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 1. 第 1 章 门外一阵巨响惹得树上蝉鸣消停了片刻儿,陶瓷罐碎在地上,碎片炸得四分五裂,溅得石板平地灰尘四起,原本闷热又干松的空气更为高燥。 “彩云,你看!梁子桉他们就是欺人太甚!小姐还躺在床上呢!” “自身穷苦,先前想尽办法攀上咱小姐这高枝,如今宋宅落魄转身就退亲,呸,什么东西!” “好了,流云莫要说了,先想法子应付主母那砸坏的玉影杯如何解决才是正事,不然小姐又要挨罚。” 屋内,躺在床上的宋令月眉头紧蹙,隐约能听见门外的对话,片刻后,睫羽微扇,眼眸里渐渐碎进了一丝阳光,终是睁全了眼。 又慢腾腾地在荷花纹红漆木床上靠坐起来,掀开浅白月色床幔,不小心扯到碰到后脑,痛得龇牙咧嘴。 “穿越了?”心中生疑。 她茫然地望着屋内,虽装饰简陋,但能依稀瞧出这屋子原有的气派。 游目至梳妆台上木镶螺钿首饰盒,原身的记忆涌来。 原身与她同名,因其从小体弱还是哑女,祖父特意取了小名唤央央,取意和谐的声音。宋家祖辈皆是大启永安郡的富商,父母二人恩爱两不疑。但原身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宋父大病一场后只醉心杜康,事事不管,这家也渐渐落魄下去。后进门的主母没享受到好日子,而自家兄长过起了好日子,便见着原身只觉烦,总是明里暗里放冷箭。 三日前原身及笄,端茶上敬时不慎打碎了主母的玉影杯,被其罚着跪了两天一夜,不得给吃食。跪不到一天的原身便仰头倒地昏迷过去,她刚死。而去观展的琉璃手艺人的宋令月出车祸穿越过来了。 【叮——已识别宿主所在朝代为大启,此处无琉璃。】 【穿越局,琉璃系统517号为您服务。】 【琉璃系统专为琉璃手艺人打造,所有机器材料存于您脑海中,现已全新升级,可脑海抽象制作也可进行具象实物存取,皆无能源损耗问题。】 这时一道电子音冲入耳里,宋令月懵征,下意识微张嘴,眨了眨眼。 【嘀——面部识别成功,虹膜锁已录入。】 【请宿主在这个时代将琉璃大放光彩吧!】 她刚想发声询问怎么回事,喉咙如烟熏火燎过一般,再次痛得五脏六腑为之一颤,直冒冷汗。 捂着喉咙,心中不禁吐槽:话都说不出口,怎么将琉璃发扬光大! 电子音响:【系统已修正,宿主可以发声了。】 她张嘴咿唔,能间断地发声,可能是原身许久未说过话,嗓子还是喑哑。她起身倒了杯凉水喝下肚,推开木门,瞧见两位少女正在收拾院子。 流云率先发现宋令月,红着眼丢了蒲扫哭喊着:“央央小姐,那订了聘的梁家——” 还未说完就被彩云的冷冽眼神打断,流云自知说漏,生硬转折:“小姐,你醒啦!” 宋令月点了点头。 彩云是主仆三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沉稳的,她冷静道:“罚跪时小姐和我比划,那玉影杯是二小姐摔坏后嫁祸于你,你快写下告诉我是怎的回事?” 末了又紧接着说:“我们进屋,莫让旁人知晓小姐已醒来,怕主母又来发难。” 门院外有一道黑影闪过,宋令月心中一紧,恐怕和这两人说话的功夫,主母已知晓她的情况。 果不其然,还未等他们进屋,宋令星带着主母及其一伙人急忙赶来。 “阿母,你看这宋令月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阿母罚跪何错有之?” 自从宋令月晕倒之后,众人皆知她体弱导致宅里私下都议论主母罚得太过,一来二去过往的冷箭都被翻出来了。 “再者说,宋令月打碎阿母的玉影杯本该罚——”宋令星笃定原身说不了话无法辩解,此刻的嗓音高得很。 宋令月伪装温顺,骤然发声:“主母好。” 声音如锯齿般喑哑却字字清楚。 众人皆脸色一变一惊,这哑女怎开口说话了? 宋令月继而糊弄解释道:“许是在祠堂跪久了,祖先灵验。” “这玉影杯,不是我打碎的。” 她抬眸漫视众人,最后落在宋令星的身上。 宋令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往主母身后躲了躲。主母贴心安抚,这玉影杯她自知是女儿不小心弄碎索性故意嫁祸给宋令月,好将她逐步赶出宋家。 主母:“罢了,既然醒了这事休要再提。央央儿能开口说话是祖宗保佑,那你赔个差不多的,这事掀过。” 流云急性子,怕是要抓着“到底是谁打碎的”问个明白,但宋令月知晓原身是个软糯的性子,若是贸然对上怕不知这主母有何后手,随即出手按捺下了她。 她早就想好既然这玉影杯晶莹剔透,那就造个琉璃杯还给她! 宋令月淡然道:“那就等主母稍等则个。” 转身进了内屋,在脑海里的系统内试着制作琉璃饰品。 一是这个系统对宋令月而言是全新的,不敢直接将机器实物拿出。 二是原身这副身子骨,怕是连铁棒都拿不起。 在现代工艺下,制造琉璃主要是两种,脱蜡琉璃和手工琉璃。 脱蜡琉璃做法繁琐,非特殊订单,她倒是很少用这法子。 而手工琉璃制作工艺也是如今最为广泛使用的热成型琉璃,用的是传统的烧制技艺。 一旁的一千四百多度的火炉烧得正旺。 宋令月在已烧制成糖稀状的石英矿中只加了氧化锰,成品将会是晶莹剔透带紫色。 将熔融的琉璃在铁棒上旋转造型,目测软度够了后取出,用手中的吹筒吹制。 琉璃制作最需要的是耐心,特别是造型这一过程,要不停地回炉软化不停地手捏,直至达到想要的形状,最后借助金属钳等工具开口塑形。 杯子已成型,还需退火。 应在五百多度的保温窑待四天,若没有出现炸裂等情况才算是完成。 可她等不了这么久,当她蹙着眉想着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时。 【主人~新系统可以自主省略保温过程,可以一键出品哦,只需点击侧边按钮。】 少女电子音冷不丁地提醒,宋令月这才惊喜发觉视野侧边还有菜单栏。 她用意念点了出品。 一只环紫开口琉璃杯做好了,她从脑海里取出来,又眨了眨眼睛,关掉了琉璃系统。 她踱步出门,将琉璃杯递过去:“主母,你瞧这环紫开口琉璃杯比你玉影杯如何?” 众人眼睛一亮,这杯子在光照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杯口上鎏着一圈淡紫色,色彩流云漓彩,美轮美奂。 主母欣喜接过,这杯子比玉影杯好看多了,端在手里又轻巧。转眼又暗想,这死丫头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倒是真多,总是藏着掖着,今日倒叫人开了眼。 她压下笑容:“马马虎虎吧。自家人也再说二话。你先歇下吧。” 片刻后,院子里又只剩下主仆三人。 宋令月此刻体力不支地倚靠在门框上,嗓子如同带着毛刺般难受,彩云见状立马搀扶进房,流云用了绿枝沾了清水甩在空气中,曰是去瘟神。 - 因宋志下午喝多了酒醉在床上,神志不清,请了大夫来看。又经过下午的事一闹,今日的晚饭吃得格外地早。 宋令月就着没有一点油水的素菜咽下三碗饭,撑得肚子圆圆,饭后在这小院子里散步消食。 宋宅原是住在三进大院兼两塘,变卖家产落魄后只剩眼下所住的这座二进院。原身原住东厢房,后来三弟宋令谦出生后,原身被挪到了本是下人住的东耳房。 宅中下人不多,原身住在此,明面上不算太难堪。只是这耳房原有的小门只简单地被堵住,一有风刮,院子里便嚣嚣作响。 宋令月呆在荒草茂盛的樟树下,眯着眼望着天上降落的太阳。 忆起自幼孤儿,福利院长大,院长妈妈带着她十五岁那年与琉璃结缘,大学毕业就和同学开了工作室,用了六年才从贫困到有点小钱。 一朝穿越,从头开始。 可她不想再过苦日子了,她过够了。 听闻传言原身母亲给原身留下许多宝物,但日子一久,都被拿去补贴中馈。 整个房间里最值钱的是那原身母亲待字闺中使用的留给原身的首饰盒。 将规划仔细想好,宋令月决定今晚多做点琉璃饰品,按照现代的经营模式,去这永安郡里最出名的饰品铺里谈合伙人做第一步。 浅月蹭出乌云,瞧着天要下雨,宋令月正想进屋时,突然听到院子门外一阵骚动,借着幽若的油灯一瞧,原是彩云。 一向稳重的彩云却慌张地跑进来,抓着宋令月的手忙道:“小姐,怎么办呀!有个叫什么涂爷的说小姐你欠了他一千两银子,此刻正在正堂里和主母要债呢!” 宋令月冷静道:“让流云去找阿父,你随我同去看看。” - 宋宅不大,但这主母不愿别人觉得她落魄,沿路上点满了灯火,比宋令月的东耳房亮堂不少。 明是夏季,夜风呼啸却吹得宋令月冒出一身冷汗,抓着彩云的手愈发地紧了,她讨厌这种事事被动。 “涂爷,虽说这宋令月是我们宋家的,但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的。您这要债要不到我们头上来呀!” 主母坐在高堂圈椅上,尖锐的嗓音拉得细长,全然没问过这债务是真是假。 宋令月站在门外,仔细回忆无法确定原身是否有签过协议,最后决定见机行事。 “瞧,宋令月来了,涂爷找苦主聊吧。”主母瞧见来人,索性作壁上观,端着茶水悠哉喝着。 下堂坐着的一魁梧彪悍男子起身,语气轻浮:“在下见过宋小姐,不知数月未见,宋小姐可好?” 宋令月冷笑:“数月未见?我与你何曾见过?” “宋小姐,您借了钱可不能为了赖账说胡话吧。上次您还问小的吃没吃呢。” 彩云怒道:“你胡说!” 宋令月笑道:“众人皆知我是哑女,今日得了祖宗庇佑才开口发声,数月前我就能问你安了?” 高堂上主母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发出清脆又细微的声响,眸子暗了下来,这宋令月醒来后好似换了一个人。往日里废柴一个,今日怎么说话如此有条理? 主母开口:“央央儿,可谁能知,这些年你是真哑还是装哑?” 又放下茶盏,给涂爷递了个眼色,涂爷立马展现契约:“白纸黑字,还有您的签名和手印,这可是赖不得的。” “若您还不上这一千两...”涂爷又拿出另一份契约,“咱们可用当笼鸟抵了——” 彩云脸色一变,这笼鸟乃烟花巷柳女子,小姐怎可当得。她当场跪向主母,不停地磕头求救。 主母冷笑:“一千两,我们宋家拿不出也救不了。老爷也自觉央小姐私下借大钱有辱门楣,先前特意和我说了,今晚就将这不孝女赶出家门。” 此话说完,彩云磕头的姿势凝固,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 宋令月知这事躲不过。 她蹙着眉,忽然感受到门外有一阵风,转头对上被雨水淋湿的流云那双含泪的眸子,她的心沉坠到底。 “被逐出家门,又无力还债,不如签了在下这笼鸟契约,万事可平。” 涂爷的笑容阴险又肮脏。 2. 第 2 章 郊外,黄昏晓,杂草丛生,一阵富有频率的声音探了出来。 几匹骏马奔跑得飞快,马蹄声阵阵。 浅月悬在半空中,夕阳下树木的影子张牙舞爪地躺在地上。 夏风吹拂,飞扬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血迹在这断了,给我找找!肯定就在这附近!” 几名蒙面大汉跳下了马匹,潜入山野里,灵动的身影如同水中毒蛇般行动丝滑,叫嚣的血液像毒蛇的芯子正吞噬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为首的几人踏过碎石、用脚力踢开肆意疯长的野草,尽职地寻找猎物的足迹。 夜风撩人,山雨欲来风满楼,豆大的雨珠渐渐地落下来。 梁疏淮与李无殊弃了马,两人踩着轻功悄然飞奔,行至短石处稍作休息。 他皱着眉,一只手捂住小腹,减弱呼吸动作,无声询问:“没事吧?” 李无殊摇头表示无妨。 瞧着梁疏淮这京华城里最为得意的玉面郎君,此刻后背上散落的长发夹杂着枯树叶,血液混合着沙土形成一道水迹,狼狈不堪。 梁疏潇这回派出的这波人追杀他俩三天了。 途中也交过手,对方使了暗器,梁疏淮替他挡了,正中他小腹,而自己仅仅是肩膀擦伤。 好在前方就是永安郡,只要入了城,至少能修养一阵。 城中人口复杂,那些人也一定不敢乱来。 片刻后,大雨倾盆。 两人借着雨势飞进永安郡里。 - 善园,青竹馆内,檀香幽幽。 杜医师替梁疏淮包扎好伤口后,梁疏淮正悠悠转醒。 “梁二公子,暗器刺入颇深,只差五毫便伤及脏腑。老夫已开了药方,外敷内用。” “好在公子身强体健,规矩用药,只需休息七日即可。” “切记,这三日内不可随意下床。” 梁疏淮连连感谢,待杜医师走后便欲将起身。 李无殊见状连忙拦住,他知道他这位公子向来不爱被束缚,又没耐心的性子。 “无殊,这里是善园?” 梁疏淮黑眸轻合,还是躺了回去。 “是,公子不必担心,这里是青竹馆。获救的姑娘在桃枝馆。” “不妥,她们已是受过惊吓,若贸然出现两男子,倒更让她们慌神。” 又沉思片刻,他沉声:“我记得平云二年战乱,祖父曾守永安郡,在新北坊巷二街留有旧宅,你寻人收拾一下,咱们搬过去。” 李无殊点头答应,伺候梁疏淮将药喝下去后,转身去推窗。 青竹馆外,芳草正盛。阵雨已停,月华袒露。阵阵竹香飘来,沁人心脾。 又听梁疏淮语气轻松:“梁疏潇这次派来的人倒是不依不饶,我不愿娶宋御史家的嫡女便追杀至如此地步,当真是有趣。” “这后宅是非多,我梁疏淮可不想成亲惹得不安宁。” 李无殊深知事情从不是梁疏淮所言这般如此简单。索性没接话茬,无言将一扇扇朱窗推开。 父亲李随是梁疏淮的爷爷护国公梁闯的旧部,自己作为长子,自幼被送进护国公府做梁疏淮的随从。 护国公得了圣上恩令,后代可不致仕而享官职津贴。梁大人便从了商,如今年迈,偌大家业谁来继承成了全京华城最为关心的事。 梁家有两子,长子梁疏潇是侧夫人刘氏所生,次子梁疏淮是正夫人王氏所生,两方母族实力相当。只不过刘氏还有一名女儿,唤作梁娇娇,先前已婚配给御前镇抚司云麾使。 从婚配礼成开始,权势的天平略有倾斜,阴谋诡计也接踵而来。 李无殊收回思绪,回望床榻上的梁疏淮,对方已闭上眼睛沉沉入睡。 没有了往日的乖张不羁,此刻安详的睡姿才显露出十七岁的模样。 他悄然退出寻人铺扫旧宅。 他不知约莫十分钟后,窗外飞来一只信鸽停在床头。 浅睡的梁疏淮被闹醒,眯着眼抽出情报一看: 「城门西边巷四街,宋氏女。」 这代表着这地点上又有人强迫民女当娼(和谐)妓。 见李无殊不在,梁疏淮翻身下床,从窗台轻功飞去。 - 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透过镂空的门窗能瞧见挤着躲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门。 “当笼鸟?”宋令月明了无人可依,索性做回自我,“涂爷,你借我一千两,我还你一千五百两,如何?” 当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个什么还法? 涂爷瞟了一眼主母,对方也一脸疑惑,顺着话问:“宋小姐,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这一千五百两,我需要一个月后还你。”宋令月踱步靠近涂爷。 涂爷比宋令月高了一个头,可此刻在她的步步靠近下,只觉这小女子的威势犹如千斤。这宋家主母找他合作说是卖个笼鸟给他,怎么竟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大启有律,户门嫡女不可随意变卖为娼。 二人随即想出伪造欠债契约之法,事成,一千两两人四六分。 只要女子去了窑里,伪造的有的是法子变正规。 可如今她却说要还一千五百两,听闻这宋令月亲生母亲给她留有许多宝物,莫非她真有这个底气?若是真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凭什么相信你?”涂爷心动不假,怕其有诈。 宋令月轻藐一眼涂爷,又转身去了落地灯旁,用着小灯旁的剪子,剪掉灯花。 灯火下,她身形纤细,面色如玉,唇不点自红,鼻梁高挺又秀气,双眸在光晕下似含着雾蒙蒙的水波,肌肤赛雪。 上身一件最普通的洗得发白的蜜合色麻布短衫,下身浅白色百迭裙,却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贵气。 “数月前我不明不白地找你借一千两,我可曾跑过?” “莫说今日主母将我逐出家门,你怕我跑了。往日这家我待着也不开心,何曾跑过?” “再者,涂爷惯是好手段,我一小女子被逐出家门,又能跑哪去?” 宋令月的语气轻松,可又句句在控诉。 在场的人,皆为沉寂。 高堂上,主母被气得,捏着椅把的手指发白。 见涂爷情绪波动,宋令月拿着剪子,搬出互联网黑话半威胁半糊弄道:“仅需一个月,我有底气能找到市场痛点,大力倾斜资源,赋足最优解最大潜能,提高各项资源耦合性,逐渐击破关键点,最终完成整个产品的融资上市。” “总而言之,一个月后,我还你一千五百两,你愿不愿意?” - 梁疏淮藏在墙上见了全过程,只觉这宋央央姑娘饶是有趣。 从房檐往下瞧。 偏栗色的秀发结鬟于顶,另一股垂着并束结髾尾又垂于肩上,疑似是垂鬟分肖髻。姣好的面容似是精心刻画,鸦羽般的睫毛,精巧的鼻搭配上如同花瓣般娇嫩的唇。 夜雾骤起,那姑娘在氤氲朦胧中,修长白皙的柔荑落笔签新契约纸,饶是在京华城里见过美人无数,梁疏淮此刻也想称赞一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只听见姑娘念了一大段完全不解的话,兴趣顿生,实在好奇她在说什么,身子不由得下滑了点。 沉思片刻,那人被姑娘打发走后,才发觉自己在这场「暗战」里还未出手。 第一次见女子奋力自救,实在有趣。 又跟着这姑娘回房,竟是一间耳房,他终明了这姑娘所言待着不开心是何意。 说走就走,倒是飒爽。 未曾想,这闺门女子竟有这番模样。 担心这姑娘今夜无处可住,又好奇她如何能一个月还得一千五百两银子。 梁疏淮计上心来,装作摔了下去。 - 这主母当真是好手段,彩云和流云因卖身契在其手里,宋令月只得独自离开。 这天黑夜路,难保有什么魑魅魍魉跑出来。 但她赌这主母和涂爷有勾当,不会轻易地让她死掉。 她索性简单地收拾好行李,抱着原身母亲唯一遗物,那个首饰盒去找陈霜儿借住——原身的朋友,也是哑女——如今和其祖母同住在巷五街,和宋宅正对。 流云找完宋志得了坏消息后又先去找了陈霜儿,为的就是有退路。 出发前,宋令月索性拿着重物将耳房的小门砸出一人身过道,一是为了减少路程,二是彩云流云二人远远地站在院子里也能确保其安全。 可还未行五十米,瞧着一人从半高的墙摔下来,陡然吓得她的脸都白了。 地上那男子头冠下的发丝凌乱,紧皱着剑眉,浑圆的眼睛而眼尾却往上翘,高挺的鼻梁透露出一丝刚毅,白皙的脸上因伤口多了几分清冷,紧闭的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 明亮月光下,右眼下那一颗泪痣打眼得很。 “你没事吧?”宋令月握紧手中彩云给的小刀。 只那人听声音嘶哑,如古树般低沉:“我没事。” “那就好。”宋令月不想节外生枝,绕了过去。 “诶!!”梁疏淮忍下腹部剧痛,绞尽脑汁,嘴急出损招:“我..我是你定了亲的夫君,现摔下墙,你怎可置之不理?” 宋令月脚步一顿,当场宕机—— 她努力回想原身记忆,似总有一个清瘦模样的男子在窗边捧读书卷,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应是原身的心上人。 又看向地上的男人,身形倒是极为相似。脑海又闪回疑似交换庚帖的场景—— 最后音柔声僵,开口试探:“你莫不是碰瓷的?” 梁疏淮微征片刻,自觉失言,记起这姑娘姓宋,脑子里又满是宋御史家的婚约。 自知女子清白最为重要,自己竟脱口而出这样的损话。 他不敢与其直视,低着头抿嘴,思绪飞快转动,想找个绝妙的理由补救。 宋令月想起订聘交换的庚帖上,原身夫君姓梁,流云今日也喊是定了聘的梁家—— 她问道:“你姓什么?” “梁。” “那就对了。”宋令月点了点头。 梁疏淮:..... 什么对了? 只见这姑娘微弯着腰,直接上手扶起他,他却感受到传来一股清凉。 他下意识一瞟,她那白皙的玉手抓在他裸露的上手臂。 梁疏淮这才发觉因先前自己着急出门随意套的外衫早已半滑半落,露出右侧胸膛。 在外无拘无束惯了,行走江湖,赤着半身是常有的事。可此刻他心中酸涩,红晕爬上了耳尖,他悄然又看一眼,姑娘面色如常。 飞速整理衣衫后,顺着她的力起身:“多谢。” “谢什么,我们以后是一家人。”宋令月随口说道。 他盯着她那星眸,嘴角的酒窝,鬼使神差地喃喃道:“嗯,央央儿说得对。” 终是结实地摔下来,此刻腹部隐隐作痛,血丝从衣衫上微微渗出来。他露出一个堪称惨淡的笑容:“我听说了,你被逐出家门。今夜你住何处?” 宋令月一愣,这事传得这般快?又觉古代人没事干,传八卦的速度快应是情理之中。 “不如,我在客栈给你开一家上房如何?” 宋令月瞧着这梁公子诚恳的模样,暗道原身夫君倒是真爱,可仔细想来这梁家似是穷苦得很,再者,她还想再确认一下才好。 随即拒绝:“不了,我住我朋友家,就在你身后。” 梁疏淮木讷点头,瞧见宋央央略过他,叩开了大门。他后知后觉喊道:“明日我再来寻你。” “随便。” 得了少女的一声应答,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3. 第 3 章 昨夜梁疏淮抓着李无殊连夜从城东的善园搬去巷二街,李无殊以为他在园内待着不利爽,索性没劝他休息,明日再搬。 可今日天蒙蒙亮时,他半眯着眼发觉梁疏淮早已起身,隔间里动静声虽小,但逃不过他的耳朵。 往日里,连夜奔波后,这位公子定会赖床许久,今日是何故? 他也悄然起身,摸着去隔间瞧一瞧,发现这向来穿着打扮随意的梁二公子竟在挑选服饰。 稀奇,稀奇。 “无殊,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这套如何?”梁疏淮早已探寻到李无殊的气息,头也不回地问道。 “公子这般隆重,见谁?” “一个...一个有魄力的人。” “男的女的?” “女的。” 梁疏淮从不藏着掖着,可这次却觉他是迟疑许久才答复。 “公子,我说不准。你不如打听打听这姑娘喜欢什么样?” 李无殊比梁疏淮大三岁,有一亲妹妹与梁疏淮同龄又心许于他。每次相见的打扮定来征询他这个阿兄的意见,由此他比梁疏淮在男女之事上要懂得多。 梁疏淮沉思片刻,目光炯炯,“对了!这姑娘有订了聘的夫君。她应是喜欢那样的,无殊,你帮我去打听打听。” “巷四街,宋氏女,宋央央。” 李无殊:.... 人家有订了聘的夫君,你还上赶着..? 他想开口提醒,又怕自己误会,索性闭口,应了一声出去打听。 自定平云二年战乱,推翻前朝改国号为大启已五十年载。护国公过世,特意留给梁疏淮一支暗卫所和情报司。他们各司其职,伪装分布在各行各业。 承帝登基,赋新年永嘉,如今永嘉二十三年,那些暗卫和情报大多已融入明面上的身份,各有成就。 打听消息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 宋令月起了个大早,拿着原身攒的十文钱,买了米、一小壶油和六个包子再归了陈霜儿家。 此刻朝阳升起,晨雾散尽,微风不燥,天气正好,宋令月不由得哼出歌,直至门前才收声。 陈霜儿是遗孤,和祖母二人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宋宅搬到巷四街后,原身与她成了“手友”,两人时不时地相约着“聊天”,原身也会省下点月例接济陈霜儿。 陈霜儿手巧,做针线活一绝,因从小困顿又自有哑疾,不爱出门。因此原身也会让彩云或流云拿她做的女红去集市上卖了换钱,以维系家用。 “霜儿姐姐,这么早就起来了?”宋令月放好物什,单拎着包子放在木桌上,“来吃包子。” 陈霜儿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将绣圈放在一旁,晨风吹拂她的碎发,她脸带笑意比划:小月,你的嗓音真好听。 宋令月扯出一个微笑,心中暗叹,系统只能让自己恢复,却不能帮助所有人。 明明陈霜儿也是个好姑娘,却永远困囿于这四方小院里。 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落寞如此,宽慰道:“我也是突然好的!说不定霜儿姐姐也会是如此!” 热腾腾的包子还未入嘴,就听敲门声响。 宋令月拾起小刀,藏于身后,将门开了一丝缝隙。 来人却是主母,身后跟着张仆管。 “何事?”宋令月冷言。 “哎哟!我的好女儿啊!你那琉璃杯是不是一对?”主母一脸谄媚,紧推着门板,妄想挤进来。 “不是。”说完欲将关门。 又听那主母焦急喊道:“就是一对!昨夜翻了你的屋,没瞧见另一只!” 宋令月气笑:“你说是一对便是一对吧。爱翻我旧屋大可尽情地翻去,我宋令月昨夜被逐出家门,自是管不着你们这些老太婆要做的杂七杂八的事。” 她手上用力将门关上,一直沉默的张仆管开口:“央央小姐莫急着关门,兹事体大,听老身一言。” 巷子口开始热闹起来了,这番对话闹得许多人探头张望,宋令月不想给陈霜儿家带来非议,索性松了力,听听到底何事。 “今日郡守三夫人给主母下了帖,说后日其老夫人过寿,还让主母带着央央小姐和二小姐前去观礼。” “许是哪个多嘴的下人将这琉璃杯宣扬了出去。三夫人特意点名,要这一对琉璃杯做寿礼。” “咱们宋家虽不比从前,但既往人脉还是在的。老爷觉得若是哄得老夫人开心,三夫人也开心,宋家定可东山再起。” “希望小姐顾全大局,将私藏的咱们宅里的琉璃杯献出来,好让宋家凭借力,再上青云。” 最后一句话高高升调,惹得路人只觉是这小娘子的不是。自古以来,女子定要为母家,夫家献力为好,怎可不顾全大局?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宋令月的血压噌噌得往上涨,既然你用道德压我,那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踩你。 她压下怒气,娇弱开口,音量却大得很:“主母,不是央央不肯给。是央央实在是没有了呀!自央央的亲生母亲过世后,我便由您抚育,母亲留下的宝物都被您拿去补贴舅爷了。” “这些年来,咱家一蹶不起,舅爷家倒是蒸蒸日上,说不定...说不定这琉璃杯主母您拿去给了舅爷呢?您和舅爷关系好是周知的事,一对琉璃杯,您和他一人一只应是可能的。” 主母嫁过来后,不满宋志的做派又不满宋家不比先前富裕,曾做过一段挖夫家补娘家的事,被下人瞧见过,宋志口头教训过,最后不了了之。 但这事,巷四街、五街的人略有耳闻。 此话一出,舆论转变。 主母自知理亏,黑着脸带着张仆管匆匆离去。 - 风波过去,路人也都散了。 宋令月抬头望着曜日,赶紧回屋做了一枚精致的粉黛桃花镶翠叶琉璃簪子。 她嘱咐好陈霜儿非必要不开门后,赶去新北坊里最大的首饰装饰铺——弄珠玉。 大启如今国力正值鼎盛,各国契约不战,世界太平。天子特许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皆可商贸,各国也可商贸往来。 集市也所建颇多,布局颇似唐代的坊市制度。 宋令月赶到弄珠玉时,柳雾正巧在门口送走一位贵客。 “柳掌柜。” 柳雾今年三十,是个人精。 她瞧着灰头土脸的稚嫩模样又衣着朴素,轻捻算珠,头也不抬,“姑娘,我这弄珠玉可贵得很。” “我不买,我想与柳掌柜做一单特殊的生意。” “这南来北往的,我开门做生意,不是闹笑话的。”柳雾语气冷漠,满口拒绝。 “什么生意,我倒是好奇。” 一道低沉又带有少年人的磁性男声响起,宋令月与柳雾二人均望去。 原是梁疏淮。 宋令月示礼打招呼,“梁公子。” 而柳雾再瞧,这男子身着打扮也朴素得很,顿时心中烦闷,“你俩相识,可去外头玩闹去,我这的东西贵得很,砸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梁疏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看扁,他避开宋令月,从怀中玉佩放在柜台上,不羁道:“出个价?我这枚玉佩应是付得起。” 柳雾一瞧,青玉玉佩通体晶莹,价值连城。 再细看,上刻着独有翠竹暗纹,这是情报司最上峰。 她皱了一瞬眉毛,没有贸然相认。态度瞬间柔和下来,招呼小二上点心,三人坐在屏风后的木桌上。 宋令月没有细想柳雾的态度转变,自顾地拿出簪子,摆放在木桌中间。 饶是见惯了珍宝美饰的柳雾此刻也开了眼。 这簪子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十分逼真,似真有桃花盛开,朵朵芳香。 “这..这是——”柳雾被美得说不出话。 “桃花翠叶琉璃长簪。” 柳雾双手拾起簪子,不敢用力又怕手不稳致其掉落,以一种很奇怪地姿态拿着。 “这琉璃当真妙绝!” 宋令月昂首点头,柔声道:“听闻柳掌柜为人向来正直磊落,朗朗大方。这样的宝物,我独只寻了柳掌柜。” “姑娘怎么称呼?” “宋令月。” 柳雾先前见宋令月衣着朴素,身形消瘦,嗓音如同带着毛刺般断断续续又难听,自认其是穷困人家。 可这手中这琉璃簪来看,莫不是世外高人? 她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 光照下细看,眉眼精致,似灵兔。挺鼻淡唇,似芍花。脸颊绯红,似飞霞。举手投足,扶风弱柳,是个美人。 柳雾露出最大的笑容:“这笔特殊的交易,姑娘想要如何?” 宋令月不迂回:“弄珠玉是永安郡里最大的装饰品、首饰贩卖商铺。” 柳雾自信点头,继续听着。 “我这琉璃簪,不敢说全大启,至少在永安郡里,是独一无二的。” “大启也应是独一无二。”一旁的梁疏淮开口补充。 柳雾又忙道:“那是自然。我家常与官家贵妇小姐做买卖,从未见过琉璃。” “我免费赠予柳掌柜。” 柳雾吃惊,瞟了一眼面色闲适的梁疏淮,又捏紧了帕子,“莫非宋姑娘哄骗我?” 宋令月摇头,“我不会哄骗你。这簪子是求个我与柳掌柜的交情。” “我敢放言,这琉璃杯只有我能制造出来。” “所以若我做了新物什,想放在柳掌柜你这里卖。” 柳雾听明白了,这琉璃簪是投名状,也意味着以后大家想买琉璃只能从弄珠玉购得。 “得利如何分?”柳雾惯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让利让极为爽快:“我二你八。” “我六,你四。” “宋姑娘爽快!” 柳雾叫人来,立了字据,拿了染红泥。 宋令月签了字,按了手印,将契约收拾好。 “小月年方几何?” “四日前刚及笄。” “以后叫我雾姐姐便好。” 柳雾语气亲昵起来,又瞟眼坐在一旁沉默的梁疏淮,她玩趣道:“不知你和这位梁公子是——” 宋令月抿了抿嘴,虽今早问过昨夜站在门口旁观的陈霜儿,确定应是原身夫君,但她却腼腆起来,说不出口。 ——又不是自己的夫君。 梁疏淮却回得极其有底气:“我与宋小姐已订了聘。” 李无殊的情报显示,这宋令月的夫君唤作梁子桉。 宋家先前颇为富裕,梁宋两家于其十二岁交换了庚帖。 而后落魄,这梁家便早早地搭上另一金枝。借着这次这姑娘生病,退了亲。 可怜这姑娘,父不管,母亲又过世得早,受尽主母的磋磨,低头过日子。可仍旧出落得如此飒爽有魄力。 思及此,梁疏淮眼里溢出了怜惜与钦佩。 柳雾倒是不信这番话的,护国公有令,未来女主人也会有一枚翠竹暗纹玉佩,而这姑娘身上没有。 不知这上峰卖什么葫芦药,但她从账台里拿了十两银子放在钱袋里,递了过去,“一点心意。” 卖个好总归没错。 宋令月接过,没有推脱,眼下她确实急需。 柳雾将二人送至门口,对宋令月笑道:“以后咱们可是合伙了。多指教。” 宋令月行礼拜别,思琢着多生产琉璃出来。 - 还未到巷五街,便远远地听见陈祖母哭着喊着。 “央央儿——不好了——” 悬日在上,照着身子燥热。 可宋令月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直冒冷汗。 4. 第 4 章 “我说你这哑巴真是胆大妄为,本小姐的帖子你也敢偷?” 一道娇蛮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宋令月牵着陈祖母的手,能感受到她的慌张和微颤。 “我说呢,紧紧地围着我家小姐转,竟是想要这帖子。呸,这可是郡守三夫人亲自发的请帖,是你这样的哑巴能摸得的?” 宋令月仔细辨听,这一来一往的戏谑像极了宋令星和她的婢女朝雨。 以往原身在宋宅时,这宋令星伙同朝雨也对其多般刁难,细究原因竟是因原身的婢女有两个。 彩云和流云是原身母亲留下的,宋宅落魄需变卖其他下人时,原身特意求了宋志,但宋令星却无动于衷,下人之间有过一阵风言风语。宋令星失了面子,最后都归于原身的错。 “你还敢摇头晃脑,不认错?”宋令星语气尖锐,“朝雨,给我抓住她,这蹄子还想逃。” “看我不扒了你这小偷的衣服,剐去你这人模人样的皮!” 从人群缝隙里,宋令月瞧见她高高举起的手掌利索地给了瘫坐在地的陈霜儿一巴掌,发出清脆响声,又抓着她的衣领想要往下扯。 陈祖母见此情被吓得双腿瘫软,口中喃喃道:“霜儿她只是想将手帕卖出去又有何错...” 陈霜儿本是哑女已是不幸。 好在父母得了瘟疫去世前,爱之深厚谋之深远,替她定了一门亲事,虽夫君是坡脚,待二人日后成亲后,可互为照应。 不过本应是十六就成亲,如今因其夫君说是要去挣大钱,暂时离开了这永安郡,导致婚事拖到陈霜儿十八岁还未礼成,她便守着承诺盼着他回。 不管如何,陈霜儿仍是未出阁的女子,若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扒了衣服,她定会要自尽了断。 围观的人群一听这娇小姐要扒人衣服,除了一些女子觉得这样的做法实为不妥,开口劝着,其余的男人却纷纷挤着围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令月蹙紧眉,高声喝道:“什么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污蔑他人,动手打人还想欲行不轨之事?!” 她将已经晕厥的陈祖母交给梁疏淮照料,紧步向前,挡在陈霜儿的面前。 “我说什么人,这么无法无天,原是宋家二小姐,宋令星?”宋令月喊出名字。没有来得及拦下那一巴掌,她怒气值暴增,继续输出:“你身为一名女子,自是知道清白对女子的重要性,你居然像那些不入流的人,当街扒人衣服,你的女诫学哪去了?” 才十三岁的宋令星在家骄横惯了,哪怕在家中避着宋令月,当着一群下人的面扒过流云的衣服,没有人曾捅漏此事,也没人管过她。 听闻宋令月的发言后,她望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表情,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她..她偷了我的帖子!” 搬出理由,似乎是更有底气,她双手叉腰:“那可是郡守三夫人给的帖子,邀我家去观礼。若是让她偷了,混进不明不白的人,此事该当如何?” 宋令月边上下打量宋令星,边扶起陈霜儿,发出嗤笑:“你说她偷了可有证据?” 宋令星推出朝雨:“朝雨可是双眼瞧得真真切切,万是抵赖不得的。” “朝雨是你的婢女,你要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样的人证毫无可信度。看你这跋扈娇蛮的模样,若我说你恐吓朝雨让她撒谎呢?你又如何自证?” “再者她偷你的帖子有何用?你俩的容貌能对上吗?” 宋令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嘴,陈霜儿的确没有偷她的帖子。昨日见阿母气冲冲地回来后,她弄清原委后记恨在心,想替阿母出口气。 但在巷五街蹲了许久没瞧见宋令月,只好抓着正巧出门的陈霜儿出气,欺负陈霜儿也算是折了宋令月的脸面。 对了——宴会—— “宋令月!”宋令星此刻底气十足:“你这个不孝女私下借大钱还不上,被阿母赶出家门,如今眼馋阿母带我去观礼,所以你指使陈霜儿偷我的帖子!” 宋令月笑道:“一日不见,你的脑子转得越发地灵活了嘛。我为何非要去观礼?” “你——”宋令星瞧见远处走来,一身质朴的梁疏淮,伸手指向他,说道:“观礼那日将会有众多贵族公子到场,你早已许配给这穷酸小子,你自是不甘心,想再攀高枝!” 梁疏淮听闻此话,心中终是松了一口气。 李无殊说这梁子桉和宋令月不是传统的媒妁之言,而是互有心意。但宋家不是很待见这位穷酸书生,连交换庚帖时也是委托仆管负责。因此这宋宅从未见过这梁子桉的面貌。 午间骄阳将落,蔚蓝的天空被染上一抹红绯。 只见这男子款款而来,霞光落这人身上似让这身最为简陋的棉麻衣服绣上了珠光。再瞧这男子眉眼深隽,红唇肤白,眼下的泪痣极为醒目。举手投足之间,夏风逸进袍子里,像一只轻快的鸟儿,周身气质却又让人自觉威严。 当梁疏淮走到宋令月身旁时,众人皆觉这二人是天造地设一对,郎才女貌,何须攀高枝? “陈祖母已安置好。” 众人皆觉这男子的声如翠珠又如古钟。 见梁疏淮又将陈祖母给的披风递给陈霜儿,让其盖在身上。整个举止极为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再回想此事重重,像极了娇小姐故意污蔑,肆意欺负弱女子,一时间,议论纷纷,连带着其他路人也都围了过来打听事由。 宋令月不愿再纠缠,她知道陈霜儿被为难皆是因为自己。 她开口道:“宋令星,你污蔑陈霜儿偷你的帖子却没有证据。” “又污蔑我嫉妒主母带你去观礼,而我不能去,则让陈霜儿偷帖子。” “还当着我夫君的面,污蔑我想去观礼是为了攀高枝。” “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这郡守夫人为其老夫人设的寿宴,只有你这一张帖子,我才能进是吗?” “那是自然!”宋令星翻了个白眼,“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做得出这偷偷摸摸行为。” “那我和你打个赌如何?”宋令月突然逼近。 她比宋令星要高一个头,突然的逼近让宋令星猝不及防地缩了缩肩膀,又马上硬气挺直腰杆。 “什么赌?”她噘着嘴,提高气势。 “若我不用得了你的帖子,却进了寿宴,你就要...”宋令月轻蔑道:“你就要在脖子上挂着写上‘陈霜儿对不起’这六个字的牌子,绕着巷三街到巷五街这三条道来回走一天,如何?” “若你输了呢?”宋令星反问。 “若我输了,我则挂着‘我是小狗’的牌子绕着整个新北坊走一圈,如何?” 宋令星年幼时以前很喜欢欺负原身,让原身当狗让她骑。在家中无人处,她也喜欢称呼原身为令月狗。 果然,宋令星的眸子一下子便亮了,着急着要答应。 沉默许久的朝雨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道:“二小姐,此事恐有诈..您三思啊..” 宋令星猛地甩手,朝雨差点摔倒,步步趔趄。 “好!我跟你赌!”宋令星自觉胜券在握,这永安郡守夫人设的寿宴,哪有这么轻易便能入场。 - 闹事以赌约为结果,众人也都散了。不肖片刻,这赌约早已传遍新北坊。 陈祖母为了表达感谢特意做了点腌菜,留了梁疏淮在家用膳。 但她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但瞧着有些怏怏不乐的陈霜儿也不敢多问什么,生怕勾起孙女不快的回忆。 四方木桌上,只有碗筷轻声作响。 “小月,这个赌约真的没事吗?”陈霜儿趁着祖母添饭的空隙,匆忙地用手比划着。 宋令月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霜儿又比划:子桉兄,今日多谢你。 宋令月看动了她的手势,发觉自己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自己不是原身,又的确不记得名字,她先解释:“梁公子,霜儿姐姐说今日谢谢你。” 又开玩笑道:“说来你还不曾同霜儿姐姐自我介绍过呢。” 梁疏淮正在努力咽下没什么油水的饭菜,猛地被点名,呛了一口。 “梁疏淮,字子桉。”他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 饭后,宋令月抓紧时间做了一盏琉璃佛莲灯。 安抚好陈霜儿和祖母,并将她的小刀给其防身。又催着梁疏淮归家,梁疏淮倒没有推辞,外男本不该久留,并且他还需要李无殊去打听一些事。 打更人尽职地挨家挨户地喊道“酉时已到”时,新北坊依旧人潮汹涌。 宋令月灵动地穿梭在人群中,去了弄珠玉。 “雾姐姐。”她轻声唤道。 柳雾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上发呆,见到宋令月,立马绽放出笑脸:“快进来!” 宋令月没有多言,直接拿出做好的琉璃佛莲灯递给她看:“雾姐姐,你瞧这灯如何?” 柳雾双手接过:“这定是极好的。若是我出马,价格能堪比黄金花冠钗呢,至少二十两。” “你同我说,弄珠玉惯是和官家小姐做买卖,你可知郡守三夫人为其老夫人过寿设宴一事?可有邀请你?” 柳雾拿着琉璃灯,不知宋令月意在何处,对这连问的两个问题,她歪头疑惑。 “你能带我一同去观礼吗?” “这灯若是以弄珠玉名义送给老夫人,该当如何?” “我可以带你同去,他们也给我发了帖子。”柳雾听闻后一句,露出可惜的表情,不舍道:“若是以弄珠玉名义送给老夫人,那自是极好。可..这绝美的琉璃灯倒是...” “我知你的不舍。”宋令月急忙道:“咱们这琉璃想要卖得多,总得要出师有名吧?” “那老夫人的寿宴岂不是最佳宣传地点?” 5. 第 5 章 天朗气清,夏风微醺,南瓷坊今日的人流格外的多。 灯笼挂满了南瓷坊的巷二街,一大早,鞭炮都放了三轮。街边还有许多小厮抓着寿糖往行人路人身上丢撒,馋嘴的小孩跟着小厮后面走,成群结队,颇为有趣。 “这阵仗哪是寿宴,这像极了成亲啊。” “嚯,你可别这么大声说,小心被人听了去,这三夫人可不是好惹的。” “兄台,我是外地来此经商。这三夫人不过是一后宅女子,有何不好惹?” 正在等着柳雾赶过来的宋令月此刻闲逛着,听见两男子隐入在纸伞摊贩后说着悄悄话,不由得停住脚步,仔细听听八卦。 昨夜已从柳雾那了解到,这郡守三夫人唤作瞿芳,布衣女,嫁进郡守府上时走的侧门。 听闻当日明是艳阳天,却突然风云骤变,下起瓢泼大雨。人人视其为不祥,郡守大人也曾一度冷落她。而后不知怎么的,这三夫人竟在这后宅里杀出一条血路,连大夫人都要礼让几分。 许是想证明其地位或者洗刷当年侧门入府的屈辱,为了其老夫人的寿宴,宴请了整个永安郡能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今日才得以如此热闹。 “据说这三夫人有一通天的手艺,能点石成金。原本这郡守大夫见其晦气,就因这三夫人的手艺,立马就捧上心了呢。” “莫不是在说玄话?哪有点石成金之说?都是志怪小说虚构的。” “嘿!你这人,那你如何解释这郡守三夫人花钱如流水。听闻这三夫人上次看上了一石雕,人家不卖,最后花了市场价的五倍钱拿下,那可是五百两,都不带眨眼的。” “你不是说这郡守大夫后来稀罕得紧吗?许是挖夫家钱?” “你果然是外地来的,郡守张大人的本家穷得很呢,可谓一介清贫书生一朝中举。眼下又是个地方官,哪有那么多油水供三夫人这番开支。” 宋令月睁着圆眸望着远处悬在房檐上,随风飘动的红灯笼,细长的黄蕊丝线一荡一荡儿。 远处街边的马车成趟成趟地赶来又离去,下车之人无不是雍容华服,步态芊芊,贵气十足。 偶尔几个认识的小姐妹凑在一起,交上帖子同进门。 不过那些贵女的马车后面—— 她半眯着眼定睛瞧,竟是主母带着宋令星两人徒步走来。 “小月,你已经到啦?”柳雾匆匆赶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收回视线,轻声答应。 柳雾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鎏金木盒,“这是你昨日吩咐我准备的盒子,若将你的琉璃灯放入进去,我能将它卖得价值百两。” “要知道,现在市场上的简单饰品大多才五两至二十两呢。” 宋令月接过,推开木隔,里面放了一块丝质布垫。 听着柳雾的语气,她心中却叹息。 自和她合伙以来,宋令月去了许多坊市打听情况,发现市场上各种商品大多是正常价,唯独饰品价格高得吓人。 十文钱能买许多商品,却买不到一根发簪。 “小月,你这推广法子当真有效?虽琉璃灯是绝妙,可这老夫人喜好可是捉摸不定的呢...她向来挑剔得很。” “雾姐姐,经商者怎可顾前顾后?”宋令月回神,打趣道,“你的担心我能理解,我有信心定让这永安郡都知我这琉璃饰品。” - 梁疏淮负手而立于水榭处,底下莲花水塘里的锦鲤游动,一汪清水泛起渐渐涟漪。 张舒知微佝偻着身子,一股股的冷汗渗出内里薄衫。 被勒令站在远处的仆人瞧见自家老爷如此形态,也不由自主地拘谨着。 “张大人。” 听着梁疏淮那低沉的嗓音,张舒知抖了三抖,声音微颤:“世子爷,有何吩咐?” 张舒知等了许久,未听到后文。 视线也从地面上逐步转移到这逆光的少年身上。 全京华谁人不知护国公府的梁二公子出了名的放荡不羁,横着走的公子爷。从小得了护国公的庇护与溺爱,生母王氏是吏部尚书嫡女,年幼时还是当今太子的伴读。 传言其十四岁时,年少轻狂,御马纵街,损坏许多摊贩,按大启法律,应当杖四十。最后却只得了圣上一句轻飘飘的“胡闹”,待护国公府赔偿后,此事掀过。 张舒知循着光线,又打量起梁疏淮的侧脸来,生得极好的模样,的确担得上京华城里的“玉面郎君”之称。 特别是这双黑眸,私有一种将人吸引进去的魔力,这嘴唇也生得像女子一般—— “张大人,盯着本世子是何故?” 张舒知愣神,发现自己在直视他的脸,陡然低头:“下官冒犯。” “听闻张大人是启帝安元十四年的进士出生,我记得当时,和张大人的同僚大多选在京华城各机关当值,最不济的都在青槐州当知州。” “这小小的永安郡向来清苦,大人当年为何——” 张舒知不知这梁二公子意在何为,诚恳答道:“下官本是永安郡人,自幼穷苦,当时乡亲合力供我上学,那时我便发誓定要学成归家,带着永安郡脱离清贫。” “安元十四年,我入京华,得先帝垂青,得十七名进士,我终成永安郡守。 “近几年,借着圣上广开商贸之力,我得以实现年少承诺,永安郡也不再清贫。” 梁疏淮扯出人畜无害的笑脸,拍了拍张舒知的肩膀:“张大人,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我只不过是瞧大人的府邸甚为精巧,丰荣堪比我那垂正园,所以多问问罢了。” 张舒知听完后,更为惶恐了:“下官无能。这府邸种种皆是我那三夫人瞿氏挣来的。” “三夫人?张大人艳福不浅嘛。”梁疏淮揶揄,悄悄地收回眼神里的试探。 “让世子爷说笑了。” 张舒知感受到那一股压迫撤去,语气也轻松起来。 “我那三夫人能干的很呢,经商可是一把好手。多亏了她,我这府邸由先前那般简陋变成如今世子爷您瞧见的模样。” “而且我这三夫人开了家镖运行和粮油铺,两个铺子要人,一些穷苦百姓就此得了工,生活也好过许多。” “那三夫人倒是有魄力,我梁疏淮平生最爱结识人才之辈,不知张大人可否引荐?” “当然了,张大人若是不愿也是无妨的,毕竟是令正。” 一想到能和护国公攀上关系,饶是自称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张舒知此刻也动心了,他笑道:“拙荆不在郡守府里,在南瓷坊帮我岳母张罗寿宴。” “那我倒是不便打扰了——”梁疏淮以退为进。 张舒知果然上钩,他焦急道:“不不不,不打扰。” “拙荆今日宴请全永安郡贵族,也要求携亲参加。她想藉着寿宴也学京华城那些夫人一样,对那些适婚男女,私设个桃花宴。” “世子爷,风华正茂,去一趟倒也无妨的。” 梁疏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张大人带路。” - 宋令星随着阿母向老夫人祝了寿后,被安置在院子的西南角落里,位置偏,连主戏台都只能瞧个虚影。 台桌上的瓜果菜肴也都是劣等。 两人今日为了不失面子,穿着的衣物多是厚重又华贵,过了季的,现在热得很。 主母还特意给她戴了红玛瑙金钗,耳朵上嵌了一对珍珠银镶红玉耳坠。 旁人皆觉有些俗气,但配上她那副十三岁天真烂漫的容貌倒也看得过去。 宋令星又热又累,顶着首饰,头有千斤重,但这些两方首饰是阿母私藏的陪嫁,她也不敢诉苦。 “阿星。”旁边桌子坐下了一活泼女子。 宋令星一瞧,是吴冬珊。 吴家原是永安郡最大的丝绸商,后来听说是得罪了某个大官,吴家也不复往日。 和宋家颇有命运相似之感。 若是在别处,宋令星定是不会回应,可此时——她看了一眼坐在前头的贵女们正在嬉嬉闹闹——索性友好微笑、 “冬珊姐。”她招呼着要她靠近来坐。 “你知不知道,瞿夫人除了寿宴还设了个桃花宴呢?”吴冬珊贴耳说悄悄话。 宋令星疑惑:“这青天夏日里,何来的桃花?应是早就败了。” 吴冬珊比她大四岁,虽未定亲但也懂这宴会的弦外之音:“不是赏桃花。瞿夫人弄这个桃花宴是想效仿京兆尹大人的夫人办跳月宴,为了让适婚男女互有了解。” 宋令星听完后,若有所悟。 “若是能相上一户好人家,起码..起码能坐在..”她眺望着,贵夫人都坐在正中偏东边。 看了一眼日头,寿宴应是快开始了。 索性趁着得空将整个宴会场瞧了一遍,没瞧见宋令月。 昨日答应这个赌约倒是心急,回家后细想恐慌,如今终是可以舒了一口气。 “那这桃花宴,等会子我俩相约一起去可好?”宋令星抓着吴冬珊的手,有些激动。 吴冬珊摇了摇头:“我家没送出贵重礼品,那仆管没在名册上登记我的姓名。” 宋令星心中有些纠结。 先前三夫人点明要一对琉璃杯,阿母手上没有索性便谎称这琉璃杯是下人捏造的,最后寿礼只送了普普通通的木雕摆设。 但她今日鬼使神差地将这杯子私带出来——莫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随意打发了吴冬珊,转身向阿母说了几句自己的打算,最后两人决定搏一搏。 - 主母带着宋令星又回到了献礼部。 一路上,主母心绪不宁着,再次抓紧宋令星的手,犹豫道:“不如我们不要冒险,阿母可以叫舅爷替你寻一个好人家。” 宋令星明明是心脏狂跳,思绪却冷静得出奇:“阿母,舅爷若给我介绍,也不过是落魄户罢了。可若是我自己去搏,说不定是个金龟婿!” 她将琉璃杯交给仆管,在桃花宴上添了名字,长舒一口气。 “星儿,我们此举如何圆谎?”主母仍惴惴不安。 宋令星没有回答,她抬头张望着宴会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疑似瞧见了宋令月的身影。 想到赌约,她心中一沉,可又立马计上心来。 “阿母,不如我们将所有坏事,栽赃给宋令月如何?” 6. 第 6 章 桃花宴分设两方。 东边花丛树叶长得茂盛,颇为阴凉,设了围桌里坐着贵女家。 西边有一池清潭,假山堆叠,还有一凉亭,夏风吹着清水倒也算是凉静。设了围桌,专给那些公子少爷们用。 虽是桃花宴,但都是未婚男女,若不小心失了什么礼数,谁家被损了清白倒也昧了瞿夫人的好意。 “不怕梅夫人你笑话。”主母跪坐在围桌的中位旁,正小声啜泣着,“我那老爷虽是不成器,可他打心底里是尊敬郡守大人的。” 梅家的老祖宗与宋家的老祖宗先前是君子之交,即使后代发展各有不同,一个读书从政,一个贩货从商,相见了彼此仍旧算得上是友家。 主母借着这理由,从低位往前蹭上了中位处,与高位的梅瑶挨得极近。 “那日三夫人遣人送帖子来,我老爷刚好被那不孝女气晕了。请了大夫治疗,直到今日晌午才刚刚转醒。听闻我已带着星儿赴宴,撑着身子派了下人将那琉璃杯送了过来。千嘱咐万嘱咐,定要给老夫人做寿礼。” “我才知,咱们宋家真有祖传的琉璃杯。原本是一对,另一只被那不孝女给打碎了。唉,想来我那日太过心急,误会这琉璃杯是下人捏造,还罚了那多嘴的下人。” 主母说完,再次瞟一眼蹙紧眉头,面色平淡的梅夫人,扯了扯宋令星的衣袖。 宋令星知晓,立马接上:“阿母,别再忧心了。月姐姐私下借大钱酿成大错。阿父已被气晕,您可要当心身子,不然咱们这宋家可没了个主心骨。” “唉,说来这月姐姐可真是,怎要在老夫人寿宴前故意摔坏那琉璃杯呢。” “星儿,不得胡说!”主母装模作样地制止,“小月定是不小心失手。” 梅瑶此刻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与瞿芳虽出身不同,但因其是武馆之女,嫁做人妇后看不惯那些弯弯绕与那些贵夫人不太往来,唯独与瞿芳相见如故。 