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 1. 出逃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扉洒进昏暗的屋内,而蓝色的厚重床帘阻拦了外边的幽幽月光。 忽而从床帘间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玉手,床帘一面被轻轻撩开,露出里面的女子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庞,那双盈若秋水的双眸中带着丝谨慎和不安。 当江瓷月垂眸看见那靠睡在她床沿的粗使婆子时,呼吸更是一紧。 她紧张地眨了眨眼,咬着唇小心翼翼下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心跳如擂的她赤足去穿地上的鞋,忽而余光瞥到一旁的婆子突然动了动。她瞬间僵住身体,屏住了呼吸。 好在那婆子只是觉得不舒服换了个方向继续靠睡,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江瓷月终于穿好了鞋子起身,这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地毯,她走在上方也没有多少声响。 她摸索到木架上拿了件挂着的外袍快速穿上来到房门前。 江瓷月压了压心跳如擂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敢去开门。 先是将房门上的插销轻轻移开,随后打开房门发出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房门开出一条缝,月光争先拥后照映在她的身上。 江瓷月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次让她看到了心惊胆战的一幕。靠睡在窗沿上的粗使婆子撑起了身子,迷迷蒙蒙地似要醒来。 她再也不敢耽搁,孤注一掷打开了门,提起衣裙快速跑了出去。 而这声响也终于让那半梦半醒的嬷嬷睁眼望了过来,迷糊的眼神看着那扇打开的房门瞬间清醒了过来。 粗使婆子先是转身将那床帘一掀,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面色猛然一变。下一刻她连滚带爬爬向半开的门口处,尖利的喊声划破夜空:“江小姐跑了!快来人啊!江小姐跑了!!!” *** 朗空星垂,清辉的月色照在青色的地砖上,枝叶繁茂的树木摇曳着黑影发出簌簌声。 江瓷月迈着慌乱的步伐快速穿过小道,衣裙被沿途未曾修剪的灌木枝条划拉撕扯。甚至是她白皙的手背也被划出了红痕,细小的血珠迅速冒出。 被关在这里待嫁的这些日子,她早已摸清了自己要逃跑的路线。 远处渐渐亮起了微末的灯火,伴随而来的还有嘈杂的人声,只是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 江瓷月在这片荒废的旧园中横冲直撞跑着,身后隐隐响起仆从杂乱且沉重的脚步声。 她连忙四下环顾一圈,转身往一个漆黑狭小、不引人注目的灌木丛窄口中钻了进去。 草木的气息中混杂着一抹烟尘的呛味,江瓷月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目早已被泪水浸满。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声咽呜,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抓住裙角。 很快有两个提着灯的仆从就来到了这一片地方,灯笼的光芒透过纵横交错的枝条落入江瓷月的眼中。 “江小姐!快出来吧江小姐!” “江小姐!你在哪?!” ...... 仆从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断传来。 江瓷月浑身忍不住轻颤,但又怕发出异响惊动外面的人,只得愈发捂紧自己的嘴,将所有的恐惧仓惶咽下。 她面前的灌木丛忽而停住了一个仆从,这人有些不耐烦地和同行的的人抱怨道:“我们在这差不多看看就走吧,听说这园子死过人,怪渗人的,那个娇滴滴的江小姐怎有胆子来这。” “说的也是,不过这江小姐也是可怜,父亲刚死,继母就忙着把她嫁与京中老儿续弦,怨不得人要半夜出逃。” “雇主家的事,由得你多嘴什么,小心被人听了去!”另一人小声呵斥他,说完便推搡着人一同离开。 江瓷月听着他们的话语眼泪愈发控制不住。 她阿爹于三月前落水去世,没过多久她的继母秦氏火急火燎要将她推离这个家,生怕她来抢夺江家家产。 从吞州到此地,她被这些送嫁的仆从和婆子看守了一路。 三日前他们便落脚在这间宅院里,说是让江瓷月在此待嫁去京城。 许是此地已经临近京城,更是离吞州有百里遥远,想她一个娇滴滴的深闺小姑娘能逃跑到哪里去,日日看守她的婆子也松懈了些。 这三日里,江瓷月循着机会便观察着这处宅子,想着寻个机会逃走。 终于在今晚寻到了机会。 那两人虽离开了,可她知道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待她没有再听见附近的响动,她才慢慢爬了出去。 顾不得身上的脏乱和划伤,她快步跑至这里的高墙边,抬眼看了眼一人多高的高墙,双手紧紧攥住身侧的裙子,颤颤巍巍踏上了边上的假山石头。 脚下的触感崎岖不平,并不能很好站立。 江瓷月用葱茏的手指奋力攀住石面,垫着脚慢慢往上爬去,背后似乎又再次响起仆从杂乱的脚步声,她心中一紧,加快了动作。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墙,这外边就是一条灰暗的深巷,下边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和干稻草。 她在心中胡乱想着些什么,想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想到阿娘在世时,阿爹再如何混账,也没有对她们不好。可自从阿娘六年前去世,阿爹便迎了继母进门,顺便还娶了三房妾室。 阿爹只因着阿娘临终前的遗愿,好生养着她,同时阿娘当初还要求阿爹不由胡乱做主她的婚事。 江瓷月知道阿娘一直懊悔自己的婚事,阿娘想要她自己寻找到命定之人。 阿爹因着对阿娘的愧疚,不曾干涉她的婚姻大事,是以她虽去年已及笄,却不曾谈婚论嫁。 继母虽不喜欢自己,但她进门后便怀了子嗣,生下来一位弟弟,继母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而且时常忙着管教阿爹那些不安分的妾室,对她的“关照”不算多。 可没想到在阿爹死后,第一个被她开刀的便是自己。 江瓷月低头看向下方有些吓人的高度,昳丽的眉眼中无处不在透露着她的害怕和紧张。 终于她捏紧双拳,看着下方的杂物选择纵身一跳。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她重重落在下方的干稻草上,接着滚落在地。 摔在干燥且毛糙的稻草虽不疼,但到底是娇养了这么多年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这一番折腾。 江瓷月当即双眼再次泛红,艰难地爬起身。 脚踝疼,膝盖处也疼,手肘处更是疼。 “何人在此?!”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处传来,江瓷月借着月光抬眼朝眼前之人看去。 夜幕下,男子长身鹤立于她的面前,盈盈月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狭长的凤眸上眼睫微垂,眼神看似慵懒随性,眼底却带有一抹令人胆颤的冷冽和威压。 宅子内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跌落的动静,隔墙内似乎传来一些动静。 又急又乱的江瓷月微仰着头朝那人伸出手,眼角有一抹泪光滑落。 她不想被抓回去,更不想嫁给那年老的鳏夫。 那人先是侧身避开她的抓取,随后看着那只手背上带着血痕的手,沉着眉眼似是在思索。 不仅是这女子背后,他身后数米开外,也有响动传来。 下一秒,墨色的衣袂在江瓷月的眼前翻飞,她被人一把拉起,腰肢处被紧紧扣住压向一个坚硬的胸膛,清雅的茶香已然包裹住她。 江瓷月愣怔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的五官深邃立体,长相俊美出尘。 她脸庞上的泪水被男子有些粗糙的指腹抹去,最后拇指停留在她姣好的唇瓣上。 紧接着男子俯身直直朝着她低头而去,江瓷月吃惊之余开始奋力推拒,奈何男子的桎梏根本无法逃脱。 她莫不是遇到了登徒子! 江瓷月想出声叫喊,却发不出声来,况且此刻她的嘴被男子的手紧紧捂住。 男子背着光贴近,狭长的凤眸微垂看着她,语气中带了一丝威胁,“安静些。” 2. 大人 裴砚安自诩自己的语气未曾不妥,却见这女子眼中迅速积攒了泪光,长长的睫羽微微轻颤。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可听明白了?”裴砚安再次说道。 江瓷月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泪珠盈睫,咬着下唇微微点了点头,像一朵破碎却妖冶不减的牡丹。 见她点头之后,裴砚安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转而用手掌托住她半侧下颌处微微抬起,他能感受到掌下这人细微的轻颤,但他还是没有一丝犹豫低头覆上放在她唇畔边的手指上。 一时间天地无色,只有二人呼出的气息丝丝绕绕纠缠在一起摇曳,裴砚安宽阔的身形很好将江瓷月的身影笼罩住,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副缱绻缠绵的好景象。 “大人?大……大人?” 来者是当今圣上的姑母新城长公主府上的长史。 林业由远及近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杂乱却不失章法的步伐,在看到裴砚安后他倏然伸手让后边的人止住步伐。 “诶哟,原来大人在此处啊,真是让下官一顿担心啊。”林业虽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敬。 江瓷月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人,又被眼前这一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谁,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还有这个人手掌扣着她的腰,掐得她好疼。 裴砚安听到后边的动静后深深看了江瓷月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警告,直起身的同时将人往自己怀中一带,把人捂得严严实实。 他的目光漫然掠过那挂着虚伪笑意的长史林业,“林长史深夜特地找我这是何意,莫不是在追查本官的行踪?” 虽然裴砚安的语气平淡,却隐约带着一股与身俱来的威压。 林业见状连忙行礼告罪道:“大人错怪了,有个大胆贼人偷了东西,下官正捉拿贼人呢,哪曾想能见到了大人在此,还扰了大人的好事,还望大人息怒啊。” 继而他转头看向后边的侍卫怒喝道:“混帐东西们,还不都退下些!” 林业训完人回过头,有些想要探视裴砚怀中的那女子,奈何裴砚安藏得太好,只能窥见一些凌乱的发髻和裙角。 今晚本是得了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有人要与裴相深夜会晤,现下看来人确实是有,但似乎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又或者,这只是障眼法罢了。 不过—— 林业在心中晒笑一声,这裴相不是为了未过门的安氏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吗?可他赶到之时亲眼所见二人之间举止亲密。 深更半夜,但还在外面便已这般急色,若不是他赶到,怕是要就地做对野鸳鸯不成。 “大人!”裴砚安身边的侍卫青衔匆匆赶来,路过林业时看了他一眼,林业亦是报以一笑。 青衔在看到大人怀中的女子时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掩下。 裴砚安微微勾起纤薄而红润的唇,“林长史可还有什么想看的?” “大人没事,那下官自当安心,夜深露重,不如就由下官送大人回驿站吧。”林业后退一步侧身请人。 青衔冷哼道:“林长史不追那贼人了?” 林长史连忙说:“那自然是大人的安危更重要!” 此时的江瓷月紧紧拽着男子胸口的衣襟,连呼吸都是轻慢的,忽而脚下腾空而起,接着自己被人稳稳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得她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牢牢攀住抱着她的这人。同时她愕然地抬眼看去,看着男子那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嘴唇轻抿垂眼看向她的样子有些清冷漠然。 “藏好脸。” 低沉清润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缓缓荡开。 江瓷月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丝安定,听话地将自己的脸埋在这人的胸前,温热的体温隔着衣物缓缓渗透在她的肌肤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茶香的气味。 也是这人身上的味道。 女子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裴砚安神色无异抱着人阔步走去,青衔绷着脸紧随其后。 在路过林业时,裴砚安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后者强顶着压力眯起眼看向他怀中的人,可惜还是没能看清裴砚安怀中女子的面貌。 --- 在被抱着的这一路,江瓷月都不敢抬头露出面容,许是这短短时间内,她遭受的惊吓和慌乱太多,困意居然渐渐袭来。 她努力咬着唇想要用疼痛保持神志,明明此刻还未真正安全,她尚且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人带往何处,也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她怎能就此入睡? 江瓷月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却发现身体有些绵软,而她的神志也慢慢松懈了下来,黑暗袭来之际缓缓闭上了眼。 裴砚安察觉到怀中的这人已然睡去,原本紧紧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松了力道,眉梢微微一扬。 倒是睡得安稳。 他抱着人轻松上了马车,进入车厢后随后将人放在了輢上。 准备起身时胸口的衣襟蓦然一紧,原是被她攥住了。 裴砚安抬眼看向江瓷月,还以为这人醒了过来,可还未等他有动作,胸口衣襟又骤然一松。 他又盯着这人看了会儿,确定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才另寻位置坐下。 外面的青衔也坐在了前室上,侧头轻声询问里面,“大人,我们直接回去吗?” 车厢内传来一声清淡的回应,青衔驾车而行。 裴砚安坐在另一侧的輢上,视线落在那端入睡的女子上。她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满头青丝不曾束好,此时纷杂交织在一处,不知为何眉头轻轻蹙着,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安。 他收回视线时瞥到自己胸前被抓得起皱的衣襟,眉心轻轻一皱,抬手抚平那些起皱的地方,顺便从胸口处掏出一个赤黑色的香囊放置在小桌上。 这是他放在身上以防万一的迷香粉,撒了一些出来 ,没想到这人刚刚靠得太近吸食后昏睡过去了。 裴砚安将端坐的身体稍稍靠在车厢壁上,阖上双眼。 “青衔,他们还跟着吗?” 青衔的声音很快传来,“林业在后方远远跟着,没敢靠近,我们的人在驿站周边,等会儿要拦住他们吗?” 裴砚安敛眉轻笑,“不必,他们不敢跟进去。” 此处离京不过数十里,长公主府的人也不敢明着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过今夜林业匆忙带人赶来,总归是有些奇怪。 裴砚安将手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缠绕着的黑色檀珠,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 看来是有人紧张了。 紧张了,步伐才会乱。 至于今日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裴砚安复而睁眼看向江瓷月,那些细碎的光线透过窗缝被揉碎了铺洒在她的身上,浓密纤长的眼睫上还有些湿润,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 这女子是何人,为何会凑巧出现在自己要经过的路上,而且还是这样一副“惹人垂怜”的模样。 他身处局中,不能不想得多些。 3. 夜晚 “大人,驿站到了。” 青衔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马车也慢慢停下。 裴砚安抱着人下来时,顺势看了眼马车后方跟着的林业众人,后者端着笑向他行礼。 他径直抱着人转身走向门口。 青衔看着他怀中的女子,碍于那边的林业等人几次欲言又止,直到进了屋内,他才凑上前。 “大人,这位是……” 裴砚安将人放到榻上,“查一下身份底细,别打草惊蛇,明日一早离开回京。” “是。” 青衔应答后却并未离去,裴砚安疑惑地看向他,“还有事?” “只是我们这……没有适合女子的衣裳。”青衔迟疑道。 裴砚安这才注意到榻上这人的衣物不仅有些凌乱,且沾染了不少脏污,像是去哪里滚了一圈。 眼看着是不能继续穿了。 现在想来,他见到她时,确实看到她半坐在地上。 裴砚安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随便找一套来便是。” “可……”青衔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自家主子截住话头。 “还有何事?”裴砚安语气中带着丝不耐烦。 “此次出来,我们不曾带侍女,这换洗……” 裴砚安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手脚俱全,将衣物放置在边上,待她醒来后自行换上便是。” 说完他便朝门口走去,“守好她,没查出身份之前不准让她离开,还有——” 裴砚安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青衔连忙领命。 *** 清风如丝钻过半掩的窗缝,裹挟着一丝清凉直直朝着床榻上那还在睡梦中的人拂去。 尚在梦魇中的江瓷月忽而睁开眼,遽然坐起抓着自己的胸口,微躬着腰大口喘气,额间的碎发被薄汗打湿,紧紧贴在一起。 凉风拂过,额间传来的凉意逐渐拉回她的五感神识。 江瓷月这才看清自己身处陌生的屋内,天光暗沉,一道桃木四扇围屏摆在塌前,阻隔了她大部分的视线。 惊疑之际她忽而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乱,但依旧是自己的衣物。 虽然她至今不曾想明白自己怎会睡了过去,但好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江瓷月掀开被子,寻到青砖地面上的鞋,低头之际看到一旁的矮桌上叠放着一套月白色的干净衣裳。 她忽而想到那个抱着自己的男子,这会不会是他放的。 这般想着时,江瓷月已经将手伸向了衣物,触手是一片冰凉。 思忖一番后,她退下了劣迹斑斑的外衣,转而换上那件干净衣裳。可等她将衣服穿上后有有些吃惊。 这衣服不仅腰身宽大且袖子过长,似乎并不是女子的衣服。 正在她纠结要不要还是换回自己的衣服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江瓷月下意识一惊,不敢拖延匆匆系上衣服,小心翼翼靠近房门处。 在手要碰到房门之际又停住,她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四下环顾房间后,提着过长的衣物蹑手蹑脚来到窗户边。 江瓷月仔细将外衣过长的袖子挽起,伸手推开了半掩着的窗。 清凉的空气霎时扑面而来,月色掩在灰蒙的云层后方,只余下一丝光辉照耀人间。 此处是二楼,往下望去是有一小块延伸出的屋檐,上面排列着鳞次栉比的灰色瓦片。而左边则是一处外栏,只需小心从瓦片上走到即可。 这可比院墙高多了。 江瓷月的眼神透露着紧张不安,伸手扶在窗沿上,这屋内的窗开得并不高,以她的身量也能较为轻松跨坐在窗沿上。 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屏气凝神用脚尖去接触瓦片。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她右侧的手腕上突然被人一把攥住,大力地将她拉向右边,紧接着后背紧紧贴在背后那人身上。 江瓷月甚至没来得及张嘴,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便捂紧了她的口鼻,一股血腥味横冲直撞进入她的鼻腔,还夹杂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茶香,紧接着脖子处传来了冰凉冷硬的触感。 这一番举动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可无声的威胁让江瓷月的眼瞳猛然剧烈收缩,手指紧张地蜷缩着,大气都不敢出。 耳边是男子粗重的呼吸,方才她甚至没看见这人的面容就被挟持住了。 江瓷月紧紧闭上双眼,身子微微颤着,在她没有看见地方,一只站着微亮荧光的小虫突然顺着背后那人的的手爬上来她的脖颈,张开尖利的齿牙狠狠往下一咬,钻入了皮肤之中。 突如其来的疼痛的使得她忍不住想要叫出声,但她的嘴巴早已被牢牢捂住,她下意识张口咬了那人手心的肉。 将人紧紧束缚住的裴砚安身上低着森冷的肃杀之气,伤口的疼痛令他眼前有一阵阵的眩晕失神,而手心处传来的的疼痛反倒是帮他清醒了一些。 只怕是伤他的那刀上抹了药。 再而看向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这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物上。 青衔居然是拿了他的衣服给她。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顺着打开的窗口传了出来。 这声音让江瓷月和裴砚安一同放慢了呼吸,一阵慌乱的步伐愈来愈近。 在对付的身子探出之际,左手持剑的裴砚安手腕轻微翻转,寒光森然的长剑直直刺向窗口处。 青衔连忙侧头一避,轻喊出声:“大人?!” 听到是青衔熟悉的声音后,裴砚安如释重负仰靠在墙上,放下捂住江瓷月的手。 “青衔,去驾车,今晚走。” “是。”刚翻窗而出的青衔听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往下一跃顺利落地。 江瓷月还记得青衔的声音,在被放开嘴后明显感觉到腰间的桎梏也松懈了,她趁此转身看向背后的裴砚安。 他的额发沾染了湿气,衣服似乎穿得很急有些凌乱,面容苍白,唇上失了血色,眉峰微微凝起,半阖着眼靠着后方休憩。 视线微微下移,他腹部处衣服似乎被利器破开,深色的布料周围隐隐有些潮湿。 江瓷月探手想要触碰那处,却在触碰之际被裴砚安用力抓住了手腕。 “想做什么?”裴砚安的声音因为忍耐伤口而变得有些暗哑,“是谁派你来的?”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似是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一般,江瓷月有些害怕他这副模样,白着张脸连连摇头。 裴砚安看着眼前这人忽然变得惨白的脸色,而眼帘上又挂上了晶莹的泪珠,还不等他出声,她突然踉跄后退了一步。 这屋檐本就狭窄,且还有倾斜的角度,江瓷月脚下一时不稳,整个人蓦然要往后倒去。 惊慌失措间她伸手抓住裴砚安的衣服,浑然不顾礼仪一把搂住了对方。但这并未让她稳住身形,反而是连同着裴砚安也有些站不稳了。 裴砚安下意识搂住江瓷月的腰身,以剑为撑稳住身形。 他瞥到楼下青衔已经驾着马车来到下方,随后带着人翩然跃下,直直落在马车边上。 4. 回府 直至落地,江瓷月这才看见地上竟然横七竖八躺着无数人的尸首,涓涓血迹慢慢蜿蜒至她的脚下。 一直身处家宅之中的她哪里见过这些场面,立即害怕地将脸埋在刚才给自己提供了安全的裴砚安怀中。 裴砚安忍着不适,松开手往后踉跄了两步。 江瓷月下意识想要去扶,却被他不动声色避让开。 青衔见状连忙跳下马车,“大人,您受伤了?”他的脸上闪过懊悔,“都怪我,我追出两条街才发现是被调虎离山了。” “无大碍,速回京城。”裴砚安说完又看向了江瓷月,眉目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这女子倘若是被谁派来的,那放她走必定会知晓他的行踪,就地诛杀为上。 但若不是...... 忽而裴砚安伸手迅速在江瓷月后颈处重重一劈,随后一把扶住江瓷月昏迷到下的身躯。 “走。” 青衔没有质疑裴砚安的决定,待他们上车后便迅速驾车离开。 为安全起见,青衔没有选择走官道,而是选了一条废弃后有些不平整的驿道。 车厢内,裴砚安先是打开案桌下的暗格,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仰头将其吃下。 喉结滑动,他紧紧捂住腹部的伤口,双目紧闭忍耐着道路颠簸时牵动伤口引发的痛楚。 数十里的路程并不算远,青衔惦念着大人的伤势不敢怠慢,原先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缩减到了一个时辰。 以至于当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之际,驾车的马儿率先力竭倒下。 此时天际已然微亮。 相府外边的暗卫早已听见动静,待青衔出声喊人,相府大门立即打开,有侍从出门迎接。 “大人。我们到了。”青衔侧身对这里面的人说道,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 青衔立即掀开车帘往里望去,看到裴砚安面色苍白躺靠在一旁时脸色突变,在看到他手上的斑斑血迹后更是手脚都有些慌乱。 “来人!快来人!!!” 听到青衔呼喊的侍从连忙来到马车前,只见青衔搀扶着裴砚安慢慢钻出车厢内。 裴砚安此时已醒来,半阖着眼轻声对青衔吩咐着:“我受伤的事不要让我母亲知晓,那刀上恐怕有毒。” 说完这些话的裴砚安已然到了极限,青衔将人交给府中侍从接手后正欲往里走,突然脚步一顿,拉住一人吩咐道:“里面还有位姑娘,将她......先将她置于偏院吧,没有大人允许不许她出去半步。” 青衔交代完这边便匆匆追了上去。 而那侍从掀开车帘望了一眼,一眼就看见里面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衣衫还有些凌乱。 本来他准备自己将人带进去,可看到此情此景,又想到方才大人身边的侍卫青衔所言,不免有些踌躇。 思来想去他还是让人去喊了几位婢女,将这位姑娘带到了偏院里。 偏院常年无人居住,但屋子却是干净的。 被喊来帮忙的两位婢女瞧着安详睡着的江瓷月,不免带了些好奇的眼神。 “这衣服似乎有些大,不像是女儿家的衣服。”如云小心帮江瓷月褪去宽大的衣裳。 “莫不是大人这次南巡遇到的......”红叶偷偷说道。 二人稍稍对视一眼,却也意会到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他们大人可不曾将女子带回来过。借着烛光细细看着这位姑娘的面容,雾眉淡雅别致,鼻梁高耸,娇唇粉嫩,肤色雪白如凝脂般。 是个样貌顶好的美人。 她们当下决定替这位姑娘梳洗一番,至于衣服,只能委屈她先用一下下人的了。 可在她们打来热水,在替江瓷月擦拭脸颊时,她却骤然惊醒了。 江瓷月睁开眼后惶恐地推开近在咫尺的婢女,手脚并用退到床榻里面的角落里。 又是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人。 江瓷月甚至意识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方才的噩梦中,梦中有无数的人伸着手要将她摁在地上,逼仄的感觉让她无法呼吸。 后颈处还有些隐隐作痛,眼眶中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 “姑娘?”如云轻声开口,生怕再吓到她。 江瓷月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巨大的绝望和恐惧令她只能将身子蜷缩在一起,难以自抑地抱紧自己的双膝。 她好想阿娘,自阿娘去世,从未像今日这般想过阿娘。 如云和红叶看着她这般,心中都有万般疑惑。 这姑娘现在看起来似乎很怕人,她们还是先退下为好。 “姑娘,这边是热水,奴婢给您放在这边。”如云将面巾放在一边,便和红叶一起退下了。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江瓷月其实并未听清什么话语,只是将自己埋藏在臂弯之中,以求能获得那么一丝安心。 是以她连自己哭累了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许是陌生的环境,江瓷月睡得并不安稳。少顷烛火忽而爆出一声轻响,本就睡得浅的江瓷月浑身一颤随即睁眼醒来。 昨夜江瓷月是倚在床的角落睡的,醒来后只觉全身的骨骼都僵硬了一般,动作迟缓且肌肉酸痛。 好不容易缓解了身上的不适,她才缓缓爬到床沿,开始打量身处的这间屋子。 清晨的亮光透过窗棂洒落,屋内清一色是黄梨木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雅致的的山水画。离床榻不远处还摆放着一个鎏金铜炉,丝丝绕绕的白烟正从中冉冉升起。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味想来便是来源于此。 床边的矮架上还放着水盆,江瓷月伸手碰了碰那清澈的水,冰凉的感觉令她忍不住一缩。 正当她准备下床走动时,侧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跪坐在床间的江瓷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来者。 如云拿着衣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那姑娘墨发蜿蜒,素衣罩体,修长的玉颈白皙如玉,扭身望过来时,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只这般看着便是媚态横生的模样。 怪不得能被大人带回来,当真是位人间尤物。 “姑娘,你醒了?”如月快步上前,但在看到江瓷月眼中的警惕时动作一僵。 联想到方才陈管事交代过要看住她,没有大人命令不准她离开偏院的话,心中不免升起一抹震惊。 这姑娘该不会是被大人强掳回来的吧?! 当朝最年轻的、堂堂一品丞相掳了个女子回来?!这传出去怕不是会被非议。 5. 今后 江瓷月自然不知晓面前这位婢女的心中所想,她此时也只能微仰着头,怯怯地看着人。 如云看着她微红的眼中泛着点点湿意,这绝美空灵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愈发心生怜意,与她说话时声音都不免更轻了些。 “奴婢名唤如云,让奴婢来伺候姑娘洗漱宽衣吧。”如云小心地靠近她。 江瓷月看着这位面善的婢女,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 须臾,她还是慢慢朝如月伸出了手,仿若小兽终于伸出爪子试探着外人。 如月惊喜的扶住她的手,视线落在手腕上时忽然“呀”了一声。 那素白细腻的手腕上赫然印着几个青紫色的指印,看着颇为吓人。 如月看了看江瓷月的脸色,试探着问她,“这是……大人弄的?” 大人?江瓷月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微微睁大了眼,所以她是被那位大人带回来了吗? 她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痕迹,不免想到当时那位大人有些可怖的眼神和手劲,嘴唇微抿不开心地点点头。 当时可疼了呢。 如云面露心疼,心想着大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而这份心情在她看到江瓷月后颈处的红痕时更是到达了顶峰,大人对待这姑娘怎的这般粗暴。只是她一介下人,这话只敢在心中腹诽,不敢说出来。 “姑娘,可要备水沐浴?” 昨晚被吓了一身冷汗的江瓷月轻轻点头,她现在也感觉到身上有些不舒爽,不过,她忽而扯了扯如云的衣袖,用有些焦急又渴望的眼神望着她。 那些人为了防止她逃跑,每日给她的吃食本就不多。昨日忙着逃跑,恐惧掩盖了饥饿,现下放松下来些后是真的有些饥肠辘辘。 “我、我饿了。” 江瓷月的嗓音软软的,甚至带着点儿撒娇的感觉。 如玉一听心都要软化了,看着她的脸上还有些擦灰的痕迹,“奴婢这就为您拿点膳食来,顺便帮您擦洗一下可好?” 江瓷月自然没有拒绝,她乖巧地坐在床边,等着如云换了一盆干净热水回来,后边还跟着端了吃食的红叶。 热水打湿的巾帕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如月轻轻擦拭着江瓷月的肌肤,这位姑娘的皮肤娇嫩细腻,被热意擦拭过饿地方都微微泛了红。 自红叶进门,江瓷月的视线便一直放在她手上的托盘中,好不容易等如月给她擦干净了手,她便迫不及待伸手拿了一块绵软的糕点送入嘴中。 入口即化的绵软口感,江瓷月终于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连带着心防也卸下了不少。 红叶从如云的口中听说了这位小姑娘的“遭遇”,眼中带了丝好奇和惋惜。 “姑娘姓什么呀,从哪来?”红叶不顾如云的阻拦径直问道。 嚼着食物的江瓷月两腮鼓鼓囊囊,轻轻颔首看着红叶,眨了眨眼轻声回答:“我姓江,从吞州来。” 总归还是藏了一小份的心思,没有将自己本名直接给出。 “吞州?”如云微微吃惊,这吞州离京中可远着呢,而且大人此次有去吞州吗? 可江瓷月看起来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们见状也没有追问什么。 等到她们一同出了屋后,如云才和红叶说道:“你可不要再随便僭越了,她是大人带回来的姑娘,很可能将来是我们的主子。” 红叶倒没有太在意,开口反驳她,“这不是还没嘛,只是问个姓而已。再说了,她要住在这,我们总不能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如云听她这话也在理,轻轻叹了口气,“陈管事吩咐让我们照看好她,我们照做便是了。” 至于其他事,只看大人那边如何做。 江瓷月吃饱后正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清茶,将嘴中的甜腻的感觉压下。墨黑发亮的长发被简单挽起,她的身上依旧穿着自己的之前的里衣,方才如云说替她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趁着这会儿空档,她穿上鞋子,有些好奇地来到窗口处,往外张望着。 这处院子和她在江府居住的院子大小差不多,不过这园中草木葱茏,西墙角更是摆放了一排的花盆,看起来是有人在精心打理的。 曾几何时她也见过阿娘打理。阿娘的腿脚不便,常年深居内院,闲来无事便爱打理这些静物,每每都能耗费一个早上。而她就安静呆在阿娘身边,一边吃食一边玩闹。 可这一切在阿娘去世后便戛然而止了,继母不喜爱阿娘留下的那些花草,下令丢掉的那天她不顾仪态抢下了几盆。 可她并不会养,那几盆花草没过多久便都枯萎了。 为此她还哭了好些时日。 想到这的她伸手拿出挂在脖间的小玉佩,温热的暖玉质地圆润细腻,这是阿娘给她留下的贴身之物。 这些时日,她都是靠着它支撑下来的。 四月已然回暖,和煦的春风吹拂在人的身上也没有太多凉意,只觉得舒畅万分。 江瓷月伸手接着风,抬头望着远处的檐角。 逃离了继母掌控的道路,不知今后的她又会如何,又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6. 等待 江瓷月总算是将出过一身冷汗的衣物给换了下来,舒舒服服泡了个简陋的澡,也没有喊人给她服侍。 如云给她送来的衣服料子虽然比不上她自己的,但胜在柔软舒适,她穿着也没有太多不适。 此时的江瓷月也终于有了心思思考自己此时的处境,自她醒来后,就不曾见过昨晚那位大人。 不过她记得他当时身上有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她询问如云和红叶二人,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她想自己去问问,却在院门口处就被拦了下来。 “江姑娘,不是我们不让您走,是......是管事交代了,您现在不能出这个院子。”如云说道。 “是呀,您就稍等等,可能大人忙完就回来找您了。”红叶笑着说。 为什么?江瓷月不解。 她轻咬着下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出声,最终只能幸怏怏地转身往回走。 如云见她失落轻叹一口气,“江姑娘你先别急,奴婢尽量给您去问问。” 话虽是这么说了,可如云知道这话安慰的成分居多,毕竟自己平日里哪里有机会接触到大人身边的人呢。 听到这话的江瓷月点头勉强笑了笑,可能是自己太急了,万一那位大人的伤有些严重呢? 人家也算是救了自己,现下也算是礼待她,她不该这般无礼的。 想到这里江瓷月又多了几分耐心,那她就再等等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天半个月。 起初江瓷月不是没有着急过,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她根本走不出这个院子。 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关押在此处的一只笼鸟,每日只能坐在门口台阶处望着远处的飞檐翘角和那被框柱的天际。 红叶和如云将江瓷月落寞的表情尽收眼底,可她们也没办法。 她们根本靠近不了大人居住的聿翎院,更别说是打听点什么消息。反倒是经常能看见行色匆匆的郎中出入府中,管事还让府中众人对此事三缄其口。 这偏院离大人的主院远,更靠近厨房这边,是以在厨房干活的下人们都知道这偏院里住了位姝色无双的江姑娘。 还是被大人带回来的。 这小姑娘平日里看着也乖巧可人,看见人都会笑着和他们招招手。是以大多数厨房的下人们每次路过偏院都会特地过来投点食。 看着这又软又乖的小姑娘吃得开心,他们的心情也舒畅不好。唯一不好的便是这小姑娘不太爱说话。 这段时日里,江瓷月除了不能离开,每日过得也还算清闲。她不是没想过用当初离开那宅子的办法,只是她对这里根本不熟,全然不知道出了这院子该如何走。 好在这里的人对她都很好,她原先的那些戒备和担心也渐渐松懈下来。那日身上受的擦伤和跌落产生的淤青已经淡了许多,只是她皮肤白,要那些痕迹消失恐怕还要些时日。 期间她也想过一些问题,当初逃出来只是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更不愿被送予老头做续弦。只要能逃出来便是,并没有想过太多别的事。 现在想来,自己今后何去何从也成了一个问题。 她好像,没有家了。 红叶她们不知道她心中所虑,只当她是因为大人迟迟没有来找她而落寞。 为给她解乏,红叶便开始和她说些那位大人的事情。 至此,江瓷月才知道原来带她回来的大人竟然是当朝最年轻的丞相裴砚安。 她虽然生长在离京中遥远的吞州,但她也听说过这位年仅二十六便稳坐高位的裴相。 红叶见她对自家大人知之甚少,又自告奋勇和她补充了许多。 这裴砚安出身于四大世家之一裴家,其祖父乃三朝元老,受天下人尊崇,这家世可以说是显赫非凡。 而裴砚安也没有辜负家族期望,自小聪慧且年少成名。三年前更是受先帝所托匡扶幼帝,成为权倾朝野半边天的权臣之首。 三年前皇室熹微,即位的幼帝尚不满十岁,各地藩王皆虎视眈眈觊觎那高位。 但预料之中的乱世纷争却并未出现。三年来,裴砚安生生将朝中内外剑拔弩张的尖端磨平,将分崩离析的王朝奋力整合。 在此期间裴砚安甚至还大力举荐寒门学子为官,为此在世家贵族之间也树敌颇多,若不是其母乃而誉王府独女黎阳郡主,背后有誉王府的三千精兵支撑,恐怕早已腹背受敌。 红叶在说这些话时,双眼隐隐发亮,唇边的笑意只增不减,江瓷月在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仰慕和向往。 余下的时间里红叶不停夸着裴砚安的样貌又是如何惊为天人,她曾在府中远远望见过一眼,只这一眼便已是终身难忘。 但裴相却至今未曾娶妻,倒也不是他不想,只是与他指腹为婚的是青阳安世大家的孙女安玉珊,这二人本该于五年前成婚,但不料五年前安玉珊父亲去世,安玉珊便守了三年的孝期。 可待三年孝期即将期满之时,那安玉珊的继母又突然病故,就此又拖了三年,迄今还剩下半年多的孝期。 众人都以为这门亲事约莫是要作罢,但这两家却是谁也没有提过退婚之事。 这众人看了无不赞扬裴砚安之心胸,愿意一直等着安家三小姐。 在这五年间裴砚安也不曾纳妾和通房,昔日有人送了些娇美的妾室来,都被遣送回去了,只苦了裴家人在一旁干着急。 外边还流传着不少裴相不为美色所动的传闻,只可惜,自古哪有英雄不爱美人。 大人现在终于还是“爱”上了美人,还带回了家。纵然现在一时没来找江瓷月,但总归是带回来了。 说着说着红叶又觉得有些泄气,在她转头看到一旁昏昏欲睡的江瓷月时,这失落的心情更甚。 “真羡慕姑娘您有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能被大人看上。”红叶轻声感慨。 彼时的江瓷月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两颊,已经困得频频点头,迷糊地朝着红叶眨眨眼,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红叶转回头惆怅地叹了口气,算了吧,她现在不也是被遗忘在了这里嘛。 可在她转头的刹那,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红叶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一向伶俐的口齿都变得不利索了。 “郡、郡主!” 江瓷月因着红叶有些响亮的声音总算清醒了一些,她微微侧脸抬头看向红叶行礼的方向。 只见一个穿着端庄秀丽的貌美夫人朝着她款款而来,最终在她的面前站定。 这位夫人的身材修长,举止文雅,五官深邃冷艳,还能窥见几分当年的风华绝代。 只是她看着江瓷月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和压抑的喜色。 黎阳郡主的目光在扫过江瓷月身上的衣服之时,眼中的闪过一丝不满,转头看向后边唯唯诺诺的管事,“亓瑄呢?!” 7. 纳妾 自那日回府,青衔便为大人忙前跑后,好不容易等大人的伤势稳定了,他又自行去领了罚。 但想着还有诸多事要忙,他只是先领了十记军棍,剩下的还要等大人来定罚。 若不是他不够警觉,也不会中了计,致使大人受伤。 在听闻裴砚安终于苏醒,还和旁人询问了青衔所在何处。 受了十记军棍的青衔咬着牙,一瘸一拐准备去聿翎院和大人当面请罪。 聿翎院内。 裴砚安脸上还带着些虚弱,半披着衣衫坐在案桌前,全神贯注看着手中的信封和近几日堆积的文书。 青衔一进门先是向其行礼,再是沉默地跪着一言不发。 裴砚安淡淡一抬眼皮:“起来。” 听到这话的青衔依旧没有起身,“大人,都怪我不够谨慎,您才会如此遭难,还请您惩戒!” 让主子身陷险境还显些丢了命,这不是十记军棍就能抵消的。 裴砚安放下手中的信件,长指轻点桌面,沉着声音说道:“我听说你已自行领罚,起来。” 话语虽不严厉,但却带着不容他人抗拒的威严。 青衔不敢轻慢,先是龇牙咧嘴起身谢过,再是开始交代这些时日自己所查到的事情。 “我当日探查过那些刺客,可他们身上没有能确认身份的痕迹留下,而我们又是临时绕道凌州的,我们的行踪可能被泄漏了,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裴砚安垂着眉眼,手中不断摩挲着右手腕上的檀珠,在听完青衔的话语后,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狭长的眼眸抬起看着前方,“一个小小的县府贪污之案居然牵扯如此之深,甚至有人不惜想要我的命。这个案子背后必然不简单,可能会扯出一片朝堂的腐根,且看那群人会推出哪些人当弃子。” 三个月前,廷尉寺来了一对状告陇县县令刘仪的父女,他们手持的血书列出了刘仪三大罪状,一是祸乱商道,二是掠夺民女强占良田,这第三便是贪污赈灾款八百万两。 可蹊跷的是,此事消息刚出,那刘仪就留了一封认罪书后投江畏罪自尽。人虽死了,但廷尉寺还需往下查,而这查案的过程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证实了那三大罪状一一属实。 此事本该到此结束,可正在南巡的裴砚安半月前却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上面就写了八个字。 ——刘仪没死,凌州一叙。 裴砚安当即传信回京让人压下来了结案的手续。 他马不停蹄赶往回京,特意绕道凌州,果然他刚到的那晚再次收到了密信,约他于今日丑时一刻在那巷子处相见。 同时也‘偶遇’了长史林业,他自称是为长公主出城采办,没想到在此遇见。 裴砚安如约而至,可给信之人却没来,反而等来了林业。 “大人,会不会给信之人便是……林业?”林业迟疑道。 大人受封丞相之时国库空虚,长公主向来受先帝宠爱有加,每月每年的俸银赏赐数不胜数不说,还坐拥着无数不法商户店铺日进斗金,可他家大人上位之后便斩断了她的这些不法之财的来源。 尊贵奢靡了半辈子的长公主对他此番举动无异于是恨之入骨的,倘若是长公主差人这般戏弄倒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他家大人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真要找大人麻烦的可远不止这一个长公主。 他在初醒来之时便已下令让人彻查林业此行为何,应该马上便会有消息传回。 裴砚安冷静说道:“给了信又派人来此守株待兔,长公主应该还没那么蠢,朝中近日如何?” 青衔:“您不在朝中的日子里,许太尉曾提出将这桩案子结案。” 许太尉为何要来掺合这一脚?忽然裴砚安又想到了什么,复而睁眼看着青衔,“那女子的身份呢?” “也已经查明了,当日我们当时所在的深巷一墙之隔是一处私人宅院,听说宅子里丢了位待嫁的女子,那女子名唤江瓷月,听下人的描述与我们那日带回来的女子相符,她应该......不是细作。” 裴砚安看了他一眼,“你怎这般确定?” 青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说道:“我当时打听得多了些......” 他在对上自家大人凌厉的眼神后立刻清了清嗓音继续说,“那女子好像是吞州来的,被家中人逼来嫁于东园匠令续弦的。这事总归不光彩,所以他们也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那姑娘应该是逃出来的时候遇见大人了。” “东园匠令?”裴砚安只知道这东园匠掌制作的是陵内的器物。 “大人可能不知道,那东园匠去年丧了妻,年近五十还无所出,所以……” 裴砚安不动声色拿起边上的水杯,抿唇浅酌了一口。怪不得当时见到她时那般狼狈,原是‘逃婚’的,但他对他人的婚事没有什么兴趣。 “既如此,将她送——” 他话还未说完先被外边的动静打断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一名小厮匆匆忙忙跑进门跪下。 裴砚安缓声问道:“何事?” “郡、郡主来了!”小厮气喘吁吁地回答。 母亲怎会突然来访?裴砚安立即横眉看向青衔。 青衔连连摇头否认。开玩笑,他哪有那胆子私自告诉黎阳郡主。 裴砚安也知道青衔没那胆子,他院内的人也不会告知。略一沉默后,他双手一撑起身,穿好外衣往外走去。 他刚跨出门槛,就看着自己的母亲带着人来势汹汹站在院门口,侧着身与身边的人交代着什么。 裴砚安在看到后方那个有些熟悉的人时,眼神微微一眯。 黎阳郡主正拉着江瓷月的手仔细看着,这位姑娘的十指纤细,手掌绵软带肉,是有福气的手相。 而江瓷月此时还有些愣怔,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位贵气逼人的夫人方才拉着她轻声细语问了好些问题。 黎阳郡主眉梢带着一丝喜意,“你们带着人去把衣裳换了,堂堂相府,居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吗?” 江瓷月直到被如云和红叶拉着走时眼中还是有些茫然,但她一眼看见了门口处站着的裴砚安。 她连忙想要走向裴砚安的那边,这些时日以来,她所要的不过就是见他一面,现下终于有了机会。 她焦急地望着裴砚安,“裴大人!” “就这点时间也不能分开不成?快先将她带下去洗洗。”一旁的黎阳郡主催着人快些将人带走先,再转头看向自己那个向来省心但不听话的儿子。 可黎阳郡主离近后看到裴砚安有些憔悴的眉眼,心中一惊,“尧暄,你脸色怎如此差,生病了?”她本还想质问小儿子为何南巡回来也不知会一声,现下只有满眼的担心。 随后她又看到后边的青衔行礼的姿态有些奇怪,“青衔又是怎么了?” 青衔立即回道:“回郡主,我前几日骑马不小心摔了一跤。” 裴砚安唇边抵拳轻咳两声,“我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不碍事,母亲今日怎么来了?” 黎阳郡主郡主仔细看着他,见儿子真没有大碍也宽了心,随后又板起脸,“我若再不来,还不知你准备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裴砚安觉得这话有些奇怪,“母亲这是何意?” “方才那位女子的事,我都已然听说了。”黎阳郡主看着向来省心的儿子叹了口气。 黎阳郡主有些不高兴地嗔怒道:“尧暄,你若喜欢,好好与我说声便是,我虽不喜你纳妾,但总归还是讲道理的,终于有了喜欢的姑娘也是好事,何至于要这般瞒着我。 况且与你有婚约的安氏之女已经守了五年的孝期,你可知与你同龄的那些儿郎孩子都能上学堂了,我这做母亲的看着心里多焦灼。若不是容君与我说起,我都不知道那你在外面居然自己找了位姑娘回来。” 黎阳郡主说话间眼中流露出一丝喜色。 容君便是那位长公主的闺名,长公主小时候体弱曾在誉王府待过一段时间,若是论起往日的情谊,裴砚安是可以叫长公主一声姨母的。 裴砚安笑了一下,问母亲:“长公主对您说了什么?” 黎阳郡主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容君说他府上的林长史在城外亲眼所见你与一名女子行为举止亲密异常,现在你还将她带回了府上藏了这么多时日,你还有什么与我说的?” 后边的青衔听着黎阳郡主这些话有些吃惊,正要开口替他家大人开口解释,却看见裴砚安背在身后的手做着让他闭嘴的手势。 裴砚安从善如流和母亲赔罪,“母亲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青衔在后边微微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何大人要主动背下这个不切实际的谣言。 见到裴砚安承认,黎阳郡主松了一口气,这位不近女色的儿子总算是开了点窍。 “儿大不由娘,既然只是个妾,我也不会要求她太多,但她该有的礼数待遇也要周到,办宴的话你知会母亲一声,我会派人来。你知道我不喜外边盛行的妻妾成群风气,好在这位女子看着性情温顺柔和,想来以后也不会与你的正妻发生太多争执。” 黎阳郡主对于裴砚安迟迟没有娶妻一直有些顾虑和不安的,他在娶妻生子这事上淡漠却固执,现在他愿意纳妾,也算是一个好开端。 她希望这位妾室能帮儿子开了情.欲的窍,不然再这般拖延下去,她要何时才能抱上孙儿? 裴砚安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掩饰了下去。 “我知晓了。” 余下的时间里,黎阳郡主又交代了不少让裴砚安注意身体饮食的话语。 走前说要去见见那女子,顺便留下一个姑姑指点一二,毕竟这府上长久没有女主子,自然也没有教习姑姑。 好不容易送走了黎阳郡主,青衔连忙跟上自家大人进屋内,迫不及待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裴砚安忍着伤口的不适慢慢坐下,“长公主借我母亲来探我口风,若是我否认我与那女子之间的谣言,岂非证实了那晚我出现在那巷口另有它事。” 而且长公主怕是早已盯上了江瓷月,他若是此刻撇清关系,以长公主多疑的性格,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青衔这才恍然大悟。 “罢了。”裴砚安淡淡出声,“将她在府内安置好,等这次风波过去再将她送走便是。” “是,大人。” 8. 赌气 这边的江瓷月被人推搡着进入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内,一进门就有人上前围着自己,七手八脚扒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江瓷月一手捂着自己的领口,一手着急的拉住一个姑娘的手,用眼神询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姑娘别急,等我们给您梳洗装扮完,您再去见大人也不迟。”方才拦着她不让靠近裴砚安的婢女宽慰道。 江瓷月精准地捕捉到‘见大人’三个字,立即乖巧下来。 不过在如云想要将她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钥匙拿下时,她拼命摇头表示不愿,紧紧将它护住。 这是阿娘在世时留给她的东西之一,还有一个小玉佩从小就戴在她的手上。 阿娘说钥匙里的这是她在吞州留下的东西,连阿爹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倘若哪天江瓷月想离开这,便去将城外十里处的小院,将那里的东西拿了。 她曾问过阿娘那里有什么,阿娘说里面是世人皆想要的荣华富贵和自由,还有一个人的悔恨。 最后的那句话任她如何询问,阿娘都没有回答她,只是轻笑着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她的发间。 婢女们在给江瓷月宽衣时就感觉到掩在衣下的身段不俗,但没想到是如此的曼妙多姿。 只见这位姨娘的皮肤白皙,身形曼妙而窈窕,雪藕般的柔软玉臂垂在不堪一握的腰侧,再往下便是一双优美修长的玉腿,那细削光滑的皮肤吹弹可破。 当真是冰肌玉骨,勾人魂魄。 江瓷月原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沐浴,却没想到这些婢女事无巨细将她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她白皙细嫩的皮肤被热气透出红色,在摇曳的烛光下如同会发光一般。 额前的碎发被微微打湿,江瓷月眨了氤氲出水雾的眼睛,伸手抹去挺俏鼻尖上沾染的水珠,一头乌黑长发乖顺地披散在肩后。 婢女将沐浴过程中送来的衣衫拿了过来。 江瓷月看着那繁琐的衣物轻轻皱了皱鼻头,她没想到,不过是想见那位裴大人一面,居然要这般麻烦呀。 还好只是见一面。 那小衣裹住她如雪似酥的胸前,江瓷月微微拧眉咬着下唇,有些紧了。 替她穿衣的婢女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这衣服是黎阳郡主临时遣人从京中最有名的阕绫阁送来的成衣,尺寸难免有些不合身,只能之后再改改了。 送来的外衣是一条浅蓝色的长裙,领口和袖口上都绣着银色的祥云纹,下摆更是用金线绣了朵朵金莲,身子轻轻转动间,下方的长裙散开一片流光溢彩。 婢女给她的腰间系上一条月白织锦腰带,愈发衬得人妖娆万千。 好不容易穿完了衣服,江瓷月又被摁在了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此时的她已经有些不高兴了,不过就是见个人而已,怎的这般麻烦,而且她被折腾了这么久,都有些饿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瓷月只能随着她们捣鼓。 终于,婢女轻轻在她形状姣好的唇上点了些许的口脂晕开,“姑娘快些瞧瞧,可还满意?” 江瓷月这才抬头胡乱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重重点头。她眼中闪起一抹希翼,这下是不是就能去见那位大人啦。 正当她起身提着有些繁琐的裙子往外走时,正巧迎面遇上方才那位眉眼冷艳但行为有些热络的夫人。 江瓷月心有余悸后退了一小步,她有些害怕这位夫人,看起来就和那位大人一样凶。 黎阳郡主端着脸上下扫视着焕然一新的江瓷月,一直轻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姿色模样倒是不错,你要待在尧瑄身边谨言慎行不可缺,也当牢记自己身后代表的是谁的脸面。” 说完她喊了一位与她年纪相仿,四十岁左右的姑姑,“这位是芷兰,我让她留下教导你几天该学的礼仪。” 这些话江瓷月倒是听清了,但是却没懂,为何这位夫人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尧瑄这些年身边没有人,他喜静你陪在他左右倒也不错,只要你安分守己,裴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好了,我还有事,芷兰你留下吧。”