他去。”段知珩松开皱着的眉头,淡声说。 “是。”五百应声。 殿外萧枝雪静静的带着小梨出了律政殿,小梨在一旁担忧道:“殿下方长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公子怎的了,不是说大公子前些日子才立了功,讨陛下信任吗?” “娘娘,为何方才不进去,难道您不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小梨急躁又不解。 萧枝雪神情低落,段知珩正在议事,哪是她能随意进去的,况且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进去直接询问,定会被训斥。 好歹太子妃做了些时日,这点道理还是懂得。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未央宫,这几日兄长还在信中与她嬉笑斗嘴,丝毫不见出了事的模样,眼下明日就是赏梅宴,她也出不了宫。 心头郁结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萧枝雪坐在宫门门槛上,抱着腿,缩成一团,觉着这冬天怎么这么长,屋里烧了上好的银丝炭盆也冷的慌。 她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让孔司言觉着稀奇的很,相处这些时日,她对这位小太子妃也是有所了解,没心没肺、天真幼态,鲜少见什么事把她愁成这般样子。 萧枝雪这般没规矩她也未说什么,只是拿了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天气寒冷,娘娘莫着了凉。” 萧枝雪勉强笑笑:“本宫身体好着呢,从小都没生过什么病。” 孔司言笑笑:“有时候,这病不只是身体出了问题,有的是心中郁结,把精神憋出了毛病,娘娘心有郁结,长此以往无论是对精神还是身体都不大好。” 萧枝雪低下头:“孔司言,可是本宫就是难受,本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了何事?太子妃若是信任,不妨跟奴婢说说。” 萧枝雪抬头:“你可知前朝之事?” 孔司言颔首:“有所耳闻。” “本宫方才,方才听到太子他们说,我阿兄背了骂名,可是前些日子母后说本宫阿兄立了功,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萧枝雪越说越难过,眼里聚集在眼眶里。 孔司言立身站在一旁,看着外面悠悠飘散的细小雪花:“娘娘,您为何要入东宫。” 萧枝雪懵懂回答:“自然是为了知珩哥哥,本宫喜欢他。” 孔司言笑了笑摇头:“错了。” 萧枝雪更为不解:“为何错?” “娘娘想了自己的情爱,想了自己的欢喜,可想过父兄族人之意?可想过太子殿下之意?可想过皇后陛下之意?”孔玉娘不紧不慢的反问她。 萧枝雪一怔,原本心中的倔意蓦然无措了起来,一时忘了改口“我…我爹爹和阿兄他们很宠我的,自然是愿意的。”似是为了反驳,她说的语速很快。 孔司言终于低下了头,看着她:“那你可曾为他们想过?” 在萧枝雪愈发迷茫和茫然的神色中,孔司言继续道:“人生在世,儿女情长不过是其中须臾一瞬,再微不足道了,身处世家大族,你的身份、你的态度、你的举止得失都决定了你背后族人的境地。” “你一心扑在情爱上,你可知这一切都要你的父兄为你承担后果,世族女子的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你父兄一向避世,不参与党争,你嫁入东宫他们不得不为你谋划。” “眼下时局不稳,殿下自当是把社稷江山放在前面。” 孔司言的一字一句虽然轻缓,却字如千斤重,坠在萧枝雪心里,坠得她心中沉甸甸,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捏着她的胸口,沉闷酸涩。 “可是…可是,我不信知珩哥哥娶我只是为了利用。”萧枝雪含着哭腔说道。 她现在只想不断的说服自己,用段知珩喜欢她来逃避因为她,她的父兄陷入了口诛笔伐的境地,在这廖廖的十六年中,她一直像颗蚌中的珍珠被很好的保护起来。 突然有一天蚌壳打开了,却只是取珠人为了利益把她骗出来,而她飞蛾扑火,却没想到蚌壳会因此受到伤害。 胸口沉闷的痛意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般,周围是高高的红砖瓦砾,天地间好似剩下她一个人,面对剥开蚌壳的残忍。 孔司言哂笑,转身往后院走去。 身后埋在腿间的抽泣逐渐抑制不住,慢慢的变为沉闷的悲恸声。 翌日,晨光熹微,湛蓝天色逐渐褪去沉闷,一辆辆马车停在宫门口,下来的均是身着诰命服的朝臣内眷。 三三两两结伴着去拜见皇后。 浮翠殿的小花园里按照官员品级,内眷携亲女坐,皇后的左右自然是太子妃和侧妃,再往下赫然就是陶尚书家的,除去周家,接下来就是陶家。 萧氏无内眷,一般都是由祝家夫人代替,陶家竟比祝家还坐的近些。 一些内眷掩着扇子窃窃私语。 “听闻昨日皇后娘娘身边的韩宫令往陶府走了一趟,莫不是要给太子殿下纳良娣了。” “你说的不错,陶家刚及笄娘娘就有此意,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 “嗤,萧家那位倒是未及笄就定下的,不也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嘘,小声些,小心太子妃怪罪。”两名年轻些的内眷低声私语,经由另外的内眷提醒,二人才收敛一些。 “快到春节,确实不少事务,今日本宫办这赏梅宴,一则想着与各位聚一聚,说些私房话,再一则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说话间,眼神瞟过萧枝雪,与周芸汐对视。 孔司言站在萧枝雪身后,冷眼瞧着皇后绕这么一大圈做戏。 “你们二人,嫁入东宫已久,这些日子前朝政务繁忙多亏了太子妃和侧妃,但是终归只有你们二人东宫还是有些冷清,本宫想着给太子册封一位良娣,太子妃意下如何。” 皇后看似和煦的与萧枝雪打着商量,实际想欣赏萧枝雪在众人面前无措着变脸,犹豫着难过,她便有机会斥责对方,女子善妒,可不是旺夫之相。 她好整以暇转头看向对方,却见她虽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应过来,组织着笨拙的语句,颇为认真的回复:“此事母后做主便好,枝雪无异议。” 一旁的周芸汐有些讶异,像是没见过她似的使劲儿打量,身后的孔司言暗自松了口气。 皇后一愣,有些似笑非笑:“如此,太子妃觉得陶家小姐如何?” 萧枝雪缓慢地转头,对上了陶以梅挑衅的目光,随后在众人面前点点头:“母后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皇后虽不甚满意,但并未说什么,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给韩宫令使了个眼色,韩宫令意会:“皇后娘娘懿旨,陶家以梅,温良淑德,着,封为太子良娣,赐梨棠斋,陶良娣上来谢恩吧。” 陶以梅面带喜意的上前,叩谢凤恩,随后胆子极大的上前给皇后倒茶,对着周芸汐微微行礼后坐在一旁,皇后满意的接过茶杯,余光扫视着萧枝雪。 突然一道尖细的吆喝响起:“太子殿下到。” 众人转过眼神,段知珩身披玄色大氅,踏雪而来,他甚少穿重色,偶尔一次,少了些清冷感,显得龙章凤姿、端雅矜贵。 16. 难得的温情 皇后掩面对着一旁的陶以梅笑:“瞧瞧,说曹操曹操到。” 一旁的陶以梅略带羞涩的低下头,复而又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段知珩。 “儿臣拜见母后。”段知珩对着皇后行礼。 皇后:“太子来的正巧,临近春节,母后瞧着东宫着实有些寂寥,便自作主张给你封了一位良娣,陶良娣还不拜见太子殿下。”皇后出言提醒一旁的陶以梅。 陶以梅起身跪在一旁:“见过太子殿下。”而后有些期待的等着太子的回言。 段知珩面色沉冷,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庞浮起一丝不耐,但是很快掩盖了下去,淡声道:“起来吧,儿臣谢母后旨意。” 皇后笑着说:“好好,以后啊多给本宫添些小皇孙,让这浮翠殿也热闹热闹。” 萧枝雪在一旁低着头绞着手,她心里最后一丝的期待也被磨灭了,年少的冷淡、成亲后的无视、皇后的不待见,素日里的不耐和别有用心的利用、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后妃,堆在一起,压在萧枝雪胸口。 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有些茫然无措,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孔司言适时的上前来给她倒了杯热酒:“娘娘,宫中膳房新制的果酿,酸酸甜甜的,您尝尝。”不大不小的声线唤回了她的走神,一杯散发着热气的热酒放置在了她的手间。 席间的内眷夫人均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思,这萧家倒是上赶子的攀高枝儿,还不是不受太子待见。 赏梅宴后,内眷席散,皇后留了周芸汐和太子说话,萧枝雪独自一人往未央宫行去。 “萧…太子妃?”一道带着讽意的声线叫住了她,陶以梅面带不屑,趾高气扬的拦在她身前。 萧枝雪面色镇定:“陶良娣何事?” “好久没见姐姐了,我们姐妹二人果然是有缘分,不知姐姐这倒贴的日子过得可好啊?”陶以梅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对她尖刺。 