瞿芳自幼凄苦,受尽磨难,桃李年华却被迫嫁给这朽木张舒知,终靠着自己的经商能力为自己在这郡守府挣了一片天地。 她瞧着她成长到如今,她不愿听见他人对她的诋毁、不尊重。 再者,自古以孝为先。 虽今日这场寿宴,她也觉太过夸张,但那一片孝心是万万不可抵消,不容置喙。 “这姑娘倒是离经叛道,惹父上主母生气。”梅瑶淡淡开口道。 她知道这宋家娘子是在找她诉苦,也是和她说道没有给这琉璃杯的个中缘由,“无需担心,我会替你同芳儿解释的。” “那便是极好的,谢谢梅夫人。”主母松了一口气。 桃花宴不仅是适婚男女交友,也是一场姑娘们,公子们的交友会。为区分定了亲与没定亲的,给未婚女子准备了一支鲜活茉莉花发簪。未婚男子则是由沥干的青竹雕刻成的禁步。 宋令星从发髻上扯下茉莉花,娇羞地送给梅瑶:“谢谢梅夫人替我阿母解释,这支茉莉花那仆管说可以赠与心悦之人,令星想赠与给梅夫人。” 梅瑶有些惊讶,看着这低眉顺眼的小娘子觉可爱得很,她笑道:“这可是要给心悦男子,怎可赠与我?” 宋令星涨红了脸,声如蚊讷:“梅夫人我...我极为心悦于夫人那股正义之姿,侠义之气。” 梅瑶眸子动了动,似是想起年少时同兄长骑马训练的日子。 那股自由如风终是消散至不可追逐之境。 倒也不曾不舍,她内心十分认可女子终究是要恪守女诫,回归后宅之内,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茶叶商周朴道。 “你芳年几何?” 宋令星歪着头答道:“十三岁。” “可曾读过什么书?” “不曾读过太多,只学了女诫,女红,旁的都不太知。” 梅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又仔细一瞧,眉清目秀,稚气未脱,隐约能瞧见美人模样。 随意地从发髻上拔下碧玉络红叶发钗,轻手插入宋令星的发髻中:“你与我有眼缘。这发钗我赠与你,可保你免受那些心肠弯绕贵女们的欺负。” 又顿了顿,想起宋家眼下的家境,确实上不了台面,继续说道:“你这茉莉花发钗自行戴着,若是中意了哪家好儿郎,可叫我替你把把关。” “谢谢梅夫人...”宋令星娇羞地捂嘴。 若是由梅夫人出门成为红人,宋令星的婚事定要顺坦许多。 主母坐在一旁一边面带惶恐、谦卑,一边在心中暗喜,极为满意。 宋令星在婚事上的机灵终是不负往日里她对她的教诲。 想起先前她自己的犹豫,差点坏了女儿的好缘分,还好女儿当机立断。 在家中时,总觉女儿不如儿子聪明,现在她对女儿只有溢出的满满的骄傲。 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找个好夫家,只要星儿高嫁,就可以永远的将宋令月那蹄子踩在脚下,还能帮助令谦儿的前途。 - 寿宴即将开场,入场口的仆人由先前的认真变得随意了起来,三三两两在闲聊着。 本应该早能入场,但柳雾的商铺突然莅临贵客,招待的小厮是新来的,无意间得罪贵人,贵人出手打人,小厮约莫是个暴性子反而回手。 一来一回的,两人竟在店铺里大打出手。 跑来传消息的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历来老练的柳雾听完后也有些不知所措,将帖子慌忙一塞,边走边问小厮那贵客是谁。 宋令月拿了帖子,只听得那小厮的尾声:“周家,周玄镜。” “劳烦。”宋令月将帖子递过去。 小厮瞧其一身布衣,拿着帖子左瞧右看,一脸鄙夷:“弄珠玉?我怎记得弄珠玉的老板娘不长姑娘这样?” 宋令月笑了笑,“雾姐姐突临急事,特意遣我来还请方便则个。” 仆人瞧了瞧,将帖子往桌子上一甩,“这帖子上可写的是弄珠玉的名儿,不是你们个人的。不过嘛,你要是想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用手指灵活地打着暗示。 宋令月在心里叹气。 还是现代好,她凭这张脸就能进琉璃展会,直接特邀嘉宾,都不用刷证。 不过这古代规矩是多,她随即从袖带里拿出十文钱,塞给那仆人:“来得匆忙,身上钱不多。一点小钱请您喝凉茶消消暑气。” 仆人得了钱,眉开眼笑,拖长嗓音喊道:“弄珠玉到——” 宋令月在献礼部知道弄珠玉早早送过礼了,索性揣着木盒绕去戏台。 她跟着三两人群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假山后,没有瞧见什么戏台,只见一姑娘蹲着,小声啜泣。 “姑娘,你还好吗?”宋令月问道。 那人听声后,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瞧着模样像八岁左右。 “我迷路了。” 委屈至极。 又自顾自地说道:“围桌里太热了,我想出来走一会儿,我遇到了蜀哥哥,他说他带我玩。” “他把我带到这假山后,和我说玩捉迷藏,然后..然后他就不见了。” “我想回去找阿母,可我不记得路了..” “你是来救我的吗?大姐姐。” 宋令月那句“我也不太熟悉路况”的话生生地憋在嗓子眼里。 最后微笑着牵起小女孩的手。 “围桌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她边走边问。 小姑娘:“有一张很大很大的鹅黄色纱帐盖着..然后有很多树。” 宋令月抬头仰望,这府邸所见之处到处都是树。 她发现有钱人家的绿化都做得不错,不像宋家有点光秃秃的。 她松开小姑娘的手,想爬上假山看看“鹅黄色纱帐”在何处,却被小姑娘紧握。 “我..我叫周玄雁,小名叫团团,大姐姐你不能抛弃我!” 宋令月不知这小姑娘为何将“不能抛弃”和名字对等,她耐心解释道:“我想站在高处,我才能瞧见围桌在哪。” 她小心翼翼爬上假山,将这府邸仅仅能半收入眼,夏风从她耳旁拂过,忽有一种“万物似风”的自在感。 东边那鹅黄色的纱帐如同这满目翠绿里点缀的黄花蕊。 她跳下假山,再次牵起周玄雁的手往东边走去。 - “好妹妹,你别为你那不孝顺的姐姐生气了。”乔思蜀柔声细语地安慰道。 宋令星这才止住眼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软糯道:“谢谢乔公子安慰。” “先前被姐姐欺负时,我便在想,我若是有个哥哥该多好,疼我爱我,在我受欺负的时候,帮我。” 她捏紧了帕子,“现在想来,若真有了哥哥,莫不是和乔公子一般..” 又愁眉娇羞道,“我真傻。乔公子高高在上,怎会是星儿的哥哥。” 乔思蜀今年十五岁,是家中独子。 阿父是永安郡最大的陶瓷商,阿母是西南人士,听闻也是当地最大的粮商,总之是个实打实的富商。 宋令星得了梅夫人的发钗,索性胆子更大了,想了法子靠近乔思蜀。 “星儿妹妹,你若不介意,不妨把我当哥哥。”乔思蜀轻声哄道。 眼睛却盯着宋令星的手,忍不住地想去摸。 那些贵女金贵,矜持,清高,不像这个美人傻傻呆呆,还主动。 他又打量了宋令星,虽是家境不如自家,但这软糯模样好拿捏得很,做个妾室倒也不错。 这边围桌上,主母也蹭着梅夫人的面子同乔思蜀的阿母辛夫人相谈甚欢。 片刻后,瞿夫人也结束应酬带着老夫人来这桃花宴沾沾年轻人的活力。 刚进围桌便瞧见笑作一团的三人,老夫人不由得兴致大发,连问了三人些许问题。 宋家主母今日得了气势,脸色红润,颇为自傲。 与老夫人一问一答中,将这为何琉璃杯独为一只也大着胆子说清楚了。 老夫人夸了琉璃杯是个绝物,惋惜道若是一对将更为圆满。 望着远处宋令星和乔思蜀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不由得来了感慨:“这两小孩如同这一对琉璃杯,单个不圆满,一对则是最为相配。” 宋家主母心中大喜,连老夫人都这样称赞了,星儿的婚事再让梅夫人去说一番定能成。 瞿芳听出了阿母的忧愁,压下心中愤怒,决定要好好惩罚一下这叫宋令月的不孝女。 又陪着老夫人说些俏皮话,总算是把这股突然冒尖的惆怅掀了过去。 几位夫人留意了瞿芳的举动,都陪着老夫人说些奉承话,从夸瞿夫人和郡守大人夸到外孙张尧景,又聊到张尧景的婚事。 车轱辘话说了许多,老夫人的心情终于算是真正的晴朗起来。 “阿母!!” 一道清脆的稚声从远处传了来。 周玄雁扯着宋令月的手往前跑着,待到了众人面前才松了手。 委屈巴巴道:“阿母,我差点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蜀哥哥又哄骗我,骗我玩捉迷藏。” 梅瑶笑着抱着她说:“团团,蜀哥哥方才一直在那边呀,哪有空哄骗你。” 一是乔思蜀确实呆在那边没有动过。 二是即使乔思蜀真欺负了女儿,当着辛夫人的面也不好发怒。 梅瑶索性打了个囫囵圆场。 “若不是这个好心的姐姐,我怕是回不来了。”周玄雁又挣脱开阿母的怀抱,冲回宋令月身旁,“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团团之后给你写一份谢帖,再要阿母给你谢礼。” 宋令月捏了捏周玄雁的小手,向着各位夫人行了礼。 与早已颤颤巍巍,脸色寡白的主母对视。 她眼神昏暗又明朗,红唇轻启,腼腆微笑:“宋令月。” 7. 第 7 章 众人脸色各异。 老夫人将站在光中,不偏不倚,挺直而立的宋令月上下打量三四轮。 身形消瘦,很高,约莫四尺九(一米六五)。 肤色白皙,刚在骄阳下跑回来,脸颊间飞上粉绯。柳叶眉细细斜着,那双眸子倒是生得极妙,不像宋志,应是像她阿母。 老夫人的思绪又不免得飘起来。 当年宋家迎娶这姑娘生母时,排场惊得吓人。 十里红妆,所有坊市都挂上了红灯笼,喜糖都撒了十缸。 彼时芳儿还年弱,不太记事,一家人住在南瓷坊的巷五街。 幼子想吃糖,她不顾颜面同其他稚子争相抢夺,最后被人骂得难堪,骂不要脸面。 后来...那新妇听闻后,特意送了满满一篮子喜糖过来。 一晃眼,那新妇都过世十年,湮成尘土。 她如今却已成为全郡的座上宾,站在这里,审判她的女儿。 “宋令月,令月嘉辰。”梅夫人咀嚼名字,冷笑道:“好名字,怎么没个好品德呢?” “肆意冲撞父上主母,真是好大的胆子。” 周玄雁被阿母的气势吓着了,微颤着身子,往外围躲了躲。 她有些不明就里,阿母怎么对这大姐姐这么凶,瘪着小嘴,糯糯反驳道:“大姐姐送我回来,怎么不是有好品德之人?” 宋家主母轻轻扯了梅夫人的衣袖,慌慌张张道:“千金说得对,那事已经掀过,别吓着千金了。” 梅夫人犹豫深思,看着一脸惊慌的女儿,将后话咽了下去。 瞿夫人仍旧看不惯,她贯是不喜欢以下犯上,每每想来便总是想到自己是家中次女就要让着幺弟,自己是这郡守三夫人就要给大夫人和二夫人低眉顺眼,做小伏低。 “宋家的,你怎可让女儿压过你这做主母的一头?” 宋家主母听闻后,此刻缩成一团,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言。 她怕自己一个多言惹得宋令月不快,影响了星儿的婚事,她这个做阿母的定是罪该万死。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宋令月竟能不依靠她进了这桃花宴。 又后悔不该听星儿的怂恿,她微闭上眼睛,转移了视线。 “哼,没出息的东西。”瞿夫人白了一眼,也没有名目亲手处置,只好怒道:“我记得不曾给你这不孝女发过帖子,你这蹄子是谁放进来的?来人啊——” 老夫人开口拦下了瞿芳。 她踱步走向宋令月,抬着头仰视她,问道:“我只问你,你如实答便是。寿宴前,你是故意摔碎那琉璃杯还是无意摔碎的?” 宋令月淡淡道:“琉璃杯,从始至终,只有一只。不曾是一对。” “你这蹄子还撒谎!你家主母分明同我解释这一对琉璃杯是宋家祖上传下来的,你阿父也早早地说了要给我阿母做寿礼。” “敢问..各位先前可曾见过这琉璃?” 宋令月发现这三夫人脾气暴躁得很,而且非常没有脑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自己的思考。 她宁愿相信她真有点石成金之术,也不愿意她能凭借这样的智商在商海浮沉,成功至此。 就这么一两句话下来,惹得她的厌蠢症差点要犯了。 宋令月见众人的反应,又开始装柔弱。 “我这次来是代表弄珠玉的柳雾,柳掌柜来观礼祝寿。” “不瞒大家,琉璃杯不是什么宋家祖传的,而是出自我手,是我亲自做的。” 众人听闻皆一滞。 “出自你手?莫不是在开玩笑?”老夫人有些激动。 宋令月:“自我知老夫人要过寿,便想着做一对琉璃杯给老夫人。” “不曾想那日,星儿妹妹摔碎主母的玉影杯后,硬说是我弄碎的。” “我生母过世得早,阿父也不大疼爱我。于是我不敢同星儿妹妹争执,不敢替自己辩驳,怕星儿妹妹又要我当..”宋令月捂着心口,红着眼圈,有些难以启齿道:“又要我在下人面前..当狗让她坐着骑。” 后宅的腌臜手段多了去了,大多是妇人之间。 没瞧过哪家闺阁女子如此糟蹋家姐的。 辛夫人听闻后,又望了望远处那宋令星,自觉那女子似是贴着自家儿子一般,越看越觉她上不了台面。 “那日主母瞧见我做好了这琉璃杯,没问我是要做给谁,抢夺过去说是当做她的玉影杯了事。” “琉璃本就难做,我搜罗许久才得了一点材料。于是我便想抢回来,又不敢告知主母缘由,怕被嘲讽想要攀高枝。” “一来一回,不知怎的,摔碎了一只。” 宋令月语气低落,如同水仙花上那将消逝的露水:“主母大抵觉得我无用吧,当夜就借着此事将我赶出了家门。” 一时间,整个凉棚里,空气低凝。 各有所想。 而沉默主母终是想到了法子,她一改先态:“你胡说!明明是你私下借大钱被老爷赶出家门。” “这琉璃本稀有。现在整个永安郡只有这一只琉璃杯,再无其二。” “你自然能说出是你做的这样的糊弄话了。” 宋令月没回答,继续说道:“我被赶出家门后,借住在好友陈霜儿家。又因这手艺被弄珠玉的柳掌柜相中,做了她伙计。” “今日柳掌柜突遇急事,便叫了我替她来观礼祝寿。”她展开了贴子供众人浏览。 收回帖子,拿出木盒,踱步微微屈膝给老夫人展示。 “我得了材料,特意做了这盏琉璃佛莲灯送给老夫人,愿您寿比南山,福寿安康。” 纯色琉璃灯在明黄色的丝质布垫下映衬下,如有满灯佛光。 众人大开眼界,纷纷称赞这灯的妙绝。 老夫人大喜,止不住笑意双手捧上木盒抱在怀中,伸手将这佛灯拿出。 耀阳下,绿叶下,鹅黄色的纱帐下,那佛灯色彩缤纷,夺人眼目。 老夫人在那刻,想起了她那不太美好却又极为怀念的少女时光。 一晃五十年已过,曾经的心上人早已作古,同佛圆寂,长眠青寺。 而自己也不再年少,早已有子子孙孙,在这尘世间尘缘绵绵。 但这盏五彩又纯洁的琉璃佛灯,似乎让她再次与他相见。 在琉璃佛灯拿出的那瞬间,已无需辨别谁真谁假。 老夫人态度温和,语气温柔:“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了。” “谢谢你的灯,也谢谢..你阿母当年的那一篮子糖。” 瞿夫人听完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才知阿母在心中感谢多年的人竟是宋令月的生母。 她回头看着再次缩成一团的宋家主母,火冒三丈。 竟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耍到她的眼前来了! “不知你可有何心愿?”老夫人问道。 宋令月再次激动,堪要落泪:“不敢有何心愿,只是...自我搬到陈霜儿家后,星儿妹妹似是存着气,五次三番地找我和霜儿姐姐的麻烦。我与霜儿皆是命苦之人,万万不敢与之斗争,我们只想过好自己的清苦日子。还望..还望老夫人替我们做主。” 老夫人下了决定:“刚巧我没有孙女,你就当我的义孙女,这样一来我想应是没人再欺负你了。” 宋令月止住憋出来的眼泪,行了一礼。 梅夫人知道自己受骗,错怪了宋令月,碍于面子不敢道歉,还是周玄雁闪着泪光可怜兮兮以后我和阿母一定会帮你呜呜,她连忙点头,顺着女儿的话表态。 辛夫人更是连忙动身去寻自家儿子,免得传出闲言闲语,最后得娶这晦气的—— 先前在石凳上的二人早已不见,她心一沉。 此时,一贵女正回了凉棚,同其阿母小声说道:“真是令人害臊。光天化日下竟干出那样的事。” 辛夫人忽预感不妙,她问了地方,脚步匆匆地赶去。 梅夫人怕这情况莫不是要出事,索性抓着宋家主母,喊了瞿夫人一同跟着。 待众人到了极为隐秘的竹林幽处时。 乔思蜀衣衫整洁,一手中正挂着一牡丹红肚兜,另一手正抱着合上衣物的宋令星,她低着头羞红了脸。 “你——你俩!!好大的胆子!!”辛夫人气极发怒,直接上去给了乔思蜀和宋令星两人一巴掌。 巴掌声响彻竹林,惊动几只飞鸟逃逾而去。 - 张舒知陪着梁疏淮在不远处的凉亭上看完了凉棚里的全程。 此刻心里胆颤得很,先前夫人如此为难一个小姑娘,现在竟是一场误会。 生怕这位世子爷对夫人的印象不好,连带着对自己产生成见。 “世子爷,咱们还过去吗?”张舒知试探道。 梁疏淮斜坐在藤椅上,抬眼看了一眼芳草地上那些看戏的公子小姐们,心中蹭起不快。 “话本子里,那些公子定是行侠仗义,小姐也应是温和有德。” “我瞧这些人没有一个是那般摸样。” “倒是没几个官家子弟,若是有,本世子爷定重罚,罚个懂礼有义气出来。” 张舒知应承道。 梁疏淮斜眼瞧着这鬓间花白的老叔叔陪着他一天了,到现在都还战战兢兢的。 也不忍太逼迫。 他起身整理玄袍,合了扇子。 “今日多谢郡守大人作陪,领略了两处府邸的风景,赞美的话我也不多夸了。” “不知你三岳母做寿,本世子没带寿礼,晚些时刻会遣人送来。” 张舒知惶恐推辞:“这可怎——” “对了。”梁疏淮打断,“我来永安郡的事,保密。” “若有泄露者——” “世子爷,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张舒知猛地弯腰以表忠心。 离开的时候,梁疏淮同张舒知走的是来时的隐秘小道。 得了李无殊的暗号,他拍了拍张舒知后飞身上墙,仅一瞬便毫无身影。 张舒知终是能歇口气,他扶着树木,觉这世子爷真难伺候,又觉高兴,终是攀上了这护国公府。 - “公子,我猜张郡守应是不知情的。” 这几日,李无殊忙着将新解救的姑娘安置在善园,又挤着时间将郡守府邸翻了三遍,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梁疏淮惬意地喝着茶,笑道:“张舒知是个老顽固,又生性胆小如鼠。” “不过,说来奇怪。” 他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眉眼里染上寒气:“这张舒知同我夸赞他这三夫人如何如何好,经营着镖行和粮油铺。” “可我瞧这人,不像有经商头脑之人。” “听风是风,听雨是雨,脾气暴躁,行事天真又冒失。有商人的俗气,没商人的机灵。” “这样的人,如何短短几年内,赚得这么多钱?连她阿母家都装饰得如此之好。” “有趣,有趣。” 李无殊了然,又翻身出去,转移目标继续打探。 - 夕阳落下,星月同升,新北坊巷二街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梁疏淮换下华贵玄服,穿上洗得发白的棉麻衣物出了门,刚步行至巷四街便发觉身后房檐上有人。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想转到偏僻地方以免贼人伤害无辜。 那贼人不止不休,死死紧跟,手中早已引弓待发。 “梁公子。” 正巧回家的宋令月遇到了,同其打了个招呼。 梁疏淮不得已分神回应。 只听黑夜中,似有什么闪过,砸到了某处,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宋令月眼睁睁地瞧见梁疏淮在她面前倾身倒地。 “梁疏淮——!” 夜风静得吓人。 8. 第 8 章 宋令月慌得手抖,全身的血液凝固,细微的风声在耳旁无限放大。 她听见了,匕首刺入肉里的闷痛声。 那天好似也是烦闷的夏日,静悄悄的街道。 院长妈妈带着水果来找她。 彼时她正和合伙人结束工作室的装修,两人累得昏睡过去,忘记告诉院长妈妈不要来了。 于是没有接到那通,院长妈妈的求助电话。 那通备注着“月月崽”的最后的电话。 “梁疏淮!” 宋令月再次大喊着,双腿似有千斤重,她蹲下身子,半坐在地侧抱着梁疏淮的身子,将他扶着,空出一只手去探鼻息又去摸脉搏。 有微弱鼻息,缓慢跳动的脉搏,没有死。 宋令月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与他贴得极近,能感受到他那炙热的体温和一股令人莫名沉醉的梅花清韵香气。见他唇色苍白,紧蹙眉头,额见汨出细汗,宋令月伸出手替他轻轻擦去。 夜风吹来,梁疏淮的发丝浮动,如游丝飘逸。她顺着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视线又忽然对上那一缕游丝,看见腹部上有一抹暗红正缓慢蔓延吞噬着衣物,忽感掌心黏腻,她借着灯光一瞧,满是血迹。 宋令月脑子一片空白,胆子却大了起来,右手挪开正好捂住的伤口处,瞧清了手臂伤口是一道长口子。左手动作迅速又轻柔地将衣服小心掀开,腹部上的一圈纱布早已被染成红绯。 凝视许久,她又小心合上衣物。 靠着蛮力将梁疏淮背扶进陈霜儿的家。 直至大夫检查时,宋令月才回过神,在幽暗的灯光下,与陈霜儿对视。 她才发觉,脸颊上的泪痕此刻已经干了。 - 大夫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在铜盆里净手后,清澈的井水瞬间被染红。 宋令月的心又被高高地悬起,那一盆红水似在溅入她的眼睛里。 如图水泥地上那一滩难干的血迹。 院长妈妈身中数十道,致命伤在腹部。那首匕首刺穿了她的肾脏,最后多处器官衰竭而亡。 “大夫,请问人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多血?”宋令月发觉自己的声音微颤着,她双手紧紧地绞着,想把那股黏腻卸去。 “腹部本有旧疾,有药物覆盖痕迹,纱布包裹得太紧又因动作幅度大,最后导致伤口裂开。” 大夫用白帕擦了擦手,继续说道:“腹部的伤口颇深,看伤口形状应该是有尖锐的飞镖暗器曾刺进去过,眼下再次裂开,需要修养很久能全好。” “不过——” “不过什么?他现在昏迷不醒,是不是很严重?”宋令月焦急道。 “不过,姑娘你先前和我说听到金石之声,应是箭头撞击地面之声,这箭头仅是擦过这位公子的右臂,伤口不大,但恕老夫无能,不能确定有没有毒性。” “公子昏迷不醒不知是太累导致还是箭头上的毒物导致。我无法确定。” “腹部,我已经开好了药,替公子敷上了。” “肩膀虽然也已敷药,但能否转醒还需要姑娘你多关注,今夜若有发烧之症,还请姑娘去东织坊,善园旁的杜医师瞧一瞧。” “杜医师比我的医术要高明许多。” “这里是药方,姑娘需按时每日两次煎好药,以水送服。” 宋令月连忙点头,塞了银子给大夫,将其送出去后,立马飞扑回隔间。 木床上的梁疏淮依旧紧闭眼睛,好在呼吸已经平稳。 宋令月伸手摸了摸额头,暂时没有发烧,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 陈霜儿端着饭菜进了隔间,她放在桌旁,催着宋令月吃饭,只得到她的摇头。 见此情,陈霜儿又将本应早早歇息的祖母叫了过来,一是劝慰宋令月吃饭,二是将梁疏淮搬进来的动静实在太大声,祖母也被吓到了,好让她瞧一眼情况安安神。 “小月啊,吃点吧。”祖母劝到,“那大夫不是说还要关注这孩子今夜会不会发烧吗?” “你本就体弱,若是没了体力,坏了身子怎么办?” “到时候这孩子还没恢复,你又垮下去了,不好,不好。吃点吧,乖。” 宋令月架不住陈祖母的温柔劝慰,终是就着白水咽下去一点。 她呆坐在病床旁,紧紧盯着梁疏淮的一举一动。 陈霜儿清理好,陪着宋令月。 与这梁公子相识几天,她这才得空仔细打量病床上这人。 即使是安静地睡着,但她能感受到他有一种莫名的威严。 这样的威严从来都不属于清贫的人。 她又瞧他那双微张的双手,指尖处没有茧子,反而手掌处有茧子,不像常年握笔读书之人。 她看了一眼宋令月,想起她以前同她说过“子桉长年累月握笔写字,每个字都似群鸿戏海,舞鹤游天。” 而手掌的茧子——隔壁屠夫家常年握刀才有。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夜,月光皎洁晒着大地,街外安安静静。 越想越觉不对,不论梁家清贫如何,这梁公子怎的没有家人来寻? 而且宋令月同她说,他那晚从墙上摔下来——读书之人怎么会行翻墙如此粗鄙之事? 她敲了敲宋令月的肩膀,比划问道:小月,这人是真的梁子桉吗?你确定了吗? 宋令月愣住,有些心虚地回避视线。 这个她不能确定啊—— 她百分百地相信陈霜儿说的。 现在陈霜儿反而问起自己来。 她盯着梁疏淮,回想起短短相识几日,这人好像还不错,不像坏人。 若真的不是原身的夫君,宋令星那日便不会那样说。 而且她与他这几日走得如此近,若真不是梁子桉,梁家定是要来找她讨个说法,或者甚至可能会以不守妇道的理由将她浸猪笼?? 思及此,她点了点头,“是他。” 陈霜儿放下心来,笑着比划:月儿,你与他感情真好。 宋令月有些疑惑,虽然不知陈霜儿是如何联想她两人感情真好的,但她没有否认。 陈霜儿见宋令月好似没有那么紧张,又继续比划:小月,你先前吓到我了,你望着我流眼泪,我还是第一次瞧你哭。你受欺负都没哭呢,居然为了夫君哭了,开窍了嘛~ 宋令月意外地沉默许久,久到陈霜儿慌忙摆手表示不说了不说了。 “霜儿姐姐,我曾经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 “而我那时,明明能救到她的。” “但我没来得及,或者说她因我而死。” 陈霜儿见她的眼眶里再次蓄满眼泪,连忙起身抱紧她。 宋令月的阿母因她而死,但宋志下了令,不准泄露出去。 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 这个秘密,祖母是在一个下人的嘴里听到。 本让它烂在肚子里,但陈霜儿自怨自艾时,祖母诉与她一句。 陈霜儿不敢告诉她。 因她曾在听到那一瞬得到了荒谬的安慰。 “所以,我不能让梁疏淮在我面前倒下。”宋令月打断了她的神游。 梁疏淮于她而言只是朋友。 宋令月已经不是原身,对于这个人的爱意,已随着原身灵魂的消逝而消散。 “爱情是一场需以勇气应对的冒险游戏,或者得到宝藏,或者得到一个破碎的灵魂。” 宋令月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因为不管哪个时空,对于爱情,她都不是有勇气的人。 - 已是深夜,陈霜儿早已精神不佳,拖着劳累的身子睡去。 隔间里只剩下坐在床上的宋令月和躺在床上的梁疏淮。 宋令月瞧着他情况好似稳定,紧绷的神经渐渐地放松,困意也悄然袭来。 她虽困成狗,却犯了难。 之前一心想解决原身那讨厌的主母和妹妹,于是得了柳雾的钱却没有来得及改善陈霜儿家的生活品质问题。 陈霜儿家只有——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一室一厅——床本只有一张,宋令月借住后、三人挤在一起睡。 现在这张床被梁疏淮“霸占”了,另一张床还是祖母将几条长凳拼接在一起组成的。 所以,宋令月如果今晚想要休息,只能和梁疏淮睡一张床上。 她原本想说梁疏淮没有发烧,状况平稳了,便同陈霜儿她们挤一挤,短暂地休息一下。 但聊过感情话题后,宋令月再提那样的要求,显得有点矫情了。 ——两个订婚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也无可厚非啊。 宋令月挣扎许久,最后只得紧紧地靠在床沿休息。 她特意摸了摸梁疏淮的额头,没有发烧,才敢合眼。 - 星子闪闪,皎白的望舒被云朵私藏。 李无殊穿着夜行衣,飞奔在黑夜里,每踏过一处房檐,心中的担心便增添一分。 找不到,找不到。 他甚至动了发号施令,出动情报司和暗卫所的所有人去寻人的心思。 若非梁疏淮曾说,非家国动乱不必倾巢而出。 他真的不介意在这黑夜里,添上一束竹青烟花。 “咕咕——” 信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停住脚步,着急扯下情报一看。 「新北坊巷五街,陈霜儿。淮。」 梁疏淮亲自发的信。 放飞了鸽子后,他回头飞奔而去。 约莫半刻钟,他轻轻落在院子里,从窗口与床上的梁疏淮对视。 心急想问情况却见梁疏淮身旁似有一女子。 他走近看—— 梁疏淮满脸通红,左手被——应是宋令月抱住也有可能是压住,她的腿盖在梁疏淮的腿部——准确来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位置。 李无殊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梁疏淮右手艰难地打着暗号:门口,箭头,有血迹,去查。 李无殊得令,问道:你还好吗? 得了安好的回应,李无殊正准备再次飞越围墙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捏住。 他下意识地进入防御状态,发现捏住自己衣服的人竟是个女子。 银盘从云层中逃逸,月光洒落,李无殊瞧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巴掌大的小脸,迷糊着眼睛,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响。墨发如雨丝披着,身形清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能闻到一股只有女子才有的体香。 似是水仙花香。 李无殊陡然红了耳尖,他屏住呼吸不去闻,又等了片刻,这姑娘似乎没有后动作。 他轻轻地挪开身子,迅速飞了出去。 直至飞奔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 9. 第 9 章 宋令月再次醒来时,太阳已日上三竿。 她懵了懵,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来古代后和别人挤着睡太久,第一次拥有整张床。 毫无形象地,舒服地打了个滚。 然后她看见窗边桌上,梁疏淮正执笔写些什么,顾虑着右臂上绑着纱布,左手写字的速度很慢,可以称得上是龟速。 朱夏燥风透过窗子吹来,梁疏淮低垂着眼,鸦羽投射下一片阴影,泪痣被隐藏。 鼻梁很高,鼻尖有些翘,嘴唇扇动,似在念叨些什么,宋令月不由自主地想去破解他的碎碎念。 未到弱冠之年,他长发仅随意地扎着,倾泄下来。 不过下颚锋利又坚毅,完全削弱了长发带来的柔弱之感。 脖颈袖长,喉结随着念叨上下滚动着,皮肤白皙,能看清紫蓝色的血管。 那些血管交错又有序的,在脖颈里盘旋。 “央央儿,你醒了?”他低沉开口打断了她的凝视。 回眸时,宋令月眼尖,瞧见他的耳尖已经通红,像是曝晒过一般。 宋令月懵懵地回应,才想到发觉他才是病人。 而自己—— 她低着头看,早已占据大部分床,依稀能靠梁疏淮睡痕迹辨别出所展示他占据的一丁点儿面积。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起身去瞧他写的字。 “我在替陈祖母写欠据。”梁疏淮解释道,“隔壁的杨大娘找陈祖母借了四颗鸡蛋,说三日后归还。” 宋令月点了点头,发出简短的回应声。 又问道:“你好点了吗?” 梁疏淮笔尖停滞,仅一瞬,他收拾好昨夜引发的胡思乱想。 “嗯,好多了。” 他自己又忍不住地提起让他胡思乱想的昨夜:“我听陈祖母说,你昨夜照顾我到很晚...多谢。” 宋令月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漱口,“我不碍事的,你没事了就好。” “大夫说你需要多休息,这几日你可别太操劳了。” “你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应该能很快恢复。” “你腹部的伤口嘛,我看了很深,我都觉得痛,所以你不要动作幅度过大,凡事慢慢来。” “你等会写完欠据,你就回家吧。”她又顿了顿,语气坚定:“我送你回家。” 梁疏淮慌神,梁家原住在西厩坊,搭上新贵女后,一家早已搬走去了邻郡。 他想回绝,又怕损了她的那份心意,索性沉默,想好对策便是。 “对了...你家住哪呀...我最近忘性大。”宋令月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梁疏淮犹豫回答:“巷二街。” 瞧见宋令月面色如常,梁疏淮的心中却爬上了生疑的藤蔓。 - “小月!你可算是来了!” 柳雾见了宋令月欣喜若狂,抓着她的手连忙迎进来,将其安坐在椅子上。 她眼睛笑成月牙:“小月,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那瞿老夫人认你做义孙女!” “虽说三夫人不是郡守正房,按三夫人的手段来看,这也算是泼天的富贵。” “恭喜呀,以后你在这永安郡与那些贵女没什么两样了!” 柳雾不待宋令月回答,又激动道:“听说那日你送给老夫人的琉璃佛灯惊艳众人,得知你代表弄珠玉去观礼,当晚就有许多贵族贵女纷纷找我订了各类琉璃饰品。” “账台上的订单数都数不过来啦!” “不过,我不知你的技巧如何,要求太过精巧复杂的,我怕砸了饭碗,便委婉劝着改简单了点。” “小月,这些你都能做出来吧?” 柳雾的眸子闪烁着,宋令月憋着笑望着,起身去柜台拿了订单册一一翻阅着。 的确如柳雾所言,不是什么太过复杂的发饰或耳饰。 “我能做出来的。” 宋令月再次翻查,发现没有写明交付日期,她昂头问到:“雾姐姐,这交付之日你可有和他们明说?” 柳雾微怔,讪讪道:“这些订单,大多不是小姐夫人们亲自来订的,皆是仆管托了话来。” “寿宴后,不知发生何事。郡里未婚的公子小姐们好似都被禁了足,闭门思过呢。” “我听说——”她打量了四周,门外路人稀少,门内伙计们都在各忙各的。 “我听说落魄户宋家续弦生的二女儿和乔家不学无术的独子胆大包天地在老夫人寿宴上行苟且之事。” 柳雾的嗓音低了又低:“那辛夫人气得当场给了两个人一巴掌,说是那姑娘当场都咳出血了。” 宋令月抿了抿嘴,辛夫人气疯了是真,宋令星被打得“咳出血”倒是有夸大成分。 都是后宅女子,力气没有那么大。 “你可不知道吧,这乔家独子,乔思蜀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柳雾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此刻两人的对话,让宋令月有一种在格子间和同事说八卦的错觉。 “这乔家和吴家的女儿定了娃娃亲,我记得那女孩叫吴冬珊,后来吴家出事了,乔家立即悔了婚。” “辛夫人而后替他定了一个乡下姑娘当妾室,说是那姑娘旺夫命,去晦气。” “没想到定亲不到半年,那姑娘就落水没了。” “私下里都说是这乔思蜀克死了那姑娘,不过也都是传闻。” “现在发生这事,啧啧啧。” 宋令月:“那宋家姑娘如何了?” “还能如何。家里没权没势的,还以这种方式失了清白,辛夫人说让她当个填房的,已算是她的福气。”柳雾也觉这姑娘不检点,语气颇为不屑。 宋令月叹了口气,不管宋令星动机如何,那乔思蜀也确实为浪荡子。 可这世道,大家都只批判女子。 不过,宋家如何早已与她毫无关系,她犯不着为他们操心。 “雾姐姐,那得麻烦你派人今明两日同客人们问明白交付之日,如此我们也好周旋。”宋令月适时结束八卦,点了点桌上的订单册。 柳雾面露难色:“约十几家呢。店里两个老伙计一个请了探亲假,一个得要守着店铺才是。先前新来的伙计,我昨日给轰走了。” 宋令月想到纠纷:“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动手打人是怎么回事?” 柳雾听闻后,来了气:“那个什么贵客,呸,假冒的!想着冒充周家长子在店铺里不付钱地拿东西。” “我说呢,周家长子自幼是在青槐州的缇鹭书院上学,应是未曾回过家呢。” “不过,这周家长子也神秘得很,我瞧这永安郡除了周家人,怕是没人见过他的样貌。” 宋令月发现自从这琉璃订单纷沓而来,柳雾与她的关系似是更熟络了许多,话也变多了。 “唉,那伙计也是为了店铺,我轰他走时给他塞了五两银子,那孩子也是苦命人。” “眼下店铺暂时只得三人,今日我再想想法子,跑那十几家。” 宋令月想到了同样清贫的梁疏淮,她试探道:“不如新招几个伙计?你觉着梁公子如何?” 柳雾变了一瞬的脸色,有些犹豫,这梁公子是她的上峰。 劳役上峰,属实胆大包天了。 “这...”她支支吾吾。 宋令月卖力推销:“梁公子他挺惨的!家境清贫,从小命苦。虽说昨日受了伤,近日不能多动,但这段时间守店铺也绰绰有余吧?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柳雾强迫自己咽下“梁公子身上那枚玉佩价值连城”的八卦,又强迫自己接受情报司的上峰“家贫命苦”,勉强点了点头。 “对了,那这个定价,你觉得定多少合适?”柳雾内心暗搓搓地想要大挣一笔。 宋令月直言:“不管卖给谁,我不会将价格定很高。” “这?又是为何?小月,琉璃只有你能做出来,是稀有的。” “我们只靠这些订单,我们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你不是想赚钱吗?” “我要让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饰品。”宋令月顿了顿,“起初我做琉璃饰品是想助我自己走出囫囵。” “可我发现街上行人满目,带得起饰品的又能有几个?” 她起身游走。 “贵族的确会为我们的高价饰品买单,可贵族又有几个?这永安郡大多是普通百姓不是吗?” “雾姐姐,你不想这辈子都只围着贵族打转,不想这辈子都只能在永安郡这一小小的天地里开一家饰品铺吧?” 柳雾听完后,久久没说话。 - 宋令月贯是个做事麻利的性子。 拿上订单册后,她找柳雾预支了二十两银子,在巷二街,梁疏淮家隔壁租了一处小院。 一是带陈霜儿和陈祖母离宋宅远一点。 二是经过梁疏淮受伤一事,她觉得巷五街的治安不太好。而坊街会有官兵巡逻,因此越靠近坊街,越是安全。 三是梁疏淮受伤的身子,她放不下心来,至少得要照顾其恢复如初才好。 她提着肉菜和药物敲响了梁疏淮的门,扯出灿烂的微笑直至僵硬都无人开门。 她思索犹豫半天,用了推了一推,门没有上锁。 格局和新租的房子一样,有一处小院,一间正厅和两间厢房。 不知从何找人,她弱弱地喊道:“梁疏淮?” 久久不见应答。 宋令月心中一沉,想起大夫说的话,怕不是此刻发烧了? 脑子里闪过很多坏想法,她寻着房间去找,推开一扇一扇门窗。 直至—— 她瞧见,梁疏淮紧闭着双眼,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而身旁一暗红衣男子正伸手摸上他的胸口。 宋令月瞪大了双眼,发不出声来,内心闪过千条百条吐槽弹幕。 最后在那暗红衣男子冷冽的双眼里,缩了缩肩。 - 柳雾待宋令月走后,独自坐着思考了许久。 觉自己想不明白,又终是想明白了。 她抬头望着满满当当的装饰品和首饰,叹了一口气。 宋令月说的话没错。 她又瞧着外头疑似要下雨,起身去关窗。 行至门口,忽有一月白色衣服男子拦住了她。 “掌柜的,你这需要招人吗?” 10. 第 10 章 罕见的粉紫色黄昏染满了整个天际,这样的天色往往夹着闷热的暑汽。 起风了,吹散了天边那些聚合的大朵白云。 柳雾笑了笑,伸手关窗:“公子,刚不巧,我们店铺不招人了。” 周玄镜了然,有些为难地回望着躲在远处的周玄雁,那小豆丁正闪着眼睛,摇晃着小肉手,给他助力。 他无奈地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掌柜的——” 周玄镜的话还未说完,柳雾委婉打断:“公子,你身上这件薄衫是香织阁的新款,十两银子一件。” “公子,莫拿小店当消遣了。” 周玄镜得了再次拒绝,他暗中松了一松。 小妹不知是为何,缠着刚巧回家探亲的自己,非让自己来这弄珠玉当什么劳什子莫名其的伙计。 他都不知道这小豆丁哪来的稀奇古怪的消息。 学业繁重,周玄镜本是没有这么多心思来陪小妹玩这样的游戏。 许久未归家,他不愿惹妹妹伤心。 想起小妹偏说弄珠玉的饰品绝美。 他又看了一眼,不过是些普普通通的饰品罢了。 家里多得是。 周玄镜得了打发小妹的理由,行礼告辞。 转身之间却见掌柜头上那枚发簪倒是稀奇得很,心想买下来送给小妹或能哄哄她。 “敢问掌柜的,这枚发簪可卖?”周玄镜问道。 柳雾瞧着这生得白皙,仪态翩翩。 那双手修长,优雅又有力地指着发冠,指尖红润,读书人的模样。 笑道:“公子,许是你不懂女子,这额上发簪定是喜欢之物,不会轻易出售,我店还有旁的,你大可再仔细瞧瞧,我可与你推荐。” 周玄镜拿出三锭银,“三十两。” 周家向来家大业大,周玄雁是小妹,也是整个周家捧在手心上疼的人。 这点钱他掏得无比爽快。 柳雾本能地想去接下,又想到宋令月走之前说的话。 她拍下了自己的手背,眨了眨眼,眉眼含笑:“公子,我们弄珠玉的琉璃饰品都是出自小月之手。” “这琉璃饰品也没有寻常往日的如此之贵。” “咱们小月说了,最为简单的暂且定价十文一支,若是精细又复杂的倒是三十文一支。”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雾心中在泣血。 这孩子执拗着定这么低价,柳雾回想起她让那瞿老夫人认她做义孙女属实不一般,暂且听信于她。 “琉璃?”周玄镜疑惑,“你说你额上发簪叫琉璃发簪?” “如此精美,倒还如此价廉?” 柳雾点头,继续说道:“先前各家贵女都下了订单,刚巧小月拿了订单册走了,若公子急着要,不如公子去找我们小月定样式?” 周玄镜回望了小豆丁,缇鹭书院放假也就三日,他瞧着这琉璃发簪精致的模样应是工期需要许久。 若再拖延一日,定是来不及。 “还望掌柜的告知我,我可去何处寻这小月姑娘?” “巷二街,小月今日还在搬家,公子守在路口无需多久定能撞上。” - 宋令月慢吞吞地挪到角落里,缩小存在感。 化解误会这好心房东是变//态,但也不怪她,大学毕业租房时她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穿来古代后,胆子好似变大了许多,至少刚才她冷静对峙,得以解除误会。 此刻,梁疏淮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酣然入睡的、放松的表情非常的...脆弱。 这样的脆弱,带着些许破碎感。 让人忍不住地想去呵护,让人忍不住想去理顺他的发。 他的呼吸绵长,宋令月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着,生怕吵醒了他。 她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腹部,紧盯着李无殊将拿血红色的纱布被撤去,换上崭新的,洁白的纱布,再一圈又一圈地小心翼翼地缚紧。 梁疏淮的腰很细,臂膀却有肌肉。 垂在一旁的手背上青筋纵横,手指却很细长。 在现代的时候,她恪守非礼勿视的原则。 朋友带她去海滩上玩,面对众多美女帅哥,她都就不敢抬眼。 可此刻,她不愿意挪眼。 这样的场景,宋令月想到福利院的时候,自己被同学欺负,从大腿至小腿处刮了一长线的血痕,院长妈妈也是这样耐心地替自己换药。 她的鼻头有些酸涩,突然觉得梁疏淮有些可怜。 家境贫寒,寄人篱下。 和年幼的自己有何区别?连个家人都没有,若非这好心的房东,定要露宿街头。 怪不得那日他从墙头摔下,定是无处可去才来投奔身处囫囵的原身。 李无殊刚给梁疏淮合上衣物,转身去瞧宋令月,发现她眼圈红了。 李无殊:.... 不是换个药吗?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又回想梁疏淮同自己说起伪装姑娘的夫君的事,自家公子放荡不羁惯了,李无殊没在意没阻拦,说不定过了兴头,梁疏淮自己会腻了。 可这宋姑娘哭得情真意切的,定是当真了,而且还能寻到这地方来,可见其不一般。 瞧着一个假装闭着眼酣睡,一个倚靠在墙角红了眼圈。 他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索性不管,拎着宋令月带来的肉菜去厨房做晚饭。 宋令月看见李无殊离去,才敢磨磨蹭蹭地从墙角里走过来。 她坐在床边,替梁疏淮整理好被角,像院长妈妈那样用力地压得严严实实。 将放置在外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塞进被子,将软绵的布枕也塞好,放置好。 看着梁疏淮依旧苍白的脸颊,她伸手抚上额头,好似有些凉又有些烫。 可她先前被李无殊惊出冷汗,有些探不准温度,盯着一旁的棉被,思来想去,起身准备去拿。 早已醒了但假装酣睡的、要被热出内伤的梁疏淮适时地惺忪睁眼,声音嘶哑低沉:“央央儿?” 宋令月听见声,又坐回床边,柔声问道:“你醒啦?饿吗?” 梁疏淮摇了摇头,借着动作将被子掀开。 宋令月正巧坐在他的腿边,他能感受到她那股热度往自己的大腿处蔓延。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明明自从她离开宋宅后就没停下来,不曾熏香。 可为何如此好闻? 梁疏淮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一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鼻子。 宋令月见此情,以往是那大夫说的发烧引发的鼻塞,她又上手试探。 许是心急,她的玉手擦过了他的唇。 梁疏淮呼吸一窒,回笼的思绪再次消散,不敢有何动作,只能安静地等待宋令月的“审判”。 “没发烧。”宋令月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比对温度,得出没有发烧的结果后,她收回了手,“那日你晕倒,我真的快被吓死了。” 玉手离开,梁疏淮的胸口充盈着莫名的空落和惆怅,他眨了眨眼睛,回望宋令月。 “对了,梁公子,你能否告知我,你这腹部伤口是从何而来?” 宋令月想起原身在宋宅的处境,怕是这梁公子为了原身而受伤,若是这样就需要劝他不要再这样,毕竟这具身体已换了芯子。 “我...”梁疏淮微张嘴,对视上她那双认真的眸子,谎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有一女子看上了我,想让我与她成亲,但我已是你的夫君,定不可朝三暮四,辜负你心意。” 宋令月瞠然,不想这男子爱原身爱得如此情深,毕竟在古代,男子有三妻四妾只道是寻常。 真是守男德的好弟弟。 她再次看向梁疏淮的眼神里带了满满的欣赏,“那你可知那晚向你射箭的人是谁?可有看清?” 梁疏淮早已知道宋令月的琉璃饰品已在贵族中流传开了,订单也繁多,若是能借着宋令月送琉璃饰品的手再次探寻那瞿老夫人的家定是最好不过。 他沉吟许久:“那日夜色浓稠,我瞧不太清,我只听到那男子什么瞿夫人?还有什么出丑?” 又抬手扶额,装作头疼,“嘶——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宋令月忙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乖乖,你好好休息。” 心里却是有了大胆的猜测,宋令月的仇家无非两个,要么是乔家干的,要么是宋家干的。 宋家如今失势,应不是。那只能是乔家。 琉璃现在只在贵族小范围流行,看来还需要加紧把琉璃彻底地打出名声。 再通过老夫人傍上三夫人乃至郡守大人才好。 涂爷那边也需要加紧解决。 “央央儿。”梁疏淮瞧其眉头紧蹙,眼神坚毅却神思飘忽,不由得出声打断:“可是我的话让央央儿头疼了?” 宋令月连忙摆手,“哪有。你不要想太多,乖乖地躺好。” 她上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看看右手臂上的伤口。 “等你身子恢复不错,能下地了,就去弄珠玉照料店铺吧。” “我同雾姐姐说好了,招你为伙计,这样一来,你也能有一份收入。” 梁疏淮想开口回绝,又听宋令月说:“这样,咱们俩也算是双职工..嗯,就是都有收入的人。咱们以后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等你好全了,就不用守在铺子里。” “你长得这么好看,帮我推销琉璃饰品也是极好的,你觉得如何?” “嗯,都听央央儿的。”梁疏淮最后应了下来。 - 从梁疏淮家出来时,外头已下起了豆大的雨珠。 砸在泥地上同尘埃卷起小小的泥珠,又迅速浸入大地。 好在家就在隔壁,而透过院子瞧着炊烟升起,霜儿应是将饭菜弄好了。 宋令月走得不急不快,心里开始盘算着哪些琉璃样式能归为十文钱,哪些能归为三十文。 又想着寻个好日头去扫街推广,让百姓也知晓这平价琉璃饰品。 “姑娘?”宋令月听着疑似有人喊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白衣男子撑着油伞,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温润如玉的模样。 声如松柏:“请问姑娘是小月姑娘吗?” 11. 第 11 章 豆大的雨珠开始变密集了,又细又急地落了下来,闪在宋令月的眼睫上,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柔柔地抬手过顶掌手遮雨。 宽大的衣袖款款往下滑落,露出一节濯白的小臂。 风吹起她的墨发,浅蓝色的丝带发饰也随风飘动着,时不时地恼着她的脸。 少女,红唇微张,双眸清澈又充满疑惑,微挑的秀眉似在回答又似在等其下文。 “在下是弄珠玉的柳掌柜推荐来的。” “想与小月姑娘定个发簪样式。” 周玄镜觉让姑娘家的淋雨不妥,索性往前走了走,将油伞倾斜,堪堪能为宋令月遮挡一部分。 他不敢再多往前走一步。 两人在那一瞬挨得极近。 宋令月心里乱了一拍。 这人的模样同记忆里那手捧书卷的模样极其相似,相似到——就是这个人。 她轻抚上心口,能感受到原身的心脏正猛烈地跳动着。 仔细辨认,这人衣物华贵,又同记忆里那人不一样。 还是梁疏淮更像一点。 脑子里千回百转,宋令月又觉自己莫名的有些可笑。 早已将梁疏淮当夫君了,况且没有人曾跳出来否认他的身份,自己又何必为了一个身形相似的再去怀疑。 “公子可想要什么样的?” 她轻捻袖口,瞧着这人被夏雨淋湿一半的肩膀,往房檐下后退几步。 不愿离得近落人口舌,也不愿浪费了公子的好心。 看着他有些纠结,又道:“贵女们定的大多是日常款式,比如蝴蝶惹雪琉璃长簪抑或是红叶染金琉璃双钗。” 周玄镜了然,“若是给稚童呢?” 他回想起小妹总爱扎着双髻,不曾见过她戴着发簪。 先前想要那柳掌柜要那发簪的确是贸然了。 “我家小妹暂时还未到插发簪的年纪,往日里阿母应是用丝线给她扎双环髻。” 他语气不确定:“不知姑娘可另做个琉璃...丝带?” 宋令月失笑:“公子,这琉璃是绝美,但它也没有丝带这样的柔性。” 周玄镜:“那该如何?” “不瞒姑娘,我先前便觉柳掌柜发髻上的簪子绝美,找她讨买。她不卖,便告知姑娘您在此处,我站在巷子口等着便是。” “我许久未归家,此次探亲假只有三日,如今一折腾已过了一日。” “我对女子之物不大了解,眼下姑娘说这琉璃做不了丝带,我..有些慌了神了。” “不知姑娘可有什么双全的法子?我小妹是真心喜爱这弄珠玉的琉璃饰品。” 宋令月瞧着越下越大的雨,裙角已经被雨水浸湿,浑身黏腻不得劲。 “这样吧,我也不好失了你那份心意。” “我加急先做个琉璃发夹给令妹,明日你午时来弄珠玉拿即可。” 周玄镜:“多谢!我可先付银子给你。” 他急着从钱袋里拿出三十两,递了过去。 宋令月有些咋舌,那腰间钱袋里至少有七个银锭,真有钱啊。 买下现在她租的这间小院绰绰有余了。 她摇了摇头:“无需这么多。” “我这琉璃饰品定价不贵的,因这发夹工艺繁琐,您又加塞。