黎阳郡主说完这些话便不再看江瓷月,转身往外边走去,离开时面上也带着一丝喜意。 江瓷月有些着急的想要去追那位夫人,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什么妾室?尧瑄又是谁? “这位姨娘,既然入了相府,还请注意你的仪态。”那位芷兰姑姑伸手将她拦住,一板一眼说道。 姨娘? 听到这个称呼的江瓷月面色惨淡如霜,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成了姨娘呢? “我、我不是姨娘。”江瓷月有些紧张地否认道。 “姨娘说笑了,您只能是姨娘。”芷兰姑姑以为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无论丞相大人许诺了什么,但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她今日一定要见到那位大人不可!这般想着的江瓷月不顾阻拦硬要往外边闯去,一边的婢女连忙上前一同拦着她。 江瓷月根本拗不过她们,只能气得两眼通红,浓密纤长的羽睫因沾染了泪水而黑得发亮,最后放弃往外跑,转身回了屋内,坐在床榻一边轻轻抽泣一边抹眼泪。 阿娘曾说过外面的人不尽然是好人,没想到她刚出来便遇到了。亏她当初还觉得那位大人是好人! 她能从江府逃出一次,那一定也能从这里逃走吧? 芷兰姑姑瞧着江瓷月这般稚气的模样,有些不悦地摇了摇头。这般孩子气的姨娘,二公子究竟是看上了哪,当真是那张皮囊吗? 晚间。 裴砚安一直强撑着精神处理了一些堆积如山的公文要务,好不容易得了歇,青衔恰好也将饭菜送到。 一旁的青衔帮他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摆好,“大人,用膳吧。” “嗯。”裴砚安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此时正闭眼思考着朝中的事。 青衔在一旁有些踌躇,迟迟没有离去。 “还有事?”裴砚安看向他。 “大人,听说……听说那位江姑娘一天不肯吃东西了,也不愿与人说话。” 裴砚安这才想起自己将这人给忘了,她此刻定然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是自己忙起来疏忽了。 “我去看看吧,她现在住在何处?” “就在聿翎院隔壁小院。”青衔快速接道。 裴砚安拿起外衣穿上,心想住得这么近,怕是母亲授意的。 暮色已然落下,明星泛着光遥挂在天际。 裴砚安走进院内时,屋子外边的廊上已经点了灯,屋内虽亮着灯,但很安静。 自他走进来,婢女皆安静退下。 当裴砚安慢步走到门口时,屋内的江瓷月正背对着他,小脑袋一点一点,不知是在做什么。 他轻声咳了一下,想提醒一下她,却看见那小人猛然一抖,似是被吓到了。 随后裴砚安就看到了一张瓷白的小脸两腮塞得鼓鼓囊囊,鼻尖上甚至还蘸了一些糕点的粉渍,那双圆溜的眼睛在看到他时蓦然睁大,然后打了一个嗝。 裴砚安眼眸微眯。 这就是一天不肯吃东西的样子? 9. 字据 江瓷月早先确实是在怄气,对送来的饭菜和糕点都视而不见。但那芷兰姑姑就算这般也没放过她,硬是逼着她听那些说教,还要她端坐好听讲。 等到后面她是又气又累还饿,瘪着嘴越想越委屈。 一刻钟前,也不知是不是江瓷月这副凄惨的模样终于打动了那位芷兰姑姑的心,她终于发话今日就到此为止。 江瓷月好不容易送走了人,难捱的饥饿又开始折磨她。 好在留在她身边的如云不忍心,当时偷偷藏了一碟糕点,等到那位芷兰姑姑离开后拿了出来,给她垫垫肚子,还很贴心地出门去给她拿茶水,免得她噎着。 正当江瓷月吃着的时候,谁知背后传来了声响,将她吓了一跳。而转身看见的那人,正是自己一直想要见的人,一时之间又有些激动,这嗝就止不住了。 江瓷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想要掩住自己这无法控制的打嗝声,可打嗝声还是止不住一声一声往外蹦,一时之间她面红耳赤,又羞又急地转回头。 如云拿着茶水进院子,不料看到了门口处站着裴砚安,她连忙快步上前,“大人。” 裴砚安回头看向如云,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茶壶上,伸手将其接过,薄唇轻启,“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如云得了令连忙退下。 裴砚安拿着托盘缓步来到江瓷月的背后站定,“转过来。” 温沉的声音极为悦耳。 可止不住打嗝的江瓷月没有理他。此时的她又羞又恼,试问有哪位女儿家能坦然在男子面前这般失态的。 这般想着,她的眼底泛起些许的雾气。 托盘轻放在桌上发出声响,一阵隐约熟悉的檀木香忽而飘来。江瓷月抬眼看到那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时有些呆愣。 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面前这人,在裴砚安视线扫过来时心中猛然一跳,慌忙垂下眼,捂住嘴试图抑制打嗝声。 裴砚安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凳子上的江瓷月,白净的脸上有些红,柔顺的软发乖巧地在颊边打着旋,就像一朵初生的花苞,柔美且白嫩。 ——若是没有那鼓腮的两颊和不停地打着嗝的话,当真是一副养眼的景象。 还有,裴砚安眼眸一压,她怎么总这么爱哭。 他将糕点的碟子拿起递到江瓷月的面前,开口道:“吐出来。” 江瓷月震惊地瞪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倦意的男子,抿紧唇摇了摇头。 裴砚安忍下脾气,错身给她倒了一杯茶,“那就喝了它。” 见江瓷月对他手中的这杯茶眼中带了丝戒备,这倒是取悦到了他。 没想到她也是有防备之心的。 裴砚安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继而换杯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没毒,放心了?” 江瓷月这才接过了那杯茶,小口小口喝着,咽下嘴中积压的糕点,还时不时抬眼看裴砚安一眼。 这动作和神情就像一只绵软的小猫,没有一丝威胁性。 裴砚安好不容易等她喝完杯中的水,正要说事,却看见这人又眼巴巴看着自己,似是在诉说自己还要再喝一杯。 只是他权当没有看见一般,拂袖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下。 “我来是想和江姑娘说一些事,由于一些缘故,我需要委屈江姑娘以我妾室的身份,留在府内一段时间。” 江瓷月在听到他说出‘江姑娘’时已然吃惊,在听到妾室是更是瞪大了双眼。 恼人的打嗝声已经慢慢止住了,她的唇边还沾着一些糕点,慢吞吞说道:“我、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妾室?” 最后的两个字咬字微重,像是沾染了细雨的柳枝。 “你先听我说。”裴砚安不容她置喙。 江瓷月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量高大的男子,一时间忘了反驳。 “我已知晓江姑娘你的的身份,你现在在这里是安全的,但你若是出去可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要娶你做续弦的那位东园匠令现在正在寻你。” 裴砚安说完这话,看见面前的江瓷月脸色有些难看后继续说道:“但现在江姑娘你还有一个选择,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只需要牢记本月初六那日,你与我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其他的不可透露给任何人听。” 裴砚安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其余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待事情了结,我会护你周全,并保证那东园匠令和江家的人永远不会找到你。” 江瓷月听完这一大堆话,没有立即相信他。她虽然涉世未深,但阿娘说了,外边年轻儿郎的话最不可信,特别是那些长得俊俏的。 阿娘说过自己当初便是被阿爹这般骗到手的。 裴砚安看出她心中的不信任和不安,“我知晓女子的名誉重要,在此期间我不会碰你,这点你大可放心。” 虽然她......着实貌美。 江瓷月听着这话,心下还是满满的不安,“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裴砚安轻笑一声,“我没有必要骗你,况且你现在没有比我给你的更好的选择了。” 江瓷月知道他说的没错,自己现在孑然一身,要想在外边立足何其之难,更何况,外面还有人在搜寻着自己。 当一段时间有名无实的妾室,结束后便能自由自在。倘若这是真的,那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您真的,会帮我吗?”江瓷月轻轻问他。 裴砚安简短地回答她:“嗯。” 江瓷月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他:“那......那你可以立字据吗?盖章的那种。” 裴砚安嘴角轻轻上扬,还知道要找他立字据。 “你想要我用大印给你画押?” 大印乃是他的官印,非公事不可用。 可江瓷月不懂这些,稍稍歪了歪脑袋,似是在问他难道不行么? 裴砚安见她这副模样,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恢复如常。 “大印不可以,但我可以用私印。” 江瓷月也不管这么多,听到他答应了自己便已高兴了。 裴砚安垂手而立继续说道:“同时我也还有一个要求。” 江瓷月立即安静下来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要肖想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裴砚安的声音好似镀了一层坚硬的冰,“事后也不要有任何多余的纠缠。” 这些话落在江瓷月耳中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明白裴砚安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为何会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而她又要纠缠谁? 裴砚安看着她眼中的懵懂,掩下眼底的情绪,她懂也好,不懂也罢,反正也决定不了什么。 “早些歇息吧,芷兰姑姑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你切记不要露馅。” 他见江瓷月点了头,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离去。 10. 主动 第二日,天际刚浮现一丝微亮,尚在睡梦中的江瓷月突然被人轻轻摇醒。 她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江瓷月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瞪瞪地揉着眼坐在床上。 “姨娘,已经卯时了,丞相大人都已经去上早朝了,您没有去伺候大人起身换衣便罢了,怎还在贪睡?” 芷兰姑姑严肃且威严的声音好似一口警钟,在江瓷月混沌的脑海敲出一丝清明。 可是为什么裴砚安去上早朝,需要她早起服侍呢?这难道不是该正妻做的事吗? 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介妾室,还是假的。 可芷兰姑姑接下来说的话就像是在回答她心中的疑惑一般。 “大人尚未娶妻,府内又只有您一位姨娘,自然需要您来做这些。” 可......这不公平,江瓷月赌气般想要继续躺下睡。 可芷兰姑姑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扫了一旁的如云和红叶二人一眼,“还不快些将姨娘请下来。” 其实芝兰姑姑自己心里也明白,但她留在这是奉了黎阳郡主的命令。 黎阳郡主觉得小儿子之所以这般不近女色可能就是没有体会到女儿家的贴心和柔情,交代她务必让这位姨娘懂事些,帮裴砚安开了这窍,那么娶妻的事情自然也会提上日程了。 不过也交代了,不能让身为妾室的江瓷月不能有多余的非分之想。 一旁的如云应声上前,伸手扶住江瓷月,她只能被迫下了床洗漱穿衣。 昨日的那件小衣应该是连夜拿去修改了尺寸,今天再穿上时,已经没有了那紧绷难受的感觉。 江瓷月在穿衣的间隙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不料又对上了那双芷兰姑姑古板的眼眸,腰间突然猛然收紧,她痛苦地皱了下眉。 可芷兰姑姑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将手中的腰带又往外扯了几分,直至将那腰束得芊芊一握,也更衬得她胸前饱满。 江瓷感觉自己的腰间像被束缚上了一道禁锢,连呼吸都觉得不太畅快。 芷兰姑姑将腰封贴合在她腰间系好,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那些睡意俨然被这一勒给勒得烟消云散,余下的时间里她又被折腾了半晌,一旁的芷兰姑姑还在不停教着伺候人的“规矩”。 江瓷月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大人性子淡,姨娘有些时候得主动些,嘘寒问暖都是最基本的,大人常年劳心政事,这些年的三餐温饱四季冷暖都缺人照料……” 芷兰姑姑滔滔不绝的话语江瓷月根本没法插嘴,只能在心中悄悄反驳,这诺大的一个相府,裴大人身为主子怎会缺人照料呢? “——老奴听闻大人昨日来找你了但没留宿,姨娘该在行为上多些表达,大人自然是喜欢你才会将你留在身边。” 才不是呢。江瓷月在心底反驳,她与裴大人只是‘互相帮助’的关系。 芷兰姑姑显然不这么想,她和黎阳郡主将这位好不容易出现在相府的姨娘看做了敲门砖,不过她也不忘提点江瓷月她真正的身份,未来要尊敬且侍奉主母,不要妄想其他东西。 江瓷月虽然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是假的,但是听到这些话还是会有些在意。不过这话倒是让她联想到昨晚裴大人和她说的话,让她不要肖想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想明白这话的江瓷月眼底浮现一丝失落,他是害怕自己是后纠缠不休吗? 可对她来说,这位裴大人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人,她岂会恩将仇报呢。等到裴大人那边的事情了结,自己就会离开的。 江瓷月抿了抿唇,便就再忍忍吧。 等她好不容易捱过了繁琐的梳妆,勒紧的肚中依旧是传来了饥饿的感觉。她用眼神和如云她们求助,可在芷兰姑姑的看守下,她们也不敢如何。 毕竟这位芷兰姑姑是黎阳郡主身边的人,她们有几条命敢莽撞的。 今日外边的天气有些灰沉,雾蒙蒙的光线从窗棂中洒落进屋内。芷兰姑姑朝外边看了一眼,询问了时辰,紧接着说出了让江瓷月震惊了一整天的话。 芷兰姑姑说:“大人早朝应该快结束了,姨娘快些起身去门口迎接大人吧。” 一个‘妾室’需要做到这般的地步吗? 算了,受人之惠,行之有限。 江瓷月抿着嘴压下心中的不满,手指微微蜷缩抓着两边的衣裙起身出门。 昨天她就知道了,这位芷兰姑姑是不会心软的。 这日子还不如在那座偏院中自在呢。 11. 迎接 厚重的朱漆宫门徐徐推开,露出里边被蒙蒙细雨笼罩的重重红墙碧瓦。 裴砚安身穿一品绯色朝服从中慢步走出,朝服上方的仙鹤绣纹随着步伐轻轻抖动,惟妙惟肖的同时也在彰显着它的地位。 等在外边的青衔见他出来,连忙撑着伞迎上前去。 裴砚安看了一眼青衔还不太利索的走路动作,“这段时间你先将身上的伤养好,我已经让青玉回来了。” 青玉是青衔的同胞哥哥,一直在外替大人做事,无召不会回来。 “是,谢大人。”青衔虽这么答着,但面上带了些忧伤,总觉得像是被大人流放了。而且他哥要是回来,定然会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哟,青衔今日看着如此低落?”一个模样端正的男子款步走来。 出声之人乃是主管刑狱的廷尉于镜涟,当年也是由裴砚安举荐的寒门弟子之一,短短数年时间内便凭借着内外之力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见过于大人。”青衔向其行礼,后者摆摆手让他起身。 而前方的裴砚安则是一手撩起官袍,径自踏步上了马车。 于镜涟见状连连笑着摇头,“你家丞相大人还是这般冷情,亏我方才在早朝之时还在太后和朝臣面前百般为他说话。” “大人又被为难了?”青衔追问道。 还未等于镜涟开口,马车内的那人敲了敲内壁,“还不上来?” 于镜涟拾着笑意扬了扬眉,扶着车框边上了马车。 青衔见状也收起了伞,准备驾车回府。 马车内,馥郁的茶香充盈在周围。于镜涟见裴砚安端坐在輢上手中拿着一杯浓茶,眼中带了些担忧。 “听闻大人此次回来受了不轻的伤,还是少饮些浓茶吧。” 裴砚安垂眼抿下一口茶,齿颊留香。 “有事?” 于镜涟轻叹一口气:“我的大人呐,您一声令下便让我压下了那县令之案,现下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您就不给我透个底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砚安将手中的青玉杯置于掌中摩挲,“那案子都查出来些什么?” “那姓刘的为官期间对百姓盘剥有加且其嚣尘上,不仅无好生之德更是做出侵占农户赖以生存的良田等恶事,至于他贪污的赈灾款乃是去年涝灾朝中拨下的款,他与县府的师爷共同吞下了那笔款,是一个子儿都没从指缝中露出给到当地百姓手中啊。” 于镜涟说的这些裴砚安其实都已知晓,但他现在实在想不明白,那信究竟会是谁给自己送的,这件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又或是,他真的被人摆了一道。 裴砚安:“刘仪的尸首能确认是本人吗?” 于镜涟:“那贪官从江中捞上来时浑身都泡发了,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被鱼啃食的痕迹,但样貌还是依稀能辨认出,况且身上的衣物经府中仆从的辨认是他离去那日所穿,经当地和邻县的仵作一起勘验,确是刘仪本人。” 不等裴砚安发问,于镜涟又补充道,“那刘仪左脚小趾断了一截,说是幼年被斧子砸断的,这种骨头上的陈年旧伤一般做不了假。” 裴砚安静静听完,“那位师爷呢?” “在廷尉寺的人到陇县的前一晚也写了一封认罪书后自缢了,廷尉寺的人亲眼见到他的尸身后确认了死亡。” 这桩案子最主要的两名主犯都已死,而那些罪证却都还在,甚至是那两人临死前写下了自己的条条罪证送到了廷尉寺的眼前。 裴砚安沉声道:“这案子继续压着,刘仪可能没有死,我要你放些饵出去,看看有什么鱼会上钩。” “没有死,大人是如何知晓的?”于镜涟瞪大了眼,“大人想要下官放什么饵?” 裴砚安:“只是可能罢了。我要你来一出无中生有,诈一诈那些不太心安的人。” 于镜涟虚心求问,“那依大人所见,下官该如何无中生有?” “这个案子最大的争议就在于死无对证。”裴砚安抿唇咽下茶水,“不如给它‘造’一个活的出来。” 于镜涟喉间一梗,怎么都觉得这事像是一块烫手山芋。 辘辘的马车声驶过湿润的道路,速度慢慢减缓直至停下。 相府到了。 裴砚安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于镜涟一眼,“于大人是自己回去还是我差人送你?” 于镜涟叹口气,“怎么说今日早朝下官也帮大人挡了不少明枪暗箭,去您府上讨一顿早膳总还是行的吧。” 裴砚安微微颔首,“来吃便是。”说完便起身撩开车帘往外走去,却看到了站在马车旁有些欲言又止的青衔。 很快他便知晓了青衔为何这幅表情,只见马车边立着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油纸伞掩去了那人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截小巧白皙的下巴,一袭蓝色的长裙轻轻飘动着。 裴砚安眉间微微拧起,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大概是听到了些动静,伞下的人终于抬起伞,露出那张如玉般的面庞,在绵绵细雨中看去好似蒙着一层淡薄的水汽。 正是被迫出来等人的江瓷月。 裴砚安无法否认这般的江瓷月看着仿若明珠般流光溢彩,但他也心下存疑,不知道她为何在此处。 站在江瓷月身后的如云轻轻推了推她,小声提醒她:“姨娘,快上前去迎接大人。” 江瓷月低头咬了咬嫣红的唇瓣,随即上前一小步,鼓起勇气微微仰头看着裴砚安:“大、大人……” 可话还未说完,被一道清朗的声音给打断了。 “外边都在传言丞相大人在府中藏了位美娇妾,今日一见,还真有啊。”于镜涟撩开车帘往外笑着说道。 江瓷月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马车中的那名青年,她没想到马车内居然还有一人,一时间忘了自己要接着说什么。 忽然眼前闪过一抹绯色,裴砚安挺拔的身姿立于她的身前,“青衔,差人送于大人回府。”说罢将于镜涟掀起车帘盖了回去。 紧接着于镜涟闷闷的笑骂音从马车中传出,“大人怎这般小气!罢了罢了,下官也回去找自己的夫人去便是。” 裴砚安没有再去管背后的于镜涟,转身走向江瓷月,清隽的眉眼微动,“走吧。” 江瓷月本以为他会询问自己为何在此,谁知他竟没有问。 直到后方的如云再次提醒她跟上去,她方才提着裙子慢慢跟上裴砚安。 朦胧的细雨渐歇,空气中弥漫着一抹雨后清凉的气息,落在叶上的雨点汇聚成水滴缓慢低落。 裴砚安的步伐有些大,江瓷月想追上他还有些许的吃力。 雨地有些湿滑,江瓷月追人的同时还顾及着地上的水坑,是以不曾察觉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瓷月低垂的额间碰到一堵坚实的后背,她一时没稳住被撞得后退两步,好在身边的如云一把搀住了她,这才没有跌倒。 “你要跟我进去?”裴砚安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瓷月这才发现原来这一路已经跟到了聿翎院,她有些紧张地抿抿唇,视线突然看到右边小道尽头站着芷兰姑姑,正看着自己。 这也太吓人了! 她连忙移回视线,对着裴砚安结结巴巴说道:“是芷、芷兰姑姑说的。” 裴砚安听到江瓷月的回答后眼底一沉,想来让她等在外边也是芷兰姑姑的注意。他轻吁一口气,“算了,进来吧,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来。” 刚好也能交代她一些事。 “啊?”江瓷月扭头看了眼如云,眼中带着些不舍,“如云不能和我一起进去吗?” “不能。”裴砚安说完话便跨步进了院子。 如云连忙将江瓷月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姨娘快些进去罢。” 江瓷月权衡了一会儿是自己一个人进去还是回去遭受芷兰姑姑的训诫,最终选择踏进了聿翎院。 12. 误入 从门内进去后先是绕过了一面隔墙,再是沿着一条碎石铺成的曲径往里走,便能看见院里坐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有两名身穿深色布衣的杂役正在扫洒地上的落叶,扫帚拂地发出“沙沙”声。 裴砚安的脚步在一间屋前停了下来,这次江瓷月有注意到,连忙也停下脚步。 “我要更衣。”裴雅安回头看着她。 “那我在外面等你?”江瓷月轻声询问他。 裴砚安先是定定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道:“澜音。”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装扮朴素不苟言笑的女子从右边廊下走出,走近后朝着裴砚安行礼,“大人。” “先带她去西偏室。” 领了命的澜音面向江瓷月也行了个礼,“这边请。” 江瓷月看了一眼裴砚安,只见他已经跨入了屋内,她收回视线对着澜音轻轻点头,“有劳。” 澜音带着她往右边走去,江瓷月看着前方澜音瘦削挺直的背影,隐隐觉得这不像是一般女子所能有的身段,而且穿的衣服与其他婢女也不同,是侍女的衣服。 之前听红叶说裴砚安的事,似乎是说他不喜女色,也不让府内的婢女近身服侍。她还以为裴砚安的院中不会有侍女,没想到还是有的。 这般想着,江瓷月难免对这位叫澜音的侍女多了些好奇,时不时偷偷打量一眼。 澜音也早已发现江瓷月对自己的窥探,但她依旧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直至将人领进屋内。 “您且稍坐。” 还未等江瓷月同人搭上话,澜音已经退出了房内,还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江瓷月只得寻了个地方坐下环顾四周,屋内的家具用了上好的朱漆,矮榻边的地面上更是铺了一大块绛红色的地毯。她好奇地看着周边的摆设,墙面上挂着不少风雅趣物,看着都不像是凡品。 原先她只是坐在位置上远远看着,但这屋中的摆设的小玩意儿实在是太多了,不知不觉就让人想走近些仔细瞧瞧。 不过她也只是瞧瞧,没敢真的上手触碰。 江瓷月被一张放在角落里的玉琴,长约三尺六寸,这琴身的桐木通体呈黑色,在昏惑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幽绿。在琴尾处似乎提了字,只是光线有些暗淡令人看不清。 好奇心驱使她小心往前走了几步凑上前查看,忽而耳边听到一点轻微的动静。 江瓷月顺着声音转头看去,原是一个小木制品从矮桌上掉落在一边的地毯上。 她走过去将东西捡起放回原位,抬头是却是在面前看到了一道长帘。方才光线暗,而这长帘的颜色也与周边事物相近,她这才没看见。 难道这里边还有一间偏室? 她转身往那边走了两步,看着那道闭合的长帘,心中踌躇着。 要不要掀开一点看看呢? 少女纤细的指尖朝着长帘而去,但指尖尚停留在长帘上方犹豫。 还是算了吧,这是别人家,她不该如此冒犯的。 就在江瓷月准备放下手往回走时,长帘处骤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处已被牢牢攥住。这力道倒是有些许的熟悉。 江瓷月被吓得当即就要惊呼出声,但声音还来得及发出,又被那人用力地拽着手腕往长帘那边一扯。 她的脚下踉跄了两步,转眼间已到了长帘的后方。手腕被攥得生疼,被人毫不留情摁压在墙面之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江瓷月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些什么,眼前也有些发晕。 “你为何在此处?” 江瓷月此刻脑中还有些空白,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入眼的是裴砚安那张清隽俊美的面容。沿着他如玉般修长的脖颈往下看竟是见到了一副裴砚安衣裳半敞的画面。 那线条流畅、薄而紧致的肌肉一览无遗,再往下隐隐还能看见一截腰身。 不能再看了! 江瓷月的脸上顿时涌上了绯红的血色,慌乱地别开脸,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 再抬眼时便是看到裴砚安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骨明晰且修长,衣袖下落露出他的手腕,上面缠着几圈黑色檀珠,表面泛着一丝亮光,似是经常被人摩挲着。 她的整只手都被大力摁压在墙壁上,稍有动弹,肩膀处便传来一阵疼痛。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瓷月无措地眨着眼,说话还有些结巴和没条理,“疼……是、是刚刚的侍女带我来的。” 裴砚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物松散敞开,方才换药的期间听到了异响,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将衣服穿上却并未系好,方才动作间散开了。他松开江瓷月的手腕,面上也带了一丝不自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他的鼻尖似乎萦绕着一抹清淡的异香,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而江瓷月则是捂着自己被攥疼的手腕侧过身,额间抵着冰凉的墙,脸上的红晕经久不散。 裴砚安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将自己埋进墙里的人,再回想刚刚她说的话,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转头对着门外喊道:“澜音!进来!” 听到自己名字的澜音很快就推门走了进来,先是对着裴砚安行了礼,在看到一旁的江瓷月时,眼神微微一顿。 这位姑娘怎会出现在此处? 裴砚安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将人送到西偏室吗?” 怎么会直接送到了在他主屋后边相连的东偏室,这两个屋子分明是两个方位。 澜音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西、西偏室不是在左边吗?” 难道她又弄反了方位?!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不应该出错啊。 裴砚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伸手指着门口,字正腔圆说道:“你给我出去!” 若不是他这聿翎院中没有其他女子,他也不会喊澜音来。偏这澜音天生没有方位感,不然平日也不会只是将她放在院中护院。 经此一番,裴砚安心中也已平息不少,转而看向贴墙而站的江瓷月。 阒然无声间,一声短促的“咕”声打破了寂静。 江瓷月这脸上好不容易退去的红潮,因羞愧再次染上了红晕,连带着耳廓都弥漫上一层红色。 可这也不能怪她呀,她一早便被芷兰姑姑喊起好一番折腾,直至现在也不曾进食。 裴砚安轻轻摇了摇头,“饿了?” 江瓷月羞赧地点了点头,偷偷转头快速看了一眼裴砚安,却不想直接被抓了个现行,连忙又转了回去。 裴砚安见她眼里闪着一缕沁人的羞意,仿若与他再多对视一眼,就能从中看见水意。 “我去让人传膳。” 13. 用膳 厨房那边早就备好了早膳,待一传唤便将吃食都端了上来。送来的早膳并未分开,最终二人还是坐在了一张桌上进食。 江瓷月刚入座时面上还有些拘束,但很快就被一桌子丰盛的早膳吸引了目光。况且她早已是饥肠辘辘,食欲最终战胜了她的拘谨。 裴砚安并未留人伺候,所以一切都得自己来。 厨房那边大概是知道江瓷月也在这边用膳,上了一盘她在偏院时最爱吃的水晶肉馅包,还贴心的给她调配了蘸料。 江瓷月先是夹了一只水晶包,面皮晶莹剔透,包裹住的肉馅隐隐透出粉色。她将水晶包往蘸料里一滚,一口咬下便是滋润的汤水混杂着鲜嫩的肉香,里面甚至还放了一整个虾仁。 一只吃完便是唇齿留香。江瓷月一连吃了五只水晶包才后知后觉停下了筷子,她小心往裴砚安那边瞥了一眼,生怕自己方才那般被他看了去。 裴砚安吃东西的动作安静且从容,看起来也并未察觉到她的失态。 江瓷月又心安理得将筷子伸向了一旁的牛乳糕,这次她没有吃得那般急,而是慢慢嚼咽着,时不时喝上一口长生粥。 裴砚安抬眼看着江瓷月不停鼓动的腮帮,想到方才她吃东西时眼睛也跟着发亮一般,心中有些想要发笑。 他胃口尚未恢复,吃了一些垫肚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可原本还在进食的江瓷月似乎被他的动作影响了,一同放下了筷子,那双温润清澈的眼眸看着他,还舔了舔黏在唇边的粉渍。 裴砚安:“……”倒像是被他逼着不准吃了一样。 他原本想让她继续吃不用管自己,但看着她面前的那些吃食,想着她已经吃了不少便没有再说。 事实上裴砚安猜得没错,江瓷月确实已经吃饱了。吃饱喝足后的她神色也泛了些懒,方才的那些尴尬似乎也消散了。 不过方才慌乱间,她似乎看见他腰腹处那道伤口了,当时似乎流了不少的血,那一片周围的衣服都被氤湿了。 裴砚安见她时不时往他身上瞄一眼,似是有话要说,“有什么想问的?” 江瓷月对上他的眼睛,再度看了眼他的腰间处,小声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裴砚安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抬起那双锋锐静默的眼眸看着她,“此事你无需过问。” 吃了个闭门羹的江瓷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芷兰姑姑是我母亲让其留下的,她虽做事刻板但心地不坏,这些日子还请江小姐忍忍。”裴砚安的声音不自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压。 “哦,我知晓了。”江瓷月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垂头应答。 显然就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裴砚安:“还有今后就不必出门迎我了。” “可我说了又不算呀。”江瓷月轻声嘟囔着。 裴砚安确是听清了她的话语,“我会让人和芷兰姑姑说的。”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她若真为难你,你与我说。”说到底她也是因为自己才会被芷兰姑姑为难。 江瓷月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他这么一说。 从前她在家中时,阿爹也会这般对她说,若是秦氏有哪里对她不好,尽管去找他说。 可当她真的因为送来的新衣裳不合身去找了阿爹,他又会笑眯眯地对她说这点小事没什么的,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要体谅秦氏管家不易。 裴砚安不知道眼前之人的思绪已经飞了开去,只觉得她突然沉寂了下来,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院中都是我的人,你且就先待在这里,我会让澜音来陪你,往后这段时间,她也会跟在你身边。”裴砚安说完便起了身往外走去。 “等、等等!”江瓷月突然出声喊住他,见人转头看向自己又不太敢与其对视,“这屋内的东西,我能碰吗?” 她实在是想摸摸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们。 裴砚安扫视了一圈这间屋内,摆设的的大多是一些平日里自己不怎么碰的文玩和书册,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以,但里面长帘后面的屋子你不能过去。” 得了首肯的江瓷月笑得眼睛弯弯,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嗯!” 裴砚安收回视线,手指却不自觉摩挲着手腕处的檀珠。 至于这般开心吗? 院中青衔和澜音正待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青衔送完于镜涟回来,刚进院便看到澜音独自一人蹲在树后。 他当即凑过去用手中的剑柄往人肩上戳了戳,“你在这里做什么?” 澜音转过一张面无表情却带着一丝惆怅的的脸,慢吞吞说道:“我又认错方位了……” 她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一说与青衔听,青衔听完毫不留情“噗嗤”笑出声,“澜音啊,你这‘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大法,下次记得面朝院门站着再用。” 面对青衔的嘻闹澜音也没生气,只是继续转回头盯着那树下的躲雨的蚂蚁们。 这些蚂蚁认路的本事要是能分她一点就好了。 青衔原本还想再逗说几句,余光却看到了从屋内走出来的裴砚安,他连忙踢了踢澜音的脚后跟,低声提醒她,“大人来了。” “澜音,你去陪着她,这些时日看着她。”裴砚安交代完澜音又扫视了一眼青衔,“青玉应该快回来了,你且去歇着吧,最近不用守着我,帮澜音一同看着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江瓷月。 澜音自然是领命,只是她没懂这个‘看着她’是什么意思。等到看着裴砚安离去进了书房,她转头看向神情有些蔫蔫的青衔,皱眉问他:“大人说的‘看着’是哪种看着?” 对于他们侍卫来说,看人有着好几种含义。 青衔还沉浸在自己被大人‘抛弃’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自己是不是不中用了、大人是不是不要他了的哀愁中轻叹一口气,“居然要我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姨娘?” 他居然沦落到只能看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姨娘,澜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位是大人的姨娘?” 她原以为就是位平凡的小姑娘,现在想想大人怎么会让普通人进来呢? 青衔看了一眼澜音,面露一丝纠结,要说这位江姑娘和大人之间的约定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澜音除了练武的方面,向来迟钝,万一说错了哪句话...... 况且既然大人都没有告诉她,那自己也不多嘴了吧。 “是呀。”青衔点点头。 澜音恍然大悟点点头,她明白了,原来是要她保护好这位姨娘。 她别的虽不行,但武功倒是在青衔之上。 受到提点之后的澜音露出顿悟的表情,拍了拍青衔的肩让他放心,随后走向江瓷月的屋内。 14. 触碰 待裴砚安走后,便有人进来将桌上的吃食悉数撤下。 江瓷月正准备起身离开座位时,澜音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澜音来到她的面前站定,先是朝着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见过姨娘,我叫澜音,未来会待在姨娘身边护着你。” 江瓷月先是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一愣,但很快抿唇一笑,“好呀,谢谢澜音。” 平日里澜音大多是面对一群面容肃然的侍卫,哪里见过这般貌美的姑娘对自己和煦地笑,她一时有些看愣了。 笑得这般好看的姨娘,声音也好听,难怪大人会愿意让她呆在身边。 外边的天色从朦胧不清的灰白色转而变得愈发暗沉,蒙蒙细雨变成磅礴大雨,雨水顺着屋檐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安定且昏昏欲睡的催眠声。 屋内点了灯,暖黄色的烛光跳跃在空中,为四周带来光亮。 此时的江瓷月侧躺在矮榻上,如墨般的黑发如云铺散,眼眸安然闭着,呼吸浅浅,右手中还抓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册,身上有澜音为她盖上的一张薄毯。 她原是想看看书册打发时间的,但这些书中的字句大多晦涩,睡意顺着字句传达到她的脑海深处,这才沉沉睡去。 江瓷月悠悠转醒时外边的雨还未停歇,但雨势渐缓,凉意也更甚些。 许是睡得久了,江瓷月眼中聚集着一抹茫然,周身也觉得有些许凉意。她抬眼并未看到屋内有澜音的身影,反倒是在榻边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她身边。 烛光映在裴砚安轮廓清晰眉眼隽冷的侧脸上,光线从流畅的下颌到凸起的喉结一路往下延伸,直至到那片光裸的胸膛。 江瓷月面上似是被吓到了一般,面红耳赤地移开眼,双手撑在身侧往后一躲,手指无措地抓紧身下的散乱的衣裙。 “你、你……”她感觉自己的舌头似是打了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紧接着她看到裴砚安半倾身子慢慢靠近她,黑长的眼睫微垂,高鼻淡唇,整个人好看得如谪仙一般。 江瓷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自己现在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肤浅的,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为何这般袒露身体……她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眼看裴砚安。 忽而下颌被人用手捏住轻轻抬起,裴砚安微暗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看着她。她看见自己惊慌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那沉静的漩涡中。 “躲什么?”低沉的声音带着哑意,还携带了一丝的明晃的诱惑。 烛光滚烫,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唯独面前这人是静止的。 江瓷月只觉得现在的他像是书中那魅惑人心的妖魅,酥麻的热意从被捏住的下颌处逐渐蔓延开。 在裴砚安蓦地凑近时,江瓷月心中的慌乱终于令她伸手推开身上这人。 “不!!!” 江瓷月在手掌贴上那不着衣物的胸膛前猝然惊醒,睁开眼时脑中还有些阵阵发懵。 不远处的澜音注意到她已醒来,快步走到榻边轻声喊她,“姨娘?” 澜音的声音引得江瓷月看向她,眼中带着疑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澜音,你怎么在这?” 那裴砚安呢? 江瓷月轻轻眨了眨眼,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发现裴砚安的身影,她的眼中逐渐恢复一丝清明。 所以,难道刚才那些都是梦?! 方才那些旖旎暧昧的场景纷纷挤入她的脑中,她蓦地伸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却掩不住耳垂上泛起的红雾。 她怎会、怎会做那种梦?!莫不是因为自己之前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她脸色骤然一变,后知后觉想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该不会长针眼吧。 站在一边的澜音看着这位姨娘做出一番奇怪的举动,虽不解但也没有问什么。做大人的侍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过问主子们的事,这一点澜音深谙其道并奉行得很好。 过了好些时间江瓷月才将手放了下来,面上仍旧是染着一片薄红。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江瓷月警觉地扭头望过去,此刻的她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脆弱模样。 澜音过去开了门,敲门的是来询问江瓷月午膳是否需要点菜的仆从。 江瓷月现下哪有心思想这些,只让厨房随意就好。 澜音送走了人重新将门关上,转头看见江瓷月坐在矮榻上,垂眼看着脚尖,只能看见一个乌黑的脑袋。 突然江瓷月脑袋一抬,目光看着前方,“我要回去。” 她现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里的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气,就像是裴砚安凑近她时身上的味道。 澜音不明白她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话,而且回去是要回哪去? 江瓷月穿好鞋,认真看着澜音说道:“我要回我的院子去。” 澜音心想大人既然要她看护好姨娘,那自然姨娘的话也是要听的。 “需要和大人说一声吗?” “不需要了!”江瓷月下意识出声拒绝,随后对上澜音有些诧异的眼神又有些不好意思,软着嗓音糯糯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他那般繁忙,这等小事就不用、不用麻烦他了……” 澜音心想也是,便没有坚持什么。就是她看着江瓷月的背影,不知怎的,看出来一点落荒而逃的感觉来。 外边依旧落着雨,澜音替江瓷月撑着伞朝着院门走去,脚步中带着抹急切。 凉风习习吹散了江瓷月颊边的碎发,也吹淡了她脸上的热意。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仿佛后边有猛兽在追逐着。 等到终于一脚跨出了院门,江瓷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的那些恼人的羞赧似乎也不再胡乱窜着。 如云和红叶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在临近午膳前突然回来的,后边还跟着一位面冷的女子,看打扮似乎是大人院中的侍卫。 “姨娘,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如云连忙上前带江瓷月进屋。 江瓷月先是小心翼翼往屋内探了一眼,没有看到芷兰姑姑后宽了心,回答她,“我想回来了。” 红叶在后边展颜一笑:“姨娘放心,芷兰姑姑现下不在呢。对了,既然姨娘回来了,奴婢去厨房那边说一声,省得他们将饭菜送错了地方。” 说完她打量了一眼跟进屋没有离去的澜音,“这位姐姐今后莫不是也要待在姨娘身边的,不如和我一同去吧?” 澜音对此没有拒绝,相府内没有危险,她离开姨娘身边一会也是无碍的。 如云见江瓷月发尾处被雨水打湿了,转身拿了一块干毛巾回来,轻柔地替她擦拭着,不时还观察着她的脸色。 “姨娘有心事?” 江瓷月缓缓摇头。 “那可是困了?”如云还记得今早芷兰姑姑让江瓷月起床时那副困倦的模样。 江瓷月再次摇头,她怎么可能再困呢,早知道就不该在那补那一觉。这般想着,她有些烦恼地双手撑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颊,歪着脑袋看下窗外,希望借此洗涤一番自己的心灵。 如云霎时被她露出的那截洁白的手腕吸引了目光,在看到上面的红痕时微微一惊,随即她脸色也微微一红。 难怪姨娘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15. 喝药 江瓷月离开聿翎院的消息很快就被院中的暗卫告知了守在书房外边的青衔。 青衔看了眼屋内正在提笔书写的大人,挥退暗卫走进去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裴砚安。 裴砚安笔尖轻顿,低声应答了一声,对此并未多说什么。 在青衔准备离去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他哥青玉。 青玉似乎回来得很急,身上的衣服浸染了一片水渍,进屋后先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青衔,随后向裴砚安行礼。 “大人,属下回来了。” 裴砚安最后一笔收尾,随后将写好的信件折叠放入信封之中,盖上火漆印章后递给青玉,“将它送往刘府。” 青玉接过信封后便往外走,青衔连忙也告退跟了出去。 “哥......”青衔刚开口就被青玉一个威慑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待离书房远了些,青玉才停下看着自己这位不省心的同胞弟弟,“我当初是如何叮嘱你的?让你待在大人身边的时候要诸事要小心,切不可让大人一人身陷危境之中,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青衔自知理亏,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着地面,“此次是我莽撞......” “你当然莽撞!”青玉毫不留情呵斥他,“我们虽和大人一同长大,但我们是老王爷和郡主放在大人身边护他安危的人,大人此次没有让老王爷和郡主知道,还没有重罚你,这份恩情你时刻都得牢记着。” 青衔垂头丧气地应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哥,你骂完了吗?骂完了能不能好好和我说句话,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每次青衔犯了错挨骂,都会做出这幅样子企图让青玉心软,偏又屡屡都能成功。 青玉深吸一口气,他总归是只有这一个弟弟,这么久没见心中当然挂念,“身上的伤如何了?” 听到青玉松了口,青衔秀气的脸上挂上了笑意,“在郎中那拿了药,好多了!” “你啊。”青玉无奈地摇摇头,“我先去替大人送信,你好生呆着。” 青衔轻快地点着头,目送他哥离去后龇牙咧嘴转身扶着腰缓解疼痛。 总算是将他哥这一关给过了。 *** 偏院内,芷兰姑姑直到用完午膳都还未回来,可江瓷月面上却一直笼着一层忧虑,就连午膳吃得都不多。 为此红叶特地去厨房替她煮了一壶小吊梨汤。泛着热气的梨汤被倒入白玉碗中,蒸腾的白雾不断上升消散。 红叶将汤送到了正在盯着窗外发呆的江瓷月手上,“姨娘,小心烫。” 江瓷月回神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传入她的手心,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勺子轻轻舀着,碰碗后发出“叮铛”的脆响。 “姨娘这是怎么了?”红叶不似如云心思细腻,她只看到姨娘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在聿翎院里发生了什么。 江瓷月鼓着脸颊长叹一口气,“红叶,你说我要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会不会长针眼呀?” 小时候阿娘不许她看一些东西时便是这么告诫她的,还告诉她晚上会做噩梦。她今日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还做了……不该做的噩梦,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长针眼了呀! 不该看的东西?红叶疑惑地想着,姨娘难道是在大人的院中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可她从未去过大人的院中,不知道有哪些是不该看的东西,莫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 “姨娘看到什么了?”红叶直接问她。 江瓷月的脸色再次升起热意,结结巴巴道:“就、就是不该看的东西。” 红叶:“奴婢愚钝,比如呢?” “比如、比如没穿……”江瓷月后面的咬字声如细丝,根本听不清。 “姨娘说的什么?”红叶疑惑地问她。 江瓷月也没有勇气再说,直接将碗中的小吊梨汤一饮而尽,试图掩下脸上不断冒出的热意,将空碗递给了红叶后,她再次趴在桌上望着窗外不停歇的细雨。 红叶接过碗微微耸肩往外走去,在院中边走还边嘀咕着:“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不曾想碰到了从外边回来的芷兰姑姑。 芷兰姑姑听着她的话眼神微微一凝,让红叶将话说清楚,红叶碍于芷兰姑姑的威压,一五一十将江瓷月回来后的表现说与她听。 听完红叶话后的芷兰姑姑先让后边替她提着东西的婢女们将东西放到别的屋内,而她径直去找了江瓷月。 芷兰姑姑一进去便看到江瓷月没有半分仪态可言伏在桌面上,随后就看到她手腕上那一圈已经变得有些青色的指痕。 这痕迹今早穿衣时还分明是没有的,难道是今早……再想到红叶说的那些话,芷兰姑姑俨然自己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姨娘。” 江瓷月一听到芷兰姑姑的声音就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连忙起身坐好,怯怯地抬眼看着她,“芷兰姑姑。” 芷兰姑姑的眼神好似审判一般扫视着她的全身,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赞同,“大人今日……碰姨娘了?” 江瓷月还在思索自己方才那般懒散的模样,定然会让芷兰姑姑生气,却不想听到了这个问题,软着声音回答:“芷兰姑姑怎么知道?” 她好像没有对谁说过这事。 芷兰姑姑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眼中露出浓浓的不赞同,“大人真是……胡闹!姨娘也是!得记着些规矩,不能沽恩恃宠。” “什么?”江瓷月懵懂地望着她,不知道芷兰姑姑为何突然说这话。 “既然如此,老奴也倒是想起一事,相府内主母还未入府,”芷兰姑姑说话间看了一眼江瓷月的腰间,“有些规矩还是不能坏了去。” 比如让妾室率先产下大人长子这种事。 芷兰姑姑要煎凉药给江瓷月喝的事很快便通报到了裴砚安的耳中。 彼时的裴砚安正在处理政务,闻言抬头看着青衔,傲气凌人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给她喝什么?” 青衔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将话又重说了一遍。他其实也有些不明所以,现在府内还有些不明不白的小道消息在传,说是大人不想让那位姨娘在安氏之女进门前生下孩子。 裴砚安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不知那女子是说了什么,这般作为又是想做什么? 青衔自告奋勇说道:“属下听闻那凉药对女子身体极为不好,已然让人将那凉药换做了一些补药,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随你,下去吧。”裴砚安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和恼意。 青衔见大人情绪不好,连忙退出房间,生怕走得晚些会被波及到。 寂静的屋内,裴砚安盯着面前的笔架,脑中忽然浮现今日江瓷月那副赧然又无措的模样。他恍然间想着,若是将手指印在她的脸上,似是能洇出水来。 “咚——”手边的空茶盏突然被裴砚安的手背碰到在桌上,也将他无边的思绪拉回。 罢了,不过一个小姑娘,过些时日便会送走,不需他过分耗神,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16. 别碰 那晚“凉药”被送到江瓷月面前时,芷兰姑姑并未告知她这是什么,就怕她心中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愿乖乖喝下。 “这是什么?”江瓷月看着那碗黑褐色的药问道。 芷兰姑姑在一旁板着脸看着她,“姨娘,喝了它这是对你好。” 江瓷月觉得这话说得就像是喂她喝毒药一般,况且她没有生病,为何要喝药呢?她心下当即产生了抗拒,但对芷兰姑姑又有些害怕,只能扑朔着双睫试探性小声说道,“我没有生病,不想喝行不行?” “不行!”芷兰姑姑拒绝地直截了当。 一边的如云和红叶都噤了声,她们都被告诫过故而不敢多言。 好在还有个澜音在,青衔早已告知她此药无碍可以放心让姨娘喝,况且她常年待在大人院中,对芷兰姑姑只有尊敬并无畏惧。 “姨娘放心,这只是一般的补药。”澜音实事求是告诉她,“往后吃这药时属下会替您煎制。” 此话一出,芷兰姑姑和如云她们都转头看向了澜音,眼神中带着细微复杂的情绪。 “真的吗?”江瓷月望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信任。 芷兰姑姑:“澜音姑娘说得没错,这就是......补药罢了。” 江瓷月直到看着澜音再次点头确认,这才拿起了那碗汤药,凑近闻了一下甘苦中带着一丝清甜,似乎和她之前生病时喝的药真的不一样。 左右逃不掉,她鼓起勇气一口将其喝完了。入口的药汁虽带着苦涩,但回味中带着一丝后起的甜意,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喝,但总归还是药,好喝不到哪里去的。 芷兰姑姑见江瓷月乖乖喝了药,心中也是落了块石头,刚刚大人身边的澜音说的话怕也是大人的意思,约莫也是怕姨娘不肯乖乖喝药。看来大人还是记得那些规矩的,她只需提点一二即可。 “芷兰姑姑,这药需要每天都喝吗?”假如每天都要喝,可不可以加点蜜饯呢? 芷兰姑姑看了她一眼,“只要大人碰了姨娘,那就得喝。” 裴大人碰了她就得喝,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裴大人有病?!江瓷月被自己心中所想震惊了。 在江瓷月喝完药后,芷兰姑姑今日也没有再为难她什么,甚至还让她多休息一下,走前还叫走了如云和红叶,说是从外边采买了一些给江瓷月的衣物和用品,让她们过去帮忙整理放好。 眼看着芷兰姑姑离开,江瓷月偷偷问澜音,“澜音,为什么我被你家大人碰了就得喝药,你家大人他……有顽疾吗?” 不过又有什么顽疾是碰了一下就得喝药的?看起来也不像是瘟疫。 澜音有些干巴的眨了眨眼,如实回答,“属下也不清楚。”大人的私事她一向不清楚,问青衔会比她知道得更多,不如找个时间替姨娘问问他。 江瓷月有些忧愁地垂下眼,她不喜欢喝药,那只能尽量不让裴大人碰到自己了。 而且他每次碰自己,都挺疼的。比如今天这手腕,怕是又要留印子了。 ------ 青玉这边替裴砚安送完信回来后便马不停蹄赶了聿翎院。 “大人,您要属下查的事已有了些眉目。” 裴砚安坐在高位上浅呷了一口浓茶,“说。” 青玉:“长公主在您遇袭的三日前便派遣林业去往凌州捉拿一名逃跑的婢女,说是这人偷了长公主的首饰畏罪而逃。属下私下调查过确有此事,不过那婢女在林业他们到凌州第二日便已被寻到,但那婢女当场自尽了。” 