她虽在宫外,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宫里的这些事儿,一点动静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当了太子妃的萧枝雪就跟个白面团子一样,任人揉捏搓贬。 她凑近萧枝雪耳旁:“听闻萧大人在前朝背负世族骂名,实乃小人行径,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萧氏教出来的子女都没几个好东西。”诛心之言刺在萧枝雪心口。 陶以梅好整以暇的打算欣赏萧枝雪的不爽和暴怒。 一旁的孔司言皱着眉头正要出言呵斥,谁料进宫后收起尖刺的萧枝雪拦住了她,一双圆眸带着冷意瞪了过去,她举起双手“啪”的一声狠狠的给陶以梅一巴掌。 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叫声,陶以梅被打的摔在了雪地里,好不狼狈。 原本整齐高耸的发髻散了一缕在鬓角,“你敢打我?”陶以梅气急败坏道。 萧枝雪居高临下:“陶良娣,容本宫提醒你一句,本宫是太子妃,是你的主子,你这般以下犯上,出言侮辱储妃,看来尚书大人府上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陶以梅闻言气的面色发红。 “还有,本宫在兰陵横行霸道多年,你怕是不知道本宫的以往的心情,若再敢出言侮辱我萧氏一族,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无视陶以梅衣衫凌乱的样子,步履匆匆的往未央宫走。 路上小梨只觉得畅快,自从进了宫好久都没看到她家姑娘这样意气风发看人不爽就骂的行径了,好似自从做了太子妃,姑娘整个人怯懦了不少。 她正要跟萧枝雪说话,转头就见她满脸是泪,小梨大惊,手足无措的想安慰萧枝雪。 萧枝雪用手胡乱擦掉脸上的泪,越擦泪水越多,她吸了吸鼻子,往未央宫走的步子却越迈越大。 萧府 萧闲父子二人在府中对弈。 “瞧瞧,门庭冷落,永远都不缺看你笑话的人。”萧闲感叹。 “看就看呗。”萧靖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 “老爷,公子,二老爷来信了。”管家飞奔进来,手中拿着厚厚的一踏信。 目测有一本书厚,萧闲原本还好好的坐在竹椅上,闻言逃跑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只撂下一句:“我儿孝顺,这信交给你了。”说罢便没了踪影。 萧靖轩:…… 捏着手里如四书五经一般厚度的信,萧靖轩擦了擦头上的汗。 打开信封,果不其然,入目便是:“孽障,你做的什么好事。” 整整一踏信,充分展现了当年乡试第一名的水平,骂的都不带重复的,仿佛萧靖轩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奸臣。 只看了一面,萧靖轩便提笔回信,后面不看他都知道写了些什么,他二叔素来刀子嘴,豆腐心。 为了展现最基本的孝道和尊重,萧靖轩同样回复了四书五经一般厚度的信,恳切的认了错,再把自家父亲拉扯一顿,最后保证绝对改正。 两个时辰后,管家拿着厚厚一踏信又出去了。 萧闲恰到好处的掐点又出现在书房:“咳,你二叔如何了?” 萧靖轩面无表情:“二叔说他命不久矣。” 萧闲一拍腿:“那就行,他就喜欢说反话。” 萧靖轩苦笑:“如今,各个世族要么避萧氏如蛇蝎,要么保持中立观望着,兰陵那边倒是引得寒门士子颇为向往,萧氏书院人数短短一些时日,增长了许多。” 萧闲:“有好有坏,就是可惜了,这个时候不好给你相看女儿家,我这抱孙孙的愿望又得延后了。” 萧靖轩嗤笑:“现在哪个好人家敢把女儿往我这里塞。” “莫担心莫担心,想来这租赁制过不几天就会拿萧氏试水,陛下龙心大悦,萧氏境地定然会改变的。” “但愿如此。” 未央宫 夜色沉沉,内侍五百在段知珩前面提着灯笼,心下嘀咕,这殿下不去锦澜苑宠幸那新良娣为何要去未央宫,实在是今日宫中有些流言,说几次见太子妃失魂落魄的从律政殿出来,便说这太子妃定是惹了殿下的不喜,失宠了。 如此看来,流言果然不可信。 踏进未央宫,孔司言见着太子正要出声,便被段知珩“嘘”的阻止了。 他脱掉身上了大氅,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萧枝雪正伏案写字。 段知珩走近从后面看了一眼,微微讶异,他竟不知,自家太子妃的字不如其人,倒是意外的好看。 他胸膛从后贴近,熟悉的气息环绕在萧枝雪身侧,正写的入神的萧枝雪一愣,抬头征愣得看向他,“知珩哥哥?” “嗯,字不错。”冷淡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他俯下身把萧枝雪搂抱在腿上,松竹般的手指拿过笔,翻看萧枝雪的字。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萧枝雪不知所措,自二人成婚以来,除去夜晚的就寝,白日里段知珩从未与她亲近。 这番亲昵让她惶恐不安,她原以为自己会欣喜、会依恋,如今不知为何,却有些不适。 段知珩侧脸贴着她,手执狼毫笔,俊秀大气写了两个字,容容。 萧枝雪脸一红,呐呐的不说话,她的乳名只有奶娘父兄唤过,如今段知珩只是写了一次,便有些不好意思。 他放下笔,垂下头,今日他少有的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自赏梅宴上他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萧枝雪一向喜怒形于色,今日的不对劲不似以往,让他想忽视都难。 温热的薄唇印在她的耳后,手中紧紧的搂着萧枝雪,随后下颌搁在萧枝雪的肩颈处。 像是要把她镶嵌在怀里。 萧枝雪懵懂,有些不解,犹豫了一番,最终手掌抬起,轻轻的放置在他的腰际。 门外,五百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打破二人的氛围:“殿、殿下,陶良娣差人来唤,说…说今夜是第一夜,不去锦澜苑,皇后恐会怪罪。” “段知珩杀人的视线扫视了过来,萧枝雪埋在他怀中,不抬头,腰际的手却收了回来,紧缩在袖中。 17. 变化 屋内炭火哔啵响,五百在外面战战兢兢跪着,屋内二人却一时静默无声。 段知珩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垂下头对着萧枝雪说:“睡罢。” 言罢不松手不把她放在床上,就这么抱着她,萧枝雪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只能窥见一小块下颌骨。 她忍着胸中酸涩之意,闭上眼。 似是过了很久,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段知珩默然起身,把抱着的萧枝雪轻轻的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拉下帐子,而后起身往外走。 段知珩一走,原本睡着的萧枝雪睁开了眼睛,沉默的望着帐顶,怔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继续睡。 翌日一早,萧枝雪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小梨推醒,“娘娘,陶良娣来给您请安了。” 她缓了一会儿才唤回了思绪,昨日记忆涌来,“知道了,你让她且等一会儿,就来。” 她平日里素爱穿红色,今日也是着一袭海天霞色的对襟襦裙,脖子上围着毛绒绒的围脖,走入殿上,看到陶良娣时一怔。 陶良娣岱赭色衣裙艳得她眼前一晃,宫中妃嫔除去皇后与太子妃嫡公主,其余妃嫔皆不能穿红色系衣裙,顶多只能穿桃红色。 孔司言冷凝着眉头出言:“陶良娣初来乍到,莫不是不清楚宫规,侧室妾室均不得越过正妻着红色衣裙,陶良娣你僭越了。” 妾室二字咬的很重。 陶良娣抬手抚了抚发髻,她的脸颊有些尖,眼尾狭长,鼻子略长,原本是极其英气的长相,如今穿着红色衣裙,梳着高耸的发髻,妾室的刻薄便显现了出来。 这副模样,萧枝雪在兰陵时见过三叔房里的妾室,便是这般模样。 而后她的注意力有些分神,被陶良娣高耸的发髻吸引住了。 沉甸甸的发包堆在脑后,萧枝雪的神思游到了她入东宫那一天,精巧繁杂的冠子放在头上,压出了几道红痕,就连如今她虽是太子妃,也不似皇后周侧妃那般奢靡雍容。 虽喜艳色服饰,却艳的简单。 陶良娣对孔司言的提点有些不屑:“太子妃见谅,妾身自府中便是如此打扮,尤其喜穿红色衣裙,皇后娘娘说进了宫就当自个儿家一样,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 孔司言还想再训斥几句。 陶良娣挑眉:“这位司言大人,再怎么样,我也是主子,你一个奴婢,有何权利置喙我。” “好了,未央宫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孔司言也不是奴婢,你爱穿红色就穿,与本宫无关,无事就回吧!”萧枝雪出言打断眼前聒噪的像只麻雀的陶良娣。 陶良娣闻言脸色一僵,连表情都懒得敷衍,起身虚虚的行了一礼,带着宫婢步履生风的走出未央宫。 萧枝雪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然,这般热烈,脾气火爆,还有这行事如风的架势,她倒是有些羡慕。 羡慕她进了宫还能做自己,羡慕皇后很喜欢她,段知珩应也是喜欢的。 几天后,萧枝雪终于寻到了出宫的日子,她明里暗里的跟皇后提了好几次才勉强得到同意,随即有些兴奋的收拾东西出了宫。 韩宫令望着她雀跃的背影,颇有些不虞:“都已是当了储妃、泼出去的水了,还总是这般念家,当真是小孩子心性。” 