给我三十五文即可。” 周玄镜有些诧然:“先前柳掌柜也是同我说定价只有十文,三十文,我还以为她故意哄我的呢。” “你定价这么低,可能回本?” “我听我小妹说,琉璃的材料似是不简单?” 宋令月知晓这周玄镜神情里的试探,怕她以次充好。 她粲然一笑:“公子莫要担心,我这些材料都已收集好了,因这制作是秘诀,我倒不能与公子坦诚。” “至于这定价——” “我是瞧着这永安郡的百姓们大多都买不起饰品。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想着让着百姓们也能戴上饰品,他们心里自是开心,再也不必羡慕贵族。” “尊者有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至于这利润,若是永安郡的百姓都来买我的琉璃饰品,薄利多销倒也未尝不可。” 周玄镜心中震撼,他从未想过能从一名小女子口中听到如此朴实又深含大义的话语。 这永安郡以及邻郡的饰品价格昂贵已是由来已久。 若这姑娘将这琉璃饰品定价高昂定是没人异议,甚至靠琉璃大赚一笔也无可厚非。 毕竟先前从未听过这琉璃,物以稀为贵。 周玄镜撑着伞,行了礼:“在下佩服小月姑娘的胸襟。只是我出门从不带碎钱。” “如此——” 他从腰间另一个小钱袋里拿出一锭:“这是一两银子,还望姑娘收下。贸然加塞插队已是在下的不是,姑娘一定要收下。” 宋令月摆手:“不好不好,我怎可多收公子的钱。若公子在意不过去,不如替我宣传吧。以后我不仅只做簪子,还会做其他饰品的。” 周玄镜坚持着要给,宋令月无奈只好收下,寻思多做几个发卡抵扣。 - “公子,偷听他人墙角是否有些非君子之为,小人之行?”李无殊端着药碗,站在梁疏淮的后背无奈说道。 梁疏淮躲在房檐下,紧紧地贴在门旁,闭着眼睛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你不懂,她可是我的娘子,若是那男子行不轨之事该当如何?” “那男子定是无事,央央儿则会被众人的口水淹没。” “但我若在一旁守着便不一样了,若真有什么事,我定能出手相救。” 李无殊嗤笑打趣:“娘子?我看你的娘子是宋御史家的嫡女吧?” “公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梁疏淮陷入了沉默。 他平生自诩潇洒江湖客,与李无殊二人行走江湖,解救那些被胁迫当青楼女子的姑娘们。 暗中做好事,自然也处处不留名。 整个护国公府乃至世人都以为他真是浪荡不堪的纨绔。 索性婚事也早早地替他做了主。 梁疏淮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 他连宋令月那股与家里断绝关系,说走就走的勇气都没有。 甚至他都不愿为自己辩解,他没有那样的勇气。 梁疏淮收拾情绪,怒笑道:“我都快忘了那回事了,你无故提起作何?想被本公子揍两拳?” 李无殊看透,特意激言:“雨大风大的,你为何不出门替你娘子撑伞,只躲在这房檐下偷听?” “她说了要我乖乖躺在床上,要我休息。”梁疏淮听门外对话结束,又感受到两人离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回首继续说道:“若我以儿女之情名义出门为她撑伞,她与那男子的生意定没有两人这样谈论如此顺利和妥帖。” “她心细,定会顾着我的脸面而匆匆了结与其他男子的交谈。” “这是她的事业,我需要尊重她。” 梁疏淮说完,伸手接过李无殊手中的药碗,眉头不皱地一口气喝完。 径直穿过了雨幕,细雨打湿了他的长发,背影坚决又冷厉。 边走边说道:“无殊,瞿夫人那边如何?” 李无殊暗叹了一口气,这公子应是又闹气了脾气。 可他不知道这脾气从何而来。 他打着伞,提脚跟上,进了正堂。 “我找人打探了瞿夫人的两个铺子,发现了一丝线索。” “先是这镖局,南来北往的客单多得稀奇。” “这永安郡不像青槐州一般九衢通衙,水运陆运都不便利,可这瞿夫人的镖局开业以来,就未曾见其休息过。” 李无殊坐在左侧,与正喝着淡茶的梁疏淮细细说道。 “再者这粮油铺也有些问题,旁的粮油都价廉,唯独她家高得很。” “四文能买到的一小壶油,三文能买到的一两米,在她家却是需要两倍甚至三倍的价格。” “两家店正处在北墨坊里最好的位置,再加上郡守三夫人的名号,不愁没有生意。” 梁疏淮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发出清脆一声,他将另一茶盏推去:“雨前茉莉,味道不错,你尝尝。” 李无殊接过,知道这梁疏淮那股脾气散了,他心中也放松下来。 “是借了郡守的威势才不愁没生意?” “属下认为或是如此。” “不。”梁疏淮懒散地抬起了眼皮子,眼神里充满着玩味,“我倒觉得,这张郡守没敢借她威势。” 他伸出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张舒知这个人我俩可以不必再赘述谈论。” “这瞿老夫人家有暗道,你可知?” 李无殊点了点头,打探的情报已有表明。 “我那日听闻,宋令月在假山后面救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说是有人哄她才让她迷了路。” “假山是暗道的必经之路。” “可这,只也不能完全排除张大人——” “那日,张大人连暗道都是当场现问了再去的,或者说,是我暗中带着他,才能走上这暗道。” “不如我再派人潜入,一探究竟?”李无殊紧了紧茶盏,“你上次让我去查,我未曾探过这方面。” “不必了,等央央儿的饰品做完,我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再去探那老夫人的府邸。” 说到宋令月,梁疏淮又想到她同他说的“咱们俩算都有收入的人,日子会越过越好”,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无殊不明他这会子笑什么:“敢问公子有何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如让我尝试为好?” 梁疏淮将茶盏里的水一饮而尽,笑道:“央央儿替我谋了一份差事。” “作为我的房东家,你没有这个福分。” 李无殊:...... - “小月啊,你这是做什么?”陈祖母看着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发呆的宋令月好奇问道,“莫不是晚上吃多了,犯困呢?” 宋令月不得已,抽出思绪,糊弄道:“我今日同柳掌柜那学了一延年益寿的法子。” “就是像高僧一样,发呆养神打坐。” “霜儿姐姐和祖母,二位不妨试试?” 陈祖母被哄着去了自己的房间,陈霜儿则被哄着坐在另一侧床边,也学着闭目养神。 宋令月则在脑海里加紧做着琉璃。 “嘭——” “嘭——” 似乎有什么重物砸进院子,刚好砸碎了陈祖母的腌菜瓷器,发出脆响。 又听门外尖锐的声音传来,在这还未歇息的黑夜里异常刺耳。 “宋令月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出来!” 12. 第 12 章 “那日的贼人可有线索了?” “梁疏潇非要置我这弟弟于死地啊。” 李无殊顿了顿,“公子,不是大公子那边的人。” 梁疏淮正玩弄中腰间玉佩的手停了停,露出讥笑:“瞿三夫人那边的人?” 李无殊点头。 梁疏淮想到先前与宋令月胡诌的话语,笑声大了起来,莫名透出一丝爽朗。 “说来你可能不信。宋央央问我那晚是谁刺伤我,我脑子里一心想着再探瞿老夫人府邸,故意说了瞿夫人。” “我的嘴开过光嘛?” 他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噗嗤笑出声:“说不定,宋央央倒真是我的娘子。” 李无殊:..... 最近沉默无奈的次数好似多了起来。 他看着小心翼翼捧腹大笑的梁疏淮,顿感永安郡是个风水宝地。 “公子,我还有一事需禀告。”李无殊适时地打断了他的大笑。 梁疏淮挑眉:“何事?” “下人来报,涔夜郡的善园里的女子已太多,需要另扩新宅子,要不要如往日那般,发钱扩大即可?” 梁疏淮没有回答,而是陷入沉思。 世上受害的女子众多,特别在较为清贫的郡里更是多得很。 那些女子被救回来后,大多是让她们在园子里休息好养好身体,便送出去。 但总会有一部分姑娘,救了再救。 他徒然生出一股“只会救”的傻气。 他叹气:“先这样吧。日后再想想该如何处理。” “什么东西碎了?”梁疏淮将自己从那股“傻气”里抽离出来,听到院外之声。 - 宋令月冷不丁地被外头的碎声吓到。 不小心将脑海里做好的琉璃发簪一股脑儿的全都拿出来了。 陈霜儿也被惊吓得睁开了眼,转头想看看宋令月有没有事,却发现床上洒落了许多琉璃发簪。 她微怔片刻,比划着:这是什么? 宋令月本想赚到大钱再与陈霜儿细细道来,她理了下头发讪讪道:“赚钱的家伙。” 陈霜儿见宋令月不愿详说,心中升起一股闷闷不乐,可仅一瞬将情绪压了下去。 “哎哟!我的腌菜缸!!” 陈祖母点了灯,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这些菜都糟蹋了呀!糟蹋了呀!” 她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收集捡起碎片上的菜叶,整个院子里散发出腌菜的香味。 忽然,一个砖石再次飞了进来。 宋令月刚巧出了房门,眼见那砖石要砸向陈祖母时,她一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带着陈祖母一同绕开。 只听砖石落地,砸在石板上发出嗡声。 两人没有被砸到,只是宋令月的手被那瓷片给刮伤了一道修长的口子,血渗了出来,落在地上混着灰尘,绽起了点滴血花。 陈祖母忙问道:“孩子没事吧?呀!这么长的伤口子!!” 又指挥着站在房门口处发蒙的陈霜儿道:“快!霜儿去拿药箱来包扎。” 陈霜儿着急忙慌地拿来药箱,撸起宋令月的衣袖,紧了紧手,耐心包扎。 宋令月眉头紧皱,不全是因为疼,而是看着院中散落的砖石怕是还有后手,她道:“祖母,霜儿姐姐,待帮我包扎好了,你们俩进房里去。” “这些砖石是因我而起,不能将你们搅进来。” 陈祖母和陈霜儿还在犹豫不肯进去时。 门外的动静没有消停,大门再次被拍得砰砰作响。 “宋令月你这个贱人!得了钱就搬家!”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过一天清闲日子!” “贱人!躲在房里不出门是吧?看我不砸死你这个贱人!” 宋令星在门外如同疯犬在狂啸着,喊吠着。 巷二街大多是有些资产之人,纷纷探头出来瞧热闹。 不过,他们与巷五街那些人不同,不会伸出援手,不会伸张讨诉,只会作壁上观。 于是宋令星可以一直大喊大叫到现在也没有有人出声阻拦。 宋令月知晓这宋令星的怨恨从何而来,她将陈霜儿和陈祖母推进房里。 没有受伤的左手拿起祖母去郡外野山里砍竹子做竹编的砍刀,她挥了挥,手不太灵活,刀不够锋利。 但是足够吓人。 “好啊!你不开门是吧!我今天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宋令星拿起早早准备好的短木桩正准备撞门时,不知门栓早已悄然被挪开,她使上劲直冲冲地往里摔去。 宋令月拿着门栓不知所措地看着宋令星抱着短木桩摔在石板上,只听她发出哎哟一声,疼得倒吸凉气。 “贱人,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宋令星恶狠狠地回首骂道。 宋令月:.... 她只是怕撞坏了门,还要赔付租金。 谁知道你恰好要撞门。 “找我何事?”宋令月拿着刀居高临下地乜了一眼。 宋令星丢了短木桩,趔趄着站了起来,冷笑道:“呵呵呵,你现在威风啦?当了瞿老夫人的义孙女,还得了钱从巷五街的破烂房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巷二街里。” “你这样的贱人,活得这么好,居然还能住这么好的院落?你乐得大笑吧?”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 宋令星扎好地发髻在先前摔下的时候有些散了,此刻她的动作幅度大了起来,那一头墨发如同鬼魅般披散着。 “因为你这个贱人,咱们宋家被当成靶子了?瞿夫人抓着阿父阿母不放,抓着我们整个宋家不放。” “现在好了,连坊外的贫狗都能踩我们宋家一脚!” “你与我们宋家断了关系,所以才能安然无恙,可偏偏凭什么你安然无恙?” 宋令星说到愤怒处又抓起短木桩四处摔砸,又碎了一个腌菜缸。 宋令月提着刀,冷静说道:“为何都因为我?” “是我将我自己赶出了宋家吗?” 宋令星咬牙切齿:“都怪你那琉璃杯!若不是你打碎了玉影杯,又不愿将另一只琉璃杯给我阿母,我们也犯不着同瞿夫人撒谎!” “宋令星,你用你那没发育完全的小脑给我好好想一想,这玉影杯到底是谁打碎的?” “琉璃杯本只有一只,我怎么可能给你另一只?” “你说琉璃是你自己做的,怎么不能给阿母另一只了?”宋令星反驳,没有提玉影杯的事。 “是啊,琉璃杯是我做的。” 宋令月拿着刀防身,游走起来。 这些杂七杂八的后宅之事,总如乌云一般缠着她。 她以为瞿老夫人寿宴之后,这两母女得了惩罚应是要学会低调做人。 可偏偏,偏偏要缠着她。 她心里突然就恼了。 “可我不想给,你奈我何?”她讥笑,嘲讽拉满:“说来,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作茧自缚吗?” “是我逼着你和主母撒谎,招惹上瞿夫人?” “还是我逼着你去勾搭那乔思蜀?” “说来,你应该要感谢我。” “若非我没有再做一只琉璃杯给主母,你和主母也不会想方设法地栽赃于我,我也没理由在众人面前替自己辩解,那你也没有时间去与乔思蜀行苟且之事。” “当了乔家的填房,总比嫁给一个穷书生,破落户当正室为好?妹妹,你说姐姐我说得对不对?” 宋令月云淡风轻的表情,每一句话都说得轻快轻巧,却直击宋令星的痛处。 填房连妾室都不如,若是正室家族煊赫,其陪房丫头都能压填房一头。 清白人家大多是不会让女儿去做填房。 但宋家却默认了乔家的处置,没有为她争一争。 宋令月本不想说得如此赤/裸/裸,但宋令星再怎么说也有十三岁了,不能辨是非是她的错,不能怪别人。 宋令星听闻后呆滞了许久,眼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大颗大颗地从脸颊上滑落。 她捏紧了双手,握成一个拳头,又抬手用力地擦了擦眼泪。 “宋令月,这一切我只能怪你!” 她像是一头自缚翅膀的小兽,蒙着头直冲冲地撞上来。 宋令月将刀背在身后,怕误伤,不停地游走。 而宋令星却跟着不放,似是要将撞倒宋令月为止。 陈霜儿站在房门口听了许久,瞧这模样觉得宋令星即好笑又可怜,不由得向前阻拦,想要抓着宋令星与她细细说道,或许能化解仇恨。 刚近了宋令星的身,却听: “霜儿姐姐!小心!——” 宋令月一个箭步冲向前,用砍刀背打掉宋令星手中隐藏的小刀。 又一个转身将陈霜儿推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顺带——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黑夜里突兀地响起,宋令星捂着脸,不容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望着宋令月。 “你居然敢打我?” 语气里全是委屈,仿佛刚才准备捅人的不是她一般。 “打的就是你。” 宋令月再次拿着刀对着,她没想到在现代学的防身术居然在此处用上了。 “这一巴掌是替霜儿姐姐打的,那日当着众人的面你打霜儿姐姐,今日你还妄想持刀伤人?” 宋令星含着泪:“你们都欺负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欺负我!!” “宋令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一口一个贱人骂我,手里拿着刀随时想杀我——” 宋令月想到了原身被欺负的日子,也想到了自己读书时被霸凌的日子。 她还没有反击那些霸凌者就穿了过来,到了这里霸凌者仍觉得自己最委屈。 心中升起了一股悲怆。 就在她这分神之际,宋令星红着眼再次抓紧小刀往前冲着刺杀去—— “嘭!” 只听什么重物摔了出去的声响。 宋令月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梁疏淮的怀抱里。 她先前躲闪不及,以为自己要遇刺便做了抵御的姿态,没想到梁疏淮救了自己。 “你怎么过来了?”宋令月被他抱着,往外退了几步。 刚那一瞬似有飘飘然之感,可她的双脚似是没有离开过地面。 “房东已经去报官了,你这妹妹持刀伤人已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梁疏淮顿了顿,“你应该不会为她求情吧?” 宋令月点了点头表示不会,“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两人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宋令星,陷入沉默。 远处的灯火将永安郡的夜妆点星子,巷二街待官兵走后再次陷入的往日的宁静。 唯有一名妇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 送走梁疏淮后,宋令月坐在床上收拾好琉璃饰品。 陈霜儿面露忧色,最后还是比划出来:小月,那一巴掌,谢谢你替我回击。 宋令月摆了摆手,“无妨。宋令星这事本就不对,难道要我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害你吗?” “我只希望,这宋家不要再缠着我了。听梁疏淮说免不了一顿板子,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继续比划:你的手还好吗?这些饰品哪来的? “我的手还好,不碍事的。这些饰品要加紧做完。” 她沉默片刻,“这些饰品如何来的,我暂且不能告诉你,或许等到某天,我会告诉你的。” 陈霜儿点了点头,也不再强求。 先前心中的那股怨气也早已消散。 她也帮忙收拾了一会儿便歇息去了。 油灯在房里闪烁着,宋令月在脑海里不停地做着饰品。 而“要不要向陈霜儿坦白,将机器拿出来放在后院”这样的思绪如同油灯里溅起的火花时不时的闪现。 13. 第 13 章 暑气正涨,虽是清晨,太阳已明晃晃地升起来了,晃得人眉眼疼。 瞿老夫人府邸里,仆人们正忙着四处涤扫着,清水一桶又一桶地洒着,园中绿叶繁茂倒也抵消了部分暑气。 瞿芳手拿鱼食碗倚靠在凉亭柱上,慵懒地随意地捏起一把鱼食往一方水池里散去。 水池里,肥硕的锦鲤纷纷挤了过来,张着嘴接食。 颇为激烈,溅起水花,惹得一方清池泛出涟漪缱绻。 “你可知错?” 瞿芳面上带着笑,姣好的面容,眼下却泛着冷漠,连带着这玉珠嗓音里都染了一层寒。 涂虎屈着身子,跪在地上,头低到尘埃里:“小的知错,那日不该昏了头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做事。” “知错?”瞿芳又捏了一把鱼食往池水里洒,水花溅得更大了。 “你可知那日你要拐的是何人?” “梅瑶的,唯一的女儿,周玄雁。” “我记得涂爷应是好记性,你应该知道梅瑶与我的关系应是如何吧?” 涂虎抬起手,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掌掴去,一下又一下,远处的仆人只敢看着不敢声张。 声音持久地响着,连池水的鱼儿都懵了许久,忘记抢食。 直到涂虎的嘴角渗出血丝,脸颊充血肿了许多。 才听那玉珠声才响起:“行了。再打下去,怕是要吐血,别脏了我阿母的园子。” 涂虎含糊地应答道,手上停了动作。 瞿芳:“说来,你同那宋家的,还做了一桩买卖?” 涂虎心中大骇,这事本是天知地知,他知,和那宋家的知。 瞿芳怎的知道的? 先前自己已经挨了巴掌,此刻涂虎不知如何回答,保持着沉默。 瞿芳翻起媚眼,手上的动作没停。 手腕处的冰沁翡翠玉手环与鱼食木碗轻轻相撞,发出滴答滴答一声。 涂虎听着声,后背渗出冷汗,欲想坦白又听瞿芳说道。 “涂虎,我想我待你不薄。” “这事若非宋家的捅到我这来了,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 涂虎接连磕头,语气卑微,讨好奉承道:“夫人明鉴,小的是被迫的啊!那宋家的许了我一笼鸟,先前涔夜郡的姑娘又被那贼人掳走了,小的..小的是想补了这空缺,夫人在上头大人那也能得了面不是?” 瞿芳皱了眉,想起涔夜郡的事的确棘手,那两个蒙面男子处处咬着他们不放。 情报显示,那两人来了永安郡。 可搜寻多日,毫无踪迹,像是这些锦鲤没入了水中,找不到。 “行了。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别捅到老夫人这里来就行。” 涂虎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小的愚钝,为何不能捅到老夫人那?还请夫人提点一二,小的也好嘱咐下去。” 瞿芳冷笑:“阿母她居然认了一个外人当义孙女。” “当日不曾问过我的意见,也不曾问过阿尧要不要这个义姐姐。” “阿母真是老了,怎么能将对阿尧的爱分给别人呢?” “你说是不是?” 她转过头,逆着光,涂虎微微抬头不敢瞧得太真切,只觉这寒气越发的重了许多。 明明是夏日,他背后爬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小的省得了。” 看来夫人也将这宋令月视作眼中钉,意味着他可以大展拳脚,也可以私下侵吞了那一千五百两后再做行动。 又想起还在地牢里的小五,他汗涔涔地问道:“夫人,小的还有一事相求,那小五虽莽撞,但那宋令月的夫君的身形的确像极了其中一个蒙面人。” “还望夫人看在小五那份孝心上,将他从地牢里放出来吧?” 涂虎飞速抬眼看了面无表情的瞿芳,心中再猛下心,豁了出去卖惨:“您也知道,小的无妻无子,就小五这个义子——” “行了,等会儿去领人吧。若真出了无辜人命,你让我这郡守夫人如何自处?” 瞿芳邪笑,“是将你们都杀了,保全那老不死的清名,还是把本夫人拉下水与你们共生死?” 涂虎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汗,突然就释怀上头大人怎么愿扶持瞿芳了。 人傻但狠起来不要命,身份还摆在这。 上头大人好拿捏啊。 “那两个蒙面者,该当如何?”涂虎将话题扯回正规上。 太阳再次攀上高处,阳光透过凉亭打在瞿芳身上。 手中的鱼食见底,她的耐心也将要磨尽。 慵懒地伸出手,索性将其倒得一干二净。 肥鱼们因这气温升高,全都藏于水中,那些棕色鱼食漂浮在青葱水面上,打眼得很。 如同蒙面人,如同那劳什子义孙女,刺在她眼里,心中烦闷得很。 “那就放点诱饵吧。”她淡淡道。 涂虎瞧这情形也不敢再问,只得自己再琢磨琢磨见机行事。 “是。” - 宋令月盯着黑眼圈,因手掌被划破口子,受了伤,她艰难地在脑海里把订单册上的琉璃饰品做出来了一大半。 昨夜宋令星折腾许久,耽误不少时间。 她只能加班加点地完成,斜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琉璃饰品,款式多是相似。 她轻拍自己的脸颊。昨夜恨不得立马就做完,导致一夜未眠。 太急躁了,太急躁了。 还好先前就同柳雾明说了要定好交付日期,应是有时间再慢慢做。 她拾起四枚浅月蓝的三束垂落铃兰发夹在手中细细观察着,看是否有瑕疵。 盯着盯着,阳光被人遮住,她收回视线一望。 是梁疏淮。 “听霜儿姐姐说,你一夜未曾合眼?”梁疏淮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肉包,荡了荡,“先吃点包子补补精力吧。” 宋令月起身小心净手又净口后,拿着一个包子放入嘴中细细品尝。 虽是夏季,但果然还是热腾腾的碳水符合国人的胃。 咬到鲜嫩多汁的肉馅时,她后知后觉,愕然道:“你何来的银子?一个肉包需要两文,你买了...十个???” 梁疏淮打趣道:“难道这十个肉包都只能你吃?我吃不得?霜儿姐姐吃不得?陈祖母吃不得?” 宋令月急着摆了摆手表示否认。 “我只不过是先拿来给你罢了,一夜未眠,肚子里空落落的应是饿得很。” 他又解释道:“这包子是房东托我买的,他想吃肉包索性叫我跑腿。我呢顺带说多买点,分给你们也算是和睦邻里,房东家同意了。” 宋令月听闻后,再次拿起一个肉包喂到梁疏淮嘴边:“我净了手的,喂你吃。” 梁疏淮喉结滚动,犹豫许久最后一口咬了下去。 “你房东人还怪好的嘞。” 宋令月嘴里含着包子,话语含糊不清,软糯糯的。 此刻悠闲地吃着包子闲聊着,周身的气质与昨晚同宋令星对峙的模样不同。 她好可爱。 梁疏淮被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悄悄地红了耳尖。 嘴里的包子似是宝物,他有一瞬不愿咽下。 自从爷爷过世后,家里再也没有人有过这样般哄着他,喂他吃食,连阿母都不曾这样。 宋令月叹道:“我定价是不是太便宜了?何年何月一千五百两呀——” 像撒娇:“我这做得要累晕啦——” 又不待梁疏淮开口安慰,她自己又给自己加油打气:“我本就想让大家都能用上饰品!我当然不能定价太高啦!” “坚持薄利多销,薄利多销!何况!我就出个人工费嘛!” 宋令月呈现出亢奋的状态,眼下乌青,往日灵动的眸像是被束缚住般,额间渗出细汗,鼻尖沾上点点汗珠。 她自己的包子早已吃完,微微屈着空手,细长的疤痕没有渗血,只是局部肿起来,颇为吓人。 而帮梁疏淮拿着包子的那只手如水中漂浮的散桨摇摇晃晃。 “咚——” 下一秒,宋令月的头栽进了梁疏淮的胸口上。 他为接住人,飞速地挪动身子,让她的头搭在锁骨的位置。 顾不上腹部疼痛,只能手疾眼快抓住了那快要落地的包子。 梁疏淮的鼻息之间又充盈起宋令月的香味,软绵绵的,有鲜甜的牛乳味,又有清甜的花香。 他想起教导嬷嬷曾说过,凡是未成亲的姑娘家都有这样的香味,这种香是女子独有的——处子香。 嬷嬷还说:“若是世子那日能闻到这样的香味,那定是世子与那姑娘两人情投意合。” 梁疏淮被自己所想的燎了一跳,心中一紧。 他慌了神,将包子一口咬住迅速吃完,擦了擦手,将宋令月囫囵地往床上放,又拿起薄被囫囵一盖。 - 陈霜儿记着宋令月昨夜嘱托的发夹之事,瞧这日头,再拖延怕是赶不及。她往内屋里走着,却见梁疏淮红着脸拿着一油纸的包子不知所措。 她比划:小月刚睡下? 梁疏淮看不大懂,磕磕巴巴地说:“霜儿姐姐,你...你同陈祖母吃包子。” 一边递过去一边解释道:“我房东家买的,他买的,和睦邻里,和睦邻里。” 陈霜儿瞧他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的模样,一脸疑惑,只能指了指宋令月。 梁疏淮:“她..她刚睡下。” 声如蚊讷。 陈霜儿摇了摇头,只能上前从床上拾起与旁的簪子不一样的四枚——小月说的发夹,递给了梁疏淮,又拿起弄珠玉的订单册晃了晃。 梁疏淮猜测道:“让我把这四枚饰品送去弄珠玉吗?” 陈霜儿点了点头。 梁疏淮:“给谁?” 陈霜儿又指了指他。 “一个男的?那我需要等?” 陈霜儿再次点了点头。 梁疏淮得了信息,先行告退而去。 陈霜儿望着酣睡的宋令月,抚上了自己的喉咙,眉眼之间浮上羡慕与哀愁。 若是她也能说话是不是也能像小月这般自食其力? - “什么?柳雾你是不是糊涂了?”一名绿衣女子正靠在柜台上,一边嗑着葵花籽一边嚷嚷。 柳雾蹙眉反问:“小月是师傅,让她定价倒也合规矩,枝优你怎的说我糊涂呢?” 王枝优浅翻白眼,颇为恨铁不成钢道:“她一个丫头片子借着你的弄珠玉的名号才能售卖出去,你反而让她定价,还定得如此之低,你这弄珠玉的名号这么不值钱?” “莫说青槐州了,就是涔夜郡我那铺子都没有如此之便宜的。” “要我说,既然她同你合伙,那她得拿出点‘薄利多销,无敢居贵’的架势出来啊?” “眼下,你是否一文都还未收到?你同我说还给她预支了工钱,万一这丫头跑了呢?” 柳雾没想清楚反而急了起来,将情报司上峰这事抛之脑后,抓着王枝优这个同行好姐妹问道该如何做。 “要我说,先斩后奏。”王枝优撒下了葵花籽,贴近耳朵,小声说道:“你不是还未同贵族小姐们论价吗?” “你不如避开那丫头,按往日的价格售卖不就行了吗?” 柳雾舔了舔唇,喉结滚动。 又迅速将自己那日同那白衣男子明说价格的事说了出来。 王枝优轻松笑道:“不过一男子又有何碍?难不成他还能宣扬这丫头想主张的物美价廉的琉璃饰品?就算他能,知道这事的又能有多少呢?” “打个囫囵就过去了。” 柳雾思来想去,迟迟不敢吩咐。 王枝优却擅自做主地喊来了伙计,按照比其他饰品要贵一倍的价格先去收账。 伙计还未出门,迎头便撞上了站在门外,隐了气息,听了许久的梁疏淮。 他痞笑道:“柳掌柜,这是准备让他干嘛去呢?” 14. 第 14 章 柳雾哽住,不敢有何动作。 对上梁疏淮的视线,神志思绪恢复了许多。 真是昏了头了,先前愿意同宋令月合伙可不就是看在情报司上峰的面子么? 更莫说那一绝的琉璃,打着灯笼也难再找第二个能做琉璃的人出来呀! 柳雾抚上额头,微微用力地敲了敲,先前她就觉有些许闷热,此刻发觉头晕得很。 她又甩了甩头,起身倒了一杯水喝肚,才觉人好多了。 梁疏淮早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异香,疑似是柜台上另一名女子散发出来的。 他不露声色:“柳掌柜,莫不如让你这伙计撤回来?免得白跑一趟?” 柳雾心里仍有疙瘩,最终还是顺着话说:“对对对!岩三你不必再去了。去收拾一下旁的吧。” 王枝优打量了这穷酸臭小子一眼,颇为不解,怎么这人一来柳雾似是清醒了许多? 她趁热打铁:“唉!雾妹子,你这又是何故?” “先前同你说的那般,你都忘了?弄珠玉的名气可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 “怎的白白为她人做嫁衣?还是一个黄毛丫头?” 王枝优边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加快了迷幽香的燃烧速度。 一时间,柜台附近暗香悠悠,柳雾只觉头晕眼花,心中的烦闷要冲破而出。 她大口呼吸,不禁反问:“对啊!凭什么为她人做嫁衣?” 往前走了几步,狠下心地抓起了梁疏淮的手臂,似是发泄诉苦:“十文钱,三十文钱。” “呵,你可知我这弄珠玉里何曾有如此之价廉的饰品?你放眼看看,整个新北坊有如此之价廉的饰品吗?” 又甩掉他的手,步步走向柜台,双手拍在柜台上发出闷声一响。 “乃至整个永安郡都不曾有如此之价廉的饰品!” “为何?为何?为何是我?”柳雾似是陷入了癫狂,她一改往日的模样,举起双手顶天,“我不愿意!我这弄珠玉绝不愿意当第一家,我就是要大赚特赚,我要赚那些——看不起百姓的贵族的钱!” 柳雾转身轻笑,双目通红,面部有些僵硬,语气松快:“岩三,去!去告诉那些贵族,我这些琉璃,我卖一百两一只!你速速去,别耽误老娘挣钱!——” “咚——” 梁疏淮一记手刀打在柳雾的脖颈处,她瞬间倒在柜台上。 岩三望着这瞬间的变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自家掌柜的都晕了,可不得守着店里? 可掌柜又说不能耽误她挣钱—— 梁疏淮:“兄弟不必去了,你家掌柜的中了毒,刚才说的怕是未曾思虑过后的话。” “你是何人?呵,弱冠为及,指挥起生意场了?” 王枝优见其似有功夫在身上,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眼,说话也谨慎起来:“你可知,雾妹子刚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知。” 梁疏淮慵懒地挑起眼皮,乜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王枝优被这样的眼神和笑容激起了杀心。 她抓紧了柜台的边角,狠狠地刺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欲想抓上几粒葵花籽。 却被梁疏淮飞速出手将整个碟子拿走。 快到只剩一线残影。 王枝优有些慌神,迷幽香的威力她早已见识到,若自己也被绕了进去,当真不妙。 “你刚才是不是想杀我?”梁疏淮挑衅道:“可是你没有我速度快!” 他一个飞身闯进柜台后面,伸出硬掌虚虚地掐着王枝优的脖子,另一只手打断了王枝优的小动作,顺带一脚踢散了迷幽香。 星火灭了,香气也断了。 岩三躲在柱子后,脑子一片混乱。 怎的就成了这样的情况? 掌柜的倒在柜台上,掌柜的朋友被掌柜的合伙人的夫君掐着脖子。 不就是一定价的事吗? 有事好商量不行吗? 他上有老下有小的,整得多刺激啊这? 梁疏淮:“岩三兄弟,去报官吧。就说有人用迷幽香迷晕了百姓。” 王枝优面色凝重,她昂着脖子尽量不碰到梁疏淮的手掌,她能感受到这穷酸小子有锋利的掌风。 刚才交手时,这人怕是连三成力都未使用。 而且明明年纪不大,穷衣穷面的,他居然还知道江湖上的迷幽香。 王枝优在心中暗叹大意了。 不过去官府她倒也不怕,上头大人会保她。 于是她哽着脖子,只需思索如何将迷幽香“毁尸灭迹”就好。 岩三忙不迭地出了门。 周玄镜扬着木扇悠悠走了过来,看着火急火燎的伙计,心中只道一声没规矩。 当踏入弄珠玉的大门后,又迅速退了出来,认认真真地望了一眼匾额。 他没走错啊? 怎的里头活活地像个书卷上描述的凶杀现场呢? - 宋令月醒来时,陈霜儿正在一旁对应着册子将那些发簪和耳坠分门别类,不过样式大差不差的,按个数放好就行。 她拾起一对三叠勾金荷叶碧绿琉璃耳坠,放在手掌中细细观摩着,这是时下贵族里最流行的款式,若非小月能做出来,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敢上手去摸。 木窗上被陈祖母放了硕大的蒲叶遮阳,屋内日光昏暗,凉沁不少。 宋令月懵了许久,径直上手拿过那一对琉璃耳坠,不待陈霜儿有何反应,替她戴了上去。 碧绿色的耳坠在陈霜儿的雪肌衬托下,愈发翠绿,为陈霜儿整个人添了几分竹林君子之风情。 陈霜儿知这是要卖钱的,也是别人定好的,她着急想要摘下来却听宋令月斩钉截铁道:“不许摘,摘了我跟你急。” 宋令月瞧着陈霜儿露出一丝娇羞的欢喜,心中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做点首饰送给她。 先前还着急着时间,此刻宋令月不急了。 刚沉睡时,早已同系统问过了,说是能一键复制,最大数量是二十只。 意味着她只要把第一只做得最为精巧细致,后续复制的二十只能同首只一样。 她能进行量产。 “糟了,我忘了那男子定了发夹的。”宋令月慌忙起身,掀开遮阳的蒲草,太阳已西斜几度。顾不上肚子咕咕叫,她潦草洗漱几番准备急冲冲地出门。 陈霜儿比划:发夹已被梁公子拿去了。 宋令月迟疑地回应了一声,但还是一头冲去弄珠玉。 - 新北坊近日来可是官兵长跑之地,街坊邻居瞧热闹的围了一圈,轻车熟路地给官兵让路,有的几个还大着胆子与那官兵打听消息。 路人话语纷纷,宋令月只抓着关键词“弄珠玉”、“迷香”、“命案”,心中一沉。 她想起梁疏淮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只担心着梁疏淮莫要出事。 她挤过人群,找了官爷行礼:“官爷,民女也是弄珠玉的伙计,发生何事了?可否让我进去瞧一眼?好做打算不是?” 官兵低垂着眼,手肘撞了撞岩三,岩三连忙点头,宋令月才得了允许进去。 好在并没有外头传言的那么吓人,没有什么命案,是那江湖上的迷香惹得人心惶惶。 “梁疏淮,你可有事?”宋令月下意识去寻他,惦记着他一身伤口。 梁疏淮摆了摆手。 宋令月又焦急问道:“发夹可有给那男子?” 梁疏淮从衣袋里掏出来,因先前动作动了腹部之处,这发夹上染上了一丝血腥气味又混合着梅花香气。 宋令月细嗅后皱眉,她知道是梁疏淮抓住这放了迷香的女子也不好责怪。 何况系统开了新功能,能够一键复制,这新发夹也是一瞬的事。 她对着梁疏淮耳提面命:“下回可不许这么莽撞了,你还伤了身体呢。” 这弟弟就是仗着年轻,要是在福利院里,这样糟蹋身子,院长妈妈定是要狠狠说一顿的。 不论如何,生命在福利院里是最可贵,最重要的。 她看着还在昏迷的柳雾,索性先解决周玄镜。 一脸歉意地同站在一旁轻摇木扇的周玄镜行礼,“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这发夹虽是做了出来,可不慎染上一丝异味。怕公子介意,还望公子再宽限我一点时日。” “待我处理这些事...约莫傍晚时分,我定送上门,您瞧如何?” 周玄镜合上扇子,清冷发声:“可以。不过姑娘可以拿与我看一眼?” 宋令月递了过去。 周玄镜拎着浅月蓝的三束垂落铃兰发夹,这铃兰花栩栩如生,极为逼真。 放在光下细细看,似有露珠闪在上头,这垂落的样式带了点俏皮风感。 他仔细想着,若是这琉璃发夹别在小妹的荷花双包发髻上,定是俏皮可爱之极。 他又细细深闻,转手几道后好似没有说的异味,反而有一股梅花清韵。 他坦诚道:“不管什么异味,只要不是这视频自行散发的便可。” “我瞧着,欢喜得很。小月姑娘倒也不必再费心了。” 宋令月想解释,这异味是血气。 却被周玄镜阻拦:“无须细细说与我听,读书人不讲究玄黄,不探虚,只信实。” 宋令月行了礼,将周玄镜送走。 再瞧外头,官兵扭送走了那女子,岩三当做证人同去衙府,围观的路人也都已散去。 - 店内只剩下三人。 梁疏淮指了指柜台上悠悠转醒的柳雾,与宋令月小声耳语道:“央央儿,这饰品定价你还得同柳掌柜再商量为上,莫要因此失了彼此的情分。” 柳雾半睁着眼,抬手撑在柜台上,抚着额头,紧皱眉头,脸色苍白,一脸难受。 宋令月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将其扶着坐了下来。 柳雾游目一眼店内,依稀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她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梁公子说,你中了迷香。那香损人心智,激人心火,严重者陷入癫狂,神志不清。” “先前我——”柳雾疑惑。 宋令月点了点头,又道:“雾姐姐的真心话我大致知道了,等你休息好了,晚上我俩姊妹真诚地谈一谈定价的事,如何?” 15. 第 15 章 炊烟袅袅升起,新北坊的游人也渐渐归了家。 梁疏淮没有停留在店铺里,他买了些吃食放置后转身走了。 一是想着告诉陈霜儿一声宋令月的情况,二觉得今日这人来得蹊跷,迷香也来得蹊跷。 宋令月此刻心思扑在柳雾身上,倒也没细问梁疏淮何来的银子买东西,只嘱咐着他早早归家休息。 柳雾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几杯温水,人清爽不少。 看着一脸担心的宋令月,先前那些真心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雾姐姐,你如何了?” 柳雾喑哑着嗓子:“我好很多了。” 她终是狠了狠心,合上双眼,坦诚道:“小月,雾姐姐我不瞒你。” “我自幼穷苦,五岁丧父,十岁丧母。二十岁丧了丈夫。” “我未曾有过一丁半点的子嗣,婆家将我轰出了门。我机缘巧合得了先机,做起了饰品买卖。” “很久之前,饰品没有现在这般昂贵,都是寻常价格。” “不知哪天开始,这永安郡的饰品纷纷水涨船高,坐地起价,我本不想如此。” “但我那好友..王枝优同我说,就我不涨岂不是乱了规矩?再者,饰品越贵就只有贵族能买,这就是在赚有钱人的钱,积功德。” “你那日同我说完,我也是想过,我想明白了又没想明白。” “你为何就坚持着这琉璃定价如此之低?” 宋令月知道自己那日有些太要强了,本是合伙人,却没有好好谈论此事。 在现代,合伙人是自己的朋友,两人志向相同,许多事无需掰开了细细侃侃而谈。 她到了古代,却没想着去了解柳雾。 宋令月诚恳道歉:“雾姐姐,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了。” “我未曾切实考虑过你。你不曾反驳过我,我原以为你是同意的。” “说来,你的真心话是你的志向,我应是要问清楚的。” “琉璃定价之低,我不是一时兴起。” 宋令月抚上柳雾那双发冷的手,传递着热度。 眼神真挚:“我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我——” “我原是巷四街的宋家嫡女。我阿母去世,我阿父一蹶不起,宋家落魄,树倒猢狲散。” 她忽略了柳雾眼神里的震惊,毕竟宋令星的事闹得很大,众人皆知。 继续说道:“阿父续了弦,我再无阿母,只有主母。主母待我苛刻,家中又添新丁,阿父越发地不重视我了。” “自我阿母过世后,我..我羡慕别家姑娘的吃穿用度,羡慕别家姑娘满身华服,满目饰品。” 宋令月不仅是在替原身、陈霜儿诉苦也是帮青春期的自己诉苦。 “我被主母设计赶出家门后,投宿我好友家。细细算来,十五年,我不曾过过几天好日子。我敢肯定,若我无琉璃这门手艺定是无以为继。” “明明我自己便是那样过来的,我有了手艺为何还要让这千千万的同我一般的贫苦百姓因饰品价高望而却步,在大好年华都不敢在墨发上别发簪,玉耳上戴耳坠?” “这是我的愿。” 柳雾也想到了自己,艳羡那些贵族女子能穿金戴银,满头发饰,明媚动人。 所以起初情报司让她选一门行当时,她毫不犹豫地选了饰品买卖。 “可你..你不爱钱吗?” 柳雾问出了一个粗鄙俗气却又现实诚恳的问题。 宋令月收回抚上柳雾的手,反而攥紧双手握成拳道:“谁不爱钱?我主母设计,你可知是什么计?” “说我欠下一千两,那日不还就要把我卖到牙子那去,当笼鸟!” 柳雾倒吸凉气,这主母当真狠心。 “我为了自保,只得同牙子说一个月后还他一千五百两,如今约莫过去十天了,我暂未有进账。雾姐姐,你说我怎的不需要钱?” 柳雾一时古道热肠,当即想掏出银两替宋令月还了那债。 宋令月知晓柳雾这般怕是有迷香作祟,她只笑着婉拒:“若我这薄利多销的法子凑效呢?若撞大运了,不肖一个月赚够一千五百两呢?” 柳雾担忧:“一枚素发簪十文,稍显复杂的三十文。你得利六文或十八文。” “一两是五十文,你这一千五两约莫七万文,你需要做...”柳雾算不了,转身想去拿算珠。 宋令月心算出:“四千两百枚或一万二千枚。” 柳雾惊得咋舌:“这..这...小月,这么多。你半个月怎能做得出来?” “莫说要做这么多了,若没有人来买呢?” 宋令月倒是不慌不忙,这十天以来,杂事虽多,但她也有走街串巷地了解市场。 永安郡人口多,约莫四万人。在整个大启朝算得上是人口多的小城。 圣上恩典,特意将全郡分为五个坊市,东织坊,南瓷坊,北墨坊,西厩坊,新北坊。 东织坊与南瓷坊两处商贾居多,北墨坊倒是文人骚客集住之地,西厩坊多是穷苦百姓,新北坊是永安郡发展起来后,许多外郡人涌入而新劈的坊市。 而这么多人中,贵族只占一小部分,一千五百人都可能不到。因此整个饰品买卖里,贵族的消费力超普通百姓千百倍。 “先前我在老夫人寿宴上献上琉璃灯至少在贵族里闻名。至于这百姓如何知晓——” 宋令月笑道:“那日你叫那白衣男子来寻我,你可知这人是谁?” 柳雾摇了摇头,只道:“我瞧那人服饰华贵,周身气质像那读书之人,我细想了打过交道的贵族家里,似是没见过这男子。” “那人是周玄镜,周家的长子。”宋令月言之确凿。 “此人向来自认心怀天下百姓,那日他也问过我为何定价之低,我实话实话,我瞧他似有所悟。” “便希望能借助他的文章或借他之口,将这琉璃真正地宣扬出去。” “若是他不肯这样做也无妨,待梁公子身体好了一些,我自是要挨家挨户地宣传。” 宋令月再次抚上柳雾的手。 “雾姐姐,我知你真心话,我也知你忧虑。” “若你觉此法属实不妥,我不会再借你弄珠玉之名,不放你这售卖。但既是我考虑不周,我依旧让利于你,直至补偿你五十两为止。” “若你当下诚心想过,认同我这法子,那我们俩姊妹不能再有如此难堪之事。” 柳雾先前是因为梁疏淮的玉佩而愿与宋令月结缘,今日灯下细聊,她才真正了解这姑娘有如此坚韧之心。 柳雾先前只是暂且同意,如今听她细说,心中已是认可一大半了。 她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可是,小月,你这饰品得要卖如此之多才够一千五百两,我总归不亏,可你若真到了——” 宋令月笑道:“雾姐姐,就如同周公子那般,明明价值三十五文的饰品,偏要给一两。那些贵族怎会如此斤斤计较呢?” “再者,往日我们又不单单只做首饰品,我想要做出更多的样式,我想让这琉璃世人皆知!” 柳雾坐在圆木桌旁,与宋令月互握双手,感受到她那双手里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她瞧着在落地烛灯映射下,宋令月的眸子闪闪,漾着星火,满脸希冀。 - “大哥,这发夹真好看!”周玄雁手捧两个琉璃发夹,围着周玄镜打着转。 浅蓝色的铃兰花躺在周玄雁两只红润软糯的小手上更为逼真,灵动。 “大哥,我就说了小月姐姐很厉害吧!可惜你不能同她共工了。” 周玄镜瞠目:“你怎知那姑娘叫小月?我记得我未同你说过?” “所以你莫名其妙的要求我去问那弄珠玉的掌柜的还需不需要招人?” 周玄雁嘿嘿笑着糊弄过去,又磕磕绊绊地把那日寿宴之事说得一清二楚。 周玄镜越听心中越发觉得这小月姑娘可怜得很,身处后宅之漩涡又努力自救,当真是世上少有的姑娘。 “大哥,这四枚发夹多少钱?二哥还拿了我的压岁钱呢,能否等二哥回来了,让他给你钱?”周玄雁一边小心触碰那灵动的铃兰发夹一边说道。 周玄镜经小妹一说又想起那小月姑娘定价之低的实情,再次感慨:“三十五文。这四枚发夹居然只需三十五文?团团,我没想过她会有如此之胸怀。” “什么胸怀不胸怀,大哥,发夹这么价廉?那小月姐姐又何时能挣那一千五百两?” “我偷偷听了芳姨同阿母说小月姐姐被她主母设计欠大钱,若是换不了,就要去当笼鸟。” “笼鸟是何物?我不太懂,但听着不像好东西。” 周玄镜不敢相信若是这样心有大义,自食其力,清清白白的姑娘去当了笼鸟,那真是这太平盛世里最大的笑话。 他想到宋令月同他所说的薄利多销,猛地发问:“团团,你觉大哥的文章作得如何?” 周玄雁露出嫌弃的表情:“大哥,你自是青槐州的缇鹭书院里一等一的,你向来少归家,你好不容易回家了,还要我这妹妹再夸夸你?” “阿母阿父成天念你在学业上的好来督促我,我可是不想再去背那劳什子女诫了。” 周玄镜笑了笑,捏了捏周玄雁的肉脸颊:“团团夸我自是要比别人夸我来得真心实意。你呀,好好读书,我会同阿母说让你也看看四书五经。” “女孩子家不要拘泥于后宅为上。” - 梁疏淮在房檐上飞着,默不作声,脸色不佳。 本以为这永安郡离京华城这么远,应当是要清澈明亮。可自他入城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如影随形一般,令人恶心生厌。 他一路跟到府衙,瞧着那王枝优关押进大牢,心中那块石头才真正落地。 再回到巷二街时,李无殊正在小厨房里慢炖药物,药罐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空气里充盈着一番苦味。 梁疏淮见此情,调侃道:“无殊,这些年总是你为我煎药,等你以后成亲,定是个好丈夫。” 李无殊却不似往日回怼,异常的沉默让梁疏淮恍然醒悟,连忙补救:“抱歉,我不该如此调侃你。” 李无殊曾订过娃娃亲,但那家似是染上瘟疫,一大家子都过世了且尸骨无存。 他向来重情重义,虽这亲仔细算来是大人之间的玩笑话,但他为那小姑娘立过衣冠冢。 只听李无殊喃喃道:“我好似再见到她了。” 16. 第 16 章 那个消息传到宋令月耳中时,她还在脑海里一键复制着琉璃发簪,左思右想打算等待这价廉琉璃饰品推广出去后,得到市场反馈再同陈霜儿说一说拿出机器的事。 琉璃发簪体积小又要精巧,宋令月很用心地做着,大件一点的在塑性方面都好控,越小就越难把握,重复打磨样本也需耗费许久。 她全然不知身外事,一心扑在这琉璃上。 若非是陈祖母上坊市替陈霜儿的针线活叫卖发现弄珠玉异样时,怕是闭关做琉璃的宋令月要等许久后才得知晓。 “什么?弄珠玉出事了?”宋令月从脑海中闯来,手中的簪头刺进掌心,钝得生疼。 陈祖母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抓着宋令月的手直接往外拖去。 两人脚步匆匆,原本十分钟的脚程只用了五分钟便走到了。 映入眼帘的,熙熙攘攘的坊市里唯有弄珠玉门外围了一群人。 各个都身着华贵,富态逼人,有几个娘子叉着腰还有几个娘子摇着扇子,小厮伙计手里抓着木棍,候在一旁。 柳雾站在弄珠玉的门栏处,声嘶力竭却又神色自若:“各位同行们,柳娘子我知道各位皆是永安郡里的能人。” “但范蠡夫子有言,‘论其有余和不足,则知贵贱。’” “还有言,‘薄利多销,不敢居贵。’” “柳娘子我只不过是遵循范蠡夫子说的话罢了。各位能人,经商奇才倒也不必如此声讨我吧?” 柳雾此话一出,在场的商贾皆脸色一变,谁不知道范蠡祖师爷说的话?就她能显摆?就她能说会道? 可这饰品市场价它就有这么高,怎能她一家弄珠玉打破规矩? 吴娘子端扇遮脸,同另一邵娘子说着悄悄话:“当年王大娘子拉她入行时,这柳娘子最初也是定价低,到了后来才将这价格提高了?” 邵娘子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吴瑞雪冷笑,眼神里不屑尽显,她语气高昂,全是冷刺:“柳娘子,好赖话你都说了,我怎的记得多年前你刚入行,也曾是低价变高价呢?” “怎么?这么多年,你钱赚够了,现在设低价扰乱市场价格,想要百姓人人夸赞你?” “看你可怜,若你真想要个好名声。不如我同郡守老爷求一贞节牌坊给你?如此一来,你这寡妇得了牌坊,名气自然是有的。” 吴瑞雪说完,引发阵阵嗤笑。 女子做商贾本是艰难,大多都是夫家的铺子交由其打理,远不像柳雾这般孤舟独撑。 再者皆是出生富裕之家,因此也更加抱团。 柳雾被戳到痛处,手中的帕子拧成结。 她心中浮起愤怒,脑子里却是想到昨晚宋令月那般模样。 这些年,不曾有人同她提过买不起饰品的人该如何,她也忘了自己一开始也是属于买不起饰品的那一群人。 既然昨夜同意了宋令月的提议,那今日按自己的心性那定是万悔不辞。 “若你是寡妇该当如何?” 人群里冒出一清脆女子声音,柳雾抬眼望去,是宋令月。 她明是最为普通的一身棉麻衣服,却气势如虹,正义之色满盈,脚步生风。 “各位娘子,想必都是有夫家帮助才有今日之成就,在永安郡五个坊市里皆小有名气。可若你们是寡妇该当如何?” “瞧你们腰肢缱绻,身形清瘦,貌闪桃花粉嫩,各个都是美人,若真是寡妇应是会投湖自尽还是哭得梨花带雨隐居后宅?” “还是像雾姐姐这般自食其力,自撑起这弄珠玉至今?让众人皆知这弄珠玉?” 众人听了,脸一阵白一阵红的,疑惑着这妮子似是在夸她们颜色好,对夫家忠诚,又似在损她们娇弱不堪。 可女子本是娇弱为上,才能找个好夫家。 众人皆没言语。 吴瑞雪是读过书的,自是知道这小蹄子在损她们,她仔细辨认,发现这人正是巷四街宋家的长女。 她冷眼一笑:“我说柳娘子哪来的胡思乱想呢?原来是这落魄户宋家的长女?我真的想发笑。柳娘子你莫不是被这粗鄙丫头灌了迷魂汤吧?” “你可知王娘子因她入了大牢?要是这粗鄙丫头狠了心,哄骗你进了牢里该当如何?你这弄珠玉的怕不是白白落入别人手中?” 柳雾知宋令月不是这样的人。 她默不作声,只好奇这贵族定了琉璃饰品不假,可还未送上门过,怎的这价格情况都知道了? “若不是我那兄弟在周家当仆管,瞧见了周家长子写的文章——”另一娘子说道。 