听到‘自尽’二字时,裴砚安淡薄的眸色覆上一层笑意,“最近畏罪自尽的人还真是不少。” 青玉继续说道:“他们没有离开凌州似乎是在寻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他们对此的口风极严,具体是什么尚未得知,但可以知道的是林业对此极为在意。甚至在您回京后,他们依旧在那呆了数日才回去。” 在青玉汇报完这些话后,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裴砚安沉着眉思索着长公主与林业究竟是在寻找着什么,又是否会与给他书信的那人有关联,这一切都尚且扑朔迷离。 既然长公主借着母亲来试探他当晚行踪,那便是怀疑他......或者是怕他与林业所做之事扯上牵连。 裴砚安:“继续盯着长公主府和林业那边,盯紧些。” 他倒想看看,是什么事,让他们这般着急。 青玉:“是。” 裴砚安交代完事情后,又想到了江瓷月。既然长公主要盯着他,那么必然也会对她感兴趣,这些时日让她安分呆在府中,待他查出长公主到底在做什么后,再将她送离京城寻个妥当的地方将她安置了。 现在还真是一个事端多发的时节,裴砚安望着窗外被雨水溅打的树丛,“太后寿辰在即,西南王依旧是推脱旧病复发不来,但今年却让他的长女嘉仪郡主前来赴宴了,折子递上来之日正是其女出发之时,算算时日,进京正是这几日了。” 青玉常年在外,对西南王的事情也知晓一些,西南王府位于西南边境,守护的乃是边防要塞。手握重兵离得又远,当然就会遭到各方嫉妒和忌惮,所以当年西南王的二弟谢凛被当做质子留在了京中。 可十多年前西南王刚继位不久便与京中世家贵族交恶不与往来,甚至是连宫中有重大寿宴都不愿前来,像是要抛弃了这位在京中的亲弟弟一般。当时朝中都在猜测西南王是否想要起兵反叛,但西南王却放了话,说是西南王府永不做那逆臣贼子。 现西南王膝下有一女一子皆是西南王妃所出,长女今年满十七,而幼子方满八岁。 青玉犹豫着问道:“大人是想让属下做什么?” 裴砚安:“朝中有些人觊觎西南王的兵权者可不是一朝一夕,此次他居然肯将尚未婚配的长女送入这狼穴虎口之中,也不知他是在作何打算。” 他起身来到窗前站立,伸手接住一帘被风吹过来的凉雨,“但有些人的打算却不难知晓,等嘉仪郡主入京便看看有哪一些世家公子会蓄意接近她。” 17. 异香 自那日起,芷兰姑姑果真没有再逼迫江瓷月每日早起去迎裴砚安回府,她也总算是能睡个好觉。 她也终于将两人之间的约定想好写了出来,待此番事了,让裴砚安派人送她回吞州拿阿娘留下的东西,至此二人两不相欠。 拿给裴砚安过目后,他问江瓷月没有没有别的要求了吗?可江瓷月心中所求不过这些,裴砚安欣然给她盖了章,并许诺她会帮她将那荒唐的‘婚约’作废。 江瓷月看着那殷红的印记,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未来出现了一些雏形。 往后她就能去一处没人认得她的地方安居乐业,过阿娘最喜欢却没能过上的日子。 但相府这般平静的好日子不长,芷兰姑姑在那处是放弃了,却又抓起了别处。她让江瓷月时不时端些茶汤糕点甜羹去聿翎院,意在“关心”大人。 江瓷月一想到自己当时做的梦是百般的不愿,但又拗不过芷兰姑姑,她板起脸教训人的模样实在是噩梦。 无奈之下她只得听了话。 一开始进屋见裴砚安时她连抬头都不太敢,生怕自己露出什么失态的表情,每次送了东西便匆匆逃离。 今日江瓷月正要离去时,裴砚安却开口叫住了她,让她进来自己将端来的东西吃了再走。 江瓷月本想拒绝,但看着那一碟糯米凉糕,轻轻地抿了抿嘴。食物的诱惑还是让她大着胆子在屋中寻了个地方坐下,背对着裴砚安拿起一块送入嘴中,香糯清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在齿间。 而她没看见的是,背后的裴砚安抬眼看着她吃东西的背影,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抹淡然的笑。 每天来送东西时都像个鹌鹑一般将自己缩着,生怕他生吞活剥了她似的,但那双眼却经常盯着那些糕点吃食瞧着,眼中的喜爱和渴望几乎要化为实物。 江瓷月吃得开心时,会想起屋内还有一人,她悄悄扭头看了一眼裴砚安,见他安然提笔书写,光透过窗棂印在他清隽的脸颊上方,透出一丝淡然的矜贵。 见人并未注意到自己,她也宽心许多,专心致志攻克着自己的糕点。 今日江瓷月回来的时间晚了些,芷兰姑姑多日来愁着的脸终于有了些变化,在知晓裴砚安留她下吃东西后,脸上更是出现了一些喜色。 “姨娘定当再努力些,让大人知晓了身边人的冷暖,日子才能好过些。” 这些时日与芷兰姑姑相处下来,江瓷月也理解了当初裴大人说的那句“她虽做事刻板但心地不坏”是什么意思。芷兰姑姑虽面相凶,很多时候也不讲情,但替她操办了无数院中的事项,衣食住行都舒心了不少。 还会在看见她手腕上的淤痕时,冷着脸让她以后护着点自己,也别全由着大人胡来。 江瓷月虽不太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听出了语气中的那一丝善意。 自从阿娘离开她后,云府内对她抱有善意的人便急剧减少,所以她能敏锐觉察到他人的善意,也很珍惜那些细微末节的善意。 毕竟再少的善意,只要攒攒,一定是会变多的,她就靠着它们在江府的院中度过了那些春夏秋冬。 时日久了,就连如云和红叶都时不时会在她的耳边说上一些芷兰姑姑为她做的事。至此,虽然芷兰姑姑还是经常会训诫江瓷月,但她对芷兰姑姑也不再抱有那么多的抗拒,对她说的那些什么关于‘主母妾室’的话更是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好绝技。 倘若芷兰姑姑知晓她压根不曾听进去那些规矩和身份,只怕要被气得请家法。 江瓷月依旧每日还会去往聿翎院,裴砚安大多数时间也会让她自行将那些吃食解决了再走,原先她还有些许的拘谨和紧张,后来的她也乐得其中。 在聿翎院内没有芷兰姑姑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裴砚安忙着公事,大多数时间也不会管她做什么,她自由地很,这每日耗在聿翎院的时间也愈来愈久。 她偶尔也会悄悄瞧上两眼裴砚安,裴砚安在这边多是批改一些公文,若是有事则会去另外的房间。而他敛着眉眼批改公文时,偶有阳光透过窗棂照着他半边身子,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就像那坠入凡尘神明一般。 待回过神来时,她心中又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会盯着人看了那般久,幸好没被人看见。 这些日子,正在‘休假’的青衔也不禁感慨大人对这位江姑娘的纵容,他想,或许是大人对人家姑娘心中有愧?可这也不该呀,大人与江姑娘之间倒不如应该说是各取所需才对。 然而裴砚安其实并未想那么多,他也不觉得自己让她吃了自己送来的东西便是纵容。 不过,裴砚安平日看着那些枯燥冗杂的公务头疼之时,视线落在屋内角落里那道身影,心中倒是能生出几分难得的平静来。 还有就是只要江瓷月在屋内,他就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异香,不同于甜腻的脂粉气息,反倒是有些清甜,似乎就是从江瓷月身上飘出来的。 他想,这大抵是姑娘家喜爱涂抹的什么香粉。 此刻的裴砚安看着手中的公文,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他放下公文揉着太阳穴,开口询问青玉现下是什么时辰。 青玉:“回大人,现已是末时三刻。” 末时三刻,往日这时间,江瓷月应该已经带着吃食来了才对,可现在为何还没出现? 揉着太阳穴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 他怎会在想江瓷月此刻该在哪该做什么?甚至眼前还会浮现江瓷月吃到好吃的时舒展开的眉眼,还有偷偷看他的那些小动作。 他不该想这些的。裴砚安想要拿一份文书,衣袖却不小心带倒了边上叠放好的文书落在地上。 坠落的声响宛若一记沉闷的钟声,突然撞醒了裴砚安,他看见摆在自己面前的纸张上,赫然写着‘江瓷月’三个字,脸色瞬间一变。 青玉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却看见大人面色凝重看着桌面,面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手中似乎拿捏着一团宣纸。 裴砚安忽然抬眼看向了青玉,“我的那些花如何了?” 青玉听到这话时一愣,大人少时颇爱花草鸟兽,但郡主和裴家主都觉得他需要将更多的精力和心思放在学业之上,而非玩物丧志。当时的大人便表面应下,私下里瞒着家中长辈转头去豢养了鸟兽打发时间,东窗事发之日大人私自豢养的鸟兽和花草皆被拿走,而自己和青衔也因包庇纵容大人受了责罚。 自此大人便再也没有碰过这些外物了,除非大人心情不好时,才会想要去看看那些鲜艳的花草和鲜活的鸟兽,但成年后的大人似乎嫌鸟兽太过聒噪眉眼再养过,至于花—— 他才刚回来没多久,府内很多事情也不太清楚,比如大人所说的这花草他便不知晓是什么情况。 还有便是,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花来了,难道是心中有事? “罢了,我自己去看看。”裴砚安起身走向门外,路过青玉时又交代道,“不必跟着我。” 裴砚安独自一人来到摆放自己养的那些花草盆栽的院中。 院中放眼看去是一片盎然生机,微风拂过便是花香浮漫,瑰丽的花枝迎风招展,与边上的绿植相印成画。一些盆栽有些都被移到了阴凉之处,现在的日光虽不毒辣,但有些草木娇贵,依旧是晒不得。 院中负责打理的仆役看见裴砚安前来,连忙上前行礼,“大人,您来了。” 他从仆役手中拿过修剪的但工具,将那些新生长出来还未修剪的地方一一剪下,剪子不断发出“喀嚓”的声音,剪下的枝桠叶子扑簌着落在地上。 好似这般就能将他心中的那些困惑一同剪断抖落一般。 “之前栽下的玉楼春呢?”裴砚安扫视着眼前的这片花草。 “回大人,之前院中打扫怕将一些花草磕碰到,下人便将一些盆栽给放到偏院了。” 偏院离这并不远,裴砚安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可他刚出院子没走多久,余光里撇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透过树隙见窥见那道娇小灵动的背影倏尔转身,显露出江瓷月那张娇俏明媚的脸。 日光下的她小口小口吃着下人奉来的糕点,眉眼弯弯,眼中闪着碎亮的光芒,笑得又乖又软。 明明二人之间离得那边远,可裴砚安似乎又闻到了那抹奇异的淡香,而他的思绪也不自觉被吸引到她的身上,他甚至下意识想要走向她,想让那张脸只能对着他这般笑。 裴砚安掐着自己手心,疼痛使他的神志一半清醒一半飘忽。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对江瓷月的反应似乎不太寻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8. 下蛊 最近芷兰姑姑没有像之前那样百般管束着江瓷月,她偶尔也能在这府中自由走动。 她今日便是借着去拿给裴大人送的点心自行来到了厨房这边,厨房这边的人自从她搬走就没见到过人,此番见到自然是欢喜的。 擅长做点心的徐厨娘因为自己刚出嫁的女儿与江瓷月年纪相仿,而且这位小姨娘性格好待下人也亲近,所以很是怜爱她。 徐厨娘:“姨娘可喜欢今日这蜂蜜栗子糕?” 江瓷月睁着一双圆溜的杏眼轻轻点头,“喜欢的。” 这栗子糕虽掺了蜂蜜,但却没有太甜,反倒是有些清凉的味道。 她原本对甜食也没有太多喜爱,但相府内做的糕点不甜不腻,很是对她的胃口。 “姨娘喜欢便好,我今日这栗子糕还加了一味薄荷增加清凉呢!”徐厨娘乐呵呵看着她。 原来是还加了薄荷,怪不得吃着清凉。 江瓷月:“比外边的要好吃,外边的太甜了。” 徐厨娘得意地扬了扬眉,“那当然,丞相大人不嗜甜,所以我们府中做的点心都不甜腻。” 看来这不甜的糕点是因为裴砚安的喜好如此,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菜肴如此清淡也是因为大人的口味吗?” 徐厨娘以为江瓷月是想打听大人的喜好口味,顿时知无不言,“是啊,大人口味向来清淡,不爱吃酸苦的菜肴,还特别吃不得辣,这个时节大人最喜欢便是……” 后边的话江瓷月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捕捉到了一句‘还特别吃不得辣’。这下真是不巧了,她随了阿娘的口味,可喜欢吃辣了。 来了这里这么多时日,自己都没有吃过一点辣味的食物,着实有些想念。 等徐厨娘滔滔不绝说完裴砚安的饮食喜好,江瓷月也吃完了手中的糕点,掏出帕子乖乖地擦干净指尖上沾染的糖粉。 徐厨娘见状问她:“姨娘不吃了?” 江瓷月:“嗯,不吃啦。”等她将东西送到裴砚安那后再吃也不迟。 “徐姨,那我先走啦。”江瓷月从矮凳上起身,候在一边的红叶见状连忙上前将要拿走的糕点拿起,随着江瓷月一同离开。 等到江瓷月来到聿翎院时,比往常晚了小半个时辰,她从红叶手中拿过东西,轻车熟路找到了往常裴砚安所在的屋子。 可她今日到时,裴砚安却不在屋内,但青玉倒是在的。 青玉同她解释,“姨娘,大人方才有事离开了。” 江瓷月恍然点点头,“那他今日还回来吗?”要是不回来,她可以将点心都带回去吃吗? 青玉面露一丝难色,他也无法断言大人的行踪。正在他思索该如何回复时,看见远处踏步而来的大人,“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江瓷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真是裴砚安,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肃穆。不一会儿他就来到她的面前,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她。 裴砚安再次嗅到了那抹清郁的异香,这次还带一丝薄荷的凉意,他只觉心口气血一阵反应。 他压下翻涌的气息,“青玉,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青玉迟疑地摇了摇头,“回大人,不曾。” 听到这个回答的裴砚安眉心倏然一拧,对着江瓷月说道:“你跟我进来,青玉你守在外面。” 江瓷月尚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裴砚安带进了屋内,后边的门也被关了上。 ------ 安府。 “嘭!”一个青瓷茶杯被丢掷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奉茶的婢女连忙跪下俯首。 “太烫了。”安玉珊纤细的手指勾着一缕发,明艳妖冶的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绿离刚进门便是看到这幅场景,她连忙快步上前,“让你煮个茶都煮不好,惹得小姐动了怒。” 安玉珊视线扫过地上的婢女,朱唇微启:“滚下去。” 绿离看那婢女还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发话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下去!” “是……”婢女急急忙忙收拾了地上的残局,慌忙退了下去。 绿离继续安抚着人,“小姐勿要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 斜躺在软榻上的安玉珊施施然闭上眼,她这几日一想到伍女失手的事就来气得很。 裴砚安离京的机会可不好找,错过这一次,还不知下一次会在哪里。 她与裴砚安的这门婚事是她祖父定下的,自婚事定下以来,所有人都在她耳边念叨着她的未来夫君,裴砚安此人是如何地丰神俊朗学富五车,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是当今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拥有全京中最炙手可热的未婚夫,这门婚事安玉珊心中自然是傲气且欢喜的。虽说她被孝期所累,但裴砚安一直没有提出退婚的念头。她祖父倒是有过这个念头,但被她极力阻止了。 毕竟裴砚安的条件在京中无疑是炙手可热的存在,她没了这桩婚事一样会在孝期中蹉跎年华,等孝期结束她哪里还能找到这般的夫婿呢?所以这婚她只要裴砚安不退,她这边绝不会退。 可这婚期拖得愈久,她这心中也是愈发不踏实。只要她一天没嫁给裴砚安,那么往后的一切便都是悬浮的。 这次她特意找到这名为相思缠的南疆子母蛊,要先将子蛊种入对方体内,再取对方新鲜的血液喂养母蛊,随后再将它种入下蛊之人体内。 等唤醒沉睡的母蛊,中子蛊之人便会不自觉被中母蛊之人吸引,痴缠那人想要与其欢好,而且中子蛊者会不由自主‘爱上’对方。 这可是她特地为裴砚安寻来的好东西,她想要成为裴砚安眼中的唯一,也想要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裴砚安现下虽连个妾室都没有,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保不齐这万般清心寡欲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假象。 万一婚后他好色成性,她可不能容忍一群妾室爬到她的头上来。 只可恨伍女失手了,她说那日裴砚安遇到了刺杀,场面太过混乱。 那子蛊虽已经被她下到裴砚安体内,但母蛊却在混乱之中一时不察弄丢了。伍女说母蛊暂时还没死而是陷入了沉眠之中。 但伍女也无法确定母蛊是否找到了宿主寄生,倘若强行催醒母蛊,而它并未找到宿主,那母蛊会暴毙而亡。这样一来,裴砚安体内的子蛊也会死去,一切不过是恢复原样罢了。 但假如母蛊自行找到了宿主,若让伍女强行催动母蛊,那她的一切计划就都毁了,还会便宜了别人!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安玉珊愤然睁开眼,紧紧攥着自己涂着嫣红豆蔻的手指。 现在守孝期就只剩下半年不到了,希望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绿离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这般动怒,思索了一番只想到一种可能,“小姐,可是听到外边那些传言了?” 外边的传言?这日子安玉珊一直待在府中抱病不出,也不见外客,自然不清楚外面的事。她不动声色看向绿离,嘴角轻轻一勾,“怎么,你还想瞒我?” 绿离立即跪下,“小姐息怒,奴婢只是觉得那些不清不楚的传言不可尽信。” 安玉珊直起腰朝着绿离俯身,伸手将她的脸轻轻抬起,声音变得黏稠且甜蜜,“比如呢?” 绿离之所以待在三小姐身边的日子长,便是胜在会看脸色。她当即就把外边关于裴相从外边带回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的流言悉数说了出来。 “这些流言都是前几日传出的,小姐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奴婢不是故意要欺瞒小姐的!”绿离说完后一直死死低着头,生怕自家小姐愈发动怒,毕竟裴相可是小姐的未来夫君,没有人会听到这种传言还能高兴得起来,更何况是一心喜欢裴相的小姐。 “你说什么?”安玉珊精致的面容此刻阴云密布,滔天的怒意现于眼底,仿佛下一刻便会涌出。 向来不近女色的裴砚安居然会主动带了女人回来,难道是婚期将近,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又或者——母蛊在那人的体内? “小、小姐。”绿离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安玉珊垂下眼,一手死死抓住桌沿,“出去!我要休息。 ” 绿离赶忙起身退下,没有人会愿意在盛怒的三小姐面前待着。 果真她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屋中传来了各种东西坠地的声音,她赶忙加快了步伐离开。 19. 春来 “诶!”江瓷月手上还拿着东西,被裴砚安一拽身体失了平衡,手上的东西也倾斜着要倒下。 她想要伸手挽救,但小臂在裴砚安手中根本抽不出,东西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染了尘埃。 裴砚安看见江瓷月眼中盛着惋惜,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在她眼里,是不是就这些糕点最重要。 现下二人离得近,她身上散发出的异香愈发明显,裴砚安不自觉俯身凑近她轻嗅着。 浅浅的呼吸打在江瓷月的颈处,带起一片痒意,她被裴砚安这番举动吓得脸色一变,登时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她的背部抵靠在坚硬的门上,退无可退。 站在门外的青玉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惊讶之余又摸着鼻尖稍稍站远了些。 “裴、裴大人……”江瓷月攥紧了手心,结结巴巴开口喊人,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 眼下的此情此景,和那日她做的梦是何其相似。一样的人,一样的近,她的心跳也是一样的……快。 裴砚安若有所思看着她,同时也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喉结无声滚动,“你......”他开口才发现声音带了些哑意,“你用了什么香粉?” 他说什么,香粉?江瓷月举起自己空余的手闻了闻衣袖,“我没有用香粉啊。” 芷兰姑姑说裴砚安不喜欢香粉气息,故而从来不给她用那些香粉。 就在这短暂的几息内,裴砚安只觉得心绪起了波澜,明明还是凉爽的时节,他却大心底里感到了一丝热意。江瓷月白皙的脖颈晃在他的眼前,显得是那般柔软细腻,恨不得让人一口咬住...... 江瓷月看着他的目光,心中隐隐一颤。 她眼睁睁看着裴砚安朝她俯身而来,脖颈处忽而碰到了什么,随后便是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带起酥麻一片。 “裴砚安!”江瓷月情急之下直接喊了她的名字,侧着脸慌张地想躲开,可腰间又被禁锢住了,她急得用那只空余的手去推裴砚安的脸。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莫不是她又在做梦?!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温凉的手心贴在裴砚安脸上,似乎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先是僵滞了身体,随后一把放开江瓷月,后退两步转身背对着她,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着白,同时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出去!” 他的语气中带着悍然的凶意。 江瓷月霎时被吼得一抖,惊愕地看着他。她觉得这人有些不可理喻。明明是他把自己拉进来的,又明明是他、是他那般对自己…… 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忍了又忍才赌气般打开门跑了出去。 外边守在不远处的青玉只看到江瓷月面上带着委屈一路小跑出去,而屋中大人的身影半隐在暗处看不太真切。 他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不知这二人在屋内发生了什么? 屋内的裴砚安此刻眸色深得可怕,他竭力静下心绪,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 “青玉。” 青玉听到大人唤他,连忙走进来,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大人有何吩咐。 “算了,无事。”裴砚安紧闭了下眼复而睁开,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该从何处查起呢? 此刻的他平息啊了心中那翻腾的冲动,重新冷静下来,倒是方才……是他不对。 回想着江瓷月走时煞白的脸色,大概是把她给吓着了。 算了,他去看看。 ------ 出了聿翎院后,江瓷月憋着气一路跑回了自己的院中,在院中遇着如云时也罕见地没有打招呼,而是径直路过了她,一个劲要往屋内走去。 如云拦住匆匆跟在后方的红叶,“姨娘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去送点心的吗?”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姨娘还是这副模样。 红叶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方才我在外边候着,就看见姨娘跑了出来,眼睛还红红的,路上我与姨娘搭话她都不怎么愿意应我。”她看了眼已经进了屋内的江瓷月,悄悄附在如云耳边,“姨娘该不会是......和大人吵架了吧。” 守卫在院中的澜音对这种场景更是陌生,她一本正经提议道:“那我去请大人来哄?” 此话一出如云和红叶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们已经知道这位大人院中当值的澜音姑娘是位奇人。起先以为是大人身边的人总会傲气些,况且她时常冷着个脸,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但接触后才发现,澜音虽身手敏捷但心思却简单。还有便是认不得方位,但凡出了院子,面前出现一条分叉的小道,便不知该去往何处。是以很多时候她们都不敢随便叫她一人出去做些什么事。 “还是我去看看吧。”如云放下手中的物件往屋内走去。 江瓷月一进屋便将自己埋入了被褥之中,此前那些无人倾诉的委屈和后怕,此刻如潮水一般全都涌上心头。 她在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去聿翎院了,就算芷兰姑姑要一直凶她也不去。 正当她独自生着闷气时,如云走了进来,手上还拿了一碗桂花牛乳羹。姨娘喜欢吃这个,每每看到眼睛都会发亮。她先将牛乳羹放在了桌上,走向那个赌气般躺在床上的姨娘。 “姨娘?”如云轻轻唤她。 “我不是姨娘,不要唤我姨娘。”江瓷月闷闷的声音隔着被褥传出来。 如云只当是她在气头上,姨娘说这种气话看来时真和大人闹不愉快了。 “姨娘小心闷着,快些起来吧。” 江瓷月突然放开被子,扭头看向如云,眉间皱在一起不高兴地说道:“我说啦,我不是姨娘,你们不准叫我姨娘。” 姨娘生气的模样俨然有些可爱,如云忍住笑意哄她,“不准我们叫姨娘,那我们该唤您什么?” 江瓷月眼神突然一黯,低声开口道:“姩姩,叫我姩姩。” 刚跨进门内的裴砚安便是听到了这一声“姩姩”,脚下微微一滞。 如云惊讶地看着姨娘,“这是……姨娘的名字?” “是我的小名。”江瓷月闷闷不乐说道,只是很久没有人叫了。 阿娘在世时总会温柔地唤她‘姩姩’,阿爹虽然也会喊她小名,但总归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娶了秦氏之后。 “姨娘的小名可真好听。”如云夸赞道。 怎么还是要叫她姨娘呀!江瓷月哼着气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如云见她这般可爱又忍不住笑了,想着将牛乳羹拿过来哄哄她,一转身却见到了裴砚安的身影。 大人怎会在这,难道是来哄姨娘的?她刚要出声看见裴砚安的眼神,又将声音憋了回去,默默行礼告退。 如云出去前又忍不住看了眼站在床边的裴砚安,心中止不住感慨,方才还以为是澜音姑娘口不择言,原来大人真的会来哄姨娘啊。 站在床边的裴砚安自上而下看着床上那个将自己缩成蚕蛹般的人,他此刻虽然还能闻到一丝异香,却已没了方才那般失态的模样。 他撩开衣袍,轻缓地坐在了床沿边,指尖轻轻拂过木质的床边,“方才......是我唐突,抱歉。” 此话一出,原本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江瓷月微微一僵,随后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她现在才不想理他! 裴砚安见状眉梢微微上扬,“睡着了?” 江瓷月抱着被子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看他此时没有方才的凶悍,大着胆子说道:“我不要理你,也不要帮你做你的姨娘了!” 她埋在被中的说话的声音被吞了大半的气势,且尾音轻颤,落字裴砚安耳中不像是在放狠话,倒像是在撒娇一般。 裴砚安自小便是被人捧着的主,面对波云诡谲的朝堂尚且游刃有余,此情此景倒是令他陌生了。换做平常,他定然不予理会,但今日这事,确实是有他的不对。 “那你想如何?”让她自己提出想要的,此事便好了吧。 可没想到江瓷月听到这话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开口便是有些哽咽的声音,“又、又不是我在无理取闹……” 什么叫她想如何?明明是他的错呀。 裴砚安眉心一皱,“我没有说你无理取闹。”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呀。”江瓷月紧紧绷着下颌线,潋滟的泪光在她眼中慢慢聚集。 “不许哭!” 后边的话语气他没控制住又稍稍重了些,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一瞬。待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江瓷月已经转过了头,只留给他一个瘦削却倔强的背影。 看样子是不想和他说话了。 裴砚安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复而睁开,“抱歉,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许你一个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承诺,待你想好,随时可以来找我兑现。” 什么承诺,她才不稀罕呢。可下一刻江瓷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裴砚安。 她背对着他抱着被褥坐在床上,眼中带着一丝恹意,嗓音已经有些沉哑了,“我不想喝药。” 今日又不小心被他所碰到,芷兰姑姑若是知道了,定然又会让她喝药。 “什么?”裴砚安眉头一蹙。 江瓷月继续说道:“芷兰姑姑说你要是碰了我,我就得吃药,你是不是生病了,可为什么你生病是我要吃药而不是你自己?” “......”裴砚安总算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没有生病,还有我何时......碰你了?” 江瓷月见他想抵赖,立即转身伸手将衣袖往上一拉,露出那一截如白藕般细嫩的小臂,抬着微红的眼看着他,控诉道:“你今天又抓了我的手!” 裴砚安的目光触及那一片雪白,手臂上印着几个红印,是他方才留下的。 怎的这般娇气,明明他也没有用多大的力。 裴砚安突然觉得喉间有点发干,“这般不叫碰你。” 江瓷月不解,“那什么叫碰我?” 她的眼神纯净且明亮,眼眶因为方才还有些泛红,唇瓣也异常殷红。 裴砚安不动声色移开眼,没有接过她的话,“我没有碰过你,你也不用喝药。” “你若是想到了想要的,便来找我兑现承诺。”他说完也不等江瓷月再接话,起身快步离去。 江瓷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继而抱着被子躺下。他这般高高在上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是道歉的样子。 院外,如云和红叶都候在外边不敢靠近屋子,见裴砚安出来后,纷纷行礼送别。 青衔近来在养伤,大人派他同澜音看着江瓷月,但他一名男子进姑娘的院子也不太合适,故而多数是在外边候着。 他此刻正在院外和澜音说着话。 裴砚安朝着青衔走过去,“青衔,你的伤如何了?” 青衔笑着露出两个小虎牙,“多谢大人关心,已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去替我办件事。”裴砚安示意他跟上自己。 青衔面露惊喜,心想自己莫不是要被大人叫回身边了。他连忙追上裴砚安,“大人,是何事要交予我去办?” “替我将杜郎中请来府中。”裴砚安不知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异样是何缘故,不如还是请郎中来看看靠谱些。 青衔连忙追问:“大人身体不适?”难道是那伤还没好全? 裴砚安伸手抚上腕上的檀木珠,视线落在远处,“大概吧。” 回去后,裴砚安感觉有些乏累,趁着青衔去请郎中的间隙,便用手支着头小憩了片刻。 不曾想竟入了梦中—— 梦中的他身处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内,正欲转身时后背突然贴上了一个人,一双柔软的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裴砚安当即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将她大力扯到了面前,看清此人是谁后不由得呼吸一紧。 江瓷月如玉般的肌肤在晦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美目流盼,娇艳欲滴的红唇靠近他后微启,唤出一声:“裴郎。” 裴砚安擒握住那纤细的手腕,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无比灼热。 “裴郎,你好凶啊。”江瓷月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手,语气娇嗔酥软。 荒唐,他应该用力将人甩开的,但他却只是牢牢攥着人没有动。 在江瓷月准备伸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物时,裴砚安倏然从梦中醒来。 还是他的房间,屋内也没有那般胆大妄为孟浪的那个人。 是个梦,是假的。 裴砚安闭眼睁开,拿起边上凉却的茶一口饮下,冰凉的茶水顺着喉间冲刷去一些他胸口的热意。 可能是他太累了才会做这种梦,他这般告诉自己。 青衔去请的杜郎中原是裴府上雇请的医者,裴砚安离家入相府后,黎阳郡主便请他到裴砚安身边呆着,平日里这位杜郎中便住在相府隔街处。 青衔今日重新替大人办事,所以干劲十足,带着杜郎中不出一刻钟时间便已经到了府内。 杜郎中是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因出来得匆忙,他甚至不曾换下身上沾了些药汁的衣服,进屋前先将脏污的外袍脱下,劳烦青衔先保管一下。 见到裴砚安后先是行了个虚礼,“大人如此着急唤我前来,可是伤口有不适?” 此时的裴砚安已经恢复了平静端坐在高位上,“不曾,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是最近感觉……感觉有时会莫名发热,心绪不宁。” 方才那个荒唐的梦他没有说出。 杜郎中拿出药箱中的脉枕放在桌面上,示意裴砚安将手腕放在上面。 裴砚安将手腕放了上去。 杜郎中先是看了他的舌苔,再细心诊着脉,期间还让裴砚安换了一只手诊脉。只是这脉相不但沉稳有力、节律整齐......没什么问题啊。 “大人,您刚才说的发热和心绪不宁,可曾是吃了什么东西后才如此的?” 裴砚安回想了下摇头否认,“不曾,是见了一个人会如此。” 一旁拿着杜郎中衣袍的青衔闻言瞪大了双眼看向了自家大人。 杜郎中:“......什么?”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砚安继续说道:“她的身上有一抹异香,每次我闻到都会觉得舒心,但有时心绪又会起伏异常,控制不住自己,这是何缘故?难道我是中了什么毒吗?” 杜郎中收回手,低声咳了两声,“不知大人说的这位‘她’,可是位女子?” 裴砚安:“是。” 杜郎中脸上顿时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双眉上扬笑着说道:“大人的脉相尺脉有力、沉取不绝,绝无问题,倒是气血有些过于旺盛了,待我给您开些麦冬、石斛降降火即可。” 裴砚安:“你是说我上火,那我能在她身上闻到异香又是怎么回事?” 杜郎中见他眼中的困惑不像是作假的,伸手捋了捋半百的胡须,“这女子身负异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医书上曾有记载有些女子生来身上便是会有一抹淡香萦绕。” “只是如此?”裴砚安问他。 “自然。”见裴砚安质疑,杜郎中将东西收拾好起身,“大人这症状那我见得也真不少,现在是万物春来的季节,实属正常,实属正常呐哈哈哈哈哈哈。” 杜郎中爽朗的笑声不断,拿过青衔怀中的衣物,笑着拍了拍青衔的肩膀,“少年人嘛,一朝春雨落,满庭绿芸开啊哈哈。” “啊?”青衔当即瞪大了双眼,这、这是在说他家大人......思春吗?! “大大大人,属下、属下去送杜郎中!”青衔麻利地追上杜郎中,一边还捂着还有些疼的臀部,根本不敢去看大人现在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裴砚安依旧是静静坐在原处,呼吸平缓,纤长的眼睫盖住了他眼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什么。 唯有抿紧的唇线透出一丝情绪。 20. 浴佛节 屋内原先放在桌上的桂花牛乳羹已经变凉,如云重新去厨房端了一碗温烫的回来。 江瓷月已经不再将自己藏在被子堆中了,此时正坐在床沿无聊地晃着双腿自娱自乐。 如云看姨娘没有那般生气了,心想应该是大人把人哄好了吧。 “姨娘,给。” 江瓷月抿着唇皱了皱眉,“我不叫姨娘。”说完还是接过了那晚牛乳羹,她今日都没能吃到那碟点心呢,现下还真有些饿了。 如云轻轻摇头,看来大人还是没能把人哄好。 一旁正在收拾屋中物品的红叶突然说道:“姨娘,马上就要到万佛节了,听说今年的浴佛节特别盛大,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江瓷月被吸引了注意力,“浴佛节?” 红叶点点头,“是呀,每年的四月初八便是咱们京中的浴佛节,届时全京城都会热闹得很呢!不仅有繁荣的庙会,晚上还有花灯和烟火,世家贵族们都会包船在湖中央观看呢!” 今年这万佛节后边接上了太后五十岁的寿辰,而太后又尤为尚佛,故而今年的礼佛节办得异常盛大。 江瓷月从前远在吞州,自然是没有机会看见过浴佛节,但小时候听阿娘讲过。 阿娘说起从前时眼中总是盛着漫漫星光,她说那时的自己双腿健全,曾跨过山川与河流,也与日月共过眠。 与亲友游走京中有幸遇见浴佛节,在那看到了一个光华璀璨的夜晚。烟火升空绽放于空中,好似漂浮在夜空中的浩瀚星火。 年幼的江瓷月乖巧地趴在阿娘腿上,懵懂地向往着她所说的一切。 “我想去!”江瓷月拔高了声音说道。 如云看着兴致高昂的姨娘,斟酌开口道:“姨娘,我们到时候要不要问过大人再出府?” “我不要。”江瓷月果断说道,她现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如云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距离浴佛节还有好几日,江瓷月近些日都呆在自己的院中不曾出门。 芷兰姑姑也知道了她与裴砚安之间闹了小矛盾,她想让姨娘去低头求和,怎奈这次软硬兼施也没能让这姨娘听了话。 不过还是让芷兰姑姑成功了一次的,那次是芷兰姑姑气得狠了,一时胸闷脸色难看了些。 江瓷月便妥协了一次,她拿着东西进了聿翎院,但却被青玉告知以后东西可以留下,但人不必进来了。 气得江瓷月又差点哭出来。 此后,无论芷兰姑姑再用何种法子,都没能让江瓷月往那聿翎院踏出一步。 这些时日芷兰姑姑也算看是出来了,这小姨娘虽说看似柔弱,但里面的性子却是个倔的,一旦真被激起了便是刀枪不入,不愿再顺着别人的意愿。倘若未来大人娶了妻,她这个性子若是失了大人的庇护,定然是讨不到好的。 芷兰姑姑没了办法,只得开始悉心教导江瓷月身边伺候的人,希望她们往后在姨娘身边能多做些该做的事。 澜音先不说是大人院中派来的的侍卫,她光是冷着那张脸站在那,便是一种威慑,故而受难的只有如云和红叶。 在礼佛节前三日,芷兰姑姑要离开相府回黎阳郡主身边去了,走前还对着江瓷月念叨了半炷香之久的忠告,叫人听得直犯困,也将江瓷月心中仅存的那一点不舍给消磨殆尽了。 好不容易送走芷兰姑姑,江瓷月看着空落落又安静的院子展颜一笑。 终于再也没有人管着她了! 同时如云和红叶也松了一口气,被芷兰姑姑掌控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有澜音一切如常,红叶开玩笑说恐怕澜音姑娘除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就没什么能让她发愁的。 澜音倒是一本正经回答她,倘若饭菜不好吃她也会发愁。 此话一出红叶和如云便齐齐笑出声,连坐在一旁长凳上的江瓷月脸上也漾着笑。 春日正好,凉风徐徐,远处路过此处的裴砚安抬眼便是看到这一幕,原先正在交代事务的他突然淡了声音,直至后边人的提醒才继续。 “过几日便是浴佛节,还望张都尉劳心些,绝不能出现差池。”裴砚安说话间步伐未停,此时已经窥不见那小院中的光景了。 张都尉立刻回答:“下官定然不负丞相所托。” 说完了公事,余下的人中有人开始打趣张都尉。 “张都尉此番浴佛节又不能陪尊夫人了,回去怕不是会惹尊夫人不高兴吧哈哈。” 在这京中人人都知道这脾气火爆的张都尉是位不折不扣的妻管严,只要是妻子的话定然会听。京中好些官员妇人都羡慕这位都尉夫人驭夫有道,是以她们都爱拿着张都尉对比自己的夫君,曾一度让一些官员苦不堪言。 张都尉长相粗犷凶悍,听到这话立即瞪眼看着那人显出一番凶相,“这是本官职责所在,我夫人自然会体恤我,你修要胡言污蔑我夫人的名声!” 那人见此连连向他告罪,道是不敢再开他夫人的玩笑了。 随后有人窃窃私语着外边的传闻,说这裴相近来似乎也有了位女眷,但刚出声便被人制止了。 裴砚安走在前方,但后方的那些话一字不漏落进他耳中,穿过前庭后他停住脚步,“诸位大人,恕尧暄不远送。” 官员们这才向裴砚安一一作揖告别离去。 “青玉。”裴砚安开口。 “属下在。” 凉风袭来,裴砚安抬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起的花瓣,揉捏间指腹传来细腻的触感,“你与青衔许久不见,浴佛节便给你们放一日假吧。” 向来稳重的青玉出现了抑制不住的笑容,笑起来倒是与青衔有几分相似,多了几分少年气,“多谢大人!” 裴砚安转而将视线看向小院的方向,也不知......吞州可有这般的节日。算算日子她也在这府中也住了快有一月,一直待在这一臾方寸之地。 近来他派去盯着长公主的人不曾有太多发现,却查到长公主派了人在多方打听江瓷月的身份,倘若此时送她走,恐有诸多危险。 先不说她此时不宜在外面露脸,她的样貌也会令其深陷囹圄之中。在这浮华名利的京中,貌美之人的安稳背后是需要权力支撑的,还是让她在府中多待些时日吧。 - - - - - - 待到了浴佛节当日,江瓷月早早醒来喊如云她们进来给自己梳洗妆扮。如云和红叶今日给江瓷月里面穿了一条白色云丝长裙,外边罩的是一件淡紫色外纱,装扮以素雅为主,没有给她加过多冗杂的饰品。 如云将她的青丝挽了一个幽雅的发髻,露出了清丽的脸庞,细细将她脸颊边的碎发给她整理好,粉黛略施,发髻间简单插了玉兰花双簪,长长的流苏垂挂在发间显得盈盈动人,耳环上选了一对淡粉色的珍珠耳环。 江瓷月时不时看向窗外的光景,人虽在此处,但心早已飘至外边。 如云站在后边替她梳发,“姨娘别急,这浴佛节得到下午和晚上才更热闹些呢。” “是呀,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出去,街道上会有许多小吃摊贩,晚上还会有灯会游行呢!”红叶补充道。 如云突然看了红叶一眼,示意她慎言些,她们就算能出去,不一定能待到这么晚呢,到时候岂不是扫了姨娘的兴,还会让她失望。 可红叶并未意会她的意思,反倒是“诶呀”了一声,“还有个重要的事给忘了!” “什么呀?”江瓷月抬眼看她。 红叶:“银钱呀,出去可不得花钱吗?” 对呀,出去可不得花钱吗?可她现在……没有钱。从前在江府,虽然缺少陪伴和关心,但她却从未缺过银钱。 可现在的她‘寄人篱下’,身上除了一块阿娘留给她的玉佩,当真是身无分文。 江瓷月原本兴致高昂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静默着垂下纤长的眼睫。 红叶见姨娘这般也有些于心不忍,“不如我去管事那边问问?” 这些日子来她们一直在府上,吃穿用度都是芷兰姑姑把着关,也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按理说姨娘在府上每月也会有月银,但之前府上并未有过姨娘女眷,她们也没有经验。 这是一直守在外边的澜音从窗口探过来,“姨娘缺钱,那我去找大人要点?” 如云和红叶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直接的好办法。 可江瓷月不愿意,“我不要。”她现在想起裴砚安心中还是有些气,但这气里又夹杂着一些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情愫。 如云见状无声叹了口气,心想姨娘这气可真是长久,过了这么多时日还憋着一口气呢。这未来的日子还长,姨娘这个倔强的性子往后可该怎么办啊。 澜音倒是没想这么多,姨娘既然不愿那就不愿,“属下还有点钱,让姨娘出去玩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江瓷月听到这话眼眸一亮,可下一瞬又觉得这般不好,那是澜音的钱不是她的呀,“不用啦,澜音你的钱好好存着便好。” 澜音耿直地问她:“姨娘是觉得太少了吗?” 江瓷月连连摇头,低着头说道:“怎么会,是我觉得不好意思。” 澜音也不懂为什么姨娘不愿意用大人的钱,有些发愁地摸了摸脖子,“一点小钱而已,那就当是属下给姨娘花的。” 若是花得实在多,大不了她再去找管事报销便是,多大点事嘛。 江瓷月起身来到窗边紧紧握着澜音的手,眼眸闪着亮晶晶的光,:“澜音,谢谢你,未来我一定会还你的!” 等她可以去往吞州,拿了阿娘留下的东西,就能还给澜音钱了。 澜音见姨娘这般认真,也认真地点点头,“那我就不收姨娘利息了。” 这二人的对话倒是让如云和红叶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都是什么呀。 不过总算是解决了银钱的问题。 江瓷月决定午膳过后休息一会儿再出门,此次出门由澜音和如云陪着,出门前如云拿来了一顶帷帽想要给江瓷月带上,她怕姨娘这个容貌出去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那我不是不能好好看沿路的风光了吗?”江瓷月将帷帽推开了些,“而且京城里好看的姑娘定然不少,我到时候在人群里一站,可能就一点也不起眼了。” 如云见劝不动她,看着一旁的澜音转念一想,有武艺高强的澜音姑娘在姨娘身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便将帷帽放下了。 出房门前,江瓷月突然喊住了两人,“你们出去后,千万不要叫我姨娘,叫我……就叫我的小名,姩姩吧。” 见两人同意后,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继续往外走。 今日之行澜音本想离开前找大人汇报,但是却得知大人一大早便出府不曾归来,而青玉和青衔也不在府中。 澜音便自己做了主将姨娘带出去,毕竟大人说过,要她看好姨娘,那么姨娘的要求她自然也是要满足的。 相府门口的侍卫可能不认识江瓷月,却是认得聿翎院的澜音,所以顺利将他们送出了府。 相府里还剩下一晾备用的马车,澜音坐在前室亲自驾车前往浴佛节最热闹的街区。 自打来到京城,这还是江瓷月第一次看到它的面貌。 她坐在马车里却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轻轻掀开一角车帘窥探着外边的光景。 街道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市井街巷中茶坊、酒肆、点心铺依次开张着,商铺的旗子随风纷纷扬扬,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如云告诉她这里还不是最热闹的地方,等到了最热闹的临霞街,马车便不能进入了,她们需要下车步行。 这些种种都让江瓷月愈发期待此行。 ------ 安府。 “三小姐,今日相府那边出门了。”绿离小声在安玉珊耳边说着。 安玉珊正在妆匣中挑选今日要戴的镯子,闻言眉梢上扬,姣好的唇形微微勾起。她拿起一只晴绿色的翡翠手镯,轻缓给给自己戴上。 她的后边还站着一名在胸前垂着一条大乌辫的女子,她以黑纱覆面,暗色的衣物上绣着独特花纹,手腕和脚腕上都缠系着银线。 “走吧。”安玉珊施施然起身,视线掠过后边安静站着的伍女,“去看看那人身上到底有没有母蛊,也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胆敢觊觎我的人。” 21. 出府 马车驶到街道尽头便不能再往前了,澜音找了停靠处将马车停好并差人看管着。 江瓷月刚一下车便是看到了一条宽阔的街道,上面行人络绎不绝,两旁的小摊贩们铆足了劲挽留过往的来客。 此刻的她就好似小时候随着腿脚尚且康健的阿娘出门游玩一般新奇,迫不及待想要走入其中。 “姨、小姐小心些。”如云最终还是没能直接唤江瓷月的小名。 江瓷月也没有再去纠正她,转而拉着二人一同融入那繁华之中。 她幼年在吞州时能出去府的日子不多,大多是时间都是陪着阿娘待在院中,看着那一小方天地。阿爹偶尔会给她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解闷,其中不乏有从京中带来的小玩意儿。 江瓷月停靠在一家卖木雕小玩意的小摊前,目不转睛看着那些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物件。 想起她从前得到过一条由青铜片组建的小鱼,鱼身能够灵活扭动不说,涂抹了鱼鳞粉的青绿色铜片还会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自她拿到后便是爱不释手,可惜被她小弟看到了,秦氏便央她将其送给小弟。她不愿意,秦氏便请了父亲来当说客。 那时所有人都说她是长姐,合该让着年幼的弟弟,她虽难过但最终还是将那条小鱼让了出去。 今日这鱼虽不似她记忆中的那条一般精美绝伦,但也是精雕细琢的。她小心拿起一条,指腹间拂过凹凸不平的鱼鳞纹路。 “这位姑娘可是喜欢,喜欢便将它带回吧,只需要两文一个!”小摊贩热情洋溢地推销着自己的东西,“倘若姑娘买两个,我再赠送您一个小香囊!” 还不等江瓷月出声,后边的澜音已经抢先一步付了钱,“拿两个。” “好嘞!”小摊贩兴高采烈接过银钱,在桌面上挑了两个崭新却形状不一的木雕小鱼给江瓷月,还给了一个粉色的小香囊。“这位姑娘您请拿好!” “谢谢。”江瓷月一手拿着木雕鱼,一手拿着那个小香囊,凑到鼻尖处轻轻闻了一下,惊喜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好香呀。” 小贩笑着道:“姑娘是不是初次来京中参加这浴佛节啊?” 江瓷月点点头。 后边的如云上前给她解释,“小姐,这是浴佛节里用兰花、莲花还有百合研磨制成的香丸,香气清新自然,颇受众人喜爱。” “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小贩笑着点头应和道。 原来如此,江瓷月这才发现这街边每个摊贩的桌上都或多或少插着一束花,便是如云所说的那些花,她再次笑着同小贩道了谢后离去。 如云借着方才的话头问起,“姨娘离家这么久定然很想家吧。” 眼看着江瓷月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如云连忙止住话头,“怪奴婢多嘴,今日小姐就该高高兴兴地玩,不想这些了。” “嗯!”江瓷月明定灿烂的眼眸微微亮起,秀美绝伦的模样引得好几位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一旁的澜音木着张脸微微侧身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姨娘可是大人的人,岂能容忍他人觊觎。 澜音的装扮和冷然道模样确实挡下了一些人的目光,身边能有女侍卫的女子身份定然不会简单,平常人有贼心也没贼胆上前。 反观江瓷月全然没有意识到旁人的目光,她沉浸在繁华的街道中难以自拔,手上已经抓着不少吃食,还有一些东西在如云手上拿着。每当她吃到一样好吃的东西时便会停下来分些给如云和澜音,盛情难却的二人只能吃下。 逛了大半条街后江瓷月总算露出了一丝疲意,如云连忙提议要不要进茶楼歇歇。 得到江瓷月同意后如云松了口气,她没想到姨娘的精力这般旺盛,她都有些累了。 澜音倒是没有一丝疲意,她本就是习武之人,走这么点路并不能让她怎样。 她们想寻一处茶楼歇息,却发现今日的茶楼大多都已满座,好不容易才得到一间上好的雅座,还是靠窗的好位子,除了贵些无它坏处。 茶楼小二领着她们上了三楼,不同于一楼和二楼的嘈杂和开放式隔座,三楼则是单独的厢房。 “姑娘里面请。”小二躬身请人入座。江瓷月不懂这里的茶楼都有些什么好吃的吃食,便全权交由澜音去点了。 她走进这雅间,发现这外边还有个廊房,栏杆边还有凳子供人靠倚在上方,而且这边的厢房之间似乎都是连在一起的,连廊房也不过是用了栏杆拦着,不过墙边也侧放着一扇小小的竹屏供人移动遮挡。 江瓷月登时走过去,坐在栏杆边的凳子上,懒懒散散倚在上方往下望着,下方人来人往,杂闹的声音此刻离她远了许多,倒是给她生出了一些僻静的感觉。 如云和澜音呆在屋内没有出来打扰她,直到店家将点的茶点和春茶拿上来后,如云才给她送了一份放在外边明黄色的小竹桌上。 现下正式南下雨前茶的采摘期,澜音点的是店内的招牌永春佛手茶,芽叶遇热水便展开了硕壮饱满的身体,茶汤呈现润泽的墨绿色,浓浓的茶香扑鼻而来。 江瓷月先是咬了一口状似莲花的糕点,甜蜜如丝化在她的口中,再浅啜一口醇香浓厚的雨前茶,瞬间淡化了口中的甜腻感觉。 正当她吃得津津有味时,忽而听见从后边传来一阵银铃碰撞的响音。她转头往后看去,恰好看见一名女子从屋内走出。 那女子身穿淡红色的裙装,裙摆处绣着一片栩栩如生的蝴蝶,她的腰间束着一条暗红色的织锦缎带,上面用银白的的珍珠珍珠作为点缀,还有无数细小的铃铛从下方垂落在裙摆上。 身姿袅袅,再配上她那张艳丽却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庞,整个人透露出一丝张扬明媚的气息。 江瓷月有些看愣了,她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京城这么大,定然是有很多好看的姑娘的,这位看着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就长得特别好看。 谢子楹自然注意到了这般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的江瓷月,看在是位好看姑娘的份上,她报以一笑。 她后方的侍女阿可心想这得亏是位姑娘敢这般盯着郡主看,若是男子,恐怕非得尝尝郡主那长鞭的厉害了。 江瓷月只见那位好看的姑娘对她笑了笑,扫了一眼下边的繁闹之景便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便传来一些小动静,似乎是那位姑娘要离开了。 怎么这就要走了呀,她原本还想与那位好看的姑娘搭个话呢。 不过江瓷月也只是难过了一小会儿便继续吃她的点心和茶了。她一直望着下方的人群,偶然一瞥又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位靓丽的姑娘。 巧合的是那位姑娘忽而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转而也露出了一个笑意。 江瓷月有些惊讶地心想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对她笑。 不过京中里好看的姑娘真是多,这一会儿的功夫,她都已经见到两个啦! “小姐怎笑得这般开心?”如云出来给她换茶的时候见她心情似乎好。 江瓷月:“我见到了两个长得好看的姑娘。”而且都对她笑了。 “是吗,可比小姐还要好看?”在如云眼中,京中里怕是找不到第二个还能比她家姨娘更好看的女子了。 江瓷月摇了摇脑袋,“都好看。”没有谁比谁更美,阿娘曾说过各花各美,不一样的东西怎能放在一起类比呢。 如云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她又将一碟杏酥放好,“小姐有事唤奴婢便好。” “你们也一起吃呀,我一个人吃多无趣。”江瓷月示意她和澜音一起来。 “多谢小姐,澜音姑娘还多点了一份放在屋内,我们在里边候着,就不打扰您了。”如云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内。 江瓷月顺着视线往里看,果真如她所说,屋内的桌上也摆了茶点,她这才安心继续吃着。 她倚着栏杆看着远方的高楼,嫣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檐角,微风拂过便是一阵轻幽的晃动。 远处的天光已然不是她们刚出门时那般明亮,橙黄的日光渐渐沾染上了一抹橘色,可街道上的人却依旧没有减少,反倒是愈来愈多。 江瓷月看着橘色的日光随着人流渐渐前移入了神,直至听到有人轻轻喊着她。 她循着声看去,方才那位红衣姑娘所在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穿碧绿色衣服的婢女。 绿离:“这位姑娘,我家小姐觉得您面善,不知可否结交认识一下?” “你家小姐是谁?”江瓷月奇怪地看着她。 屋内的如云和澜音听到说话声也警觉地走了出来。 绿离让开身形露出后边的女子,江瓷月微微睁大了眼睛,认出这位好看的姑娘便是在楼下对着她笑的那位姑娘。 如云有些紧张地站到江瓷月身边,小声问她,“小姐,这是?” 江瓷月脆生生说道:“如云,这便是我方才和你说的对我笑的好看姑娘。” 