皇后笑笑:“小孩子好啊,小孩子哪能坐得稳后位。” 韩宫令附和:“娘娘说得极是。” 萧枝雪坐在马车上只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不停的催着马夫快些快些,速度一快,颠簸得她头脑发昏也顾不得了。 马车停在萧府前,她掀开帘子下车,骤然红了眼眶,一向大门敞开的萧府此刻门庭冷落,大门紧闭。 她上前敲了敲锡环,没一会儿门开了条缝儿,管家看见萧枝雪后瞪大了眼睛,随即打开门,飞奔到后院:“老爷,姑娘姑娘回来了。” 正躺在竹椅小憩的萧闲闻言被惊的摔下了椅子,随后:“我的乖囡囡在哪?” “爹~”一声饱含着无限委屈、埋怨、心疼的呼唤响起,萧枝雪吧嗒吧嗒的掉着泪。 一边撅起嘴,一边用袖子抹泪。萧闲大惊,跑过去记急得转来转去,“这是怎么了啊,出什么事儿了。” 萧枝雪原本只是掉泪,闻言呜呜的哭,随即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在宫中的忍耐和担忧一夕间要全部发泄出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及笄前,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周围是令人安心、熟悉的环境,周围的温情让她忍不住。 “我…我听说…嗝…阿兄…阿兄出事儿了,我…我担心…的…不得了,就…就想…回来看看…呜呜呜。” 萧枝雪哭的抽抽噎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时不时还咳嗽两下。 萧闲哎哟哎哟着,给她拍着背:“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吓死你爹了。” “莫听那些流言,传的乱七八糟的,你阿兄是为陛下做事,那些世家是看不顺眼他,只能背地里使些小手段,只要陛下不生气,你阿兄不仅不会出事,还有可能升官呢!”萧闲手忙脚乱的用浅显的语言安慰她。 “呜…那,那你们为何不告诉我。”萧枝雪闻言哭泣声缓了下来,但还是不放心的问。 “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管那么多做甚,吃好睡好当你的太子妃就行了,操这么多心。”萧闲装模作样的呵斥她,语间却是满满的关怀。 萧枝雪有些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了,现在东宫的许多事务都归我管,皇后娘娘都夸我能干。” 萧枝雪除了在宫中,私下其他时候是绝不会称皇后为母后,皇帝为父皇的。 萧闲给她擦着眼泪,嘴里敷衍道:“啊对对对,我们家乖囡长大了,知道操心她阿兄和老爹。” “话说啊,乖囡,你这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小心惹皇后殿下不悦,哪有女子成亲不在夫家待着,尽往娘家跑。” 萧枝雪低下头:“爹不是说,希望我嫁了人也时常往家里陪陪您嘛!” 萧闲语重心长:“若是你嫁得寻常人家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入的是天家,听话,以后莫总是往家里跑,朝廷上那些臭老头子的嘴可是害人不浅。” “长点儿心。”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萧枝雪的脑仁。 “我知道了。”萧枝雪颇为不情愿道。 随后萧靖轩下朝回家,萧枝雪又抱着他哭了一顿,咧着嘴跟个幼儿似的,上气不接下气,萧靖轩看着有些好笑,又颇为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萧枝雪还跟小时候似的爬在他的脊背上,小时候萧闲身为国子监祭酒时常忙得很,萧靖轩就把小小的萧枝雪背在背上,带着她上树掏鸟摸鱼,爬屋顶看雪。 “姑娘,太子来接您了,正在门外候着。”小梨跑进来欣喜道。 却见萧枝雪并未像以前似的恨不得立刻扒在段知珩身上,满眼的不舍和忧愁。 萧靖轩拍了拍她的脑袋:“臭丫头,才多大就愁眉不展的,想太多老的快,快去吧,别让太子等急了。” 萧枝雪闻言打了他一下:“你才老,小心以后找不到嫂子,我的小侄儿没了着落。” 萧靖轩给她系好兜帽,带着她往出走,门外段知珩正与萧闲攀谈,见萧枝雪出来,眉头蹙了蹙。 “殿下。”二人行礼,萧枝雪带好的兜帽因着行礼不小心遮住了眼睛,她急忙抬手扶了一下,带着懵意的红润脸颊看着段知珩。 段知珩蹙着的眉头和缓了下来,抬手替她理了一下兜帽。 随后他很是客气尊重朝萧家父子拜别,带着萧枝雪上了马车。 直到行出很远,她的脑袋还伸在外面,看着背后两个人影逐渐模糊。 终于不舍得做了回去,刚做好,段知珩冰凉的手指贴上了她的脸颊,冰的她一激灵。 “哭了?”段知珩音色有些低沉。 萧枝雪呐呐,含糊道“有些想家。” 段知珩一顿:“以后陪你多回来。” 萧枝雪一愣,随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段知珩想象中的欢喜和笑靥并没有立刻迸发出来,萧枝雪只是小心翼翼的确认:“真的吗?” 段知珩颔首:“孤一言九鼎。” 萧枝雪这才露出浅浅的笑意,但是却没有那么的兴奋。 “你…为何不高兴,是不信孤?”段知珩迟疑的开口。 萧枝雪有些不解道:“自然不是,只是爹爹说,嫁了人的女儿不可时常回娘家。”夫家的婆母和公爹会不喜。 后半句未说出口,她没胆子在段知珩面前揣测皇后和陛下。 段知珩闻言抚了抚她的鬓发,勾唇:“嗯。” 二人挨得很近,萧枝雪那种紧张感又来了。 若是段知珩再细心些,就能发现一向叽叽喳喳如小黄雀般的萧枝雪不知不觉中变得寡言了起来,一向自信昂扬如朝阳般热烈的人儿,变得拘谨、思前想后。 说话也从以前的快言快语,充满童稚变得愈发稳重,谨慎,还学会了瞧人眼色。 这般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萧家父子的眼睛。 萧靖轩执笔写东西,但是心中总是放心不下,他去去把在池边小酌的萧父抓了过来。 18. 两年后 回宫后,段知珩把她送至未央宫,替她解开了兜帽,因着哭了一日有些累,方长在马车上困倦的险些睡着,好在孔司言平日的教导深入人心。 萧枝雪硬憋着不打哈欠,导致眼尾有些绯色。 此刻在烛火映照下,单纯懵懂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段知珩。 缱绻温情粘绕在二人之间,段知珩凑近她,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她的唇上,双手克制地捧着她的脸颊。 萧枝雪也沉溺在他的柔情里,她愣愣的张开嘴,给了他可乘之机,二人交缠间,萧枝雪却忽得想到,他对周侧妃、陶良娣也是这般吗? 萧枝雪的走神引起了段知珩的不满,他咬了一下她的脸,萧枝雪吃痛出声。 松口后,白玉般的脸颊赫然一个红印,映衬着她委屈的眼眸,段知珩难得神色温柔。 她小心翼翼道:“我…妾身饿了,殿下可否要传膳?” 段知珩颔首,叫来了宫婢。 二人入座,萧枝雪乖觉得主动拿起公筷为他布菜,段知珩有些迟疑,但没有说什么,眼下她如此守礼,倒也是一件好事。 用膳的时候,萧枝雪亦不说话,专心的小口小口吃饭,在段知珩吃完的时候总是非常及时贤淑的为他添菜。 这一晚是少有的安静。 晚膳后,段知珩对她说:“孤还有公务,晚上就不来了。” 萧枝雪乖巧:“是,妾身明白,恭送太子殿下。”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罕见的有些烦躁,却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 只得颔首:“嗯。”随后踏着夜色离开。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萧枝雪绷直的脊背塌了下来,她有些眷恋的望着段知珩,像一块小小的望夫石。 翌日,萧枝雪去给皇后问安,一如既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 “本宫瞧着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胖了,莫不是怀了身子?”皇后试探着问。 周芸汐闻言一愣,勉强笑道:“哪有那么快,母后别打趣我了。” 下方萧枝雪不小心碰倒了杯子,随即她镇定地唤孔司言来收拾,起身对皇后道:“儿臣失礼。” 皇后笑笑:“无妨,你这孩子,近日倒是愈发懂事了,比起以往沉稳了不少。” 萧枝雪拍马屁:“母后教导有方。” 一旁韩宫令有些稀奇,今日不知怎的,这太子妃瞧着竟是耳目清明了些,不似以往稚童一般冒失,竟也能说些拍马屁的话。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聊了几句,皇后便称身子乏了把他们打发走了,路上周芸汐随萧枝雪走在路上。 二人间难得的和平,周芸汐侧目瞧着她。 萧枝雪不解:“怎么?你看我做什么?”莫不是段知珩昨夜给她脸颊咬的印子还在? 她淡淡一笑:“没什么。”一张嘴还是那股子劲儿。 莫名其妙,萧枝雪不欲与她多言,正打算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犹豫问:“你真的有了娃娃了?” 眼中带着好奇和不解,唯独没有妒恨。 周芸汐淡笑:“若是有,你觉得我会坦白告诉你吗?” 萧枝雪闻言一噎,瞪着眼睛看她:“我稀得你说。” 随即转身疾步走开,走到半路又放缓速度,挺直腰板,又是端庄贤淑的太子妃。 没过了多久,祁帝彻底颁布新律,先以浔阳城实行土地租赁制。 城中流民由萧氏打头安置,萧氏土地分布在城郊,正好免于流民大量滞留城内,考虑到许多百姓身无分文,暂时还付不起租金。 