可总有的笨美人打岔:“你兄弟识字?不是说听来的?” 那一娘子撵了一拳:“知晓了他写的文章,你还要瞒我们到何时?要等我们被百姓的唾沫淹死才算好?” 宋令月接过话头:“各位娘子急什么呢?我们这是琉璃饰品卖得价廉,又不是镶金、镶银饰品卖得贵。” “若是告到郡守大人那,各位娘子也占不住理呀?” 柳雾知道宋令月总是伶牙俐齿,她出现后她就没再说话,毕竟这琉璃终归是宋令月做。 再次看向宋令月的眼神却是变了,宋令月赌周玄镜帮她这琉璃写文章做宣传,竟是真的写了文章。 周家长子在书院里数十年载,莫说大儒也莫说骚客,他的文章可是一等一的。 以往送饰品给周家时,总能听到众人对其的夸赞。 人群中突然冒出附和声:“对啊,这弄珠玉的卖——卖琉璃又关各位娘子掌柜何事?” “我虽不知是何物,但我也听说了,周玄镜公子为这琉璃写了一篇文章!” “周玄镜公子向来专精覃思,斐然成章,大多文章都有关家国大事,可见这琉璃定价低廉应是触动了公子那颗大义之心。” 永安郡的郡守张舒知是寒门弟子靠科举才当上这父母官,在任期间勤勤勉勉,兢兢业业,因此这永安郡向来是尊重、推崇读书之人。 更别说周玄镜这样的天之骄子,那可是永安郡里稚童启蒙后纷纷学习的榜样。 宋令月自是内心感谢这周玄镜写的文章,她接过话说道:“不错,周公子在我这为其小妹定过琉璃饰品,因为我得以与周公子有几面交情。” “他问我为何定价之低廉——” “各位有目,我与弄珠玉的柳掌柜皆是穷苦之人,弄珠玉有今日这般成绩都离不开各位的支持。因此特意做了价廉的琉璃饰品,只愿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街头百姓都能用上这饰品,为自己的生活添点色彩。” 她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做好的琉璃发簪,环绕着一一展示。 众人见了,只觉妙绝。 没有普通镶金发簪那般粗糙,没有珍珠发饰那般寡淡。 五颜六色,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诸位,弄珠玉的琉璃饰品,素簪只需十文,复杂只需三十文。往后弄珠玉还会出品更多样式和其他饰品,若各位心动,可来弄珠玉下订单!” 柳雾也附和道:“是的,众人若是喜欢,可来铺子里下单。” 此话说完,只听众人议论纷纷。 周玄镜文章里写道这琉璃价廉,未曾想竟是有如此便宜。 十文钱!三十文钱! 最普通的素簪都不可能如此便宜! 围观的群众胆大心动,走向前进了商铺里,柳雾进门招待。 留下宋令月面对那些娘子,以防节外生枝。 果不其然。 一颗臭鸡蛋从远处飞来,正巧要落在宋令月的额头上时。 霎时间有一道黑影闪过,抬手轻轻松松将那臭鸡蛋还了回去。 “哎哟!” 那扔鸡蛋的糙汉男子叫了一声后,又消失于人群中。 王枝优站在弄珠玉旁的茶馆楼上给吴瑞雪比了手势,吴瑞雪接过暗示,悄悄地扇了扇子。 梁疏淮站在宋令月的一旁,小心问道:“没事吧?” 宋令月还未反应过来这梁疏淮是从何而来,又见从何处飞来一块小石子,她一个转身将梁疏淮护在身后。 小石子打在她的肩胛骨,发出闷吭一声。 有点痛。 仅一瞬,宋令月额头渗出冷汗。 “梁公子,你无妨吧?你为何不在家休息,你的伤口还未好全呀?”她撑着精神问道。 那石子飞来的一瞬,她想起在现代,因成绩优秀,在国旗下讲话。那一篇稿子她用心写了一个星期,却在台上被那些捉弄她的人扔了小石子,笑她写得垃圾。 因台下学生多,老师也没能抓到那扔石子的人,那嘲笑她的人,最后不了了之。 宋令月只记得,后来,她将那篇稿子直接烧掉。此后无论获得什么荣耀,她都不愿上台演讲。 梁疏淮没有言语,他视线停留在还未好全,正在结疤的宋令月的手掌上,满眼疼惜。 他言笑晏晏,眉眼轻佻,言语染上了寒气:“诸位想捧场我们弄珠玉应是敞亮欢迎,若是想丢暗器比如小石子?臭鸡蛋?等这样的小儿伎俩,小人行径,我们弄珠玉也定能奉陪!” 他游目在那一帮找茬的娘子身上,似笑非笑,看着吴瑞雪拿着扇子挡了挡,眼睛却瞟上茶楼上的王枝优,发现那人早不见踪影。 这样的一瞟,没有逃过梁疏淮的眼。 - 李无殊正在帮陈霜儿倒水。 从水井里灌满水桶,再一桶一桶地倒入蓄水瓷缸里。 “好了,这样你和陈祖母也不用一天一取了。省点力。”李无殊轻轻抹去下颚处的汗水。 陈霜儿抿着嘴,递上了手帕,李无殊犹豫许久接过。 “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与我这柔弱孙女倒是提不起来这水。” 陈祖母先前同陈霜儿两人倒水,不小心闪着腰,正巧被有心的李无殊听见。 “陈祖母不必客气,有需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大可叫我。”李无殊笑道,接过了陈霜儿递来的白水,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对!也谢谢你那包子,梁公子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当真是要和睦邻里。”陈祖母夸赞道,她瞧着李无殊一表人才,与陈霜儿倒是相配。 一想到霜儿那杳无音信的夫君,她心里自是不满,若霜儿不是哑女,定是要与那男子早早解除婚约的。 喜鹊在枝头叫着,又引来了一个鸽子。 陈祖母只觉有趣,喜鹊都是成双成对,怎引来鸽子,当做笑谈与两人说着。 李无殊陪笑,避过两祖孙,从那鸽子爪中拿出情报一看。 「笼鸟逃,线索及,躲西厩坊巷子末。」 17. 第 17 章 三天时间,宋令月将先前贵族定好的琉璃做完了。 此刻她已是精疲力竭,回想起自己偶尔看的种田暴富文小说,感觉那只是作者随便写写就好似主角一下子就能成功,可自己真的穿越后,才发觉根本不可能。 不管有多少的主角光环,前期的波折总要经历。 她瞧着将升的朝阳,思忖着若是没有系统,她是不是在宋家后宅里就被封建礼数,被那主母给磋磨至花谢? 她不敢想,她不知道自己一个现代人在这古代会有多坚强。 【滴——系统已收到。】 【系统已为您升级如下功能:】 【一键复制增添至一百个。】 【雕花类自带香气BUFF,动物类自带鸣叫BUFF。】 系统冷不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宋令月的神游。 她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buff?” 自从上次系统告知她可以一键复制后已经过了许久,这次再响起这电子机械声,宋令月心中只剩还是系统好的感慨。 【谢谢宿主对我的喜爱。】 萝莉音发出一阵娇俏声后,又继续说道。 【比如宿主之前做过的铃兰花发簪可以散发出淡淡的铃兰香味哦,又比如宿主做的雀鸟合欢花发簪会有唧啾呢喃声哦~会更为剃头铃兰,栩栩欲活~】 宋令月欣喜地点了点头,“系统你真好!这样一来又能新增特色又能应付得了那些订单了。” - 今日的主要行程是挨家挨户地将贵族定好的饰品送上门。 因这周玄镜作了文章,许多心仪他的贵族女子得了今日送货的消息,早早地便在府上外门处等候。 又纷纷各显财力,原本三十文的饰品纷纷给了一两到十两不等,宋令月推脱却只听她们道: “小月姑娘可别客气,这些钱于我们而言都是小事,可对你们来说增收也重要。我们贵族多出点钱无妨的。” “希望弄珠玉可要好好做下去,为咱们永安郡的穷苦百姓造福,就如周公子所言,弄珠玉这物美价廉的琉璃饰品让百姓们买得起已是我们贵族在做善事了。” 宋令月拿了银子微怔,等木门关上掀起一股热风吹拂到她的脸上,她才反应过来。 什么叫“百姓买的起弄珠玉的琉璃饰品已是贵族在做善事?” 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道德绑架之感,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毕竟人家乐呵呵地付钱,且出于善心,你再拒绝似有不知好歹之嫌疑。 梁疏淮在一旁查看订单册,见久久未抬脚的宋令月发问:“怎么了?哪不舒服?热着了?” 宋令月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周公子那篇文章。经过这几户送货下来,感觉这文章影响颇为深刻。” “梁公子,不如我们先去买一份拜读,再送下一户,如何?” 梁疏淮前进的脚步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梁公子”这称呼刺耳。 他与她相识这么久,他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虽是假冒,可怎的都要比那“周公子”要亲密得多。 “周公子那篇文章影响颇为深刻”、“拜读”这些也刺耳。 梁疏淮向来不爱读那四书五经,同太子伴读那阵时光难熬得很。 虽说他并非周玄镜那般学富五车,他也识字也能作词,更何况伴读同期中,他的字可是得了太子太傅夸赞呢! 上次特意在她桌前替陈祖母写欠据,她也不曾夸他。 陈霜儿不是比划说宋令月最喜欢梁子桉那一手好字吗? 难道他的字不比梁子桉? 宋令月不知道梁疏淮一脸不耐烦又郁闷的表情是怎的回事,她上手牵了牵他的衣角,“怎么了?” 一脸的担忧情真意切,梁疏淮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是冒牌夫君。 宋令月扑哧一笑:“我俩还是真好笑。” 梁疏淮:? 又听她解释道:“我们刚才你担心我,我担心你,我不知为何觉得好笑。” 爽朗道:“你怎么了?同我说说。” 树枝上的夏蝉骤然发声鸣叫,周遭的空气也随着鸣叫步步攀爬,燥热难看。 巷街里路人稀少,大多在躲在家里贪凉,远处的黄狗也不比平日里有活力,吐露着粉色舌头呼哧呼哧地呼吸着。 周围很寂静。 梁疏淮的心砰砰直跳,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也有很多话想在此处同她宣之于口。 宋令月瞧着脸色越来越红的梁疏淮。 莫不是同她挨家挨户送货热着了? 古代人不比现代人的身子,从小贫苦那铁定吃食不够,身体素质也不会好到哪去。 特别是他之前还受了伤,腹部那样吓人的伤口一定还没修养好。 宋令月自己手上那一道伤口,虽到现在结了疤,可依旧疼得很,她做琉璃时候都不敢太用劲。 她伸自己温热的手,垫脚摸了摸梁疏淮的脸,有点烫但远远没到发烧的程度。 她的思绪总是很活跃。 比如现在她后知后觉发现梁疏淮又长高了许多,如今她都需要垫脚才能摸上他的脸。 梁疏淮在宋令月摸上他的脸颊那一刻,他听见好似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 像是年幼时祖父带他练弓箭,他不小心将那紧绷的弓弦磨断的声音。 又像是陪太子伴读,不小心将太子太傅的孤本掉进洗砚池,他惴惴不安只得听太傅同阿父告状,最后自己跪在祭堂下那根金铜烛台倒地的声音。 也像十四岁那年阿母重病,阿父去了江谷州开拓生意,家里只剩刘姨娘不肯叫大夫来,他当街纵马跑去找相识的大夫,那些摊贩的瓜果落地裂开的声音。 他好像的确没有周玄镜那么优秀,也没有梁子桉那般循规蹈矩。 可他一对上宋令月那湿漉漉的眸子。 “央央儿...” “嗯?” 她的手还在他的脸颊上。 “以后不要叫我梁公子可行...?” 他又急巴巴地补充:“总叫我梁公子,太生分了..吧。” 宋令月思忖许久的确是这样,现在梁疏淮已被她拉了进来创业了,算是自己合伙人也算是员工,总叫公子的确生分不少,影响团结性,不好带团队。 “那我叫你子桉?” “不!” 梁疏淮的回绝又急又果断,吓得宋令月差点咬到舌头。 “那我该叫你什么?” 宋令月不解,他不就叫梁子桉吗? 梁疏淮头一回觉得自己以往的放荡不羁有点好处。 以往同京华城的公子爷们混得近,也知晓他们在外头哄女子惯用的伎俩——先撒钱后替名,最后再撒钱人间蒸发。 若是日后被认出来了,也可以名字不对为由糊弄过去。 “我觉子桉这字,不好听,昨日我就想着要废字,今日索性与你说说,也算是有见证了。” 宋令月迟疑,“你要废字?” 不待他回答又想到什么,“你这废字影响你科考吗?” 她心里已经开始过意不去了,这原身的夫君清贫少年一枚,应是靠科考致仕当公务员改变命运。 自己顶替原身后,没再问过他愿不愿意在这弄珠玉上班,自己就给他直接Boss直聘了。 要是人家就要考试呢?被自己这样一打岔,出于责任又不好推脱呢。 “对不起,我还未想过你愿不愿意与我创业呢,我直接就将你的差事包圆了。”语气中满是愧疚,“若你需继续科考,我一边赚钱你一边学习也是可以的。” 梁疏淮不知道自己就是想慢慢地脱去“梁子桉”这个人的身份标志怎的惹得她思绪如此之多。 他连忙否认:“我寒窗苦读多年,可连乡试都没考过。央央儿想经商,我索性陪你一起。” 内心又在嘲讽梁子桉是真的一点书都不读啊,知晓得攀高枝。 “央央儿,以后唤我阿淮即可。” 宋令月点了点头,又道:“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如今你已有十七,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嗯。”语气坚定,带着惊喜:“那央央儿咱们继续去下一户?” “好。” 夏蝉停了,梁疏淮心中的石头也落地,宋令月也没说要去看周玄镜的文章,终是糊弄过去。 - “大人,救救我。” 莺歌一袭轻纱雪衣已经破损不堪,她发髻凌乱,垂下几缕碎发。 裸露的皮肤可见伤痕累累,各处透出一丝色//气的痕迹。 她躲在稻草堆处,瞧着李无殊没有后续动作,终是愿意求救。 “我来肯定是救你。”李无殊脚步轻飘,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他下意识只觉不对,“你为何不向人口喧闹处跑,反而躲到这里来了?” 一身黑衣,只露出了眼睛,深刻的眉眼里满是试探。 莺歌骤然哭红了眼,又不敢出声,只得咬紧下唇,哆哆嗦嗦:“他们将我的腿打断了。我怕,我这副模样,既恐再遭粗人垂涎,又恐他们以我是失智之人再将我抓回去——”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莺歌微抬着头,眼泪滴滴落在地上,捂着衣服破损之处,往前跪进。 李无殊从怀中掏出完好的衣服,用力张开盖在那女子身上。 确保门外没有埋伏时,他闷声:“姑娘,在下得罪了。” 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该女子抱起,从这破败的屋子的屋顶上轻身飞去,又往巷子口飞去。 粉色天空下,他的身影披上了一层霞光,莺歌那垂长的轻纱雪衣也泛着光。 许久未见这样的美景,莺歌脸上的眼泪早已成行。 直至李无殊落脚经过南瓷坊时,他感受到自己的腰侧似有尖锐之物抵住,他抽空瞟眼。 匕首闪着寒光。 莺歌哆嗦着握着匕首,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苍白无血色的唇早已干涸裂开,她说:“对不起,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妹妹在他们手里——” 李无殊只觉锥心之痛。 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留下痕迹,昏了过去 18. 第 18 章 “瞿夫人,这是您订的芙蓉发簪。” 宋令月送至南瓷坊时,正巧遇到了从瞿老夫人宅邸出门的瞿芳。 “听您的门房小厮说,要我送到老夫人这边来,您看,真是巧遇了。” 瞿芳眯着眼笑着,用团扇挡住朱唇,眼神绕在宋令月身后的梁疏淮身上,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厮?长得一表人才呀。” 宋令月笑了笑,递上簪子而抬高的手臂微微颤抖,那道伤疤隐隐作痛。 “他不是小厮,是我们弄珠玉新招的伙计。” 梁疏淮一身布衣,被误认为小厮也属实正常。 他对这瞿芳没有什么好感,总觉整个永安郡里冉起的迷雾背后之人就是瞿芳。 只可惜,还没有铁证。 瞿芳自是厌恶这宋令月的,她没有打算接过,想看看这宋令月能举多久的手。 “伙计,小厮都差不多呢。” “我瞧这小伙计,剑宇星眉,器宇不凡,当个跑堂伙计可惜了吧?” “不如到我府上来,日后与我这贴身丫鬟在一起也是美事一桩。” 梁疏淮:“我可不——” 不待说完就被宋令月靠了靠肩膀。 宋令月抬眸看着瞿夫人身后,娇羞的丫鬟一瞬就将事情了解清楚了。 不接发簪,给下马威? 她记得自己不曾得罪过她。 突然夸人,当面挖人? 那还得了? 她垂下手,将发簪收回,笑着露出贝齿:“瞿夫人与我眼光相同,民女好生福气。” 不过真是不巧,这位小伙计正与民女交换过庚帖,订了聘。他是我的夫君。” 另一只手触碰到他那只欲想反驳的手,压下了梁疏淮略有生气的情绪。 仅一句“他是我的夫君”。 梁疏淮的气消散,瞿夫人的丫鬟瞠目,再低着头不再直勾勾地盯着梁疏淮看。 瞿夫人笑得爽朗:“那我先恭喜你。” 又自觉欺负一个温顺的女子无聊,懒散道:“那发簪递过来,我瞧瞧吧。” 宋令月保持微笑,再次递了过去。 芙蓉花香气淡淡萦绕,瞿芳接过簪子放在鼻息处细细品闻,即使她不喜欢这宋令月,但这簪子精巧至极,做工的确没话说。 “这发簪怎的有一股花香味?自调配的香囊熏过?”她随口问道。 宋令月笑着回复:“瞿夫人,这是咱们弄珠玉的秘方,恕不能告知。” “行了吧。醇玉给姑娘钱吧,这簪子有新意,三十文——与我而言也太寒酸,配不上我。”她顿了顿,“就当是这花香值钱。” 唤作醇玉的丫鬟上前给了十两银子,做了个礼又退下了。 瞿夫人想起贵族之间的风言风语,展露久违的好心:“小月姑娘,莫要说我多嘴。这永安郡里的贵族大多是看周玄镜的面上才肯要你的发簪。” “你定价低廉,我知晓你的大义,可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贵族愿意与百姓用一样价钱的东西。” 说完,她似是在印证这风言风语一般,当着宋令月的面就将发簪赏赐给了醇玉。 抬起团扇遮阳,半眯着眼半不屑又似是笑道:“哪日做了昂贵无人能比的,我再订一只。” 宋令月低垂着眼,退至身后,直至瞿夫人的马车扬起的灰尘消散才抬起头。 “央央儿,方才我不是故意想要冲动。”梁疏淮解释道,如同做错的小孩一般。 他往日里恣意惯了,这算是第一次遇上这样被人当做商品一般点兵成婚,难免有些激动。 宋令月没有责怪他。 从古至今,唯有“奴”才没有人格任人摆布。 瞿夫人明晃晃地让他入府当小厮,又想让他与丫鬟凑成一对,这摆明了将他一个自由身当做“奴”。 在现代,做服务业的也大多处在被迫做“奴”的阶段。 不过有了现代法律,那些自视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敢太过分。 可这是在古代,等级森严,阶级明确又固化的古代。 稍有不慎,怕是全盘皆输,甚至丢了性命。 宋令月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瞿夫人,只想不连累他人就好。 “不必自责,若是我,我也生气。” “咱们俩白身之人,何必听她那挖苦。” “但我倒是感谢她。”宋令月整理了心情,大步流星地往下一户走去。 梁疏淮跟上她的脚步,疑惑:“怎的还感谢她了?按道理是三十文,她给了你十两银子,你便感谢她?” “不差钱的主给大钱,值得我感谢。更重要的是,她提点我了,贵族本就不是这样的想法。” “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吃穿用度要比平民百姓好得多,贵得多。” “若我这琉璃一个价格,真也是没顾虑周全。” “我只想着薄利多销,没想到要分个不同消费群体的想法出来。” 梁疏淮脚步停住,“若你这琉璃也分什么消费群体,那你同其他商人有何区别?那你和柳掌柜的谈心莫不是白费了?” 宋令月抿着嘴,露出了酒窝,道:“你可知什么叫私人订制?什么叫高端线?” “素簪也好,精巧复杂有样式的发簪也罢,都是我根据市场上有的样式做的。” “百姓们大可买这样的款式,依旧是那样的价格。” “可贵族有钱,他们不屑于用这低廉的价格买我这琉璃饰品。” “我也不愿明是三十文的饰品,她非要给我十两银子。” “瞿夫人给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表明她愿意用更多的价钱买,彰显她的不同之处么?” 梁疏淮:“那你那日同柳掌柜说的什么‘那些贵族怎会如此斤斤计较呢’又是何故。” 宋令月腼腆道:“我存了要把琉璃做大的心思,想等着市场反馈后再出这私人定制或者高端线来。” “没想到,今日瞿夫人点破,给了我反馈。我才将这些打算同你说。” 梁疏淮了然。 经商他阿父是一把好手,他不太懂。 但—— “央央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相信你。” 他对宋令月的经商能力毫不怀疑。 - “岩三,去古华楼定一桌好菜,晚上我们弄珠玉的几个人好好去吃一顿。” 柳雾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脸上的笑容也如同这算珠响声一般热情洋溢。 这头宋令月同梁疏淮刚进门就遇上一脸笑容往外跑的岩三。 “掌柜的说,今晚咱们几个去古华楼吃顿好的呢!” 宋令月笑着点头回应,悄悄对梁疏淮说道:“瞧岩三兄弟的开心程度,这古华楼应是味道不错?” “若是能带着霜儿姐姐,陈祖母一同吃就更好了。” 梁疏淮暗暗在心里记下,寻思哪日叫李无殊也订一桌。 “哟,小月和梁公子来啦?”柳雾打算盘的手停顿,“最近琉璃订单可多了,先前那批货可有送完?” 两人点了点头。 “说来,小月啊。”柳雾用毛笔记了个数据,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钱,走出柜台绕了过来,“你这薄利多销的法子真是不错,你这什么柜台展示的法子也真是不错。” “短短三天,咱们弄珠玉的销售份额就高了不少——” “一百两。”柳雾递了过去,“原本是一百二十两。你先前预支了二十两银子,我直接抵扣了。” “小月,我真佩服你,三天能做一千枚簪子,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宋令月有些惊讶,“怎的这么多?算来也应是没有这么多的。” “贵族那些小姐夫人多给的钱我都添给你了,早日还清债务,我这心里,你这心里也能踏实点不是?” “多谢雾姐姐了。” 宋令月行礼被柳雾扶起,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 梁疏淮识相地去整理饰品。 “雾姐姐,今日我替瞿夫人送货时,她点醒我了。” “平价发簪我自是多做许多放在店铺里买,但我想贵族那些小姐夫人们怕是不会再看一眼。 ” 柳雾:“先前你同我说定价低时,我是犹豫过这一点,可眼下百姓们都喜爱我们这琉璃饰品,已证明你薄利多销的路子是对的。” “至于贵族人家,说来——今日还有许多小姐们也同我们定了,怎的是不会再看一眼了?” 宋令月:“瞿夫人同我说价廉无法体现出他们的尊贵。先前定饰品是看在瞿老夫人的面上,当然咱们琉璃饰品也的确稀奇。如今定饰品是看在周玄镜公子的面上,那些心悦他的小姐们说这算是善事一桩。” “可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低价琉璃会被贵族排除在外。” 柳雾慌了:“可咱们的琉璃饰品如此绝妙,怎的会被排除在外?是不是咱们先前定价低了,那些同行娘子们作祟?” 她没有责怪宋令月,柳雾早已全心全意相信她,只从外人找原因。 宋令月摇了摇头:“莫慌,我就是同你商量,以后我们也开辟出一条高端线如何?再者这些款式大多是相似,咱们还可以弄一个私人订制。” “以后也不能再拘泥于发饰或者耳坠,我瞧那些花瓶装饰品之类的,我也能做。” “如此一来,百姓们依旧可以买价廉的琉璃饰品,摆件、装饰品也好,首饰也罢,统统都能买到。” “高端线就定价贵一些,有钱人愿意买的便买,不愿意与他人相似的,便能再加钱弄私人订制。” “与我们的初心并不冲突。” “百姓们能用上饰品,贵族们不会将琉璃饰品排除在外。” “那..我们该如何做?” 柳雾只觉宋令月是个奇思妙想,古灵精怪的,怎的有这么多的点子。 宋令月眸子灵动:“我做一个瞿老夫人同款琉璃佛灯,只展示不卖。” “并对每个来店内的客人告知我们新增高端线。” “每五日新增新款式,直至八月夏消前。” “我同阿淮送货时也会同贵族们告知一番。” “或做个传单也是极好的,得空我们就去发。” “有周公子的文章珠玉在前,我们这小小的传单推广出来也应是顺水推舟。” 柳雾别扭:“我这字不大好看。” 宋令月也有些为难,中性笔使用地不错,毛笔字如狗爬。 梁疏淮将抹布拧干,沉声道:“我来写。” “对!阿淮的字好看的!上次他替陈祖母写的欠据,字可好看了!” 听到宋令月夸赞的话,梁疏淮心里先前那股怨气终是消散。 - 日暮四合,弄珠玉众人吃饱喝足乘兴归家。 离开前,宋令月将桌上点多了,还未动筷的菜全都用瓷碗装起来,带回家。 “这叫打包。” “不过我是真的很久没下馆子了,之前老是吃外卖。” “不过,当时工作室选址的时候,我就说了,一定要选在附近有麦当当的地方。” “穷鬼套餐多合适啊!麦门万岁!” 梁疏淮小心顾着不胜酒力的,走路摇摇晃晃的宋令月,脸上微醺说着他不懂的话。 “小心点。”他只轻声叮嘱。 星星露头,明月高升。 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斜斜地躺在地上,交缠着。 梁疏淮骤然升起这条路再长点就好的想法。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如同话本子的男主人公一般,想法越来越多了。 他摇头一笑。 “咦,霜儿姐姐,你站在门口作甚?这天黑的,多加小心呀!” 宋令月的话黏着酒气,囫囵发稠。 “瞧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了?” 陈霜儿一脸焦急和紧张,眼圈红着,比划:李大哥不见了! 宋令月顺着她的手势念了出来,惊讶:“这怎的一回事?” 梁疏淮眉头紧皱,语气急切:“霜儿姐姐,我们去屋里,你同我仔细说说!” 19. 第 19 章 李无殊被束缚着双手,被束缚着双眼。 一切只靠听觉。 他被什么东西压着,跪在地上。 地上的砖石有些硌,膝盖疼,他从未如此久跪过。 缚手的麻绳很粗糙,打了个死结,任他如何用技巧挣脱,麻绳纹丝不动。 好在,束缚双眼的黑布不是密实的,他能感受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不是自然光。 意味着不是白天。 或者是某个将窗户遮盖住的小房子。 他闻到了雨后木头发霉的气味。 和一些湿掉过的稻草被烘干的难闻的气味。 这样的地方只有西厩坊。 李无殊无声自嘲,救人于西厩坊又自困于西厩坊。 “这小子就关在这?”耳旁响起一道粗糙男声,“这不耽误咱们去喝酒嘛?” 另一人道:“喝喝喝,喝死你算了。大人就叫我们在此处看着他。晚些时刻他会来,到时候咱们再去也不迟。” “你懂什么,听闻那个什么——青槐州的大人要来永安郡谈一桩生意,古华楼都被包圆了。” “都拿出了百年好酒呢!” 另一人嗤笑:“古华楼才开业多久?哪来的百年好酒,不过他家的竹叶青的确不错。” 李无殊沉默着,推测绑架他的人应明面上是商人,暗地里做着强掳民女的买卖。 “行了,不说这么多了。” “大人不是说等会就到吗?怎的还没来?莫不是被其他事绊住了?” “你怎的这么多话。说来——” 李无殊感觉到有一股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这小子长得挺精致,要不是腰腹侧中了刀子,献上去也不错。” 这话让他一阵恶心。 不过那个女子并未太用力,现下他那处伤口不是很疼,与以往那些杀手比起来,这样的伤口算得上小伤口了。 他还在寻机会挣脱。 忽然一阵风声,李无殊感受到了,从左边来的风。 永安郡所有的房子都随着坊市为中心,一圈一圈扩大。 这样意味着,他在西厩坊的右边。 巷四街抑或是巷五街。 “大人说今日暂不得空,有贵客需要招待。” 又听银子落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是大人给你们的报酬,记得,至少今晚别让人跑了。” 门关上了。 又带走了一阵风。 李无殊悄无声息地挪动着,他在努力地寻找有没有尖锐的东西。 暂时未果。 “这小子就丢着吧。” “夜行衣还挺内行,还想英雄救美,呸。” “说来那些姑娘,哥俩都没享受过,不如明天等大人来了后,咱俩去快活一把?” □□声溢满整个房间。 李无殊只觉恶心。 刚巧换了鞋子,不然鞋底的小刀能助他一臂之力。 现在只能等梁疏淮能不能看到痕迹了。 - “李大哥帮我挑了水,不小心打湿了鞋子,我叫他脱下来,我去洗干净。” “而后,他说有什么事要出门一趟。” “他当时同我说,约莫一个时辰后来取,可等天黑了我都没瞧他回来。” 宋令月翻译着陈霜儿的比划。 “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梁疏淮问道。 平日里情报都是李无殊在负责,此刻他有点无从下手,只能循着基本方式去想办法。 “看样子,像是往西边去了。” “他行色匆匆,我没瞧见他从哪个拐角消失。” 宋令月解释。 梁疏淮眉头紧皱,李无殊定是用了轻功,所以陈霜儿才瞧不见消失在何处。 “你俩呆在家里,以防无——房东家又回来没人照应。” “我先去——” 不待梁疏淮话说完,门外响起扣门声。 陈霜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只听木门吱吖一声。 柳雾的嗓音高昂:“哟,哪来的美人?宋令月在家吗?” 陈霜儿默不作声,失落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宋令月。 “小月,好消息,你刚说高端线——”柳雾绕过陈霜儿,拉着宋令月窃窃私语:“古华楼来了贵客,瞿夫人点名要咱们弄珠玉的琉璃饰品,要了一对耳坠,一只发簪和一对琉璃碗,一双琉璃筷。” “事成,给这个价格。”柳雾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 宋令月:“何时要?” “若你能今晚给,瞿夫人再加价一百两。”柳雾的眼神放着精光,“瞿夫人惯是大方的人呢!” 怕是别人偷听去了,她又继续小声:“不过,若你一个时辰后给,姐姐我能替你再多要六十两。” 宋令月点了点头,这样的外快不可多得。 她心里又忧虑着李无殊的事,同柳雾说了稍等后,同梁疏淮说了这事。 “你同柳雾去吧。”梁疏淮做了结论:“暂且不知道房东家是怎的一回事,同瞿夫人关系融洽些,若有需要她的帮助咱们也能好开口。” 梁疏淮怕牵连到宋令月,索性让她同柳雾去,这样一来,她的安全是能保证的。 “对了,这是信号筒。” 梁疏淮还是担心,将青竹筒递了过去。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若情况紧急,就往天上发射,我就知道你有危险,我会来救你。” 他惴惴不安着,怕李无殊出事,也怕宋令月出事。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人,我去赚钱。” 宋令月不像古早电视剧里,犹豫不决的女主角,反而是相当地利索爽快。 永安郡这么大,她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寻人并不靠谱。 她会做的只有琉璃,那她就要做好琉璃。 - 古华楼,灯火璀璨,觥筹交错,杯酒言欢,传杯弄盏。 瞿芳坐在上座,替罗念玉斟满酒杯,讨好笑道:“罗公子,虽说青槐州九省通衢,您又经商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什么珍惜宝物您没见过。” “但唯有一样东西,您定是没见过。” “哦?”罗念玉撩起眼皮子,喝了一口瞿芳递过来的酒,笑道:“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不敢自夸见多识广,但我经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还真没有什么东西没见过。” 他发出自满自负的笑声,惹得桌上众人都假意陪着笑。 “罗公子,不是我托大。” 瞿芳得了小厮的消息,自信起来。 “我这就拿着您瞧瞧。” 门房外,柳雾带着宋令月抱着瞿芳点名要的东西候着。 柳雾透过窗纱能瞧见里头的热闹,又见古华楼这一层被包下了,安静无声。 不免得说起悄悄话来:“小月,你真厉害,居然能半个时辰就做来了。” “还如此精巧,真是了不得。” 宋令月低垂着眼睛,笑了笑没说话。 离开前,梁疏淮那一副担忧的模样,让她此刻也没太多心思接柳雾的话。 一个成年人失踪了。 还是在古代,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 她总是想到武侠小说里,路人甲乙丙丁消失就是真的消失了。 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在相熟人之间泛起浅浅涟漪后,坠入湖底,再也消失不见。 她有点害怕,如同那些甲乙丙丁们,骤然消失会怎么样。 这可是在无依无靠的古代。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梁疏淮给的信号筒。 一些迷雾被拨开,又聚起一些迷雾。 比如李无殊为什么愿意免费让他住,他为什么会有信号筒,他为什么不愿意再读书走科考。 比如很多——她无法解释的怪异。 最后,她脑子里竟然生出了“梁疏淮可能不是原身的夫君,梁子桉”这个想法。 “小月,发什么呆?”柳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楼下夫妻三两,打趣道:“怎的?这就想你的夫君了?” 宋令月回过神,甩掉了那样的想法。 “没呢。”她笑着回应道。 梁疏淮若不是她的夫君,还给这信号筒?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或许她暂时无解的就是梁疏淮的秘密。 至少,她是穿越者这个秘密总要比梁疏淮那些令人惊讶得多。 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漏出了一丝光线。 瞿芳扇着团扇走了出来。 柳雾同宋令月行了礼,老实地将放了琉璃饰品的镶金木盒递了过去。 沉重的木盒离开手的一瞬间,宋令月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不错。先在门外再继续候着吧。若是里头的贵客要求见你,记得机灵点。” “事成后,总价给你五百两。” 门又关上了,那一丝光线灭了,连带着里头的莺莺燕燕,歌舞丝之声都消失于耳。 耳旁只有柳雾那激动又小声的说话声:“瞿夫人就是大方,小月,咱们可是发财了。” “这高端线真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差错吧?” 宋令月:“瞿夫人瞧过了那自是没差错,可不知道里头那贵客喜不喜欢。” “真是好奇,这是什么人,瞿夫人如此重视。”柳雾顿了顿,几乎是气声:“若这位贵客要见你,记得提一提咱们弄珠玉。” “瞿夫人的贵客都是富商之流,往后咱们这琉璃若是能销到外地去,说不定这贵客能助力一把。” “二来,咱们这高端线又能靠此在永安郡打出名声。” 宋令月点了点头,“雾姐姐,我晓得的。” 她又想到了涂爷的事。 之前总是安安全全地创业,东奔西跑。 现在离一个月之期还有半个月,但说不准这人要“撕票”呢? 李无殊一个大男人都能不见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宋令月越想越多,来古代后只觉自己有琉璃技术,想着宣传琉璃,没想过其他的。 可今日,身边人失踪了。 让她不得不想。 她要快点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她还要想办法,成为一个名人。 这样不管如何,她不会如同那投入湖中的石子那般,在这时间,了无痕迹。 - 门再次开了。 里头的歌舞之声已经停了,宋令月能听到舞者她们的喘气声。 “宋令月。” 瞿夫人在里头叫着她的名字。 宋令月应了一声,不同于最初那般忧心忡忡。 她现在是最好的,最自信的sales。 跨进门后,她温顺地低垂着眼。 “同罗公子打个招呼吧。”瞿夫人坐在围桌上,笑道。 宋令月行了礼,抬头瞧去。 这罗公子好生眼熟,总觉在哪见过,面熟得很。 “这些琉璃饰品都是你做的?”那位罗公子沉声问道。 她没有细究:“小女宋令月,正是这琉璃的制作人。” 片刻后。 只能罗念玉扬开折扇,疑惑道:“咱们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20. 第 20 章 这罗公子坐在木桌旁。 四方的落地烛灯渲染着泛黄的灯光,在他身上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华贵。 银色发冠固在墨发上,徒添一丝利落。 面目柔和,眉眼带情,鼻间的胡须和坚毅的下颚中和了这丝女相。 他身上这件浅白鎏金色上衣,宋令月说不出是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手中的折扇摇摇晃晃着,修长的指尖握在黑色的折扇木柄上,更显白皙。 厚重又华贵的桌布掩盖了他的下半身,只堪堪露出脚上那双云锦金织底鞋。 一身的华贵,模糊了他的年龄,若不是瞿夫人先前说这人三十五岁了,让人只觉是个气质沉稳的青年罢了。 宋令月的视线又对上了他的眼睛,似有一股秋水望着自己。 她觉面熟,可寻找记忆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无从寻起。 “你可有去过京华城?”罗念玉问道。 宋令月摇了摇头:“小女不曾去过。” 罗念玉恍然,折扇在他宽大的手掌上一下一下打得劈啪作响。 宋令月没由得冒出“好听吗?好听就是好扇子”这样的卖货语录来,酒窝深深浅浅露了个痕迹。 罗念玉看呆了。 这个姑娘的模样,他分明在京华城见过的。 他紧皱着眉,记忆里这般模样似是十五年前,那宋家的嫡长女漫步在雪天下,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 红艳艳的糖葫芦,白簌簌的雪花,和她的酒窝。 他记得很深刻,那还是他年少时,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美人。 后来听那宋家得罪了什么人,被革职。又得圣上垂怜,抽了一支旁支里的过了科考的人顶上。 当年不是什么小官,倒也没有什么人反对,如今这人似是混到了—— “罗公子,你可觉着琉璃饰品如何?” 思绪被瞿芳的询问打断,他回过神,乐呵呵地一副好人模样:“深得我喜欢,我的确从未见过这如此璀璨之物。” “稀奇呢,瞿夫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罗念玉眼神依旧停留在宋令月的身上,他想再寻一寻十五年前那姑娘的影子。 他借着喝酒的动作掩盖,避免瞿芳误会了,毕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为了讨好他,往他床上塞人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对外都说家里有“母老虎”,可无人知晓他孑然一身至今。 那年的雪落在他的心里,从未化去。 他又瞧了瞧放置在一旁的琉璃饰品,灯火下璀璨如星,看着极好。 他去过皇宫很多次,也进贡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天子。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轻便,绝美。 没有金银珠宝的贵重俗气,也没有珍珠翠石般娇贵。 真好看啊,像是绮丽的梦变了实物,迷了人眼睛。 他不由得对这位身着朴素,一瞧就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心软了许多。 “不过,永安郡还是太小了,虽是稀奇,若是能有——” 他的话没说完,宋令月一头雾水,但瞿芳是反应过来。 虽珍稀,可名气太小,以后若是得了恩惠能进贡给天子,也会被说太过小家子气。 镖局,天子。 搞定了罗念玉,至少青槐州三郡的货物都能指定自己的镖局。 这样才能有希望在以后,在天子面前博得脸面。 “我晓得的。”瞿芳接着打断他的话,又深深笑道,“不是说下个月在江谷州会有一场饰品比赛吗?” “若到时候咱们宋姑娘去参赛,还得承罗公子您的情。 “我这镖局也得承您的情。” 说完,她自饮一杯。非常豪迈。 眼神却游离在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令月。 这一次算是顺带帮了她。 若非永安郡实属没有珍稀之物,怎的会找宋令月? 瞿夫人心有不甘,只能将自己的那股怨气淹没在酒水里,再次一饮而尽。 宋令月站在一旁,不知这瞿夫人突然释放的好意是为何,她不敢抬头。 这样重要的场合,像极了现代在酒桌上谈生意那般。 在这场讨论镖局为中心的生意场里,她不喝酒,她不谈业绩,她只是个路人甲。 可偏偏—— 想起“饰品比赛”这四个字,她羽睫煽动,那股灵动如蝴蝶振翅在这迷离华奢的包厢内,飞了出来。 她不是真正的路人甲。 既然瞿夫人释放了好意,既然这罗公子似是中意她的琉璃饰品,那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从来都不会想当一个路人甲。 “饰品比赛?”宋令月睁着眼睛,五分疑惑五分惊喜笑道:“下个月在江谷州有比赛?” 扮傻装乖那般:“多谢瞿夫人,多谢罗公子的抬举,小女定会好好比赛,为这琉璃饰品挣个名气来。” 一句话,让瞿芳的“到时候”定了性,也提前感谢罗念玉的“情”。 罗念玉笑了。 这经商的惯是要“见杆就爬”,看来这小女子用得十分顺畅。 他再次扬开了折扇,轻摇慢扇,刮过一阵微风来。 瞿芳有些慌,怎的这么莽的。 先前与宋令月打过几次交道,应是个稳重的人。 若是她跨过了自己,直接同罗念玉直聊这事,以后她还怎么拿捏她的琉璃饰品? 再者说,罗念玉没有明确许下帮她去参赛的情,怎的能自己直接定下来。 她有些磕巴:“罗公子,这宋姑娘刚及笄不久,许是不懂事,刚出言不逊实属冒犯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又给宋令月递眼色,让她道歉。 宋令月瞬间就拿捏了“及笄不久”的年龄,有点畏怯又委屈:“刚才是小女冒犯了,我以为罗公子那番话是能帮我呢。我又想着替永安郡挣个名气来——” “罗公子,请见谅。” 罗念玉听闻“及笄”两字,心里沉了沉,算了算年纪,那姑娘也是十多年前嫁人。 长相相似凑巧吗? 年龄也相似,凑巧吗? 他决定派人去查一查。 罗念玉笑了笑:“无妨,何来冒犯之事。” “瞿夫人,咱们都是经商之人,这些事算不得上冒犯的。” 他对着宋令月说道:“下个月,江谷州的大赛,我会推荐你,你这琉璃的确美丽得很,该推荐。” “桐墨。” 身后一个小厮应答。 “同这位姑娘聊一聊,知晓情况,我好写推荐信。” 宋令月低着头,行了礼,“谢谢罗公子。” 她知道瞿芳的意图。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释放了好意那一定要回报。 若不主动出击找罗公子定下这个事,瞿夫人指不定要怎么要挟要恩劳呢。 - 夜黑了,游人散,天色晚。 街边星星点点,家家户户燃起了油灯。 梁疏淮在巷子中走得飞快,像是在飞一般。 他有预感一定是李无殊在救人的时候出了事,但他没有找到那条情报纸条。 按理说,情报司的事只有情报司的人能发。 若是李无殊因救人这事而落入敌人手中,莫不是情报司出了内奸? 他脑子转得飞快,一边努力地推测是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往西厩坊奔去。 衣袍钻进夏风,他热得出了热汗。 身上黏腻,如同此刻,寻不到李无殊留下的痕迹那般令人焦躁。 “阿哥,你买花吗?” 在梁疏淮停住,倚靠在木柱旁歇息时,一名卖花男孩走了过来,询问他。 娇嫩的不知名的野花,白净的花朵,翠绿的嫩叶,花叶上露水还未散。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梁疏淮动了善心:“价格几何?” “一枝一文,阿哥需要几枝?” 男孩眼神里冒出惊喜,忙不迭地将花散开,任由他挑选。 梁疏淮乜一眼,还有十枝,索性买了,让男孩早些回家。 他递过去十文钱,又看了一眼衣服破破烂烂的孩子,再增加了五文钱,一同递了过去。 “卖完早些回家。”他叮嘱道。 虽说被拐的大多是聋哑女子,但这样的小男孩也是他们的目标对象。 越是权贵越是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恶心得很。 小男孩开心接过十五文钱,瘪了瘪嘴:“我没有家。” 见梁疏淮心善又面善,嘟嘟囔囔:“我今天清晨还捡到了一个妹妹呢,我同她住在新北坊和西厩坊的破庙里。” “若是阿哥今日不买这花,我同她应又要挨饿了。” “我常在西厩坊走动,还是第一次见出手如此大方的阿哥!” 小男孩奉承道,见梁疏淮只微微点头,脸上浮现一丝讪笑,“那我就不叨扰阿哥了。” 说完想要离去。 在转身的一瞬,梁疏淮看到了他破破烂烂的裤兜里一闪而过的白玉。 眼熟得很。 像李无殊的那块。 “小孩,你裤兜里是什么东西?”梁疏淮问出声。 男孩的姿态僵了僵,握紧裤兜,拔腿就跑。 但他那是梁疏淮的对手。 不消片刻就被拦住了。 梁疏淮一手拿着花,一手安抚他:“你那块玉我不抢,但属实眼熟得很。能不能给我确认一下?” 小男孩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好吧。这的确不是我的,你可以看,这是我捡来的。” 他从兜里掏出来,但后撤了几步。 梁疏淮只需一眼,认出来了,这是李无殊的玉佩。 他猜测当时应情况紧急,不然李无殊怎会将此物丢下当痕迹的? 这可是她妹妹亲手设计的玉佩,但料子算不上好料子。 当时开玩笑说是怕设计得太丑,浪费了好玉。 梁疏淮一脸诚恳“阿弟,你能否告知我,这块玉佩在哪捡到的吗?” “就巷四街那边。门前挂了红灯笼的那家附近。”小男孩再次后撤几步。 梁疏淮索性将花递了过去:“阿弟,谢谢你。但我现在有急事,能否拜托你将这些花送到新北坊巷二街,巷子口第三家去?” “你说这花是梁疏淮送给宋令月的,开门的人是知晓的。” “还说一句,已有李大哥的消息。” 梁疏淮又拿出一两银子道:“这是你的辛苦费。” 小男孩警觉,犹犹豫豫地靠近来接过银子和花束,又火速后退。 梁疏淮行了一礼:“多谢阿弟。这块玉佩拜托你好生保管。不要当了,这料子算不上好料子,买不起好价钱。” “但这玉佩是我朋友最为重要之物,你大概两日后可去弄珠玉找我,我定有重谢。” 说完,他飞去。 小男孩停留在原地片刻,往新北坊跑去。 最近江湖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关心饰品但他知道弄珠玉的老板人很好,大抵这位阿哥也是好人,对他也很有礼貌。 小男孩攥紧了裤兜里的玉佩。 夜风在他耳边吹拂而过,他觉窥探了一丝光明。 第 21 章 梁疏淮轻手轻脚靠近那小男孩说的地方。 门前的红灯笼,在这条破破烂烂的巷街里突兀又诡异。 夏风吹来,灯笼里的烛光忽明忽灭,这散射出来的红光令人只觉恐怖。 梁疏淮想到了话本子里那些鬼怪,不由得起了冷汗。 他甩了甩头,瞧了瞧天上的明月,定下心思,细细寻找还有没有李无殊留下的其他的痕迹。 “烦死了,那小子怎的吃喝比咱兄弟俩还畅快呢?” “大人不是说不能让这小子死了吗?他爱吃吃喝喝就随他去呗。” 一道男声从墙后传来,若是普通人定是听不见,但梁疏淮此刻开了内力,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悄身飞上屋檐,这才发觉,这红灯笼旧屋子里头还有一间又破又小的杂屋。 他屏住呼吸,贴壁行走,悄然落在院子里。 探寻是否有李无殊的痕迹。 他闻到了微弱的血腥味,那股味道混合在夏夜的风里,若有若无。 “行了,别发牢骚了——”男声又响起。 “说来,长夜漫漫,你知不知道这院子里以前死过人?” “死过人?死在我们手里的人还少吗?” 另一人回复道,话语似乎是混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咀嚼声作响。 “那是咱们手刃的,这里可不一样了,说是以前有个富家女子躲在这里,好像是被追杀?反正我估计是有冤情,那女子被杀了后,这家屋子的主人总是半夜听见鬼哭狼嚎的,得了告人指点才在屋门前挂两红灯笼呢。” “说是给那女子一点光亮,那女子就不敢靠近。” “我说呢,这破地方还有人舍得点灯笼。” “反正原主觉得瘆得慌,搬走了,这屋子也空了下来,没人敢住也没人敢来。若非咱俩阳气重,大人也不会让咱俩把人关这。” “——再给你添点酒?” 又是一阵倒酒的水声。 两人放松了警惕,梁疏淮贴在窗外,透过漏风的窗户,隐隐约约瞧不真切,没找到李无殊的身影。 可愈加靠近,那股血腥味越重。 “少喝点吧。大人不是说这是那两夜行衣之一吗?怎么说应该身手了得?” “身手了得?找咱俩这三脚猫功夫看管?行了,别担心了,这人手脚都捆着呢,我看他估计都睡了,半天没个动静。” 酒杯相碰的声音响起。 梁疏淮约有八成把握能确定里面的人是李无殊。 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好人有好报”这理论来,若是他不买花应是得不到这线索的。 月上枝头,夜雾浓稠。 梁疏淮装着猫,一声一声叫着。 在这破碎的风里,颇为吓人。 “你出去看看?”其中一男子似是胆小,他催着说,“野猫怪渗人的,弄死吧。” 梁疏淮躲在门后,听见了脚步声,又听见那扇破破烂烂的门推开的声音—— 就是现在! 他拿出小刀,如灵蛇一般,绕在那魁梧壮硕男子身后,上手捂住嘴巴,直接一记手刀打在男子脖颈上。 那男子摇摇晃晃,没有完全晕倒,梁疏淮只得拿出小刀把柄再次用力一击。 那男子才算晕了过去,合上眼睛,没了声响。 梁疏淮伸手去扶住,悄无声息地将那男子拖至一旁。 继续如法炮制,装猫叫。 抓住那人胆怯的心思,故意叫得更为渗人。 梁疏淮没想到自己从小调皮纨绔,为了协助太子逃学,练习了很久的猫叫,如今已炉火纯青。 在此刻却用上了。 “什么情况,一只猫还搞不定?”里头的人大声询问着,哆哆嗦嗦的语气里听得出他的害怕。 又听他说了一句脏话,小声嘟囔骂骂咧咧。 脚步声重重地响起。 梁疏淮的心在猛烈又平缓地跳动,手上的小刀刀柄蓄势待发,只等来人—— “咚!” 这名壮汉倒地。 梁疏淮趁着这会子抓紧补刀,利用这破院子里遗留下来的麻绳,将这两人拖到一处,捆得紧实。 又探了探鼻息,确定只是晕了过去后,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阿友?”他喊着暗号。 只见稻草堆后头的李无殊用力地发出响声。 走南闯北的,为了避免无意识地泄露了真实名字,李无殊化作李友,梁疏淮化作梁二。 不过,对于宋令月,梁疏淮倒是真心袒露。 他也没有想明白,那时怎的如此坦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梁疏淮听见响声,迅速靠近稻草堆后,一眼便认出跪在那里的人就是李无殊。 