如云依言看向那名蓝衣女子,如江瓷月所言,果真是有几分姿色容貌的,但在她眼里比她家姨娘还是差远了。 “我姓齐,名唤嫣然,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安玉珊笑吟吟看着江瓷月婉声说道。 还未等江瓷月开口,如云抢先道,“齐小姐好,我们家小姐是初来乍到这京中的。” “是吗?那可太巧了,我也是。”安玉珊温温柔柔笑着,宛若那和煦的春风一般,“方才我在楼下见着妹妹便觉得亲切,于是想着也来这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 “我刚刚也看到你啦,你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她记住了。 安玉珊:“妹妹也是来看这浴佛节的?” 江瓷月:“是呀。” “既然我们都是来看这浴佛节,我们不如一道?听说这晚上还会有盛大的烟火,我早已在画舫上预订了位置,正愁没有人陪我一同观看呢。”安玉珊提议道。 江瓷月转头看着如云和澜音,如云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澜音倒是觉得姨娘想去边去,她会护好姨娘的安危。 安玉珊:“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再喊些家中靠谱的仆从跟着。” 江瓷月自然是心动的,能有一个观看烟火的好机会,况且这位姑娘看着与她年纪相差也不大,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外边的同龄人一同接触了。 她想着自己身边有如云和澜音,而对方又只是一位好看的姑娘,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的。 安玉珊见她同意后便邀请她一同过去品茗茶点,等到了傍晚二人再一同前去湖边上船。 如云原先对着人还带着戒备,但她在一旁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这位齐小姐,对方说自己是特意从凌州过来看这浴佛节的。而且见她的行为举止都颇有规矩,人看着也友善温婉,如云心中的戒备也渐渐放下了好些。 江瓷月倒也没有如云想得那般没有心眼,她只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姓,还编造了一个稀疏平常的假名,没有透露真名。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随便暴露身份,万一被......被那个东园匠令知道了就不好了。 她才不傻呢。 22. 意外 暮色,落日融金,湖岸两边的高楼依次点亮了外边垂挂的灯笼,在半空中缓缓摇曳。 湖心中央立着一座高耸的佛心塔。 这座塔共有七层,因为在佛教中,七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佛中的法,亦是圆满。这每一层的外檐都宛若莲花瓣一般像上微微翘起,檐角处垂挂着刻满了经文的铜铃铛,远远看去便像是一朵盛开的佛莲。 每一层楼层都灯火通明,围栏处站着不少达官显贵之人。这里便是观看烟火最佳之处,他们在这只为晚间的那一场绚丽且昂贵的烟火。 而佛心塔周边围绕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越靠近佛心塔的船只便越大,它们环着佛心塔而聚集,仿若形成包围之状。 裴砚安身穿一身纯黑锦缎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绣着大片金色的云纹,他长身立于二楼处眺望着远方。青玉和青衔今日不在,身后站着的是两名表情严肃的侍卫,他们手中持剑的肃穆模样阻隔了他人的接近。 是以裴砚安所在之处的方圆两米内都没有人胆敢靠近,边上众人的嬉戏打闹声也与他格格不入。 可于镜涟无视两位侍卫森然的气息,握着两只青瓷杯,提着一壶酒径直走向了裴砚安。 两位侍卫看清来人后并没有阻拦。 “大人怎一人在这凭栏而望,多无趣啊。”于镜涟递给裴砚安一只酒杯,“今日的这两位小侍卫远没有青衔活泼可爱啊。” 裴砚安接过酒杯,待他倒满酒便一饮而尽,“此情此景还是适合安静些。” 于镜涟不以为然笑笑,再次为他斟酒一杯,“有道是‘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只是不知大人在这忆的是什么人?” 裴砚安捏着手中的酒杯,掀眼看了他一眼,“你也愈发聒噪了。” 见他没有反驳,于镜涟新奇地“哟”了一声,凑近人小声说道,“大人怎没有带你府内的美娇妾出来,这京中私底下的传言都快传疯了。” 裴砚安一手放于栏杆之上,“外人之口出来的东西你也信。” 于镜涟扬眉笑道:“下官只信自己看到的。”余下之意便是说那日下朝回府他所看到的。 “有事就说,别扯这些。”裴砚安淡淡开口。“可是刘仪之事有眉目了?” “诶呀,我这一来便是要谈论公事,大人可真是一日不曾停歇啊,朝中那些老顽固们居然还要上奏折告说你玩忽职守,真是瞎了眼啊。” 裴砚安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遂着太后的意思行事罢了,近期我让陛下开始学着掌权,触碰太后的利益,太后和她朝中的党羽们自然坐不住。” 一个年幼的傀儡皇帝和一个年幼的实权皇帝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想到现今朝中内外的形势,于镜涟脸上也泛起一丝忧虑,“内忧外患,何时是个头啊。刚得到消息,刘仪那边确实有大进展。他当初侵占良田百亩,建造了一些府邸院落,查封后也只是走了个过场没有细看。” “但前几日有一贼人跑了进去偷盗物品,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到了那院中的机关,万箭穿身而亡,在调查那些暗箭隐藏之处时,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地下室,里边虽说是空无一物,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捡到了一样东西。” 裴砚安搭在栏杆处的手骤然收紧,“什么东西?” 于镜涟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黄的色的钱币递给裴砚安,“这就是那样东西,刚加急送来的。” 裴砚安接过那枚钱币,借着亮光仔细观察着这一枚不完整的钱币。说它不完整是因为这只是一枚空有外形却没印字的钱币。 刘仪在私铸钱币。 裴砚安眼神微微眯起,是谁给他的胆子,或者说,应该是谁指使他做出这般诛九族的事。 “陇县有铜矿?”全国各地的铜矿均记录在册,他不记得陇县附近有矿脉。 于镜涟摇头:“册上自然是没有,余下的事态紧急还未来得及排查,廷尉寺的人先将这消息传了回来。” 裴砚安指间旋着酒杯冷声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保不齐这只狼就潜伏在这朝中。” “大人勿要担忧,下官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去了。”于镜涟说完了公事,脸上再次重现笑意,“大人也不要思虑过重了,不如学学那边的燕侯家的小公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多好。”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艘画舫上,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正处于几位歌女之间嬉笑打闹。 裴砚安顺着指向看去,“那是......燕候的四子?” 他对燕候的这位小儿子也有所耳闻,听闻是燕候在外征战时与一名胡姬生下的,回京后那胡姬因为貌美受到燕候夫人的妒忌,没过几年便香消玉殒了,独留下这个小儿子。 燕候共有四个儿子,前两个皆是正妻所出,还有三子也是妾室所出,但早早便已夭折,而四子燕洄没有母亲家族的庇护,在侯府不过是一缕浮萍。府中人不待见他,燕候又常年在外,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整日游手好闲的性子,还时常流连于烟柳之地,成为一名京中最常见的纨绔子弟。 于镜涟继续说:“大人你别看这位小公子这般,我也遇见过他几回,谈话间我倒觉得此子心性豁达,倒也不失为一位值得结交的......诶大人你怎么走了?” 自然是不想再听他啰嗦了。裴砚安转身进了一间屋内,唤人拿来纸笔,执笔在此上快速书写。 私铸钱币兹事体大,需要尽快查明,也不知这背后之人为的是什么,倘若是钱财倒也罢,但若是权,必定会引起朝中动荡。 就在此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裴砚安闻声看向右手边敞开的窗口,只见离佛心塔数米远的一艘画舫上似乎有很多人落水了,其中有一位白衣女子被人抓住了才没有坠落。 他于暮色中瞧见那一抹白,只觉有些许的熟悉,待那人站立在甲板之上,露出那张脸。 裴砚安手中的毛笔一松,笔墨霎时晕染了纸面,他迅速起身来到窗前,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那人。 江瓷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一个时辰前。 江瓷月随着新认识的那位齐姑娘一同登上了一艘有两层小楼的画舫。 那位齐姑娘说自己定的是二楼的位置,沿路上江瓷月看着雕梁画栋的画舫,眼中禁不住露出赞叹。 安玉珊瞧着她这般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垂眼掩去眼中的讥讽和鄙夷。 真是一个没见识的蠢货。 她再抬眼时眼中又只余下温婉的善意,“江妹妹来这边。” 江瓷月乖巧地走过去,如云和澜音同绿离一同站在身后不远处。 画舫的甲板上摆着一张长桌,上方摆满了花果点心。 江瓷月方才经过一楼时,看见各地都站满了人好生热闹,此刻她们在二楼都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下边的热闹。可现在所在的二楼倒是只有她们几人,显得有些冷清了。 “这里怎么只有我们呀?”江瓷月看了看四周,确定只有她们没有别人。 安玉珊柔声道:“我不喜人多,故而将这一层都包下了。” “哦。”江瓷月点点头,这二楼相比楼下少了几分生气。虽然这上边也能看见那些热闹,但她还是更喜欢众人聚在一起那热闹的氛围。 后边的如云听到这豪迈的话微微咋舌,包下这画舫的一层可也不便宜呢,京中四大家并没有“齐”姓,看来这位齐小姐大概是位富商之女。 “江妹妹要不要试试这果酒?”安玉珊递给她一杯澄净的果酒。 “我不会喝酒。”江瓷月虽这般说着,但眼中的好奇却挡不住。 安玉珊又将就被往她那送了送,“你也可以将她试做是一道饮品,不会醉人的。” 江瓷月听到不会醉人后便伸手接过,她先是小心地抿了一口,发现真的只是甜甜的味道,便放心得喝了一杯。 “好喝么?”安玉珊问她。 “嗯!好喝。”江瓷月舔了舔唇边,她甚至还想喝。 安玉珊又给她倒了一杯,她唇边噙着笑,看着江瓷月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也慢慢喝着杯中的果酒,安静等着时间的流逝。 果然没过多久,那一壶果酒已经见了底,江瓷月脸上也泛起了薄红,好似一颗熟透的水蜜桃一般。 “齐姐姐,我觉得有些困。”江瓷月慢吞吞说着话。 安玉珊提议道:“这画舫中有客房,不如你让你婢女带你下去休息一会儿?” “好呀。”江瓷月站起身,伸手贴了贴有些热的脸颊,转身来到澜音和如云的面前,“如云,澜音,我有些累了,想去客房躺会儿,待会儿若是我还没醒,你们喊我起来看烟火可好?” 如云对于她会累一点也不惊讶,毕竟姨娘今日走了这么多的路,会累是正常的。 如云向绿离询问了客房所在地,便带着姨娘走去。 安玉珊依然安然坐在座位上,看着远处的景色,拿起一颗枇杷慢悠悠剥着皮。 等到暮色渐渐落下,华灯初上之时,她才慢慢起了身。 守在江瓷月客房门口的澜音亲眼看着安玉珊走向江瓷月所在的客房的相反方向,进到一间小屋内,这才转过身继续守着。 安玉珊进入屋内后,隐在暗处的伍女走了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伍女:“查过了,母蛊确在她的身上。” 听到这话的安玉珊下意识便是要抄起手边的东西砸到地上,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她此刻的冲动。 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会被听见的。 安玉珊深吸一口气平下心中翻涌的怒意,“要如何取出。” 伍女犯了难,支支吾吾回复她,“我只知如何制作,不知如何取出。” 眼看着安玉珊又要动怒,伍女连忙继续说道:“但只要母蛊的携带者身死,那母蛊自然也会死去,而且不会对中子蛊者有什么影响,顶多就是生一场病。不过——” 安玉珊:“不过什么?” “母蛊沉睡时子蛊携带者顶多会闻到一些好闻的味道,但这母蛊的携带者有一样东西万万不能碰,那便是薄荷,薄荷会刺激到体内的母蛊,母蛊可能会异动甚至醒来。” “那看来只能让她快些死了。”安玉珊无声扯动嘴角,微红的眼眸中藏着极端和偏执,脑海中浮现江瓷月那张精致小巧的面庞,眼中又控制不住增加一丝嫉妒,“这般的样貌,死了倒真是可惜,但谁叫你挡了我的路呢?” 安玉珊说完便轻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你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是。”伍女低头应声。 安玉珊:“她还有多久能醒?” “再过片刻。”伍女给的药分量并不大,只会让人睡上一小会儿,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安玉珊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来到面前,开门前又变回了那个温婉可人的齐嫣然。 她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目视着远方的眼中在细细算计着什么。 伍女说的一小会儿便真的只是一会儿,江瓷月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也没有那般困乏了,只是脑中隐隐约约还有些晕乎。 但她惦记着心心念念的烟火,生怕错过了。 “江妹妹睡好了?”安玉珊抬头看着走来江瓷月。 江瓷月眼神还有些惺忪,她扶着栏杆边缘看着湖对岸眨了眨眼,“烟火什么时候放呀。” 她都有些等不及了。 “不急,大约再过小半个时辰吧。”安玉珊也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这里就我们几人似乎确实太冷清了些,你喜欢热闹不如可以下去瞧瞧?等放了烟火再回来便是。” 这个提议说到江瓷月的心里去了,她立即点了点头,“好呀。”说完便小跑着去找如云和澜音说这事。 安玉珊看了一眼绿离,后者心领神会朝她点了点头。 事发仓促,很多事都不可能做得完美,她只能赌上一把。 待她们下了楼,原本还有些距离的嘈杂声顺便变得清晰且明朗,甲板上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谈着,丝竹声游走于这人群的缝隙之间无数不在。 最中央的台子上还有人正在跳着舞,前方围着一群人在喝彩欢呼。 这些江瓷月虽然在二楼也能看见,但跟切身站在此处体会到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开心得跟着人群一起鼓掌喝彩,还得到了一个姐姐送的花,她珍惜地拿在手中把玩着。 也有一些男子想要上前搭讪,但都被澜音吓走了。 期间还有人乘着小船上了这艘画舫,甲板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姐,我们去那边吧,那边人少些,不会挤着您。”如云护着人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船身的边沿处。 江瓷月攀着边沿好奇地往下看,只看见下方有好多红漆色的长浆从下方的船沿处伸出来,半插在水中慢慢搅动着。 如云刚想提醒人姨娘这般太过危险,突然身子被人往边上一撞,站立不稳的她瞬间被人流推着往后倒去,一旁的澜音眼疾手快过去伸手去拉她。 就在此时周边人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小的惊呼,正是江瓷月所在的方向。 刚将拉起如云的澜音心中一紧,姨娘! 23. 过来 江瓷月扶栏张望着水面,因着周身的吵闹并未发现后边如云的意外,只是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些许的拥挤,推搡的感觉从背后纷沓而来。她被挤得往前了些,她只能紧紧扶靠着栏杆才不至于跌倒。 可意外也恰在此时发生,那红漆栏杆不堪众人的挤压,居然发生了断裂。失去倚靠的人群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倾斜着往水面跌落去。 惊呼与尖叫声顿时盖过了丝竹声,江瓷月也仓皇失措地想要抓住点什么,身体不控制之便要往水面落去之时,她于半空中虚张的手被人一把紧紧握住! 江瓷月脚下还能踩着甲板,她心有余悸地转头看向拉着她的那人正是她在茶楼上遇见过的那位红裙姑娘。 “愣着做什么,抓紧我!”谢子楹咬着牙说道。 江瓷月连忙抓紧了对方的手。 正当谢子楹准备使力将人拉过来时,她后腰处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脚下顿时一踉跄,她也被带着往前扑了些,但她连忙将脚卡在了一处牢固的地方不让自己往前,她也依旧牢牢抓着江瓷月的手没有松开。 周边的人因为着意外早已一片混乱,她甚至来不及回头骂上一句,只觉得自己拉人越来越吃力了。 “姑娘,失礼了。”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谢子楹身后响起,紧接着她的腰间便多了一条手臂扣住,身后那人贴着她的后背伸出手一同拉住她抓着的人。 不费多少力便一同将两人从岌岌可危的船边救了回来。 谢子楹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垂头看见自己腰间还搭着那条手臂,脸色陡然一变,“松开!” 燕洄应声松开人,温和的笑声响起,“抱歉抱歉,姑娘的天人之姿令在下一时迷了眼。” 谢子楹听到这般轻佻的言语,立即转身怒视着这位身穿华衣锦服的男子,“此次你予我有恩,我便不与你计较,倘若再有下次敢这般对我说话,我定然让你后悔。” 她说完便转身去看一旁心有余悸的江瓷月。 燕洄被骂了也没生气,不以为意地笑笑转身继续回了他的温香暖玉窝。 “你没事吧?”谢子楹来到江瓷月面前。 江瓷月眼中还带着一些后怕,对着刚刚救了自己的谢子楹道谢,“刚刚谢谢姑娘救了我。” 说着还想寻找另一位公子的身影,但周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姨娘!”如云和澜音穿过混乱的人群,终于来到了江瓷月的面前。 见到江瓷月安然无恙后如云小声地抽泣了起来,意外发生时她却不在姨娘身边,当时真是要吓死了。 澜音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护着江瓷月继续往里边走了些,“是澜音办事不力,回去之后澜音自会领罚。” 江瓷月听到她们说这话连忙说自己没事,不需要这般担心。 一旁的谢子楹先是对如云那一声‘姨娘’感到了一些意外,不过她对别人的事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你既然没事,那我便先走了。” 江瓷月听着这话就有些急了,她还不知道这位红裙姑娘叫什么呢,家住何处。 如云连忙道:“今日多谢姑娘,还不知姑娘叫什么,来日我们好登门道谢。” 这话说得深得江瓷月的心,她在一旁连连点头。 谢子楹却觉得麻烦,“不用。”说着便隐入人群之中,被那些赶来救人的掩去了身形。 二楼处的安玉珊全程目睹了一切,脚边已经躺着无数个被捏烂的枇杷,黏腻的汁水从她指缝间低落着,忽然不远处湖面上出现了一条小船慢慢靠近画舫,她瞧着那个站在桥头的人,眼瞳微微一缩。 裴砚安居然在这,而且他还过来了。他此刻过来还能是为了谁呢?安玉珊将视线落在江瓷月的身上。 紧接着她连忙后退几步,她不能和那女子一同出现在裴砚安面前,否则这件事定然会被有心之人深度挖掘理解,就算她是清白的也会被泼上脏水。 更何况她还不是清白的。 流言永远都是最可怕的利器,不见血却犹如附骨之疽。 今日便到此为止,来日方长,她还有时间。 立于船头的裴砚安看着画舫那边,烛火映照在他的脸庞上却看不清情绪,他突然抬眼看向画舫二楼处,可那里空荡荡没有他人的踪影。 船只靠近画舫之际,裴砚安转身进了船舱内,让人先去把上面的人带过来。 裴砚安后方还有一艘小船,是他找来的几个水性好的侍卫,让他们去帮忙救掉落湖水中的人。 去找江瓷月的侍卫领命找到了人,澜音瞬间认出了这是大人的侍卫,依着命令将人带上了船。 江瓷月走前还记挂着二楼的那位齐姑娘,觉得自己就这般走了不礼貌,万一人家还在等着她呢。 如云自告奋勇说去知会对方一声,可她很快便回来了,说二楼处空无一人,那位齐小姐和婢女已不知去向。 江瓷月只好作罢,被澜音护送着踏上了小船,周边的水面上还停留着不少在施救落水者的小舟,她再次好奇地问澜音,“我们这是要去哪?” 澜音只知道是大人的意思,但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往何处,遂摇了摇头。 船桨缓缓滑动之时,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撩开竹帘,裴砚安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里面弯着腰走了出来,他默然地看着面前的江瓷月,声音平静且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他人置喙的威压,“进去。” 江瓷月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裴砚安,眼中流露出惊愕,没想到他也在船上。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裴砚安耐着性子再次开口,“过来。” 此刻的江瓷月因着那壶果酒,脑中还有些混沌,忘了自己还在生眼前这人的气,慢慢朝着人走了过去。 裴砚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安然无恙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待她进去时与她错身而过,走向澜音的方向。 澜音看着大人不动声色的神情,心想自己这次回去定是要和青衔一样挨罚了。 江瓷月乖乖坐在船舱内,如云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外边就是裴砚安,她也不敢和姨娘说话,生怕会被听见。 外边裴砚安和澜音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入船舱内,江瓷月听着澜音认错的话语,有些着急起身要出去,一旁的如云也没拉住她。 “你不要怪澜音,今日所有事都是我要做的,她和如云只是依着我的话才带我出来的。”这小船的甲板不比画舫的平稳,她身子随着船身摇摇晃晃要倒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肘,她顺势抓住了对方的衣服不放手。 “你不要怪澜音和如云呀。”江瓷月的眼眸好似一泓清水,声音带着一丝撒娇。 裴砚安看了眼自己被拽得往下拉的衣领,“松开,你的事我等会儿再和你算账。”说话间他又闻到了那一丝异香,他偏开头想要远离些却无济于事。 “我不!”江瓷月手中抓得更紧了些,大有裴砚安不松口她便不松手的气势。 裴砚安正要开口,江瓷月忽而又鼓起脸颊,闷声说道:“你不许再凶我。” 江瓷月说完又靠近了些他,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许凶我。” 湖面吹来一丝凉风,拂过江瓷月的身后,裴砚安捕捉到那一缕细微的酒香,“你喝酒了?” 江瓷月眨巴着眼,眸光流转,“只是果酒,很好喝的。” 很好,不仅敢私自出府,还敢在外喝酒。 24. 训话 船已经快靠近佛心塔,裴砚安压下话语,命人拿来一顶幕帷,递给江瓷月,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戴上。” 江瓷月不满地皱了皱眉,“我不要,我还没看见烟火呢。” 她出来就是为那一场烟火。 裴砚安也不与她再废话什么,在靠岸之前亲自给人将幕帷带了上去,为防止江瓷月那不安分的手将它拿下,便牢牢握着她的手,待一靠岸便将人拉着往里走。 方才画舫上发生的意外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所以他们特意停靠的是人稍微少些的西边,注意到他们的人也少些。 “你、你走太快啦。”江瓷月无法挣脱,只能被带着往前走,直至到了一间半开着门的屋前,裴砚安才停住了步伐。 “进去。”裴砚安松开她,眼神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乍一看有些骇然。 江瓷月看着他那双的眼睛有些害怕,抬脚进了门,便听到裴砚安在背后交代侍卫守在外边,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命令。 她心下不由得一慌,那日的场景也依次闪现在她的脑中,也想起了自己似乎还在和这人生气。 眼看着裴砚安走了进来,再次关上了门,江瓷月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他为什么要关上门,他又想做什么? “你、你想做什么?” 裴砚安冷笑一声,方才被掩饰得很好的怒意此刻倾泻而出,“我想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缓步上前靠近江瓷月,面带愠怒,“为什么不乖乖待在府上非要出来,你知不知道外边有多危险?还敢大摇大摆来到这人流聚集之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还有,刚刚你若是落水了又该怎么办?” 湖水那般冰凉,而天色昏暗又是最难施救,她就没想过后果吗?还只一心想着让他别怪罪他人。 咄咄逼人的话语不断从裴砚安的口中说出,不断被逼近的江瓷月碰到后方的软榻后跌坐在上方,头上的幕帷随之从头上掉下,露出她有些紧张害怕的面庞。 裴砚安俯身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俊逸的面庞逼近她,眼神晦暗不明,“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没有。”江瓷月的声音里隐隐带着颤抖。 这个模样的裴砚安很吓人,比之前凶她的模样要可怕得多了。 裴砚安喉间滑动,指上的力道渐缓,“所以为什么不听话,不在府上好好待着,让澜音带着你出来胡闹。” 外边长公主正在查她,长公主可不是善茬,若是被她查到什么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江瓷月只觉得脑子一嗡,掌心里也沁出一层薄汗,“我连出来一次都不行吗,我也没有告诉别人我是谁。” 裴砚安冷硬地回她,“不行!” 江瓷月终于被这语气吓得忍不住哭出了声,用力地扭过头摆脱了裴砚安的桎梏,“你太不讲道理了,又那么凶,我很讨厌你,我不要帮你的忙了,我也不需要你帮忙了。” 少女的眼眸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微微一眨便是泪水翻滚落下,她额间的发丝微微散乱,隐忍的呜咽声不断落入裴砚安的耳中。 看起来就像一个委屈又无助的孩子。 裴砚安看着她抽噎的模样,心底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情愫。 他愣怔地看着这一幕后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无措和茫然,虽然转瞬即逝,但像柳条轻微拂过平静的水面,泛起一片涟漪。 裴砚安久居高位之上,他习惯了他人的追捧和面对强权时惯常的冷硬,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好似泥塑一般脆弱的江瓷月。 江瓷月眼圈和鼻尖都泛着红,抽抽嗒嗒着出声,“我、我就是想出来看看,我很乖没有惹祸,也没有告诉别人我的身份,我没有胡闹,你为什么总说我胡闹?” 她都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也让如云她们在外边不要叫她姨娘。 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情绪随着泪水显露出来。 裴砚安看着她被泪水浸湿的后愈发显黑的眼睫,他试着缓和语气和她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外边有人正在探查你,所以你今日贸然出府的行为很危险,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后利用,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 他眼中的愠怒已然褪去,抬手压了压眉心,“你说你很乖,那你能不能听我的话,听我的话才叫真的乖。” “可你太凶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江瓷月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控诉道。 裴砚安一时无话,这小姑娘一直在说自己凶,他是真没觉得自己哪里凶了。 “那你说说,我到底如何凶你了?” 他倒想从她口中听听,自己究竟凶她什么了。 江瓷月此时的酒劲经过这一番情绪激动,似乎都涌了上来,她直直对上裴砚安淡漠的双眸,抽噎着说道:“那日明明是你的不对,可你却突然那般大声和我说话,再是方才你一上来便是凶我质问我,却不先问问我缘由,就不能好好同我说话吗?” 居然还记着前些日子的事,看来还挺记仇的。 裴砚安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忍住想要伸手替她拭去泪水的冲动,“好,这两次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但是你今日让自己处于这般危险的境地实属不该。” 江瓷月见他这么快便认了错,感到有些惊讶,但还在嘴硬着,“我在你府中待了那么久,就是想出来看看而已,而刚刚那只是意外,不能全然怪在我身上的。” “以后你若是真想出来,便来和我说,我会带你出来。”裴砚安做了退让,“但必须要和我亲自说。” 江瓷月听他这么说,泛着泪光的眼中带有存疑,“真的吗?” 裴砚安回答她:“不骗你。” “那你以后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凶了吗?”不对她这么凶了她就原谅他了。 裴砚安心想要是自己真正凶人的模样真要被她看见,是不是会直接吓哭她。 他低低应了一声,“只要你乖,我便不会凶你。” 江瓷月抿了抿嘴,心想自己平时可乖了,漆黑如水般的黑瞳望着裴砚安,软软糯糯的声音还有些哑,“那我、我还能看晚上的烟火吗?” 可能是刚刚哭得狠了,说话时还止不住抽噎着。 裴砚安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到现在也没忘记看烟火,看来是真的很想看烟火。 算了,还是一个及笄的小姑娘,他不能逼太狠。 “可以。” 贴近 经过方才一番哭泣,江瓷月的眼尾因为擦拭泪水带起一片红,嘴唇殷红好似能滴血,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 裴砚安瞧着她脸上干涸的泪痕,命人去打了水。待侍卫拿了水回来,他在门口接了过来,将脸盆置于桌上,朝着江瓷月开口,“过来洗脸。” 江瓷月慢吞吞移动着下了软榻,来到脸盆边,伸手碰了碰水温,不是冰凉的。 她拿起巾帕浸入水中,待其吸饱水后将其拧干,这里没有镜子,她只能凭着感觉在脸上擦拭着。 原本站在一旁看着窗外的裴砚安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那般胡乱擦着脸,脸上浅薄的脂粉大多都被蹭掉了,但还有几处地方没有被擦到,可她全然不知。 他本想唤她身边那个婢女或者澜音进来,但转念一想又太麻烦了,而且他有些不想让人看见她哭后的模样。 脚下一动便已来到江瓷月的面前,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巾帕便要往她脸上擦去,见她要躲伸手钳住她的下颌,“别动。” 江瓷月下意识便停住动作闭上了眼睛,下颌处的力道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脸颊上被巾帕轻柔地擦拭着。 她这才轻颤着眼睫睁开眼,入眼便是裴砚安垂眼认真替她擦着脸的模样,恍然间她对这人又产生了一丝好感,“你不凶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凶起来就不好了。 裴砚安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轻嗤一声,“再靠近些。” 江瓷月乖乖上前一步,却撞上了他的胸膛,两人紧密地贴在一处,而她微微仰头看着人。 裴砚安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本意是让她将脸再靠近些,没想到她直接靠近了他。近些日子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异香再次淡淡笼在二人周身,他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感觉到脸上的巾帕没有了动作,江瓷月奇怪地看着他,“擦好了吗?” 她说着就要后退,下一刻下颌处摁压的力道一松,她的上臂一紧,借着力道又重新撞上裴砚安的胸口。 江瓷月下意识抓在他的腰侧,懵懵懂懂地望着人,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二人贴近的姿势也让她后知后觉在心底升起一丝羞赧,她不是不会害羞,她只是反应得有些慢。 裴砚安贴在江瓷月上臂的掌心隐隐发烫,似是要灼伤自己,他做出动作时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他眼眸微动,稳住声音,“......还没擦完。” 说完便松开了她,继而给她擦脸。 “哦。”江瓷月见他没有其他的动作,便真的不再乱动,微红着脸安静地仰着头等他给自己擦脸。 就一会会儿,她忍忍就好了,裴砚安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呢,她不能露怯。 裴砚安拿着巾帕擦拭过她微红的眼下,可能是那处的皮肤细嫩些,擦过时她微微皱眉闭了下眼,红唇微微一抿,小巧饱满的唇珠霎时被压住。 他看见她唇角处还残留了一点淡薄的口脂,这次没有用巾帕,而是用他的拇指覆在上方轻轻一抹,抹去那点淡红色。 “好了,你先在这里等着。”裴砚安立刻退开两步人,转身将巾帕丢入水盆之中后走向门口处,脚步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急迫,开门前再次驻足开口,“等会儿带你出去看烟火。” 说完不等人回应便开门走了出去。 后边的江瓷月伸手摸着自己被触碰的嘴角,那里似乎还有些发烫,明明方才他还凶哭了自己,可方才……他为何要这般? 就像幼年时阿娘替她擦嘴一样,难道是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了? 算了,她心想还是看烟火要紧些。 干等着实在有些无聊枯燥,江瓷月环顾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看见书桌上还摆着未干的笔墨,心想裴砚安身为丞相可真是到哪都不忘办公呀。 她来到了半敞开的窗前,望着泛着水波的湖面。微风徐徐吹过她的脸颊,也给她带来一丝清明。她自从喝了那果酒,有时会感觉有些晕乎,刚才也是借着这股晕乎的劲才敢那般对裴砚安。 现在若是再让她来一次却是不敢了,毕竟和那日不同,今日之事她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 所以今日之后,那便都揭过吧,她也不再生气了,希望裴砚安也是。不过看他方才的模样......她再次伸手抚着自己的嘴角,还在生气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做的吧,而她似乎也没有讨厌他的行为。 很快,开门声打断了江瓷月神游的思绪,而来者正是她那神游的对象。 裴砚安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的面纱,他走到江瓷月面前,将其递给她,“戴上它再去看烟火。”顿了顿又补充道,“在我身边时,尽量少让人看见你的脸。” 此时的江瓷月已经收敛了身上的脾性,又回到了之前乖巧的模样,她拿过那白纱,这白纱看着不似平常的款式,白纱上方还垂挂着一排银链子,看起来有些华丽,将它覆在面上时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这上面好香。” 裴砚安解释道:“侍卫临时和这里边的歌女借来的。” “喔。”江瓷月点点头,怪不得这款式看着这般不同。 这面纱有些重量,她努力伸手往自己脑后系带子,却老是不小心缠上自己发簪上的流苏,一番折腾过后她的手臂就有些发酸,脸上也出现了气恼的表情。 裴砚安瞧着她这模样,轻吁一口气,走到她背后替她接手了那两条带子,平静的语气中带着点戏谑,“你究竟能做好什么?” 擦脸擦不干净便算了,现在系个带子也要他帮忙。 江瓷月有些气馁地垂下脸,小声嘟囔,“我能好好吃饭和睡觉啊。” 裴砚安听着这啼笑皆非的话语,唇角轻轻上扬,但很快又抿了下去。 修长干净的手指灵活地将缠绕的流苏拿出,随后调整了一下带子的位置,面纱有些重量,他先将面纱上自带的钩子插入发髻之中,再将带子在她的脑后系了一个活结,在此期间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她那片白皙细腻的后颈上。 “好了。” 江瓷月下意识伸手去摸脑后的绑带,却意外感受到了温凉的触感,伴随着一句沉稳的“别乱动”。她转过头去看后边的人,后者已经抽回手走开了几步,她也只好讪讪收回了手。 “走吧,快到时辰了。”裴砚安将手掩在衣袖之中往门口处走去。 “好!”江瓷月笑着跟上他的步伐。 烟花 出门后是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江瓷月亦步亦趋跟在裴砚安的身后,可能是感觉到她跟得有些吃力,能感觉到裴砚安步伐慢了些。 如云和澜音站在外边等着,在看到江瓷月跟在裴砚安身后时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两人看着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两人之间也没有方才那般紧绷的感觉了,真是谢天谢地,她是真怕姨娘和那日一样继续倔着脾气。 如云见人从廊中走出便想上前,却被一边的侍卫拦住了步伐,示意她退后,一旁的澜音拉住她,告诉她姨娘在大人身边很安全,大人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靠近。 江瓷月也看到了如云和澜音,她刚想过去却被裴砚安拉住了。 “往这边走。”裴砚安拉着她走向右边。 江瓷月:“可——” “没有可是,我说过,你要听我的话。”裴砚安的声息略显低沉。 江瓷月鼓着脸颊,心想裴砚安这性格可真是说一不二,手上传来的力道后令她觉得自己以后得多吃些,这样才不会天天都被他拉着走。 外边的天已经全然黑下,点点星芒垂挂在天际,一轮弯月置身于这璀璨的星光之中。 裴砚安要带江瓷月上这佛心塔的最高层,但爬到六楼她便扶着栏杆有些气喘吁吁。 这佛心塔的楼梯设计是盘旋而上的,每一层都有不少人,但他们此刻都聚集在外边,偶尔遇见几人时,裴砚安都会用身形挡住她。 越往上走人便是越少,江瓷月不知道的是能去上层的人非贵即富,所以人才越来越少。 “怎么这么高呀。”江瓷月咬牙仰望着还有两层的楼梯,感受着腿上传来的酸麻。 裴砚安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不是你说想看烟火,这顶层便是最佳的观赏之地。” 她是想看烟火,可也没想到会要爬这么多层楼,这般劳累呀。 裴砚安似乎是见她走得艰难,伸手到她面前,语气淡淡,“牵住。” 江瓷月看着眼前这只指骨明晰的手,又看了看裴砚安如常的脸色,便伸手将自己的放入其中。 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裴大人还是有许多优点的,比如现在知道她累愿意拉她一把。以后若是他再凶自己,她便多想想他的好好了。 柔弱无骨的手放入掌中后裴砚安便一把收紧,微微用力将人拉着往上走。 江瓷月被拉着走后果然轻松了许多,等到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天际恰巧亮了一瞬。 开始放烟火了! 顶层之上只有寥寥几人,而且隔得都远。裴砚安让人安排的位置在南面,正是观赏烟火最好的视野。 江瓷月此刻腿脚也不酸痛了,兴奋之余忘记松开手,直直牵着裴砚安小跑着来到围栏边,神采奕奕看着远处那片绚丽的夜空。 一团金光从地面骤然升空,稍稍停顿后便在半空中绽放出那片刻的灿烂。 烟火释放的光亮照亮了江瓷月的脸庞,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盛放的烟火,她有些兴奋地抓紧了裴砚安的手摇晃了一下,指着远处让他看。 果真和阿娘说的一样好看。 裴砚安微侧过脸,脸部的轮廓清晰俊冷,手上传来的感觉无一刻不在告诉他——你该放开她的。可他却渐渐用力回握住对方,不想让她有抽离的机会。 他感到身后有人接近,来人是侍卫,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他示意人先等一下,回头看着还沉浸在烟火氛围之中的江瓷月。 裴砚安:“你待在这里,我有事离开一下。” 烟火的声音吞没了大半的声音,江瓷月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裴砚安不得不俯身靠近她再说一遍,直至确认她听清点头后这才离去。 在他走后江瓷月捂着微微发烫的耳朵抿着嘴,刚刚裴大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上方真的很痒。 “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 带着笑意的清丽女声在一旁响起,吸引了江瓷月的注意,她转头看向出声者,眼中有些惊喜,是那位红衣姑娘。 谢子楹走向对方时有侍卫立即上前想要拦住她,“请留步。” 江瓷月看着挡在她们两之间的侍卫,有些不知该如何,她才答应了裴大人要听话的,可红衣姑娘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 谢子楹看出她脸上的纠结,秀眉微微上扬,“看来你夫君非常‘重视’你啊,连他人接近都不允。” “不是的。”江瓷月否认道,“他只是怕我出意外。” 说完她又对着拦人的侍卫说道:“我只是与这位姑娘说说话,她之前救了我,我想谢谢她。” 侍卫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态,大人要求他们看好她,不准他人接近。 “请不要让属下难做。”侍卫拱手朝着江瓷月行礼。 谢子楹“嘁”了一声转过头,本想开口讥讽两句这位身为笼中雀的姨娘,但看着她眼中对自己热忱的感激和歉意,又将话憋了回去。 阿娘和她说过这世上有些人身在困顿,行事所为皆为所困,故而她不应当因为自己能够恣意潇洒而蔑视他者不得已的怯懦。 “算了,也算相识一场,我会在京中住一段时日,这些时日你若是有事,大可来南十三街道的卫府找我。”谢子楹说完便想离开,走前忽而瞥见侍卫腰间的腰牌,正当她凝神想要看清上面的字时,有人出声打断了她。 “何事值得劳烦郡主挂心?”裴砚安从容不迫走到江瓷月身边,将人往后拉了些。 郡主?江瓷月没想到这位红裙姑娘居然是郡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惹祸了,呆呆站在裴砚安身后不敢言语。 谢子楹在听到对方喊自己“郡主”后,眼中顿时竖起了戒备,她再次看向那位侍卫的腰牌,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个字是‘裴’。 这京中姓裴的人可不多,而且这个年纪似乎只有那一位了。 没想到那姑娘居然是裴砚安的姨娘,这裴砚安在外边不是盛传为安家三小姐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吗? 不过好奇归好奇,礼仪不能忘,她抬手朝着裴砚安行了个见面礼,“子楹还当是是谁,原来是裴大人,早就听爹爹说过您,今日终得一见。” “是吗?”裴砚安看向她,“不知西南王是如何对郡主说我的。” 谢子楹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这些场面话她都是学爹爹的,谁知道这裴砚安还真接着往下问啊,况且她爹爹对她说裴砚安的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楹楹啊,你此去京城定要小心些,那裴砚安虽然是只老奸巨猾的小狐狸,但你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可是不能得罪他,至于其他人要是胆敢冒犯于你,你想揍便揍了。 谢子楹最后一拍手索性胡说一通,“爹爹一直说您品性高洁、心胸开阔、刚正不阿且风骨峭峻,实乃当今天下学子之楷模。” 捡着好话说总是没错的。 斩断 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假,裴砚安自然听得出,“多谢郡主谬赞,郡主初来京城若有难处,可来相府告知,本官定然会替西南王照拂一二。” 谢子楹笑笑,“那子楹便谢过裴大人了。”她视线落在裴砚安后边的江瓷月上,“说来裴大人倒是先欠了我一个人情。” 裴砚安看了她一眼,“愿闻其详。” “诺!”谢子楹微微扬起下巴往江瓷月身上点了点,“方才画舫上顺手帮大人捞了您府上的姨娘一把。” “是吗?”裴砚安垂眼看向江瓷月,眼中情绪不明。 江瓷玉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摆着手摇了摇头,她听到那位郡主说自己是裴砚安的姨娘时,背后都紧张地出了一层薄汗,小声在后边解释,“可我、我没有说我是姨娘呀。” 她方才还信誓旦旦对裴砚安说自己没有暴露身份呢,现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了吗? 江瓷月拉过裴砚安的衣袖扯了扯,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能相信这真不是自己说的。 谢子楹虽没离得很近,但还是隐约听清了江瓷月的话。心想裴砚安该不是果真是如同爹爹所说,不是什么好人吧,不然怎么连这个都要管着。 再看着江瓷月就如同自己小时候豢养的小奶猫一般,可怜又弱小。 “是你婢女喊了你‘姨娘’,我听见了才知道的,这难道是上京里不能知道的秘密吗?”谢子楹还是忍不住刺了两句。 江瓷月这才会想起,自己刚被拉起来时还有些浑浑噩噩,如云着急找过来时好像是喊了她一声‘姨娘’来着。当时那般混乱,周边人都在关注着下方落入水中的人,她也没在意。 裴砚安开口:“多谢郡主搭救,本官定然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谢子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多不好意思。”在京城中拉到一个最大的靠山,揍人都能多些底气,连带着看江瓷月的眼光都更怜爱了些,还得谢谢她。 裴砚安好似没看见她眼中的情绪一般,从容说道:“应该的。”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倒是自在,可江瓷月却是有些站立难安,连那烟火都没了兴致观看。 裴砚安似乎是察觉到了边上人的不安,“本官还有要事,郡主请自便。”说完转身看了江瓷月一眼,“走吧。” “诶!裴大人您有事又不是您家姨娘有事,不如您去做您的事,让您姨娘陪陪我?”谢子楹高声喊道。 “郡主说笑了,既然是我的姨娘自然该陪的是我。”裴砚安头也不回带着人离去。 谢子楹:“……???”呵,男人。 江瓷月还是有些呆呆的,甚至没和谢子楹道个别。 等走远了些,边上也没有其他人,江瓷月着急地凑到裴砚安的身边,“我不知道她是郡主,我被她瞧见了会有事吗?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呀。” 心中的愧疚感满满涨涨挤在一起,她此次出来不告诉他确实是带了赌气的意味,但赌气是一回事,她也没真的想做出什么会酿祸的错事。刚才那位郡主真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希望没有对裴砚安要做的事有影响。 裴砚安见她有些焦灼的眼神,也不急着和她解释,反倒是想借此好好教育一下她,“现在知道着急了?” 江瓷月急着点点头,“我、我不该……不该这样。” 眼看着再逼她,眼眶中怕是又要掉金豆子,裴砚安出声安抚她,“那是西南王的长女,嘉仪郡主,此次是第一次进京,她见到你倒也无妨。” 他方才离开便是得到了有关她的消息,听闻她进京后率先去了一趟她舅舅谢执的府邸,随后谢执便开始闭门谢客。也不知这舅甥俩十七年第一次见面谈了什么。 “我只是和她说些话,没有丝毫提到我们的事的。”江瓷月再次保证。 “嗯。”裴砚安回神应声后又淡然看她一眼,“但万一是我朝中的政敌,那你便没有那般幸运了,还记得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江瓷月当然记得,那淡淡的血腥味没有那般容易忘记的。 裴砚安唬她:“你若是不听话被我的政敌抓到,便是那般下场。” 江瓷月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小腹,白着脸问他,“裴大人,您的政敌很多吗?” 裴砚安心中升起一抹捉弄人后的喜悦,清了清嗓,“不多,半个朝堂而已。” 前半句话刚让人放心,后面一句话又将人的心吊了起来。 江瓷月掖了掖脸上的面纱,生怕它掉下来,软着嗓音说道:“那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外面确实是太危险了。 裴砚安也算是摸清了一点门道,对于江瓷月这小姑娘,得用连唬带骗的。 “不看烟火了?” 江瓷月眉头轻皱,“等以后离开了相府再看吧。”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话,此时落在裴砚安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以后……再带你看。”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个以后在什么时候。 江瓷月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等她离开了相府,他们就会分道扬镳,还哪来的以后,想到这她心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的不开心。 不过她也没指出他话中的错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糊弄道:“好呀。” 下楼梯自然就没有上去那般累了,江瓷月不需要裴砚安帮忙也能轻松走完。楼梯拐角处又裴砚安的人等在那,他从一个侍卫手中拿过幕帷重新给她戴上,这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难怪便寻大人不见,原来大人是身处温柔乡啊。”于镜涟笑呵呵走上前。 江瓷月隔着纱帘看着面前这人,她记得这个声音,是那天在马车上的人。她不清楚这人的身份,所以像个鹌鹑一般乖乖待在裴砚安身边,在外人看来则像是紧紧依偎着裴砚安一样。 于镜涟看着那被幕帷遮掩了容颜的女子,感慨道:“没想到大人宝贝得这般紧呐,居然连看都不让看。” “有事回我府上说。”裴砚安懒得和他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那下官刚好能与大人同行。”于镜涟说着便要跟着他们一同上回岸边的船,但刚要踏上木板时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礼貌地对他说道:“于大人,我们大人说小船拥挤请你自己回去。”说完便客客气气将他请了下去,还收回了木板。 于镜涟看着那艘足足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船’,半晌才发出一声:“......啊?” ------ 坐在回去的船上时,玩了一天的江瓷月终于感到了倦意,虽哈欠连天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醒着。 她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浓茶气息,那是裴砚安在喝茶。 他似乎很喜欢喝浓茶,身上也经常有茶香沾染。 裴砚安早已注意到她的动作,见她强撑着不睡去的模样,眼中沾染了一点细碎的笑意。 等船靠岸时,江瓷月走路都带了些摇晃,全靠如云在一旁支撑着她半边身子。 她们来时将马车停靠在街道口的东边,倘若再走过去又要不少的时间,所以江瓷月跟着裴砚安上了他的马车。 一上马车江瓷月就惊讶于内部宽敞的空间,简直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她新奇地看了一会,但在裴砚安也进来后便安静坐好不再乱看。 裴砚安在江瓷月的对面坐下,衣袖掠过她面前时带起一阵带着茶香的微风,清新又好闻。 刚刚走来时,晚间的凉风将江瓷月吹醒了一些,此刻再次安静下来后,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马车平缓地行进着,速度并不快。江瓷月原先还努力端坐着,渐渐地就松懈了下来,斜斜靠在后边的马车壁上,呼吸浅浅。 车轮好似碾过了一块小石子,马车轻轻抖动了一下,已然闭上眼的江瓷月点着头便要栽下去时,她的脸上顿时投下一片阴影,侧边的脑袋也被人托住了。 她的发丝犹如光滑柔软的黑色锦缎一般,滑落在裴砚安的指尖上,有些微痒。 睡去的江瓷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找到了着力点,安然放心地将脑袋压在上面,还用脸在手心里蹭了两下,似乎是在找舒服点的位置。 掌心里传来细腻皮肤的触感,裴砚安有一瞬间想抽回手。想着自己一直这样倾着前半身给人托着也不是办法。 他索性起身,将人轻轻放在铺了软垫的輢上,随后坐回了原位上。 裴砚安呼吸平缓,左手一直摩挲着腕上的檀木珠。 这是三年前他母亲特地替他从华光寺求来的,那时的他正要踏入那满目疮痍的朝堂之中谋求属于自己的天地。 母亲特地替他求来这串黑檀珠手串,是希望身处高位的他能时常念生,勿妄动杀念。 可近来他妄动的并不是杀念,而是—— 欲念。 裴砚安瞧着睡梦中的江瓷月,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着什么。 时间便在他这无声的注视中流逝,马车渐渐慢下了速度直至停下。 外边侍卫的声音传来,提醒裴砚安到相府了,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于是等在外边的人也没有了动静。 躺在輢上的江瓷月依旧安安静静闭着眼,嘴角微微翘起,也不知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开心的。 这些时日裴砚安有意避开她,确实获得了暂时的平静,但今日看来,似乎只是治标不治本。 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点在佛珠上,他想起自己幼年时曾特别想要一个玉雕,但当时家里人对他看得紧,不希望他在那些身外之物上耗费太多的关注,故而他便忍下了自己心中的喜爱。 可时间愈久,他对得到它的执念便是愈深。 当时教导他的先生知道后,便自己掏钱将其买下送予他,可那些疯长的执念在那玉雕落入他掌中之时便消散了。 先生告诉他,其实他想要的不是这玉雕,而是对事物的掌控权。他若能自由取舍自己的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压抑着自己当时心中的取舍,那他便不会受其羁绊。 掌控权和取舍...... 裴砚安忽而朝着江瓷月俯身,一手穿过她的后肩,一手绕过她的膝弯,将人稳稳打横抱起出了马车。 怀中睡着的人丝毫没有受影响,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安稳地睡着。 裴砚安看着江瓷月酣然的睡颜,手上渐渐收紧。 现在你落入我的掌中了。 他不会任由这无谓的羁绊拖累自己,既然远离没用,那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他亲自接近它。 至于是去是留,都该由他掌控着,而不是像个懦夫般避着。 哄她 裴砚安亲自将人抱入屋中时将红叶吓了一跳,后边的如云拉着她一同离开了屋子,独留二人在屋内。 