朝廷决定租金后付,且一季一付,这样留给了百姓喘息得时间。 随之而后的就是,若是有哪家想效仿萧氏,自是欢迎,不想出力也没事,左右祁帝一个也不会放过,毕竟殿前司不是吃素的。 哪家没有些污糟事儿,相信这些与面子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此话一出,许多中立乃至守旧之臣纷纷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 幸而有了萧氏打头阵,才免了其他的世族推阻。 原先坊间传出的关于萧家的流言此刻也消弭于坊市,明面上官员都纷纷祝贺萧靖轩得陛下垂青,敢于先行,背地里依旧“淬”他,素日里也是各种使绊子。 比如自家大门上被泼了粪,院子里被扔进了“肥料”,萧靖轩走在路上遭遇窃贼,上朝时故意撞他,更过分的还有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天降一盆污水。 淋得他微微闭眼。 第不知道几次,他揣着一身臭烘烘的衣服回到府上,熏的萧老爹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小菜,“去去去,都这副模样了还出现在你爹我面前。” 萧靖轩一甩袖子往卧房去换衣服,心想,若不是他承担了这些黑手,被淋臭水的就是他了。 未央宫 “往左边些,对,再往下些。”小梨指挥着内侍挂红灯笼,还有漂亮喜庆的窗花。 “小心些,把这红梅摆到寝殿的窗边,还有这个,摆在会客堂。” 孔司言领着几位宫婢来了未央宫,“太子妃,皇后娘娘送来了些除夕宫宴的酒水果子,让您过一眼。” 后面的宫婢端着食案摆在桌子上,均是些精致的点心,什么桃花糕,红豆饼,豌豆黄,杏煎、梅煎等。 萧枝雪捏起一枚杏煎放入口中,酸中带着甜,她招呼了小梨和孔司言一同尝试。 萧枝雪又让人添了几样,差不多涵盖了许多朝臣的爱好,孔司言说的对,如今她阿兄在风口浪尖上,她不能在宫中留了把柄,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这些东西还是她从祝夫人那处得来的。 祝钦饶如今在殿前司当值,虽在前朝,也是偶尔能差内侍给她传些话。 到了除夕那一晚,萧枝雪与段知珩早早的坐在太极殿,替皇上皇后与朝臣寒暄。 她遥遥看到了她的阿兄,离得不算远,能清楚的看到她阿兄朝她狡黠一笑。 暖流划过她心间,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回应,便微微一颔首。 平日里她头上总是簪着素簪,不施粉黛,今日这场合,萧枝雪着一袭正红色朝服,头上带着精巧的冠子,面上以珍珠装饰额心,肤白胜雪,面色如玉。 一旁的段知珩着玄色蟒袍,周芸汐坐在他的另一侧。 皇帝皇后压着轴待人到齐后才到来,先是一众寒暄,又是举杯敬酒。 虽是宫宴,规矩也不甚多,下首朝臣们均与邻座窃窃私语或者敬酒,一边喝酒一边看歌舞。 段知珩拿起公筷,先是夹了一块藕夹给萧枝雪,而后夹了一块鱼肉给周芸汐。 萧枝雪听道旁边略带些欢喜的声音:“谢殿下,妾身最喜吃鱼肉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碗里的藕夹,也抬手夹起来小口小口的吃掉。 外面忽得响起阵阵烟花声,绚烂的色彩在天空中炸开,像是浓墨似的画布上渲染了色彩,霎是美丽。 有的活泼的世族小姑娘和小公子,都跑出去看烟花,皇室的小公主小皇子都颇为羡慕。 “殿下,太子妃,外面好生热闹,不若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周芸汐提议。 段知珩转头看向萧枝雪,眼神询问。 萧枝雪不欲扫兴,便道好。 三人站在外面,周芸汐今晚少见的话多,还有些兴奋,时不时对着段知珩说些什么,段知珩也耐心的回应,并未露出不虞。 萧枝雪转头看着他们,默然,抬头看向天际。 过了今夜,宫中就会传出太子更为喜爱侧妃,萧氏强逼着太子娶亲的事情会愈发的热烈,其中的手脚周芸汐自是一清二楚的。 万家灯火渐渐点亮,如星海般遥远,时间转瞬而逝,萧枝雪太子妃做了两年,两年间,祁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宫中气氛焦灼。 她时常见不到段知珩人影,段知珩留宿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知晓,江山怕是要易主。 朝政繁忙,她也未去打扰添乱,只是静静的做她的太子妃,鲜活的性子在日益打磨中变得麻木和平静,赏花、看书、做绣工,或是喂鱼,帮着段知珩打点前朝,皇后无心后宫事务,每日里守着祁帝。 担子交到了周芸汐的手中,美曰其名辅助太子妃,实际上她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太子妃罢了。 萧枝雪并不在意,她更在意她的父兄是否安好,萧靖轩虽立了功,但是并未升迁,太子给出的理由是,升迁太快易遭人妒恨,他们家的风头已经过大,不可再这般。 祁帝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驾崩,宫中丧钟敲响,悠远鸣长,沉沉的敲在心口。 彼时她想若是她以后走的时候,也会这般昭告天下吗? 祁帝于她并不亲近,丧礼上也只是象征性的掉了两滴泪水,周芸汐陶良娣倒是哭的真心实意,尤其是周芸汐,哭的晕了过去被太子抱回了寝殿。 没多久,新皇登基,按着规矩,第二日便是皇后大封,可是这一日的萧枝雪还未得到封后圣旨,据说是太后与新皇吵了起来。 萧枝雪不想去管,依旧在未央宫喂鱼栽花,直到姗姗来迟的圣旨来安置。 19. 衰败 夕阳余晖渐渐落下,未央宫一片寂寥,小梨端着炭盆掀开帘子进殿,已经入了深秋,早晚温差逐渐变大。 萧枝雪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虽然还未蠕动,可是她已然觉着有些冷,早早的让小梨点起了炭盆。 “娘娘,您都写一天了,歇歇吧!”小梨劝道。 萧枝雪淡笑:“知道了,属你最操心。” 小梨给她披上大氅,递上暖炉温手,又把炭盆端的近了些,萧枝雪难忍咳意,低低地咳了两声。 “娘娘这咳嗽都好些日子了,奴婢去找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萧枝雪摇了摇头:“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药,你熬些梨水就行。” “您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苦药。”小梨打趣。 萧枝雪手中笔未停,外头的金色的光撒进来,萧枝雪美好的侧颜更衬的很是娴静,小梨有时候瞧着,不免感叹,她家小姐变得愈发稳重,现下,新皇登基,却迟迟未封后。 外头传言都说太子妃犯了什么罪,被贬为了庶人,幽禁在未央宫,那周氏前些日子被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气的她在萧枝雪身边唠叨了几句。 “这正妻还在这里坐着呢,陛下到底是何意,娘娘您又未犯错,何至于此,这让外面如何想您,如何想老爷和公子。” 孔司言淡淡警告:“慎言。” 小梨气的脸红:“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你们知道外头都怎么嚼舌根的,说我们娘娘不得陛下宠爱,善妒跋扈,又时常排挤后妃,对着陛下以下犯上。” 萧枝雪闻言并未生气,依旧对着窗台上的红梅修修剪剪。 小梨奔过去:“娘娘,您还有心情在这里剪花枝呢,那陶妃的走狗,三天两头的来未央宫门前吆喝,都…都骑到您头上了。” 萧枝雪笑了笑安抚她:“你管那么多做甚,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安心,陛下总归不会不管我们的。” 小梨愤愤:“奴婢当然不想管他们,可,膳房、库房、算计着您已经落败,背地里克扣份例,我是心疼您,瞧着您愈发瘦了。” “不若我们去与陛下说吧。” 萧枝雪默不作声,半响淡声:“陛下公务繁忙,且刚刚登基,前朝还未整改,后宫之事压根顾不上,你去了也是见不着人。” 小梨嘟囔:“陛下怎的这般绝情,好歹…” 萧枝雪皱眉:“慎言,你如今是愈发胆大起来,什么人都敢编排。”虽是斥责的话,但是却字字透露着关心。 圣旨是在一个艳阳天到的,萧枝雪裹着大氅在外面喂鱼。 蓦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响:“哟,娘娘好兴致,只是这天儿这么暖和,您还裹着大氅。”是段知珩身边的五百,如今已经是太极殿的大宫令。 萧枝雪起身,寒暄道:“虽是暖和,还是觉着冷,倒是您被什么风给出来了。” 五百躬身:“给您送好消息来了,萧氏接旨。”他扬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陵萧氏,毓至名门,敬慎持躬,着,封为贵妃,封号容,赐居雪月楼,钦此。”五百收起圣旨递给萧枝雪。 他心知原本好好的正妻储妃一朝被降为后妃,换到谁身上都是受不了的,陛下写下这道圣旨也是犹豫了许久,他这几日看着陛下日日夜夜对着圣旨思索,久久无法下笔。 五百自觉做内侍的,就是给贵人主子们解决麻烦的,想着若是这萧氏撒泼打滚,哭闹不止,他定然是要好好劝她宽慰的。 谁知,这萧氏面上不仅一点都不见哀痛,也无不悦之色,充其量瞧着就是有些虚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妾,叩谢陛下旨意。”萧枝雪深深的叩头,双手接过圣旨。 一旁的小梨面色着实难看,整个未央宫气氛低迷,五百忍不住开口:“奴婢知道娘娘心中定然是怨怼的,可奴婢也是要为陛下说句话的,陛下心里有您,只是这前朝一锅乱粥,朝臣们上谏…” 萧枝雪打断:“宫令不必多言,本宫都知道陛下的为难,怪就怪本宫早些年名声实在不好,能不给陛下添麻烦已是万幸。” 