他将麻绳麻利地砍断,李无殊体力不支地向一旁偏倒,他赶紧扶住。 李无殊的伤势不重,但腰侧血流不止,渗出来的血将黑衣染成了黑红,瞧着吓人。 膝盖处也已跪出血,黑色的砖石地上洇出了痕迹。 他看了一眼桌上。 东倒西歪的酒瓶,所剩无几的花生葵花籽,还有一个空荡荡的,十分眼熟的吉祥纹暗红色钱袋。 又往前几步,将钱袋塞入怀中。 而后,他将李无殊抗在背上,将院子里的足迹掩盖,悄身离去。 如黑夜里的黑鸟,了无痕迹。 - 骆云正小步跑着,悠长的巷子,他一心只想着远处的光亮。 得亏平日里被欺负惯了,即使肚子饿扁扁的,他也能跑得很快。 骆云大口大口呼吸着,手里时时刻刻紧捏着裤袋里的玉佩和银两,另一手紧捏着花束。 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花香,混入风里,骆云此刻笑着脸。 即使有路人见了,也觉瘆得慌。 一小孩诡异地笑着,又诡异地跑得飞速。 没人知道骆云心里开心得很。 这个世界,好心人太少了。 新北坊巷二街巷子口第三家。 他咽下口水,站定。 平稳了呼吸,上手敲了敲门。 “咦,不是梁疏淮和李大哥。”宋令月打开了门,见了是一拿着花束的小孩,回头同一脸担忧的陈霜儿说道。 骆云气息还未平稳,有些喘,举着花束道:“阿姐,这是梁疏淮送给宋令月的、的花。” “他还说、还说李大哥……已有李大哥的消息。” 陈霜儿听此消息,欣喜向前。 紧紧握着宋令月的手,夜灯下,她那双含着泪,闪着光的眸子终是平息。 “多谢你了,阿弟。”宋令月接过花束,脸上露出一丝笑,好奇问道:“这梁疏淮怎的买起花了,这大晚上的。” 骆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阿哥心善,一同买了,我便能早些归家去。” 宋令月有些不放心问道:“你家在哪?” “新北坊与西厩坊交接之处。” “这大晚上的,怕是不安全。我可送你回去。” 陈霜儿听完宋令月的话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比划着:小月,小心行事。 宋令月了然,莫说小孩在不安全,女子在外行走也不安全。 这是古代,她总有一种还在现代的错觉。 大抵是还继续着老本行,还算是自由,没有人管着她。 在走神之时,陈霜儿竟然抱着一把砍刀出来,她眼神坚定,比划:我同你一起去送这个孩子。 宋令月陡然觉得腰间的小刀太小了,杀伤力不够大。 骆云感动得快要哭了,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咽了回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句话是老叫花爷爷告诉他的。 可他现在却想哭。 “没事的,阿姐们,我跑得快,不劳累你们了。” 宋令月看着陈霜儿的架势,决定将男孩送回去,这样也好让陈霜儿安心。 距离李大哥失踪快一天了,陈霜儿也担心了一天。 送孩子回家权当散心。 “我们送你。” 宋令月摸上了腰间的小刀。 “这里离西厩坊也不远。咱们走快点,约莫两刻钟来回。” 骆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约是情绪上头,此刻肚子饿得发出了声。 “等会吧。”宋令月道了一声,回屋拿出了自己先前做的红糖馒头,递了过去:“饿了吧?家里只有这个方便吃。” 骆云饿了两天,也没顾虑多少,道谢后急忙忙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想起庙里还有捡来的妹妹,不好意思道:“还有么……我那还有阿妹。” - “这是你的家?” 宋令月与陈霜儿陷入了沉默。 漆黑的破庙,残缺断裂的红布锦,生锈泛着绿光的香炉,满院的落叶慢慢腐烂至透明。 “我没有家人,打我记事起,我一个人。” “是老叫花爷爷收留了我,让我住这里面。给我取名叫骆云。” 骆云脸红了,他生出了一丝羞愧,自卑的情绪。 “后来,老叫花爷爷被人打死了,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面。” “昨天捡到了一个阿妹。那个阿妹……说她有阿姐,叫我去救救她。” “我如何救得?也不知道是何事,她说完就昏迷了。” 骆云看了一眼两人,坦诚道:“我将她藏在佛像后面,用稻草掩盖。” 边说边走了进去。 宋令月和陈霜儿跟上,随着稻草的掀开,里头呆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妹妹,身上的伤口尽显,都无需细问就知应是常年受欺负的人。 骆云将另一个红糖馒头递了过去,又从残缺的水缸里添了一碗水来。 “吃吧。喝吧。” “不用担心,这两个阿姐是好人。” 他说完,那小小姑娘才开始吃喝起来。 狼吞虎咽。 宋令月看着就心疼。 现代有福利院,像她这样的孤儿才有地方保证吃穿住,还能读书。 古代的孤儿只有流浪的份。 她先前走了走,却发现这小小姑娘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似乎在哪闻过。 “阿姐,你能救救我阿姐吗?”小女孩吃完了馒头,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她眼神空洞,屈腿半跪着,身形摇晃。 “你阿姐叫什么?”她不由自主地语气柔和下来。 小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阿姐叫莺──莺歌。我叫燕舞。” 她急着起身,空洞的眼神里渗出一点光。 宋令月这才发现,她的下//体似在流血,血液循着消瘦的腿部,染红了地上的稻草。 她脸色变了。 “大人说——我们是鸟——令人快乐的鸟。” “但我和阿姐,不快乐。” 她的眼泪流满了小小的脸颊,滴在稻草上,混合着血迹消失不见。 宋令月无言。 陈霜儿知道这小女孩和她阿姐都是笼鸟。 不由得靠近,握住了宋令月的手。 两人都在颤抖。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遭受这样的罪。 宋令月紧紧回握,她抬头看着这布满蛛网和灰尘的佛像。 它半垂着眼,怜悯地、无言地望着世人。 “今夜都先住我们那去吧。” 宋令月想救她们。 又说道:“眼下,他们在这里也不安全。咱们琉璃饰品挣了钱,暂时能养着他俩。” 她心里突然有了更宏远更冒险的想法。 传承也是宣扬的一部分。 她要让这琉璃变得更有用 第 22 章 天亮了。 昨夜颇为波折,不太平。 宋令月和陈霜儿带回来两个邋遢受伤的孩子。 梁疏淮背回伤痕累累,一身血的李无殊。 陈祖母早起瞧见院子里的血迹斑斑,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询问了宋令月什么情况,又忙不迭地朝东方拜了拜。 “东方菩萨保佑。” 末了,还是有些闲言:“那两孩子怎的就接回来了?” “万一是走丢的呢?你瞧那小姑娘长得可水灵。” 作为接受过现代性//知识教育的宋令月知晓这小女孩的伤情有多严重。 但对于陈祖母这样的老一辈来说,万万是不愿意接受这小姑娘的身份的。 宋令月没有明说,只囫囵了一会儿,又撒娇卖卖惨。 陈祖母是个善人,她只是怕孙女和宋令月惹上事,听闻宋令月的解释后也没在说什么,只忙不迭地去做些好饭好菜,让这两孩子吃饱肚子为上。 “阿姐。”骆云用手揉着惺忪双眼,赤脚站在木门前,他跨过门槛,正想走来。 宋令月忙道:“怎的不穿鞋子?” “虽暑气正涨,但赤脚光着容易着凉,先去穿鞋子。” 骆云抿着嘴,尬笑:“阿姐。我没有鞋子,我习惯是赤脚。” 宋令月微怔,许是昨夜天黑,她没看太清楚。 现在往前走几步,靠近了,才仔细看清。 这孩子赤着脚,双脚上满是疤痕。 又因长年累月的行走,脚底周围形成厚厚的,泛黄的茧子。 他站在那,消瘦的身子,矮矮的个头。 昨夜他同她说自己大概十三岁时,宋令月都不敢相信。 目测着,一米三都没到。 现代的十三岁的孩子,至少都初中了。 各个都一米六往上走。 许是瞧宋令月的眼光太过直白,骆云又补充道:“我..我先前是穿的。老叫花爷爷会给我做草鞋,只是他还没教会我怎么做,他就死掉了。” 宋令月点了点头,动容道:“今日你同燕舞在家好好休息,陈祖母和霜儿姐姐都会在家里,我去外头先给你们置办一身衣服鞋子。” “阿姐,不麻烦的!”骆云急忙拒绝。 当宋令月说“在家休息”时,骆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受感动。 好心收留他已是天恩,他不敢再要求,不敢再让她破费。 “说来,我都忘了这事。刚巧我也要给霜儿姐姐和陈祖母置衣服的。” “你不用太懂事,衣服我暂且买不起太好的。” 宋令月摸了摸他圆溜溜又细瘦的脑袋,笑道: “你可能都不信吧。” “我们之前日子也过得苦呢,不过现在好啦!我有手艺能挣钱,所以啊你且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骆云急忙道:“小月阿姐的手艺是什么?我会吗?我不会我能学的!” 宋令月抿了抿嘴,思索了一番:“我会做琉璃饰品,有在想开班授学的事儿。” “不过我暂且没有具体的计划,若你想学,以后我会教你。” “好!”骆云一脸诚恳和认真。 - 李无殊紧闭着眼,豆大的汗水从额间,脖颈处滑落。 不一会儿便浸湿了枕巾,白色的里衣也被打湿得贴肤可见其肉色。 杜医师探了探他的鼻息规律又闭着眼睛上手诊摸脉搏,久久无言。 梁疏淮在一旁,按照杜医生说的话,微微拧干几条浸满了温冷水的毛巾,折成方块贴在李无殊的额间,手掌处。 片刻后,杜医师睁开了眼。 梁疏淮上前,轻声焦急道:“杜医师,无殊如何了?” “我先前看了,腰侧处的伤口不深,像是软而小的匕首刺伤。伤人者力道不深,没有伤及脏腑。” “现在李公子昏迷不醒,主要是失血过多,老夫开一点健脾生血之药物,日常服用即可。” 梁疏淮浅松一口气,这么多年两人也受过很多伤,最要紧的便是五脏六腑了,一旦伤着严重了,容易丧命。 比如他的祖父。 “但是——” 对上梁疏淮焦急且担忧的眼神,杜医师斟酌着说: “但是,他本就旧疾颇多,最先伤了腰侧失血,而后又绑紧了手脚,两相都导致五肢血脉不通畅。” “又跪了将近一天,他的膝盖——” 杜医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膝盖怕是不能恢复如从前那般。” 梁疏淮脸色苍白,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对李无殊来说无疑不是晴天霹雳。 他与李无殊的轻功师出同门,自幼结伴学习,长大后两人的拳脚功夫早已是出神入化。 行走江湖多年,两人靠的就是这一轻功才能躲避贼人的追杀,如灵巧的燕一般在各处屋檐上飞来飞去,解救那些女子,解救那些穷苦之人。 可以说,两人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一轻功功夫。 膝盖不能如从前那般灵巧,意味着,轻功大概率是不能使用了。 ——轻功的发力都需要膝盖的支持。 梁疏淮紧蹙眉头,双手紧握抱拳,他眼神炯炯问道:“杜医师,可有什么法子,我是说,可有——能恢复从前吗?” 杜医师思忖,道:“连着半个月用温水温敷膝盖处,四肢处,让血脉通畅,或可一试。” “这半个月内,最好不要动用膝盖。” “梁公子,老夫的法子也仅仅是‘或可一试’。是否有用,老夫不敢担保承诺。” 梁疏淮点了点头,“不论有没有办法,我都要试一试。” 梁疏淮先退了出去,与宋令月他们说一番情况。 杜医师守在一旁,他自是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万万是不可叫梁疏淮煎药的,于是他叫了童子去煎药。 这边,燕舞还在沉睡,陈霜儿趁着此刻将药膏涂在她的伤口处。 她不知这女孩遭受过的情况,总觉得是被牙子打伤,直到涂药到膝盖处—— 她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那处对于女子的重要性。 惊讶过后,不由得满眼满心地怜悯起来,手上的动作一再轻柔,直至结束。 “霜儿姐姐,阿淮说李大哥无大碍了。”宋令月进了屋子里,同她说这事。 陈霜儿听闻后,连忙将药膏放回药箱里,起身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只是——”宋令月犹豫道,对上笑容凝固的陈霜儿,还是说出了口:“只是大夫说李大哥的膝盖受伤严重,需要很久的护养才能完好。” “而这样的护养法子也只是一试,不知能不能恢复如初。” 陈霜儿连忙比划:什么法子?到底怎么回事? 宋令月将梁疏淮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回答告知。 “我在考虑要不要请一个护工?” 陈霜儿不解:为什么请人?什么叫护工? 宋令月答:“护工就是,请一个大娘在白日里照顾李大哥。” “你瞧,李大哥需要休养半个月之久,还需不停地温敷,可眼下梁疏淮与我同在弄珠玉里干活,定是无法顾全李大哥。” “再者,这家里开销我也得顾上,而梁疏淮虽然心细可终究没有女子心细。” 陈霜儿不知自己是怎的想的,只犹豫片刻,她比划道:不如让我,我总归是呆在家里的。 宋令月犹豫道:“可——霜儿姐姐,你已有婚配,李大哥虽是没有,但终究算是外男。” “我怕闲话损你清白,日后你那夫君若是赚满了钱归来,怕是苛刻待你。” 陈霜儿积极的手放了下去,开始思考起来这巷子口里有没有心细的大娘。 躲在一旁久久没发声的骆云道:“那个——阿姐们,若是我在呢?若是燕舞在呢?” “是不是那李大哥就不算得上是外男。” “因为我和燕舞都是你们收留的,我和燕舞也都受了伤,再多加一个受伤的阿哥也无妨吧。” 骆云许是在市井里混太久了,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看重,只给出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若是他与燕舞在,那就堵了别人的嘴,人家也犯不着说闲话。 这可都是善事。 宋令月灵机一动,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是了,骆云和燕舞两个小朋友在,也算不上什么孤男寡女,怕有猫腻了。” “咱们只是在收留和照顾三个病人和小朋友。” “这是善事。” “刚巧,你和骆云两人也能互相帮助,这样李大哥和燕舞定能好得快。” 陈霜儿点了点头,终是再露出笑容。 宋令月得将事情做得更为周全,她特意征求了陈祖母的意见,得了同意才将这样的安排告诉梁疏淮。 宋令月从没想到,自己越来越像这个家的主心骨了。 梁疏淮也没想到,李无殊知晓这件事后,默认这样的做法。 还说:“公子,宅子与宋姑娘宅子只有一墙之隔,不如打通了。这样陈姑娘也不必绕外门进出,也免得别人说闲话。” 李无殊想到的更为周全。 “你先前说‘我好似再见到她了’可否同我细说?”梁疏淮趁机询问。 李无殊依旧是摇了摇头,紧闭苍白无色的唇。 片刻后才说:“应不是她,我那日应是眼花了吧。”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他知晓她已有夫君了。 他先前还调侃梁疏淮装作他人夫君的做法,今日他自己却明知故犯。 自小他就知他有娃娃亲,每当他生气、调皮捣蛋时,家里人总说“再这样,你的小娘子怕是不开心了,怕是不喜欢这样的你。” 他不知为什么,那位粉团般的小娘子如同咒语一般,他怕她不开心,怕她不喜欢自己。 后来,得了她亡故的消息。 他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第二天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同梁疏淮习武读书。 只是,他终究还是去为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娘子立了衣冠冢。 那一刻,他知道咒语再也不会生效,也不会失效了。 梁疏淮没再接话,与李无殊一同长大,他知晓他心里的疙瘩。 转过话头,打趣:“房东家的,最近琉璃可是卖得极好呢,说不定我真能假模假样地付你房租。” “央央儿也是厉害,开了高端线,说是专供贵族,那些贵族又听闻这饰品得了什么罗公子的喜欢,纷纷又来买相同的款。” “而这罗公子我暂且还没来得及探究底细,不过,我听央央儿说,这罗公子是瞿夫人牵线搭桥。” 他伸出食指,抵在下巴处,疑惑道:“这瞿夫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 弄珠玉,人头攒动。 柳雾忙得不可开交,见到请假一天的梁疏淮和宋令月现身,抓紧订单和包装好的饰品递了过去。 “太多了!要辛苦你们二人今日送完,都是贵族要的货!” 又急忙忙地道喜:“听说你下个月要去参加饰品大赛,恭喜呀!这样咱们弄珠玉能打响名号了!” “还有,还有,小月,要辛苦你再多做点素簪,大家都喜欢呢!” “我算着,这利怕是有三百两了。晚些时刻回来,我拿给你!” 宋令月露出笑,应答一声,同抱着货物的梁疏淮再次出了门。 走到巷子口,却被鼻青脸肿的涂爷挡住。 “哟,宋小姐——不,宋姑娘,宋娘子,宋当家的,别来无恙啊?” 第 23 章 宋令月瞧着一脸伤痕的涂虎,也没给太多笑脸,只客套道:“涂爷,好久不见,您今日来弄珠玉是想要买发簪还是买摆件?” 涂虎扯出邪笑,不小心动了伤口,龇牙咧嘴,这个笑容变得诡异。 “我今日来,没旁的事,就是过来同姑娘知会一声。” “一千五百两,该还我了吧?” 他拿出契纸,泛黄的纸张轻飘飘地,像有一股魔力般让宋令月又回到那天,那个晚上。 她刚穿越过来,还不知世界是什么情况时,自己被迫勇敢面对。 梁疏淮往前走了一步,将宋令月护在身后,道:“涂爷应是好记性,这一个月都不到,怎的今日就来催债?” “我记得今日也不过过半月罢了。” 涂虎看着这男子就来气,若不是他与那蒙面人身形相似,小五那日就不会被迷惑,不会被冲动。 从地牢里将他捞出来的时候,打得只剩半条命,自己花了大价钱,尽心尽力地养着他,如今还堪堪虚弱得很。 瞿夫人下手向来狠。 他回想起都不禁打个冷颤。 更别说,昨夜让那蒙面人跑了,此事他都不敢如实禀告,只得寻个人顶替一番。 但因本是顶替的人,于是什么都问不出口,自己都被挨了几下揍。 瞿夫人,心真狠。 涂虎萌生起跑路的念头。 想跑就得多弄点钱。 他继续笑道:“是一个月不假。可这——” 又往前走近了几步。 “可这利息总得给我吧?” 宋令月蹙眉,先前本就没有说着利息一事,她打量了一眼,衣服样貌似是没有先前那般精神。 说不定是缺钱,所以才想再讹一笔。 她不愿扯皮,也不愿给利息。 “契纸上本就没有谈及利息一事,再者,我一千两的债务还你一千五百两,涂爷还不知足?” “如今我与那宋家的毫无瓜葛,我不介意去找瞿老夫人哭诉哭诉。” “我不是瞿老夫人的义孙女吗?这个身份我还没用过呢。” “刚巧,我还要去她府邸上送货。” “或许,这债务一开始就的假的呢?涂爷,你说是吧?” 宋令月发觉自己来到古代后,还是有些变了,比如她以前从未想过要“仗势欺人”、“倚势挟权”。 可在此刻,看着面露怯色的涂虎,她心中升起了一股畅快之意。 涂虎自寻不快,想起瞿夫人的叮嘱,只得嬉笑道:“是是是,那我半个月后再来找宋娘子。” 从宋令月身旁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 太阳明晃晃地照射着。 地上冒着热气,路旁的绿树毫无精神地耷拉着,勤勤恳恳地为路过的行人 直至离开瞿老夫人家门口,确认了自己真的再次闻到那样的气味后,她才抬起头,同梁疏淮小声说道:“阿淮。” “嗯?”梁疏淮正清点着货物。 现在身子已恢复好了,同宋令月跑送货几趟,如今干活倒也娴熟。 “燕舞身上的味道,我在两处闻到了。”宋令月的声音轻了又轻。 梁疏淮后撤几步,微微屈背靠近了宋令月,附耳过去。 他的头发斜斜地落在宋令月的鼻上,惹得她鼻间发痒,忍住了喷嚏,只用力吸了吸鼻子,说道:“先前我在那涂爷身上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当时我想着可能这涂爷也常去点笼鸟哑雀。” “我刚刚分明,在瞿老夫人的院子里,闻到了。” 梁疏淮一时无言,微微昂起脑袋,望着这高门大院。 “还有...”宋令月继续说道,顺手扯了一把梁疏淮的后脖颈,白皙的手穿越过他的墨发。 因心思在香味上,她没有注意到那一刻梁疏淮的红脸红耳尖,以及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喘/气。 “按理说,瞿老夫人这样的高门怎的会有笼鸟哑雀这些,他们向来嫌弃的污秽气?” “先前我同涂爷要借瞿老夫人的气势时,明明,明明他展露出畏惧的表情。” “怎的这两人都有笼鸟哑雀的香气?” “莫非——”宋令月没再说话。 梁疏淮知晓她的猜测,但即使他二次再探瞿老夫人的宅子,也没有任何线索来。 他心中一直怀疑之人是瞿芳。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化成一句:“若是以后瞿夫人找你,你多当心点,情况紧急记得发信号筒。” 宋令月点头,又叹了一口气,漂浮在梁疏淮的耳边,让他的背部爬上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心痒。 “阿淮。”她说。 “嗯?”他答。 “你为何有信号筒?为何对我如此好?”她问。 “信号筒是我向李大哥学着做的,想着你经商怕要遇到牛鬼神蛇,若是能有个信号让我知晓,我定来救你。” 他语气诚恳,是真话。 “为何对你如此好——因为你对我也很好啊,我生病的时候,你替我喂药。” “你给我买衣裳袜鞋,给我买吃食,还帮我谋了一份差事。” “你还时时刻刻关心我,还特意搬过来,与我靠近。” “你经商很厉害,可以靠手艺挣钱,你还收留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些都是梁疏淮的真话。 天边骤然飞过的群鸟,叽叽喳喳地落在某处,又叽叽喳喳地飞向蓝天。 大多大多的白云朦胧地镶嵌着蓝天。 宋令月看着一脸温柔的梁疏淮,不敢对上他那双溢满秋水的眼。 她抿了抿嘴,低了低头。 这些不都是员工关怀吗? 现代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员工的呀? 像家人一样对待员工,工作室才会有更强的竞争力呀? “还有,你是我是我的娘子,我不对你好,我要对谁好?” 梁疏淮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柔和得不听话。 但是。 这句话,也是真心话。 她听闻后,猛地抬起眸子,对视上了他的眼。 那一瞬,她知道他的意思。 她不敢坦白。 她是穿越者,不是他心里挂念的原身。 也不敢坦白。 心中冒出的酸涩从何而来,又想流淌哪去。 - 回程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 宋令月借着思考要新做什么样的款式,梁疏淮则自顾自地清理订单,将已送完的货物一个一个地勾选划掉。 到了弄珠玉时,天色渐晚。 柳雾有些焦急地站在门口来回转,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巷子口。 她不由得急忙走过去,喊道:“小月,梁公子!”又扬了扬手,让这两人加快脚步。 “怎么了?”到了近处,宋令月问道,“发生何事,雾姐姐如此焦急。” 柳雾边焦急着赶着这两人往店里走,又边笑着解释道:“贵客来了,贵客来了。” 三人行至弄珠玉店铺门口,才知道贵客是谁。 原是罗念玉。 他站在柜台前,一手拿着扇子背在身后,一手高举拿着一张传单,昂着头正仔细阅读着。 罗念玉没有关注门外的动静,他的视线牢牢地固定在这张传单上。 这传单比他之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花里胡哨”是他的第一眼评价。 可“琉璃饰品”“弄珠玉”“高端线”“物美价廉”几个大字显眼,很有记忆点。 下面几行小字写着“发簪”“耳坠”“手镯”“摆件等”。 最为别具一格的是,将价格标了出来。 总之,大字小字融洽和谐,有别样的美感。 罗念玉没有见过这样的。 “罗公子。”宋令月开口道打断了他的神游。 他回过神,笑得如沐春风:“这传单是何人所作?颇为与众不同。” 宋令月答:“我做的,阿淮写的字,不过这只是初稿,暂且还没定下来。” 她又套近乎:“不知罗公子有何高见?” 桌上的温茶已经冷了,再喝会翻起苦涩。 柳雾叫岩三新换了几盏茶水,退在一旁不再言语,她知道这贵客是来找宋令月的。 罗念玉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打在手掌心里。 他说:“高见倒是谈不上。我只觉这传单新颖得很,我从未见过。” “就像你的琉璃,我也从未见过。” “这样会让我很好奇,你这样新颖的想法都从何而来?你的琉璃从何而来?” 宋令月瞧见他的眼神带上了试探,放松了警惕伪装轻松,笑了笑道:“我阿母交给我的,只不过涉及到咱们得行业机密,倒宽恕我不能详说。” “我刚将你的铺子里的样式都瞧了一遍。”罗念玉开始游走,“说实话,样式大多相似,没有什么看点。包括那些素簪,我都认为太素了,反而失去了发簪装点的作用,你觉得呢?” 又不待宋令月回答,他继续说:“瞿夫人先前在你这定的那些东西,掐银鎏金花卉琉璃碗、通翠微琉璃筷、串珠蓝紫绣花琉璃耳坠、水墨山荷簪——” “我也认为太常见了,若非不是琉璃材质,定是不稀奇。” 宋令月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来古代后,她想将现代的样式直接套用,但做出来的一两个,陈霜儿只觉不好。 又发生许多事,她不免得耽搁了。 她本想着多琢磨一番,在大赛上拿到名气或许对新样式或有帮助。 但,大家喜欢的仍旧是那些已做出来的,卖的比较好的样式。 罗念玉总结道:“我想,你的心,没有沉下来过。” “或许你天分极佳,手艺了得,甚至一晚上能做很多个琉璃饰品出来。” “或许你很有想法,新颖新鲜,甚至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让永安郡的人都知晓、购买你的琉璃。” “但,正如我所说,你的心有些燥,没有沉下来过。”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琉璃饰品,并没有得到大家真正的喜爱。” “如此,你如何能去参加比赛?” 此话说完,几人皆为一寂。 柳雾斟茶的手抖了抖,她不知道这罗公子是何意,琉璃饰品卖得如此之好,怎的就是没有得到大家真正的喜爱了呢? 她想张口打个圆场,却哆嗦着嘴不知说什么话来,只能瞧着周遭的氛围凝固,而宋令月若有所思。 许久后,宋令月如茅塞顿开道: “多谢罗公子提点。” 待罗念玉走后,柳雾围了过去,问:“小月,你得了什么指点?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宋令月沉吟:“我一直都弄错了一点。” “样式——生搬硬套不是我的新颖,和别人一致并无优势——若不是琉璃材质的话。” “我想,我需要做个最新的东西出来。” 她说完就往外走,梁疏淮拿了柳雾准备好的钱袋,作揖行礼后也同她去。 柳雾望着满铺的饰品,细细咀嚼宋令月的话,她疑上眉头,这些饰品不都挺好看的吗? 她摆了摆头,继续热情地招待新来的客人。 第 24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一墙之隔已被打通,陈霜儿进出也方便许多。 她端着饭菜,带着两个小孩去李无殊那。 甫一进了内门,李无殊正躺在木床上,想挣扎着起来,靠在床头上。 陈霜儿见状,连忙制止,将饭菜端着放置一旁,说道:“我来帮你。” 李无殊本想回绝,又觉自己回绝略显矫情。 他想顾虑着陈霜儿有夫君,虽然这夫君早早地就离开了永安郡,多年未归。 但他自己又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他躺在床上,似乎变拧巴了许多。 陈霜儿倒是不知道李无殊的想法,她伸出双手用力地又轻柔地将他扶起来,燕舞见状抓着棉枕塞在李无殊的腰间。 骆云则是端来一方大木凳子,靠在床边,又将一旁的饭菜端了过来。 至此,护工小分队终是停歇下来。 骆云坐在一旁扒拉着饭碗,边吃边问:“陈祖母怎的不同我们一起过来。” 陈霜儿答:“两个家,我们都过来了,总要留一个人守那个家呀。” 霜儿姐姐的语气柔柔的,碗中的饭菜香香的,骆云望着同样埋头吃饭的燕舞,小声嘟囔:“要是我们真的是一家人就好了。” 他年长,所以清楚他是被好心人收留的。 住在破庙里,不得安饱,但他谁都不欠。 住在这里,他吃饱喝足,还穿上了新衣服,但他欠了恩情。 燕舞支棱着圆圆的小脑袋,从饭碗里抬起头,语气诚恳又:“可是阿哥,我阿姐没有救出来。” “也不知道我阿姐有没有这么好吃的。” 说完她又埋头吃饭。 陈霜儿知晓这笼鸟能逃出来属实大运,而燕舞年纪又小,什么事暂且不懂也无人教导。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同她说明,她的阿姐,可能很难被救出来。 她们也不过是很普通的普通人。 “你叫何名?”久违开口说话的李无殊,刚那一瞬才瞧清这小姑娘的模样,颇为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燕舞放下筷子,用手帕轻柔地擦了擦嘴,又整了整她那并不算凌乱的发髻,理了理衣裳。 双手娇俏地勾着,眼神也不像先前那般空洞纯真,溢满了不符合她这张稚嫩脸庞的媚气。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慢慢地跪了下去,而后半跪着往前跪进,直至近了李无殊的床榻处。 她掐着嗓子,柔弱唤道:“大人,奴家唤作燕舞。” 诡异的娇羞感在她的脸上浮现,而那故作娇软的嗓音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颤。 李无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无措地望着陈霜儿,希望她能解围。 陈霜儿丢开碗筷,抱着跪在地上的燕舞,掐住她的腰身,脸色严肃,眼神里却带了怜惜。 她紧紧地紧固着燕舞,让她站直。 她不想让她再跪下去了。 她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不能变成那样的人。 燕舞有些不解,她又恢复了原本的嗓音:“霜儿阿姐,大人说了,我们遇到男子都要这样做的。” “若是不做,要吃鞭子的。” 燕舞越是认真解释,陈霜儿心中的怜惜便是越加深几分。 李无殊看着这小女孩想到了那日解救的女子,心中一颤,莫不是——那个女子就是她的阿姐。 对了她说她有个妹妹,五岁的妹妹。 莫非——莫非——? “燕舞,你年方几岁?你阿姐叫何名?”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燕舞受制于陈霜儿的禁锢,没有再跪下去,却仍然习惯性地掐着嗓子回答道:“奴家今年五岁,阿姐叫莺歌。” 不待李无殊继续问,她反而继续说:“大人若是想要点阿姐,只需三十两——” 陈霜儿捂住了燕舞的嘴,想让她别说了。 可李无殊却示意松开,他继续问:“你这地方在何处?可否告知我?” 燕舞摇了摇头,娇笑:“大人莫拿奴家寻开心,大人经人引荐而来,自是晓得咱们这里的规矩的。” 李无殊的眉头紧蹙,这些话都是燕舞经过长年累月的教导才形成的回答。 笼鸟哑雀本就非明面上,先前救出来的姑娘们大多都没了其他的记忆。 她们从十三岁开始就会被关在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屋子里,靠着“恩客”过活。 燕舞才五岁,说不定再激一激,能想到别的线索出来。 “我问你,你可知大人长什么样?” “奴家不知,只知大人路过我的时候,总会铃铛作响,大人身上还有一种异香。” “异香?哪种异香?” “奴家——有些臭又有些香。恕奴家无法形容。” “你可知大人从而来?” 燕舞睁着双眼,似是在回忆,可是怎的也想不起来那句话。 李无殊继续刺激:“燕舞,你好好想想,说不定,我们能救出你的阿姐。” 燕舞听闻后,不由得伸手敲了敲脑袋,痛苦得很,可眼睛一直在闪动。 “京——青——江——” 堪堪憋出三个字,而后泄气,肩膀耷拉下拉,干巴巴地委屈道:“大人有好多,我们都要叫他们大人。” 李无殊心中一沉,京——京华城?青——青槐州?江——江谷州? 这三地看似分散,实则离永安郡都不太远。 永安郡隶属青槐州,却又与江谷州相邻。 更莫说京华城与永安郡的联系,若江谷州要去京华城,必定要途径永安郡官道。 他心里有了一个极为胆大的猜想,望着天边颜色,只能待梁疏淮先回来再说。 - 回来的路上,宋令月一言不发。 梁疏淮默默跟在后面,他不敢说话,怕贸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也不愿多问,怕担忧扰乱了她的灵感。 他低垂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她的墨发还是先前那样的发带扎着垂髻,圆润的耳垂上也没有戴耳坠。 赚了钱,给所有人都新添了物什,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明明还是刚及笄不久的小娘子,可她的肩膀上却担起了弄珠玉和他们一群人。 他也同岩三那样好奇,宋令月的琉璃到底从何而来。 明明,她每次拿出琉璃饰品——总是从她的房间里——房间里却并没有其他材料和机器。 但他却不曾像岩三这般打破砂锅问道底,他想总有一天,她会亲口告诉他答案。 “阿淮。” 宋令月在前头轻声唤他。 他整理好思绪,加快了脚步,与她并肩。 “央央儿,怎么了?” “我觉得,我做得不对。” “不管是从样式还是包装,我都一直遵循着咱们现有市场的反馈。” “罗公子说,大家不喜爱。” “我想是的,我这样的琉璃不过是替换了材质是金银珠宝的饰品罢了。” “薄利多销和高端线的确起了作用,但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琉璃饰品是因为价廉,所以他们优选且只能选它,而对于贵族而言,他们看重的是琉璃的新奇,所以他们会在众多材质的饰品里添上它罢了。” “可是,现在大家都说你的琉璃很奇妙呀!花簪有花香,雀簪有鸣叫,这可是旁的都没有的!” “这就是我的特色,但并不是琉璃不可替代的唯一理由。” 宋令月冷静答复。 梁疏淮不是琉璃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2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5 章 宋令月索性开始画了起来。 循着在现代培训过的“古意风貌”里挑选一些特殊的物品来画。 “金嵌珍珠宝石帽花——若小月姐做这样的,应是能将珍珠宝石替换成琉璃,金光与琉璃玻光相称定是轻便又美妙。” “咦换了笔色吗?唔,圆圆的,像是碟贝珠,小月姐你能用碧空色的琉璃当圆长坠用,两者之间用竹叶形状的金银做衔接,应该也好看!” “像极了粉白象牙球?还有一个配套的象牙款叶扇,扇柄下还缀着暗红色的细线流苏。” 宋令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她画的这些都是皇家才会用,才能用的物品。 “影青、霁青琉璃碗?不过这两个颜色,我总觉可以与霁红相搭,做飞天双髻上的点缀簪珠花定是最妙,最为讨喜。” “普兰色半透明琉璃莲花托盏,这当礼物自是顶好的,若还想讨好夫人,可以做个莲藕琉璃缀金簪,两者绝配。” 宋令月在下笔,都不知道画什么。 只觉自己同这个孩子比起来,如同一只小猪,手中不自觉地如同课上随意涂鸦画了一只小猪。 “这应该是旂蠱?上古神兽,传言是猪面鹿身龟足,有六目呢。能够分洪,大家常常在堤坝上游处雕刻用来镇水。若是做成琉璃摆件——送给下游田农家或是渔家应是好的。” 宋令月瞠目结舌,她像是孩子赌气一般画了一台智能手机。 骆云瞧了许久,挠了挠头,说不出是什么。 “这你就不知是何物吧?”宋令月拿着毛笔笑道,“这叫手机。” “手机是什么?” “唔,当你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通过它来告诉那人。像是鸿雁传书,不过它比鸿雁要更为便捷。”宋令月不知道如何将智能手机详细解释,索性解释了通信这一能力,也方便古人了解。 “相思之物?”骆云反问。 令月沉吟:“算是吧。” “这样的款式还未见过呢,手机加红豆琉璃饰品,更显相思。”骆云脱口而出。 “骆云,你可知我画的这些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接触到,能了解的。” “可你先前侃侃而谈,熟悉得很,像是常常接触使用甚至你能信手拈来。” “现在,你可有些思路了?” 骆云经宋令月的提点,仔细想着,最后无功而返。 “我想不起来,你画的这些都都熟悉,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语气里带些沮丧。 宋令月没有强求,放下了毛笔,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们至少发现了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顿了顿,想到以后的计划:“你不是想和我学琉璃制作技艺吗?刚好,你的这些脱口而出都会变成你的底蕴!能帮你学好技艺的!” “嗯!”骆云也笑了出来,羞涩道:“我还不知我有这样的天赋呢。” “有天赋之人可是可遇不可求呢!” - 药香飘渺,李无殊正靠坐在床头,在陈霜儿弄好的床间小桌上写着什么。 “无殊,霜儿姐姐说你有急事找我。何事?” 梁疏淮急匆匆地小跑进来,身上掀起的风吹散了那股苦涩的药香。 “宋姑娘和陈姑娘那晚收留的其中一个孩子是笼鸟。”李无殊抬起了头,放下了毛笔,目光深沉。 “什么?!”梁疏淮听闻,大受震撼,直接坐上了床旁木凳,“那孩子可还有记忆?可能提供什么线索?”。 李无殊将那日救女子的情况和燕舞今日说的情况细细道来。 “你看,我们从京华城到永安郡,以及路过的其他州郡。”李无殊指着画好的地图,“似乎都与这永安郡有关系。” “永安郡应是一个重要节点。” “那我们那日误打误撞来到永安郡算是走对了?那群人不停追杀我们,是否想阻止我们来永安郡?”梁疏淮大胆猜测。 李无殊点头:“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说来,我同央央儿送货时,她同我说,瞿老夫人家里的香气与燕舞身上一样,同时,那个涂爷身上也有。” “可那涂爷却怕瞿老夫人──甚是奇怪。”梁疏淮说道。 “看来我们一直都忽略了,涂爷这个关键人物。”李无殊点明。 梁疏淮手握拳头落在掌心上,激动道:“对了!我真傻。那涂爷同央央儿主母联合谎骗她,说她欠债,若非央央儿奋力自救,最后是要被卖去当笼鸟的!” “是了。”李无殊叹气,“你不知燕舞这般大的孩子,那样的姿态──真是可恶至极。” 他们有多可恶,梁疏淮自是知道的。 自阿母的同胞小妹被拐走后,阿母再也没有开心地笑过,常年在无人处以泪洗面,饱受亲人分离之痛。 “不过,我还需帮央央儿处理她那琉璃之事,待我解决完,我再去试探那自称涂爷。” - 待梁疏淮进到房间时。 骆云正倚靠在桌边,宋令月同他边说边笑,两人一同涂涂画画。 陈霜儿同燕舞坐在另一旁,两人正钻研着针线活,默默无言。 一静一动之下,房间里甚是和谐安宁。 “你们在聊些什么?”梁疏淮走了过去,自己提了一把小凳子放置在桌子的另一边。 他看到了宋令月胡乱作的画,以及一张板正又细腻的草稿。 “唇脂色的重瓣白花碧桃点缀金色琉璃珠当花蕊甚是清新,这镶嵌在——”梁疏淮认了许久,没认出来,伸出手指悬空指着问道:“这是何物?” 宋令月偷笑:“丹枫色心形流沙瓶。” “沙漏?”梁疏淮问,“那这里面的鱼——” “是沙漏,不过里面流动的是朵朵桃花,那也不是鱼,是海豚。”宋令月解释道:“海豚是一种性情温和的动物,生活在大海里,传说能看见海豚跃出海面是极为神圣又幸运的一刻。” “桃花代表着爱情,心形流沙代表遇见爱情的时间,海豚寓意着爱情的神圣与遇见心上人时候的幸运。” “项链,耳坠,发簪,三者为一套,寓意爱情与幸运。” 宋令月眉开眼笑,反问道:“怎么样?你是否没见过海豚?我这样的样式是否新奇?” 梁疏淮生于护国公府,启蒙于皇宫高墙内,混迹于江湖之中。 他的确从未见过这样样式新奇,寓意新奇的饰品。 他笑道:“你怎的想出来的?你又怎的想做这个?” “骆云帮了我许多呢,这孩子有天赋,我这门手艺后继有人啦~~”宋令月开朗道。 骆云站在一旁被夸得不好意思,往陈霜儿那边躲了去。 “大赛半个月后正离乞巧节不久,我便想着设计与乞巧节相关的饰品,或许能受那些未出阁的女子喜爱。” “那罗公子不是说我的饰品还未受到大家喜爱吗?” “我用足了心思,应是能过关,他能推荐我去参加大赛吧?” 宋令月说到此处,语气不太自信。 梁疏淮捏了捏她放在桌上的玉手,“别担心,我们拿给他看,保证他再次惊喜。” 宋令月仍然有些沮丧。 在现代的时候,她是出名的琉璃手艺人,她做的琉璃千金难求。 主要靠的是匠心。 在快速发展的时代里,坚持用最原始的材料和最古老的方法做琉璃。 不贪快,只图好。 而古代人才济济,各个都是纯手工制作,宋令月若非得了系统获得琉璃材质这个先机,怕是在人才辈出的古代出不了头。 梁疏淮见状,悄然用指尖沾染墨水,擦在宋令月的手背上。 “央央儿真是笨,连墨水都会弄脏手背。”他玩笑道。 宋令月经他一说,看向自己的手背正好奇,可又瞧见明晃晃地放在自己面前的梁疏淮的指尖也沾染上了墨汁。 抬头看向梁疏淮,他的表情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恶作剧时还未被人发现的窃喜模样。 不由得伸手打他。 “叫你皮。”宋令月边说着边将墨水染上他的手背,“你也笨,手背上染了墨水。而你都还没拿毛笔呢!” 一来一回,沮丧的情绪消散了,宋令月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两人洗干净手后,梁疏淮开始了特殊的补课。 不过学生不仅只有宋令月一个人,还有陈霜儿和两个小萝卜头。 “大启颠破前朝时,天空正有一只通身箓竹色的玄鸟从启帝头上略过,最后降落在北边,而后启帝便定都北边的京华城里。而大启旗帜上绣着玄鸟,寓意着昌盛永嘉。” “至此,承帝继位,改国号为永嘉——” “大启有十州,二十郡。共有两条大江,四座高山——” 太阳西斜,炊烟袅袅盖过了白云的风头。 这四人正听着梁疏淮讲解的历史课。 陈祖母在厨房里做着饭菜,李无殊正半躺在床上写着需要打听的情报,唤来信鸽,将纸条塞进去。 柳雾正在弄珠玉里,清算最近的账单,计算出利润,她发现宋令月已经赚到了一千三百两。 这也意味着店铺所获颇多,更意味着宋令月将是正儿八经的白身,无债一身轻。 岩三正清扫着店内灰尘,却听到柳雾的笑声,而后多得了一两银子,他想起孩子惦记的梅菜肉片决定等下了工买一包带回去。 就这样,等到月亮爬上来后,星星闪烁。 众人结束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天。 - 雀鸟站在枝头鸣叫,天气有风吹散了闷热。 宋令月早早地候在弄珠玉里,等待罗念玉的到来。 “小月,你这——可以吗?” 柳雾虽对宋令月的手艺自信得很,但她总是谨慎担忧着。 “桃花海豚沙漏,熊猫竹子月亮——” 宋令月打断:“是天幸眷眷心和月下猫猫竹。” “表达爱情和友情。” “对——”柳雾笑了笑,松了松心,“你这名字我有些记不住。” 宋令月再说道:“南天竹松树彩色独角兽是多彩松寿延年——” 岩三在外头候着,瞧着走路带风,手不离扇的罗念玉出现在巷子口。 “柳掌柜的,宋姑娘,罗公子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2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6 章 “罗公子。”柳雾率先迎上去,这可是贵客,礼仪自是要做足,“上次您指点后啊,咱们小月可是闭关许久,做出来的琉璃可是奇思技巧,连我看了我都觉得喜欢。” “哦?” 罗念玉眼波流转,只往展台上有序摆放的几套饰品望去。 宋令月行了礼,心中紧张地等待着这个人的评价。 她拿出了现代展览里的摆品设计的能力,将这三种作品摆放在铺了丝绒红布上面。 一是能体现出琉璃最为不可替代的“晶莹剔透”优势,二是能增添光色,三是红色能够刺激人的大脑,激发人的兴趣。 罗念玉小心拿起其中一枚耳坠,看着标签以及下面的解说,喃喃道:“海豚能给人来带幸运——” “我不曾见过海豚、熊猫、独角兽。”罗念玉疑惑道,“这海豚身披青冥色,的确如点睛之笔。这熊猫——黑白两色,我不曾见过这样的,不过在月下竹影,夜色深深落在尺玉身上倒也能解释这黑白两色。” 他又走了走,指着独角兽道:“彩色的角却通身白马还有翅膀,这翅膀圆卷着,嗯——挺可爱的。” 罗念玉拍了拍手,惊叹:“宋姑娘,你这些奇珍异兽是从何处得知?各个都娇憨可爱,憨态可掬。特别是这熊猫,圆滚滚的,的确让人喜爱。” 宋令月内心笑道,这个世界没有人会不喜欢熊猫,没有人能抗拒它的可爱。 她笑道:“这些都是神兽,都能给人带来福气。再添进我设计的饰品内,福上加福。” 罗念玉赞赏得点了点头,“看来你的确是花了心思,创新出属于自己的东西,日后你去参加比赛,我想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新颖,在我这至少是过关了。” “不过,还是需要让百姓们来判定这些到底好不好,所以,这次大赛会有百姓票选环节。” 宋令月知道这罗念玉是同意推荐她去参赛,也是在提点她。 她再次行了礼,谢过罗念玉。 罗念玉说道:“明日午后,来北墨坊的龙门客栈找掌柜的说来找我,自会有人给你推荐信。大赛前一周可去新北坊驿站拿着信寻一个叫奔叔的人,他会安排人护你到江谷州参加比赛。” 罗念玉走后,柳雾围了过来。 她恍然大悟般:“原来这是考核?” 宋令月点了点头。 柳雾又道:“这罗公子怎的这么好心?上次觉得你的饰品令他不满意还特意提点你,若是说有瞿夫人这层面子在他帮衬着你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他和瞿夫人的合作听说是没谈拢——” 宋令月疑惑道:“没谈拢?虽说他说我在他面前的确勇敢莽撞了些又原谅了我,可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至少还是碍于瞿夫人的面才愿意帮我推荐我去参加比赛。” “罗公子的来头可不小,祖上多是当大官的人物,不过到他这倒是没致仕,也远离了京华城,但他可是实打实的富商,除了官道,大多能走的路都是他辟出来的,商队有很多条,犯不着给瞿夫人面子。” “那他这是何故?”宋令月不解。 她心中疑惑,她先前在他面前的莽撞举动为的就是让他看清她与瞿夫人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是又让他知晓自己参加大赛目的是为了给“永安郡挣名气”,而瞿夫人除了掌柜身份外,还是永安郡守的夫人。 “说不定,你这琉璃属实稀罕咯?”柳雾笑道。 她绕着走向了柜台,拿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这些日子你做的琉璃都卖脱销了,我是不懂罗公子说的什么喜爱,但我觉得销量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雾的语气里带了点安慰和夸奖,“眼下这罗公子也认可了你的饰品,说明小月的技艺又上了一台阶。” “这一千五百两银子你先拿着把债还了。” 宋令月接过,犹豫道:“雾姐姐你是否算错了?多了两百两吧?我自己也做了账册,我应是没有一千五百两的。” 柳雾敲了敲她的头,笑道:“我可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怕钱多了的。” “你下个月要去参加大赛,按你的技艺来说,你定是那头等。等出了名,你想让那牙子威胁你?或者让那些嫉妒你的人得了编排的机会?” “你先把账还了,恢复了真正的白身,若是那罗公子以后想要关照你,你也能安然坦荡地接受不是?” “再者说,你出了名,咱们这琉璃还愁卖吗?咱们永安郡就以及是卖脱销了,以后罗公子出力,咱们把这琉璃销售到外地去,也不用仰仗瞿夫人的镖局不是?” 柳雾娓娓道来的理由折服了宋令月,她不再推脱。 而一想到要参加大赛,她恨不得立马把这账还了去,恢复白身。 “趁着日头正盛,光天化日之下。雾姐姐,不如我现在就去还了。”宋令月激动道。 “我先回去一趟,拿上契纸。”宋令月又急匆匆地往外走。 柳雾扯住她的衣袖,嘱咐:“你手中拿了大价钱银票,不如叫岩三和梁公子陪着你去?” 一旁的梁疏淮听了,制止道:“岩三兄弟不必同去了。” 他解释道:“央央儿,我今日特意已将契纸准备好了,我随身携带着。为的就是此刻你能快点还了债。” 宋令月惊奇,打趣:“咦,阿淮还能未卜先知?” 梁疏淮:“我也算着约莫有一千三百两的利润,想着若是那位罗公子觉得央央儿做的饰品不错,便想柳掌柜借两百两,一同陪你还债去。” “若是他不满意呢?你就不怕这契纸丢了?”宋令月佯装生气,为难着。 “不会的。”梁疏淮笑得一脸诚恳,“你的饰品自然是样样好的。” 柳雾瞧着偷笑,抓着宋令月耳语:“梁公子对你还真上心。” 她时刻没忘梁疏淮的身份,所以才有这样的感叹。 宋令月反笑:“他当然得对我上心啦!” 两人互相打趣,全然没注意到脸红的梁疏淮。 - 宋令月同梁疏淮两人往南瓷坊走去。 “我记得主母当时说过这涂爷住在门前只有单座石狮子的——” 梁疏淮从李无殊的情报那得知是南瓷坊巷三街的第七间,他带着宋令月走去。 刚到便碰见涂爷带着一个撑着拐杖的孩子出门。 梁疏淮知晓这孩子就是上次刺杀他的凶手,也是这涂虎认养的义子。 “哟,宋姑娘,怎的今日有空主动来找我?” 涂虎装腔作势,一脸云淡风轻,同时压下了气得发抖的小五。 宋令月掏出两张银票和一张契约纸,道:“涂爷,我今日来还你债,你把你那张契纸拿来吧。如此一来,我们俩清了。” 涂虎转着眼珠子,想起在瞿夫人那偷听来的话,这小蹄子被罗公子看上了,说是要推荐她去参加什么大赛。 先不说这小蹄子的琉璃属实有实力,若是获奖了名气自然是有的。 就说她能入罗公子青眼,以后得了什么恩惠,他还能利用这债主的身份从中获利。 他想逃离瞿夫人,就要搭上更厉害的人。 他望了望身边的小五,他要为他做打算。 “真是不巧,宋姑娘,我得带孩子去医馆,这债务明日再说吧。”涂虎糊弄道回绝。 宋令月觉得新鲜,怎的还债还要看时间巧不巧的? 她瞬间想到柳雾的提醒,这涂虎怕是想要拖到比赛后。 她又将瞿老夫人搬出来威胁道:“涂爷什么时候视金钱如粪土了?说不定我欠债这事真是假的?看来我要同瞿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了。” 涂虎顶着压力,赔笑:“债务肯定是真。这不我真的要去医馆替我儿治病。” 宋令月疑惑:“涂爷身上的衣服不比先前光鲜想必——银子不多了?不然上次又何必咄咄逼人地来找我要利息?” “治病本就费钱,涂爷不如接下我这还债的银子,替令郎寻个顶顶好的大夫,避免耽误孩子的恢复。” 