怀里的江瓷月睡得正香,纤长的羽睫安静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裴砚安将人放到床上时也没能让她醒来,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裴砚安就着烛光打量着江瓷月,之前就知道她有一副好容貌,却不知原来细看之下颇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好看的人和东西,总是会吸引人的,他也是人,不会例外。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江瓷月脸颊前倏然弯起收紧,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门外的如云和红叶守在院中,见到裴砚安出来时有些惊讶,但很快掩了下去并向他行礼。 “照顾好她。”裴砚安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院子。 直至裴砚安的身影消失,红叶才推了推如云的手臂,小声问她,“怎么回事呀,大人居然没有留宿?” “许是体恤姨娘今日玩累了吧。”如云拍拍她的肩,“好了,我们去打点水替姨娘擦擦脸。” 江瓷月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早上,天还蒙蒙亮时便睁开了眼。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脑袋也也异常沉重。 她呆呆地坐起身,自己捂了捂额间,有些发烫。心想可能是昨天吹了风,发热了。 “如云,红叶。”她说话的嗓音也有些哑。 昨夜是红叶守夜,听到声音连忙进屋,“姨娘怎么醒这么早?” “我好像发热了。”江瓷月眉目间犹似笼上了一层雾气,显得恹恹的。 “发热?”红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往她额间一探,“好像真的发热了!奴婢去找医女!” 江瓷月见红叶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她又躺了下来,抱紧被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他人的声音不断响起,她觉得有些吵闹,皱着眉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中,不想听到那些声音,她只想睡觉。 但是有人不遂她的愿,将她的被子从手中夺走,她闭着眼抢被子时摸到了一双温凉的手,给她滚烫的掌心带来了一丝冰凉。 “……松开。” 高烧使得她的双耳有些嗡嗡的,根本听不明白那些话具体是什么,她只知道牢牢抓着那人的人不愿松开。 “大人,姨娘这般药都喂不进去,可不吃药烧没法快些退下。”如云有些着急说着。 裴砚安看着自己的手被江瓷月牢牢握着,细腻的触感让他不得不在意,他突然将手抽出,坐靠在床上,将人从床榻中捞起搂在自己怀中,“把药拿来。” 如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将已经温热的药放到了裴砚安手中。 原本怀中还算安静的江瓷月在闻到了药的味道后突然偏过头皱眉,整个人如同滑腻的的泥鳅一般扭动着要离开。裴砚安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她,她整个人已经重新滑进了被窝里,背对着他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如云早已面对了这般场景无数次,无论她和红叶如何努力都无法制住江瓷月,而澜音今日也不见身影,无奈下这才去找了大人。 裴砚安深吸一口气,将人重新从被窝里抓了出来,他一手搂过她的肩膀轻掐着她的下颌微抬起,另一只手舀了一勺药汁凑到江瓷月的唇边,“江瓷月,张嘴吃药。” 江瓷月想扭头却无法动弹,只得紧紧抿着唇,抗拒那送到嘴边的药汁,脸都有些憋红了。 裴砚安盯了片刻,正想用巧劲迫使她张嘴时,手中这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疼……” 他下意识就放轻了手劲,结果又被她再次逃脱了。看着将自己埋在被中的江瓷月,他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大人,您要不试试哄哄姨娘?”红叶大着胆子建议。 哄她?裴砚安皱眉,这种事他哪来的经验,所以他还是决定将人弄醒,让她自己喝药来得实在。 他缓缓俯身凑近江瓷月,这一幕让如云和红叶连忙垂下眼不敢乱看。 但他只是停在她侧脸的上方,心中琢磨着该如何让她醒来,总不能和他平时审犯人一般泼盆冷水了事。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其轻轻转过来。他这才发现江瓷月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轻了。 他只得又凑近了些,方才听清了话语。 “阿娘……阿娘……” 她是在喊她逝世的母亲。 江家的事情他后来也查了不少,知道她年幼时便丧母,继母既然能让她嫁给那么一个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裴砚安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听到的名字,他垂眸看着脸色酡红的江瓷月,轻声开口,“姩姩。” 这名字一出,江瓷月原本紧闭的眼睫突然动了动。 看来有点效果。 “姩姩,起来喝药。” 江瓷月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半耷拉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阿娘,你声音怎么变的这般难听了?” 裴砚安:“......” 见她终于醒来,裴砚安直接将人从被窝中拉起来,不给她再睡去的机会,伸手将放在一边的药碗拿过来凑到她的唇边,“喝吧。” 江瓷月半梦半醒被人拉起来,脑袋有些晕晕的,但是闻到药味后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推开。 “你再推开试试?” 耳边那道冷然的声音让江瓷月突然清醒了不少,她也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阿娘。 她自己坐起身,垂眼看着面前那碗浓黑的药汁发了一会儿呆,乖乖伸手接了过来,皱着脸小口小口喝完了。 倒是裴砚安有些诧异她怎么突然这么乖了。 “好苦啊,有糖吗?”江瓷月抬眼看着裴砚安,表情还有些恹恹的。 如云连忙将果铺碟子递了上去,江瓷月挑了一块大的放在嘴里含着,神色才好了些。 “怎么突然这么乖了?”裴砚安问她。 江瓷月似是被问住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答他:“只有阿娘才会哄我喝药的。” 阿娘不在后,她都是自己乖乖喝药的。 裴砚安心跳突然慢了一瞬,沉默一许后,说出了哄人的话语。 “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可以带你出去一次。” 江瓷月缓缓眨了眨眼,唇边荡开一个笑意,杏眼微弯,“好呀。” 似乎哄她也没这么难,裴砚安想。 掌中月 在江瓷月吃了药后,没过多久便退了烧,接下来的几日里她每次都将送来的药乖乖喝完。 这般乖巧的模样看着如云和红叶都觉得有些怜爱了,是以每次给她挑的果脯都是最甜最好的。 江瓷月每次也吃得很开心,她也很快将那日裴砚安承诺的话抛到了脑后。 这也是她在家时守住为数不多的快乐的办法之一,不太在意他人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修养的这几日里,她虽没有去聿翎院,但裴砚安却一改之前,经常会来到她所在的这个小院中来。他来的时候都会带点东西,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一些小玩意儿。 他每次也不久留,送完东西在院中待一会儿就会离开。江瓷月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有时候会看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看,那个眼神有时候看起来有些可怕,但再看一眼是又瞧不见其中的可怕了。 大概是大人物都会有点怪怪的地方,之前她还听说过有位名人特别喜欢听驴叫的呢,相比起这个,裴大人已经正常多了。 今日裴砚安来的时候带来的是一堆竹子编造的鸟雀,用麻绳串起挂在圆滑的的竹竿上,微微晃动之下灵动不已。 这是昨日江瓷月随口提了一句的东西,没想到裴砚安今日便真的给她带来了。 “喜欢吗?”裴砚安看着坐在石凳上不停看着那鸟雀的江瓷月,她脸上的欣喜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江瓷月笑意潺潺看着他点点头,“喜欢。” 她突然想起澜音,“澜音能回来了吗?”青衔说澜音因为上次的事,被裴砚安罚去外面做事了。 可裴砚安拒绝了她,“不行,要她办的事还没结束,你做事能半途而废吗?” 江瓷月缓缓摇头,只是脸上方才的喜悦多少淡了些,澜音总归是因为她才会受罚的。 “澜音是女孩子,你别罚太狠了好不好?”她看着他试探着小声说道。 “我不会偏私。” 意思就是只要是犯了错,男女都一样。 江瓷月幽幽叹气,看来自己是帮不到澜音什么了。 裴砚安见她有些失落,指节轻轻敲着石桌,“过两日我休沐,可以带你去城外看看。” 言外之意,他来兑现承诺了。 江瓷月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有些惊讶,“真的吗?” 她没想到裴砚安当时说的话不是随便哄哄她的。 裴砚安沉声应了一声。 只见笑吟吟的江瓷月突然悄悄往他身边挪了一挪,潋滟的眼眸看着他,轻声对他说道:“我以后不会对你随便发脾气啦。” 以后生气之前会先想想他的好,不太严重就不和他计较了。 裴砚安眼眸渐深,“为何?” “你对我好,那我便也该对你好的。”江瓷月认真说着。 裴砚安抬手拿起一只鸟雀,“这便是对你好?”那岂不是随便来个人对她如此,都是对她好。 江瓷月突然安静了一下,继而温声说道:“可你和我之间本无关系,你能这般对我,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虽然很多时候有些迟钝,但她又不傻,当然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没什么关系吗?”裴砚安重复她的话。 江瓷月被问住后想了一瞬,“那互相帮忙的关系是什么,朋友吗?” 可裴砚安是当朝丞相,会愿意与她做朋友吗? 裴砚安冷笑一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了。 “你要走了吗,那我不送你啦。”江瓷月看着他的背影似乎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了。 可等裴砚安走后,江瓷月突然也失去了玩的兴致。 彼时的青衔和青玉还在院外聊天,就看见大人突然一脸冷然走了出来,青玉连忙跟了上去。 留下青衔一脸茫然看了看院内,只见里边的江瓷月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玩意。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啊,那大人离开时怎么那副模样。 “姨娘,大人走时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如云刚刚虽离得远,但也看出大人离去时脸色不太好,只是姨娘在这方面感知有些慢,可能没看出来罢。 果然,江瓷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困惑地回想着方才,“他生气啦?” 可他为什么要生气,他们方才明明没有吵架呀。难道是因为自己问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朋友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吗? 江瓷月想到这心中又升起一股失落,“那我等会儿和他去道个歉吧。” 毕竟他这些日对自己挺好的。 如云没想到姨娘这次居然主动低头得这般快,以为是她终于开窍了,心中不免有些高兴,“那奴婢去给姨娘准备新衣裳。” 江瓷月奇怪地看着她,道个歉为什么要准备新衣裳? 不过江瓷月也没去管她要做什么,她转头看着石桌上摆放着的那些鸟雀,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它们的头,嘟嘟囔囔道:“诶,真是小气,不给当朋友就不给当嘛,怎么还生气了呢。” 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反正她也没有多想。 心里虽怎么想着,但她心里却有些堵。 那俗话不还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嘛,看来也不尽然全是真的。 江瓷月在外边坐了一会儿,红叶便来将她请回了屋内。 她刚一进屋,就被红叶手中那薄如蝉翼的衣服给吓到了一瞬,“这、这是什么?” “新衣裳呀,奴婢觉得您今晚穿着去找大人最合适。”红叶笑着说道。 江瓷月看着那单薄又透明的布料,眼中满是抗拒,“我不要穿,还有我为何要晚上去找他?” 可红叶和如云这几日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大人日日过来,可姨娘从来没有开口留他过宿。她们觉得大人就是抹不开面子,想要姨娘先开个口。 “姨娘,您还是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倚仗着大人日子总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如云劝她。 “你们今天说话都好奇怪,我不要听了。”她转身在屋内坐下。 后边的如云和红叶只能唉声叹气着将东西收起。 江瓷月想着她要道歉,总不能空着手去,可她现在身无分文的,甚至还牵着澜音钱呢。 该怎么办呢?突然她眼神一亮,从梳妆匣里掏出了一些木棉绳。 这是前几日她见如云她们空闲时在用木棉绳编织东西,她也跟着一起编了些麦穗绳链。 不如就拿个自己编织的麦穗绳链给他,礼轻情意重。 自觉这个想法不错的她认认真真挑了一个自己编得最好的麦穗绳链。 江瓷月就带着它来到了聿翎院门口,门口的侍卫让她稍等一下,过了一会他才返回来说大人请她进去。 进院后,她一直将手中的麦穗紧紧捏在手心里,心中有些许的忐忑,不知道裴砚安会不会嫌这东西太过平常了,不太够看。 耳边忽而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她循声看过去,只见树下有一人手握长剑,挺拔的身姿随着剑身而动,剑光闪闪,招式与速度并齐。 是裴砚安。 江瓷月有些看得入神,连裴砚安结束练剑朝她走来时,都还在直愣愣看着他。 裴砚安此时穿着一身窄身锦衣,袖口和腿脚处都用利落的绑带束着,整个人看着利落干净,相比平时的稳重多出了几分鲜活潇洒的姿态。 他将长剑丢于一旁的侍卫,又从他手中拿过干净的巾帕后挥手让人退下。他抹去额间和颈间的汗,浓黑的眉眼看着江瓷月,“找我有事?” 江瓷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脸上微微发烫,感觉心跳也有些快。她居然这般盯着看了这么久。 手心处传来的感觉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她抬手张开掌心,“你不要生气我刚刚说的话了,这个当作赔礼好不好?” 裴砚安伸手拿过她掌心里的东西,滚烫的指尖划过那细嫩的掌心。她有些慌乱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握紧。 “我为何生你气?” 江瓷月低着头没看他,“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的,我以后不会问这种话了。” 原先因着练剑散发的那些烦闷此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裴砚安的胸口,这感觉让他既陌生又烦躁。 最终他平复了气息,“我没有生气。” 江瓷月抬头对他浅浅一笑,很好掩去了心中那么一丝失落,“那太好了。” 青木混着异香洋溢在周身,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他,细碎的日光洒落在她的眉眼与鼻尖上,这一幕宛若沁凉的山泉,涌入裴砚安燥热的心底。 这一瞬间,他想要将这人永远掌控在手心里,留在身边当他的掌中月。 休沐 三日后正是裴砚安的休沐之日,往日里这一天若是无紧要之事事,他都会放下手中的之事出城一次,这次他甚至特地告假了两日。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因着他裴砚安,注意的人总是会多些。再加上最近京中对他府内那位美娇妾的传闻,这注意的人多了,那闲言碎语便也多了。 茶楼雅间内。 安玉珊呆在屏风之后,听着外边的老妇将外边的流言悉数说与她听,掌心渐渐收紧。 绿离:“你是说,裴相告假两日是因为要带着那女子出城游玩?” “我那侄子就在相府当差,定然错不了!”那老妇刚说完就被茶杯丢掷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住了嘴。 安玉珊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绿离,绿离俯身附耳倾听。 绿离听完小姐吩咐后绕到屏风那边给那老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老妇拿着钱袋立刻喜笑颜开,“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继续去探听着,最重要的是打探到他们出城是去往哪里,打探到了消息就来这间雅间里等着,自有人会来通报我。” 老妇对着绿离连连点头表示知晓。 绿离将这老妇送走后,回去时发现安玉珊已将桌上的那些茶杯挨个摔了泄愤。 “小姐,您别气着身子。”绿离小心翼翼劝道。 安玉珊脸色差到了极点,不堪忍受的怒火堆积在她的胸口处,“我安家现在是没有从前的风光,但怎么也还是有个清阳名门的名声在,他裴砚安今日胆敢这般羞辱我?” 这几日她都不愿出自己的院门,她的身边当初有多少羡慕这桩婚事的声音和目光,此刻就有多少嘲讽和讥笑的声音。 而她那身为右署侍郎的兄长为了自己在朝中的坦途,昨日还特请了嫂嫂来劝她要大度些,男子有妻有妾实属正常。就连自小疼爱她的祖父在这事上也觉得此事是他们安家先对不起他,若不是她的漫长的孝期拖累了他,裴砚安不会在这个年纪尚无成婚无子嗣。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海潮一般将她淹没吞噬,让她心中生出无限的暴虐。 她现在还未嫁过去,裴砚安和那女子就敢如此,若真嫁过去了,不知未来还会见到什么场面。 亏她还差点当裴砚安是什么守身如玉的君子,左右不过也是一个会被皮相所惑的男子。 除掉那个女子这事迫在眉睫。 ------ “如云,好了吗?”江瓷月说这话时眼睛不时看向院中张望着什么。 今日便是裴砚安休沐的日子,也是他答应带自己出城的日子。昨日裴砚安说他们早间就出发,是以今日她早早便起了床。 敞开的院门口突然闪过一片衣角,紧接着便看见身穿黑色锦袍的裴砚安现身踏入了院中。 如云正在给她整理腰间的珠链,她自己随手理了理,“好啦好啦。” 如云哪里看不出姨娘这一早上按耐不住的雀跃,连忙起身让开些让她能顺利跑到外面。 江瓷月提着衣裙跑到了裴砚安的面前,眉梢弯弯,“我们可以走了吗?” “是,你都收拾好了?”裴砚安问她。 江瓷月点点头,“是呀,我今日特地早起的。”还好早起了,没有耽搁了时间。 “那走吧。” 江瓷月乖乖跟在他的后面,和外边的青衔打了招呼,“青衔,早呀。” 青衔这些时日都守在她的院外,她也和他熟稔了些。 “姨娘早。”青衔笑着回应她,余光却撇到了一道冷冷的视线。 接着裴砚安一句话就让青衔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青衔,你便留在府中。” “啊?”青衔眼中有些惘然,明明是大人让自己今日也跟着的。 江瓷月听到这话后也替青衔有些难过,但裴砚安做事应该有自己的道理,她放慢了脚步在后边小声安慰青衔,“别难过,要是有好吃的,我一定给你带上一份。” 青衔感激地看着江瓷月,“谢谢姨娘。”江姑娘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前方的裴砚安停下步伐,转身看着后边窃窃私语的二人,眉间一拧,“还不快过来。” 江瓷月这才结束了交谈,和青衔告别后追上了裴砚安的步伐。 裴砚安这次放慢了些速度,江瓷月跟得也轻松很多。 出府前,如云替她戴上了幕帷。府外停着两辆马车,江瓷月自然而然走向了后面的那一辆,可刚下台阶,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她隔着幕帷的白纱看着握住她手腕的裴砚安,“怎么啦?” 裴砚安拉着人走向前一辆马车,“走这边,后边的马车里堆着杂物。” “哦。”江瓷月乖乖跟着他一同上了马车。 等他们上了马车后,一名侍卫疑惑的望了望后边的马车,对着青玉小声道:“我怎么记得后面那辆马车是空的?” 青玉面不改色看着前方,“少多嘴,上路吧。” 江瓷月上了马车后便将幕帷拿了下来,这才发现马车内的小桌上居然还放了好些早膳,她原以为今早是要饿肚子的。 “我可以吃吗?”江瓷月眼巴巴望着坐在她对面的裴砚安。 裴砚安瞧着她眼中的谗意,唇角弯了弯,“吃吧。” 江瓷月每吃到一样好吃的,眉眼也会跟着弯起,她吃了一会才发现裴砚安一直没有吃,而是看着她在吃。 她心底隐隐觉得裴砚安眼神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算了,还是不想了。 江瓷月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你不吃吗?” 裴砚安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吃罢,我不饿。” 江瓷月点点头,看着他手中的茶杯,心想他还真是去哪都离不开这茶。 吃饱喝足的江瓷月终于有时间问问裴砚安他们要去哪里了,她只知道要出城,却不知具体要去往哪里。 “我们今日是要去哪里?” “我在城外有一处别院,里边有处温泉,你风寒初愈,去泡泡也有好处。”裴砚安说道。 江瓷月期待地看着他,“温泉,我都没有泡过。” “那等你到了,可以去试试。” 江瓷月点点头,“好呀。” 马车的速度不快,大约行驶一个半时辰到了那处温泉所在的别院。 江瓷月因为坐马车太久身上有些酸痛,但在看到那处别院时顿时忘了那些酸痛。 进门前她原以为只是一处小别院,进门后却被里面的宽敞而震惊了一瞬,没想到这里看起来和庞大的相府也差不了多少。 丞相的俸禄这么高的吗? 江瓷月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裴砚安,却被对方抓到了。 裴砚安久待在朝中那波云诡谲的局势中,一眼便看出了江瓷月眼中的欲言又止,解释道:“这是裴家的地产。” “哦。”江瓷月恍然大悟点点头,她听红叶说过,裴砚安出身四大世家之一,家底自然是丰厚的。 今日的天色如水洗过一般,澄净且明亮。 青玉突然快速上前,在裴砚安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听完青玉话后的裴砚安看向一旁拨弄花草的江瓷月,“你先自己待会儿,下午再带你去泡温泉。” 江瓷月回头朝他点点头。 可裴砚安这一去直至用完午膳也没有回来。 江瓷月用完午膳后觉得无聊,如云跟着她在着别院中晃荡着。这别院中的管事是一位中年男子,自称姓王,他见大人带来的这位姨娘实在无聊,便提议她可以去别院后方的柳树林逛逛。 江瓷月自然是欣然同意了,带着如云一同去往王管事所说的柳树林。 王管事喊了几名仆从远远跟着她们,却没有打扰到她们。 这片柳树林一眼看去是满是抽了新嫩绿芽的柳条,条条缕缕垂挂在半空中。这林间虽稠密,但却丝毫不显阴暗潮湿。 江瓷月站在其中抬眼往上望时,明亮的光线随着微风晃动着。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外边这般景色了,脚下的步伐不停直直往里走着,想看看林子的那边是什么。 如云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因着后边还跟着几位仆从,所以也就由着姨娘去了。 约莫走了小半柱香,江瓷月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转眼看到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场,她还看见不远处有一人骑着马肆意在草场上肆意狂奔着。 坐在马背上的那人穿着一身张扬的红,扬手挥鞭间,马儿疾驰飞奔于着草场之间,任由狂风将衣裳吹出猎猎声响。 江瓷月忍不住往草地里走了些,想要近些看看那人和那马。 “姨娘,小心些。”如云看着那飞驰狂奔的马匹有些害怕。 那骑着马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这边,只看对方夹了下马肚,策马往她们这边而来,转瞬便到了眼前。 江瓷月在看到马背上那人时,眼中流露出惊喜和诧异,是那位嘉仪郡主。 一身红色劲装的谢子楹一把勒住缰绳,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马儿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随后稳稳在江瓷月面前停住。她熟练且利落地跃下了马,她手中牵着缰绳,扬眉看着江瓷月,“没想到能在这也遇见,你也是出来游玩的?” 这一幕可把如云给吓坏了,但没吓着江瓷月,她觉得这一幕好看极了。 她点点头回复谢子楹,“是的。” 谢子楹往她后边望了眼,看见远边还跟着几名仆从,“怎么就你,裴大人没有跟你来吗?” “他也来了的,不过他应该是有要事要忙。”江瓷月说话间眼睛忍不住看向那匹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马儿。 谢子楹自然看出了她眼中的好奇,“想看看吗?它脾气还不错。” “姨娘。”如云轻轻拽着江瓷月的衣袖。 江瓷月知道她不该与嘉仪郡主有过多的牵扯,可她真的很想看看马儿。 从前在家时,父亲觉得女子骑马太危险,还说阿娘的腿就是因为骑马而坏的,所以勒令她不准骑马。 谢子楹看出她眼中的挣扎,心中愈发觉得那裴砚安不是什么好男人,什么都要管着这位姨娘。 “本郡主现在以郡主的身份让你摸摸这马儿,你依还是不依?”她此刻轻抬着下巴的模样俨然是一位傲然华艳的贵女。 江瓷月咬了咬唇,轻轻点头。没办法呀,是嘉仪郡主让她怎么做的。 她慢慢靠近那匹通体黑亮的骏马,马儿晃了晃头,原地踏了踏蹄子。 谢子楹一首握着缰绳,一首轻抚着马头,慢慢引导她,“别怕,你可以试着摸摸它。” 江瓷月试探着摸上了它的脸颊,那马儿居然主动晃着头在她掌心蹭了蹭,她一脸惊喜地看着谢子楹,“它喜欢我!” “是呀,它最喜欢漂亮的小娘子。”谢子楹笑着拍了拍马鞍,“要不要试试,有我在你别怕会掉下来。” 江瓷月心中有些跃跃欲试,全然看不见后边如云的焦急,“我没有骑过马,没关系吗?” 谢子楹毫不在乎说道,“凡事都有个第一嘛。” 最终江瓷月在谢子楹的帮助下,人生中第一次骑上了马。她坐在马背上的视线要比平时高出许多,眺望着远处时,她心中升起一抹奇异的感觉。 “感觉怎么样?”谢子楹问她。 江瓷月望着远方笑着看向谢子楹,“这样看远处好辽阔啊。” 仿佛整个世界也变得宽阔了。 第 31 章 当裴砚安办完了手中的事,询问江瓷月去处后寻了过来。看到的便是江瓷月坐在马背上,由谢子楹牵着马漫步走在草场中央的画面。 一直陪伴在附近的如云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往后看了一眼,没想到就看到了大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这边。 如云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几步追上前方骑着马的江瓷月,“姨娘,大人来接你了。” 江瓷月顺声转头看向后方,果真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裴砚安,一时间心中有些隐隐的发虚。 谢子楹自然也看到了,她叹口气,朝着江瓷月伸手,想要扶她下来。眼看着江瓷月的手就要放到她手中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那只手。 她往边上看了眼,是裴砚安。 啧。谢子楹收回了自己的手,顺便还往边上退了一步,但面上还是笑意晏晏,“裴大人,好巧啊。” 裴砚安脸上挂着疏离的笑,“是很巧,郡主这是出来踏青?”说完又看向了江瓷月,示意她下来。 “是啊。”谢子楹把玩着手上的马鞭。 江瓷月坐在上面听着二人的交谈,心中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下来,最后求助地看向握着她手的主人,“我、我不知道该如何下来。” 裴砚安靠近一步,一手扶在她的腰间,仰头看着她说:“朝我过来。” 朝他过去?江瓷月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紧接着扶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微微使力,她身子一歪,朝着裴砚安而去。 这一落并没有别的意外,而是稳稳被裴砚安接在了怀中,随后她的脚尖触及柔软的草地站稳。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子楹只想翻个白眼,她爹爹和阿娘都没这般腻歪。她清了清嗓子,“既然裴大人来了,那子楹便先告辞了。” “郡主慢走。”裴砚安平静地看着她。 谢子楹一个翻身踩着马镫便上了马,调转马头,“姩姩,我这几日都会在此处的别院,就在这草场的尽头,你要是无聊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好哇。”江瓷月开心地应下,“郡主再见。” 谢子楹长鞭轻扬,马儿发出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往前奔跑远去。 裴砚安看着目送谢子楹远去的江瓷月,想着方才二人之间的称呼,居然已经让人喊她“姩姩”了。 嘉仪郡主已经走远了,江瓷月深吸一口气准备和裴砚安解释。 “我和郡主只是骑了会儿马,没有别的事。” 裴砚安看着她,“你喜欢骑马?” 江瓷月听着他的询问,缓缓地点了下头,“虽然今天是第一次,但我很喜欢。” “回去吧。”裴砚安松开她的手往来时的路走去。 江瓷月“哦”了一声便跟了上去,心想着他居然不再问她些什么了吗? 途中裴砚安偶尔还会停下等她,弄得她颇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四处张望走神。 “还不想回去?”裴砚安见她方才一直好奇看着周边。 江瓷月确实还没玩够,甚至想要再骑一次马。 “还想骑马?” 江瓷月惊讶地看着裴砚安,他怎么会知道她心中所想? “你只需告诉我,想与不想?”裴砚安侧目看着她。 江瓷月也没有扭捏,诚实地回答了他,“想。” “现下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带你去骑会儿,如何?” “那泡温泉呢?”她还惦记着这个呢。 裴砚安:“晚上去也可以。” 这个安排听着似乎也不错,江瓷月欣然同意了,“那我们往回走吗?” 裴砚安见她想要重新往回走,将人拉住,“我的马不在这个草场。” “那在哪里呀?”江瓷月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别的草场。 不过这边的别院都这么大,再多个草场也不稀奇了。 裴砚安带她去了另一个方向,在走了一长段路后到达了草场。 这个草场比方才的还要宽广许多,草甸密集且葱郁,而且这里还有不少散养的马匹。 江瓷月此刻就像一个看见喜爱之物喜笑颜开的孩子般,她伸手扯扯裴砚安的衣袖,指着马厩里那一排的马驹,兴奋地问他,“我可以自己挑选么?” 可裴砚安摇了摇头,“这些马的脾性一般,不适合你。” 他往后边走了走,从马厩中牵出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驹,后颈上长长的鬃毛随风飘扬着,这匹马踏步的姿势也优雅至极。 江瓷月一见到它便被吸引住了。 裴砚安看出她眼中的喜爱,“它叫玉尘。” “玉尘。”江瓷月重复着它的名字,“它和这名字一样好看。” 也不知玉尘是不是通人性,似乎听懂了江瓷月对它的赞美,低下着马头在她的肩上蹭了蹭。 “它好乖呀!”江瓷月伸手摸着它,脸上是跃跃欲试的神情,“大人,我能骑它吗?” 裴砚安点点头,之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小包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江瓷月接过东西。 “是糖,本来是给你带的,但你等会儿也可以奖励玉尘,它也爱吃。”裴砚安理了理马鞍,检查完肚带后便示意她可以上去了。 江瓷月倒是第一次听说马儿能吃糖,她将糖拿过来放好,想着方才谢子楹教她的方法上马,一手抓着一撮马鬃,一手扶在马鞍上,三分之一的左脚踩在马镫上,可还未等她使力,她腰间多出了一双手,接着一股大力借着将她抬起,她借势直接跨坐上了马匹。 还没等她坐稳,余光里一片墨色衣袂翻飞,她的后背处贴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裴砚安的手绕过她的腰握住缰绳。 江瓷月整个人像是被拢在了裴砚安的怀中,眼前有一瞬的空白。 “带你去那边学。”裴砚安说完便一夹马腹,玉尘慢慢跑向前方。 江瓷月只是坐在上面被谢子楹牵着走过,哪里这般跑过,她紧张地想抓点什么保持身体平衡。 “别怕。”裴砚安清润的声音从她耳侧传来。 玉尘跑的速度确实不快,而且很稳当,江瓷月渐渐适应了一点节奏,身子也没有那般僵硬。 他们很快就在广袤的草场中央停了下来,江瓷月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的时候一直抓着裴砚安的手,她连忙松了开。 而她松开手的瞬间,裴砚安翻身下了马立于她的身侧。 江瓷月看着站在马侧的裴砚安,原来他只是将自己带到这边来,她还以为......她还以为他是要带着自己骑马。 “握紧缰绳,拿在这里,脚再往里些......” “背不要后仰,对,腰要使力。” “手脚也要使劲。” ...... 裴砚安与谢子楹不同,教起来颇有些严肃和认真,江瓷月从一开始的有些不自在,到后面努力听着他的每一句指导。 她的肢体动作虽因为陌生还害怕有些僵硬,但好在悟性不差,熟悉后便学得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学会了那些基本的骑马要领,自己也能骑着慢慢跑上一小段路。 算得上悟性极高了。 江瓷月又成功地跑出一小段路,她心底小小雀跃了一下,转头看向后方的裴砚安,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裴大人!我学会了!”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裴砚安走上前帮她拉住缰绳,眼底难得噙着明显的笑意,“喜欢这感觉吗?” 江瓷月用力地点点头,“我很喜欢。” 裴砚安微微抬头看着她,“那你想要留下吗?” “什么?”江瓷月听清了话,却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裴砚安却在下一秒脸色突变,“江瓷月,拉紧缰绳!” 玉尘似乎是踩到了不平的地方,马身微微一歪后受了惊往前跑去,而江瓷月此时只有一只手上抓着缰绳,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眼看着她摇晃着就要摔下马背,裴砚安及时跟上去伸手接住了她,但惯力让他们二人一同跌倒了草地之上。 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江瓷月只觉得经历了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和下巴都被撞了一下,疼痛使她闭上了眼。等她缓过神意识回笼时,发现自己趴在裴砚安的怀中,二人的脸靠得地极近,灼热的鼻息几近交融,而她的腰上紧紧扣着一双手。 春风微微拂过绿茵的草地,草木的气息钻进紧密贴着的二人之间。 被江瓷月压在身下的裴砚安眸色微暗,喉结滑动。 “裴、裴大人,你没事吧。”江瓷月因为离得太近,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脑袋也有点发晕。 裴砚安看着眼前那一张一翕的红唇,眼底情绪翻腾不已,贴在她腰后的手最终紧握成拳,攥得发白。 江瓷月也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过她以为是自己把他给摔坏了,她有些焦急得微微抬起身,颤着手去摸他的后脑勺,“不会、不是是摔到脑袋了吧。” 她的眼中蒙了一层雾气,咬着下唇很是自责。 裴砚安伸手抓住她在自己脑后胡乱摸着的手,“你知道男子的头不能随便摸吗?” 江瓷月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不、不能摸吗?” 她不曾知道这些,也没人教过她,“那我给你摸回来好不好?” 说着她将头低下了些,带着裴砚安抓着自己的手到自己脑袋边。 裴砚安松开她的手腕,放在她的脑后轻轻下压,声音清润又低醇,混着草木的清香敲打在她的心间,“我方才问你的话,听清了吗?” 太近了,这离得太近了,江瓷月有些不安想离开,但她的腰和头都被压着,根本离不开。 她只能泄了气,轻声回答,“听、听清了。” 他问的留下是什么意思,是留在这草场吗? “可草场上没有地方睡觉呀。”江瓷月皱起了眉认真思考。 裴砚安垂眸低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散漫不羁,他替她将凌乱的鬓发绕至耳后。 “江瓷月,你这几日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上药 江瓷月耳中有些嗡鸣,愣愣看着裴砚安薄薄的眼皮,过了一会儿才反驳道:“我不傻,我阿娘说我是大智若愚。” 裴砚安低沉的笑声从喉间溢出,他突然拥着江瓷月的后腰往边上一翻,随即坐起身。 玉尘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小心翼翼靠了过来,低着头往二人身边靠了靠。 江瓷月虽然方才被吓着了,但她也没有就此害怕玉尘,她忘了自己此刻还靠坐在裴砚安的怀中,伸手抚摸玉尘的脸以作安抚。 “大人!大人你们没事吧!”马夫策着一匹马从远处匆匆而来。他方才正在喂马,却不想见到了落马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顾不得打扰大人,连忙赶了过来。 远处外人的声音让江瓷月吓了一跳,刚要动作却发现自己正被裴砚安搂在怀中,没有他人便也罢了,在他人面前,她的那些羞耻心突然悉数浮了上来。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裴砚安时,他让自己埋在他怀中掩去面容,情急之下她又如法炮制了一次,可她忽略了此刻二人都是坐着的身高差,她转身时将自己埋进了裴砚安的颈侧,微凉的鼻尖和唇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二人身形皆是一僵。 江瓷月想移开些却被他重新摁了回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贴着颈侧说话时,唇瓣不时擦过裴砚安的肌肤,那感觉就像是轻轻的啄吻一般。 那马夫已经赶到了,下了马手焦急地跑了过来,“大人,你们没事吧,可有摔着哪里?” 裴砚安摸着手下那如丝绸般柔顺的墨发,指尖轻捻,“无碍,退下吧。”说完轻轻拍了拍江瓷月的头,揽腰将她抱起。 江瓷月配合着他,伸手揽着裴砚安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衣领间。 一阵风拂过江瓷月的长发,露出微红的耳廓。马夫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打扰到了大人,连忙行礼告退,走的时候比来得时候跑得还要快。 “好了,人已经走了。”裴砚安抱着她来到玉尘的边上,直接将她送上了马背上坐好,自己也翻身坐了上去。 江瓷月脸上还有经久不散的红晕,坐在马背上时双手紧紧握着马鞍,眼神也有些飘忽。 “不早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回去吧。” 江瓷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突然感觉身后那人贴得更紧了些。 “方才被轻薄的人似乎是我,怎的好像是你被轻薄了一般?” 江瓷月脸色顿时爆红,正当她不知该作何回答时,裴砚安突然夹了下马腹,玉尘倏尔向着前方冲了出去。 玉尘这次的速度不比以往,稍微快了一些,坐在马背上的江瓷月被颠得身子不断起伏,好似将方才的那些羞赧也一并跌落在了身后。 “怕吗?”裴砚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江瓷月心跳如雷,说完全不怕那是假的,但是她又觉得纵马吹风实在是肆意,而且裴砚安在她身后,她心中生出莫名的安稳。 她靠在裴砚安宽阔的胸前,伸手拂过穿过指间的风,大声回复他:“不怕!” 裴砚安在后方但笑不语,最终也没有再提速,毕竟她今日初学,穿的也不是骑装。 青玉正在别院门口处交代事情,忽而耳尖一动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转身看去时却是看到了大人带着江姑娘策马回来,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 他回头继续交代完事情,如何走下台阶来带大人他们面前。 裴砚安勒马停下后,率先下了马,随后朝江瓷月伸出手。 还有些兴奋的江瓷月自然而然将手放在了裴砚安手中,借着他的帮忙下了马。这次她下马后突然脸色一变,反握住裴砚安的手,脸上带了些难以启齿的神色。 裴砚安看了眼她有些无措的脚尖,突然想到了什么,“疼?” 江瓷月感受了下身上的痛楚,“好像有点。”看来骑马也是有些坏处的。 裴砚安目光沉沉,心想这人真是和他掌中绵软的手一样娇气。 恰巧此刻青玉来到了身边,裴砚安便让他去将之前留在这边的软膏送到他屋里,青玉连忙领命去取东西。 “还能走路吗?”裴砚安问她。 江瓷月稍稍动了两下,就是感觉有些疼痛,但没有刺痛的感觉,“可以的。” 她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在被裴砚安抱着进去了,就像现在她握着他的手,她心中总是有些痒痒的热意,忍不住想要离他更近些。 裴砚安也没有勉强她,只是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些,好让江瓷月跟上他。 进院的这一路上,两人像是心照不宣一般,谁都没有松开。 裴砚安将她带到了自己居住的屋子,青玉也取了软膏回来,将其递交给裴砚安后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裴砚安将软膏递给坐在软榻上的江瓷月,“红肿或是破皮都能涂。”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破了皮,今日温泉便不能泡了。” 江瓷月眼中出现了一丝失落,撇了撇嘴,“可能只是红肿呢。”说完又抬眼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裴大人,你、你先出去。” 不然她没法看到底如何了。 裴砚安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在外边候着。 江瓷月等人走后,脱了鞋,开始解开那些繁琐的衣裙看看自己腿间的情况。 看到真实情况后她骤然松了一口气,腿侧只是有些红肿,并没有破皮。她拿过一边的药膏打开,挖出一小块软白色的膏体涂抹上去。 膏体遇热融化为透明色,冰冰凉凉的触感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那里的疼痛。 她擦得仔仔细细,待结束后再一一将衣裙鞋袜都穿好。也不知是不是心理的慰藉,擦完后感觉那处的疼痛已经淡了很多。 当她下地开门后,便看到院内裴砚安的身影俊挺如竹,听到她这边的声响后转头看了过来,原本疏离的五官疏浅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擦好药了?” 江瓷月跨门而出,慢慢走到裴砚安面前,“嗯,擦好了。”顿了顿后又补充一句,“没有破皮的。” 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泡温泉了吧。 裴砚安看出她那点小心思,也没点明,“先用膳吧。” 玩闹了一个下午,她还真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就要往外边走去,但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 她奇怪地看着裴砚安,“不是吃饭吗?”去膳厅的路她还记得些,是她走的那个方向。 裴砚安带着她走向相反的方向,是往这间屋子的后方而去,“嗯,我让人将晚膳送到这边了。” 江瓷月有些好奇地张望着,难道着后方也是用膳的地方? 她看着沿路的景色,这后边不但种这大片的花草和树木,还有摆放着诸多假山石林,而假山掩住的那一边,有腾腾的白雾的正缓缓飘散着。 江瓷月指着那白雾问道:“那是什么?”难不成裴大人将厨房也搬过来了? 很快她便知道那是什么了,这里竟然是一处温泉! 这是一处用玉石砌成池壁的温泉池,白雾缭绕,澄净的水面似是被笼上了一层白纱,轻轻晃着。 别院里的仆人们正在温泉池边上的空地上布置着膳食,他们走到时已经菜肴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布置完后仆从们便退下来,独留他们二人在此。 江瓷月本想过去看看,但裴砚安拦住了她,让她先将饭吃了再去那边。 她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乖乖入了座,但眼睛却时不时眼巴巴看一眼那诺达的温泉池。 “那上面漂浮的是什么?”江瓷月远远看见水面上飘着一些小袋子。 “我让人往里泡了些驱寒的药材,对你有好处。”裴砚安拿起筷子,“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江瓷月只得乖乖吃饭,只是今日这饭吃的委实心不在焉了些,没吃多久便道自己吃饱了。 裴砚安见她满脸的按奈不住,又说了让她泄气的话语,“刚用完膳泡温泉会头晕,再等半个时辰。” “你怎么不早说呀。”江瓷月的语气里带了一点不讲理的埋怨。 害她白白空欢喜。 裴砚安拿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淡茶,“方才我在草场上问你的话还不曾回我。” 江瓷月愣了愣,是问她要不要留下的那句话吗? 裴砚安见她一副愣住的模样似是在回想,他将茶杯叩在桌面上,发出“哒”的轻响。 “你是想问我想不想在这里多留几日吗?”江瓷月直直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的困惑。 裴砚安轻笑,这小傻子到底是在跟他装傻,还是根本没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 他若是继续和她弯弯绕绕下去,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江瓷月悄悄看了眼裴砚安,却发现对方也毫不避讳正瞧着她看。 她一紧张就开始咬紧下唇,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青玉的声音及时出现拯救了她。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裴砚安看着松了口气的江瓷月,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垂眸看着她,“在这里等着我。” 汤浴 嶙峋的假山石外处,青玉正在和裴砚安汇报着事情。 “大人,我们之前查到长公主府上死去的那个婢女老家是陇县的,派去打听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这女子在陇县有一个暗地里的相好,但在一个多月前便不见了。” 裴砚安抚着手腕处的珠串,“他家人没有报官?” 青玉摇了摇头,“那男子家中只剩他一人,我们还查到他原是给刘仪府上送菜的菜农,他邻居说他最后一次送菜回来时似乎很惊慌,隔日便不见了踪影,而他消失之后没多久刘仪便传出了投河自尽的消息。” 裴砚安沉着眉思索,这男子究竟在刘仪府上看到了什么,值得他这般慌张,甚至要离开逃走。 倘若是男子在刘仪府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仓皇而逃之后寻到了自己的相好寻求帮助,所以那位婢女的死也就有了原因。 那么,长公主府自然是有最大的嫌疑。 “让于大人再盘查一遍,看看那位婢女生前都与什么人联系过,长公主那边也不要松懈,她府上的人,很有可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我告假两日,不在朝中的日子,有些人肯定会趁此按耐不住想要弄些小动作,都盯着他们看看有没有和陇县有关的。” 裴砚安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项让青玉下去办妥,这一来一回时间已过了接近小半个时辰。 等他返回时,桌边已经没有江瓷月的身影,反倒是前边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江瓷月正坐在温泉池边,鞋袜被摆放在一边的石墩上,她将脚泡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连裴砚安的接近都没有察觉。 温泉的水温比体温稍高些,江瓷月将衣裙都提了上来,堪堪盖住膝盖,露出一截肌如玉脂的修长小腿和娇小的玉足。 泡在水里的感觉让她感觉舒畅。 她刚刚是有乖乖等着的,但裴大人去得太久了,她原本只是想蹲在温泉池边看看的,转而想到裴大人说不能泡温泉,但没有说不能泡脚呀。 这才有了现在的场景。 正当她低头望着水面时,余光好似撇到了一抹暗色,她微微转过上半身抬头看去,瞳孔顿时一缩,原本还在玩水的脚停住了动作。 江瓷月肉眼可见得慌乱了起来,她一边将堆叠在膝上的衣裙往下一放,一边急切地让裴砚安别看。 “你别看,别看了!” 她将脚从水中拿出想要起身,但沾了水的脚放在玉石的地面上有些滑,她刚想借力起身便是一滑,紧接着一个重心不稳往水面倒去,慌乱中她一把抓住了裴砚安朝她伸来的手,将他也从高处拉下,落入水中。 巨大的落水声回荡在此间。 江瓷月落水的一瞬间脑中是发懵的,好在这池水并不太深,站直后池水只没过她的胸口,温热的泉水将她全身包裹在热流之中。 她、她好像把裴大人给拉了下来,此刻还紧紧拽着人家的手没放开。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闯祸了。 江瓷月苍白地解释着,“我不是故意的。” 裴砚安心想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可他是故意的。 方才他本可以将她拉住,但是却故意放纵了自己与她一起坠入这池水之中。 江瓷月的发丝飘在水中,脸上也沾染了不少溅起的水珠,泉水的热气将她的脸蒸出一丝白里透红。 她眨落眼睫上的水珠,转头看向周边,“我们要怎么上去?”她没看到哪里有台阶,难道是要爬上去吗? 水面传来一阵响声,是裴砚安将水中的手伸了出来,将江瓷月的脸掰回来看着自己,“我们方才的事还没说完,现在继续。” 裴砚安手上的水流顺着她的脖颈划入衣领之中,微微有些难受。 “什么事呀?”江瓷月有些不满自己的下颌被制住,微微蹙着眉。 “你今日轻薄了我两次该如何算?”裴砚安眉眼里沾染了一些无赖的味道。 江瓷月原本蹙着的眉倏然松开,杏眼微睁,她还以为他又要问什么留不留下的问题。 她良久才憋出一句,“那你说怎么办呢?”说完后又觉得不对,“可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你也……” 他也碰到了自己,可以算扯平的吧。 “我也什么?”裴砚安逼近她,继续哄骗她,“我碰到你那是情势所迫。” 水流隐隐流动,让沾湿的衣物隐隐浮沉着,江瓷月的一颗心好似也在水面上浮沉着,她想躲开裴砚安的愈来愈近的那双眼,却又躲不开。 她急得有些想哭。 “那你说该怎么办呀?”江瓷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别哭。”裴砚安松开手,将水中的她微微托起些,让她与自己的视线持平。 江瓷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双手放在他的双肩上。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裴砚安突然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的脖间,张嘴轻轻咬下。 “唔——”江瓷月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一双湿漉漉的手给捂住了嘴。 江瓷月放在肩上的手猛然收紧,指节隐隐发白。微微扬起的脸上,颤巍巍眨着眼睫,错愕的眸子凝上一层水光。 喉间处酥麻的啃咬还在继续,江瓷月委屈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可我没有咬过你啊。” 还是这般的咬,让人感觉又痒又热。 很快她便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裴砚安的手拢着她的后颈,转为暧昧且肆无忌惮亲啄着她的颈间。 白雾氤氲着湿气,模糊了江瓷月的视线,也混淆了她的感官。她颤着手去推拒裴砚安的头,没想到轻而易举便推开了他。 浮在水中的她离开了托举,猝然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她在水中捂住自己狂跳不已的胸口,大口喘息着,却不敢去看那始作俑者。 “江瓷月。”裴砚安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润,而是带着喑哑,“你要不要留下来?” 留在他的身边。 江瓷月感觉自己现在脑中就是一团化不开的浆糊,她能听间裴砚安的说话声,却突然听不懂那话是在说什么。 裴砚安看着她眼中的迷惘,直接欺身将人逼至池壁边。 江瓷月此刻所有的反应都只是出自本能,她双手贴在后边的池壁上,无措地虚抓着周边的水流。 他们二人的衣物都已沾湿,彼此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错缠绕。 裴砚安凑在她红透的耳边,濡湿的长发贴在她的颈侧,低声喊着她的小名,“姩姩。” 江瓷月呆滞的眼珠倏然转了转,她似乎找回了自己声音,“你为什么叫我的小名?” 她觉得此刻的裴砚安就像那话本里蛊惑人心的海妖,用那张漂亮的脸和好听的声音蛊惑着她的眼和耳。 “回答我的问题,姩姩。”随后裴砚安又耐心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江瓷月这次听清了问题,但眼中的迷惘不减反增,沾染水光的唇嗫嚅着,“我……我不知道,裴大人你靠得太近了。” 她脑中胡乱想着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一会儿是裴砚安的之前的冷声警告,让她不要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一会又是裴砚安温声的喊她“姩姩”。 这太奇怪了。 混乱之中的她又伸手去推裴砚安,双眼却不敢看他,“我不泡温泉了,我要回去。”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 裴砚安一把攥住她的双手,手上微微用力,晦暗的眼眸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手,后退些任由她从自己的身边逃开。 甚至还好心地替她指了可以上去的台阶方向。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背影,指骨在水下被捏得青白。 江瓷月全身都被水浸透了,出了水面后才发现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还有衣服湿了后那不容忽视的重量让她动作都有些受阻。 好不容易上了岸,裙摆淅淅沥沥滴着水,她此刻还赤着脚,鞋袜在另一边,她正要走过去时,不知何处吹来一抹凉风,冻得她一个哆嗦。 紧接着她就听到后方池中传来动静,她正想转身看时,一块厚实干燥的毯子从后方裹住她的全身。 裴砚安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眼眸,一言不发将人打横抱起往右边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江瓷月缩在厚实的毯中,悄悄看了眼裴砚安轮廓分明的下颌,上面垂挂着着晶莹的水珠。 他好像又恢复成了最开始那般疏冷矜贵的模样。 江瓷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裴砚安抱着人抄了近路进屋,将她放在软榻上后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就着俯身的姿势将人罩在身下,冰凉的水珠不断滴落下来。 裹在毯中的江瓷月有些紧张地抓着毯子边缘与他对视。 