五百松了口气:“娘娘能这般想奴婢就放心了,为了补偿您,陛下特意赐居雪月楼。” “这雪月楼,冬暖夏凉,整整三层,是宫内视角最好的地方,您啊站在上面,还能瞧见宫外,关键是离陛下的宣德殿也近着呢。” 萧枝雪点点头:“多谢陛下了。”说完孔司言便上前给他塞了一袋金瓜子。 五百喜不自胜的收下了:“那奴婢就告退了,您今日早些收拾,雪月楼给您准备好了,您移步就成。” 宫令走后,小梨重重的收拾东西,满脸怨气,孔司言看起来也面色不甚好,虽然已经有了些准备,但圣旨来的那一刻还是提了心。 萧枝雪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垂着头收拾她的书和笔墨纸砚。 盒子里与父兄来往的信已经积攒了一踏,真正的行礼也没有多少,许多都是这几年父兄陆陆续续让祝钦饶转交给她的。 其余的一些赏赐让内侍们稍后整理好直接抬到雪月楼的库房中。 他们到雪月楼的时辰,正巧是申时,古朴雅韵的阁楼像是一座沉重寂寥的笼子,萧枝雪靠近的时候有些喘不过去。 楼内果然是极美的,此时阳光将落未落,隐隐碎碎的照进门窗,发散型的光像是能抓在手中,院内竹影婆娑,萧枝雪推开门窗遥望远处,果真是能看到宫外的,更妙的是,此楼与萧府遥遥相对。 萧枝雪一愣,随即噔噔噔的往上一层跑,裙摆飞向后飞起,小梨惊诧着瞧着,许久未见萧枝雪这番模样了。 顶层果然视角更好,遥遥望去,她能清楚的瞧见萧府,虽有些模糊,但总是个寄托,萧枝雪眼眶有些湿润。 浔阳城地属北边,可这雪月楼却是南边建筑,却比她在兰陵居住的阁楼沉闷许多。 不多时,来了位掌事姑姑,她躬身行礼:“见过容贵妃,陛下晚些时候会过来,娘娘当早些准备。”随后招手,许多宫婢涌了进来给她抬了好多金银珠宝。 东海珍珠、瞿萨和田玉、各色翡翠,坊间的精巧机关,还有许多精美的红色衣裙。 琳琅满目,萧枝雪把玩着一个翡翠镯子,还是未言语。 天色黑沉时,与萧枝雪已经快一月未见的段知珩踏着夜色进了雪月楼。 为您提供大神 不落言笙 的《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最快更新 19. 衰败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生病 萧枝雪早已候在院子里,见着段知珩有些恍然,时隔一月,他的身上已然不是太子的低调与清冷,多了些深不可测的锐利锋芒。 她躬身,跪了下去,在宫中,皇后与后妃有个非常大的区别,就是皇后不需要下跪,仅仅屈膝行礼即可,后妃须双腿扣地,行跪拜礼。 萧枝雪的身子还未弯下去时,骤然被段知珩提了起来,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更具成熟的轮廓俊朗逼人,段知珩淡声道:“不必跪。”说完弯下腰,双手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萧枝雪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小声惊叫了一下,浑身僵硬和不适。 小梨和孔司言看着段知珩此举,有些面面相觑,说自家主子失宠了看起来好像也不是,若是未失宠,又为何会把原本好好的正妻安成了妾室,做出这种侮辱女子,打脸其家人之事。 段知珩抱着她放到了床上,萧枝雪推拒着他的胸膛,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发生了这些事情后他还能做到如此亲密。 段知珩察觉到了她的抗拒,眼中一暗:“生气了?” 萧枝雪自然知道他在说哪一件,摇了摇头,三分真七分假道:“妾不敢,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说完,她的下颌被段知珩抬了起来,原先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已然褪去了青涩,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且萧枝雪的长相是极艳丽大气型。如果能忽略她的性格的话。 平日里小梨常说现在她就连蹙起眉头,都是我见犹怜的羸弱美人。 段知珩呼吸一窒,他偏头凑过去,带着些意乱情迷吻了上去。 萧枝雪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想,段知珩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吧,不然今夜也不会这般反常。 二人紧密相贴,萧枝雪有些呼吸不虞,可段知珩不给她后退的机会,大掌抚上她的后颈,一下一下的捏着,萧枝雪浑身酥麻。 半响,他们分开时,萧枝雪已然是一副芙蓉粉腮面,他抵着她的额头:“你能理解就好,朕,有不得已的苦衷。”嗓音低哑微涩。 萧枝雪缓了一会儿,犹豫问道:“陛下,会伤害妾的家人吗?” 段知珩顿了顿,嗓音发紧:“朕为何要伤害他们,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若是换了别人,定能听出段知珩的话语里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气弱。 可萧枝雪脑袋单纯,她听着父兄无事的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全身心的依靠在他怀中。 似是她怀中幽幽香气传来,段知珩再度凑上去轻吻她的脖子,细密的带着麻痒的感觉席卷萧枝雪全身。 她喘着气:“陛下,妾与父兄有些时日未见,能不能让妾出宫一趟,或是宣他们进宫。”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事情显然有些坏气氛。 段知珩没有出声,萧枝雪眼角沁出泪水,却有些急着哀声唤他:“陛下。” 段知珩沉声:“知道了。” 得了他的承诺,萧枝雪浑身的劲儿松了下来,放心的任他作弄。 第二日起的时候,段知珩已经不在了,正逢五百给她送来补汤,她有些希冀地问:“陛下有没有说本宫何时可以见父兄?” 五百:“娘娘莫急,应是过几日,后宫规矩森严,若是太后那边知道了,定是要免不了说道几句,现下萧大人又公务繁忙,这事急不得。”他宽抚道。 萧枝雪捧着碗顿时失落了下来,勉强笑笑:“这样啊。”随即她低头喝着药。 喝完药,五百就回去复命了,萧枝雪有些头痛,随后又躺了下来,胸中痒意愈发明显,还带着丝丝的沉闷痛意,昨日她拼命压制着咳意。 段知珩没给她一丝拒绝和找借口的机会,若是把病气带给他就不好了,她这样想着,头脑愈发昏沉。 接下来几日,段知珩连着日日都来,萧枝雪有时候隐晦的提起这般连着来雪月楼,太后定是会不高兴的,后宫内还有许多的妃嫔。 刚说了一半,就见他的面色不虞,她小心翼翼的停下话头,为了能出宫,不想再惹他生气。 翌日晨起,萧枝雪喉头抑制不住的咳,小梨端着清水进来,听着帐中她沉闷的咳声有些担忧:“娘娘,奴婢给您去请太医吧,这咳嗽听着又严重了些。” 萧枝雪压着声线:“不必,上次开的方子还未吃完,这才多久就又喊太医,传出去若是被人拿了话头说我大动干戈就不好了。” 说了几句话,小梨端着热水给她,萧枝雪喝下带着烫意的水,抚了抚胸口,谁知下一刻便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胸中闷痛感愈发严重。 她捂着嘴,小梨在一旁着急的给她抚着后背疏解,随后萧枝雪停下来拿开手,手心赫然一小块泛着黑色的血块。 小梨大惊,朝外面呼喊:“吐血了,娘娘吐血了,快…快去去叫太医,禀告陛下。” 萧枝雪愣愣的看着手心的血迹,久不能回神,孔司言抓着她的手,冰凉的温度让她回过神来:“不许去告诉陛下。” 小梨有些不可置信,有些焦急的试图说服她:“娘娘…” 萧枝雪摇了摇头,白着一张脸:“若是陛下知晓我生病,定然会阻止父兄见我。” 小梨顿时艰涩的咽了回去。 她把萧枝雪扶到床上,没一会儿太医提着箱子匆匆而来,萧枝雪手腕伸出帐子,搭了条白巾诊脉。 徐太医是个颇为和蔼的老头,这几次都是他给萧枝雪开方子,来来往往,早已相熟,原先最开始时,萧枝雪便嘱咐她生病的消息不要传出去,也不要让陛下知晓。 徐太医有些犹豫,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把记录抹掉隐瞒不报,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儿… 萧枝雪哀求他,若是问罪她定是会一力相保,绝不会牵扯到徐太医。 他这才心软下来,勉强同意。 诊脉多时,徐太医面色有些不好,渐渐蹙起了眉头,转头询问一旁的小梨:“近日除了老夫开的药,你们是不是还吃了别的药?” 小梨摇摇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陛下近些日子留宿雪月楼,日日晨起会差人送来补汤,我瞧着应该也是药膳之类的,听说于得子有益。” 徐太医:“有没有药渣?” 小梨:“有娘娘方才未喝完的。” “拿过来老夫看看。” 小梨端着碗,里面黑沉的药汁有些沉淀,徐太医接过碗低下头闻了闻,然后蘸着尝了尝。 随即面色猛然沉了下来:“这确实是大补之物,可是这补汤与我所开的药药性方面有冲突,若是喝了,人的身体多少会有五脏损伤。” 小梨大惊,捂着有些结巴:“怎…怎么会这样。” 徐太医叹气:“且这补汤素日里与各宫妃子喝的并不一样,应是里面加了许多坐胎成分,坐胎药与一般的药不一样,更不能混在一起喝。” 萧枝雪艰难起身:“可本宫并未怀孕,为何陛下要送这坐胎药给本宫。” 徐太医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许是陛下心急了。” 