涂虎带着小五,欲想绕着走,却被梁疏淮伸手拦住。 他冷笑道:“令郎身姿好生眼熟,总觉在何处见过?” 小五气得咬牙切齿,若非不是这人,自己也不会被瞿夫人打得这么惨道如此地步。 涂虎此刻心中只想骂街。 他一手再次紧紧地压着小五,一手又护着他和小五。 他从没认真地瞧过宋令月的夫君,真以为是穷酸小子,可如今两人隔得极近,他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戾气。 什么穷酸小子,明是习武之人。 可又不能挑明,万一这小子抓着小五要去告官,而宋令月又有瞿老夫人那层关系。 最后,按照瞿夫人的风格定是要将小五杀了为上。 她本就不喜小五惹事。 “公子定是认错了,我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不曾出来见过外人。” “今日相见是无奈意外之举,我这孩子实在是需要去找大夫,烦请二位让让,这债务明日说。” 宋令月怕他跑路,等她出名了再冒出来,倔强地拦住,道:“今日我就是来还你债务的,你将另一张契纸交来,我把银票给你。” 涂虎此刻感到无措又无奈,心里急着想说犯这个轴劲作甚。 梁疏淮再次试探:“莫非涂爷心中有鬼不敢接我们的还债?” “那好,央央儿,我看你也不必去麻烦瞿老夫人了,不如就同我一同去府衙。” “一是看这债是真是假,二是我想起我上次遇袭时刺杀我的那人的样貌了。” 不待宋令月回应,涂虎作罢,泄气道:“行行行!我把契纸给你!你把银票给我!” 他从腰间拿出契纸递了过去,又接过宋令月手中的银票。 宋令月瞧真真的契纸没有立马撕毁,反而是留着,想寻个法子去府衙当着众人的面销毁。 宋令月开朗笑道:“行啦!我是自由身啦!” 拉着梁疏淮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涂虎走:“那就不耽误涂爷给孩子治病了!” 涂虎带着小五匆忙离去,两步并做三步,可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 梁疏淮对着他微笑,似是在说些什么。 “晚上见?” 涂虎揣测着他的唇语,可再眨了眨眼,梁疏淮分明没有看着他。 涂虎只当自己心里慌张,没放心上。 直到午夜醒来,身旁蹲着一个人。 他一脸惊悚,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2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7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你——” 涂虎瞪大了眼睛,话语被卡在喉咙了。 下颚处有一股凉意,他瞟了一眼,一把小刀正反射着月光。 远处木床上的小五似是昏迷不醒,连手都耷拉在地上,蹭上一层黑灰。 梁疏淮穿着夜行衣,特地在衣内塞了些棉絮,掩盖身形。 落地前还特意吸了火烟,改变了声线。 涂虎只得小声求饶,又顾虑着小五,他问道:“大侠,我儿如何?放我和我儿一条生路吧!” 梁疏淮道:“你儿?” 他瞟一眼躺着的小五,刻意阴恻恻地笑道:“人没死。只是被我迷晕了。” “还挺关心你的儿子的,自己小命都不保了。” 手上拿刀子的力气重了几分。 涂虎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可他没有什么功夫,不过是个“文官”。 也没想过会有人来寻仇。 ——毕竟进去的姑娘哪个不是亲属自愿的?哪个又不是家破人亡的? “好汉饶命。”涂虎的语气里颤颤巍巍,眼神里带了渴求。 “饶命?”梁疏淮手上力度不减,“呵,你猜我为何要拿刀子抵着你?不就是想要你的命吗?” 涂虎慌神:“小的贱命一条不值钱,大侠行行好,放过我父子俩吧,我儿身患重病,还需我带着医治呢。” “若是大侠要钱,我..我今日刚得了一千两。大侠可随我去,我拿给你。”涂虎挣扎着想下床,另一只手接着说话的份上摸向枕头下,他放了一把小刀,为了保命。 梁疏淮一眼识破:“我说了,我要你的命。” 眯着眼睛,目光冷峻。 “你的手最好是安分点,你枕头下的那把刀,我想就是我手上这把吧?” 涂虎再次辨认了这把小刀,彻底丧失了反攻的想法,他沮丧道:“那请大侠杀了我吧。” 梁疏淮:...... 他笑道:“不过,你坏事做尽,眼下我给你一个做好事的机会。不然——我先杀你,再把你儿卖进龙阳馆里。” “他的姿色,怕是要呆在底层永无见天日。” 涂虎慌了,捡到小五时他才五岁,如今已有十年载。这十年里,他是真把他当亲生儿子抚养。 他无法想象小五被那些人糟蹋的样子。 他问道:“什么好事?” 梁疏淮道:“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涂虎明了,果真是那些姑娘的亲属来寻仇的,但顾虑着瞿夫人,他继续糊弄:“何事?请大侠指点。” 梁疏淮见他装聋作哑,蒙面上露的眼睛细细眯着,眼神里露出玩味,点明问道:“莺歌如何了?” 涂虎张了张嘴,想不起莺歌这一号人,露出迷茫的眼神。 又听补充:“她有一个妹妹,唤作燕舞。你可有印象?” 涂虎恍然大悟:“哦!那对双生花啊。莺歌应是死了吧。说是染了病还是怎的,一把火给烧了。” “这两人平常是共同伺候的,也嫌燕舞那蹄子晦气,索性一同烧了。” 涂虎语气轻松,像是在说稀松平常的事,看了看梁疏淮的脸色。语气又忐忑起来,像是投诚表态似的:“大侠,小的不负责这些,小的只明面上去收人,拐人那些事都不是小的做的。” 梁疏淮大致猜到莺歌可能已经死了,李无殊同他汇报,那些飞回的信鸽里,没有关于莺歌的只言片语。 “护着你的上头是谁?”梁疏淮逼问。 涂虎咽下口水,“瞿夫人”三字本想脱口而出,赌一把祸水东引。 可万一这小子没有把握,最后被追究下来,发现是自己说的,岂不是更惨。 他不能带着小五再去一趟地牢里。 索性半真半假说了个别地,无从追究的小官:“小的依稀记得江谷州的平嶒郡下的胥吏,唤作——唤作姚什么来着。” 梁疏淮皱眉,冷笑:“一个办理文书的小吏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涉足人口贩卖?” 涂虎惊讶,这人居然清楚这朝堂之事,官职之事。 刀抵在下颚,渗出了一丝丝血,涂虎感受到了疼痛,他能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先前沮丧让这人杀了自己的念头早已躲了起来,在疼痛下,他发现自己希望自己能活着。 不是为了小五,而是为了自己。 “大侠,小的也是一小喽啰,说话做不得数的,但小的敢发誓,这平嶒郡这事,小的没撒谎。” “小的人言轻微,胥吏已是小的能接触到的官职最高的大人了。” 他讪讪讨好笑道。 梁疏淮心中却是一沉,江谷州是阿父分给梁疏潇经商之地。 而梁疏潇有一房姬妾正是平嶒郡人士,之间会不会有些关联? “那些被拐卖的姑娘们都去哪了?” 时间耽搁太久了,声线有些恢复,梁疏淮加快询问。 涂虎此刻是诚诚恳恳,甚至举手发誓道:“小的买来的人,都是去桂翠楼里,至于那些暗地来的人——小的真不知道。” 梁疏淮没再逼问,和情报得知的大差不差,眼见着迷药快要失效。 他趁涂虎不注意,一个手刀过去,涂虎彻底晕厥后,他弄散足迹,起身飞出院外。 - 深夜迷蒙。 李无殊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烛灯,幽弱微光,照亮出他清瘦的身影。 陈霜儿站在院落里许久,最终困意来袭,才回了房,她知道她没资格劝慰他早些歇息。 而日常的相处中,虽有两个孩子作伴,可她望向他的眼,莫名的熟悉闯进自己的心里。 不由得在心里胆大包天地挂念着他。 梁疏淮站在门口许久,等陈霜儿进房了才去找李无殊。 他本想打趣李无殊深夜等自己,可又想到陈霜儿的举动,他这玩笑是开不出来了。 索性边脱衣服边说正事。 “大夏天的塞棉絮,太热了。” 随手又将桌上的凉水一饮而尽,此刻声线已恢复到原本。 “两件事。” “第一件事,莺歌已经死了。” 李无殊身形一顿。 近日这两个孩子随陈霜儿与他一起呆着,他瞧着这孩子可怜,被教导成这样。 于是偶尔也会给这三人教学启蒙。 那孩子总念叨着要告诉阿姐,她知道如何写字了。 “第二件事,平嶒郡。”梁疏淮坐了下来,一副严肃的模样,“梁疏潇有一名姬妾正是平嶒郡人,你说是不是有巧合?” 李无殊:“那涂虎说的可是实话?他怎的知道平嶒郡的官?” 梁疏淮道:“他不敢说永安郡的官。若事情暴露,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和他义子。” “平嶒郡在江谷州,离永安郡至少四天的路程。若真想去追究,不管如何都追究不到涂虎头上来。” “他是明面线上的人,能说的也是明面上的情报。” “既然都是明面上的,即使被暴露后,他的危险也会少许多。” “只不过,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漏算了。” “哼,平嶒郡的郡守不就是我哥扶持上位的人么。护国公府公子的身份算是值钱。” “我们收集了这么多情报和线索,但最终还是不能确定是梁大公子所为。” 李无殊不愿看到兄弟相互残杀,但梁疏潇的手段的确过于残忍,追杀弟弟到如此地步。 他补充道:“情报有说,梁大公子最近的确去了江谷州,活动频繁。” 梁疏淮翻了个白眼,道:“阿父把江谷州的人脉都给了他,那里算得上是他的老本家了。” “他先前投资了一批海货,结果船沉海中,血本无归。” “再不去老本家想办法多挣点钱啊,我看他估计都没脸与我争家产了。” “世子爷莫说笑了。”李无殊被逗笑。 梁疏淮看了李无殊写的笔记,想着近日他“不闻窗外事”怕是不知道他要同宋令月去江谷州参加大赛的事。 “说来,昨日央央儿已经还清了那一千五百两的债务。” “半个月后,我将同她去江谷州参加饰品大赛。” “刚巧,我也能在江谷州打探一番,寻找我的好哥哥参与这桩恶心买卖的罪证。” 李无殊淡然点头:“我知道,陈姑娘已同我说了。” 梁疏淮生出疑惑:“你能看懂霜儿姐姐的比划?你懂——央央儿说的——手语了?” “我帮她做启蒙教她认字,同时她教我手语。”李无殊解释,回避梁疏淮试探的眼神,岔开话题道,“说来,你要去江谷州,应是要万般小心,不要与梁大公子的人起冲突。” “我已经传了信给江谷州的暗卫所和情报司,已周密安排。” 梁疏淮笑道:“我不是京华城的纨绔子弟了,我是弄珠玉的跑腿伙计。” “再者,我也不能让央央儿随我遇险不是?她可是要参加比赛的人。” 这么久的相处,李无殊能感受到梁疏淮对宋令月的情意,听陈霜儿说宋令月对梁疏淮也应是挂念的。 不知到时,身份败露,两人会怎么样? ——不过,按照梁疏淮的性格,认定了的怕是谁都改变不了。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想法,提点道:“半个月后正是乞巧节。你作为人家夫君,你准备怎么做?” - 碧波荡漾,风景如画。 宋令月一行人下了马车,坐上了小型木质轮船。 白鹭两行,掠过水面,泛起水花,清澈的湖水抵消了盛夏的燥热。 梁疏淮屈手支撑在下巴上,语气不善地望着正在同骆云玩翻花绳的宋令月。 叹气道:“为什么要将这个小豆丁一起带出来。” 众人得知莺歌身死的消息,骆云和燕舞算是正式加入了大家庭。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骆云的性格开朗了许多,彼此的关系也愈加密切。 骆云不满道:“阿淮哥哥,我不算小豆丁了!我都长高了许多!” 宋令月则笑道:“骆云可有天赋了,以后算是我的接班人,当然要带着他出来见世面呀~” 梁疏淮看着两人玩这翻花绳挺有意思,腹诽着怎的就忽略了自己,最可恶的是他不会玩这什么花绳。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骆云注意到了,热情邀请:“阿淮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梁疏淮别过脸去,翁声瓮气回绝:“不要。” 宋令月看了一眼,不知道梁疏淮又闹什么别扭。 自从骆云跟在她身边学技艺开始,梁疏淮好似隔三差五地拧巴。 但是他作为自己的员工下属,这一路上任劳任怨的保镖,以及偶尔的苦力。 名义上的夫君—— 宋令月继续扯开花绳,用腿靠了靠他的腿道:“一起来玩。” 梁疏淮转过脸,一脸无奈:“好吧。虽然我不会,但我勉为其难陪你。” 骆云:...... 众人打闹了一阵,终于教会梁疏淮玩翻花绳时,船也到了岸上。 罗念玉身着浅橘色常服,站在岸上迎接他们。 “宋姑娘,梁公子好久不见。” 彼此就站在岸上寒暄。 怯生生地站在梁疏淮身后的骆云也乖巧地行礼,罗念玉这才瞧见还有一个小豆丁。 不过这样貌—— 罗念玉温和问道:“小朋友,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2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8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骆云不知这叔叔在说什么胡话。 他忍不住害怕地往梁疏淮背后深躲去。 他害怕再次失去新得到的家人。 梁疏淮微微上手护住,等着宋令月介绍。 “罗公子,您这一生自然是走南闯北的见多了,这孩子是上个月来到我家的,说不定你们是有过一面之缘。” 罗念玉侧倾着身子,向梁疏淮身后探去,将骆云瞧得个仔仔细细。 他摇头:“不对,不对。” “不是一面之缘,我应该见过不止一次面。” “小孩,我问你,你叫何名啊?” 骆云小声小气道:“骆..骆云。” 罗念玉下意识又道:“不对,你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众人听闻皆为一愣,这说什么话呢? 梁疏淮能感受到骆云的不解以及害怕,他笑道:“这天可真热,咱们站在这讨论名字,不如进了城,住进了客栈里,解了舟车劳顿,恢复心清不燥,再聊也不迟。” “是不是?罗公子。” 罗念玉自知自己冒失唐突,顺着梁疏淮的话头接了下去,眼神在骆云的脸上流连多次。 他确信,他一定与这孩子见过多次。 - 永嘉二十二年的第一届饰品大赛设在京华城,这个比赛原本是京华城里贵人们闲来无事的消遣,因设置的奖品颇为丰厚,于是引起了大启各地的匠人们赶来参赛,也就从这“消遣”变得正规起来。 而京华城地处偏上,大多匠人车舟劳顿,体力不支。 于是这第二届饰品大赛就选在了江谷州。 “可是,江谷州偏南,虽是水路好走,但万万没有青槐州那般通畅。”宋令月边往城中走着边疑惑道,“怎的就定这江谷州了?” 罗念玉打了个哈哈,糊弄:“许是这江谷州政通人和,向来是聚福之地。虽是偏南,但这地比京华要湿润不少,这边山清水秀之景颇多,可能抵消夏气之闷热。” 梁疏淮自然是知道原因。 第一届饰品大赛的奖品丰厚,参赛的选手又多,来逛热闹的人也多,一来二往的,举办方在从中得了不少利。 梁疏潇亏了一笔钱,盯上了这其中的利润。京华城里碍于护国公府,没人敢跟梁疏潇争权夺利。 江谷州是梁疏潇的根基之地,这大赛自然是挪到了此地。 罗念玉带着他们到了早已定好的悦来客栈,甫一进门,客栈掌柜的迎了上来。 “哟,罗公子,小的没在店门口招待您是小的懈怠了。”王掌柜一脸讨好。 罗念玉摆了摆手,道了一声客气。 王掌柜指挥着店小二过来拿行李,他边屈身边迎送道:“罗公子,已经按您的安排收拾好了天字一号房。” 罗念玉在此刻停住,道:“这三位都是我的贵客,来参加饰品大赛的,还望王掌柜的多照顾。” 又对宋令月道:“我就不上去了。本想安排各位来我这江谷州别苑小住,但我甚是惧内,还望各位体谅,我先走一步。” 宋令月直摆手:“哪有哪有,我们这一路来到此住宿都多亏了罗公子您费心!” 王掌柜的听闻此话,同宋令月他们送走了罗念玉。 此刻一改先前贯口“贵客”的客套,对这三人不免得多看了几眼。 男女两人甚至俊俏般配,后面跟着的孩子—— “咦,这不是路家小少爷吗?怎的到这来了?” - 三人将东西收拾好,安住下来。 王掌柜也帮着忙前忙后,梁疏淮倒了几杯茶水,端了一杯递给王掌柜。 继续先前没有说完的话题。 “这路家啊可算得上是江谷州的大家族,富商之家。这路老夫人膝下两子一女。” “长子和长媳早在十年前意外过世了。” “长女嫁出去后,也莫名地溺亡了。” “就剩了次子这个独苗,成亲后生了儿子,路老夫人心里才好受一点。” “没成想这孙子长到五岁突然失踪了。这路老夫人怎的受得了,一下子就撒手人寰了。” “我们这都猜测,这路家怕不是中了什么诅咒。” “好在路二少又生了一个男孩,如今已有八岁,身形和你这小孩差不多,你们长得可真像——所以我刚才看劈叉了不是。” “不过也是奇怪,这孩子不太像你也不太像她——兄弟你还有妾室?” 王掌柜靠了靠梁疏淮的肩膀打趣。 宋令月尴尬得茶水咽不下去。 梁疏淮也有点尴尬,忍住了慌张,道:“王掌柜莫说笑,骆云不是我们的孩子。” 宋令月小声附和,害羞道:“我们都还算是孩子呢,还没成亲——” 王掌柜也笑了笑,自己闹了个乌龙,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道:“正巧了,明日就是乞巧节,二位若是得了空可去这坊市里瞧瞧。咱们这所在雨籁坊是最为热闹的。” - “骆云,说不定你真是路家的孩子。” 王掌柜离去关上门的瞬间,扇动了空气,放大了关门声。 半掩盖过梁疏淮的推测。 骆云憋着小脸,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宋令月的衣袖,翁声瓮气:“你们要丢下我吗?” 宋令月当着他的面给了梁疏淮不轻不重的一拳,宽慰又开导:“为什么要丢下你呀。我说啦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呀,要当我的接班人。” “不过,你阿淮哥哥的意思应是觉得你能找到亲人会更好一点。” 骆云松开了紧捏的衣袖,小手成拳头,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抬头茫然地看向宋令月。 他真的不知道他若是真是路家的孩子,他要如何面对。 虽然他一直在渴望亲情,可他现在已经有了。 他再次捏紧宋令月的衣袖,久久不语。 梁疏淮不知道这孩子怎的反应这么大,若是能和亲人相见是好事。 若他能再次见祖父一眼—— 宋令月知晓骆云的心理,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渴望着亲生父母,但受了太久的苦,她想若是哪天亲生父母真的找来了,自己应是无法接受的。 她伸手抓住了骆云的手,捏了捏,笑道:“别想啦,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骆云语气里带着哭腔,乖巧道:“可是你后日就要参加比赛了——” “比赛怎么了?没人规定比赛前不能去玩呀!再者说,我们来这江谷州,你就不想知道和咱们永安郡有什么不同吗?说不定会有新的灵感呢~~” - 江谷州分为四个坊市,最为热闹的是雨籁坊,比赛也设置在此。 因乞巧节和大赛相近,整个坊市里人头攒动,外地口音和本地口音交杂,好不热闹。 江谷州和永安郡相隔不远,风俗也大差不差。 三人逛累了,寻了一处茶馆歇息。 宋令月觉得无趣,做了总结:“这就是热闹版的新北坊嘛。” “江谷州汇聚了很多外地人,那同新北坊这个因外地人而劈开的新坊市自然是类似了。” 梁疏淮因阿父和梁疏潇的原因,对江谷州了解颇深,风土人情也掌握周全。 “这里的男子喜欢头戴花笠,眼下季节开什么花便戴什么花。”梁疏淮喝了一口茶水解释道。 宋令月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小摊小贩和路人头顶都有花呢。” “那这里的女子喜欢戴什么?”她想到了后天的比赛。 “这里——” 骆云打断了梁疏淮的话,说道:“这里的女子不甚爱戴发饰,反而常常戴耳坠以及,经商之女会在腰间环佩竹子以表坦荡经商。” “竹子?”宋令月寻了一个摊贩上的姑娘望去,的确腰间环佩了竹子。 “可是骆云,你怎的知道?”梁疏淮问道。 骆云双眼在一刻像是起了雾,许久后才回神,他张着嘴,神情惶恐,后怕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何刚才看见那些经商女子我便想到了这些,我也不知道我怎的——我就这样说出来了。” 他说完后,脸上浮现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不会是——你来了江谷州,身处这个熟悉的环境,所以你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宋令月推测。 骆云此刻的内心害怕极了,他害怕万一真的如宋令月推测“身处熟悉的环境”,这会不会意味着他真的有可能是路家的孩子? 他不敢想,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回避着这个可能,好似一旦坐实了“路家孩子”的身份—— 他内心里充斥着极大的不安。 他转身往外跑去,他想回到悦来客栈,盖上被子躲起来。 骆云猝不及防地跑了,宋令月没拦住,就连梁疏淮身体比想法早一步行动也只堪堪抓住骆云奔跑起来的风。 先前这小子就跑得快,如今吃好了睡好了,跑得越发快了,梁疏淮都没能追上。 他叹了一口气,对宋令月说道:“我跟着他,你早些回客栈。” 宋令月点了点头。 - 没了梁疏淮和骆云,宋令月独自在街头走着。 先前被科普后,她反倒觉得这雨籁坊没有那么无聊了,她仔细地观察着经商男女的不同,揣摩他们的喜好。 “嘭——” 她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鼻尖痛得刺出了眼泪。 她睁眼一看 ——一双手托着一个喜庆娃娃的瓷面具,可这喜庆娃娃被雕刻镂空了双眼,以便戴着它的人能够自由活动, “你没事吧?” 一名姑娘取下了面具,一脸担忧道。 宋令月虽然疼苦了,但碍于自己没有认真走路,于是她摆了摆手。 那女子见状,笑了笑走了。 宋令月继续往前逛着,遇上了卖糖人的摊子,想着买一个回去哄骆云。 她伸手拿钱袋——空的! 糟了!里头还有罗念玉给她的推荐信! 她连忙转身,发现那瓷面具就在不远处如法炮制地偷下一个人。 她没有声张,小步快速地追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2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29 章 宋令月憋着气摸到了那女子身后,在她摘下头套后,上手探向受害者的一瞬间,宋令月抓住顺带揽上肩膀。 “呀!花儿,你咋在这呢!” 她胡诌了一个名字,给这个小偷留了一丝面子。 受害者嘟嘟囔囔地走了,而越睦生气地将宋令月的手一推,凶道:“你谁啊你!” 越睦看清楚来人后,转身就想跑,却被宋令月抓住了瓷面具。 “怎的,不要你这吃饭的家伙了?” 越睦不敢丢下,这可是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看着宋令月的打扮,不像有钱人,刚才的钱袋也不重。 “还给我。” 越睦继续凶巴巴的,试图想抢回来。 但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长年累月制作琉璃的宋令月。 两人争执不下,迎来路人围观,更有甚者觉得这两人挡了路,指指点点的。 宋令月索性抓住这姑娘的手往坊市外拖,让开一条道来。 “你先还给我,你刚才从我这里偷走的钱袋。”宋令月打量这个看着稚嫩的少女,不想她在歧途上愈陷愈深,她昂首正色道:“还给我,我就不带着你去见官府。” 越睦仍旧恶狠狠地瞧着,一脸不快。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在静电的作用下狂舞着,身上的衣服可见补丁。 她笑道:“你也是穷人,你敢去见官府吗?” 随机大手一挥,理了理头发,似乎是笃定宋令月不敢。 宋令月本想反驳,可她的话让她不由得疑心,怎的穷人不敢去见官府? 越睦趁着她分神之际,妄想夺走那瓷面具,不料宋令月捏得很紧。 “嘭——歘——” 圆圆的瓷面具头套摔碎在地,四分五裂,有几块小小的白色的瓷湮灭成白灰,撒在黑色的砖石上,异常突兀。 两人当场愣住。 越睦不可置信地瞧着满地的零碎,眼泪就蓄满了眼眶。 这是阿母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噙着泪水,语气里依旧恶狠狠地说道:“不就是一个破钱袋吗?我还给你不就得了?怎的把我的东西给摔碎了?” 边说着边从腰间拿出宋令月的钱袋往她身上丢去。 宋令月也被这变故给吓住了,直到钱袋打在身上传来痛感她才回神。 语气里带点冷静和一丝歉意:“对不起。我没有想把你的东西摔碎,我不曾放过手。” “我也不知道你先前要来抢这个东西,但我绝对没想要把你的东西摔碎。” “对不起,这个多少钱,我赔给你。” 越睦不肯听。 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手捧瓷片,喃喃自语:“这可是我阿母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 “你赔?你用什么赔?对我来说这可是无价之宝。” 说完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拾起碎片往宋令月的心口刺了过去。 宋令月躲闪不及时,只能下意识地睁大双眼,抬手挡住。 “嗡——” 一把长剑将那瓷片挑碎,发出剑鸣之声。 宋令月抬眼一看,竟然是周玄镜。 他手持长剑,呈防御状态,踱步到了宋令月身边,开口问道:“小月姑娘,没事吧?” “没事,多谢周公子相救。” 两人没有继续寒暄,而是对着一脸眼泪又一脸凶狠的越睦。 周玄镜冷静问道:“这位姑娘,难道你的瓷面具就是无价之宝,而别人的生命对于她自己就不是无价之宝了吗?” “何况,我先前便发现,你拿着你口中的无价之宝当做你当小偷的面具,这样的不耻行径对得起你口中的无价之宝吗?” 宋令月听闻才知晓,整个过程,周玄镜看见了,于是他才能及时地救她。 可现在,她这颗心正在砰砰跳动着。 是她自己的“吊桥效应”心动吗? 还是原身的心动? 她抿了抿嘴,眼前的周公子持剑的飒爽模样,和原身给的记忆——一模一样。 可,她喜欢的不应该是梁疏淮吗? “正是因为它是无价之宝,所以我才能拿着它当做我当小偷的面具,正式因为它是无价之宝,所以我才能活下去!” 越睦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除了阿母,没有人能奋不顾身地保护她。 这个男子衣着一眼便知造价不菲,原来这个女子不是穷人。 越睦擦掉了眼泪,白色的瓷灰蹭在稚嫩的脸上留下了一丝滑稽,像是发泄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说呢,你这个女人怎的不害怕我,原来你也是有钱人。” “有钱人可真是了不起!有钱就可以摔碎别人的东西,有钱就可以害人性命不用负责!” 她不敢再往前冲,她惧怕那柄正对自己的长剑,可她又有无畏的勇气来面对她认为的坏人。 宋令月越听越不对劲,她何来的“摔碎”一事,又何来的“害人”一事? 她冷静安抚:“这位姑娘,你冷静点,请不要误解我们——” 而不等她话说完,眼前的越睦像是没了电的机器人一般,突然死机,在他们两人面前晕倒过去。 - “你怎的又捡人回来了?还附带一个周公子。” 梁疏淮有些吃醋,语气里满是酸气和调侃,眼神死死地盯着周玄镜为了扶着一个姑娘而不小心碰到了宋令月的手上。 骆云已经被安抚好,梁疏淮对他说,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们都不会丢下他。 于是,骆云也乖巧地上前帮忙,将这名女子一同搬到床上。 周玄镜行了礼,这才继续刚才未完的寒暄:“梁公子,小月姑娘,以及这位小朋友,真是凑巧,我们竟然在这里相见。” 宋令月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过去,问道:“周公子,你不应该在青槐州上学吗?” 周玄镜接过后,一饮而尽,解释道:“后天江谷州要举办饰品大赛,东家要求我们书院的学子题文一篇,说是想要广而告之,以便下一届得以吸引更多的能人匠人。” “我们书院推荐了我,于是我们才能相见。” 梁疏淮心中的不满已经到了巅峰,一口一口相见,似乎没把他放眼里。 形于颜色,宋令月开口安抚道:“阿淮,你去瞧瞧大夫来了没?” 梁疏淮得了令,不得不从,听到“阿淮”一声,心里终究畅快了些。 骆云在他离开前,像是狗腿子一般小声说道:“阿淮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那周公子夺走小月姐姐的。” 骆云得到了一个带着赞赏和调侃的弹脑门。 “说来也巧,我来此地,也是为了饰品大赛。”宋令月道,“而我与这位姑娘纠缠也是因为她偷拿我的钱袋里,有贵人写给我的推荐信。没有这推荐信,我就参加不了。” “方才,小月命悬一线之际,真是多亏了周公子了,我不曾想周公子还会舞剑。” 周玄镜面色如常,“读书之人也需习武,虽我武艺不精,但危险时刻也能保命,这边是习武之缘由。” 语音未落,木门被推开,梁疏淮领着一位大夫进了房间。 众人不再言语,只能大夫的诊断。 大夫把完脉,撑开了眼皮观察,又看了看舌头,最后抹上越睦脸上的灰,若有所思。 而后起身道:“这位姑娘没有什么大碍,晕倒不过是因为怒火攻心,天气中暑,而体质又弱。” “不过,她脸上这白灰里掺了些许迷幽香,这香自带蛊惑之毒,老夫本是无药可解。好在这白灰只有一点,不至于伤人性命。” “老夫开一些消暑解毒之药,给这位姑娘服下去便好。” 大夫走后。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迷幽香这个东西,除了骆云外,谁都不陌生。 那日,大家都看到了柳雾的癫狂之态。 可是—— 宋令月道:“可是,她说着瓷面具是她阿母留给她的,难不成她阿母要害她吗?” 周玄镜沉吟许久,道:“那只能等这位姑娘苏醒后,才能得知事情真相了。” 刚到江谷州就发生这样的事。 迷幽香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姑娘说的“有钱人是一丘之貉,害人性命无需不负责”又是怎么一回事? 本一切都与她无关,可宋令月又有一种深陷迷雾的感觉。 月牙隐入夜云间,阴影掠过了她的眉间。 - 深夜,宋令月披着外衫呆坐在客栈的户台上,她望着皎皎明月出神。 “还没睡?” 身后响起梁疏淮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幽幽问道: “阿淮,真的会有母亲害自己孩子的吗?” 梁疏淮端来一壶清酒,放在木案上,发出清脆一声。 他说:“这知名的姑娘还没醒呢,你怎的就给她下了定论?万一是这瓷面具被人掉包了呢?” “可是她说这是她阿母做给她的,唯一的瓷面具。” 夜风吹拂起她的长发,飘进了梁疏淮的心里,她像是无措的小鹿,不寻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似乎是不罢休一般。 宋令月想到了,院长妈妈说,她是在一个月光很好的夜晚捡到她的。 生命,是父母给的,而孤儿的身份,也是父母给的。 她不得不想。 她的父母丢下了她,和这个姑娘的阿母要杀她,是不是有着一样的理由? 清酒倒入备注,发出潺潺水声。 宋令月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从喉咙里到心里,苦得吓人,火辣辣的又带了一丝甜,她呛了一口,闪出了泪花。 宋令月和原身本就是一杯倒的主儿,更别说这一杯喝得又急又快。 她脸上飞上红云,一脸酡红,酩酊烂醉的模样。 她笑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梁疏淮也喝了一口,笑道:“央央儿,你醉酒会做起诗来?” 宋令月醉意大发,觉不过瘾,竟端起酒壶对饮。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咚——” 两句话还没说完,宋令月整个人摇摇晃晃,摔进了梁疏淮的怀里。 她一身酒气,灵眸迷离,她问:“阿淮,你会丢下我吗?” 梁疏淮搂住了她,防止她继续撒酒疯,扭动身子滑下去。 两人贴得极近,梁疏淮对上她的眼,身上感受到属于她的娇软和酒气里散发出的甜腻的体香。 他咽了咽口水,抽出一只手固定了宋令月乱甩的手。 “央央儿,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语气温柔地哄着,说真心话。 “你喝多了,我扶你——” 话还未说完,梁疏淮只觉唇上贴了一股清凉,一股柔软的触感。 以及贝齿撞上唇的一丝痛感。 鼻息交错,梁疏淮垂眼瞧见宋令月潋滟泛光的眸子。 他低着头,将她紧紧地禁锢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又大胆地深深地回吻下去。 今天的月亮,真美。 他想。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2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0 章 耳边似是传来风铃声。 宋令月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美丽的梦境里。 嘴上的苹果有一丝清酒的甘甜和辛辣,又柔软得像是入口即化的绵密的冰淇淋。 她不自觉地张口轻咬了一口,只听到闷吭一声,那枚苹果忽的变成了一颗红提,深深地往嘴中送。 清甜,沁润于心。 月光泄下,盛夏的风吹拂起江谷州这江南的风,宋令月摇摇晃晃如同在莲池里泛舟,她睁眼,她瞧见了满眼的星。 梁疏淮的长发在飞舞,宋令月的长发也在飞舞,它们交缠交错,为那些星星架起了一道银河。 是的,她瞧清楚了,在朦胧的光中,她瞧清楚了梁疏淮那高挺的鼻,深邃的眼,低垂着温柔地望着她。 原来那才是她瞧见的星星。 鼻间的呼吸交缠,惹得她发痒,扭动腰肢,却发现被一双大手禁锢着。 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透过了她为了来参加大赛而新买的薄纱。 她头昏眼晕,可那双手怎么也挣脱不了,她上手微微推开那颗葡萄。 垂下眼,发现那双禁锢她的手是梁疏淮,她噘着嘴,好看的眉眼荡起了山水,半似撒娇半凶狠道:“阿淮,我比你年纪大,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能锢着你姐姐呢?” 被推开的梁疏淮微怔,明明他比她还要大两岁,那这话只能当做宋令月喝醉酒了,说胡话。 可他此刻也害羞起来,这样得行经,算不算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可宋令月的手攀上了他的肩,整个人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似是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却不小心,碰到了他那下腹的炙热。 梁疏淮的脸愈加红了几份。 两人愈贴愈近,气候燥热起来,明明是清冷月华,可又带上了一簇簇一股股的火。 梁疏淮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顺着哄道:“央央儿...” 宋令月那双攀上他肩膀的手,如同柳枝绕着过来攀上了他的脸颊。 唇色清透红润:“我说了,我是姐姐。” 凶巴巴的,可又柔软的语气。 折让,梁疏淮动情地抽出手覆上她的玉手,另一只手却愈加用力地抱紧她。 宋令月的后背渗出了细汗,她热得想要挣脱。 只听,梁疏淮继续耐心哄道:“姐..姐姐,认真点好不好?” 宋令月听闻后,迷迷糊糊地娇咛一声,她又攀上那颗葡萄细细品尝着。 梁疏淮再尝红唇,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句话。 做小低伏,甘愿臣服。 - 翌日,江谷州的风改了方向,吹散了夏花,掉落在户台上。 骆云揉了揉惺忪的眼,起床感受清晨的美好。 却见户台上斜斜躺着两人——宋令月和梁疏淮。 而案桌上倒了三四瓶空酒壶,而其中一壶盖落地,化成几片碎片。 骆云打呵欠的嘴停住。 因这两人的睡姿着实不太雅观。 他从未见过横七竖八地半躺在案桌上的小月姐姐,她的脚踩在阿淮哥哥的肚子上。 待呵欠打完,他才闻到了浓厚的酒味。 直冲鼻子,光是闻着,他都有些晕了。 骆云一边收拾一边碎碎念:“两个多大的人了,还喝这么多酒。” 他再次瞟一眼睡得东倒西歪的两人,叹气道:“这样的睡姿,我不信等会你俩睡醒不会腰酸背痛,真是不令人省心啊。” 正巧他收拾完,宋令月才悠悠转醒。 宿醉的威力大得很,她此刻头重脚轻,眼睛见金星。手撑着桌子想要起身,却在那一瞬疼得四肢百骸发出惨叫,手脚发麻。 “嘶——”宋令月倒吸凉气。 梁疏淮警觉得秒醒。 问道:“央央儿,你没事吧?” 想起身,却发现宋令月正结结实实地踩在他的腹部,他也疼得不小心叫出了声。 骆云双手环抱,看着“嘶哈”二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人,长点心吧,让人省点心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屋。 宋令月尴尬地收回脚,正想询问梁疏淮没事吧,却听见骆云发出了尖叫。 两人忍痛起身,赶了进去,发现昨日那位姑娘截留了骆云收拾的瓷片,而骆云被反手束缚住,那瓷片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宋令月呵道:“有话好好说,把凶器放下来了!不要害人无辜性命,最终酿成大错!” 越睦双眼垂泪,咬牙切齿道:“你把我的瓷面具摔碎了!!” “你还叫人——叫那个舞剑的男子打晕我!将我拐到此地!” 宋令月耐心地解释道:“昨日是你突然晕了过去,我们迫不得已才将你带回客栈。我们没有想要拐你啊!小妹妹!” 骆云昂着脖子,附和道:“就是,要不是小月姐姐带你回来,还让大夫看你,你只怕晕在大街上真的会被人拐了去!” 越睦一脸不信,说:“我身体好着呢!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晕倒?一定是你们联手哄骗我,最后想把我卖给牙子去当笼鸟去!” 梁疏淮发现这女孩子对他们误会颇深,而且她提及了笼鸟一词,莫非这姑娘也有亲人被拐卖? 他开口:“小姑娘,你晕倒是因为你吸入了迷幽香,那香气损人心智,激人心火,严重者陷入癫狂,神志不清。你昨日是不是突然狂躁?” 越睦没有回答。 阿母曾同她说过这种香是毒香。 那些牙子拐妹妹的时候就是用这个香,而阿母最后用这香反杀了牙子。 可为了这瓷面具,在逃亡的路上,她与妹妹发生了争执,才被牙子发现了。 最后,那个夜晚,阿母拼了命才让自己逃出来。 而妹妹和阿母都命丧火海,她怎么会不知这香? “莫不是你们害我吸入的!对了!那男子一来,我就晕倒了,定是你们撒的!” 梁疏淮冷静解释:“在弄清真相之前,不要倒打一耙。你刚沉默不语,我猜你是知晓这迷香,那我告诉你,这香是你那瓷面具里碎出来的,你若不信,你可再去闻闻。” 他最讨厌动不动就要“拉个垫背的”“伤害无辜路人”这样的极端思想。 他没有好脸面地冷笑道:“若你不信,那墙角还有你那瓷面具的碎片,虽然我撒了大量的清水,但如你再次吸入发狂发癫,我们是不会救你的。” 越睦挟持着骆云往墙角挪动,直到她确认了这个男的说的是真的后,情绪如同一根琴弦一般,断了。 骆云得了自由,急忙地躲在宋令月的身后,三人瞧着越睦站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瓷面具里有迷幽香,明明这是阿母留给她的唯一的宝物。 - 热腾腾的包点端上来的时候,越睦才终止了哭声。 四个人安静地坐在桌上,解决早饭。 也在早饭时间听完了越睦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绍而后又道歉,宋令月是她当小偷的第一个受害者。 又说着自身的经历。 “所以,那晚你阿母和妹妹命丧火场是因为牙子复仇放火,你去报官了,但官府没有任何作为?”宋令月道:“所以,你昨日才说害人不用负责?” 越睦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在交谈中,她知晓了骆云的来历。 此刻她捏着包子也不好意思了,声如蚊讷:“谢谢小月姐姐和阿淮哥哥替我找大夫。” 骆云奋勇发言:“没事!他们俩都是好人,不做善事就不是他俩了!” 气氛终是轻快了点。 可越睦笑不出来,只能扯出一个苦笑。 宋令月发现了她的酸涩,不过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或许可以再同我们说说,我们会尽可能帮你!” 越睦被这轻柔语气闹得又想哭。 最后问道:“小月姐姐,你说,阿母在瓷面具里放了迷幽香。而那个面具是阿母做给我的,会不会...阿母不想要我?” 一时间,众人无言,气氛又沉重起来。 越睦迷茫无措的发言,让宋令月不知如何作答。 她当年也因这样的猜想而茫然无措很久,直至去学了琉璃制作。 梁疏淮仍旧冷静道:“越睦,我们不能揣摩你阿母的想法,我们只能确定死者的遗愿,就是你阿母让你活着。” 骆云不想大家伤春悲秋的,他自认年长,抓着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越睦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别想啦,你不想想同我道歉吗?不如带我去逛逛雨籁坊吧!小月姐姐给了我零花钱,咱们光明正大地逛逛。” 越睦被拉走,出门前,她再次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瓷面具。 - 宋令月回到户台上伸展身子,松松筋骨。 梁疏淮递了一杯温水过去,宋令月无言接过一饮而尽,而后望着远处发呆。 “在想什么呢?”梁疏淮捧着水杯问道。 宋令月答:“我在想,要不要做一个琉璃面具给她。虽然比不上她阿母制作给她的,但终归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梁疏淮点了点头,觉得甚好,他想起今日正是乞巧节,明日是大赛。 又想起李无殊问的“作为人家夫君要准备什么”。 他本是昨日设了烟火,可都昏睡过去,忘了这事。 不知今晚宋令月还有没有闲情逸致。 他开口试探:“央央儿,今日是乞巧节。” 宋令月一脸疑惑:“乞巧节怎么了?” 又兴奋道:“不如我今晚去摆摊?刚巧我上个月不是设计了那一套饰品吗?咱们不如看看这卖得怎么样?” 梁疏淮出言制止:“若是今日全江谷州都知晓你这琉璃,怕是明日大赛会被人说不公正吧。” 宋令月这才作罢,她歪了歪头,想起了昨夜的事:“对了,昨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记得我喝了酒,吃了苹果和葡萄,我好像还去了莲池泛舟?” “阿淮,昨夜我怎么了?怎么今日醒来,我们俩成这样的睡姿?”宋令月又伸展身子,“我到现在还腰酸背痛呢。” 梁疏淮:...... “你都忘了吗?” 宋令月歪头:“我没忘啊,我刚说的不对吗?昨晚不是这样吗?也不知道是什么苹果和葡萄,可甜了。” 梁疏淮生气了,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宋令月一脸不解,不知道这生什么气,又反应过来,喊道:“阿淮,对不起,踩你小腹上,我不是故意的!” 梁疏淮身形一顿,听闻后,加快了脚步,掀起的风吹迷糊了宋令月。 宋令月:...?? 索性坐在案桌旁,做琉璃面具。 闭上眼,侵入脑海时,却听见尖锐的轰鸣声。 【滴——not found 404】 【请宿主稍后再试。】 宋令月猛然睁开眼,暗暗道:“不是吧?404?系统被ban了?明天的大赛怎么办??”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1 章 宋令月慌了神。 明日就要比赛,今日系统被ban,做琉璃所需要的东西这个时代都没有。 她再次潜入意识中,认证呼唤系统。 最后只在眼前跳出一行代码和几行字。 【系统受穿越管理局影响,暂时链接不上网络。】 【请宿主找到附近连接点,寻找到联系人,方可解决网络问题。】 宋令月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她问道:“什么连接点?什么联系人?” 系统再次弹出。 【异世界穿越者既为联系人,点开地图查找附近的连接点。】 宋令月在脑海里点开了地图,弹出来一张巨大的世界网,结合梁疏淮给她科普,她发现这张地图就是大启。 而且详尽地展现出大启不同地区的风俗地貌,山水人文,地方美食和日常偏好,比梁疏淮所讲解的来得更为明朗,通俗易懂。 附近的链接点在雨籁坊的旁边的泉汨坊,而且十分的...靠后。 意味着这个点在市井人家里。 她收了地图,放进了系统空间,以便随时查看。 睁开了眼,走进房发现梁疏淮正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极为认真。 宋令月在想要不要哄一哄梁疏淮,却眼尖瞧见一旁的草纸上圈圈写写出几个字,其中“乞巧节”这两个词被写得硕大。 似乎是生怕她没瞧见一般。 宋令月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梁疏淮故意写给她看的,索性她就着台阶下。 “阿淮。你方才不是问我乞巧节吗?” “乞巧节,今晚咱们出去热闹热闹吧?听说江谷州的烤鱼一绝,咱们去试试?” 梁疏淮气消了点,压下了开心,冷言道:“好啊。” 宋令月笑道:“好呢!到时候带上骆云和越睦,咱们一起去玩。” 她想好了,这也算是团建的一种! 梁疏淮的那变得开心的心情又瞬间冷却下来,他久违地露出纨绔的一面,“不能把这两小鬼丢客栈吗?” 还不待宋令月回答,骆云气喘吁吁地撞开了房间门,磕磕巴巴说道:“越..越睦她..她不见了。” 梁疏淮手上的毛笔一顿,掉下一滴墨点,写好的情报被掩盖一部分。 心中的猜想由此放大,越睦会不会被牙子寻仇了? 而越睦的经历无疑不是牙子那些犯罪团伙的铁证,越睦本人更是目击者。 他立即出声安排:“骆云你同我说她消失的地方在哪?央央儿你同骆云呆在客栈,不要出来。” 他怕有危险,他怕那些人波及到央央儿。 - 待梁疏淮走后。 宋令月没有办法听从他的话,她需要去解决系统被ban的问题。 还好出门前,她多买了几把小刀。 从行李里拿出一把递给安坐在椅子上的骆云,她说:“骆云,我放心不下,我也出去找找。” “小刀用来防身,我也有小刀,你不用担心我。” “江谷州很大,雨籁坊也很大,我怕阿淮一个人找不到。” 看见骆云有些犹豫的表情,她补充道:“我只出去找一会好吗?我一定会早点回来,不让你和阿淮担心的。” 出了客栈,宋令月手握地图,不慌不张,先去泉汨坊解决系统。 一路上,她的脚步走得飞快。 要趁梁疏淮回来前先回到客栈。 泉汨坊离雨籁坊并不远且大启的各州各郡的布局相似,宋令月得以在各个巷子里迅速穿行。 直到站定在地图上显示的红点面前。 一间残破不堪的,碎瓦颓垣的旧屋子,门口前的厚厚的灰尘掩盖了地上黑色的砖石,灰尘将屋子与整一条巷街隔绝开来,如同楚界汉河一般两者在视觉上呈现出异样的割裂。 她戴上了面纱与斗笠用以掩盖身份,攥紧了小刀,张望了周边暂无人时,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黑色充斥进视线里,所见之处都覆盖上了一层黑灰。这个地方与宋令月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屋子都格格不入,不如说是与古代格格不入一般。 但是一想到这本就是连接点,本就不能算属于古代,宋令月放下陡然升起的担忧。 地图上的小人红点正在闪烁,意味着异世界穿越者正在房间里面。 她推开了落满灰尘的木门,那门因年久失修发出惨烈的“吱吖”一声。 宋令月瞧见了正跪坐在蒲团上的人,再往上瞧—— “越睦?” 她惊奇又疑惑发声,摘下了斗笠和面纱。 - 越睦睁开了眼,看到来人,她一脸忧伤。 啜泣着疑惑道:“小月姐姐,你怎知我在这里?” 宋令月望着地图上的小人红点赫然就是越睦时,她愣神许久。 最后憋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越睦茫然道:“这是我的家呀...” 又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就是..今天同骆云逛着逛着,我就想起了阿母和妹妹,那时候虽然我们日子过得清贫,但是..阿母挣了钱,就会带我们去买好吃的。” “特别是这陈年桂花酥,骆云买给我的,我..我舍不得吃,想拿来给阿母和妹妹尝尝。” 宋令月这才瞧见蒲团身后放了三根香,以及油纸包着的陈年桂花酥。 可是,系统明明说她是异世界穿越者—— 她心里的疑惑突然寻到了那一团乱杂的毛线团的起始线。 越睦与她一样都是穿越者,而越睦的原身或许早已葬身于火海?又或于是因为原身的阿母认出原身早已换了芯子,所以才想将她送出火海,自己却选择与小女儿共死亡。 不管是何种理由,都改变不了,越睦是穿越者的事实。 既然是穿越者,那么一定会有来时的记忆。 宋令月沉声问道:“越睦你可知你到底是何人。” 越睦不知她为何如此发问,微张嘴满脸疑惑。 而宋令月向她越走越近。 【已接近联系人,网络正在修复中。】 【嘀——】 【已修复完成。】 【记忆已同步成功。】 越睦忽然头疼欲裂,一大段穿越前的记忆涌进来,直至半晌后。 她道:“我想起来了。” 眼泪却是不停地流淌下来,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原来都是假的。 “我阿母没有丢下我。” “而是我,丢下了他们。” “因为我是穿越者,我有我的使命,我从未想过要融入这个家。”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树影斑驳,从破碎的房顶中投了下来。 江谷州的风又变了一个方向,身后的灰尘轻轻扬起,只听匆匆赶来的梁疏淮问道: “什么融入这个家?” 宋令月和越睦同时望去,梁疏淮手中拿着越睦遗落的系发丝带站在门口处。 又听:“央央儿,你怎么在这里?” 宋令月最先反应过来,糊弄道:“我也放心不下,我怕你找不到。索性我也出来找找,没想到误打误撞地找到了。” 梁疏淮了然一声,走向前,询问道:“越睦,你说你想起来了,你可知那瓷面具的迷幽香是何事?” 在客栈里,他通过情报网得知五年前那帮贩卖人口的牙子里有个女牙子死了。 而那女牙子叫越桐。 他屏息以待。 越睦久久未答复。 许久后,她道:“我的阿母才是真正的坏人。” 宋令月大骇,对上了越睦那一双哀莫大于心死的暗灰色瞳孔。 又听她继续说道:“我的阿母是一名牙子,瓷面具是她拐骗少男少女的手段,当受害者戴上那枚面具时,受到阿母指使的妹妹会故意将那次面具弄碎。” “吸入迷幽香的他们会被阿母以亲生孩子脑子有问题的名义将其拐进去,当笼鸟哑雀或者是送到龙阳馆里去。” “那一天,我与妹妹争夺瓷面具时,阿母责骂了我。” “说——说我不是她的孩子,为什么要占用她孩子的躯壳。” “而我像是觉醒了一般——我的使命便是阻止拐卖的行为发生——于是我和她讲起道理来。” “可是她给了我一巴掌。”