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江瓷月,既如此,我便给你机会,此后不要再来招惹我。”裴砚安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异香,微微退开一些,“我也会与你保持距离,待京中再安全些,我会送你走。” 他说完这些话便站直身子,面容沉静如水,与方才在汤池中情动的他判若两人。 屋内并未点灯,外边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将他们二人之间划出一条模糊的分界线。 仿若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般。 “我去喊人来替你更衣。” 江瓷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他的衣摆下方也在不断滴着水。 她坐起身微微发了会楞。 好像明白了他的话,又好像有些糊涂。 她不停在这两种状态中切换着,直到如云带着清爽的衣物进来替她更衣。 如云将她从那湿漉漉的毯子中拉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替她脱着身上的衣物。 “姨娘怎么会跌进温泉池中,奴婢刚听到时真是吓了一跳,好在大人也在身边……” 面对如云絮絮叨叨的声音,江瓷月只是轻轻应着。 如云感觉姨娘有些奇怪,难道又是和大人吵架了吗? 江瓷月扭头看着窗外,缓缓揉了下眼,想着裴砚安离开时的神情,她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可她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交谈 这一晚江瓷月睡得并不算安稳,不过她梦见了阿娘。 梦中的阿娘还和以前一样漂亮,但她没有坐在常年坐着的那把红褐色椅子上。 阿娘稳当地站在她的面前,气色不再苍白,眉间也没有那些化不开的细纹,带着她在草场上肆意玩耍。 还送给她一匹漂亮的红色小马驹,只有半人高。 当阿娘问她想给它取什么名字时,江瓷月脱口而出的名字是玉尘。说完后她又愣住了,梦中的那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 阿娘夸赞这是个好名字,还希望未来它可以代替自己陪伴在她的身边。 江瓷月听到这话有些焦急,连小马驹也不想要了,她迫切地拉住阿娘的手,追问她要去哪里。 可阿娘只是含泪笑看着她,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头顶没有言语。 光亮逐渐被黑暗吞噬殆尽,周边的一切事物也快速褪去,阿娘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直至消散,江瓷月连忙伸手去抓,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而后从暗处伸出一双温热的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别哭。” 这人的声音很熟悉,但她却看不清对方的脸。她捉住对方的手想要将他从暗处拉出来时,对方却抽了手没入黑暗之中,而她也猛然睁开了眼醒来。 睁眼后明亮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再次闭上眼,等适应后才慢慢睁开。 眼睛有些干涩。 江瓷月坐起身后看着着陌生的房间,过了会才想起来这是在城郊的别院。 她撩开床幔下床,如云并未在屋内,她自己穿好鞋子和外衣走到了门口,看见不远处如云正在和别院中的仆从交谈着。 有眼尖的仆从发现了江瓷月,拍了拍如云示意看向这边,如云扭头看到姨娘醒后连忙跑了过来。 “姨娘醒啦,奴婢方才遇见了认识的人,所以多聊了两句。” 江瓷月轻点着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感觉有些饿了。” 如云笑了笑,“已经是巳时了,您且进屋等着,奴婢先去给您拿早膳来,再给您梳洗。” 江瓷月看了眼天,原来已经是巳时了,怪不得天都这么亮了。她走进屋内后有仆从送了干净的水进来,她自行洗漱了一番后坐在桌前等着如云。 没一会儿,如云便捧着早膳回来了,只是脸上还带着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江瓷月从如云手中接过盛好的甜粥,吹去热意开始吃。 “姨娘……”如云支支吾吾喊着她。 “嗯?”江瓷月抬眼看向她,“怎么了?” “我方才去拿膳食时远远见着大人了,大人好像有事要出门,我远远看着大人似乎在和王管事交待着什么事,看样子像是要出去很久。”如云说后面的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毕竟大人休沐日带姨娘出来,又把姨娘丢下一人,任谁都会不开心的。 江瓷月舀粥的勺子微微一顿,垂下眼抿抿嘴,“哦。” 如云见她这个反应有些着急了,大人自己走了却没带上姨娘,再看姨娘这个表情,觉得这两人昨晚铁定是闹了什么矛盾。 这好不容易缓和的两人,又成了这般,如云是真的替姨娘着急,她觉得自己简直有愧当初芷兰姑姑所托。 偏偏姨娘又是这么个倔强不愿贴上去的性子,不然就以姨娘的容貌和身段,只要她收收脾性软着些,这天底下有几个男子能忍心同她置气。 如云只能长长叹了口气,想着大概是姨娘年纪尚小,也没人教导过她男女之间的事情,行为处事才显得有些幼稚了些吧。 江瓷月觉得手中这碗甜粥有些寡淡,吃了几口便不再吃了。 “姨娘吃饱了?”如云有些惊讶,方才她不是还喊着饿吗,怎么就吃了这么几口。再看江瓷月的神情有些闷闷不乐,转念一想,恐怕姨娘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不过这大概也是好事,或许哪一日姨娘便能开窍了呢。 如云将吃食收拾下去,屋内又只剩下江瓷月一人了。 她趴在桌上看着外边发呆。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直直照射下来,透过窗棂被分割成了斑驳的碎影落在地上,细微的尘土在上方微微飘扬着。 江瓷月突然直起身,面上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她要出去走走,她要去找嘉仪郡主,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在这里待着总能想起些关于裴砚安的事情。 不过这次她没有莽撞,她寻到了这里的王管事,方才如云说裴砚安和他交代了什么,所以她先去询问一下他。 没想到王管事听到了她的话后便笑着说可以,他会派人将她送去嘉仪郡主所在的别院。 “真的可以吗?裴大人允许我出门去寻她吗?”江瓷月有些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大人说了,姨娘在别院的这两日想去哪想做什么都行。”王管事笑着说道。 江瓷月颔首表示知晓,看起来是真的不管自己了一样。 “姨娘能出去了,怎么不高兴?”如云问她。 江瓷月鼓了鼓脸颊,“谁说我不高兴了,我很高兴。” 如云但笑不语。 王管事办事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安排好了一切。他先是差人去江瓷月所说的嘉仪郡主的别院去送了帖,对方回复让江瓷月直接来便是。 那时马车和人也早就准备好了。 江瓷月坐上了一辆不似来时宽敞的马车,这次如云也和她坐了上来。 两处别院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坐马车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下了马车后,江瓷月发现嘉仪郡主所在的别院虽没有裴砚的那所别院气派,但也别有一番景致。 别院内的仆从领着她来到了嘉仪郡主的院中,谢子楹正毫无姿态站在一张木桌前,手中在擦着什么东西。看到江瓷月来后,招手让她过去。 如云留在外边,江瓷月独自一人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看她正在擦的东西是一颗墨黑的珠子,而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放了一堆珠子。 她眼中带了些好奇,“你在做什么呀?” 谢子楹拿着那颗擦过的珠子,抬起对着空中看了看,嘴角微微弯起,“看好了。” 江瓷月看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弹弓,熟练将将珠子放在皮块中捏住,随后举起手臂对准一处。 “咻——”一声,珠子快速飞了出去。 珠子飞出去的方向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好似还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动静,听声音好像是位男子的。 江瓷月被她这一番操作吓了一跳,连忙扯住她的手看向哀嚎者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担忧,“是不是误伤到别人了?” 那珠子那么硬,打在身上肯定很疼! 谢子楹却是一脸不以为意挑挑眉,“误伤?我打得就是他们。” 江瓷月注意到她说的是“他们”。 “郡主!又打中了!这次是个贼头贼脑的小矮子!”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笑着快速跑来,手上还拿着好几颗一样的珠子。 “我们都躲到这郊外的别院来了,还敢跟过来,真是找打!”那侍女说完话才发现自家郡主身边还多了位貌美的姑娘。 “这是我的侍女,阿可。”谢子楹对江瓷月介绍道。 阿可立即上前凑近仔细看着江瓷月,眼神隐隐发光,“郡主,这就是昨日你说遇到的那位好看的姑娘吗,真的很好看啊!” 和她家郡主一样好看! 谢子楹笑着接过阿可手中的珠子,“阿可,你除了好看就说不出别的话了吗?” 江瓷月有些弄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刚刚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有人在追你们吗?” 嘉怡郡主在这里是在躲着谁吗? 阿可轻哼一声,朝着刚刚珠子打去的方向大声喊道:“都是些痴心妄想的废物,还想娶我们郡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们想娶郡主?”江瓷月看着谢子楹。 谢子楹又擦好了一颗珠子,拿着弹弓试了试准头,“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 江瓷月看着那堆圆润的珠子,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谢子楹收回手,略带嫌弃地看了眼江瓷月那娇弱的身板,“原本想教你点好玩的,但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恐怕是连弓都拉不开。” 江瓷月看了眼自己的手,撇撇嘴,“那我以后多吃点?” 谢子楹和阿可被她这可爱的模样取乐到,笑得乐不可支。 “那可不行,若是让你吃成了个大胖子,你家裴大人不得来找我算账嘛。话说,他居然愿意让你出来找我?” 之前的两次看他似乎挺宝贝这位姨娘的,还以为他不会愿意让她来找自己呢。 江瓷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好像有事,不在这里了。” 谢子楹瞧她有些黯淡的眉眼,心想莫不是这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她顿时生出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阿可,你下去帮我们准备些好吃的。” “好嘞!”阿可连忙下去了。 谢子楹把人支走后开始询问江瓷月,“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和裴大人吵架了?” 江瓷月摇摇头,她并没有和他吵架,反倒是裴砚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做出那些奇怪的举动。 “那是怎么了?”谢子楹拧着眉,“莫不是你在生气他抛下你离开了?” 说完她又径自点了点头,“这确实该生气,他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走了呢。” “好像......是我让他不开心了。”江瓷月开口,想了想又补充道,“可他也让我不开心了。” 谢子楹扬了扬眉,满不在乎说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我看你性子软,别太被他欺负了,我阿娘从来都是由我爹爹哄着的。” 江瓷月听她说到自己的父母,眼中带了些好奇,“那你阿爹阿娘感情一定很好吧。” “还行吧。”谢子楹瞧见她眼中的羡慕,意识到她只是裴砚安的一个妾室,未来裴砚安还会娶正妻,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江瓷月比她小,两次接触下来觉得她特别合眼缘,怎么就被裴砚安拐走了呢。 “若是有机会,我就带你去西南之地,可以带你去看比这广阔数倍的草场,我们可以在那策马射箭,还可以带你去逛我们那里的茶市......” 江瓷月认真听着郡主说的那些她没见过的新奇事物,心中的那些小小的烦闷消散不少。 外边的天地如此广阔,可她还没见过。 “我想去看看。”江瓷月眼中有向往,“我想和你去看看你说的那些东西。” 谢子楹问她:“就算要离开裴砚安?” 江瓷月默了一瞬,点点头。 她本来就是会离开的。 这让谢子楹高看了她几分,原以为她是被圈养在高墙之中的笼雀,没想到也会想着振翅高飞的一天。 谢子楹略带豪迈地拍拍她的肩,“若是真有这么一天,我能帮你必然帮。” 助你高飞,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意外 余下的时间里,江瓷月留在嘉仪郡主这边用了午膳,又带了好些时候才离开。 分别时天色隐隐有些暗沉,晚间似是要落雨。 年纪相仿的二人都有些不舍。 谢子楹告诉她自己还会在京中待些时日,若是来找她只管来便是。 江瓷月高兴地应下了。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心情明显比来之前好多了。 她也不再去想关于裴砚安的那些事,她觉得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罢。 阿娘总说自己难得糊涂,无法确定一些事情时,糊涂也有糊涂的好。 玩闹了一天的归途上总是容易困乏,江瓷月没一会便靠着车厢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被马车突如其来的截停所惊醒。 江瓷月阒然睁开眼,耳边传来一阵吵闹的吼声,还未等她细听,原本平稳的马车突然往前一斜。马车内的江瓷月和如云猝不及防朝着边上倒去。 还未等她们坐直身体,江瓷月所靠的车厢壁右边处突然被一柄闪着森森寒光的所刺穿,破碎的木刺擦过江瓷月的眼前飞溅在半空中。 “啊!!!”如云看到这一幕疯狂地尖叫起来。 江瓷月霎那间清醒了过来,颤着手脚往后跌坐在马车上。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外边不断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还有人重重撞在马车外边后倒地传来的闷响,听得人胆战心惊不已。 “姨、姨娘。”如云眼中蓄满了泪水,整个人抖得比江瓷月还要厉害,“我家中还有一个小妹,我、我若是折在这,小妹她该怎么办?” 突然车帘被人一把掀开,一只带血的手一把攀住车沿。 “姨娘……快跑……”那人说完这话后便没了声息,手浅浅滑落,车壁上留下一长串血色的指印。 江瓷月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声音,面色愈发惨白。 “怎、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姨娘?”如云说话的声音都快颤得不成样子了。 外边的打斗还在继续,江瓷月颤着伸出一手撩开面前的车帘,看着与家仆厮杀的黑衣人们,眼中的恐惧更甚。 “姨娘,我们快跑吧。”如云也看到了外边尸横满地鲜血淋漓的场面,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只觉得呼吸都不畅。 她们二人小心翼翼挪移着从左侧下了车,努力缩着身形,好似这样就能躲避那些黑衣人的目光一般。 可上天终究是没有眷顾她们这边,黑衣人一眼便看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右前方的黑衣人看到她们的之后迅速发力将与自己缠斗的家仆一刀劈开,提着血流不止的刀刃朝着江瓷月她们而去。 “姨娘!快跑!”如云回头看见那黑衣人追来,连忙用力推了一把江瓷月大喊一声,“姨娘,求你、求你善待我小妹。” 黑衣人听到她的话,直直将目光看向了江瓷月,朝着她而去。 如云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转身朝着黑衣人而去,她想得很明白,自己不过一介奴婢,若是姨娘出事她就算能逃过此劫,也逃不过大人的惩戒,倒不如用这条不值钱的命为年幼的小妹争取点东西。 江瓷月回头时,便是看到那黑衣人毫不留情朝着如云踹出一脚,直直将人踹出了一米远,如云倒地后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如云!”她想回去看看如云的情况,但那黑衣人已经再次追了上来,后方又有家仆上前缠住了她,让她快走。 江瓷月咬牙回头继续往前跑,滚烫的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滑落。 天色迅速暗下,江瓷月跑进的是一片小树林,这些纤细的树干根本掩不住人的身形,她还能听到后方穷追不舍的动静。 丝质的衣裳不断被矮小的灌木划破,她心知自己大概是在劫难逃,但还是不愿停下脚步。 能跑到这是那么多人用命给她换来的,不到最后一刻她绝对不能放弃。 可江瓷月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哪里跑得过武艺高强的的黑衣人,在她被脚下一截枝桠绊倒跌落在地后,黑衣人那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长刀悍然而至,斜斜插入她的脸侧。 江瓷月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手指无措地抓着下方的泥土。 “小娘们还挺能跑啊,再跑啊!”那黑衣人说着一口拗口的土话,上前握住刀柄,将地上的目标翻过来,却没想到迎面被洒了一脸的泥土。 黑衣人下意识闭上眼,而手下的那人也趁机逃开了。他抹去脸上的沾染的泥土,啐了一声,“妈的,找死!” 他提着刀,两步并作三步便抓到了逃走的江瓷月,将人提着翻转过来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哟,小娘子长这么美?” 面对那令人作呕的视线,江瓷月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眼眶忍不住发热,外人看着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黑衣人原本提起的刀突然又被放下,黑衣人往她后颈重重一劈,而后将人一把扛在肩上带走。 黑衣人的同伙很快也追了过来,看到他肩上的人后眉头一皱,“黄方,你怎么没杀了这人,雇主可是要我们杀了她的。” 被喊作黄方的黑衣人一把扯下面巾,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曹哥,那小娘们只说要杀了她,那让我先爽爽再杀又有什么区别,这可是个极品,你不想尝尝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家女子?” 说着他朝后方看了眼,“其他人呢?” 说到这曹哥也有些烦躁,“都折了,还以为这群家仆都是群草包,没想到里面还有些练家子。” 曹哥本还有些犹豫黄方要带人走的行为,但在看到昏迷的江瓷月面容后,心中瞬间动摇,“那得快点离开这,我们这动静可不小,附近可能很快就有人会赶来。” 黄方连忙应声跟上。 ------ 别院门口。 裴砚安一身便装从马上下来,忽然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青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人,怎么了?” 裴砚安努力看着远处的暗色中,“好像有声音。” 天色已经变得暗沉,青玉定睛看着那个方向倾听,“大人,好像是有人朝着这边来。” 裴砚安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青玉直接翻身上马过去看看,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半身染血的人回来。 青玉脸上带着惊慌,“大人,他们是和姨娘一同出去的家仆,他们说从嘉仪郡主别院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歹徒,姨娘现在不知所终。” 裴砚安还未等青玉把话说完便翻身上马,冷硬的下颌线绷紧,墨色的冷眸是压制不住的怒意,“青玉,立刻召集此处所有人去找人!” “是!”青玉在裴砚安离去之时,将自己的佩剑丢给了他。 裴砚安伸手一把接住,双腿狠狠一夹马肚,马带着人如利箭一般疾驰而去。 等他赶到出事地点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家仆和黑衣人的尸首,裴砚安立即翻身下马,依次蹲下检查这些人是否还有气息存留,在看到地上有一个女子装扮的人躺着时,他一下咬紧了腮帮。 天色昏暗,他只能依稀看出那是名女子的背影,握剑的手骤然收紧,他踏步走了过去,镇静地伸手将人反过来。 是江瓷月身边的那位婢女,心刚落下又高高悬起。 那她去哪了? 突然衣摆处传来轻微的拽动,裴砚安低头看向如云,见她双眼睁开了一丝缝,染血的嘴唇轻轻开合。 “那边……那边……”如云勉强抬着手指着一个方向,说完这点话,她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再度昏死过去。 一阵轰鸣如雷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大人!”青玉快速来到裴砚安的身边,看着面前的这些惨状心中也有些忐忑,只怕那位江姑娘已经凶多吉少。 “青玉,让人将她带回去,你随我去这边,其余人分散去他处!你安排好再追上来!”裴砚安看的方向正是如云指的方向。 “是!”青玉连忙转身去安排人,而裴砚安已经转头进了那片小森林。 天色愈来愈暗,视野也变得狭隘。裴砚安快步穿梭在林间,脚下不断踩断一些冬日里残留的枯枝,他仔细循着地上草丛的印迹找去。 眼尖的他在好几处灌木丛中看到好几缕被勾扯下的衣裳碎片。 踪迹在一处巨大的灌木丛前戛然而止,他见地上有一抹细微的闪光,弯腰捡起后发现是一枚珠钗。 他曾在江瓷月头上见过这珠钗。 “大人,如何?”青玉已经赶了上来。 裴砚安收好珠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继而看着地上的痕迹,“应该这边去了。” 远处传来隐隐的闷雷声,似是有一场春雨要落下。 必须要在下雨前找到江瓷月,否则一切痕迹都会被雨水冲刷殆尽。 ------ 江瓷月醒来时,颈后还隐隐作痛,她想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绵软无力,连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异常吃力。 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件破烂的茅草屋中,而她正躺在一堆发了霉的干草上面。 江瓷月想要挪动身子,但用了吃奶的力也只是将手抬到半空,手肘还不受控制撞到了一边的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声响吸引了他人的注意。 “小娘子醒了这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突然出现蹲在她的面前,从上而下用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看着她。 屋内的光不太充足,但是足够江瓷月看清那人眼中的污秽和那张可怖的刀疤脸。 黄方伸出粗糙的手捏住江瓷月的下颌,“啧啧,瞧瞧这小模样多惹人怜,等会儿要是伺候老子伺候得舒服了,留你在老子身边也不是不行。” 江瓷月强忍着干呕,疯狂想扭头躲开这人的手,可一切都是徒劳。 曹哥抬脚将屋内的那点火光踩灭,走了过来,“你要搞就搞快点!” “怕什么,马上就要落雨了,这样的雷雨最是能掩盖一切痕迹,到时候就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到我们。”黄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后捏开江瓷月的下颌,准备往她嘴里倒。 江瓷月见状挣扎地更为厉害些,颈间的青筋都隐隐浮现。 “妈的,老实点!”黄方低骂一声,“喝了这销魂汤,任你是多清高的贞洁烈女待会儿都要跪下求老子……草,叫你老实点!” 因为江瓷月挣扎得太厉害,黄方手一抖,竟悉数将瓶中的东西倒了进去。 “咳!咳咳咳!”江瓷月被呛出了泪花,眼看着就要呕出来。 黄方一把将她头抬起,控着她的喉间逼她咽了下去,看着已经空了的瓶子,心中泛起一阵肉疼,但看着江瓷月那张水嫩的脸又缓了些,待会儿他定要弄回本不可。 沉沦 嘴里的东西苦涩带酸,江瓷月婆娑着泪眼竭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看着面前着刀疤男子,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走、走开……” 可发出的声音也是气如游丝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愈发能激发男人心中的渴望。 黄方松开江瓷月的下颌,将手中的瓶子往地上一丢,瓷瓶落地后顷刻碎裂,他顾不得那些碎片,急不可耐地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口中骂咧着,“这夜行衣怎么这么难脱!” 昏暗的光线中,江瓷月慢慢伸手往边上摩挲着,摸到一块碎裂的瓷片,将它紧紧捏在手中。 手上传来的痛感令她恢复了一些清明。 面前的黄方终于解开了腰带,此时外边也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随着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雷响。 就在黄方准备朝着江瓷月扑下时,她奋力抬起双手捏着手中的瓷片对准黄方。 噗—— 利刃没入□□的声音被雷声掩去。 黄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胸口处出现的利刃,无声张着嘴,紧接着剑刃被抽离,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黄方倒下之前,被人一脚踹开到边上。 江瓷月看着面前的发生一切,瞳孔猛然收缩,抬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面前这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血,她心中的恐惧无限增长,可她的嗓子似乎堵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没事了,到我这来。”裴砚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江瓷月看着那双朝她伸出的手,找回了一点声音,“裴、裴大人?” “嗯,是我。”裴砚安半蹲下,轻而易举将她手中紧紧捏着的那瓷片拿下丢掷开。 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她的手上已经被锋利的瓷器划破,斑斑血迹在掌中蔓延。 江瓷月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顷刻之间爆发了出来,她的泪水似乎开了闸一般滚落眼眶。这次她主动拉住裴砚安的手,跌跌撞撞躲进他的怀中,似是雏鸟寻找到了安全的巢窝。 裴砚安丢开长剑,伸手将人接住,这才发现江瓷月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有些不太熟练得拍着江瓷月的后背哄人。 而江瓷月伏在他的肩上哭得不能自我,“如、如云,还有好、好多人,他们都为了我……为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呀……” “大人,捡查过了,屋外没有人,屋内……”青玉进屋后,看到两个已经一剑毙命的黑衣人顿了下,没想到大人一个活口都没留,冲动得都不像大人了。 “将他们的尸首带回去查。”裴砚安将人抱起走向屋外。 青玉走过去将自己被丢在一旁的佩剑捡起,看到一边黄方衣衫不整的尸首,心道难怪大人这般不冷静。 屋外已经开始落雨了,走回去已是不太现实了。但屋内血腥,裴砚安不想让她待在里面,好在外边也有一个稍显破败的雨棚能躲会儿。 裴砚安抱着人本来想将其放在上面的草垛上,但江瓷月此刻似乎极度依赖他,一旦他有放手的意愿,便开始揪着他的衣领默默流泪。 裴砚安难得默了一瞬,随后还是将人继续抱在了怀中。 青玉也走了出来,看着外边的愈来愈大的雨,再看一眼大人怀中的江瓷月,“大人,雨越来越大了,我先行回去驾马车来接你们吧。” “嗯。”裴砚安点头。 青玉直接冲进雨幕之中离去。 在青玉离去后,雨势逐渐变得湍急,落在地上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水坑,草棚外沿滴落的雨线宛若一道透明的水帘。 裴砚安寻了个稳当的地方坐下,他将她的手简单处理了一下,原以为会疼哭,可她只是直愣愣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痛也没有喊出声。 处理完后他隐约觉得怀里这人似乎在发烫。他将人放在腿上,伸手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捞出来。 只见江瓷月微阖着眼,眉头轻轻蹙着,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 裴砚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手下传来了热意。 难道是发热了? 江瓷月寻着那抹轻微的冰凉凑过去,但却扑了个空,她有些不满地睁开眼。此时的她恢复了一些力气,但她却感觉浑身燥热难耐,身上穿着的衣服好似堵住了她全身的热意,无法发散。 她迫切地需要凉意。 裴砚安今日穿的衣服正是冰凉的质感,她无意识伸手环抱住对方,将脸轻轻蹭在他那冰凉光滑的衣服上,但这也只是稍稍缓解了她难受的感觉。 “江瓷月,你在做什么?”裴砚安捉住这人,不让她乱动。 江瓷月失去了冰凉的倚靠,顿时觉得委屈,长睫颤颤巍巍又挂上泪珠,“我、我难受……” “怎么这么爱哭。”裴砚安伸手替她抹去眼睫上的泪珠。 江瓷月抓住机会,趁机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里轻轻蹭着,一旦察觉到裴砚安想要抽离手掌,她就从喉间发出小兽般的咽呜。 看着这副模样的江瓷月,裴砚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捧起她的侧脸对上自己垂下的眼眸,“江瓷月,你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话?” 江瓷月只知道自己现在是抓心挠肺般的难受,根本不想和裴砚安说太多话。 “我……我很难受,这天气太热了,我想回家……” 她被体内阵阵的热意弄得快要失去思考能力,她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眼前的人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裴砚安见她难受的模样不似作假,手掌中脸颊的温度也还在升温,“你发热了,乖一些,等会儿给你找医女看病,现在不许再乱动。” 江瓷月快要再次急哭了,声音暗哑绵软,“不行,太热了……” 她在裴砚安怀中一阵乱蹭扭动后,将目光看向外边正在落的暴雨,竟想要起身往雨中走去。但是她现在双腿无力,才刚从裴砚安身上下来就又被拽了回去,岔开双腿坐在他腿上。 “你闹什么?”经过一番磨蹭,裴砚安声音变得沉了些。 江瓷月开始胡乱推着人挣扎,挣扎间她好似摸到了个和她一样滚烫的物件,但不是她的。 裴砚安抱着她的手骤然收紧,喉间发出一身闷哼,江瓷月被他彻彻底底拥在怀中,二人紧紧贴在一处。 她抬起水润的眼,脸颊挨着他的脸,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侧,“……你也很热吗?” 裴砚安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说话时带了些狠劲,“江瓷月,你想找死吗?” “我没有……”此刻的江瓷月听话只能理解表面的意思,她用滚烫的脸颊和额间不断蹭着裴砚安的脸和下颌处,想借此散些热意。 可这无异于望梅止渴,好几次,嘴唇也堪堪擦过那冷硬的下颌线。 裴砚安终于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咬牙将人移开些,于晦暗的光线下努力观察着这人的情况。 “你怎么了?” 江瓷月哪里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能胡乱地蹭着面前这个人,又不得章法,急得直哼哼。 裴砚安似乎看出一点端倪,眼中浮现一丝暴虐,“那人有没有给你吃什么东西?” 吃东西?江瓷月半阖眼昏昏沉沉想着,“那水很难喝...很苦...还酸...” 在听到她的话后,裴砚安目光泛起森寒冷意,恨不得进去将屋内那人千刀万剐一番。 身体里的热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将江瓷月快要逼疯,泪水抑制不住从眼角滑落,她感觉自己快要烧干了。 “别哭。”裴砚安指腹轻点那温热的泪水,“很难受吗?” 江瓷月无力点点头,乖乖将脸贴在他的颈侧。 裴砚安伸手拂开她脸上被汗液和泪水打湿的黑发,穿过黑发掌着她细嫩的后颈摩挲,目光沉沉看着她,“想要我帮你吗?” 江瓷月毫不犹豫“嗯”了一声,用嗫嚅的嗓音催促他,“那你快点好不好,我好难受......” 她额间都在冒汗,想去拉衣服领口又被裴砚安制止了。 裴砚安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眼底微光闪烁,“江瓷月,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他能到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上,从来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个好人。 “我给过你机会,今日你若是执意要我帮你,那你往后——”裴砚安将她靠在自己身上的头抬起,鼻尖贴着她的,“除非我放手,你别想逃开。” 江瓷月的回应是胡乱地蹭着他的鼻尖和鼻梁,体内似是有蚂蚁在啃咬般难耐。 裴砚安顺势轻轻含住她小巧的唇珠,喟叹一声:“我就当你明白了。” 他的小月亮,落到他口中了。 嘈杂的雨声阻隔了外界的声响,却又凸显了别处黏腻的水声。 裴砚安一手环住小月亮的腰,一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脊,亲吻的动作却异常凶悍,将她所有的声响悉数吞下,甚至渡给她更多,直至塞不下,从二人的嘴角丝丝缕缕流下。 摩挲和细微的水声掩在暴雨声中,狂风将微末的雨吹向二人。裴砚安带着人转过了些,任由那些雨沫将他的外衣濡湿。 江瓷月仰着头被迫承受这一切,脸色也分不清到底是憋红的还是热红的。 这个亲吻带着热烈的呛意,混杂着雨水的味道,让人迷醉又依恋。 可她的身体还在不断叫嚣着。不够,这远远不够。 裴砚安一直在观察着江瓷月的反应,看她落入自己的掌中却没有一丝反抗。 幕天席地,若是她清醒着,不知会是何种反应。 他退开一些,贴着她的唇角摩挲,“我是谁?”放在后腰的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移动着。 江瓷月想去追逐他却被躲开,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般急得皱了眉,倏然间身体猛得一颤,刚要出声,就被一只染着水意的手捂住。 裴砚安凑近她,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裴...裴大人...”江瓷月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裴砚安松开手,咬住她的唇珠吮吸着,“不对。” “裴砚安...”江瓷月十指地抓着他的肩膀,红唇娇艳欲滴,黑湿的眼睫无措耷拉着,“我好像更难受了...” 难受得她好委屈。 “还是不对,待会儿再教你。”裴砚安捧着她的脸,“再忍一会儿,等我们回去。” 让小月亮属于他。 珠落 春日里的雷雨总是来得突然,结束也仓促,方才铺天盖日的暴雨已经转小,天际也洒落出一点光亮。 大雨过后土地泥泞不堪,使得马车行驶起来也异常艰难。 等到青玉好不容易赶到地方,看见站在雨棚下的大人已经脱下了外袍,紧紧裹着江姑娘。而江姑娘一双白皙的手紧紧搂在大人的脖颈上,二人看起来就像一对缠绵难分的爱侣。 与青玉一同前来的还有几名侍卫,他吩咐人进屋去处理那两个人的尸首,自己则是拿起伞去接应大人。 离近后他感觉大人有些不同寻常,一直轻声在江姑娘的耳边说着什么,声音低沉温和,与平日里那个杀伐果断的裴相截然不同。 裴砚安抬头吩咐道:“青玉,我们先赶回去。” 说完便抱着人走向马车,错身而过时青玉撇到了江瓷月耳尖上的一抹红。 马车内贴心地叠放着一张干净的毯子,裴砚安二话不说将披在江瓷月身上的外袍拿下,重新给她披上毯子。 江瓷月身上的衣裳汗涔涔的极其不舒服,她想抓开衣领,却被裴砚安抓住,将她的指骨放至唇边,一寸寸吻着。 “乖一些,我就帮帮你。” 江瓷月此刻的眉眼如水洗一般墨黑发亮。 马车已经缓缓驶动,淅淅沥沥的落雨不断砸在车顶,紊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车厢内的温度急剧升高。 略带薄茧的粗糙触感,让江瓷月靠在裴砚安的胸口颤抖,潮红而白皙的脸被手掌紧紧捂住,不允许她透出一丝不该有的声音。 “你不是问过我,什么才叫碰你吗?”低哑的声音如藤蔓般缠绕收紧,“这才叫‘碰’你。” 裴砚安垂下狭长的眉眼看着怀中的人,呼吸微乱,但面色如常,唯有颈侧微微暴起的青筋彰显着他那些被克制住无从抒发的欲念。 雨停时,马车也到了别院门口,还没等青玉开口,裴砚安已经抱着人下了马车,大刀阔斧般走向别院内。 一直焦急难安等在门口的王管事眼睁睁看着大人与他错身而过,他望向青玉,“大人这是?” 青玉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大人的事少问。” “医女已经到了,那是否现在请医女过去给姨娘看看?”王管事继续说。 怎么说青玉也是在大人身边待了这么久,隐约能感觉出一丝不对劲,“先不用,等大人传唤吧。”说完抱着剑进了别院。 紧闭房门的屋内,地面上一片杂乱,带着水渍的脚印交错在一起,泛着珠光的首饰和濡湿的衣裳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再往里便是两双鞋子摆放在床边,只是位置有些偏。 一只丰润白皙的手倏然抓在床沿处,手背猝然绷紧时,手指痉挛着用力时连关节都泛着白。 江瓷月被涔涔的汗水濡湿了眼睫,整个人仿佛在颠簸的水面上挣扎求生着,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破碎的。 “姩姩,叫人。” 江瓷月勉力睁开眼,眼神阵阵的失神,红肿的唇珠轻抿,秀眉微而蹙起一瞬,红唇微启,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了破碎的话语。 裴砚安低低笑了一声,贴着她的耳鬓夸赞道:“乖姩姩。” 语气缠绵悱恻,动作却凶狠异常。 那串缠绕在裴砚安手腕上的檀木佛珠突然被扯断绷散,佛珠朝着四面八方散落在床铺上的各处。 似是在控诉着这一室的荒唐。 妄念缠身,当乱。 床边的帷幔骤然散落,摇晃着掩去床上那一番炙热到脸红耳赤的画面。 次日,江瓷月是被饿醒的。 她困得直犯迷糊,但又饿得不行,身子一动便是一阵酸软疼痛,头还隐隐作痛。在这双重打击下,含着水润的眼眸微微睁开。 颈侧似乎一直有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上方,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她的耳边。 可困得直犯迷糊的她现在根本意识不到此刻的不对劲,胃部隐隐的难受让她愈发闭紧了眼。 “如、如云……”刚一开口便是嘶哑的声音。 裴砚安在她不安分动作时便已醒来,搂着人的手臂又紧了些,将人贴近自己,“怎么醒了,不多睡会儿?” 离他们睡下也不过两个时辰,到了后半夜药效开始褪去,她也哭得愈来愈凶,好几次还要张嘴咬他泄愤,可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饿……”江瓷月此刻显然还是迷糊的,不自觉朝着身边这人撒娇,“头也不舒服。” 昨日晚膳便没有用,又做了那么多累人的事,她确实会饿。至于头疼,他伸手抚了下她的额间,是有些发烫。 裴砚安带着安抚亲了亲她还有些红肿的眼,松开她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后下床穿衣出门。没一会儿手中便拿着一碗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医女。 床上的江瓷月本又睡了过去,医女小心上前替她诊脉查看情况,她努力忽视江瓷月手腕上那清晰的红痕,“夫人无大碍,不过是有些累着了,多休息便好。” 医女走后,裴砚安拿着粥走近喊她,江瓷月于睡梦中问道粥的清香半睁开了眼。 她想起身可手脚有些发软,最后在裴砚安的帮助下靠坐在他身上,半闭着眼小口小口吃着那一勺勺喂过来的粥。 裴砚安观察着她的行为,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并没有清醒过来。 喝完粥后的江瓷月还是困得不行,又重新睡下。 裴砚安拿着空碗,伸手描绘着江瓷月沉睡的眉眼,对她这吃完还能继续安睡的样子深感好笑。 也不知等她真正醒来会是什么模样。 等江瓷月再次睁眼时已是午后,屋内点着一盏烛灯,光线并不刺眼,耳边是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好痛。 江瓷月翻身时只觉得自己的腰部以下酸痛无比,甚至隐隐发着抖。 她这是怎么了? 半睡半醒间,她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些画面,她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如云!” 刹那间身体上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和不适,疼得她脸色一变。 她一把攥住手下的锦被等着疼痛缓解,混乱的记忆点点滴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激起千层浪。 此刻的江瓷月如坐针毡,不单是是心理上,也指身体上。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是谁给她换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她不自觉捏紧手心,突然感觉手心里好似攥着什么东西,她将紧握成拳的左手摊开,白皙掌心里是一粒褐色的檀木佛珠,细看之下那上面还刻着细小的梵文。 这黑白对比分明的一幕刺痛了她的眼。 佛珠散乱的画面再次在她脑中重演,脸色顿时空白一片,她原本想将这珠子丢开,房门却传来了推开的声音。 她又慌乱地将它收拢在掌心里,在瞥到来人是谁后顾不得身体的不适,霎时躲进了被窝中,死死将自己蒙住。 进来的是裴砚安,他穿了一身莲青鹤纹的常服,举手投足间矜贵清冷之态浑然天成。 裴砚安看着床上那个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身影,单手撩开衣摆在床沿坐下。 “醒了?” 江瓷月死死闭着眼装睡,一言不发。她心中很乱,对昨晚的发生的事又气又羞,根本没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裴砚安。 离近后,裴砚那才看出那背对着他的人在微微地颤着,他将手放在她肩头时,对方突然猛然往里一缩挣了开。 她背靠在角落里,泫然欲泣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裴砚安碰到她时,身体似乎又浮现了昨日那种陌生的颤栗,她这才挣扎开的,可是看裴砚安的表情似乎误会了什么。 这举动落在裴砚安眼里却有些刺眼,他眼神微眯,声音里带着薄怒,“怕我?” 许是昨晚尝到了被人紧紧缠着不愿放开的滋味,江瓷月此刻的闪躲和惧怕让他难以自抑心生怒意。 “我……我……”江瓷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看向裴砚安,“如、如云……还有其他人……” “她不会有事,医女正守着她。”裴砚安对她说道,“其他去世的人我都已让人将他们好生安葬,会给他们家人发放抚恤。” “真的吗,如云还活着吗?”江瓷月伸手抓住裴砚安的衣袖。 裴砚安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不骗你。” 这人方才还在怕自己,现在为了她的婢女又主动靠近,真是不知道她脑中里都在想什么。 明明昨日之后,他才是这世间她最该亲近的人。 可她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 “昨日那些人,为何要杀我们?”江瓷月心中是止不住的后怕,心中怀疑那些人会不会是因为裴砚安所以才找上他们的。 那他的身边真是太危险了。 “还在查,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会护好你。”裴砚安和她保证。 江瓷月趴在他的怀里缓着情绪,没一会儿就觉得腰背传来酸痛的感觉,她有些不适地挪了挪。 裴砚安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微微托住,“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给你上过药——” 江瓷月突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看向裴砚安,一双细白绵软的手死死捂住了裴砚安的嘴,脸色红得就像那爆浆的樱桃汁。 他、他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这一动作让原本捏在手心里的佛珠掉了出来,被裴砚安伸手拿起。 他的眼中含了些笑意,伸手将她的手拿下捏了捏,“不躲着我了?” 江瓷月作势要抽离,但裴砚安的手劲很大,“你、你放开我。” “放开?”裴砚安拢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姩姩,你当我是什么,用完就想丢开?” 此时的江瓷月理智慢慢回归,呼吸间满是裴砚安身上的茶香,“我、我没有……”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 “那你躲什么?”裴砚安贴近她,“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靠近我的。” 江瓷月咬着下唇吸鼻子,“我们,我们昨晚……”后面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咬着下唇。 她被关在那座宅院里时,那个看管她的嬷嬷硬是给她说了许多夫妻之事。虽然她每次听得都不认真且抗拒,但总归也听进去一些。 况且她便是再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可昨晚裴砚安已经身体力行教了她一晚上,她不懂也得懂了。 可是这种事情,明明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她与裴砚安之间,算得上是什么呢? 不过昨日……昨日的事真要细究起来,似乎也有她的主动,或许称得上是一场意外中两人的意乱情迷。 江瓷月突然主动伸手攀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看着他,“裴大人,那你会娶我吗?” 上药 江瓷月还未听到裴砚安的回答,青玉的声音适时在外边响起。 裴砚安看了一眼门外,适时绕开话题,“困就再睡会儿,若是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膳食。” 江瓷月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摇摇头,“我想去看看如云。” 裴砚安没有阻拦她,“等我回来带你过去。”说完便起身去寻门外的青玉。 等在门口的青玉见大人走来,本想上前一步,但被大人用眼神制止了。 裴砚安关好房门向外走去,青玉跟了上去。 直至远离了江瓷月所在的屋子,裴砚安才停住了脚步,轻轻颔首,“何事?” 青玉整理了下语言,“那个尚存一丝气息的杀手郎中还在救治中,其余那些杀手都已确认死亡,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统一标识,确认身份大概还要点时间。 但是大人杀死的那个刀疤脸我有印象,我进京时恰好在城外张贴一桩凶杀案的犯人告示上见过那人的画像,因为那道疤所以记忆深刻了些。” 青玉过目不忘的能力裴砚安自然是信任的,“立刻派人回去查,还有不惜一切代价吊着那人的命,定要从他口中撬出东西来。” “大人,还有一件事。”青玉喊住准想要转身离开的裴砚安。 “何事?”裴砚安顿住脚步。 青玉:“嘉仪郡主听说了遭遇刺杀的事,现下正在外厅等候,说想要探望江姑娘。” 裴砚安眉心一凝,“推了,她现在不适合见客。” “是。”青玉看着又想离开的大人欲言又止。 裴砚安耐着性子,“还有何事?” 青玉连忙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您让我们盯着有什么人接近嘉仪郡主,确实有几位世家子弟想要靠近,但那些人都被她打了回去。” 裴砚安嘴角微弯,“看来倒是不用我担心什么,西南王的女儿自然不会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不像屋里的江瓷月一样,哪里都软得不行。 等青玉离开,裴砚安再次走向屋子。 一推门进去,江瓷月正半弯着腰在床榻上找什么东西,听见动静后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慌张之余还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砚安走过去将人拉起,看了眼她刚刚在翻找的地方,“在找什么?” 江瓷月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有些焦急地说道:“玉佩,我的玉佩!” 她刚刚发现自己脖子空荡荡的,一颗心都被吊起来了。 “那是我阿娘留给的,你昨晚、昨晚有见到吗?”后几个字的发音细弱柔丝。 裴砚安淡淡应了一声,想了想才说道:“昨日绳子不小心被弄断了,但玉佩没事。我替你收起来了,等重新给你串个绳子再给你。” 听到这话后江瓷月明显松了口气,但转而又想着昨日他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才会把绳子都给弄断! 裴砚安抓起她的手腕摩挲着那处的软肉,“你这手链也是你阿娘留给你的?” 江瓷月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裴砚安看着她另外一只还空荡荡的手腕,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衣袖被拉了一下。 江瓷月还记得方才他答应自己的话,“我想去看看如云。” 裴砚安看着她身上单薄的亵衣,“先把衣服穿上。” 江瓷月抿唇压住还有些红肿的唇珠,“我找不到我衣服了。” 她昨日的记忆混乱迷糊,但她记得她出了不少汗,还有依稀记得一些衣帛被撕裂的声音,想来那衣服肯定也是不能穿了的。 可屋内又没有新的衣服,往日里她的衣服都是如云准备的,可现在如云还伤着呢。 裴砚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当时他只给她拿了一套寝衣换上,没有拿其他的衣服。 “我去给你拿。” 没等多久,裴砚安就带着衣物回来,看那包裹的样式,是如云在相府时给她准备的。 江瓷月看着站在面前没有离开的裴砚安张了张嘴,小声讷讷道:“我要穿衣服了。” 裴砚安慢条斯理掀眼看她一眼,眼中含着一丝笑,“我知道。” “那、那你……”那你怎么还不离开啊。 眼看着江瓷月脸愈来愈红,裴砚安也不再逗弄她,转身到了屏风之隔的另半边屋子。 江瓷月看着屏风那边的人影,又不敢将人直接撵出去,只能拿着衣物地转身背过穿衣。 布料摩挲皮的动静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晰。 “嘶。”江瓷月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腰间,没忍住发出声来。 她正准备扭头看向自己的腰侧,却发现有一道温热的气息贴近了她。 “怎么?” 江瓷月错愕地看着人,她没想到裴砚安会直接走过来,而且她还没有听见声音。她此刻衣裳半褪,又羞又急拢住衣服。 “我没事!” 裴砚安直接拉过她的手,掀开衣服看着她捂住的地方,眉心微微拧着。 一排清晰带着红紫的指印清晰得映在她腰侧的皮肤上。 江瓷月先是愣怔了一会儿,随后反应了过来,她手忙脚乱地推着人,一边又想要将衣摆拉下。 “你怎么可以这样!”控诉的声音还带着些颤抖。 裴砚安直接握住她的腰,手下微微用力便是一片滑腻温热的触感,也让对方软了腰。 “别闹,我给你上点活血化淤的药。”说着他就拿起之前放在枕边的一个药罐。 本来是昨夜也想给她的腰间上点药的,但是一碰她的腰就开始哼唧,他一时心软也就没有继续,没想到现在看起来会这么骇然。 江瓷月的腰异常敏感,现在被裴砚安拿捏在手里,她只能任人揉捏。 裴砚安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环住她的腰继而将腰间的衣服撩起。 江瓷月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冰凉触感,忍不住绷紧了腰腹,“要不、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总归还是羞愧的。 裴砚安抬眸看她,“让你来或者是别人来,都不能好好化开这药。” 还不等江瓷月问他为什么这般笃定,腰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紧紧攀住了裴砚安的脖子,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的动作有些熟练。 裴砚安面不改色牢牢扣着怀里人,沾染了药膏的指尖依旧毫不留情在那些淤紫的指印上推揉着化开。 江瓷月从鼻腔里哼出两声哭腔,“太疼了,你能不能轻点?” 她感觉裴砚安那揉搓的力道简直是发了狠一般。 “用力推开这药膏才有效,再忍忍。”裴砚安轻声说道。 伏在裴砚安肩上的江瓷月觉得这不公平,明明是他害自己这样的,却还要自己忍忍。 “可这都怪你……”江瓷月音调软绵绵的,似是强忍着呜咽声。 裴砚安喉结滚动,“嗯,怪我,下次不会了。” 昨夜刚开始时,面对懵懂却半主动贴上来的江瓷月,他有些失控了。 下次?江瓷月突然抬起头看着裴砚安,嘴唇微抿,“没有下次。” 不能再有下次了,先不说昨晚他们那样是不对的,还有裴砚安昨晚有些时候太可怕了,无论她如何挣扎哭泣都死死掐着她腰不放开。 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了。 这人太凶了。 裴砚安将人抱着翻了个方向继续涂药膏,淡淡瞥她一眼,“又闹什么脾气?” 江瓷月忍着腰间的疼痛,断断续续说道:“我们、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又不真是你的妾室,而且我不要做妾室。” 想到这她突然有些难过,她不知道为何现在会变成这样。 裴砚安动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你很想要个名分?” 江瓷月先是一愣,随后被这话结结实实气到了,呼吸都忍不住加重了些,可她又嘴笨,只能闷闷来了一句,“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这世上哪姑娘是不在意名分的?越想越气的江瓷月眼中蓄积了泪水,余下的时间里任腰间如何疼她也没有再吭一声。 裴砚安见她安安静静不再说话,微微侧目却看见她正在抹眼角的泪水,哑然失笑。 “这么疼?” 他开始以为这是疼出来的泪水,但等他停止了动作,却见她还是在慢慢哭着,似是在生闷气。 “怎么这么爱哭,不如留着点到别的地方哭。”