萧枝雪有些不解,随即又了然,按常理说她是太子妃的时候,几年都无所出,太后和朝臣自是有龊语,登基前东宫就已经有太后安排的不少姬妾。 她垂下头:“徐太医,本宫是否真的生不出孩子。” 徐太医继续摸着胡子说:“老夫观娘娘脉象,确实是虚弱,且娘娘思虑过重,气乱,脾气郁结,脾为气血生化之源,会导致气血两虚,是为不易孕。” “放宽心,娘娘平日里想的多,耗心耗神,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会折损寿命,原先娘娘的底子其实是不错的,身强体健,近些年可是进食不香?又劳心劳神,生生的把自己的好底子糟蹋了。” 萧枝雪怔怔的呆坐在那里,苍白着一张脸,听着徐太医的一番话,气弱的反问:“本宫还有的救吗?” 徐太医提笔写方子:“若是娘娘按着老夫的方子吃,好好将养着,吃得好睡得香,不着凉,想的少,自然是可以的,平时还得配着食疗,什么阿胶、枸杞、红枣、娘娘当些小零嘴吃,总是没有坏处的。” “切记,不能劳心劳神。”徐太医叮嘱。 在徐太医的再三叮嘱之下,小梨保证好好看着萧枝雪。 小梨把徐太医送到偏门处,偷偷给他塞金瓜子:“多谢徐太医,这些心意不成敬意。” 徐太医摆摆手:“不必,放心吧,老夫答应过的事自会守信。”二人拉扯一番,小梨见徐太医铁了心不收也只好作罢。 回到太医院,徐太医装作刚从茅房回来,坦然走到原位继续捣药,一旁的药童问:“您回来了,又给那位看病去了?” 徐太医瞪眼:“不该问的别瞎问。” 药童撇嘴:“真不知道看个病有什么好偷摸的,别的妃嫔巴不得有个头疼脑热的,好去陛下那里卖惨装矫情,这位倒好,反其道而行。” 徐太医不搭话茬,只是吩咐药童把几位药材找出来,药童闻言不解,徐太医说的这几味全是吊命的虎狼药,珍贵的很。 “大人,这些药材记录在册,这…以何理由?” 徐太医利索道:“不用理由,从我的月例里补上。” 药童闻言更吃了一惊,哆嗦的问:“您…您是生了何病?” 徐太医没好气的作势打他:“不是老夫,是那位。” 药童闻言更惊骇。 徐太医叹气:“老夫观那位,怕是油尽灯枯之相。” 为您提供大神 不落言笙 的《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最快更新 20. 生病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1. 噩耗 雪月楼药气袅袅,小梨捧着个汤婆子给她塞到被子里,边掖被角边说:“娘娘不必担心,陛下今天已经差了人来说今夜不宿雪月楼。” 萧枝雪有些发冷,脚心贴着汤婆子点点头,放心了下来,原本新册封的嫔妃须安置好后去太后宫中问安,因着段知珩连续好几日来,所以就替她免了太后那边的问安。 但总归是不能拖太久的。 翌日晨起,萧枝雪起身后急急忙忙的就要梳洗去长寿宫请安,小梨帮她梳着头道:“娘娘,时辰还早,现下去长寿宫太后说不定还没起身呢。” 萧枝雪忙着往脸上腮红,遮掩病气,随后往手上套缂丝镯子,“你不懂,这几日我未去请安,太后说不准已然心下不满,我若是还要掐着点去,那便是不懂规矩了。” 这缂丝镯子是当初太后送她的儿媳见面礼,这些年日日都带着,她有些犹豫,按理说她如今的位分带这般奢华的镯子确实不怎么合适。 随后她又摘了下来,换上了普通的玉镯,小梨瞧着,有些稀奇:“这镯子以往见您爱惜的很,怎么今日把它摘下来了。” “太华丽了,不适合我的身份。”萧枝雪淡淡的解释,小梨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安静的给她梳发。 随后她起身去换衣服,孔司言给她准备了一身半见色宫装,素雅清淡,萧枝雪有些不适应,她还未穿过这般浅淡的颜色。 只是如今已然不适合穿那些极艳丽的衣裙。 “娘娘穿素色也很美。”小梨在一旁夸赞。 萧枝雪抚了抚鬓发,她今年不过才十八,感觉好像是已经在宫里过了很久似的。 “走吧。”她带着孔司言一起去了长寿宫,差人进去通报后,韩宫令走了出来,“贵妃娘娘安,不巧,您来的可早,太后她还未起身,劳烦娘娘等一会儿了。” 萧枝雪淡笑:“无事,原就是我来的太早。” 韩宫令把萧枝雪带进去,给她奉了茶后就留着她坐在里面等着。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茶水冷了也没人来添,萧枝雪有些坐不住了,她本就还在病中,凝神坐了这么长时间,神思实在倦得很。 幸而太后终于出来了,搭着韩宫令的手,如今的太后比还是皇后之时还要威严许多,虽仍是温和,但是总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容贵妃等急了罢,昨夜哀家睡得晚,今日起迟了。” 萧枝雪摇摇头:“哪里,是妾前几日没有及时来问安,想着今日早些来,幸好没打搅了太后。” 萧枝雪从储妃降至嫔妃,已然没有了叫母后的资格。 韩宫令从外面进来:“太后,皇贵妃和陶妃、许昭仪来了。” “宣他们进来罢。” 外边周芸汐人未至声先到:“母后。” 萧枝雪低垂下头,周芸汐已然不似以往的低调,今时今日,身为副后的她一身沉稳华贵赭石色的宫装,头上发髻高昂,宝石坠满了发髻。 还有那一声清脆的母后,身后跟着陶妃,和一个曾经在东宫不怎么出风头的嫔妃。 “见过皇贵妃。”萧枝雪起身行礼,曾经的太子妃、正妻、给曾经的侧室行后妃礼,这一刻萧枝雪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难堪。 周芸汐端庄高贵颔首:“起身罢,你我姐妹,不必拘礼。” 陶妃依旧幸灾乐祸,她斜着眼掩嘴笑的模样落在萧枝雪眼里像是打了她一巴掌。 萧枝雪扪心自问,虽这两年她变得很娴静,与世无争的,可骨子里的激扬依旧在,当真的面对这些冷眼和嘲笑时依旧像是浸在了冷水中,胸口艰涩,无所适从。 “贵妃娘娘安。”陶以梅重重的咬字行礼,言语轻佻,上下扫视了她一番。 萧枝雪没有看她,只是有些狼狈的匆匆撇过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太后:“好了,都站着干什么,坐罢,看茶。”有宫婢得了命令进来给各位主子添茶。 “哎呀,容姐姐的茶都凉了,先给容姐姐添。”陶妃惊诧的语气响起,殿内目光再次集中了过来。 萧枝雪一侧的杯中茶水沉淀,早已凉透,明眼人瞧着还以为是太后怠慢了她。 “贵妃,哀家记着你刚入东宫那会儿,赏给了你一个缂丝镯子,先前见你时时带着,怎的瞧着今日不带了。” 萧枝雪呐呐的解释:“回太后,妾只是觉得那镯子与今日的着装不太配,故而换了一个。” 太后淡笑:“一个镯子而已,有什么配不配的。” 陶妃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附和:“东西与身份不匹配,自然是没脸带出来的,倒是糟蹋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这般挑拨的说话,简直是目中无人了,但是太后也只是不轻不重的呵斥:“好了,大清早的,吵吵的很。” 陶妃见太后不虞,便闭嘴,狠狠地瞪了萧枝雪一眼。 没坐多久,太后就让他们散了,只留了周芸汐,如今她代掌皇后凤玺,实在风光。 “站住,贵妃姐姐。”陶以梅快步拦在萧枝雪身前,“瞧瞧,瞧瞧,堂堂前太子妃,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你之前不是很得意吗,一副狐媚长相,以色侍人。” 陶妃红唇吐露出诛心之言,萧枝雪难以忍受,被激得抬起胳膊就要打她,结果因着身体虚弱被陶以梅抓住了手臂。 痛意从手臂游了上来,“本宫,本宫再怎么样也是贵妃,岂能容你随意折辱。”她艰难的强撑底气。 陶以梅嗤笑:“贵妃?一个家族犯了大罪、被下了牢狱的贵妃?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蠢样,端的天真单纯,实际一副狐媚长相,魅惑帝心。” 什…什么?萧枝雪被她的话惊得愣在原地,顾不得这些侮辱的话语,便急忙问:“什么大罪?什么牢狱?你…你在说什么?” 陶以梅甩开她:“蠢货,你还不知道呢?你的父兄贪污受贿,私自涨租,引起民愤,现在怕是已经抄家下了牢狱罢。” 萧枝雪被甩的一个踉跄,鬓发散了下来,后面陶以梅说什你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阵阵冷意,身后的孔司言扶着她,呵斥着陶以梅。 “娘娘…娘娘。”惊叫声响起,萧枝雪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倒在了地上。 陶以梅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本宫,本宫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 孔司言托着萧枝雪疾声惊叫:“太医,太后娘娘救命啊。” 长寿宫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顿时兵荒马乱,叫太医的叫太医,扶人的扶人。 雪月楼 徐太医在一旁施针,外面药气冲天,徐太医下针快出了残影,看得小梨和孔司言心惊。 “药来了。”宫婢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徐太医干脆道:“灌下去。” 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灌了下去,还吐了一小部分,随即徐太医往某些穴道一刺,血珠涌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 小梨在一旁哭着抹泪。 “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小梨惊骇捂嘴:“死?太医…太医我家娘娘不会有事的。” 