越睦顿了顿,望向宋令月道:“小月,你知道吗?” “那一巴掌让我摔倒在地,也将那瓷面具碎了,我陷入了癫狂。” 她的声线开始颤抖,顾虑到梁疏淮,她没有明说:“它会在我濒死的时候救我。” “不需一会儿,我便看见满眼的红,我浑身发烫。” “人们在我耳边,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我努力爬出来,我看着她俩葬身火海,我没有流一滴泪,可我心里碎成了好几块。” “或许是她在哭吧。” 越睦吸了口气,坦白道:“我的另一个使命便是杀了越桐,我才能回家。” 梁疏淮对于她最后一句话感到不解,但他无需理解。 越桐已经死了,可她制作出来的迷幽香还在继续当做坑蒙拐骗的手段之一。 “既然你曾阻止过,那你有没有什么线索?”梁疏淮坦诚道:“你是唯一的证人了。” 越睦愣了愣,从贴身里衣里拿出一个金线吉祥纹暗红色钱袋递了过去:“这个东西,我一直把它当做证据留存着,没想到或许是我阿母的吧。” 梁疏淮接过,他仔细辨认了一会,这钱袋与那日捆绑了李无殊的房子里的桌上的钱袋花纹一致,不过手上这枚钱袋针脚更紧密些,也更为昂贵些。 宋令月见此情,问道:“阿淮,你收集这些是想要——” 梁疏淮抿了抿嘴,他不想坦诚,不愿宋令月陷入这黑色漩涡,他撒谎道:“虽然涂爷那里咱们还了债,但怕万一以后他若还设计你,我也有个对策。” 说得模模糊糊不太真切,可宋令月没有细想。 能被人如此挂念已是很好了。 原身这个夫君,真好啊。 她甩掉心中的酸涩,半蹲下来,小声问越睦:“你可以回家了吗?你是要回家了吗?” 越睦同样小声笑道:“我脑海里的系统告诉我,我很久之前,任务便完成了,可以回家。” “只是我因为受了刺激,封闭了那段记忆,所以迟迟未归。” “不过,我也问了它,你能不能回去。它只告诉我,可以把你做的琉璃面具带走。” “小月,你做一个给我吧。” 越睦的笑容越来越平淡,如同她的灵魂在变淡。 宋令月连忙在脑海里做了一个琉璃面具送给了她。 “琉璃啊,真漂亮。我那个世界没有琉璃呢。” “这琉璃光彩夺目,清莹秀澈,恍如梦寐啊——” 越睦倒了下去。 宋令月没有忍住泪水。 梁疏淮见状不妙,上前探脉搏探鼻息,最后摇了摇头,道:“她先前就服毒了。” 宋令月知道这也是系统呈现出来的越睦在这个世界里的谢幕。 - 踏出房门口,才知晓天早已暗了。 月上枝头,晚风习习。 泉汨坊的居民游人们都纷纷往雨籁坊赶。 “快走,快走,今晚乞巧节有烟花看嘞!” “真的假的?哪家贵公子放烟火?” “不晓得,说是送给一个姓央的,奇怪的姓嘞。” 路人热闹地聊着。 宋令月的思绪还未从越睦回家的事情中走出来,差点被一路人撞上。 梁疏淮拉了她一把,将她护在怀里。 “嘭——” 黑夜里突然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桃花烟火,为黑夜涂上了彩色。 烟火点点落进了宋令月的眼眸里,掩盖了她的眼泪。 “阿淮,我们快些走,带着骆云去看烟火吧!” “嗯。” 梁疏淮揽上她的肩膀,坚定地护着她,带着她往光亮处走去。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2 章 烟火绽放在天际,不间隙地照亮了一瞬的黑夜。 骆云开心得褪去因颠沛流离带来的少年老成,此刻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孩子。 他一手糖葫芦,一手牵着宋令月的手,开心地扯着她往前走。 梁疏淮一脸不爽地,大着胆子牵上了宋令月的手腕,往后拉扯着。 “小鬼,不要走这么快啊!” 顾虑着宋令月被扯得开朗的身躯,梁疏淮最后还是放下力度,也一同被扯着往前走。 他喊道。 人声嘈杂,骆云没有听清,他回首一脸笑意,糖葫芦的糖霜都沾满了嘴角。 “什么?还要走快点吗?” “对对对!再不快点,河边就没有好位置了!” 说完他卖力地扯着两人往前飞快地跑了起来。 宋令月听着对话,这样莫名其妙的奔跑,她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她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人生很长,而美丽的烟火只有一瞬。 当烟火绽放于天际时,人生的那一瞬也随之被定格。 她不能错过烟火,也不能错过那人生一瞬。 她也跟着,主动地跑了起来。 一手被骆云牵着,另一只手,她主动握上梁疏淮的手掌。 带着他往前跑去。 风吹过耳旁,吹散黏腻的盛夏。 掌心因相握相牵,变得潮湿润濡,可她很快乐。 在人群中不断地穿梭,不管这是现代还是古代,不顾世人们的惊讶的或者是好奇的眼光。 他们掠过人们的长衫,闻过姑娘们身上的竹香,感受到男子们头顶的花香。 她希望能够就这样一直奔跑到尽头。 “到啦!”骆云开心地笑着回头。 他用一串糖霜融化而变得黏腻的糖葫芦在河边围栏处争得一片地方。 宋令月松开了两人的手,凭栏望。 烟火落在天上,落在河水里。 河水被映射波光粼粼,如同银河倾泄入,水中游鱼在银河中徜徉。 人们在这烟火绽放的那一刻,似乎来到了天宫。 梁疏淮低垂着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宋令月开朗的侧脸。 黑夜模糊了她的轮廓,可他又能清晰地看清她的睫羽如蝴蝶上下振翅。 贝齿因笑容抵在下唇上,这让梁疏淮想起昨夜,唇齿相拥的感觉。 他没有回答,宋令月问他,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醉倒了。 醉倒在她笑起来,浅浅地挂在脸颊处的酒窝里。 醉倒在她亲密地靠近他,与他相拥的炙热的怀抱里。 他也醉倒了。 从未想过她有如此大的力气,将他推开又与他相拥。 最后两人沉沉睡去—— “阿淮,你快看!” 宋令月一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另一只手伸出指向天际。 耳旁的炸裂的烟火声响起。 天上绽放出一朵巨大的金红色牡丹烟火,洒满人间。 梁疏淮噙着笑,团了团手掌,最后寻到宋令月的手,上手牵握着。 红光闪烁在两人的脸上。 彼此能听到彼此,跳动的心声。 “小月姐姐,乞巧节,牛郎和织女会相会的吧?” 骆云转过头,可怜巴巴地闪着泪花问道。 两人被这一声询问吓了一跳。 宋令月下意识想要挣开梁疏淮的手,却被更为用力地握紧。 梁疏淮道:“当然啊!上次和你讲故事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 骆云还是有些可怜劲儿未散,道:“要是牛郎织女天天在一起就好了,亲人之间不能分开啊。” 继而央求道:“小月姐姐,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天天在一起啊,不然他们的孩子好可怜啊——” 梁疏淮无奈笑道:“你小月姐姐也不是神仙呀,骆云。” 宋令月也无奈地伸手抹去了骆云留下的泪珠,她想等之后给骆云做个琉璃银河安慰着孩子。 或者骆云也想家了? 即使对家人素未谋面抑或感到害怕或感到生气,但总归是想家的。 思及此,她抹泪的手转而落在骆云的肩膀上,将他抱住。 烟火结束,众人纷纷归家。 一路上,三人沉默不语。 唯有梁疏淮的手总是时不时地想要触碰宋令月的手,让她时不时地想要发笑。 骆云手中的糖葫芦终是解决完,他问道:“越睦真的找到亲人了吗?真的回家了吗?” “可惜了,这糖葫芦挺好吃的,不然她也能吃到,烟火也很漂亮,她也没能看到。” 宋令月想起越睦穿越回去的事,心中泛起浅浅波澜,最后化为一声轻轻的应答。 “不过,能找到亲人也不错。”骆云随口感叹一句。 梁疏淮敏锐道:“你小子——你小子,说不定真是路家的孩子哦?要不然等大赛后,咱们去会会?” 骆云的身世自罗念玉和客栈掌柜的接二连三的提起后,宋令月和梁疏淮一直挂住这个问题。 但他的态度一直很抗拒,或许是不愿意面对或怕是真的就要离开他们。 但不论如何,这个真相。 不能逃避。 而骆云没有回答。 如同这喧嚣过后,沉默的夜。 - 青槐州,永安郡,南瓷坊。 檀香悠悠,泛起一丝丝白雾,佛堂里的佛僧正在敲木鱼念着经。 瞿芳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双手合十,一同与佛僧念着经。 她神色严肃,眉眼柔和。 “愿吾儿阿尧长命安康。” 待佛经念完,瞿芳起身从佛僧的手中接过香火,认认真真鞠躬三次,才将香火插入香炉中。 佛僧继续念经。 瞿芳已洗净双手,出了门。 瞧着候了许久的小五,她对着醇玉吩咐道:“等会儿把香油钱给高僧添一添,然后让门房小厮安排好一点的车马把高僧送回幻寒寺。” 醇玉得了令,福了福身。 “至于你。”瞿芳轻蔑一眼,懒散地理了理发钗,扭着身子往前走。 边走边说道:“过来吧。” 又道:“醇玉不必跟着了。” 松桂堂。 瞿芳站定,望着鎏金门匾,心中升起一丝骄傲和满意。 这是她专为张尧景特意准备的新书房。 这里是整个府邸采光最好的地方,最亮堂的地方。 “说吧,什么事?着急忙慌地说要向我揭露。” 瞿芳站在门口,边说着目光却游离着,开始欣赏起整个院落的风景来。 绿意盎然,大树遮阴。 夏花盛开,清新惬意。 她还特意为阿尧做了一顶秋千,为了就是让他读书烦闷时荡秋千解乏。 但总觉单调了些—— 不如弄些藤蔓挽在秋千绳上? 但一旦入秋,那些藤蔓又会苍老败谢,会难看得很。 小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地低着头。 沉声道:“小五要告发涂虎泄露情报,背叛大人的事。” 瞿芳收回心思,睥睨着跪着的小五。 她笑出了声:“小五啊,涂虎可是你的义父啊,你要学着那些君子大义灭亲?” 小五咽了咽口水,一心想着告发成功后,能够顶替涂虎的位置。 这些年,涂虎待他的确不错。 可自从他从地牢里出来后,家里银两骤减。 先前能随意挥霍银子购买的闲物儿,现在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 明明从那宋令月那里得了一千五百两,家里却依旧不开朗。 他铁了心想要往上爬,他要做主,他要能做银两的主。 “大人,小五不是要学君子那般大义灭亲,而是全心全意为大人顾虑。” “怕涂虎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坏了大人的汲汲营取的生意,坏了大人在道上的名声。” 瞿芳伸手扯掉回廊旁绿植里的黄叶,她眄视指使,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却暗含狠劲。 “哦?那你说说是什么事?” 小五将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坦白,同时添油加醋地将涂虎没有银子使用的事情讲述出来,让瞿芳相信涂虎是为了银子而生出背叛之心。 “小五若有虚言,定得天打五雷轰。” 末了,他虔诚地发誓,以表真实。 绿植上的黄叶子也差不多被扯干净了。 瞿芳笑了笑,“行吧。” “你先回去吧。” “涂虎的事,我自有办法处理。” 小五告退。 他没忍住激动,回程的脚步掀起一股风来。 瞿芳再次看了一眼松桂堂的牌匾。 被仆人擦得一尘不染。 “阿楼。”瞿芳轻声呼喊。 松桂堂的侧门里,闪出一个人影,带着一丝丝地下才有的潮湿的气息,像极了墨水的味道。 “大人有何吩咐。” 阿楼半跪在地,虔诚得如同神子,等待神的发号施令。 “你刚才听到了吧?” “是,大人,阿楼都听见了。” “把那两人都杀了,再寻一个听话的顶上来。” “是,大人。” “可阿楼不解,不如大人寻。” 瞿芳再次笑了,开怀大笑。 这阿楼自从那火海里被救出来后,神志不清,可偏偏是一把尖锐的好刀。 她想了许久,扯出一个邪笑。 既然这涂虎透露出是平嶒郡下的胥吏,那不如叫那胥吏到永安郡来? 一时不察,容易泄露马脚。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蒙面人吃惊的脸。 那一个还未被解决的蒙面人,像是花园里的苍蝇令人生恶。 “那就平嶒郡借个人来,平嶒郡胥吏,余勇。” “是。阿楼立马去办。” 阿楼如同鬼魅,消失了。 掀起一股混合着墨水和来自地下的潮湿的风。 瞿芳用宽大的衣袖扇散那些难闻的气味。 这松桂堂。 依旧,永远是这府邸里最亮堂的地方。 - 大赛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 因饰品制作不同于其他比赛,需要机器和锻造等工具。 于是大赛主办方给每个参赛选手准备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日常锻造所需的工具,参赛选手也可以自备工具。 “本次大赛比赛时间为五个时辰,不限最快完成时间,限制必须参赛者本人独立制作。” “本次大赛的主题是——” 主持人拿着手册,拖了许久说道。 “主题是——‘情’!” “请各位选手认真完成!创新完成!” 说完后,锣鼓被打响,比赛正式开始。 罗念玉坐在席上,点燃了计时的香。 他对着隐藏在人群里的观察着一切的梁疏潇,友好地笑了笑。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3 章 “情?” 主持人的话语落下,宋令月在小房子里望着台上,望着台下乌压压的观众。 本是燥热激动的心思。 在一瞬间就冷静下来。 情有很多种。 每一种情都很深刻。 可唯独一个“情”字却太浅薄。 她仔细想想。 饰品也好,摆件也好。 它们最重要的功能是观赏价值。 一旦为了“情”字而强行贴切,观赏就可能会被摆在后面。 这是比赛,也不是比赛。 若是这次的饰品获得了冠军,注定是要在百姓中,贵族中推广出去的。 可一旦,只一味地注重观赏价值。 比赛所要求的“情”则很有可能展现不出来了。 做什么好呢? 宋令月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却闪现出那个夜晚。 梁疏淮似乎是端了两三壶清酒来找自己。 她好像喝了几杯酒,然后摇摇晃晃地徜徉在天宫上。 然后呢? 然后—— 她好似主动地亲上了梁疏淮的唇? 宋令月的眼睛骤然睁开。 她轻手抚上自己的唇。 那晚冰冰凉凉的,清甜的苹果亦或是那颗诱人的红提都是梁疏淮的唇。 她透过窗子,抬头望去。 人群里,梁疏淮正与骆云吵吵闹闹地聊着什么,他还上手弹了骆云的脑门,惹得骆云“张牙舞爪”地回手。 她没有对上梁疏淮的目光。 可此刻,她才有时间好好地打量梁疏淮。 自从七月初相遇,如今已有一个月有余。 他长高了许多,墨发也长了许多。 他没有用发冠固着,而是用自己做的乌金琉璃簪子挽起来。 那乌金在阳光的照耀下,偶尔闪着光。 像他那一双生得极好的眼睛,那里时常笑着,有时是逗骆云引发的笑,有时是面对客人展露的笑,有时是他看向自己绽放的笑。 那样的笑容里,总是带着暖暖的,令人无法移目的光。 他似乎晒黑不少。 先前那阵子,天天同她去送货。 每逢太远的地,他总让自己在阴凉处等他送了回来。每逢艳阳天,他便多跑几趟,让自己留在店里不要出门。每逢雨天,那把油纸伞总是向自己身边倾斜,而他的肩膀不曾干燥过。 他的五官立体了起来,下颚也愈发坚毅和冷冽,带上了一丝攻击意味。 他是个快十八岁的男子了,即将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人。 他的身形也愈发的魁梧,可又透出一些莫名的吊儿郎当的闲适和文人那般的清瘦。 他整个人站在人群里,如同一只清冷的白鹤。 可一举一动,不管是照顾到年迈的老人来观赛,还是照顾着骆云不会被人群冲散。 他都如同一只贴心的猫猫。 宋令月收回视线,垂了眼。 再次伸手抚上自己的嘴唇。 冰凉的,热火的,像极了他的唇和他的臂弯。 她突然就知道为何骆云对牛郎织女不能相会怎的如此在意。 因为此刻的她,也如此在意。 - 宋令月闭着眼睛,在脑海里认真地做着琉璃。 她要做一套名为“鹊桥”的琉璃饰品。 鲜艳明亮的金黄色两只飞鹊作为项链的的坠,翅膀上用银白色的琉璃羽毛镶嵌,而在尾翅上点缀亮粉色的圆坠。 金黄色的耳坠则用了祥云纹做托圈,纯白色的琉璃珠做坠和钉,前后相衬。在祥云纹上点缀了一红一蓝两只鹊鸟,精致可爱。 发簪则更多地运用了“桥”元素,将星河变为清透蓝的极细小的珠镶在暗金色的桃心桥上。 她没有在桥上制作牛郎织女两个人物,反而设计了一只鸿雁,发簪坠子则系上了两个信封模样,流苏则继续使用银白色琉璃珠。 手镯除了继续采用耳坠的模样和特点,她还新增了一只兔子与鹊鸟相对,凸显灵动。 摆件则是做了一对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喜鹊,而喜鹊的喙上衔着一颗宝蓝色的星,身心前各自镶嵌了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朵。 喜鹊振翅,尾翼高昂,精雕细琢出迎风飞翔的羽毛。 ——至此,所要求的饰品和摆件全部做完。 宋令月伸了个懒腰。 自从系统被ban又更新后,她在脑海里做着的消耗与拿出来做耗费的精力和体力开始相同了,不比先前那般轻松。 她将饰品和摆件,整整齐齐地摆在主办方放置的香樟木案板上。 又拾起毛笔,尽了最大的努力将取名和介绍写得工整。 “——鹊桥是因思念而连接之桥,因此,不管是何种身份,何种关系,只要是彼此互相挂念、思念之人,都能通过鹊桥相见,由此可称为‘情’。” 周玄镜坐在台上的一旁,安安静静地写着文章,听到主持人解说到宋令月的饰品内涵时,他的笔尖一顿。 “思念之人。” 这四个字突兀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他抬眸望去正喝着梁疏淮递过来的温水,被一旁的小孩笑嘻嘻地捏着肩膀的宋令月。 无端地想起了许多年前。 已记不太清了,是那个冬日,那个瘦弱的姑娘被人推倒在地。 他着急赶回书院,马车匆匆跑过,寒风掀起车帘,他看到了那个姑娘。 他应是下车了,将她扶了起来。 远处的顽童团了雪球砸过来,他转身阻挡,砸在了他的心口处,一片寒凉。 只是那姑娘怎的都不说家住在哪,最后他作罢,只能上车继续赶路。 闲暇时,他总会想到冬日雪地里那个小姑娘。 后来,听说她订亲了。 后来—— 没有后来,他的志向从不在儿女情长。 “经过评委和在场观众的投票——” “本次大赛夺魁者是——青槐州永安郡弄珠玉——宋令月!” 灵感神采飞扬,笔下生花。 周玄镜的文章依旧是丝滑有力,笔酣墨饱,字字珠玑。 - 比赛举办地点一旁的葵梧酒楼。 楼上楼下人声鼎沸,满是在此观看比赛的百姓。 唯有临窗的一件雅房包厢内,安静得能听见杯盏之声。 “世子爷,您瞧这弄珠玉的手艺人真了不得,所做的琉璃也当是妙绝。”罗念玉坐在桌旁,小心翼翼地给梁疏潇倒上清酒。 末了,自夸一番:“这个手艺人是我在永安郡与瞿芳谈生意时发掘的。” 又拍马屁:“若非世子爷助我闯南走北的,说不定我还真发掘不了呢。” 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梁疏潇,陡然就噤声了。 世子爷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内心又窃喜,说明以后若是帮这宋令月销售琉璃,不用告知梁疏潇也不比与他分成。 “不过是饰品,有何新奇绝妙。”梁疏潇开口道。 果然,他的所想,罗念玉没猜错。 也不知道这护国公府怎的回事,梁大人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可这长子梁世子怎的没有一点商人的敏锐。 但,不妨碍,他借他的身份发财。 “对了,瞿芳那边的阿楼说,要求平嶒郡胥吏余勇顶替她那边的涂虎的位子,你觉得如何?” 梁疏潇推开了酒杯,转而喝起了茶盏。 罗念玉小心斟酌:“瞿芳为人憨厚忠诚,手下的人也都似她,我与她打交道后,她身边的确没有什么太机灵的得力帮手。” “若是这余勇是个机灵人,顶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他隐瞒了瞿芳手下不小心错过了杀掉蒙面人之一的好机会。 若是此事暴露,瞿芳这位子也坐到头了。 “嗯。本世子也是这样想的。”梁疏潇抬起眼,眯着看向宋令月身旁的人。 ——像极了梁疏淮,他的好弟弟。 他兴意阑珊,突然觉得这个大赛无聊至极。 “你吩咐人去算算此次大赛的利润几何,稍后汇报与我。” 罗念玉应答了,立马吩咐下去,同时带上来的还有—— “世子,这是今年青槐州上好的雨前龙井,特地送给世子尝尝。” 梁疏潇乜了一眼,最终还是让跟随收下。 “茂润,我们走。” 待梁疏潇走后,罗念玉弯着的腰终于是松快了许多。 神情自若,悠然自得地捏起花生米,喝着清酒观赏着楼下台上。 “公子,二夫人问你何时去别院?她好准备晚膳。” 跟随得了消息,瞧着罗念玉心态极好的模样,他轻声问道。 不料只听杯盏之声,和一句冷冷的话。 “我何来的夫人?” “下回可不许再给我贴‘夫人’了,小心我罚你。” 跟随回应了一声。 关上门后,对着问询的人叹气,摇了摇头:“公子又不记得了。” - 这头梁疏潇离开葵梧酒楼,那头梁疏淮正牵着骆云的手,同宋令月拿了奖品往客栈赶。 “阿淮,你说咱们这‘鹊桥’要是销售...会不会卖得很好?” “那是当然!”骆云和梁疏淮异口同声道。 “那我该定价几何呢?”宋令月想到高端线一直没有一个招牌,她继续问道:“这‘鹊桥’当高端线的招牌,你们觉得如何?可行吗?” 骆云抢着答:“那可太行啦!” “小月姐姐你可是第一名!榜首!怕不是这大启朝的所有人都知晓你的饰品,都会来买你的饰品啦!” 宋令月有些害羞得捏了捏骆云的小脸。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做这样的青天白日梦。” 梁疏潇挡在他们的面前,冷笑嘲讽。 见到来人,梁疏淮先走一步后停住了脚步,将宋令月和骆云护在身后。 梁疏潇笑道:“好久不见啊,弟弟?” 梁疏淮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梁疏潇身后跟随,茂润的腰间。 那里挂了一个香囊。 ——金银线吉祥纹暗红色的香囊。 他撩起眼皮子,释放出一身寒气,恢复成在护国公府里王不见王的纨绔模样。 冷笑且玩味道:“许久未见?你有何事?”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4 章 梁疏潇只道这弟弟向来玩劣不堪,瞧着这护人的模样。 他嘲讽道:“你又招惹了哪家的小娘子?” 又将骆云多瞧了几眼,戏谑:“——还带了个拖油瓶?” 梁疏淮白了一眼,无畏道:“你莫要胡说。” 梁疏潇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我是胡说。” “瞧这个孩子的傻气,与你如出一辙,应是你的孩子吧?” 骆云惯来是懂得避害自保的,可此刻他听着这个莫名其妙挡着路,大喇喇地调侃小月姐姐和阿淮哥哥这般的怪异有钱男子,他喊了一声:“你才傻呢!傻得连我们三人年龄相仿都瞧不出来,难道你孩子和你一般大的年纪?” 梁疏潇很高,他比梁疏淮都还要高半个头。 虽然他比梁疏淮年长五岁,因此年幼时的每次相见,梁疏潇都会戏谑梁疏淮这个年纪时他都多高了云云。 仗着个子高,喜欢居高临下地看人。 这是梁疏淮最讨厌他的一点。 于是,梁疏淮顺着骆云的话说道:“可不是傻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只长个子不长身高呗。” 一来能避免梁疏潇小鸡肚肠,将怒气撒在骆云身上。 二来,他许早就想这样骂他了。 宋令月站在一旁,没有发声。 她不认识这个人,她也未曾听过梁疏淮有哥哥。 准确来说是原身的夫君不曾有过哥哥——这是陈霜儿诉与她的。 她仔细打量这个人,与梁疏淮似乎是长得不像,大抵是某个亲戚表哥堂哥之类的? 思及此,她倒放下心中的疑惑来。 不过,她依旧没有发声,若当真是亲戚,她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倒也不好插嘴。 梁疏潇自知是从梁疏淮的嘴里讨不到好的,反而是盯上了宋令月。 他细细打量着,总觉这样貌同宋御史家的那女儿有几分相似,不过更胜一筹。 “我说怎的拒绝了那桩婚事呢,原来是有这样的美人在侧。” “还是大赛的魁首?” 商贾向来是不入流之辈。 若非阿父遵循了祖父的遗嘱,永不致仕,反而去经商,否则他梁疏潇都不愿与这下等人接触。 “哼,好好的名门贵女不要,要这种女子,魁首有何用?能当饭吃?” 梁疏潇出口嘲讽道。 不管是瞿芳也好,还是经商中接触的其他女商人也罢,他都觉得蠢钝不堪。 “我看你不如早些同意那门亲事——” “魁首有何用?”梁疏淮低着头冷笑一番,周身散发出深深的戾气。 不待梁疏潇说完,下一秒,梁疏淮已经闪现在他的面前,一只手虚掐着他的脖子。 而另一只手抵挡住了梁疏潇跟随,茂润的抵抗。 “茂润,你还是慢了些。”他嘲讽出声。 夏风吹起他的墨发,却带来了一丝肃杀之气。 梁疏潇知道他不敢杀了他,生气地问道:“我说的话让你有什么不满?不是事实?” “贵女和民女这两个不同的身份对你来说,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 “这样的事,我大抵是不需要兄长你教的。”梁疏淮垂下了眸子。 “兄长最宠爱的姬妾是平嶒郡的,兄长的夫人却是京华城的,兄长你不是已做了示范吗?” 梁疏淮抬起眸子,一字一顿:“可是我不屑。” “我所爱之人定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定是我所爱之人。” “不论她什么身份,贵女也好民女也罢,只要是我所爱的。” “她——” 梁疏淮弹退了茂润的抵挡防御的手,空出手指了指宋令月。 “你所瞧不起的民女,你口中所言的‘这种女子’在我梁疏淮的心里,她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游人喧嚣,候鸟归巢,夏蝉轻鸣,在此刻统统静音。 宋令月的心跳愈加愈快,脸上蹭上了一层厚厚的红霞,她好似听见了自己的血液挣汨汨流动的声音。 她只能见到梁疏淮那宽大的衣袖轻轻晃动着,那双修长的手,那日握牵过的宽厚的手正指着自己。 ——指着自己。 梁疏潇笑了笑,他伸手推开了禁锢着自己脖子的手掌。 “若是你如此执迷不悟,千般万般的愚蠢,我这兄长也没必要再提醒了。” 他白了一眼,后撤几步,道:“茂润,我们走。” 梁疏淮的视线再次回到茂润腰间那暗红色的香囊袋上,它随着茂润的动作一晃一晃,像是那些被贩卖的姑娘抓着求生之绳,摇摇晃晃那般。 刺进他的眼睛里。 他没有挑破,他猜想茂润应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独自支撑起这“肮脏帝国”。 他怒喝:“央央儿的身份从来不只拘泥于贵女或民女,她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挣的。” “她独自反抗了那些害她的牙子,她靠着自己的手艺挣了钱,得了他人一声‘二掌柜的’‘小月姑娘’,还在这大启十州的饰品大赛里夺了魁,我想到了她全国闻名的那天——” “兄长不要忘记,自己曾如此地鄙夷地嫌弃地称她为‘这种女子’过。” 茂润的身躯在‘牙子’二字时,顿了顿。 虽仅一瞬,但逃不了梁疏淮那双锐利的鹰眼。 所有的猜测,在此刻,得了一丝印证。 在这纷繁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雾里,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一直追踪的无底洞的尽头。 - 夜深了。 宋令月还在收拾回程的行李。 一件简单的衣物折叠了许久都还未完成。 油灯昏黄,客栈窗外的游人喧嚣未消,三三两两未归家。 骆云早早就睡去。 丝毫没有把今天遇到的陌生男子这事放心上,反而将奖品里的锻造工艺书籍围在怀中。 翻页痕迹还大喇喇地展现着,连同他那浅浅的一滩口水。 梁疏淮看不过眼这样糟蹋书籍,使了点巧劲才把书籍抽出来,顺手将薄毯盖了盖。 “这小子睡着了,力气还挺大。” 梁疏淮面对骆云,愈加的像一个大哥哥,一个长辈来。 宋令月看着梁疏淮清瘦又成熟的背影,心中有千回百转。 她知道她是梁疏淮的定了亲的夫人。 可是今日说的什么贵女,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莫名其妙的兄长到底是谁,怎么的没介绍? 还有—— 他们俩牵手了,亲吻了,还..他还今日当着他的兄长这样的告白。 算告白吗? 她晃了晃头,好像不管从哪种方面去猜想,梁疏淮喜欢的一直都是原身,而不是她。 手里好不容易快要收拾整齐的衣物,再次凌乱了。 梁疏淮瞧着宋令月神情有异。 他想去问询,可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是自己所爱之人。 他咽下口水,抚上了心口。 一回想,他的心跳就砰砰而动,无法停止。 她没有反驳是不是—— 梁疏淮思绪瞬间冷却。 这么久以来,他忘了,他依旧用的是宋令月的夫君,梁子桉的身份。 也许,她没有反驳,是不是因为她所喜爱之人是梁子桉? 书籍在他的手里被曲折,如同他那曲折心思。 不如坦白? 一个想法冒出来了,又迅速被打破。 如真是坦白,那先前的举动——都是登徒子的行为。 不行不行! 最后梁疏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是“夫君”所以喜欢自己。 “央央儿——” “阿淮——” 两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了?” “怎么了?” 四目相对,各自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梁疏淮鼓起勇气,展现出一个男子汉的该有的担当,他想问清楚宋令月喜不喜欢他。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咱们...要不要喝点酒?——” 宋令月微张嘴,眼眸闪动着。 可心里莫名地想到了那晚醉酒后,两人亲吻..相拥..的场面。 她低垂着眼,咽了咽口水。 她明明是一杯倒的人,而他现在还叫她喝酒... 在今日这样热烈的告白之后... 莫不是—— 莫不是想完成那晚没有完成的事吧?! 她可不愿当什么白月光替身,也不愿稀里糊涂地同他共眠—— 所以男人的深情就是为了那些事么? 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 最后憋出一句:“你自己一个人睡吧!” 气哄哄地,转身就走回了隔间。 关门的声音震天响,响得都将骆云吵醒。 骆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又放了烟火了?” 慢了半拍的梁疏淮喃喃自语回应:“我本就一个人睡的啊...” 又看了一眼骆云和两张床,他疑惑地对骆云道:“难道,我这算是和你一起睡吗?” - 阿楼半跪在松桂堂前院的地板上。 夜灯缥缈,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绿植们被衬得朦胧起来。 张尧景的朗朗读书声冷不丁地从门房内传来,惊动了正想栖息的雀鸟。 扑棱一声,雀鸟儿消失于天际。 瞿芳从游廊走了过来,她坐在院中石凳上赏月。 悠闲道:“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阿楼低着头道:“回禀夫人,事情已办妥,涂虎和小五已被斩杀,余勇不日抵达永安郡。”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瞿芳问道。 阿楼答:“没有留下痕迹,阿楼不敢给夫人,郡守大人添麻烦。” 瞿芳一想到张舒知那张老脸就心里恶心,自己还要卖弄身姿去伺候他,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马上风。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感觉这几年越发的苍老了。 她又看了一眼阿楼,模样自是上等。 年轻,俊俏,容华似珠玉。 在这黑夜里发着光。 从那个走了水的杂屋里救出来后,她算是看着他长大,而后他好似再也没苍老过。 看着就羡慕,乃至烦躁。 “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看看月亮。” 瞿芳的心中再次烦闷起来。 先前情报来信,弄珠玉的宋令月得了饰品大赛的魁首。 如此一来,琉璃定是更为火热,可这情都被那罗念玉给夺走了。 她要如何做,才能分一杯羹乃至全部吞下呢? “弄珠玉——” 瞿芳喃喃自语,思绪落在了‘弄珠玉’三字上。 雀鸟再此飞回,落在院子中的大树上的鸟巢里,叽叽喳喳的叫声在黑夜里十分突兀。 为张尧景的朗读伴了个节奏。 瞿芳眯着眼望着,冷笑道:“是了,鸟巢在,雀鸟是不会离开的。” “若是弄珠玉在我手里,那琉璃不就是我的了?”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5 章 柳雾得了消息,特意让岩三买了几幅挂炮来,从新北坊的巷子口一直放到了弄珠玉的门前。 “快,把糖、花生拿出来,分发给行人和街坊们,让他们知晓咱们弄珠玉的小月姑娘拿了咱们整个大启朝的饰品大赛头筹!” 岩三得了令,一边分发一边解释道,直到发到宋令月的跟前。 “岩三兄弟,我们不在,这阵子辛苦你了!”宋令月忍俊不禁道。 岩三笑了笑:“哪有!若不是小月姑娘,咱们店里哪能赚这么多钱!” “我哪能这么快就将那宅子买下来,我本以为我还要干许多年呢!” “而且呀,连那瞿夫人得了消息都来表达祝贺呢!还说以后咱们弄珠玉将会是成为永安郡头等饰品供应商,要找咱们掌柜的签契约呢。” 宋令月眉心一跳,仔细问问:“什么契约?什么契约?” 岩三也只知道个大概:“就说以后——弄珠玉是咱们永安郡的头等饰品供应商啊——” 他瞧了宋令月的脸色不佳,犹豫问道:“怎么了?这样不好吗?不是能挣得更多?” 先前宋令月得了瞿芳的推荐才能搭上罗念玉,但她甩掉了瞿芳,化作是用精美的琉璃饰品和为全郡争光名义。 此刻,瞿芳抛出这样的诱人条件。 是不是有鬼? 她笑了笑,不想让岩三太过担心,附和道:“对!咱们就是要越挣越多!” 岩三瞧着宋令月一个人,又多问了几句,道:“哟,梁公子呢?怎的没瞧见他人?” 宋令月想起回程路上,两人闹的别扭,有点难堪尴尬:“哦,他先回家了,把行李拿回去放妥,明日再来。” 岩三悻悻道:“那今天柳掌柜给准备的接风宴,他也不来了?” 宋令月心情不佳。 她不知道两人这别扭是怎么来的,可她自己的想法本就没错啊。 哪有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的,连个“真实的你我”都没搞清楚。 她转移话题糊弄道:“岩三兄弟,我们在江谷州买了些特产,明日一同带过来,眼下我还得去找雾姐姐,免得她还挂念着我们呢。” 岩三回神,止住了闲聊的心思,忙道:“对对对,你先去,你先去,我继续分发。咱们弄珠玉可都靠你了。” 还是忍不住地打趣道。 宋令月点了点头,抬脚往店内走去。 - 柳雾正拿着契约仔仔细细地瞧看。 多亏宋令月的能力,她才能同着这瞿夫人谈合作。 有了这份契约,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同行也不敢再明里暗里地置喙,搞一些不入流的下贱手段。 宋令月踏入店内,发现店铺装饰变了许多,连这牌匾都换新了。 她打招呼:“雾姐姐。” “我这才离开几日,你怎的这么舍得下钱,把这店里装修一番?连这牌匾都换了新的?” 柳雾将契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拿着重物压着,起身笑脸相迎:“哟,打趣我?我这弄珠玉不好好收拾一番,怎的配得上你这饰品大赛的魁首?” 宋令月将奖牌放在桌上,自信洋溢,“那真是多谢柳掌柜的了,您看这奖牌放哪更显现。” 两人笑作一团。 宋令月心中的烦闷被一扫而空,准确来说她把那些烦恼放置心里的另一旁。 柳雾将奖牌放在平日里放置最贵重的高端线里的琉璃饰品摆案上,宋令月坐了下来。 一眼就瞧见那张昏黄的宣纸上写的字,想必这就是契约。 “雾姐姐。我听岩三说,瞿夫人来贺过喜了?”她试探。 她不能断定瞿夫人到底是好是坏,也不能贸然地将所有事情告诉柳雾。 柳雾看了一眼摆好的奖牌,回首道:“对。她还定了许多高端线的饰品呢。” “她还说会帮咱们宣传,广而告之。” “我想你那‘鹊桥’系列,不日要在这永安郡火了。” “雾姐姐,这瞿夫人倒是好心——” “当然好心了!若不是她,你怎的能去参加大赛?如今你替永安郡挣了名声,她怎的不能对咱们好?” “你不晓得吧?瞿夫人同我约好了,以后啊咱们整个永安镇,咱们弄珠玉是头等。” 柳雾发出餍足一叹。 “哎呀,昨日瞿夫人请我吃的那顿饭可真不错,我知晓你今日要回,我特意再定了一桌,怎的没瞧见梁公子?” 宋令月道:“他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雾姐姐,昨日你同瞿夫人商谈,你可有喝酒?” 宋令月想起上次在古华楼团建的时候,整个店里除了岩三称得上是酒量好以外,其余人酒量都不行。 柳雾讪讪笑道:“喝了一小盅,我自知我这酒量差,没敢多喝,上次发酒疯的事我不敢忘。” 宋令月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念头升了起来。 她道:“雾姐姐,你可否把那契约给我瞧一瞧?” 柳雾顺手将桌上的重物挪开,将那契约递了过去,“喏,你瞧,可有什么不妥?” 映入眼帘的率先是那两个通红的朱砂指印,而后又仔细瞧看。 “若是柳完不成所定销量则瞿赔纹银三万两。” 她指着这句话问到:“这是何意?” 柳雾解释道:“瞿夫人不说是弄珠玉以后是头等吗?若是她没让我们多销售,那她就得赔偿我们。” 宋令月愕然,怎的会有人干这种摆明了要亏本的买卖? 她思虑一会儿,连问三个问题:“所定销售额是多少?怎的这契约纸上没有明说?咱们这个弄珠玉估价几何?” “啊——”柳雾瞧着宋令月紧蹙的眉头,心中慌了慌,“我这契约不能签的?还是——” “所定销售额是每月一签,因昨夜匆忙没有另带契约,所以口头约定这个月销售额三千两即可。” “三千两定是能完成的,我倒应允了。” “至于咱们这弄珠玉嘛——” 柳雾昂头环视,将整个铺子打量一遍,道:“杂七杂八的算上房租约莫是一万两的花销。” “瞿夫人贵为郡守夫人应不会如此坑害百姓吧?” “我可是因着她的身份才愿意同她签订契约的,别人上杆子来我都不愿的。” 宋令月一下没有言语,她暗中思忖这瞿夫人定没有这么好心。 虽先前觉得她不是经商之人,可这摆明的亏本买卖定是不会做的,那么她到底图什么呢? 岩三此刻走了进来,净了净手,而又甩了甩手,道:“外头那些叫花皮小子可真顽劣,夺了我的糖不说还将我推倒在地。” 伸出手掌展示,继续道:“你们二位瞧瞧,我这手掌都破皮了,若是触碰了饰品,还不得惹出麻烦来。” “柳掌柜,您瞧我一进门便洗手都没管我的新衣裳,是不是得赏我点什么?” 岩三露出半是邀功讨好半是调侃的笑容,惹得柳雾发笑。 “行了,行了。不是定了接尘宴吗?既然梁公子今日未来,你就将你妻子和孩子一同带来吃饭。等之后哪日人齐全了,咱们再去订一桌。” 岩三得了令,笑嘻嘻地上手倒茶给柳雾和宋令月,边倒边笑:“那我先提孩他娘和孩子谢谢大掌柜的,二掌柜的——” “雾姐姐!” 岩三的话还没说完,被宋令月出声打断。 她抓着柳雾的手,指着先前让她解释的那句话看去。 岩三手上滴下来的水正好湮在那行字上,而那“瞿”字突兀地消失,了无痕迹。 这句话变成了“若是柳完不成所定销量则赔纹银三万两。” 整句话的意思都变了。 柳雾被这变故吓得瞠目结舌,回握宋令月的手都在颤抖着。 “小月,小月——这、这、这怎么变成了我要赔偿了?” “瞿夫人,瞿夫人难道——” “不行,我得去找找瞿夫人!” 宋令月拦住了她,冷静道:“你这样贸然地去只怕会中了她的套。” 她站起身,踱步思考,瞿夫人到底图什么? “那我们该如何?” 柳雾慌了,这可是三万两不是小钱。 岩三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那滴水及时不及时,他是个只会干杂活的只能忠心表态:“柳掌柜的,小月姑娘,不管如何岩三誓死同弄珠玉共进退。” 柳雾摆了摆手,似是苍老了许多,道:“岩三,你的心意我知晓了。你有家室有孩子要养,若是弄珠玉真出事了,可不能连累你。” 陡然升起的伤春悲秋的气氛让宋令月心中再次烦闷不已。 她冷静发问:“雾姐姐,如你所言,弄珠玉得了头筹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瞿夫人也定了饰品,那明日的销售该当如何?” 柳雾的声音微颤:“那自然是好的,而且定能比先前那般更好。” “周公子作的文章,大赛各种匠人所作的饰品画像早已推而广之,你那鹊桥当之无愧的头等。” “那我们明日再瞧销量如何,再作行动。” 宋令月定了定眼神,语气冷冽又决绝。 - 梁疏淮拖着骆云回了家。 往日闹腾的骆云也不敢再多言,生怕梁疏淮迁怒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阿淮哥哥和小月姐姐怎的闹了别扭,怎的互相生气。 他想问,但不敢问。 熟悉的黑色木门越来越近,骆云的那颗悬着的心也终能放松片刻。 “吱——” 半扇门被推开,陈霜儿正扶着李无殊往外走着,身边跟着燕舞。 “霜儿姐姐!李大哥!燕舞妹妹!” 骆云开朗地喊着,忙不迭地从包裹里拿出竹编小玩具和干货美食往前跑。 “我们回来啦!带了好多吃的玩的——” 燕舞也率先冲了过去奔跑着,许久未见还是很想念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两人相拥在一起—— 不过燕舞还是更喜欢这竹编小玩具。 梁疏淮慢悠悠地跟了上来,瞧着陈霜儿和李无殊的亲密的模样,心中泛起了酸涩。 他和宋令月吵架了——吵架了吗? 他不知道,但很烦。 陈霜儿被骆云扯了过去,她将李无殊交给了梁疏淮。 梁疏淮看着李无殊一脸红光的模样,突然就不爽:“跟着我是不是挺累的?” 李无殊:? “我看你一脸红光,恢复得不错嘛。” “与其和我在外行走江湖,是不是更想和霜儿姐姐一起?” 李无殊:?? “你我一同长大,但你的轻功远不及我,年幼时我也曾教过你轻功。”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能算得上是你一半儿一半儿的父了。” “不如我就作为长辈,替你向霜儿姐姐提亲如何?” “反正她那定了亲的夫君多年未归,说不定早已在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提亲如何?” 李无殊:??? “你同宋姑娘吵架了?” 他当机立断地说道。 “去道歉吧,一定是你的错。” 梁疏淮:??? “疑惑什么?你瞧,宋姑娘已经回来了。” 梁疏淮抬头望去,宋令月披着一身月光从巷子口走来。 他敏锐地感觉到,她比先前更加不开心了。 心里发愁。 ——该怎么哄呢?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5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6 章 宋令月闷闷不乐。 心中乱如麻,石板路上的光亮愈加昏暗,她抬头,梁疏淮站在她的面前。 她叹了一口气。 这样陡然拧巴的自己真是令自己厌恶。 收拾好心情,决定不去想这事。 她扬起一个情绪算不上饱满的笑容,声音喑哑道:“阿淮。” 梁疏淮松了一口气,这算是和好的信号。 他左思右想,定是那日邀请她喝酒惹怒了她,他决定以后不会再贸然请她喝酒了。 梁疏淮也是个擅长见杆就爬的人,他立马唤道:“央央儿,晚上好。” 不是他想要干巴巴地哄人,而是京华城那些朋友们哄人的伎俩实在是不太真情意切,他不想油嘴滑舌地将那些话套用在宋令月的身上。 宋令月听闻一句“晚上好”,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美好的夏夜确实担得起一句“晚上好”,只不过,她今晚算不上好。 梁疏淮看得出她情绪低落,柔声问道:“可是柳掌柜那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宋令月张了张嘴,感觉无从说起。 是说瞿夫人使坏,弄珠玉的生意可能会黄,还是说瞿夫人本意可能是好的,要等之后看销量才知有没有使坏呢—— 连夜赶路回来,宋令月早已疲惫不堪,又从柳雾得知这个消息此刻思绪混沌不堪,两者相刺激,宋令月头重脚轻,整个人往后仰。 梁疏淮见情不妙,迅速向前接过。 宋令月又跌进梁疏淮的怀抱里。 只是这次,梁疏淮的怀抱明显要僵硬许多。 她忘记昏过去前她说了什么。 - 月明星稀,天上的雀鸟也不曾懒得动弹,安安分分地呆在树上。 陈霜儿不停地拧着手帕为宋令月退烧,一旁放置的饭菜冷了又热,直至最后梁疏淮大手一挥,古华楼的佳肴妥帖送达。 同来的还有温蛊,可让饭菜随时保持着温热。 但他没有进房。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守着。 他不理解,宋令月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李无殊的双腿早已好了许多,他可以靠自己勉强行走。 “有心事?” 他一眼就知晓梁疏淮心里烦闷。 “散千金只为博佳人——有可口饭菜吃,梁二公子与之前如出一辙呀。” 他想着法子开口打趣道。 梁疏淮笑了笑,远远没有在京华城那么恣意,他双手抱臂,假装轻松地倚靠门框。 故作潇洒道:“无殊,你说她若知晓我真实身份该当如何?” 李无殊看了一眼屋内的人,幽暗灯火处,似是无人在意门外。 他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你想坦白?可你明明不是她的夫君,若你坦白...我看宋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虽说身子骨弱了点,可她干什么都挺厉害的。” “若你坦白...我怕你俩可能...” “公子,你一开始掩盖身份接近宋姑娘时,我曾劝过你。” “如今你萌生了感情,你就应考虑到身份这事。” “我知晓,我先前只是好奇她怎的能赚到钱才接近她,又说了谎话,又因她没有发觉我便顺着扮演她夫君——” “我也知晓,她看着柔弱实则要强得很,是个有主见之人。” “我更是知晓,平日里她对我如此贴切,我自是情难自已。” “我也与你说了,我在梁疏潇面前说的那些话。” “我是真心的,那些话没有一丝假意。” 夜风袭来,吹动了梁疏淮的长发,投影在地上,如他的愁思飞舞。 梁疏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可知她昏过去前说了什么?” 李无殊又往前靠近了点。 梁疏淮道:“她说,我喜欢的到底是她还是我。” “我没有明白,她口中的‘她’到底是谁,总不能是霜儿姐姐吧——” 李无殊投来警惕的目光,惹得梁疏淮轻捶他一拳,“我知晓你每日发来的情报里,都会事无巨细地写你们的情况。” “虽说,你们带着燕舞避着嫌,可那些字里行间,我能瞧出霜儿姐姐的情意和你的想法。”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坦白身份?” 这回轮到李无殊沉默了。 他也陷入了两难,只是陈霜儿并不会开口询问,但他一对上她那如水的眸子,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她的未婚夫,他的夭折娃娃亲小娘子。 片刻后,李无殊生出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他喃喃自语道:“我不曾想过,我也会动那样绮丽的心思——” 陈霜儿冲出了门,李无殊吓得将未讲完的话咽了下去。 “小月醒了。” 李无殊看着陈霜儿的比划解释道。 进房前,梁疏淮下定了决心,道:“以后再寻个时机坦白吧,我不愿再与她闹别扭了。” - 翌日,柳雾早早地做了准备,她心里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的,就等着宋令月说的销量如何,是否有变。 新北坊依旧游人如织,熙来攘往,填街塞巷,可偏偏没有一个人进来逛店。 往日里,此刻这时间早已开单无数,柳雾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天气都热了几分。 店铺外有成片的大树投映在地上,遮盖了阳光带来凉意。 游人们纷纷躲在阴凉处,都不愿进店内一逛。 岩三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往外瞧,日头正盛,热得很。 他站在门口揽客,可那些人像是瞧见瘟神一般纷纷避让。 他回首望着面色沉重的柳雾,没敢明说躲在阴凉处的人们,道:“柳掌柜的,这才半晌呢,天气也热了,眼下人少。咱们下午再观望?说不定都日头弱了再来逛咱们铺子呢。” 柳雾坐立不安,心中满是后悔,那日就不该听信瞿夫人所言,签那个契约。 “岩三,小月他们还没来么?” 岩三拍了脑门,讪讪道:“掌柜的,我忘了,梁公子一早来告知我小月姑娘昨夜舟车劳顿的,发了烧,今日怕是过不来了。” 柳雾有些焦虑,急着起了身,道:“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等下午看看?” “小月的‘鹊桥’夺魁,咱们这喜报都贴出去了,不可能没人慕名而来。” “瞿夫人还定了订单,对了订单上要的东西你挑选好了吗——” 岩三:“挑选好了,不过那鹊桥还得小月姑娘做了——” 岩三话语未落,外头来个男子道:“不必了。” 柳雾闻声望去。 一个陌生男子,从未见过。 她拾起笑脸相迎,因太过紧张往日里推销的话术今日都繁杂了些:“贵客,您想买什么?是发簪呢还是项链呢?我们店里的手作人可是在刚结束的饰品大赛中拔得头筹,特别是她那‘鹊桥’系列——” 余勇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这永安郡的女子不如平嶒郡的女子那般利落,说话罗里吧嗦的。 这里的语言也不同平嶒郡那般缓而糯,这掌柜的说话速度又急又快,让他想起了炮仗。 说来,这瞿夫人说话倒也如此,他被迫从平嶒郡调到此地,心中烦闷不快。 胥吏大小也算得上是一个官,到这边来了,他白身一个。 怨言颇多。 想起那瞿夫人趾高气昂地指使他,让他明日来做这退个订单这样的小事。 更为不爽。 他今日游逛索性把事情一次性了结,他也落得个浮生半日闲。 “我带了瞿夫人的话来,在你这定的订单都不需要了。” “说是暂且用不到这么些,以后有了称意的再定也不迟。” 柳雾看着转身就走的高大魁梧的余勇,也不敢多言争辩,只心里空落落的。 她以为瞿夫人不论如何都像她自己所言那般是为了推弄珠玉出名,为了让琉璃成为永安郡的代名词,让琉璃名扬四海。 眼下再次回忆起宋令月昨日询问弄珠玉价值几何,又挪目看向那张泛黄的契约纸。 她思忖许久,感到深深的后怕,莫非瞿夫人一开始就盯上了她的弄珠玉? 可是这弄珠玉同其他商铺并无二致,唯独多了琉璃—— 那瞿夫人所想之物是琉璃? 她捏紧了桌角,手背泛出筋脉,喊道:“岩三快去请宋姑娘来一趟,若是她身子实在乏力,雇一辆马车都可,花销从店里出。” 她自己守在店里,冷汗直冒。 