裴砚安用没有碰过药膏的手擦去她脸上多余的泪水,“方才逗你的,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名分,不会让你不清不白呆在我身边。” 江瓷月泪眼婆娑看着他,说话间还有些抽噎,“真、真的吗?” 在得到裴砚安的肯定后,她抿了抿嘴角认真地告诉他,“可你刚才的话一点也不好笑,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怎么可以用这种话逗弄她呢?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裴砚安哑然失笑,“嗯,是我错了,姩姩原谅我好不好?” 江瓷月见他承认了错误,满意地点点头。 裴砚安眼神微动,撩开她唇侧的发丝,“往后还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越接触才越发现,她太好哄了。 江瓷月想了会才轻点了点头。 最后在裴砚安好心的“帮助”下,江瓷月终于磕磕绊绊穿好了衣服,脸也红得不像样子。 裴砚安如约带着她去了如云所在的院子,还未进去便是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院中的药炉前还守着一位素雅打扮的医女。 医女见到他们后起身行了个礼,并告知如云已经度过了最凶险的一晚,但接下来的一周也很重要,不能搬移挪动,需卧床静养。 江瓷月知道今日是他们回相府的日子,可如云的情况不能随便移动。 如云救了她,她定然是不能弃她不顾的,所以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了裴砚安。 裴砚安自然清楚她心中所想,“她便留在这,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 江瓷月如释重负笑了笑,“谢谢裴大人。”说完便提着裙摆走进屋内去看如云了。 裴砚安本想纠正她该如何喊人,但没来得及拉住人。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依靠 安府内。 倚靠在栏栅上的安玉珊从婢女捧着的碗中抓了一把鱼食,松手将其洒落在湖水中,肥硕的鲤鱼争先恐后抢夺着那一片鱼食洒落的区域,水面一时激起无数水花。 正待她准备再抓一把鱼食时,余光撇到一抹青色的身影。 是绿离低着头快速走来。 “三小姐,事情已经都办妥了。”绿离说话时紧紧攥着放在身前的手,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安玉珊扫了一眼绿离,心口一直憋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懈下来,强装淡然应了一声。 当她的视线落在绿离颇有些狼狈的模样时,眼中有些不悦,“去换身衣服。” 绿离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处有些划破的痕迹,裙摆底部也沾了些泥点。 她和三小姐行礼告退,在过院门时还有些走神,差点就撞到了人。 安玉兰以帕掩唇低咳,唯独露出一双柔媚带着病气的眼上下打量绿离,“这不是绿离吗,怎走得这般焦急?” “见过四小姐,奴婢一时没注意还望四小姐海涵。”绿离低着头行礼。 面前这位弱柳扶风的女子是三小姐同父异母的妹妹,乃是继母所出。 安玉兰见绿离虽竭力掩饰着,但还是看出了她不同往日的那般镇定的变化。 打量间她微微瞥到一点绿离没入衣领之中的脖颈上似乎有道血痕,再往下看,她的裙摆和鞋尖都溅上了一些泥点。 绿离怎么会这么狼狈? 安玉兰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柔柔地说道:“无碍,只是绿离啊,待在我三姐姐身边一定不太好过吧。” 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想当初那紫鸳可是陪着她一同长大的家婢,三姐姐一个不高兴,说将人的腿打折就打折了,还把她丢到了那穷苦的庄子上自生自灭,我瞧着都心疼呐。” 安玉兰微微俯身凑到绿离耳边,微微勾唇,“你可要——小心呐。” 绿离垂眼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但呼吸却有些微乱。 说完这么多话的安玉兰突然眉心一皱,帕子紧紧捂着唇,重重咳了起来。 她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扶着她往外边走去。 绿离也闭着眼长长松了一口气,她转而摸上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脖颈,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 - - - 别院内。 江瓷月坐在如云的床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鼻子忍不住一酸。 她小心翼翼握住如云的手,手心上带有一层薄薄的茧,想着她之前的话语和行为,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虽然她也知道如云那般做的原因,但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能决定豁出自己性命为他人而活的呢? 倏然间,她想起之前如云和自己说她还有个妹妹,在那种情境下几乎是交代遗言一般。 而且她也想替如云做点什么。 于是江瓷月转头看向裴砚安,踌躇着开口道:“如云好像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小妹……” 裴砚安哪能不理解她后面想说的是什么,他视线划过她淡粉的眼尾,心想她的眼睛怎么这般浅,见到什么都会想哭。 “我会让人照顾的。” 可江瓷月却摇了摇头,“在如云醒来之前,可以把她送到我身边陪着我吗?” 她开始大着胆子提一些要求了。 裴砚安没有拒绝她,只说等回去后会让人去核实,没问题就将人带给她。 他们在屋内待了一会儿医女便进屋请他们避让一下,她要给如云换药。 江瓷月起身后被裴砚安牵着离开,她跟着裴砚安的步伐觉得有些吃力,有些地方难以言喻的难受。 但她又不敢说,只能闷闷地憋在心里。在走了一段路后,她终于还是受不了了。 “能不能,能不能走慢点?”江瓷月问他。 裴砚安有些疑惑看着她,他自觉自己已经迁就着她走得很慢了。但看到她微微出汗的额间,她难受似乎也不是做假,垂眼看着她有些局促的脚尖,突然恍然大悟。 “还很疼?” 昨晚她就一直喊疼,很是娇气。 江瓷月不敢直视他,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嗯”了一声,“再走慢一点就好,好不好?”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的话语里总是带了点乞求的味道。 裴砚安看着她低垂的发顶,江家这些年究竟是如何养她的,才能养出这么个性子。 能将她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老鳏夫,想来她那继母定然是没有好好对她的。 从前他不在意这些事,但现今却变得有些在意了。 江瓷月没想到他居然直接上手抱起了自己,如今他做这些事似乎越来越顺手了。 而她似乎也没有前几次的仓惶不安,开始变得习惯了点。 “姩姩。”裴砚安喊她。 “嗯?”江瓷月微微仰头看着他。 “往后,你可以多靠着我点。”裴砚安意有所指说道。 江瓷月怔怔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处,过了会才回答,“哦。” 说着还将头往他肩上靠了靠。 裴砚安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这样,“我说的靠不是这个意思。” 江瓷月一手拽着他胸口处的衣服,手指无意识扣了几下他衣服上的刺绣,慢吞吞回答他,“我知道的呀。” 她说完抬手绕过他的脖颈,手臂也收紧了些。她选择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真的有听进他的话。 要做这样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但她闻着裴砚安身上的那股清淡的茶香,稍稍平复了一些心中的紧张和羞赧。 从前江瓷月只是懒得将他说的那些话往那些方面去想,但现今他们二人已经不得不被绑在了一起。 她那小小的未来,似乎要考虑一下裴砚安的位置了。 若是不出意外,她将会与这个男子度过一生。 一路上碰见好几个正在打扫的家仆,江瓷月有些不好意思将脸埋在裴砚安的颈侧。 裴砚安抱着她回院子,将人抱进屋内后,他也没有立刻将人放下来,而是抱着人坐下。 江瓷月想下地却被拦住了,她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怎么你醒来时见到我,我要碰你一下,就那么怕?”裴砚安还惦记着方才。 “......”江瓷月面上出现了一丝扭捏,她定然是说不出那真实的话的,那太让人羞愧了。 裴砚安伸手触碰她红透了的耳垂,“为何不说话?” 江瓷月不自在地别开头,“裴大人,我想下去......” 可下颌又被捏住掰了回去,一道温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脸颊上。 “昨晚不是教过你,该叫什么?”裴砚安盯着她的娇艳的唇,眸中漫着欲望和期待。 江瓷月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双手双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我、我......” 结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裴砚安拥着她,额间抵在她细腻的颈处,阖眼时眉间微微一皱。 自己居然连逗她这样的小事,也会觉得上瘾。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情动 裴砚安轻抚着她瘦削的背脊,转而问她,“今日便要走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惦念着泡后院的温泉吗,走前不如泡一次?” 他这次休沐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忙,没时间陪她过来。 江瓷月有些担心,“那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温泉也不能久泡。” 既如此,江瓷月当然是同意的。 如云现在不能伺候她,府内的大多是粗使妇仆,大多没有伺候主子的经验。 于是裴砚安好心地主动承担起了这项差事。 江瓷月蹲在汤池边沿,轻轻歪着头看着家仆们将一些吃食和清酒放在一旁。 等他们走后,她又抬头看着后方的裴砚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为什么还不走? 接着她又瞪圆了眼,只见裴砚安正在脱去外衣放在一边的木架上。 江瓷月迅速转过头,盯着荡漾的水面,手指无意识拨动着水面。寻思着要不她还是回去吧,这个汤浴也不是非泡不可的,桶浴也很好啊。 这般想通了后她起身想要离开,可还未等她站直,腰间便多了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捞起贴向温热的胸膛。 完好的腰带被抽离解开。 裴砚安这是想要替她褪去外裳。 江瓷月连忙抓住他的手,拽着岌岌可危的腰带,支支吾吾说道:“我就先不下去了。” 裴砚安垂眸瞧她一眼,也没强求什么,松开手自己走下了浴池,寻了一处地方坐好。 长臂舒展,将原本放在一旁的托盘拿了过来放在水上。 “这是这里的特色凉糕,配上这味道淡雅的清酒风味尤甚,不想吃吗?” 裴砚安在引诱她。 江瓷月站在原地将腰带重新系好,踌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他的边上。 方才来时她提前褪去了足袜,裸足掩在衣裙下,想着不然和上次一样只泡个脚也行吧。 她提着裙摆坐下,犹豫了一会儿又看向对方,“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呀?” 见裴砚安真的移开了视线,她有些高兴地坐在略微粗糙的石板上,赤足伸进水中搅动水流。 原先在裴砚安身边的那托盘也顺着水流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捻起一块撒着花瓣的淡绿色凉糕,入口后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凉直接在口腔内化开,甜度也是刚刚好。 再拿起一杯清酒,浅酌一口。 江瓷月笑得眉眼发亮,顺带着看向一旁的裴砚安时又多了几分笑意。 而裴砚安在不远处看着她。 当她吃完了一块凉糕,喝完了三杯清酒,在她还准备再倒一杯时,湿漉修长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裴砚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目光沉沉看着她的眼,“好喝也不能多喝,不然会喝醉。”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此刻沾了水隐隐透出肤色,有水珠顺着利落的下颌一路延伸至领口处。 江瓷月撇撇嘴,显然是有些不愿意。 “不信?” 江瓷月摇摇头,抿嘴伸出舌尖舔舐着嘴角残留的酒渍,温软着眉眼回答他,“没有。” 水流被搅动的声音响起。 江瓷月感受到脚踝处微微一紧,是被裴砚安握住了。 她有些吃惊想要往后缩,但没能成功。 裴砚安的眼睛有些微红,眼底有□□在翻涌。喉结不甚明显上下滚动着,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江瓷月,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清淡的异香。 而看着江瓷月清凌澄净的眼神,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想要肆虐的心情。 他想让那双眼里浮起水雾,泛起泪花,沾染上浮光流动的□□。 她也可以的,不是吗? 裴砚安湿漉的手绕过她纤细的腰贴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寸寸流转,低哑的声音蛊惑着人心,“姩姩,把头低下来些。” 江瓷月垂眼看着他暗蕴柔意的眼眸,乖乖低下头的瞬间就被擒获了呼吸。 她的眼睫颤了颤,十指收紧后又松开,绵绵麻麻的感觉从舌尖传递到了心口。 江瓷月的手搭在裴砚安的颈侧,喷薄有力的脉搏被覆盖在皮肤之下,顺着掌心传递过来。 此刻的她是清醒的,甚至周围都是光明的。 光……江瓷月突然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猛然睁开眼想往后退开些。 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匀,眼中不复清明。 江瓷月手脚并用想要往后爬,水下的脚踝处却被扣住重重往下一拉。 坠入水中的瞬间,江瓷月像一头惊慌的小兽,双腿紧紧盘在裴砚安的腰间维持平衡。 裴砚安在水下的手托着她往上靠了靠,她感觉碰到了一个略奇怪的物体,随后眼神陡然一变,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我们不如早些回去吧,我觉得我想红叶了。”江瓷月努力别开眼编着瞎话。 裴砚安将人搂紧了几分,声音有些危险,“想谁?” “那你继续泡,我觉得有些困,想回去睡觉。”江瓷月小心翼翼看向他。 裴砚安哼笑一声,不由分说带着人往中间走了些。 江瓷月此刻上下不得,不得不被他带着走,她紧紧搂在他的脖颈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有些硬,硌下巴。 汤池中上下着零散的衣物,被水流带着上下沉浮不已。 被水雾晕湿了眉眼,江瓷月眉心微微皱着,躲开那逼仄的贴近后看着远处的漂浮着的托盘,“我想……我想再喝点水,口渴……” 可到底是真的口渴还是热得口干舌燥,她分辨不出。 裴砚安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但他还是带着人走到托盘前,拿起上方的酒壶,饮了一大口清酒,转而压着她的后颈,反哺到她的口中。 清透的酒液不断从嘴角溢出留下。 江瓷月紧紧抓着裴砚安的肩,眼眸里含着一层浅薄的水雾,倔强地看着他,颤着声音问他:“您、您会娶我的,对不对?” 这对她很重要。 裴砚安粗喘着贴近她,含住她的唇瓣啃咬着,拿下她的手在水中紧紧交握住,含糊其辞应了一声。 江瓷月闭上眼生涩又紧张地回应着对方肆虐的唇舌,在某个瞬间骤然弯起修长的脖颈,颈部的水珠顺着线条滚落在水面上,荡漾起细小的水波。 水面下的暗流渐渐被打乱了节奏而变得支离破碎,承载着旖旎的气息扩散向四周。 随着时间的流逝,水面渐渐平息。 江瓷月伏在裴砚安的身上,湿润的眼睫挂着水珠,鼻尖微红,时不时还抽噎一声。 裴砚安抚着她的后颈,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话。 “还生气?” 江瓷月闭着眼移开了些头,没回答他的话。 她还在生气,刚才都那样请求他了,他让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照做了,可他却丝毫不听自己的话。 后颈处的手往上游离,修长的五指缓缓插入她散乱打湿的发间,他的嘴唇沿着颈侧摩挲,一路辗转至脸颊处。 江瓷月有些怕痒,哼哼着躲开,“别......” 尾音带着缱绻的低哑,像水面上不经意翻起的水花。 身心暂时得到餍足的男人总是会多些耐心和包容,“嗯,不弄了。” 此刻的江瓷月可听不得这个,方才她可听了不少这话。 她倏尔睁开眼抬头,望着裴砚安那双黑亮幽深的眼睛,气又不打一处来。 “那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声线还带着哑意。 “不想泡温泉了?回去后我会比较忙,没时间陪你来,今日可以多泡一会。”裴砚安带着人靠坐在池壁边。 江瓷月坐在他的身上,想挪地方又有些不敢动,笼着水雾的水面隐隐还能看见他们沉在下方的衣物。 “衣服,我想穿衣服。”江瓷月仰看着他,绵软微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撒娇的语调。 裴砚安替她拢了拢那件单薄的里衣,“这样就好。” 江瓷月不满地皱眉,但累极的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昨晚再加上方才,折腾了这么久的她是真的有些困了。 她疲倦地趴靠在裴砚安身上,双眼似合非合。 意识朦胧间,她感觉总是被人亲昵的蹭着,喉间溢出变调的音节,她泪眼婆娑看着那个作恶的人,语气中满是控诉。 “你......你不是说不弄了吗?!” 微凉的唇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在换气的间隙,裴砚安在她耳边低语。 “傻姩姩,情动之时的话,如何做得数?” 奈何一语成谶。 喜欢 申时三刻,裴砚安带着江瓷月离开了别院,启程返回京中。 江瓷月几乎是在马车上睡了一路,直至入城后才悠悠转醒。 马车经过东街市时传来一些商贩的吆喝声,其次比府的声音好不热闹。 江瓷月躺靠在宽阔的輢上,睡眼惺忪坐起身,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好在有人替她一把捞住了。 “醒了?” 裴砚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这一觉睡得她腰酸背痛,脸上也兴致缺缺,“嗯,快到了吗?” 裴砚安掀开一角竹帘,“快了,再过两条街。” 他回头时看见江瓷月正呆呆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些迷糊。 裴砚安将人拉着靠近了些,“怎么睡了一觉看起来像是更不聪明了?” 江瓷月听他说自己傻有些不高兴,“我没有,我只是睡得不舒服。” 裴砚安轻哼一声,“方才我说抱着你睡,是你偏不肯的。” 江瓷月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他,“可那样我不敢乱动,会更加不舒服的。” 听到这话后的裴砚安抿唇一笑,“你现在说话倒是完全不避讳了。” 胆子开始大了。 江瓷月用手指抠挠着身下的垫子,“不可以吗,既然我们决定......”后面的话她怎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红着脸抿了抿唇,“我阿娘说过,不要怕对自己人诚实。” 裴砚安唇边挂着笑,“自己人”这话听着倒是悦耳,他长臂舒展,将人揽到自己腿上坐着,“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 江瓷月想得很简单,既然他答应了会娶自己,那他未来就是自己的夫君,当自己人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他后悔了......不、不想娶自己了? 江瓷月脸色唰一下白了下来,“你不会,不会是后悔了吧?” 说话时她还佯装着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害怕。 可裴砚安怎会发现不了她这拙劣的掩饰,“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江瓷月抿紧唇没回答他。 她在害怕什么呢?她只是害怕被一次又一次地抛下。 她怀念着阿娘的美好,但也记得她离世后将她抛下后的冷寂和孤独。 她也记得阿爹抱着小弟在前面走的模样,继母在一边笑得开心极了,而她只是远远望着。 其实她能看得见很多事,但也确不一定看得明白,这些时日的自己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裹挟着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路口。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朝她伸出了手,让她去试着依靠、相信他。 江瓷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对不对,她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询问。 下颌被轻轻摩挲着,只听着头顶传来裴砚安沉稳的呼吸声。 “姩姩,你喜欢我吗?” 江瓷月抬头后,眼神有些迷惘,“什么算喜欢,和我喜欢吃糕点一样吗?” 裴砚安似乎也没想在她这里能得到一个准确答案,淡淡笑着似乎并不在意她给的回答,他随意地把玩着她散落在肩上的墨发,“嗯,差不多。” 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她确切的爱意,只要她是自己的就行。 江瓷月似懂非懂点点头,原来这就是喜欢吗?那她喜欢的人和物似乎挺多的啊。 “那你呢,裴大人你喜欢我吗?”江瓷月的声音带着些许少女独有的甜糯和娇俏。 方才吵闹的摊贩的吆喝声此刻已经愈来愈远,他们的周边也渐渐安静下来。 裴砚安对视着她的眼,“自然是喜欢的。” 江瓷月脸上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那这就是话本里两情相悦吗?” 是阿娘希望她找到的两情相悦。 裴砚安被她这一忧一喜的模样逗笑,懒懒应了一声,“你觉得是吗?” 江瓷月点点头,低着头伸出自己的手指数着,“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当然是呀。” 她此刻心里都豁然许多。 裴砚安轻抚着她后背的长发,眸色渐深却没有说话。 马车已经停在了相府门口,可裴砚安却没有动作。 江瓷月有些奇怪,“你不下去吗?” “嗯,我还有事,你先回去。”裴砚安回答。 “哦。”江瓷月点点头从他身上下来就要往外走,没有一份留恋的模样。 裴砚安见她这般,心中又觉得有些不悦,手指微动,但直到等人下去,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也没有出声或者有别的动作。 他告诉自己,已经给过自己放纵的时间了,现下不该再沉溺于此。 车帘突然又被掀起了一角,露出江瓷月笑意浅浅姣好的面容。 “裴大人,一路平安。”江瓷月认真说完后便放下了车帘。 裴砚安看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车帘,手掌渐渐收紧,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马车重新前进时,他终究还是撩开车帘看向窗外。 落日融金,入他眼中的是江瓷月正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跨进相府门口的模样。 他习惯性想要去摸手腕上的檀木珠,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它断在了那个雨夜里。 一颗连着一颗,滚落红尘。 无踪亦无影。 江瓷月回到阔别三日后的小院,发现澜音已经回来了,只是看起来好似憔悴了些。 她说大人没有惩戒她皮肉之苦,只是让她去钦天监办点事,顺便让那里的人日以继夜抓着她辨认天上的星宿方位。 一旁的青衔听得羡慕不已,怎么他犯错就没有这种待遇呢。 但澜音表示自己还是不行,根本学不会,走前气得钦天监那群人轮流叮嘱她切不可对外说自己曾经教过她如何辨认方位。 嫌丢人。 他们也听说了如云的事,与如云最亲近的红叶显然是偷偷哭过,眼睛都还红肿着,向来活络的性子也安静了许多。 江瓷月看她这样心中也不好受,说来红叶也是为了她才会遭受那苦难的,甚至还有许多人为此丧了命。 “姨娘放心,以后我会一直在您身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了。”澜音端着肃穆的神情保证着,这次回来后,大人让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姨娘的身边。 “谢谢你,澜音。”江瓷月露出一缕笑意,在暮色下晃出点点柔和光晕。 这一日直至晚膳后,裴砚安也没有回来。 江瓷月因为舟车劳顿,颇感疲惫,早早便洗漱了一番就准备休息。 红叶替她宽衣时,不可避免看到了她身上那些密集的痕迹,微微吃惊。 江瓷月也有些不好意思被人瞧见这些令人遐想的痕迹,匆匆换上了寝衣便上了床。 今夜的红叶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外边的院门锁上。 裴砚安回来时已是深夜,在书房处理完一些紧要的公务,才回到了屋内休息。但看见那张空荡的床,原本脱衣的动作停住了,他重新将衣服穿好,转身走了出去。 小院的门并未锁上,他看了眼一边的隔墙,心想着什么时候在这边开个门可以方便进出。 本在屋内守夜的红叶被他挥退,出去时小心翼翼带上了房门。 床上的江瓷月睡相很好,没有蹬被也没有睡得横七竖八,只是搂着一小团被子,睡颜安然。 裴砚安先是定定看着她的睡颜,随后弯腰将她怀中抱着的那一角被子抽离,眼看着人皱了皱眉伸手想要再抓回来时,他脱下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着一块香软的软糕。 江瓷月无意识靠着他,还往他的颈窝处蹭了蹭,嘴中发出轻微的呓语。 裴砚安仔细聆听着。 “......那你以后......都不能丢下我了吧......” 裴砚安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之上。 相学之中,耳主大脑,而通心胸,为心之司,肾之候也。轮廓分明聪悟,垂珠朝口者,主财寿。 他捏了捏江瓷月小巧润厚的耳垂,遽然闭上眼。 何谓软玉温香抱满怀,应作如是观。 安抚 正是多雨的时节,昨日夜里又落了一场雨,晨间凉风习习,顺着未关牢的窗缝钻入屋内。 睡梦中的江瓷月却没有感到一丝凉意,反倒是觉得有些闷热。 她有些不满地想要钻出这个有些闷热的被窝透透气,但手刚伸出去又会被人抓回去塞回被子里,人也被带着愈发贴着那个散发着热意的来源。 “太热啦......”江瓷月皱着眉不满地呓语着。 裴砚安抓住她不太安分的双手,眉宇间还带着些困倦。室内的光线还有些昏暗,她低头看了眼不愿安安静静待在他怀中的江瓷月。 手劲松了松。 寻到机会的江瓷月立即逃离了他的怀抱,翻找到了床上较为凉爽的角落里,继续安然睡着了。 裴砚安被她气笑一瞬,单手撑床起身,本想直接唤人,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连带着起身下床的动作都轻了些。 房门被轻声打开,青玉果然已经带着朝服等候在外面了。 裴砚安让人将东西拿到这间屋里的小偏室,由着人轻手轻脚替他换衣。 侍从在给他佩戴玉环饰物时,不小心磕碰到发出了一声轻响,随即感觉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压迫力十足的视线。 直觉告诉他,大人不是因为怕他损坏东西而这般,恐怕是为了屋那边还睡着的那位姨娘。 好不容易将衣物穿戴整齐,裴砚安让人先退下,自己则是绕过屏风长帘,来到床边站定。 他的目光掠过她熟睡的脸庞,落在她微翘的唇上。 衣物发出窸窣的响动,江瓷月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瓷白的下颌被人微微抬起,尚在睡梦中的她突然被唇上传来的疼意吓得睁开了眼。 “唔!”江瓷月的眉眼略微下压,口中下意识要发出的惊呼被囫囵吞下,转了音调。 唇上的触感一触即离,只余留下咬舐后微微的刺痛感。 裴砚安从上而下瞧着江瓷月懵然的眼,方才陡然而生的顽劣心思被满足了一瞬。 指腹轻轻擦过被他咬了一口的下唇,“晚些回来陪你用早膳。”说罢起身离去。 独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江瓷月愣愣睁着眼看着人离开。 直至关门声传来,她才回过神来,唇上的痛感早已消失,只余下微微的麻。 她抿了抿唇翻个身,将自己的脸埋进被自己搂成一团的被子中,不消会儿又红着脸挪开。 被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茶香。 她想,裴大人一定是被茶香腌入味了吧。 ------ 今日的朝会之上,在皇帝例常询问之时提到了陇县一案,廷尉于镜涟上奏此案进程,道是有了新发现。 此话一出,顿时在朝中引起了一番讨论。 有几位大臣直接发问。 “此案证据已然清晰确凿,还有何发现?” “就是,为何廷尉寺拖着此案迟迟不了结,是太闲了吗?” 说话的这几人都是亲近许太尉的,而许太尉又是太后一党。 于镜涟并没有搭理那些臣子的质疑和讽刺,只道是涉及机密无可奉告。 太后坐于珠帘之后,却是少见得一言不发。 随后小皇帝开口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朕听闻裴相在休沐时遇到了刺杀,可有受伤?那刺客查到是谁人所派了吗?” 裴砚安:“多谢陛下关怀,微臣无事。” 这被刺杀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去的,而且特意说成是自己遭遇到了刺杀,这样他才能大查特查。 小皇帝点了点头,“一定要查到底,天子脚下、皇城根上胆敢做出此等胆大妄为之事,绝不能容忍!” 小皇帝稚嫩的声音隐隐带着天威,而朝臣在听到这话后,有一瞬的安静。 一直沉默着的太后也终于发了话,“陛下说得没错,天子脚下胆敢做出刺杀当朝重臣这种事,当真是胆大包天,定是要严查。只是不知,裴相想让谁来查这件事?” 明明天子就在边上,太后却是直接问裴砚安想要谁来查案。 裴砚安不慌不忙说道:“臣已将案子上报给廷尉寺,至于由谁主持此案,自然是听凭陛下的旨意。” 小皇帝连忙道:“既然裴相是此事苦主,那自当由他来主持此案,于廷尉辅其左右。” 而太后对此也并无异议。 在朝会结束之后,于镜涟照常与裴砚安一同走在宫道之上,不过今日他们落在后边还特意避开了众人。 于镜涟面露一丝谨慎,轻声与其说着话。 在二人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太监鬼鬼祟祟隐在拐角处,宽大的耳朝着二人方向微微一动。 他这双耳向来有顺风耳的美誉,仔细听着前方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新的脚步声后连忙转身离去。 “相爷留步,陛下请您去东阳殿一叙。”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姜海来到裴砚安面前行礼。 “那下官就先行一步。”于镜涟同裴砚安使了个眼色,行礼告别。 裴砚安由姜海领至东阳殿内,殿内并无小皇帝的身影,姜海说陛下正在换衣服,请他稍等片刻。 东阳殿是历代大安天子日常处理政务、召见群臣商议国事之处。 殿内的摆设还延续着先帝所喜爱的奢靡之风,南墙的楠木柜架上摆着一列不同样式、嵌金丝的兰花纹瓷玉盘。 再往前的木架上倒是摆着不少罗列整齐的书籍,御案之上堆满了奏折文书。 姜海见裴砚安一直看着那些瓷玉盘,正想上前说些什么,换好常服的小皇帝已然走了进来。 “老师若是喜欢,朕便派人送您府上。”小皇帝虽尚不满十三,身形也略显瘦削,但眉眼间已有挡不住天潢贵胄之气,一言一行也让人无可挑剔。 “见过陛下。”裴砚安回身朝着小皇帝行礼,却没有接小皇帝的话。 “老师请起。”小皇帝转而看向姜海,“姜海,你且下去准备早膳,朕与老师许久不见,定要好好叙一番旧。” 裴砚安眼中却是少见地生出几分犹豫,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但小皇帝从小在这宫中看眼色行事长大,怎会看不出裴砚安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老师可是有事?” 裴砚安淡声否认,“不曾,陛下今日召臣前来是为何事?” 姜海退出去后,诺大的东阳殿内只剩下裴砚安和小皇帝二人,小皇帝原先一直紧绷的背脊也微微松懈了些,脸上也显露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方才早朝离得远,朕不放心老师,现下见您真的没有受伤,这才安心了许多。” “微臣无碍,劳陛下费心。” 小皇帝很快又有些愁人的模样,“今日太后居然没有反对朕让老师您和于廷尉查案,难道这事不是他们做的?” 所以才不怕他们查。 裴砚安点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陛下今日找我来,不应是只想说这些吧。” 小皇帝被戳中了心事,叹了口气,“太后这几日天天往朕寝殿......塞人。”他似是觉得这事难以启齿,“她还将自己的侄女召入宫中,朕前去问安时都能见到,实在是讨厌。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太后那边的动作恐怕更甚。” 小皇帝在说这些话时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埋怨,这是对亲近之人才会有的。 当今太后出自京中四大世家谢家。 谢家出过四位皇后,当今太后便曾是其一,只是先帝在时她并无所出,而先帝去后又只留下一名皇子,谢家无奈之下只能将其过继到太后膝下,并扶持为天子。 本想着“挟”天子以令群臣,只可惜半路杀出了一个裴砚安挡了他们的路,不然小皇帝早就就在谢家的掌控之下了。 太后此番定然是想要将小皇帝的皇后之位给谢家之女。 裴砚安:“陛下尚且年幼,太后此举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可接着话锋一转,“但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忧,谢家在京中盘踞多年,根基颇深,而且您的皇后无非是从四大世家中挑选一位,陛下何不想想先帝是如何选的?” 听到这话的小皇帝先是一愣,但聪慧的他很快就明白了裴砚安的意思,“老师的意思是......和我父皇一样......” 选一位乖巧亦或是,永远诞不出子嗣的皇后。 裴砚安浅笑,“陛下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臣相信陛下自有定夺。” 小皇帝略一沉思,“老师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一定要娶安氏之女的吗?”毕竟世间没有多少人会安心等一个这般长久的孝期。 裴砚安抬眸看着小皇帝,眼中的星点笑意已然散去,“裴家与安氏在父辈之时本来就有一纸婚约,而且安氏是青阳一带的世家大族,在天下文人贤士中有举足轻重的威望,臣请安家迁来京中,其实是有扶持之意,而不解除婚约也是稳定安氏之举。” 小皇帝微微颔首,心中却想到老师与安氏的婚约早在五年之前,莫不是老师早就在筹谋扶持安氏此事? “那为何不能是其他人,非要是老师您?朕今近日还听闻了一些传言,老师找到了一名心爱的女子......” 他觉得其实稳定安氏不一定是非要老师娶安氏之女。但问完后又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有些傻气,试问在这京中除了老师,哪里还能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呢? “陛下果真是长大了,怎一直揪着臣的婚事和私事不放?”裴砚安虽笑着,但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 小皇帝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朕不问了。”他正了正脸色继续说正事,“今日于廷尉所说可是真的,是否和那件大事有关?” 小皇帝所指的那件大事是私铸钱币之事。 “陛下请放宽心,此事还急不得。” “可老师您也知道,朕坐在这龙椅上的每一刻,头顶上都仿若是悬着一把利剑,那把利剑移不走、动不得,朕只能时刻提心吊胆着。”小皇帝说话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背脊微微挺直绷紧。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肩上的落寞与脆弱在裴砚安眼中一览无遗。 位置做得再高,终究也还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 “微臣永远会站在陛下身后,护着陛下。” 裴砚安缓沉有力的声音安抚了小皇帝躁动不安的心。 为您提供大神 汀九溪 的《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安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亲昵 最终裴砚安并没有留下陪小皇帝用膳。 小皇帝看着裴砚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对着姜海说老师定然是有事,不然不会这般急着要回去。 对于裴相姜海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讪笑一声以做应答。 今日出宫比往日要晚些,青玉早已等在外边,待裴砚安上了马车后便马不停蹄往相府赶去。 在途径早点铺时,裴砚安还让青玉停了车。 青玉看了眼那家铺子的名字,隐约看到了“吞州”二字。 回到相府后已是辰时,裴砚安先是回房换下朝服,随后去了江瓷月所在的小院。 屋内的江瓷月刚起床洗漱完,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 如云不在,这梳妆的事便落到了红叶的身上,可她的手没有如云巧,绾发时还会弄痛头皮。 但只要不是太过分,江瓷月也不吭声,若是实在疼了,也只是轻轻提醒她一句。红叶自知犯了错有些不安,她又宽慰对方说就当是给自己提神醒脑了。 而她忍痛的这一幕也落在了裴砚安的眼中,他走近后红叶恰好将最后一只珠钗插入发髻,在见到裴砚安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江瓷月抬头看着裴砚安,想起今早他故意弄醒自己的恶劣行为,微微压着唇角。 “你婢女弄疼你时尚且没有露出不满,怎的见到我却是这样的模样?”裴砚安的嗓音隐匿着笑意。 他伸手拂过她秀美的眉梢,像是摸着一样爱不释手的心爱之物。 江瓷月有些怕痒,稍稍偏头躲开,“不要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撒娇。 可裴砚安怎会就此停手,节骨分明的手指追随着过去,渐渐滑落至她唇上,上面还不曾涂抹胭脂,只有淡淡的一层粉。 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人心生柔意。 “我替你上口脂。” 江瓷月奇怪地看他一眼,心想自己又不出门,而且等会儿就要用膳了,口脂没必要上。 没等她开口拒绝,摆在桌面上的口脂已被打开盖子,桃红色的口脂显露在二人眼前。 裴砚安伸手在其上方擦过,抹了口脂的指腹覆在姣好的唇上轻轻一抹,晕开一片红。 江瓷月眉眼闪动了一下,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淡淡的桃花清香从口脂上散发出来。 指尖轻扫胭脂痕,红颜如画。 江瓷月的下颌被轻轻抬起,她不敢直视着正在给她涂抹口脂的裴砚安,明明两人之间早已做过更过分甚至是更亲密的事,但她的心跳还是抑制不住加快了些。 唇上的摩挲并未停止,但眼前却投下了大片的暗色。 她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砚安,眼睫微微眨动,原本微张的唇阒然合上,却不想含住了一小节温热的指腹。 慌乱之间她脸上也有些尴尬,连忙松口将人的手放开,头微微后仰。 可裴砚安却不依不饶没让她躲开,光洁俊逸的面庞清晰可见,他的眼中似是有克制内敛的欲色。 现在的江瓷月对这眼神并不陌生,她大着胆子伸手握住裴砚安的手腕,可说话的气势上还是短了一截。 “......该用早膳了。” 裴砚安眉尾轻抬眼中浮现愉色,溢出一声轻笑,似是被她这举动取悦到了。 “走吧。”他反握住江瓷月的手将她拉起身走向门外。 平日里江瓷月的早膳都是在她居住的小院中吃的,但今日裴砚安带着她去了膳厅。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相府内的膳厅用膳。 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膳食,待他们入座后,又有人上前将舀好的粥送至面前。 江瓷月感叹今日的早膳似乎异常丰盛,甚至还多了几样之前没在府上见过的早点,还有些眼熟。 她夹了一块白白胖胖的团子咬下,熟悉的味道让她眼前一亮,匆匆咽下之后看着裴砚安,语气有些雀跃。 “这是吞州的糯米团子!”里面还包裹了清甜的沙蜜,不过外表与吞州略有不同。。 裴砚安慢条斯理喝着粥,“喜欢?” 江瓷月点点头,她离开吞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她看着桌上那些早膳,这才发现那些多出来的都是吞州特有的早点。 她眼中有些疑惑,“今日怎会有这么多吞州的食物,是大人让厨房做的吗?” “是外边铺子的,若是喜欢,往后便告诉青衔你隔日要吃的早膳。” 江瓷月略一思考后拒绝了这番好意,“不用了,府内的早膳我也很喜欢的。” 说着她又舀起一勺云吞送入口中,这云吞许是为了迎合京中人的口味,往其中加了些呛人的调味料。 有些呛人。 裴砚安也有些吃不惯这云吞的味道,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江瓷月面露难色搅拌着碗中的云吞,“这云吞味道有些奇怪,不过等以后回吞州,就能吃到正宗的云吞啦。”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碗勺相碰的清脆声。 “想回吞州?”裴砚安的声线有些冷。 江瓷月一怔,“不可以吗?” 就算他们要成婚,她也可以回吞州的吧,阿娘的东西她还没拿呢。 而且,她也该得带裴大人回去见见阿娘的。 江瓷月咬着下唇思索着,是不是裴大人太忙了,所以腾不出时间陪自己去吞州那么远。 “您要是没空陪我回去,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可以的。”她妥协道。 听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裴砚安重新拿起碗勺,方才面上的冷意似乎一扫而空,“再议,吃饭。” 江瓷月闷闷回了声“哦”。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瓷月安安静静吃着东西,一直没再说话,早已用完膳的裴砚安也坐着陪她。 裴砚安这些时日也发现了她有个坏习惯,吃东西总要吃个顶饱。所以在江瓷月还要伸筷子去夹小蒸饼时制止了她。 “若是喜欢明日再吃。” 江瓷月眼巴巴看着那块蒸饼,转头看着裴砚安不死心说道:“就一小块。” 被那样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裴砚安几乎差点心软。 “不行。” 江瓷月叹口气,从前在江府,也没人管着自己如何吃东西的。被管着的感觉真是不好,下次还是自己一个人吃比较自在。 “现府内并没有擅长伺候女子的婢女,我给你重新找个会伺候的婢女。”裴砚安还记得她早上梳妆时被红叶扯疼后隐忍的表情,可府内从前并无女眷,也没有招些擅长伺候女眷起居的婢女。 江瓷月听到这话后连连摇头,努力替红叶保下位置,“红叶很好,我也不需要如何伺候的。” 她在这被人伺候这方面的要求是真的没有太多矫情,过得去就行。而且她和红叶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不想换个人来。 裴砚安见状也没有太过坚持,毕竟从外边找个婢女其实也有风险。最好的办法大概是去母亲那里讨个懂事的婢女过来,但有芷兰姑姑在前,恐怕江瓷月又会觉得不适。 索性搁置再议。 用完早膳后二人一同回院,回去的途中江瓷月想起自己之前拜托裴砚安的事。 她扯了扯裴砚安的衣袖,“裴大人,如云的妹妹你要记得找。” 她怕裴砚安太忙,会忘记这事。 裴砚安握住她的细腕,“让人做事怎还叫得这般生疏,前日不是才教过你该叫什么?” 青天白日之下,江瓷月听到这话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幸好周边没有人,不然她真的想寻个地方将自己给埋进去。 裴砚安见她半晌没有回答,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只是来了兴致逗她一番。 可下一刻却传来了她乖巧却磕磕绊绊的声音。 “可、可是有好几个称呼啊......”江瓷月说到一半被裴砚安的眼神吓住了一瞬,见他并无动作才抿唇慢慢说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紧,她有些不适试着抽离,但没能成功。 裴砚安目光沉沉看着她,之前给她唇上抹的口脂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有时候真的分辨不出你是不是故意的。” 但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又心觉是自己往日的尔虞我诈看得太多,她能有什么心思。 不远处出现了仆从打扫的身影,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江瓷月就此噤了声,安静跟着裴砚安走。 在两个院子分岔口时,裴砚安停住了步伐,他竟有一丝不愿放手的冲动。 江瓷月见他迟迟没有松开自己,观察到四周没有人后突然靠近一步,垫起脚尖,用空余的手轻轻环拥住裴砚安一瞬。 一触即离的拥抱。 做出这个行为的江瓷月脸上有些红红的,许是察觉到裴砚安有些灼人的视线,她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以前我不愿意阿娘离开,阿娘都是这样抱抱我的。” “我是你阿娘?”这似乎不是江瓷月第一次把他当作她阿娘了。 面对他的强词夺理,江瓷月抿抿嘴没有回话。 裴砚安松开人放其离开,江瓷月在转身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又跑了回来,在扑入他怀中前停住步伐,下方的裙摆如水波一般晃动展开。 柔和的晨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映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落在跳动的眼眸之中。 她仰着头,害羞却大胆地望着他,宛若雾散现山面。 “你不是阿娘,是我未来的夫君。” 小阿姒 江瓷月在说完这话后羞赧中带了一丝窘迫,脸上的红晕蔓延至耳根。 裴砚安此时脑海中却是响起小皇帝问他关于自己和安氏婚事的话语,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退意。 “若是......”若是他不能娶她为妻,她会如何? 可当看着江瓷月用那双明亮不失昳丽的眼睛,后面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江瓷月:“嗯?” 裴砚安:“无事,我等会儿还要出去,午膳不用等我。” 若是江瓷月再聪明些,就会发现裴砚安离去的背影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瓷月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无非是在这院中蹉跎着时光。 但不同的是,在某个瞬间,她会想起裴砚安,心里会泛起奇怪的感觉,忍不住想要起身做些什么来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躁动。 这感觉从前她也会有,但都没有现在来得猛烈。现在仿若是冲破了某种束缚,开始变得汹涌澎湃,同时也让她觉得陌生和新奇。 陪江瓷月在院中的澜音不知道姨娘为何变得有些奇怪,总是在院中走来走去的,可问她要做什么,姨娘又支支吾吾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很是奇怪。 “澜音。” 姨娘每次喊她的名字都会拖长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听着让人非常舒心。 澜音:“姨娘有什么吩咐?” 江瓷月双手支撑着下颌,微微歪头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澜音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回话。 江瓷月轻轻叹口气,心知是自己问错了人。 “非得喜欢人吗,猫这样的动物不行吗?”澜音问道。 这下轮到江瓷月犯了难,“应该也可以吧……” 不过她因为小时候被猫抓伤过,有些怕猫,所以想象不到澜音所说的那种喜欢是怎样的。 很快江瓷月就顺着话继续问:“那你喜欢它们是怎样的喜欢呢?” 澜音想着喜欢猫还能是什么样的喜欢,“就是见着它们就想要上去摸摸它们抱上一抱。” 江瓷月微微睁圆了眼,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共同的点,点了点头赞同她后继续问,“还有呢?” “每天都想见到它们。” “嗯嗯!”所以她才会时不时想到裴延安。 “想给它们吃好吃的。” “哦。”江瓷月恍然大悟点点头,怪不得裴大人今日会给她买吞州的早点呐。 “晚上也想抱着它们睡觉。” “......嗯。”江瓷月眨了眨眼,这......这也是有的。 这一个下午里,江瓷月和澜音从什么是喜欢一直探讨到了什么时候让澜音带着她去外边,远远看一眼那些流浪的猫狗。 红叶例常端送下午的点心时,两人还滔滔不绝讨论着。 最终是青衔的到来打断了她们,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位个子小小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青衔背后,只敢露出半个头窥探着院中的人。 青衔让她在外边稍作等待,自己先进去和姨娘说明情况。 江瓷月一眼就瞧见了那小姑娘,看起来很瘦也很小,身上穿着的衣裳因为被洗得太多,微微有些发白,但还算整洁。 青衔告诉她这就是如云的那位妹妹,她们父母早逝,妹妹是托养在婶婶家的,而且妹妹不知道如云受了重伤的消息。 江瓷月放下手中的银耳羹,来到妹妹的面前半蹲下,脸上绽开的晏晏笑意泛至眉梢处,“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般美若天仙的人,妹妹似乎有些看傻了,过了会儿才回答道:“我叫小姒。” 声音也有些怯怯的。 “小阿姒。”江瓷月甜甜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江瓷月主动伸手去握小阿姒的手时,她还有些想要闪躲开,觉得自己的手洗得不够干净,会弄脏那样漂亮的手。 但对方还是拉住了她的手,还轻柔地告诉她自己姓江,可以叫她“江姐姐”,并让她往后就住在这个诺大的院中陪她,直到她的姐姐如云办完事情回来后。 小阿姒被牵着走进院中后,红叶上前将她带走,说是要给她换身衣裳先。 外边的青衔办完了事便准备离开,但又被江瓷月叫住了。 江瓷月有些孩子气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鼓起勇气问他,“裴大人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往日里多是裴延安来找她,可这次回来后,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青衔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大人的行踪,不过他有些惊讶于江瓷月转变的态度,他总觉得这一趟他被丢下的休沐日,大人和江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他询问他哥时,他哥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江姑娘此次在外边遭遇了凶险,大人动怒了,让他和澜音近日要看好她的安危。 好奇心作祟的他又跑去询问其他同去的侍卫,可其他人说的和青玉所说相差无几,其余的一概不知,而且他们的不知道不像是装的。 看着江瓷月有些失落的模样,他忍不住解释,“太后寿宴在即,京中人员混杂,大人难免会忙碌些。” 更何况大人追查的那日要对江姑娘下手的人这事有了眉目,似是一个叫银环堂的杀人组织的人,更是忙上加忙。 江瓷月点点头表示知晓,浅笑着说道,“谢谢你,青衔。” 这样的笑容实在不能怪当时的小阿姒会愣住,青衔脸上一红,连连摆手后退两步,“姨、姨娘不客气。” 说完便红着脸跑了。 江瓷月也转身回了屋,红叶将小阿姒带去了小屋洗澡,她重新在院中寻了处地方坐下,抬头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澜音安静抱臂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没有出声搅扰了这静谧的画面。 小阿姒很快就跟着红叶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如云的旧衣裳,虽然有些大,但看着精神不少。 江瓷月欢欢喜喜拉着人聊了好一会儿天,小阿姒从一开始的拘谨不安变得放开了些。 小阿姒说自己今年刚满十岁,父母早逝后如云将她送到婶婶家养着,还说自己有两位脾气不太好的堂兄,但他们都很怕学堂的教书先生。 说到这位教书先生时,小阿姒脸上露出有些按耐不住的雀跃,想要开口又没说出来,眼神频频向江瓷月张望,似是在等着人给个话头再讲下去。 江瓷月认真听着她的话,也很捧场问了她关于那位说书先生的事。 于是小阿姒告诉她那位教书先生长得很好看,说话也好听,就连‘小姒’这个名字也是他改的。 江瓷月好奇地问她,“那你原先叫什么?” “也叫小四,不过是数数的那个‘四’。因为我是家中的第四位孩子。”小阿姒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回答她。 江瓷月点点头,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取名上没有那么注重,“那教书先生有没有和你说为什么给你取‘姒’这个字呢?” 小阿姒用力点头,努力回想着说书先生之前和她说的话,“先生说‘姒’这个字作人名时意指花容月貌、温婉贤淑。” 江瓷月称赞道:“这个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好。” 小阿姒听此露出高兴的笑容,大着胆子说道,“您的名字也很好听。” 江瓷月笑着说,“是我阿娘取的。” 意寓美好,也是希望她拥有美好的一生。 两人在院中交谈了一下午,大多数时间都是小阿姒在说,而江瓷月听着。 江瓷月偶尔也会有些神游,想着为什么裴砚安还没回来,但很快又被小阿姒滔滔不绝的话语拉了回去。 直至用了晚膳,要睡觉前,红叶原想带着小阿姒去她和如云的房间睡,但江瓷月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让小阿姒和她睡。 “这怎么行呢?”红叶瞪大了眼,“晚间要是大人过来了怎么办?”昨夜大人便是如此,保不齐今晚也会回来。 “他有自己房间的。”江瓷月小声说道。他们尚未婚娶,之前的亲密已是不妥,她觉得自己也不能一直由着裴大人乱来。 红叶也拗不过她,也只能妥协着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 而小阿姒也被带去洗了个澡才回来。 在爬上床躺好后,她扯了扯坐在床边的江瓷月衣服。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她对这江瓷月的态度松懈了许多,也知道这位江姨娘人美心善,脾气也很好。 于是她问出了自从见到来接她进相府的青衔后,心中一直积压的话。 “江姐姐,我姐姐真的还能回来吗?”