徐太医:“还死不了,就是刺激受大了,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正说着,床上的萧枝雪咳嗽了起来,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小梨扑到床榻前,蓦然,萧枝雪喷了一口血出来。 段知珩匆忙进来的时候恰巧被那一抹血花刺激了双眼,血迹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里,染红了苍白的唇色,星星点点喷射到了白色的亵衣、被子上。 萧枝雪嘴唇微张,整个人脆弱不堪,喘着气,阖着眼睛,小梨哭着拿白巾给她擦着血迹。 整个屋子里忙做一团,小梨的哭喊声尤其刺着耳膜,段知珩愣愣地站在那里,浑身发寒,一向清冷持重帝王好似打破了冰冷的壁垒,一席间变回了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那血迹好似永远擦不干净,脸旁被血意浸染,段知珩被周围的哭喊声叫的回过神儿,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踉跄冲到床前,周围宫婢太医见到他,跪了一地。 “怎么回事,怎么…怎么好好的吐血了。”段知珩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 徐太医叩头:“回陛下,贵妃娘娘气血攻心,吐出来的是瘀血,对人体有害的血,人暂无危险。”若是再气可就有危险了。 “发生了何事?”段知珩压着暴怒,沉声问。 方才他大脑一片空白,来的路上根本没听清内侍在说什么。 小梨跪着,哭着把事情告诉了他,段知珩闭了闭眼:“陶妃,以下犯上,笞打二十大板,降为昭仪,禁足宜春宫,没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随后,有些疲惫的摸着萧枝雪沉睡的脸,拿起一旁蘸了水的白巾,细细的给她擦拭唇边的血迹。 低声喃喃:“朕知道,你还是怨朕的,醒来好不好,朕让你打几巴掌出气。” 萧枝雪好像是没了气息一般,灰白着面色持续沉睡着,段知珩埋在她身旁,好似孤寂的狼,恹恹萎靡。 她这一睡就睡了好几日,段知珩下了朝就赶过来,守着她,虽然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但段知珩还是控制不住焦躁,太医都战战兢兢的怕丢了脑袋。 终于在第三日,萧枝雪的手指动了动,随即缓慢得睁开了眼睛,模糊的场景变得清晰,入目便是段知珩憔悴的带着红血丝的眼睛。 为您提供大神 不落言笙 的《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最快更新 21. 噩耗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2. 自戕 段知珩看着睁开眼睛的萧枝雪,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急忙凑近轻声道:“你终于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萧枝雪似是茫然,待记忆涌来,骤然抓住了段知珩的手,哑着声线问:“陛下,我…我父兄怎么了?” 段知珩好半响不说话,任由她露出哀伤的请求的视线,只是淡淡的说:“太医说你忧思过重,朝堂之事,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萧枝雪半起身:“陛下,他们说我父兄贪污受贿,私涨地租,我父兄绝不是这种人,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陛下你信我。”她急切的抓着段知珩的袖子。 因说话过急而又咳了起来,胸中痛意明显,她趴在床边咳的眼角都沁出泪水来。 段知珩抱着她,手上一下下轻抚着她艰涩道:“人证物证俱在,一夕间千夫所指,若是朕不能偏袒他们,为今之计也只能一步步查。” 咳嗽声止了下来:“所以,你就把他们关到了牢房里,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陷害该怎么办,证据可以捏造,人证可以买通,若真入穷巷,陛下是不是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萧枝雪满含绝望的质问,青筋暴露的手掌抓着他,唇色灰白,眼眶充斥着红血丝:“陛下,夫妻三载,我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段知珩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扣住她的后颈埋入自己怀中,她的泪水濡湿了段知珩的衣衫。 “朕答应你,朕不会杀他们,别哭了,你还有朕。”段知珩声音低低道。 萧枝雪不说话,脸埋入他的脖颈处,好似是溺水的人一般牢牢的想抓住一切。 哭了半响后,萧枝雪又睡了过去,徐太医虽面对着天子,再不该也忍不住说几句:“这人刚醒,就伤筋动骨的哭一场,这是嫌活的太久。” 段知珩垂下头:“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材、不论多珍贵,没有就告诉朕,朕去寻来,一定要救好她,朕欠她的已经很多了。” 一向高傲的天子低下了头,对着一个太医寄予了最大的希冀。 徐太医叹气,这痴男怨女的,早干嘛去了,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小猫小狗,生病了喂几副药就行。 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太医只负责治病,不负责别的,随即躬身应下。 长寿宫 韩宫令禀报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太后闻言,沉默不语,一旁的周芸汐给她煮着茶水。 “这萧氏看来是个短命的,可惜了,若有下辈子,还是走的远些,再也别入这深宫了。”太后还是有些唏嘘。 周芸汐烫着茶杯:“母后是在可怜她?” 太后:“哀家就是有些愧疚罢了,这萧氏也是个可怜人。” “母后不若去看看她?”周芸汐道。 太后最终摇了摇头:“罢了。” 萧枝雪再醒的时候是个晚上,小梨肿着眼睛端着药在一旁:“娘娘,来喝药了。”萧枝雪端过碗一饮而尽。 小梨看着看着就哭:“姑娘,您以前喝个药跟要了您的命一般,上蹿下跳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萧枝雪早已习惯了这苦涩的味道,笑笑:“是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这都好几日了,再这样下去可受不住。”小梨担忧。 萧枝雪摇摇头,刚喝完药,满肚子苦水,实在喝不进去。 隔了半个时辰,萧枝雪昏昏欲睡,小梨端着一碗药膳进去。 “娘娘,起来吃点东西罢。”小梨轻声推了推她,萧枝雪睁开眼睛,看着端过来的粥,厌恶的偏过了头:“没胃口。” “您吃点吧,就几口也成。”小梨说着又想哭了,萧枝雪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太医说,若想保命长寿,一定要吃得下睡得好。 光喝药治标不治本。 萧枝雪不想为难小梨,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腹中泛着恶心,把碗推开了。 “小梨,我想吃臭豆腐了,还有炸小黄鱼、糖葫芦,红糖糍耙,芋头饼,对了还有阿兄的糖醋排骨。”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 小梨轻声道:“娘娘还生着病呢,不能吃这些大油之物,等过些时日,病好了,奴婢想法子出宫给您买来。” 萧枝雪喃喃:“还是算了,于礼不合吧。” “怕什么,您现在是贵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奴婢就去给您买,看谁敢嚼舌根,奴婢去撕烂她的嘴。”小梨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 萧枝雪闷笑起来:“幸好还有你陪着我。” 小梨靠过去:“奴婢自小就与姑娘一起长大,于奴婢而言,姑娘是最重要的人,快好起来吧,姑娘。” 萧枝雪点点头。 这几日段知珩来的时候,萧枝雪都背过身去不予理会,无论段知珩问她什么,她都很冷淡的一声不吭,就连他想握着她的手,萧枝雪也避开了。 段知珩把小梨送进来的药吹了吹,耐心道:“起来喝药了。” 这些时日他展现出了无以复加的耐心,可随之而来的是萧枝雪一日比一日的冷淡。 有时候会呆呆的坐着看着窗外的纷扬的落叶,有时候就趴在桌子上写个不停,任段知珩怎么跟她说话,她都闷声不吭。 段知珩罕见的焦躁,好似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他试探着提出想带她去宫外散散心,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她好似哑了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段知珩终于按耐不住了,他有些挫败低下头说:“说句话好吗,朕带你去看你的父兄。” 萧枝雪原本看着窗外的头转过来,沙哑着声音说:“现在就去。” 段知珩点点头,手掌抚上了她的头:“好。” 刑部牢狱 狱卒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阴寒之气铺面而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空气中夹杂着隐隐的血腥气,黑不见底。 狱卒领着她往里面走,所过之处皆是穿着破烂囚服的人趴在铺满稻草的牢房内,甚至隐隐可见凝结的血污,有的囚犯见蓦然进来一个漂亮的贵人,扑在栏杆处,卡着扭曲的脸,伸长了手臂求救。 把萧枝雪吓了一跳。 狱卒甩着鞭子呵斥他,父兄的牢房在最里面,条件相对较好一些,萧枝雪拐过弯,听到另一边传来的惨叫声,吓白了脸。 狱卒主动解释那边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 萧闲和萧靖轩分开关押了两间牢房,除了有些狼狈,其余的还好,萧枝雪失声喊到,“爹,阿兄。” 萧闲差点以为耳朵出了毛病,惊诧的问:“乖囡,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萧靖轩:“容容是不是去求陛下了。” 萧枝雪疾步过去,抓着萧闲的手,有些哽咽:“爹爹,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闲摸着她的头安抚:“有些坏人想陷害你阿兄和爹爹,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我们都没什么事,倒是你,爹瞧你气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萧闲温和的声音安抚着萧枝雪。 “我…我生病了,特别难受,爹你和阿兄要好好的,我…我去求陛下。”萧枝雪泪珠坠满了眼眶,看的萧闲一阵心疼。 他伸手给她擦眼泪,原本布满皱纹的手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萧枝雪一滴滴的泪水砸到萧闲的手背上。 “乖,这件事情容容别管了,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不多时,狱卒来催,萧枝雪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边往外走的这段路,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抬起手轻轻的向上抹去。 段知珩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瞧着她的兜帽落了下去,有些神色不虞,抬手就要给她带起来,萧枝雪一躲,让段知珩的手落了空。 他眸色沉沉,却依旧没有说什么,陪着她回了雪月楼,段知珩因着要去听暗卫的情报叮嘱了宫婢好好看着萧枝雪就走了。 自萧枝雪回来后,整个人又像是石雕一般坐在那里,仿若一朵花一般渐渐衰败凋零。 雪月楼已经闭门多日,就连段知珩来了也见不到她一面。 天气渐渐寒凉,又快入冬了,外面橘红色的枫叶也变得如枯枝一般消融在了地下,屋外冷风呼啸,寒意入骨,苍穹天际一团团乌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得。 萧枝雪撇了一眼面前的周芸汐,不予理会。 周芸汐笑笑,并未计较,“多日不见,你怎的成了这副样子。” 萧枝雪不说话,依旧望着外面。 “都说容贵妃魇着了,本宫瞧着倒不像。” “你很得意吗?专程来这里看我的笑话。”萧枝雪沙哑着嗓音说。 周芸汐笑笑:“你有什么笑话可看,不过是看你傻的可怜,专门来告诉你真相而已。” “你的父兄确实是被人陷害的,这事情是我爹做的,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想来陛下也清楚。” “周芸汐,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父兄。”萧枝雪像一只暴怒的小兽,扑过来想掐着她的脖子,却因身体太虚弱被她轻飘飘的推开。 “成王败寇,怪就怪你的父兄挡了我父亲的路,只是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冷眼相看,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萧枝雪,要怨就怨你自己从始至终一厢情愿,可笑着为了你那天真的爱情,葬送了你父兄的未来。” “是你,害了他们。”周芸汐居高临下的凑近,给予她致命一击。 你害了他们,周芸汐的话魔音一般绕在她的耳边,是了,若不是她执意要嫁给段知珩,她的父兄可以不用趟这浑水,不用做那出头鸟,也不会挡了别人的路。 都是她,害的父兄声明尽毁。 “相信过不了几日,你父兄的人头就会被挂在城门处,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周芸汐看着萧枝雪的模样,满意的笑了笑,她可不像陶以梅那个蠢货,到最后居然把自己折进去。 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周芸汐替她关上了门,款款离去,她从后门离去,临走前,掏出怀里的一份契书递给了旁边的人。 随后离开了,孔玉娘攥着手中的契书有些发抖,她平复了一下喘息,再次回到厨房看着药。 太极殿,徐太医跪在下面,段知珩背对着他,低声问:“朕只要你一个准话,贵妃你保不保得住。” 徐太医冷汗流了下来,此时此刻应是他五十年的生涯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回陛下,娘娘郁结在心,若是解了这郁结,再以珍贵药材养上个几年,回到以前还是没问题的,老夫这点可以保证。” 良久,段知珩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最后一次,再等朕最后一次。” 萧枝雪再次见到段知珩的时候,是三日后,五百带着圣旨来之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度支副使萧靖轩贪赃枉法,私涨地租,置百姓于不顾,人证物证俱全,罪该万死,于明日午后在城门外斩首示众,其父萧闲,流放千里,其妹萧枝雪,因在其宫中,特赦之,钦此。” 午时的阳光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萧枝雪瘦了一圈,跪在那里,衣服都空荡荡的,五百有些于心不忍:“娘娘,接旨吧!” 徐太医在暗中提着箱子,就怕萧枝雪有个突发状况,只是所有的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当事人却很平静。 萧枝雪瘦的有些嶙峋的手交叠在地上,弯下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妾,叩谢君恩。”言罢,迟迟没有起来。 五百近身扶起她:“娘娘快起身吧,陛下并未迁怒于您,这已经是好事了,日子还长,总会有盼头的。” 萧枝雪平静地点头,五百带着人回去复命了。 午后,萧枝雪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下颌搁在上面,看着天空,眯起眼睛,阳光穿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原本了无生气的萧枝雪好似有了些鲜活的气息。 孔司言在一旁时不时盯着萧枝雪,整整一下午,她都坐在那里,头靠着一旁的门栏上,缓慢而轻地眨着眼睛,从白虹贯日到朝霞辉映。 “娘娘,娘娘,您瞧我买了什么。”小梨从门口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纸包东西。 萧枝雪凑过去看,是她一直念着的芋头饼,还有杏煎。 “您不是一直想吃来着,来趁热着。”小梨递给她一块芋头饼,拿在手里热乎乎的,焦香酥脆的外壳夹杂着浓厚的芋头。 萧枝雪咬了一口,眼泪毫无预兆的滴落了下来,小梨急了:“怎么还哭上了,别哭…别哭。”说着说着自己先哭起来。 “小梨,我好累啊,这深宫,像个笼子一样,要是能跟父亲一起走就好了。”萧枝雪吸了吸鼻子。 她只是咬了一口芋头饼就没再吃了,她心里想,芋头饼这么好吃,再多吃一口真的怕舍不得。 夜晚,黑沉如墨的天际毫无预兆的开始下雪,很快就把皇宫各地覆盖了一层白,萧枝雪穿着一袭白色衣裙,赤脚踏上了顶楼。 她推开窗户,寒风呼啸,晶莹的雪花落在了她的头发、眉眼、睫毛上,萧枝雪的神色是平静的,不含一丝的绝望和痛哭,随即凌空踏了出去。 白色的衣裾翻飞,身躯重重地砸在了雪月楼前,沉闷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血色从身下漫出,染红了洁白的大地,就连身上的衣衫也被血迹浸湿,红一块,白一块。 “娘娘。”一声凄厉的、充斥着绝望的嘶吼声响起。 小梨跪在一旁,颤抖着号啕大哭,很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禁军,却无人敢上前。 不多时,远处跑了一道踉跄的身影,身披玄甲,似是在深夜中即将伏出的猛兽。 段知珩的身躯疯狂颤抖,喉间压抑不住的哽咽,他不敢上前,不敢看这一具在雪中凋零的尸体。 最终段知珩跪在一旁,抱起她,怀中的人早已无了生息,血,无穷无尽的血色,浸染了他的玄甲。 小梨看着他,从来冷漠的帝王身躯颤抖不停,低下面颊贴着怀中冰冷的躯体,绝望无助的哭泣声溢了出来,声音愈发抑制不住,白雪覆盖了二人的头,这一刻,也算是共白头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这一天,这一晚,段知珩失去了他的血肉。 为您提供大神 不落言笙 的《重生后偏执女主想开了》最快更新 22. 自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