小阿姒虽小,但她很好掩饰住了脸上的情绪。 江瓷月攥紧自己的手指,“当然了,是你姐姐不放心你,所以才让你在我身边住段日子的。” 小阿姒又急着问她,“那她是去做什么了?她以前从未这样,也没有个家中带个信。” 江瓷月看着年幼的她摇了摇头,搬出裴砚安这座大山,“裴大人让她去做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知晓的。” 小阿姒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姐姐是得到了秘密任务,就像话本中那些所向披靡的英雄侠士一般。 这般想着的小阿姒安静了下来,可能是白日里有些担惊受怕,后来又有些累着了,不一会儿便挨着江瓷月睡着了。 江瓷月今日觉睡得足,此时不过戍时所以还未有困意。红叶今晚没有守在屋内,她在床上躺了一会没有睡意便自行悄悄下了床,来到窗边的软榻上,悄悄推开一丝窗缝。 清凉的风划过她的鬓发,月影澄澈洒落在院中,照亮地上亮如白昼。 她趴在窗边想着裴延安怎么今天回来又这么晚,当大官可真不容易啊。 月亮 廷尉狱。 火光将人影清晰地映照在幽暗的墙面上,远处牢房传来凄唳的叫喊声,显出几分森寒。 狭长的通道上,裴砚安和青玉一前一后走在其间。 青玉:“大人,这银环堂是半年前冒出来的一个组织,收钱办事,招收的也都是些亡命之徒,此次抓住的这人叫费老七,在四个月前犯下了灭门惨案,全府上下只有一名女子侥幸逃了出来,而被您斩杀的那个刀疤脸也是犯下这灭门案其中一员在逃嫌犯,刺杀姨娘的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的人。” 裴砚安面色沉沉,步伐稳健,“就抓到这一个?” “是,就为了抓这一个还折了不少人进去,而且这人嘴硬得很。” 裴砚安再次问道:“这人的来历可清楚?” 青玉点点头,“时间太紧了,只查到个大概,据那名幸存的女子所说,八年前费老七的女儿被灭门那家的儿子哄骗后未婚生子又惨遭抛弃,他女儿受不了邻里的闲言碎语投井自尽了。他应该是自此恨上了这家人,只是不知他是何时加入银环堂的。” 裴砚安听完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心里也有了个底,这不是一个毫无血性的杀人者。 “她女儿生下的那个孩子呢?” 青玉摇摇头,“也不知所踪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拐过一个窄口下楼梯,便来到了关押那位费老七的老方。 裴砚安走过去,指尖轻点在一旁的扶手之上,空气中还流动着沉闷的潮湿和血腥味,糅合在一起有些难闻。 蓬头垢面的费老七被吊在铁架之上,胸口和背部的几道狭长的伤口让他费力地喘息着。 裴砚安不紧不慢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们组织是如何与雇主联络的?” 费老七抬头看了一眼裴砚安,又低下了头。 一旁的狱卒往空地上重重落下一鞭,溅起一片尘埃,“赶紧老实点把话都交代清楚了!省得挨这皮肉之苦!” “啐!”那费老七往狱卒身上啐了口水,但眼神却是看着前方的裴砚安,眼中是满满的不屑和嘲弄。 沉闷的鞭打皮肉声再次回荡在此间。 青玉脸色有些难看,俯身在裴砚安耳边低语,“大人,这种犯人嘴严,最是难审。” 裴砚安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起身走近费老七,一旁的狱卒收起鞭子给他让开位置。 他冰冷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费老七的脸,“我见过很多死囚,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觉得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条干脆闭口不言,安静等死。你杀了这么多人死了尚且死不足惜,只是不知你在这世间可还有什么在乎留念的人或东西?” 在裴砚安说最后一句话时,费老七垂挂着的手突然微微一颤,这动作虽然细微,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裴砚安唇角微微弯起,“我现在手上可不只有你一个银环堂的人,你猜他有没有说出点别的什么东西?而我若是放出消息,他说的那些话是你说的,你觉得你的同伴们又会如何对待你在乎的人呢?” 能感觉到费老七胸口的起伏明显急促了些,但他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裴砚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青玉紧随其后。 直至走出一段距离,青玉才开口道:“大人拿这种话诈他会有用吗?” 据他所知,有些杀手组织会提前训练过他们应对这些诈人的话术,大人不会知道这些。 “那些应对的条例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只要撬动了人心的一个角,要崩塌也只是那么一瞬的推力罢了。”裴砚安看着前方,“这一切不过一个赌字,只是看他敢不敢和我赌罢了。” 他尚且赌得起,可费老七却不一定。 而且裴砚安此次就算赌输了,予他也并无太大损失。 “时刻注意着费老七的情况,若是他有开口的意图,立刻告知我。”裴砚安停顿了一下,“那个刺客呢,如何了?” “下午传来的消息是命还在,但人还昏迷着,醒不醒得来不一定。” 裴砚安微微颔首,“好。”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廷尉狱的出口,大门口两边各放着一座狮状石雕,因年代久远俱有些面目模糊,月光照在青白的脊背上微微反着光。 裴砚安抬头看着夜色,“回府吧。” 在回府途中遇到了打更者,现下已经是子时了。 原先在马车内假寐的裴砚安阒然睁开眼,想着江瓷月应该已经睡下了。 回府后,青衔和澜音一直等着他,和他汇报着这一日来府上的情况。 裴砚安听完便让他们下去歇息了,而自己本想往小院,但嗅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淡淡血气又止了步,唤人打水洗后才再次迈入院中。 红叶今日照常没有锁门,他轻而易举走了进去。 屋内只在外间留有烛火,光线不甚明亮,以至于裴砚安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软榻上的那团身影。 江瓷月身上披着一件外衣,墨黑的长发垂在腰际,她双手交叠枕在脸侧半趴在窗台上,睡颜恬淡。 裴砚安撂开衣摆坐在软榻上,用目光描绘着她的面容,好似一件珍贵又易碎的瓷器,合该好好藏在家中。 直至一阵夜风吹来,他方才醒悟,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是温热的。 俯身将人抱起,微凉的外衣擦过他的手,绵热的气息却沾染在他的身上。 被触碰的江瓷月猝然惊醒,在看到上裴砚安后又放下了眼中的防备,软糯着嗓音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嗯,怎么睡在这?”裴砚安不由自主柔和了声音配合她。 被弄醒后的江瓷月还是困得不行,懒散地搂着裴砚安的脖颈让自己更舒服些,声音含糊地告诉他,“我在看月亮。” 裴砚安抬眼看向窗口外的天空,半轮弯月垂挂于天际,如玉盘一般透亮。 “可看出什么了?”裴砚安问她。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垂眼看了眼怀中的人,双眼安安静静闭着,呼吸绵长,俨然又睡着了。 裴砚安默不作声收紧双手,将人抱离。本想将人抱到床上,但走到一半瞧见床上还睡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想起青衔和他汇报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位婢女的妹妹。 略一顿足后他便抱着人走向了门口,将人带回了聿翎院中。 院中的青玉目不斜视站在屋外,在裴砚安进门后甚至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裴砚安的屋中不曾熄灭烛火,骤然的亮光让怀中的江瓷月有些不适,徐徐睁开眼醒来。 烛光微微刺痛眼睛,江瓷月又闭上眼睛,脑中迟缓想着此刻是怎么回事,直至背脊触碰到柔软的被褥她才再次睁开眼。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布局,就连身下的床铺也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浓烈气息。 裴砚安见她醒来,就着将她放在床上的姿势半罩在她的上方,目光定定看着她惺忪的眼睛。 “这不是我的屋子,这是哪?”江瓷月微微扭头看着外边。 “是我住的屋子。”裴砚安似乎不满她扭头不看自己的动作,伸手地将她头掰回。 江瓷月看着他愈来愈近的脸庞,突然脑中一片清明,她伸手挡在裴砚安的胸前,“不、不行。” 裴砚安饶有兴致握住她的手,“什么不行?” “我们、我们还未成婚,这样......”江瓷月眨了下眼,“这样不好。” 在听到“成婚”二字时,裴砚安停下摩挲着她手腕内侧肌肤的动作,垂下的眼掩去眼中的情绪,转而继续逼近她,“可以不碰你,但你总得给点别的。” 江瓷月眉心微微一皱,“别的是什么?” 裴延安倾身低头,迎面覆上她柔软的唇。 江瓷月面上一愣,想开口说话却被抢占了先机,绵长深入的吻瞬间让她软了下来,当敏感的上颚被对方舌尖轻轻扫过,她难以自抑溢出一声。 裴砚安一手捧着她的下颌,另一手捞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自己身上带,动作间渐渐加重了力度。 他看着被□□过的红唇娇艳欲滴,眼波微微迷离,忍不住不断加深这份旖旎。 但江瓷月残存的理智将她从危险边缘拉回,她一边躲着裴砚安的亲吻一边捉住裴砚安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微微喘着气,“不行的。” 裴砚安一手撑在她的脸侧,呼吸微微加重,脸上也带着一层薄红,低哑唤她一声,“姩姩。” 江瓷月最怕他这般唤她,连忙伸手拉住裴砚安的衣领,微微仰头在他下巴处一亲,“很、很晚了,睡觉吧。” 这般晚了,她也就不说自己要回去睡的话了。 裴砚安瞧她这主动讨好的模样,从胸腔中溢出笑意,先是将她身上的外衣脱下,随后再是直起身将自己的外衣也脱下。 还将床边明亮的烛火吹灭了,只留下外间的烛火,光线瞬间昏暗下来。 江瓷月眼也不眨看着他做这些事,心中有些紧张。 然而裴砚安做完这一切,只是一把搂住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下颌擦过她的发顶,“睡吧。” 可他的眼中却没有睡意。 江瓷月小心翼翼待在他的怀中,努力忽视他身上的异样一动也不敢动,但刻意维持一个动作久了难免有些难耐。 裴砚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睡不着?” “不是,你抱太紧了,我有些热。” 裴砚安闻言将她放开了些。 江瓷月仿若缺水的鱼一般逃离开寸许后安心地闭上了眼。 可裴砚安却迟迟没有入睡,等江瓷月睡熟后又将人搂进怀中。 可江瓷月又有些转醒的迹象,迷迷糊糊间问了他一句,“你在做什么?” 寂静的夜晚中,裴砚安的声音过了会儿才响起。 “看月亮。” 为您提供大神 汀九溪 的《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月亮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请帖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常,不过之前将江瓷月都不曾注意过裴砚安外出晚归的时间,现在才发现他回来的时间是真的很晚。 她还是依旧睡在自己的小院里,偶有几次她早间醒来会发现自己睡在聿翎院。 如云的好消息也传了回来,说是人已经清醒了,最危险的时间已经渡过,只是现下还要继续卧床休养。 至此江瓷月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块,在面对小阿姒时面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 最近天气不错,落雨不再频繁。小阿姒好动,动手能力又强,自己动手做了些民间孩子爱玩的小玩意儿,熟络了后天天拉着红叶和澜音陪她玩踢毽子。 江瓷月也试过几次踢毽子,但她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看着她们嬉闹玩耍,而她坐在倚着小阿姒要求新做成的秋千架上给她们努力鼓掌喝彩。 她一手抓在绳索上,双脚微微悬空晃动着,看着不远处的小阿姒和红叶在打闹着,笑意在唇边轻漾。 忽而肩上的长发被人轻轻挽起,她转头看向后方,没想到裴砚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指间还绕着她的长发。 裴砚安觉得她这直愣愣看着自己的模样有些好笑,“这么见到我这一副模样?” 江瓷月脚尖点地停住晃悠,黑亮的眼瞳微微转动,“你今日不忙吗?” 午膳刚过没多久,他今日居然回来这么早。 “嗯,后日后便是太后寿宴了,许多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裴砚安说话间绕过秋千来到她的面前,将人拉起后便想拉过来抱上一抱。 近些日子他特别喜欢做这些亲昵的举动,好似这样就能缓解那些疲倦。 现在的江瓷月却是不肯,压着声音急切道:“还有人呢!” “她们都比你有眼力见,早就离开了。”裴砚安垂眼看着她。 江瓷月垫脚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院中,果然小阿姒和红叶已经不在原地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怎么都没有察觉。 裴砚安拉着江瓷月去了聿翎院的书房,这个地方她倒还算是有些熟悉,不过她从前来的时候只是待在那一小方地方而已。 “为什么来书房?”江瓷月奇怪地看着他。 裴砚安坐下后将人带入自己的怀中,“还有点书面上的公务要处理。” 江瓷月更疑惑了,“我还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你会放心我在书房里呢,万一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怎么办?” 这行为做派颇有些话本上的“昏庸”做派,不过这话之前的她也不敢问。 “你在此处离书案这般远能看得见什么,你何曾见过我在此处与人议事。”裴砚安停了一下,“况且,你当我这院中的人是摆设?” 听完这些话江瓷月了悟地点点头,他防着自己是正常的,但是她又有了新的疑问,“可我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呀。” “你可以。”裴砚安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而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异香。 江瓷月的脖颈间被蹭得有些痒,她边躲边问,“你怎么总喜欢闻我,我身上也没有擦香粉啊?”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湿润灼热的气息从耳后一直蔓延至唇上,江瓷月在他口中尝到了浓郁的茶香气息,微微有些苦。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有些躲闪。 手腕上突然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她偏头躲开她的亲近,看向自己的手腕伤那只透亮的青白色手镯时,眼中有微微的惊喜。 “这是什么?” 裴砚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叫绞丝纹镯,喜欢吗?” 江瓷月看着手腕上的这只绞丝纹镯,玉环用斜阴线雕琢出互不交叉的粗线纹,这些线纹细腻流畅,线条优美,颇为罕见。 她用力点点头,“喜欢!” 忽而裴砚安放在她腰后的手握住向上一提,同时将她愈发贴近裴砚安,温热的气息不断交缠在一处,她只觉得脸红耳热地厉害。 锁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用力,江瓷月有些难受地推拒着他,裴砚安才适时松开了些。 裴延安纤长的眼睫几乎要扫到她的鼻梁,在抬眸看她时,眼中带着几缕清晰的红丝。 “喜欢便好。” 努力平复下呼吸的江瓷月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态,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间,轻声问他,“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宛若情人间的呢喃细语。 裴砚安擒住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还好。” 江瓷月见他眼底的倦意实在难以忽视,她乖乖搂抱住裴砚安,“哦 ,那你要好好吃饭。” 同时她也在心底轻轻叹口气,她原本还想问他关于他们的婚事要作何打算,但是见他这样她也不太忍心给他多增添些事了。 裴延安唇角轻扬,“好。” 江瓷月又问他,“那等你忙完太后寿宴的事,是不是就有空了?” 不如到那时候再提他们的婚事吧。 “嗯,到时候会空一些。”裴砚安以为她是在这院中待得闷了,想让他带她出去玩,“嘉仪郡主今日给你送了请帖邀你出去,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赴约,不过要带上澜音和青衔,不可让他们离身。” “真的吗?”江瓷月直起身看着他,眼中满是欣喜,“不过我现在可以随便出去吗?” 她还记得之前裴砚安的叮嘱。 “之前不让你出去露面是怕你离开相府后被人惦记着,我能护你一时,但无法护你一世,少露面是保护你。”裴砚安垂眸直勾勾看着她,眼神有些摄人,“但现在不一样了,往后不需这般小心翼翼了。” 江瓷月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嗫喏着应着声,“你有看请帖上写了什么吗?” “不曾。”裴砚安转而问她,“你很喜欢嘉仪郡主?” 江瓷月诚恳地点点头,“郡主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裴砚安在听到她说谢子楹性格好时眉梢微挑,“你从哪里看出她的性格好的。” 可江瓷月却又不说了,低头把玩着衣服上的绣纹,喃喃道:“反正就是好。” 嘉仪郡主活得那般恣意张扬,和草场上的风一样。 她突然想起,“帖子呢,嘉仪郡主送来的请帖呢?” 既然是给她送的,那她怎么没看到。 裴砚安看她这般上心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方才说出的话,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不好再收回了。 “不急,晚些时候再给你。” “好吧。”江瓷月悻悻然看了眼周围,“你不是要处理公务吗?” 裴砚安深吸一口气放开她,“在这陪我一会儿,今日想吃什么点心,我让厨房给你做了送来。” 江瓷月摇摇头,午膳刚吃没多久,她现在没什么想吃的,反倒是有些困。 “不如给我几本话本看看?” 裴砚安:“话本?” “对呀,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话本吧?”江瓷月想他小时候大概看的都是那些名家著作。 谁知裴砚安反驳道:“谁说我不知道?” 很少有人知道小时候的裴砚安其实性格颇为活络,也看过好些神鬼志异的闲书,当时不务正业的模样令裴家上下也颇为头疼。 “你若是喜欢,我让青玉去买些回来放着,往后就在这里看。” 江瓷月提议,“我不能自己带回房看吗?” 裴砚安淡淡睨她一眼,“不行。” 其实在哪看都是看,只是在这看,江瓷月就不能随意躺下看书了,她笃定裴砚安绝对不会同意她这样的。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 “那你快去处理公务吧。”江瓷月主动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了一旁的空处,抬眼看着他时就像一个乖巧可人的瓷娃娃。 裴砚安掩再袖中的手掌收紧又松开,起身走向案桌。 等到了位置前,抬头看向江瓷月,她已经给自己找了乐趣,看一边的盆栽看得入神。 裴砚安莞尔一笑,沉下心来处理公务。 一个时辰后,睡着的江瓷月从睡梦中惊醒,她推开需要将她抱起的裴砚安,揉了揉微红的眼,“你处理完公务了?” “嗯,我要出去一趟,别在这睡了,小心着凉。” 江瓷月听到他又要出去,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我自己能回去的。” “好,今日应该能回来陪你用膳。” 江瓷月朝他笑着点点头,“知道啦。” 唇上闪过一瞬的触感,等她回神时,裴砚安已经离开了。 江瓷月也没有久留在书房内,回院子没多久后,澜音就把嘉仪郡主送来的请帖送了过来。 她迫不及待打开,里面写着邀请她明日前去樊月楼参加宴饮。可她并不了解这樊月楼是什么地方,好在有澜音替她解惑。 “这樊月楼是凭湖而建的一座宴楼,去此地的多是京中非富即贵的世家小姐和公子。” “这样啊。”江瓷月将帖子合上放在一边,准备给谢子楹回帖,“那澜音明日你陪我一起去吧,我们把小阿姒也带上。” 正巧也能带她出去逛逛,一直待在院中大概也憋坏了。 澜音点头,“好。” ------ 廷尉狱内。 裴砚安端坐于高位之上,指尖轻点在那张沾染血气的明黄色纸张上,“这都是他说的?” 青玉:“是,由费老七自己口述,狱卒代笔写下的,现在的他无论如何又不开口了,大人是否要去见见他?” 裴砚安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樊月楼”那三个字上,“不用了,他不会再多说别的了。” “那我们要立刻去樊月楼查吗?” 裴砚安罕见迟疑了一下,“不用,先找人混进去按照他上面写的办法打听一下。” 青玉问他,“大人今日还有别的事吗?”他想着大人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裴砚安收起纸张轻轻应了一声,淡淡开口,“回府用膳。” “......是。”青玉讪讪跟上。 裴砚安回府时恰好赶上用膳时间。 这几日里,江瓷月都是和小阿姒在自己的小院里同桌而食,裴砚安回来后,吃饭的地点换到了膳厅,小阿姒自然也是不敢来的。 饭后江瓷月主动和他说了明日要去樊月楼的事情。 裴砚安眉心蹙了蹙,“樊月楼?” “是呀。”她近来也能较敏锐看出一些裴砚安的情绪,“怎么了,那里不能去吗?” “没有,想去便去,切记带着澜音和青衔。” 江瓷月记着上次的惊险,用力点点头表示知晓。 为您提供大神 汀九溪 的《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请帖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赴约 第二日清早,江瓷月早早便起了身准备出门。 外边的马车早已备好,澜音和青衔负责驾车。 马车内,江瓷月拿着一些早点询问小阿姒吃不吃。 小阿姒这些时日里随着江瓷月的作息起得晚,今日起早后便是哈欠连连的模样,她伸手接过食物,努力睁大了眼。心里惦记着今日红叶姐姐没有跟出来,所以她要承担起一部分照顾江姐姐的任务。 江瓷月笑着看小阿姒吃东西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一些,坐到车边掀开帘子。 “澜音,青衔,你们应该也没用早膳吧。”她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出去,“这些给你们吃。” 青衔拒绝推脱的话还未说出口,一旁的澜音已经伸手接过了东西。 “谢谢姨娘。” 江瓷月见澜音拿过东西,欢欢喜喜放下了车帘。 青衔看了眼后方的车帘,压低声音凑近澜音,“澜音,你这伸手接东西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啊?” 澜音打开那个小食盒,拿出一块米糕放入嘴中,含糊地说道:“可是不拿姨娘会不开心的。” 说话间她把食盒往青衔面前一送,“你不吃吗?” 青衔无声张了张嘴,脑海中还回味这澜音的那句“不拿会不开心的”,痛定思痛伸了手,“吃!” 怎么可以让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的江姑娘伤心呢! 那樊月楼在城西处,马车不能在京中大道上急驰,所以大约要走两炷香的时间,嘉仪郡主约着她们先到西临街道汇合。 等他们的马车驶到时,江瓷月掀开车窗帘往外看,嘉仪郡主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那处,她的侍女阿可正百无聊赖倚在车壁上玩着上方的穗条。 当阿可看见江瓷月乘坐的马车后,兴奋地转过身掀开车帘说了什么,随后谢子楹掀开车帘出来利落跳下马车。 澜音和青衔也将将停好马车。 “姩姩,快些下来。”谢子楹来到马车前喊着人,但没想到先出来的是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小阿姒见到谢子楹后又露出了一些局促和胆怯的模样,在江瓷月出来后,她连忙躲到了她的身边。 谢子楹看向江瓷月,“这是谁家孩子?” “这是如云的妹妹小阿姒,如云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住在我这。”江瓷月小声回答,“她这些日子都沉闷在府里,所以我带她一起出来逛逛。” “见过郡主。”小阿姒讷讷朝她行了个礼,来的路上江瓷月有和她说过谢子楹的身份。 谢子楹自然记得如云,她拉过江瓷月,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说着还要上手去摸,“你没有事吧,我上次还在别院时说要见你,你家裴大人把你藏得跟什么似的不让我见,要不是不合适,我就带着阿可翻墙来看你了。” “我并不知道你在别院时也想来看我......”江瓷月有些怕痒而且光天化日之下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躲着捉住她的手,“多谢郡主关心,我没事。” “那你那个婢女如——”谢子楹话还没说完,被江瓷月握着的手突然一紧,抬眼便是她有些紧张的模样。 江瓷月说话间眼睛牢牢看着她,“如云也很好,再过些日子办完别院那边的事情也会回来了。” 谢子楹贴近她悄悄问道,“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姐姐受伤了……” 江瓷月睁着杏眼小幅度点点头。 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谢子楹心生一抹怜爱之意,她总觉得小她一岁的江瓷月是越看越顺眼,比她那个小混蛋弟弟好多了。 从小她就盼着能有个温柔可亲的妹妹,只可惜一直没能遂愿。 谢子楹原本还想多问些什么,但碍于小阿姒在没问出口,于是她牵起江瓷月的手站在一边,“阿可,你带着这小妹妹上我们的马车去樊月楼,我和姩姩坐一起。” 江瓷月正想出声,没想到小阿姒居然主动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害怕,但她朝着江瓷月笑笑后走向了阿可。 小阿姒自小寄人篱下,自然有眼力见,她不能给江姐姐添麻烦的。 好在阿可是个活泼的性子,先是从身上掏出了一包糖块递给小阿姒,等她接过后将人牵向了自家马车所在处。 谢子楹在上马车前扫了眼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澜音和青衔,见这两人这干练装束的打扮,心中也有了大致的猜想。 待她们坐稳后,马车缓缓向前驶动。 谢子楹边打量着这马车内的装扮,边揶揄道,“我说你身上怎么一股这么浓的茶香气息,原来是一直熏泡在这茶香里呢?” 这话江瓷月就是想反驳也反驳不了什么。 裴砚安似乎尤爱在夜间喝浓茶,身上总是沾染着浓醇的茶香气息,而她这几日夜间总被他抱着睡,连带着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 她从一开始的不习惯,也慢慢习惯了。 “郡主你饿不饿,我这还有些早膳。”她只能干巴巴转移话题。 谢子楹忍不住笑出声,转而叹口气,“那天听到消息可真是吓坏我了,你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模样遇到危险时,哪能扛得住几次揍啊。外边那两位看着身手都不错,是裴大人让你带在身边的人?” 江瓷月应声,“澜音和青衔都是裴大人让待我在身边的。” 谢子楹点点头,心想这还差不多。 “不过说来那些人也真是胆大包天,早知道我就该送着你回去,反正也没多少路。”她说到一半瞧着江瓷月对这个话题的兴致不是很高,便及时收了嘴,想来江瓷月当时身处其中应该是吓坏了。 “好在你家裴大人对这事重视得很,对外声称是他遭受了这场蓄意刺杀,廷尉寺近来正在大肆追查此事呢。” 江瓷月总算有了好奇心,“为何要声称这是对他的蓄意刺杀?” 谢子楹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你是什么身份,他裴砚安又是什么身份,刺杀一个妾室和刺杀一个朝廷命官,这个罪名的重要性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转而捏捏江瓷月的脸,“他这是想要将这背后之人挖个干净,顺便替你报仇呢。” “这样啊。”江瓷月点点头,“可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呢?” “这我也不知道,你没问裴大人吗?”她心里想的是裴砚安在的位置那么显眼,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指不定江瓷月就是被他所连累的。 江瓷月摇了摇头,“他这些日子忙坏了,每天回来都很晚,我想着先让他休息好些。” 谢子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这么乖做什么,不过是问他几句话,能把他累死怎么的?” 她仗着裴砚安不在,而且江瓷月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吹枕边风的,所以说话也肆无忌惮很多。 江瓷月听着这些话也不生气,只是浅浅笑着。 谢子楹真怕她迟早有一天被裴砚安给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但总归是别人家的事,她也不会去过多干预什么,顶多过个嘴瘾。 “不要光说我的事啦,我听说明日就是太后的寿宴了,你是不是也要进宫去呀?”江瓷月好奇地看着她。 谢子楹听到这个脸上浮现一些嫌弃,“是啊,虽然我根本不想去。” 江瓷月问,“为什么?” “你想去?”谢子楹反问她,“依着裴大人的身份,恐怕宫里的那两位都要给些面子,要带你去也不是难事。” “我?”江瓷月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从未参加过这种宴会。” 她不是那些官家贵女,也不懂那些官家礼仪。况且她与裴砚安现在还没名没分,要去的话难不成真用妾室的名头不成。 谢子楹毫不在意讲道,“太后寿宴我也没参加过,就连进京也是第一次。” “对哦,我之前也听裴大人说了,你是第一次进京,可你身为郡主,为何会是第一次进京呢?”江瓷月不懂那么多其中的弯弯绕绕,有话便直接问了。 谢子楹有些无奈摸了摸额,“因为我爹爹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那在京中的二叔,否则必会手刃对方。” 江瓷月听到这话瞪大了眼,“为什么?!” 谢子楹:“想知道?” 江瓷月快速点点头。 “这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的,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了,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谢子楹单手支在脸侧,“我爹爹是家中长子,除了我那个在京中当质子的二叔,他们其实还有个多年前就失踪不见的义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姑。” “他们年少时曾搭伴一同从家中逃出游历,可是他们却在半途中把我小姑姑弄丢了,有个男人怂恿小姑姑和他私奔,至此没了下落。我爹爹说是我二叔把一个花言巧语不靠谱的男人介绍给了她,将小姑姑推入了深渊,二人因为此时生了芥蒂。” “他们遍寻各地都不见小姑姑的踪影,但后来他们又收到了小姑姑的消息,是小姑姑向他们求救的信息。可当时正值边境处动乱,我爹爹和二叔都在战场上,等他们得到消息已是战事结束后的月余之后。 他们顺着消息找到信上所提到那住处时,那个院落早已落灰破败,也早已没了小姑姑的身影。只是依稀听闻附近的人说,之前在此处的女子腿脚不是很好,某日半夜来了一大群人将她带走了,听说期间还听见了凄惨的哭喊声。” 江瓷月听得眉头紧锁,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你小姑姑找到了没?” 谢子楹摇了摇头,“那是最后一次有小姑姑的消息,我爹爹和二叔也因为这事彻底决裂了。”说着她也轻叹一口气,“其实我这次来京城,也是来替我爹爹看看我二叔的,他嘴硬心软,其实这些年里也想着我二叔一人在京中的处境是不是不太好过,但是又太好面子了,拉不下那个脸来。” 江瓷月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你二叔一个人确实也不容易”的话,只见谢子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谁曾想我那二叔在这花天酒地,那风月楼大半的姑娘都是他的红颜知己,逍遥快活得很,我可以回去让我爹爹放一百个心了!” 江瓷月默默把话又憋了回去,“嗯,是可以放心了。” “所以你从我说的这个故事里听出些什么了吗?”谢子楹问她。 江瓷月眨着眼,半晌才说道,“那、那个骗你小姑姑的男子,不是好人。” “那是自然,最重要的是——”谢子楹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说道,“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 因着她小姑姑的事,她爹爹从小就拉着她灌输不要相信外边的男人诸如此类的话。 江瓷月的脸因被她捧着,嘴唇微微嘟起,发出糯糯的声音,“我知道啦。” 为您提供大神 汀九溪 的《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赴约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争执 江瓷月看了眼外边,回头问道,“樊月楼是吃饭的地方吗,可我刚吃了些早膳,现在去大概是吃不了太多东西的。” 昨日听澜音说的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大概。 谢子楹:“这樊月楼我知道的不多,但是阿可去打听了一下,这不单单只是一座楼,周边还有一大片邻湖的园林呢,而且听说这还有片空地可以放纸鸢,阿可知道后非嚷着要放纸鸢,所以这次我们还带了纸鸢来。” 江瓷月听着她的话频频点头,“可我没有放过纸鸢......” 谢子楹闻言睁大了眼,“你小时候也没放过吗?” 江瓷月有些不好意思坐直身子,摇了摇头,“阿娘身体不好,陪不了我放纸鸢。” “那你爹爹呢?” “阿爹他......他很忙。”这话是阿爹自己说的,小时候她偶有几次缠着阿爹陪自己玩,阿爹都会温柔地推开她,说自己很忙。 可江瓷月没说的是后来的阿爹会带着弟弟放风筝,弟弟回来后会骄傲地一遍又一遍和下人说着阿爹今天抱着他一起放风筝的事。 谢子楹见状不再多问什么,笑盈盈看着她,“没事,我家阿可在我们那放纸鸢可是顶好的,要是想学就让她教你。” 说话间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地方,小阿姒和阿可过来时手上还拿着几个颜色鲜艳的纸鸢,说说笑笑朝着她们走来。小阿姒肉眼可见和阿可相处得不错,似乎只要给她时间,总能和他人好好相处。 江瓷月看着上前方的牌匾上“樊月楼”三个赤红色大字,眼中有小小的讶异。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座楼,没想到这外表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园林,而那樊月楼便隐在最后边,在那层层树荫之后。 守在樊月楼外的人见着她们一行人,迎着笑脸上前,阿可拿出了一块鎏金的金牌,对方在看清后连忙恭恭敬敬将他们一行人请了进去。 随后走来一个穿着素色短褂的伙计恭敬地给她们问好,“两位贵人,这边请。” 江瓷月在后方悄悄问谢子楹,“这里难道不能随便进来的吗?” “这京中的人规矩就是繁多,本来我也不愿来这,但是这种地方有一样好处,那就是鱼龙混杂的人一般进不来,这样对你也安全些。”谢子楹解释。 江瓷月知道这是为她考虑,她感激地朝郡主笑了笑。 在途中也见不到什么人,他们一行人穿过一条曲折的小径登上一座木桥后折西而行,原先被树木遮掩的视线豁然开阔起来。 草木与亭榭淡雅相宜,远处一条狭长婉转的长廊临湖而建,远远能看见几位身姿聘婷的女子凭栏而坐。 带路的伙计停下脚步,他瞥到阿可手上的纸鸢,“这前方便是咱樊月楼的听音园了,若是贵人想放纸鸢,可再往前走些。” 谢子楹朝阿可看了眼,后方的阿可心领神会追上那伙计,从钱袋中掏出些碎银递给对方。 那伙计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谢之余还对阿可说道,“贵人们若是不愿他人搅扰,可往东南边去,那边因为不临湖,所以去的人向来少。” “多谢这位小哥。”阿可又笑着给他多递了一块碎银,直到那伙计离开她才想起一个事。 坏了,她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边啊。 于是她扭头看向一旁,看起来气度沉稳的澜音和略显少年稚气的青衔,果断走到了澜音身边,“澜音,你知道东南边在哪吗?” 澜音皱眉,“应该是在......” 她深思熟虑后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而一旁的青衔叹口气将她的手推到另一边,恨铁不成钢说道,“是—这—边—” 阿可知道方向后,连忙拉着小阿姒走向了自家郡主那边。 谢子楹听完阿可的话后,扭头询问江瓷月想不想去东南边。 江瓷月想了想道:“我都行的。” “那就去吧,我也懒得和京中那些世家小姐们打交道。”谢子楹拉着人往前走。 等他们到了东南边的小天地,还真如那伙计所说那般没有人。 此地三面环着高大葱郁的树木,好在草地面积够宽阔,中间还建造着一个小亭子,边上还挖出一个小池,里边漂浮着寥寥数朵睡莲,红黄的锦鲤在里边嬉戏着。 阿可一早便拉着小阿姒风风火火去放纸鸢了。 江瓷月则是和谢子楹寻了处露天的石凳坐下看着她们,而澜音和青衔则是站在不远处时刻看着她们这边。 “你要不要也加入其中,不会没关系,阿可会教你的。” 江瓷月鼓了鼓脸颊说道,“小时候喜欢,长大后其实没有那般喜欢了。” 谢子楹笑道,“阿可今年二十了,照样喜欢得很。” 江瓷月在心中默算了一下,阿可居然比她大了四岁,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阿可的行为举止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和小阿姒很快就能打成一片,两人高高举着纸鸢顺风而跑,不断有嬉闹的笑声传过来。 谢子楹张望间发现那小池边上放着一个木盒,里边装着鱼食,她便拉着江瓷月一同去喂食那池中的锦鲤。 鱼食被洒下之后,锦鲤争先恐后凑上前,搅乱了一池清水。 谢子楹更是大着胆子在这些鱼争夺食物时伸手去探摸它们,没想到它们居然没有躲开,这些鱼儿似乎并不怕人。 “你小心些。”江瓷月紧张地看着她,就怕她一个不留心滑进池中。 “别怕,我平衡好着呢,站在马背上都不会摔下来。” “那你好厉害。”江瓷月夸奖她。 谢子楹笑看她一眼,“这话得亏是你说的,不然颇有些阴阳怪气。” 江瓷月愣愣“啊”了一声,“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谢子楹敷衍地嗯了两声,指着左边,“你往那边喂点。” 江瓷月听话地照做。 食盒中的鱼食很快便见了底,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突然谢子楹耳朵轻轻一动,骤然回头往后看去,脸色也随之一变。 江瓷月茫然跟着回头,只见阿可和小阿姒两人离得有些远,而且她们面前似乎多了几个人,只见阿可下一刻突然伸手将小阿姒护在了身后。 “这是怎么了?”她喃喃道。 谢子楹迅速起身走向那边,江瓷月见状也连忙拍拍手中鱼食的碎屑,顺便让一旁的澜音和青衔一起跟上。 等她追上谢子楹时有些气喘吁吁,她看见地上有两个被折坏的纸鸢,而那几位不认识的面孔眼中都带着轻蔑的笑意。 谢子楹拉着阿可和小阿姒仔细看了看,见人没事才放下心来,皱眉问,“怎么回事?” 阿可冷哼一声,“明明是她们的纸鸢缠上了我们的线,可这位蓝衣女姑娘非逼着我们赔偿道歉。我不依,她们便要来抢夺纸鸢,我为了护小阿姒,这才让她们得了逞。” 江瓷月将小阿姒拉到自己身后。 蓝衣女子边上的人先是打量了谢子楹几眼,随后姿态高傲地说道,“怎么,主人前来护狗了不成?” 此刻的谢子楹面上早已褪去那些和善,看向那人的眼神带着一抹肃杀之气,哼笑一声,“你叫什么?” 阿可口中的蓝衣女子瞧着她身上隐隐流露着一丝威仪,心中有一瞬的忐忑,但她确信自己从未在京中见过这女子,定然不是京中的世家贵女。 可她身边的人那两名穿着锦衣华缎的女子瞧不出这么多,当即说道,“这可是当今许太尉之女,你们算什么东西?” 阿可当即发问,“郡主,太尉之女很了不起吗?” 谢子楹嘴角淡扬,“小意思,还没咱王府喂马的马夫强呢。” 许长泱并不愚钝,在听到“郡主”“王府”这些字后,稍一思考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近来进京的西南王之女,嘉仪郡主。 不过是一个偏远地方来的郡主,她本想着给一分薄面,但想到她方才说自己身为太尉之女竟被她说作是连她王府的马夫都不如,顿时有些气恼。 “原来是嘉仪郡主,今日一见,还真是颇有些家门之风,受教了。” 许长泱边上的那两位贵女随即掩嘴嗤笑出声。 她们原本因着谢子楹郡主的身份还有些忌惮,但见许长泱是这般态度,也就少了些顾忌。 谁人不知那西南边境之地是大片的蛮荒之地,出的自然也是些不知礼数的野蛮之人。 说谢子楹有家门之风,可不就是说她蛮横无礼吗。 谢子楹听到这话不怒反笑,“阿可、姩姩快来瞧瞧,传闻中忘恩负义的许太尉养出来的女儿,果真是如父一辙的人面兽心。” “你什么意思!”许长泱脸色猛然一变,而她身边的两个贵女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不敢再出声。 这可是许长泱的逆鳞。 谢子楹淡然看她一眼,可那桀骜的神态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怎么,本郡主可有说错了?你的父亲踩着原配岳家上位后,休妻娶谢家女的故事流传甚广,本郡主可当笑话听了好久呢。” “你既然知道我母亲是谁,那你也该知道我姨母可是当今太后!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姓郡主罢了!”许长泱维持不住那端庄模样,声音也变得有些尖利。 这么多年来还没人胆敢将这种话说到她的面前来,她一时间被怒火激得有些口不择言,说完也知晓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 谁让这谢子楹说话这般难听! 江瓷月听着她们剑拔弩张你来我往的,也插不进嘴。更何况她们说的那些事,她都不清楚。 “郡主,你消消气,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和人吵架的。”她小声劝道。 “谁和你们吵架了?”许长泱瞪向江瓷月,方才光顾着和谢子楹拌嘴没注意她,现在才发现还有个人。 她打量着江瓷月出众的容貌,还认出的她身上穿的是阕绫阁价值不菲的衣裳,面色不虞问道:“你又是谁?” 谢子楹不动声色挡在江瓷月面前,这些世家贵女对于妾室的态度大多数都是蔑视的,她自然不会说出江瓷月的身份。 “你说得对,我们不是来吵架的,只要堂堂许太尉之女朝我家侍女和小阿姒妹妹道个歉,今日之事本郡主便不再追究了,否则——”谢子楹冷笑一声,“就凭你刚刚那番话,你猜本郡主能不能给你治个不敬之罪?” “我、我说什么了?”许长泱胸口微微起伏着。 “我这小小的外姓郡主再不济也是天子加封的郡主,你蔑视本郡主,岂不就是在蔑视天子之威?”下一刻,谢子楹突然横眉加重了语气,“你还搬出了太后是你姨母的话,难不成,是太后如此教导你的?” 一字一句处处占理。 许长泱被这一长串话说得心慌不已,“你休要胡说!” “你身边的这两位跟班可也听见了的。”谢子楹指了指她边上的那两人。 那两位贵女听到自己突然被提及,连忙慌乱地小声否认,“我们、我们没有听见。” 可她们方才争吵的声响不算小,有路过的人循着声音望过来,或近或远看着这边,他们驻足后又吸引了别的人一同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许长泱羞恼万分,自己方才为何气上心头没忍住要说出那番话。 但她确实落了人口实,她怕人越来越多,要是这嘉仪郡主不管不顾乱说什么被听见,那可是会个给她父亲和姨母惹麻烦的。 所以她只能强忍着不甘,小声且快速说道:“我道歉,方才纸鸢绕线只是个意外。” 谢子楹眉梢微挑,拉过阿可和小阿姒站在许长泱的面前,笑吟吟看向许长泱,“烦请许太尉之女,再诚心道歉对着她们一次。” 许长泱绞着手中的帕子,真是快把一口银牙都要碎了,“对不起!” 居然敢让她和一个侍女和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道歉!这笔账她记下了! “你们满意吗?”谢子楹问她们。 阿可跟着自家郡主向来嚣张惯了,毫不客气指了指地上破损的纸鸢,而小阿姒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敢紧紧贴着江瓷月。 “纸鸢我会赔给你们的!行了吗?满意了吗?!”许长泱眼中已经有了泪意。 她今日真是丢了好大的脸! “今日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一道清朗略带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为您提供大神 汀九溪 的《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争执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燕洄 这道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江瓷月闻声望去,认出这人是那日在画舫上拉了她和郡主一把的好心公子。 谢子楹自然也认出这是当日那人,不过因着他当时对自己的那些轻薄话语和举动,她对这人没太多好感。 背对着来人的许长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再次成为那个端庄秀丽的贵女模样,转身离去时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到一边的燕洄。 是明着瞧不起来人的态度。 而她身边的那两个女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谢子楹有些意外,看来这人也并不受她们欢迎,她差点因为这点小小的共识,对那许长泱的不满少了那么一点。 “许太尉之女,记得将纸鸢的钱送到南十三街道的卫府上。”谢子楹朝这许长泱的背影说道。 许长泱背影微微一僵,随即加快步伐离开了此处。 燕洄对于自己遭受这种忽视也不在意,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他错身准备继续往里走。 江瓷月惦念着要道谢的事,连忙开口喊住她,“这位公子,那日你在画舫上帮了我们,我还不曾当面谢过你,也不曾知道你的姓名。” 燕洄停住脚步,看着江瓷月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帮了她的忙,但他在看到一边板着脸的谢子楹时,那晚在画舫上的记忆悉数浮现在脑海中。 他原本并不想说出名字,但鬼使神差之下还是说了,“在下燕洄,那日能帮到两位姑娘是燕某的荣幸,姑娘不用客气。” 他的五官英气中带着一丝异域的美感,那双眼瞳更是区别于他人的深褐色,在日光下隐隐透出一抹祖母绿。 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燕洄说完话后没等江瓷月回话便继续往里走去。 只见他走到了那个装着鱼食的盒子面前,弯腰拿起盒子打开。 他看着里面少了大半的鱼食有些惊讶,进而转头看了眼远处的谢子楹一行人。 “看来今日有人替我喂了你们。”他看着池中游走的锦鲤们,提着盒子起身再次折返。 江瓷月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手中的盒子,“这是你的鱼食吗?” “是啊,还要多谢两位姑娘替我干了这差事。”说话间燕洄又看了眼谢子楹,后者好整以暇看着自己,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他突然朝着江瓷月靠近了一步,像是想验证什么。 “我们走吧。”谢子楹突然上前一步。 江瓷月礼貌地同燕洄点点头后走向谢子楹。 两人错身而过时,燕洄也再次看到了谢子楹有些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他心想,这位姑娘似乎真的不太待见自己啊。 不过这世间不待见他的人太多了,倒也不差这一个。 待那位燕洄走远后,江瓷月同谢子楹问道,“郡主不喜欢他吗?” “我为何要喜欢他,他帮了我们是不假,但一码归一码,这人横竖看着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那外表蒙蔽了。”谢子楹说话间捡起地上那被折成两段的纸鸢,戏谑道,“你说这些贵女们平时一个个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这不还挺有劲的。” 江瓷月赞同地点点头,“纸鸢坏了也不能放了,那我们还要在这吗?” “走吧,直接上那樊月楼,省得再碰见那些聒噪的人。” ------ 与此同时樊月楼中,紧闭窗门的屋内匍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大人明鉴,樊月楼真没有参与其中,我们只是收了点中间费,给他们留出间空房会面而已,毕竟来者是客,我们是赚钱的地方,自然是不会拒绝客人的。而且我们并不知道对方是那穷凶恶极的银环堂,不然您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呐!”樊月楼的掌事惶恐不安说道。 裴砚安不想与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问道:“账本在何处?” “大人是要查账?樊月楼这五年来的账本都在此处,大人尽管查。”掌事信誓旦旦。 “趁我还有耐心。”裴砚安掀眼看向他,“或者,你是想我去找樊月楼背后的老板去聊聊。” 掌事干笑两声,“大人何出此言,樊月楼的老板一直就是我。” 这话没有半分信服力,樊月楼要想在京中拥有这般地位,光拥有财力是远远不够的,背后定然还得有势力,只是它明面上的势力太多,背地里的倒是没人知晓。 青玉上前建议,“大人,是否要下令搜查?” 裴砚安淡淡看他一眼,若是今日他强行搜查,搜出了东西倒还好,若是搜不出怕是又要得罪一圈的人。 更何况,江瓷月今日还在此处。 “掌事是位生意人,那不如让我们来折中一下吧,我只需要知道十日前有谁来过便可。” “十日之前......这些日子都没人来此间,只有一人,是谁来着?”掌事紧皱眉头思索着,突然猛地一击掌作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是安家小姐,安家三小姐来过。” 裴砚安定定看着他,“谁?” 掌事搓了搓掌心,“这谁人不知,安家三小姐不是大人您未过门的妻子吗?” 青玉听出这话中另有其意,“你什么意思!” 裴砚安慢慢走到掌事的面前,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莞尔一笑,“原来如此。” 青玉见裴砚安往外走去,连忙跟上。 离开屋子的裴砚安走得很快,周身好似笼着一层冷意,在经过一个拐角时他突然停下步伐。 “大人,对江姑娘的刺杀难道是安三小姐……” 裴砚安突然说道:“有人想从安家入手来要挟我,可是现在她又被推出来当了弃子。” 京中的人都知道他与安家三小姐婚约,安三小姐暗地里和着银环堂有接触,日后便是落下了把柄,倘若安三小姐正式成为了裴府的女主人,她身上的那些因果都会链上自己。 青玉原以为大人是因为安三小姐策划刺杀而动怒,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全是,“大人为何说安三小姐是被推出来的弃子?” “因为我对外说这是对我的刺杀。” 青玉经一提点顿时恍然大悟,倘若这次对外是对江姑娘的刺杀,那么安三小姐自此背负的是一条□□的罪名,与大人成婚后也会是被拿来借此打压大人的一个后招。 但现在大人对外声称这是对自己的刺杀,倘若层层叠叠查下去,安三小姐暴露后也没了对方想要的作用。 “那他们为何要主动告诉您呢?还有为何说安三小姐是弃子亦是棋子” 裴砚安:“因为他们想看我如何选择,是选择包庇还是选择断了与安家的亲事。” 这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一个,予那背后之人来说,都不是坏事。 青玉没再接话,他也不敢断然大人会作何决定。 裴砚安转身走向楼上,“去请安家三小姐来一趟。” 青玉欣然领命,“是。” ------ 在一片狼藉的屋内,绿离找着落脚的地方站好。 “近来外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安玉珊一手支颐闭目养神。 绿离小心翼翼回答,“回三小姐的话,暂时没听说有什么新的消息,您且放宽心,好好睡一觉吧。” 安玉珊冷笑一声睁开眼,“好好睡一觉,你让我如何睡得着?那妾室果真了得,竟让裴砚安这般重视。” 若是裴砚安再追查下去,保不齐真要查到自己头上来。 “绿离,你那日做的事情可干净了?” 绿离没想到三小姐突然又提起了那件让她至今噩梦缠身的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恐惧,“三小姐放心.......” 安玉珊:“你要知道,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些日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伍女呢,让她给我调个安神香来。” “是。”绿离小心翼翼退出屋内,在转过进一个隐蔽的角落后仿若虚脱一般倚靠在墙面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抓紧胸口,那老妇人死前死死抓住自己领口的模样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的手上沾了人命,一条人命。 不知过了多久,伍女的声音霎时响起。 “你在此处做什么?” 绿离被吓得身躯一抖,眼中满是惊慌,但在看清是伍女后又稍稍宽心了些。 她努力平复好情绪,“伍女姑娘,三小姐请你调制一款安神香给她。” 伍女依旧穿着那一身蓝黑色的短褂裙,黑纱覆面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黑亮的眼中情绪总是浅淡的。 “知道了,跟我来吧。”伍女走向她在安府的住处,绿离紧随其后。 到了伍女居住的院中,绿离看着伍女熟练地拿出那些不知名的香料放在一旁准备调制。 “伍女姑娘,你为何会愿意......为三小姐办事呢?”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在绿离看来,伍女姑娘并不是像她一样被身份和地位束缚住的婢女,而且她听说这些外族者最讨厌被束缚和使唤,可伍女姑娘却愿意听凭三小姐的差遣。 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伍女安安静静垂着眼调制香料没有说话,就在绿离以为对方不会开口理会自己时,却听到了回答。 “十年前我族中闹了无法根治的疫病和饥荒,我同家人流浪至青阳时,三小姐救过我重病的母亲和哥哥,虽然他们还是没能活下来,但是我要还这份恩情。” 伍女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情。 绿离:“原是如此。” 原来是因为恩情。 只是不知这份恩情会不会让伍女姑娘做出些更伤天害理的事,就像她一样。 在绿离走神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锦袋,她错愕地看着拿着它的伍女姑娘。 伍女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见你这几日精神不好,怕是夜间多梦没有睡好,拿着这个放在枕间,能睡得好些。” “谢谢伍女姑娘。”绿离笑着接过。 “绿离姐姐在吗?”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 绿离连忙收好锦囊走了出去,对方见到她后骤然松了口气,“绿离姐姐,三小姐正在找你呢,看起来挺着急的。” 听此绿离连忙收起锦袋匆匆离去。 为您提供大神 汀九溪 的《今天裴相火葬场了吗》最快更新 燕洄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