岩三得了令,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耽误一秒。 柳雾只觉自己呼吸都凝住了,坐在店内死死地盯着门外。 哪怕来一个顾客,她都能好受点。 一双粉色绣牡丹鞋迈入门槛。 柳雾堆砌笑容抬眼望去—— 却是阴魂不散的吴瑞雪和王枝优。 她先前不知道这王枝优下毒怎的还能从牢里放出来,但自从宋令月去参加比赛后,吴瑞雪同王枝优找她麻烦开始,她便明了先前那场风波是这两人携手下的局。 她对她们谨慎得很。 如今瞿夫人这样一做,她想她明了王枝优是如何被放出来的。 两人瞧着一秒变色的柳雾讥笑道:“柳掌柜今日生意不佳呀,可怜了刚装修的铺子,刚装修的匾额——” “浪费了。” 柳雾一个人在店内不能轻举妄动,只盼岩三早日将宋令月和梁疏淮带过来。 “所以,先前我匾额被砸,店铺被损毁,是你们所为?” 王枝优笑了笑,“柳掌柜,莫胡说。” “不过,你这弄珠玉快开不下去了,我应该没有胡说。” 柳雾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弄珠玉好得很,不劳两位操心。两位掌柜来我这是有何事?若是想买东西我欢迎,若是找事慢走不送。” 吴瑞雪嗤笑:“来也没别的事,不过是看看你这弄珠玉哪里不妥帖,日后我和王娘子也好拾掇拾掇。” “不过,我们看来倒是欢喜得很。若是接手,应无需再装。” 柳雾疑惑:“什么意思?” 王枝优和吴瑞雪都没回答,在铺子里逛了一圈便毫不客气地走了。 出门后,吴瑞雪心有余悸,小声道:“你瞧柳雾的模样,像是要把我们吃了一般,王姐姐,我们这样是不会破坏瞿夫人的计划吧?” 王枝优淡淡道:“余勇前脚进,我们隔一会儿后脚进,这不是瞿夫人安排好的么?给柳雾添堵罢了,有何不妥?何来破坏?” 吴瑞雪心安不少,两人往北墨坊走去。 - 这头梁疏淮背着宋令月,同岩三往店里赶。 宋令月的身子还虚得很,岩三要雇马车,可惜人家嫌路太短不愿接单。 乞巧节后,宋令月没有再与梁疏淮贴如此之近。 她趴在他宽广有力的背上,闻着属于他的一缕梅香,心里都好受不少。 她好像渴望与他亲近。 可她想要以“宋令月”的身份与他亲近,而不是“原身”。 胡思乱想之际,三人已到了弄珠玉。 宋令月被梁疏淮小心放下,又小心扶着进了门。 柳雾见到来人,没了光亮的眸子瞬间点燃,略带哭腔道:“小月这可如何是好?” 宋令月不急不忙地从腰间拿出先前她与柳雾签的合伙契约,语气虚弱,断断续续道:“雾姐姐你将你那份拿来,我俩共同作废即可。” 慌了神的柳雾听闻后,不可置信道:“小月,连你...你也要抛弃我?”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6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7 章 宋令月稳住些许激动的柳雾。 “岩三兄弟寻我之前,我让阿淮的朋友乔装打扮了一番,估摸着瞿夫人的手段,打听了一下。” “应是她暗中下令,这几天不让大家来弄珠玉买饰品。” “你完不成销售额,自然是着急。一能让你昏头昏脑,难以冷静。二是说不定还能离间我们几人。” “当然暗中下令这些都是我们道听途说之言,并非一定是这样,但是唯有一种能确定——” 她继续冷静分析道:“瞿夫人要的是弄珠玉,为的是我的琉璃。” “若我和你一直有契约,当瞿夫人合理地吞下弄珠玉,那就意味着我所作的琉璃都需要给她分一杯羹。” “若我与你的弄珠玉不再有任何契约,那么或许有一丝转机保留住你的弄珠玉。” “雾姐姐,你明白吗?这样所作所为都是以极大限度保住弄珠玉。” 柳雾愣了愣。 “什么意思?我没有理解——” 又止住宋令月的再次解释,道:“我想想,我捋捋。” “瞿夫人绕这么大的弯子就是为了琉璃吗?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你即可,你能参加大赛不是承了她的情?” 宋令月答道:“雾姐姐,我略施小计直接越过了瞿夫人,所以我承情承的是罗公子的。” 柳雾了然,问道:“若是咱们将这契约共同当面销毁,咱们这琉璃——” 宋令月知道柳雾所担忧的。 自从合作后,琉璃销得好,再加上同行施压,弄珠玉卖金银材质的饰品卖得少了。 若是销毁契约,怕是这弄珠玉要无以为继。 宋令月又拿出另一张契约来,但是这回的东家方是宋令月而不是弄珠玉柳雾。 “雾姐姐,你大可放心,销毁那张契约后,咱们再签这个,就相当于你入股了我的店铺。等解决了瞿夫人,咱们再来谈妥这琉璃的分销。” “若是——若是弄珠玉保不住怎么办?那可是三万两!” “若是三千两就好了。” 柳雾喃喃自语,自怨自艾。 宋令月贴心安慰:“莫要担心,等瞿夫人的下一步动作再看。” “最为难的是,销量这事是你与她口头约定,但这也正是我们的突破点。” “你仔细想想,当时约定时,可有旁人作证?” 柳雾咬紧嘴唇,仔细回忆,最后摇了摇头:“当时只有瞿夫人的侍女,唤作醇玉——她约的是雅座,无人可再为我作证。” “是她的侍女那定是帮她的。” “不过我若咬死销量不多,我能完成的量呢?眼下这协议也只约定了一年。” 宋令月抬眼看了站在一旁聆听的梁疏淮,突然笑道:“实在不行,我们用美男计也行。只要能套出话来即可。” “美男计?什么美男计?”柳雾一头雾水。 梁疏淮瘪了瘪嘴道:“先前那瞿夫人的侍女仰慕我...” 柳雾恍然大悟。 宋令月安排妥当:“雾姐姐,你等会儿把瞿夫人约到店里来,等她进了店便要求她独身进这贵客间。” “梁疏淮你与我当着醇玉的面吵架,然后就说早已欢喜了醇玉。” “转而把她从侧门引进另一个贵客间内表心意,再套话。” “我会与你吵架后怒不可遏地冲进雾姐姐这边,打掩护,等时机成熟——我摔下茶盏后,你再让醇玉把那些话再说一遍,最重要的是让醇玉说出这口头销量自是做不了数,抑或是一个能完成的数量即可。” “我们需要打配合。”宋令月面色严肃。 岩三手中紧抓的抹布,此刻松了松,犹豫问道:“小月姑娘,岩三我没有什么安排吗?” 宋令月笑了笑:“岩三兄弟,你的作用大着呢,等会儿听我与你细细详说。” - 瞿芳这头来了店里。 心中霎时生惑,说来这邀请她来的时间也太早了吧?按照原计划,应是要明日才会得了邀请。 柳雾向前相迎,“瞿夫人,今日邀你一来,主要是民女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请教。” 瞿芳看了整个店铺内只有柳雾一人,心中疑惑愈发加深了,她试探道:“柳掌柜,你这伙计可都躲懒去了?” 她扶着醇玉的手准备跟着柳雾进准备好的贵客间,却被柳雾行礼拦一拦。 “今日店内没生意,我索性放了他们假,免得以后忙起来找我讨假去。” “关于民女想同您请教的事,还望瞿夫人你独自——” 她笑了笑,眼神示意醇玉别跟着。 瞿芳心中知晓柳雾今日邀请此举所为何事,她心中早已有十拿九稳的胜状,索性让醇玉候在门外,等随时召唤。 贵客间的木门轻声关上,杜绝了内外的声音。 柳雾沏了茶水,悠悠地倒入瞿芳的水杯中,笑道:“瞿夫人,我最近遇到两件怪事。” 瞿芳笑而不语。 “一是这和您签了契约后,弄珠玉今日竟无一人光顾,按理说,沾了您的福气应是要越来越好。没人光顾便罢了,可您怎的取消了订单呢?” 柳雾也不给瞿夫人说话的间隙,将茶盏推了过去,在木桌上发出闷沉的摩擦声。 “当然了,这开门做生意,自然时好时坏,您作为老顾客,取消订单自然是由您的理由,我们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自愿交易,开诚布公。” “不过——” 柳雾拿出了那一张契约纸,她甩了甩,将折叠的纸甩得平整。 “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纸上的字呀像是街头卖艺的小子变花脸似的——” “您瞧,原本这里的您的姓居然因为一滴水而消失了,奇怪么?您说。” 瞿芳似笑非笑,八风不动,想瞧着柳雾到底玩什么花样,不过话都递过来了,她也装作疑惑。 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纸道:“哟,柳掌柜,可别折赖我,你看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里本就没有我的姓。” “那日你莫不是酒喝多了?” “弄珠玉没完成销售额,我怎的还要赔你钱?” “我瞿芳从不做亏本买卖。” 柳雾憋出笑容,一口银牙堪堪要咬碎,她气急但也只再生气也无能为力。 只怪当初自己没有看清这瞿芳的嘴脸,想着她是郡守夫人,自己存了攀爬的心思。 她看着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瞿芳,转而噗嗤笑道:“那许是我喝醉了,只怪瞿夫人您请的那壶酒醉人呀。” “既然瞿夫人您的契约纸上写的也是‘若是柳完不成所定销量则赔纹银三万两’,那我也没有什么可好抵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瞿夫人您怎的帮我推广呢?怎的今日里都没人光顾?” 柳雾的话语里终究是泄了一丝生气,惹得瞿芳皱了眉,转而摆出更加生气的模样来拿捏。 “哟,柳掌柜,你怎的说这样的话?我是帮你推广,我也说了弄珠玉是头等,可整个永安郡这么多饰品店铺,我不能一一打点?” “你最初贸然把琉璃素簪定价之低廉已经惹出过非议了。若非你那鹊桥系列出了名,我打点都不服众呢。” “再者,我也是郡守夫人,并非只能,必须围着你这一家弄珠玉转,不是吗?” “最后,推广一事,哪有这么快见效的?今日没人光顾,是不是柳掌柜你做错了何事?” 瞿芳又笑了笑,浅酌一口清茶。 手上的琉璃手镯与木桌相碰下发出清脆响声。 柳雾知道这瞿芳无论如何是不会承认她的真实意图。 柳雾捏紧木椅的手泛白,嘴上还在哄着找补:“是了,是了。是我唐突心急了,能得郡守夫人的推广应是我荣幸。” “不过民女那日的确喝多了酒,您瞧,咱们这契约纸上没有写明销售额是多少,不知瞿夫人您可还记得?”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真诚发问的,疑惑的眼睛,对上了瞿夫人那双看不到底的黑眸。 顷刻间,只剩茶香氤氲,与阳光缠绕,贵客间内一阵沉寂。 - 这头醇玉用手微微抵挡住太阳,瞿夫人让她候在门外看守着。 不过,她的心思却在门外不远处的梁疏淮身上。 他好像和他那个娘子吵架了。 她总记不起小月姑娘的全名,但单单从“小月”二字就比不得“醇玉”二字的。 先前梁疏淮送货时,她就那么一瞥,他就闯进了她的心里。 不像郡守府里和老太太府里那些小厮总是仗着势那般高傲,也不是那么没礼貌的模样。 长得也好看,眉清目秀,也很高,从来都不像那些小厮一般习惯性地驼背。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总是自带贵气,旁人万万是模仿不来的。 醇玉的心思往他俩吵架的内容上流转。 想听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若是能宽慰个六七八九十,也定是好的。 “那天你为什么牵别的小娘子的手?” 宋令月气呼呼的,看多了电视剧和小说,对于男女情侣争吵的戏码她章口就来。 梁疏淮微怔,想起那些朋友们哄骗小娘子的话术来。 立马接上:“为什么牵?我怎的牵了?央央儿,你莫不是看错了,倒打一耙?” 先否认再推责。 宋令月嗤笑:“我看错了?我视力好得很,怎么会看错?你那日分明就是牵了那小姑娘的手!” 梁疏淮学着那些公子哥的神情道:“怎的?就算我真的牵了,你也不至于生气呀?” “就算我牵了她的手,可我心里最爱的还是你呀?” 宋令月:?? 你怎么这么会的?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开始思考梁疏淮是不是在外面真的有别的好妹妹了。 而梁疏淮见此情形,只得气语求饶澄清:“我都是从别处学来的,咱们这可是在演戏呢。” 他不想好不容易和好——虽然有点莫名地和好——又为了旁人而闹别扭。 宋令月收了心思,索性直接加快速度。 她也不想被这样的虚假又真实的情绪所操纵,道:“你心里爱我却牵别的小娘子的手,我才不要这样的感情呢!哼!” 丢下一句话跑了,她得去看看岩三那边的情况。 梁疏淮心中憋着笑意,这样的对话有些——有些莫名的幼稚。 但他面上却带着颓色和不耐烦,故意往醇玉这边走来。 像是寻求认同一般,生气地说道:“你看,善妒的女人真难办。” 醇玉有些激动,本来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最为正产不过,只要保住自己的正房位置便好。 她附和道:“你别生气了,为一个善妒女子生气没必要的。” 梁疏淮点了点头,叹一口气:“若是她如你这般善解人意便好了——她向来便是蛮横不讲理,凶得很的——” “那日瞿夫人点破你的心意,我已有婚约,自是担受不起。” “还望醇玉姑娘原谅那日我那未过门的善妒的贱内。” 梁疏淮加重了“未过门”三字,眼神往醇玉身上瞟,脸色由先前不耐烦转变为一股欣喜。 醇玉听出了梁疏淮的弦外之意,也看懂了他的神色。 男人贯是这样的,喜欢柔情蜜意的,喜欢小鸟依人的,喜欢善解人意的。 梁疏淮的姿色的确在常人之上,更重要的是,若醇玉能嫁给他总比最后被瞿夫人随手送给某个年老的令人恶心的老头子做陪房好。 她知道瞿夫人有吞下弄珠玉的打算,若真成功了,她有能力把府上的好差事分给梁疏淮。 思及此,醇玉笑了笑:“梁公子莫要自责,都是醇玉一心欢喜公子,没曾想过公子已有婚约。” “可醇玉也没想过公子的那位未过门的娘子竟是善妒之人,凶恶之人,若是醇玉得知,那日不管如何都会求瞿夫人解救公子于火海。” 她又捂嘴装作失言,诚惶诚恐道:“呀,醇玉是不是不该说这样的话?若是破坏了公子与小月小姐的情意倒是醇玉的错了。” 梁疏淮笑得柔情:“无妨。说来——先前瞿夫人说我若与你成为一对鸳鸯,我能在府上谋差事?” 醇玉被这样的笑容迷倒了,在她心里,她觉得梁公子比那些贵女追捧的周玄镜还要帅气。 “鸳鸯?梁公子与小月姑娘的婚约呢?” -梁疏淮从怀中掏出宋令月准备的假婚契,当着她的面撕碎,“不瞒醇玉妹妹,先前我得知了你的心意后,打听了你,你不管从哪方面都比那宋令月好得多。 “今日她又同我吵架,我索性借此机会撕碎了这婚契。” “她本就是被逐出家门之不孝女,又善妒蛮横,悔婚的理由是足够的。” “不过,我的工契还在弄珠玉柳掌柜的手上,不知有何办法——” 醇玉心中越发激动了。 她如今已是房中最大的姑娘,二十岁整,再拖下去怕是不行了。 她又怕语以泄败,想寻一个隐秘处同梁疏淮讲讲瞿夫人的计划,但又害怕夫人唤自己,自己太慢失了责。 梁疏淮知晓她的犹豫,道:“我知道一处,从弄珠玉侧门进去可以达到一间小房,若是瞿夫人在贵客房中唤你,你也能听见。” 醇玉定了定心,看了一眼满地的婚契碎屑,跟着梁疏淮走去。 - 约莫二十步,两人进了小房。 醇玉存了让梁疏淮“害”了她清白的心思,说话小声低语,两人得以靠近。 “夫人那晚同柳掌柜的喝酒,给她下了套。” “成功的话,弄珠玉便是夫人的,那你的工契不是迎刃而解?” “哦?”梁疏淮不解,他握拳以保持距离,免得真出现意外。“那是什么套?” 醇玉笑道:“你附耳过来。” 梁疏淮咽了咽口水,也环顾了四周,不过他在房梁上对上了一双眸子,彻底放下心来。 他笑道:“你说。”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8 章 “我说——” 醇玉学着那些小姐妹们勾着人轻声吐气, “梁公子,你心仪于我否?” 一手轻轻地抚上梁疏淮的肩膀。 梁疏淮忍受这掐着嗓子,娇滴滴的音线,一面上带着“怜香惜玉”的表情,一手止住了醇玉继续往上攀爬的手。 笑了笑,“醇玉姑娘,若我没那个心思,我怎的同你进来?” “损女子清白万万不是君子所做之事。” “婚契我都撕了,难道——醇玉姑娘说能想办法替我取消这工契是哄骗我的?” 梁疏淮拿出了京华城放荡公子的做派,反而用力捏紧醇玉的手腕,将她往怀里靠近了些许。 醇玉陷入的美色陷阱,吃吃笑了,未被禁锢的手转而去撩拨梁疏淮的下巴。 她很喜欢这个弟弟。 当夫君也是极好的。 “那晚夫人约了柳掌柜,同她签了契约,打着以后帮她推广弄珠玉的名头和假意许诺弄珠玉之后就是永安郡头等饰品铺为由,哄骗她。” “柳掌柜虽然被灌酒不多,但那酒中下了药——” 梁疏淮装作惊讶不解:“大启有律,这样的契约做不得数的。” 醇玉的手指在梁疏淮的下巴上打转,一边想着何时同夫人讲她与梁疏淮下聘的事,一边漫不经心地神气回复道:“在这个永安郡,夫人算是半个天,你说这样的契约做不得数?只要夫人说一,没人敢说二。” 她嗤笑:“柳掌柜也是可怜,苦心做出的弄珠玉就这样不保。” 梁疏淮问:“怎的就不保了?不是说瞿夫人同她约定了销售额,只要卖出去就不就可以了?我听说——三千两即可。” 醇玉的手已经摸上梁疏淮的喉咙了,她轻轻捏了捏,心花怒放。 那些小姐妹说,若是喉结大,那方面也很好。 醇玉很久之前便想成婚了,一旦成了婚就可以不用当夫人的贴身奴婢,但可以享受贴身奴婢的待遇。 这样,在府邸里,最是自在不过了。 “三千两?呵。”醇玉眯着眼,“这销售额是夫人与柳掌柜口头定的。” “夫人想说多少便是多少,借此,夫人才能把弄珠玉弄到手呀。” “可是,可是柳掌柜同我们说了,是三千两。夫人也不能一言以蔽之吧?” 醇玉看着单纯模样的梁疏淮,噗嗤一笑:“当时约定,我在一旁,我便是证人。那自然,夫人想说多少是多少咯。” 梁疏淮装笨:“我迷糊了,那到底夫人愿意不愿意帮弄珠玉推广?弄珠玉到底会不会成为头等啊?当时约定的到底是多少两?” 醇玉瞧着笨拙又认真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丝疑惑,又瞬间被梁疏淮贴近的动作给忘却而压下,“当然是假的呀,琉璃这么便宜——夫人怎么愿意呢。” “今日无人光顾便是夫人的手笔,不过说来也应是明日或后日才——” “那销售额呢?”梁疏淮已经看到房梁上李无殊给的暗号,他继续追问。 醇玉笑了笑,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三千两啦。契约纸上约定了三个月,口头约定三个月都是三千两。” 醇玉话语说完,梁疏淮手疾眼快将她推开,贵客间的扇门轰然打开,门外人头济济。 岩三同宋令月带着吃瓜群众站在门外听了全过程。 岩三迅速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大家听听看,原来瞿夫人不让大家来买,是为了独吞咱们弄珠玉,以后就抬高琉璃饰品价格,以后大家就买不着价廉的饰品了!” 众人纷纷附和。 这些人是宋令月要岩三按照订单册子和销售单上寻来的买了素簪等价廉琉璃饰品的穷苦百姓们。 又托了岩三散布半真半假的“谣言”——说弄珠玉的柳掌柜要被瞿夫人弄死了——瞿夫人想抬高琉璃价格。 宋令月隐没在人群里没有出声,她与李无殊对视,李无殊了然,翻身去了隔壁贵客间,将早已锯断的隔间木门略施力量。 “呼——” 木门裂开。 柳雾倒水的手一顿,但在激起的浮尘里,姿态巍然不动,重复最后一句话问道:“咱们这契约纸上没有写明销售额是多少,不知瞿夫人您可还记得?” 瞿芳此刻有些发蒙,望着面前的醇玉,窗外的众多人们。 怎的冒出这么多人来? 李无殊已经从房梁中飞下隐藏在人群中,他起哄问道:“对啊,到底销售额多少?难道瞿夫人要借着郡守夫人的身份设计吞并弄珠玉后在抬高琉璃价格吗?” “怪不得今日都无人光顾弄珠玉!” “原来瞿夫人玩的是这一招!” “我们百姓好不容易能买到价廉琉璃饰品,瞿夫人此举岂不是断了我们的念想?又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那贵价饰品——” “说来瞿夫人为一个普通的石雕一掷百两,自然是不把我们永安郡的普通百姓放眼里的!” 李无殊修养好后,中气十足,起哄的话语字字攻心。 人群中跟着起哄的人也都是岩三找来的,其中不乏有几个“好惹事”份子,他们纷纷附和。 “对啊!这婢女明明说了下了药,怕是这契约作不得数!” “这样瞿夫人就不能吞并弄珠玉,不能抬高琉璃饰品的价格了吧?!” 醇玉看着眼中冒出怒火的瞿夫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本想指认是梁疏淮哄骗自己,可抬眼望去,梁疏淮正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心中发了狠,豁出去,由跪着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抓着梁疏淮的衣襟,道:“夫人,他们联合起来害咱们!” “这个梁公子把奴婢拖到这个房间来,逼迫奴婢说出那些话,不然就要损害奴婢清白。” “夫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声泪俱下,嗓音尖锐,烦得瞿芳紧蹙眉头,摆了摆手,道:“闭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醇玉没想到夫人没有接她的哭诉,怔了怔,又跪下,额头死死地抵在地上。 她的额头感受到木质地板上传来的凉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撒谎!今日奴婢所言都是假的!都是奴婢撒谎!” 她不停地磕头,发出清脆响声。 瞿芳冷眼看了颤抖的醇玉,转头对着柳雾笑了笑:“柳掌柜倒是好大的阵仗,迎接我的答案。” “不过,我这贱婢倒是胆大包天——连‘在柳掌柜的酒里下药’这样的弥天大谎都敢撒出来。” 她瞟过此刻已经和宋令月站在一起的梁疏淮,笑意更深了。 “看来,这男色误人不说,还令人矢智有胆子撒谎。” 宋令月知晓瞿芳准备坚持是醇玉撒谎来圆场,她也预料到这一事,她给岩三一个眼神。 岩三立马催促收买的人,提醒他们继续起哄闹事。 “哦!瞿夫人你说婢女撒谎就撒谎?明明这婢女说的就是真话——今日许多人就是不敢来弄珠玉买东西——瞿夫人贵为郡守夫人真是了不起!” 那些人藏在人群里,不敢让瞿夫人发现身份和面貌,连起哄的嗓音都变了又变。 “对啊!我看啊!那婢女说的就是真的,不然柳掌柜也不会昏了头把辛苦经营的弄珠玉给送出去吧——我一个未曾经商过的人都知晓这契约属实是荒谬!” 瞿芳心中已十分不满,这些人三番四次地抬出“郡守夫人”这个身份,摆明了就是让她左右为难。 醇玉的额头已经磕出血了,滴在姣好的面容上,滴在木质地板上,吓人得很。 可在那一瞬间,她与夫人对视的一瞬间,她知晓了。 人生最后的价值在于结束这场由自己引发的闹剧。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在柳掌柜的酒里下药——弄珠玉曾见奴婢身份不愿给奴婢做饰品,于是奴婢心怀怨恨。 “连那销售额明明是一万两,可奴婢故意哄骗柳掌柜是三千两。”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唯有以死谢罪!” 话音未落,醇玉就像离弦之箭往墙柱上以头相撞,饶是梁疏淮这样功夫了得的人都没拦得住。 “嘭——” 醇玉的身子软了下来,顷刻没了呼吸。 瞿夫人目睹了醇玉的死也毫无波澜,继续笑道:“原是这贱婢作祟呢。差点让我与柳掌柜生了嫌隙,断了交情。”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向来醇玉死前说的那番话倒是实话。” “咱们口头约定的的确是一万两,柳掌柜你说是吧?” 先前的滚茶终于凉了,瞿芳坐着,端起茶盏,优雅地品了品,微微惊讶道:“这茶,还是差了点。配不上柳掌柜的身份,往后我拿些好差给你。” 瞿芳的神情,她的话,她的一举一动太过松快,以至于大家可以在这种轻快里瞧见属于她独有的狠厉和绝情。 闹出了人命。 百姓们自是不敢再起哄,而收买的那些人也早早闭了嘴。 宋令月知晓醇玉以死相搏,弄珠玉这事暂无回旋余地。 因为她的死,下药也好,弄珠玉无人光顾也罢等等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因为她的死,所有人只能默认接受,销售额是一万两。 瞿芳看着愣神的宋令月,扬起了胜利者的笑容,他们拿她“郡守夫人”要挟,可偏偏她能借这身份压住所有人。 她慢悠悠地起身,像是诚恳地鼓励柳雾一般,道:“今日这人太多,不便我与柳掌柜再叙旧。” “这破损的店铺怕是又要柳掌柜修葺一番。” 她踱步靠近了柳雾,压低了声音道:“这阵子我不会叫王娘子和吴娘子来烦你。” 继而恢复正常音量:“连续三个月的一万两的销售额还请柳掌柜费心了。” “小月姑娘的‘鹊桥’获得头筹,想来这三万两也不算太难吧?” “下个月,这个时间,我来验收。” 瞿芳甩下最后一句话后,从整个贵客间仅剩的另一扇木门中,霞姿月韵般走了出去。 - 日暮时分,秋意渐近。 已然是八月夏末,弄珠玉门口依旧没有一个顾客光临。 柳雾呆坐在柜台后,强迫自己接受弄珠玉可能不保的事实。 岩三压低声音同宋令月汇报先前来不及说的打听到的事:“瞿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管贵族还是百姓都不敢来咱们弄珠玉买东西。” “特别是瞿夫人退订单的事,早已宣传遍了。不知怎么传成弄珠玉做的东西有问题——” 宋令月了然,瞿夫人一开始就是通过弄珠玉来垄断琉璃。 只不过她不知道,她已与柳雾取消契约。 月销一万两,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 只要现在琉璃独有权掌握在她的手里就行。 宋令月没有安慰,只拿出先前说好的入股契纸递了过去,道:“雾姐姐,你签吧。” “这个难关,我们一定能度过的。” 柳雾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这可是她辛苦多年的弄珠玉,是自己的不谨慎,最后可能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直到红印按在契纸上,柳雾才回神问道:“这一万两,小月有什么好主意?” 宋令月笑了笑,道:“不如咱们卖盲盒吧!”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39 章 “盲盒?”柳雾一头雾水,“什么叫盲盒?” 因太过好奇,嗓音也比先前低落的语气高昂不少,这一声也让岩三跟了过来。 “梁公子呢?” 柳雾好奇问道,她知晓梁疏淮的身份。 不过先前人群里那个带头发言的一个男子尤为出挑,她猜测是不是也是情报司的。 于是,对梁疏淮与那男子的行踪能分出心思来关心片刻。 岩三答道:“先前我按照小月姑娘的安排找了今日起哄的那些人,梁公子与李公子去善后了。” “李公子?”柳雾咀嚼着。 宋令月怕柳雾生出疑惑,怀疑梁疏淮和李大哥有问题,索性岔开话题糊弄道:“李公子刚巧是阿淮的房东家的,今日遇见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柳雾噢了一声,思绪彻底回到正进行的话题上:“小月,你说的盲盒所为何物?又所为何意?” 宋令月耐心解释道:“我同你签了这契约,想的是另取新招牌——为了避免以后弄珠玉真的落入瞿夫人的手里——我要保证琉璃是独立的。” “虽然目前新招聘名字还未想好。” “但新招牌要打出名气,打出响声,打出特色就不能走弄珠玉这般的路数——摒弃高端线和亲民价——直接用盲盒计划。” “盲盒就是大家来买琉璃饰品的时候不能提前知道自己买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具体而言,比如这枚簪子——” 宋令月在展览台上拾起一枚发簪,继续解释:“我知晓这簪子价几何,款式如何,若合我心意我就可买,不合我心意我便不买。” “但盲盒不同,我只知价几何,但我不知款式模样种类是什么,也不知道合不合我心意。” “那——那会有人买吗?”柳雾问道。 “所以盲盒还分为普通款和珍稀款,还有出集中系列集齐后可以换购更为稀奇的超值的饰品。” 宋令月笑了笑,盲盒在现代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因它能激发人们的某种意义上的“赌博心理”,在众多年轻人中十分火爆。 连她自己都难逃这种“未知”的诱惑。 “我打算将这个‘鹊桥’系列做出更多的饰品来,而且。” “我们也是时候借此机会进攻男性饰品市场了。” 宋令月野心勃勃,柳雾看着心中富有底气来,但不管如何,一想到弄珠玉可能的命运让她的情绪总会低沉一番。 “雾姐姐,我知晓你心中烦闷,但总要往前看,说不定我这边势头更好呢?” “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分红呀。” 宋令月尽可能地宽慰着柳雾,先前这般匆忙又尽可能详尽的计划,她以为成功率能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但是她没有想到醇玉会愿意以死亡维系瞿夫人的强权,以死亡来圆这个谎言。 ——以死亡。 柳雾被安慰却发现宋令月的情绪意外地低落下去,她不愿自己的糊涂行为再让她受累,于是她另起话题道:“小月,你的品牌想好叫什么了吗?” 宋令月从思绪中抽身,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她没有想好。 在现代的时候,是取自她和合伙人的名字,各取一个字组成“棠月”这个品牌名。 但是在古代,单纯的“棠月”两字万万没有弄珠玉这般通俗易懂,让人知晓这个名字是卖什么东西的。 柳雾泛起了兴趣,积极地为她想名字:“琉璃弄?品琉璃?” 单单想了两个名字,她陡然升起一种挫败感,她瘫坐在椅子上。 “我不会取名字。” “弄珠玉还是花了一两银子,找巷子口的老秀才取的呢。” “要不也去找那老秀才——噢,他前年就死了,我记得当时他孤零零地死去,他没有家人,最后尸体发臭了,不知是谁用一张草席卷了卷把他裹起来丢到乱葬岗里去了。” 宋令月再次想到醇玉以头撞柱的惨状,突然抑制不住恶心,往门外冲了出去。 干呕起来。 闭上眼睛全是醇玉那鲜血直流的脸,那样的令人冷汗直冒的惨状。 - “所以,你怀疑整个事件的背后主谋是大公子?”李无殊伸手拂散了氤氲的茶汽。 梁疏淮笃定道:“茂润不过是个贴身的仆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李无殊沉吟许久,反而拿出自己的推断:“会不会此事,大公子并不知情?” “你为什么这么说?”梁疏淮问。 李无殊说出了一个令梁疏淮捧腹大笑的猜测:“这拐卖民女当笼鸟哑雀,利润颇丰,若真是大公子主谋,怎的填不上他亏损的窟窿呢?” “会不会——别有他用?”梁疏淮被李无殊的话给激起来了,他仔细分析道:“不管是阿父分给他的经商人脉,还是护国公府这一层身份,更别说他那身世煊赫的夫人。” “按理说,他应是不缺钱甚至可以说是富余——哪怕他那一批海货亏损了,可我不信没人替他买单——想攀上护国公府的人海了去了。” “连迂腐老实的张舒知不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搭上我么,明明我什么都不能帮他。” 梁疏淮继续分析道:“先前追杀我的那一批人总是不厌其烦地释放出‘梁疏潇为了我的婚事而杀我’抑或是更没有理由的‘梁疏潇想杀我’——当时我与你推测过,似乎是想阻止我们来永安郡——但进了永安郡后,那伙人却偏偏没有再追杀过我们。” “连我遇刺那一回,是涂虎的义子小五下的手。” “我曾以为是郡里人多眼杂,他们不好下手。” “可我与宋令月走街串巷地送货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发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我想追杀我们的人,是不是想把我们引进永安郡而不是阻止我们来此地?” “如此一来,这批人反而证实了不是梁疏潇派来的——在我们假设背后主谋是梁疏潇的基础上。” “所以可以推断,梁疏潇需要大量的钱是为了移作他用。” 李无殊被梁疏淮有些跳跃的思绪给绊住,他消化了好一阵才明白。 问道:“可是大公子‘作他用’的他用是什么呢?” “若是想打点各个级别的官员让这见不得人的买卖做下去,也不至于需要这么多钱。” “一来梁大人不得从政,二来圣上又生性多疑,大公子虽是尽心维系好,可多做之事反而无益处。” “若是想做生意——又回到了我们先前说的,他的确不缺钱。” “难道他真的铁了心想要和你夺家产?” 梁疏淮摇了摇头,“家产这种东西我虽是不稀罕,但祖父曾和我说他早已定好,就算我死了,我那份家产也不会是梁疏潇的。” “祖父的这些话,我想阿父也早已经同他说过。” “莫非真是为了宋御史家的娘子打抱不平?所以与你针锋相对?”李无殊疑惑道。 梁疏淮叹了口气,止住了李无殊越发离谱的推测,“今日就此作罢,再讨论下去也是无用。” “你去打听一下,追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 “行动有素,下手又置人于死地,不是军队的路数也不是江湖上的套路,偏偏帮得我们来了永安郡。” “我有一种预感,这些人可能是好人。” 李无殊笑道:“差点杀了我们的好人?” 梁疏淮闭上了嘴,只将彻底冷下来的茶一饮而尽,出了门。 - 宋令月不想让柳雾担心,自己个儿扶着门框休息了许久,最后索性坐在了弄珠玉一旁的房檐下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 步入初秋,没有了夏天的热气,吹来的风都带了点凉爽。 在这瞬,宋令月才发觉自己已经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两个多月。因为自己得靠系统以及自己的手艺,在此地扎根发展。 遇到了很多人,好的坏的都有,也赚了钱,拿了奖,日子也算好过,除了—— 她总觉自己身处在一个迷雾里,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一团迷雾。 她无力地垂下了头,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继续发呆。 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醇玉的惨状。 她以为自己有系统,注定与芸芸众生不一样,可发现大家其实都是小小的蚂蚁。 兵蚁,工蚁,雄蚁,雌蚁,蚁后。 忙忙碌碌,各有分工,形成牢固的庞大的蚂蚁帝国。 可不管是什么阶层的蚂蚁,只要人类想要弄死它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人类”,可以是高高在上的瞿夫人,也可以是世家公子周玄镜,也可以是巨富商贾罗念玉。 抑或是如今的高不可攀的承帝。 宋令月不想做一只能够被别人轻而易举地消灭的蚂蚁。 风再次扬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多了起来,随意地逛着,享受着初秋这风带来的凉爽。 “啧,南瓷坊巷三街发生了命案啊。两个男子,听说是父子俩,啧,死得可惨。” 一对路人在弄珠玉旁边的茶摊上休息,随意地闲聊着。 “死”这个字眼让发呆的宋令月收回了神绪,她今日对这个词格外的敏感。 “什么情况?” “嗨别说了,我姑父不是乔迁到那吗?我阿母要我买了摆件去——花了我三十两!就一个小玩意儿。” “这几天也不知道刮什么蹊跷的风,不让咱们去这弄珠玉买——哟,话题跑偏了。” “我昨日刚送去回来的路上,好家伙,那恶气熏天的,连仵作都不愿碰。” “说是死了好多天了,都腐烂了,像极了那些坏了的沁出水的果子。” “谁家啊?”另一路人停下了吃果干的手。 “姓——姓涂吧。外来的,没什么亲戚,要不然这尸体也不至于腐烂如此。” “仵作最后说是吃了坏东西,最后中了毒素四的。反正先前那大热天的,实物坏了吃死了人多的是。” 宋令月不知为何听完只想到了涂爷和他的儿子。 她发出了一声哀叹,引起了那路人的注意。 “诶,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那路人仔细瞧见宋令月的姿色过人,眉间带着淡淡的哀愁,我见犹怜的模样,上前搭讪。 宋令月不知是何故,她摇了摇头。 那路人疑惑道:“怪了,我昨日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分明瞧见一男子长得与你颇为相似。” “我记得他与我擦身而过时,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像是劣墨的臭又像那种发霉的酸——我便多看了几眼,与你长得可真像。”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娘子你一个人——” 语气里带着宋令月察觉不到的轻浮,也准备起身往宋令月靠近。 梁疏淮突然冒出来,略过了路人,直接往宋令月走去,道:“回家吧,霜儿姐姐他们在等了。” 而后霸道地强硬地将宋令月一手怀抱着,没有给那路人一分眼色。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3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0 章 宋令月被搂住,闻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清冷梅香,本收拢的思绪又开始在他的怀抱里神游。 她什么都不想,单单地娇软地靠在他的肩颈上,依靠这梁疏淮的力量往前走着。 获得了片刻的心安。 即使是最普通的蚂蚁,也会有欢喜之人。若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消亡,梁疏淮他会伤心的吧? 只是心里的话语在嘴边打转,最后与原本想说的拐了个弯,她问道:“我这新开品牌叫什么好?唔,说来我还要租新铺子...今晚就要做盲盒,鹊桥系列的,可是包装如何,定是要做得高档贵气些。” 梁疏淮听着怀中的人儿絮絮叨叨,可当她说“盲盒”时,他不由得愣了愣,他不懂这“盲盒”是什么。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先行同他讲。 “央央儿,店铺不用担心,我已经租好了,为了顾虑到以往弄珠玉的购买琉璃的老客,店铺就在弄珠玉的斜对面。” “旁边刚巧有茶楼,人来人往,休息饮茶的也算多,对你的新事业应是大有裨益。” “至于你说的新开品牌,应是像‘弄珠玉’这般的门头?唔,我觉得不如就叫‘月璃’如何?” “取自你的名字和琉璃,刚巧‘月’是银辉,缱绻地撒在地上会泛起晶莹剔透的光,琉璃又是透亮的,两字相得益彰。” 梁疏淮隐藏下一丝委屈,语气里尽显温柔,像是想到什么,又继续补充道:“对了,我和李大哥已经把收尾办妥,瞿夫人他们不会追查到我们的,也不会责怪为难那些百姓。” 宋令月点了点头,单音发出一个“嗯”字。 梁疏淮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同意他的“月璃”名字还是单纯地只这样发出音节而已。 两人沉默地走着,他紧紧地搂抱着她,但心中的委屈好奇却越发地被放大起来,他时不时地瞟向怀中人儿乌黑的发,光华在她头上乍显。 他忍住了所有的疑惑,和好是不明不白地和好,自然也不愿再不明不白地闹别扭。 她最近很敏感。 思绪也太过紧绷,就连先前那般利落的她,不做琉璃的时候,总是望着远方出神。 直至走出坊市巷子口时,宋令月突然停下了脚步。 指着一间和繁荣的坊市格格不入的老旧茅草房说道:“雾姐姐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位老秀才,弄珠玉就是他给取得名字。” “但他死了,被卷着草席丢去了乱葬岗。” “像后来瞿夫人派人来把醇玉裹走一样,裹着草席丢进了乱葬岗。” “我瞧得真切,醇玉额间的血迹还未干呢。那些人许是看出来我的...”宋令月直起了身子,逃离了梁疏淮的怀抱,她像是懊悔那般继续说道:“看出来我的慌张吧,我也说不清我的表情,他们习惯性地半跪在地上,把滴落的血迹用白帕擦干净后,团了团一同塞进了那张草席里。” “醇玉头上还戴着先前瞿夫人在我这里定的转而赏给她的琉璃发簪。” “你说,我的计划..我的琉璃是不是在害人?是不是害了人?” 宋令月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样陌生的颤抖和害怕。 梁疏淮心中大骇,是他没有顾虑得上这件事。 在他的经历里,死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下人家仆做错了事受罚也很正常。 他知晓,若是醇玉不当场撞柱而亡,瞿夫人指不定还要如何磋磨她亦或是她的家人。 可以说,死亡是醇玉最好的归宿。 他没有想到宋令月会这样想。 坦白而言,此事是瞿夫人挑拨起,宋令月的所有计划也是为了保住弄珠玉,醇玉的死亡是意外之事。 虽然醇玉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但是当下情形,是顾不上她的。 梁疏淮再次抱住了宋令月,开口说道:“不是你的错。” “若不是瞿夫人故意给柳掌柜设计,我们也不至于用这样的计谋回怼。” 他转移话题:“你看,你不是还要靠琉璃的盲..盲盒赚钱帮柳掌柜还账吗?琉璃又怎么成了害了人的东西?” “你同我说说看,盲盒是什么东西?” “我与你相处这么久,你总是有稀奇古怪的点子让我感到新奇。” 宋令月没有回答。 直到秋天落下的第一片树叶坠在地上时,她才开口问道:“梁疏淮,若我不是我,哪日我消亡了,你会难过吗?” 语气里的愁云掩盖过她好看的眉眼。 继“喜欢的是我还是她”这句话后,梁疏淮再次听见这样类似的话。 他也本不是“梁子桉”,他算得上“我不是我”。 他不懂是不是宋令月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这样试探他。 可他明白,即使“我不是我”,他依旧喜欢上了宋令月。 他没有回答。 他知道醇玉当众撞柱而亡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刺激。 所以,他要让宋令月忙起来。 “别说胡话,你要想想‘月璃’该怎么装饰,这盲盒该怎么发展,不然柳掌柜的弄珠玉最终还是保不住,而醇玉也莫名白白丧命,不是吗?” 他尊重她的一切想法。 包括同情一个不管在哪里都会被仗责而亡的背叛了主子的奴婢。 - 罗念玉把玩这一柄玉扇。 这把扇子,通体青绿剔透,泛着淡淡光华。握在手心里,能让人仿佛身置云境,沁润身心。 他笑了笑,对着毕恭毕敬地站在桌旁的余勇,面容是诚惶诚恐,也衣袍却是上等织物材质。 想来这余勇在平嶒郡过得尤为滋润,怪不得今日献上贵重物品来诉苦。 “罗公子,求您把卑职调回去,卑职在平嶒郡多年,虽非本土人士,但卑职在平嶒郡多年,早已习惯了那处的风水人情。” “还望罗公子同上头大人说一声,放卑职回去吧。” 罗念玉将玉扇放回豪华的装饰盒里,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示意让他坐下来,而后推过去一盏茶,让他细品表示静一静。 余勇坐下后,喝了一口。 挺苦。 皱着眉,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生吞咽下。 憋出“好茶”二字,让罗念玉爽朗笑出声。 “余勇,你顶替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况且,这是上头大人听了瞿夫人的请求,才将你调任过来。” “我是没有任何立场和托词帮你去同上头大人辩说一二。” 茶叶浮在水中,嵌在碧色茶盏里,愈发青翠。 余勇心中烦闷不堪,这玉扇造价不菲,比那什么琉璃还稀少,自然面色上带了点不怏。 语气也随意起来:“那不如,罗公子索性帮我同瞿夫人说道说道,就说您看上了卑职——” “我与瞿夫人并不相识。上一级知晓下一级的身份,但反之不然。” “何况,我与她并没有生意往来,这份薄面她不会给我的。” 罗念玉乜了一眼,不露神色地喝了口茶,继续道:“话又说回来,听说昨日瞿夫人身旁的婢女死了。” “为的是何事,你可知?” 余勇漫不经心道:“为何事?不过是想吞并那弄珠玉,婢女死了...莫不是计划失败?” “我大言不惭,若是计划真失败了,应有我一份。想来这笨女人是不会认为是我出了差池。” “罗公子消息如此灵通,余某佩服。” 他不轻不重地调侃了一句,罗念玉没有感觉到被冒犯,相反他很感谢余勇这样的“搅合”。 “若是你想回平嶒郡,就要让瞿夫人厌恶你。” “那我把刚才做的事抖落出来,那不就行了?”余勇回答。 罗念玉摇了摇头,说道:“是厌恶而不是记恨。若是记恨,按照她的想法,你可能会像上一个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掉。” “亦或是,瞿夫人死了呢?”他循循善诱,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如地域鬼魅诱惑着余勇,“若是瞿夫人死了,上头大人定是会派新的人来或是扶持新的人选,到时候我自有理由将你调回平嶒郡。” 余勇听闻难掩心中欢喜。 杀人越货贯是他拿手的,可是每一级都有上头大人相送的绝世高手。 他犹豫了许久,说了一个算不上圆滑的场面话:“这玉扇,罗公子您用得可还称手?这扇就像那跟随的高手,瞿夫人用得也应是称心。” 罗念玉笑了笑,他并没有握着玉扇,手中只有一杯温茶。 “瞿夫人的高手么。” “你不必担忧,尽快去做就好。” 他的语气里平淡之下,似乎暗流涌动。 可偏偏面上如常。 余勇一时间分不清罗念玉是让他送死还是劝他送死。 毕竟谋害主子,是大罪。 直至听到罗念玉的最后一句:“玉扇称手。” 余勇才彻底放下心来,开始思考着如何除掉瞿芳。 他卑躬屈膝地退了出去。 下楼后,发现这弄珠玉早早地关了门,贴着告示明日再开。 落款不是瞿芳,而是柳雾。 他心中暗笑不已,连面色上都有春风化雨之态,给相送的小二大方地给了赏钱。 罗念玉站在楼上,看着余勇的背影彻底消失于新北坊,才游目往向对面的正在修缮的店铺,门楣像极了弄珠玉的模样,看来这宋令月要另辟蹊径。 他好奇这女子能用这琉璃玩出什么花来。 不过不管如何,在大启,想要全头全尾地运输出去,都离不开他的商队。 不管是他帮宋令月参加大赛的恩情,以后琉璃想要销往他地,还是宋令月身边那个名正言顺的护国公嫡孙。 都可为他所用,都可为他带来利。 “阿楼。”罗念玉轻唤了一声。 一个俊朗少年悄无声息地闪现,而后半跪在地。 “你见我不必跪,别把在瞿芳那里的规矩带到我这里来。”罗念玉回头看到少年的模样,淡然道,“挺起胸膛来。” 阿楼起了身,笔直地站着,但听吩咐。 “若是余勇要杀瞿芳,不要拦着,不要护着。谁仅差一口气暴毙,你就杀了谁。” 罗念玉对上阿楼的眸子,总是会再次沉溺于多年前的白雪霭霭的京华城,和那场熊熊烈火的火光之境里。 “等我接管了永安郡,我自然会带你去你阿姐面前。” “我会寻个由头,放你自由,让你不必再呆在那阴暗之地。” “退下吧,继续帮我盯着瞿芳。” 阿楼得了令,又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茶叶已经沉入水中,嵌在碧色茶盏杯底里,碧杯添上了一抹深色。 “秋天来了。”罗念玉再次品了口茶,望着远方的鸿雁,喃喃自语道,“正适合秋后算账。” - 宋令月正招呼着木工将“月璃”二字的匾额挂上去。 除了陈祖母站在一旁看着热闹洋溢的装修现场外,其余人都忙着铺扫。 燕舞身子骨虽养了许久,但仍有些虚弱。 于是她被安排将盲盒摆整齐。 “小月姐姐,这个盲盒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她扭头问道。 “这样的包装都是祖母用竹叶编出来的,我瞧不清里头的东西是何物。” 宋令月笑了笑,道:“能轻易被你所知晓,哪有怎么叫盲盒呢?” “总而言之,全套都展示给大家看,抽到什么就看自己的运气啦~” 柳雾闻声,靠近了宋令月,与她耳语道:“我要挟瞿夫人给盲盒做宣传,她应允了。想必明日整个永安郡的人就都会知晓咱们这盲盒。” 而后柳雾露出鄙弃和自责之色,继续说:“呵,现在成了三个月四万两才换得月璃和弄珠玉能继续开下去,瞿夫人真是狮子大开口,都怪我先前这般不小心。” 宋令月再次宽慰了一番。 众人忙直至日暮时分,月璃焕然一新。 宋令月笑道:“宋掌柜——也就是我在古华楼定了一桌好菜,今夜大家吃好喝好,尽兴而归!” “明日,咱们为这盲盒,各自大显神通!”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1 章 为了掩盖系统赋予琉璃饰品的“能闻香,能听声”之优势,宋令月还特意在竹编之外加了丝巾绸缎。 增加了些许成本,但一眼望去让人只觉——超赚超值。 瞿夫人“好心放过”,让宋令月他们对盲盒的宣传更为丝滑。 先前本就在弄珠玉积累了许多忠实顾客,通过铺天盖地的宣传,让人只觉新颖十足。 “您听说了吗?弄珠玉以后不卖琉璃了,他们单拎出琉璃,自创‘月璃’,以后琉璃都在‘月璃’里面卖。” “而且啊,还出了个什么‘盲盒’,说是花最少的钱可能抽中最贵的饰品呢!反正不贵!” “您说多少钱?分为十文的,一两的,五两的和十两的,售价即保底,若是运气绝佳,恭喜您能花保底价买到三倍价格的珍稀款!一口气买十五个盲盒里至少能出一个珍稀款!” “最新系列是刚在咱们大启朝饰品比赛获得头筹的‘鹊桥’系列呢!!那要是戴出去可是倍有面儿!” “每两日每人限量购买两个,不管您多有钱所有价位的只能买两个。” “而且!咱们男子也有新饰品新样式,瞧瞧我这环佩琉璃双竹佩,碧绿如洗!才一两!这成色若是玉石没有十两银子咱们拿不下来!” “咱们这月璃同弄珠玉一样,也分为平价款和高端款,诸位看官量力而行,咱们理性消费,不管啥款都好看!” “什么?您不信这琉璃这东西值不值,大伙们说说,这位公子定是没买过琉璃。您去瞧瞧,今天明天两日试营业,所有东西打八折。不好看,您来揍我,掀了我这摊都行。” “在哪买?问到点子上了,新店‘月璃’就开在新北坊的弄珠玉附近,无忧茶楼的正对面。” “今日试营业,打八折!要去的赶紧去了,不买咱们看个新鲜也成!” 各大茶楼的说书人今日一早得了订单,说今日要大肆宣传弄珠玉的新店新品牌“月璃”,每人得了一两银子不说,还分别获得了自己喜欢的配饰,连带着妻子也有份。 只动嘴皮子的事,何不乐哉。 这头岩三正张罗着上次在弄珠玉帮衬着给瞿夫人施压的那群穷苦百姓发传单和帮忙宣传。 “记得,咱们继续主打的是‘穷苦人儿’也能买的饰品。不是什么穷苦,是平价饰品!十文的素簪咱们也能买盲盒!” “除了限购外,每个系列总共基本四款,附加两款罕见款,越是贵的每个新增一个珍稀款。说来,咱们总也能抽中好的,什么珍稀款也算是喜事一桩!” “别凶神恶煞的,也别太僵硬,就像是饭后闲谈那般在咱们这里铺开,不管别人怎么说,咱们就主打一个自然真实,像自来水——自动从水井里升上来的水一般,润物细无声地把这些消息给铺开了。” “记得,今日明日试营业,打八折,也就是说八文钱就能买一枚簪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岩三把宋令月教导的话术统统讲了一边,掰开了揉碎了给他们讲解。 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各位各位好汉,这是宋掌柜的给咱们的兼职——也就是偶尔干的活——若是发展得好,以后会给大家全职——也就是经常干的活。以后过日子的都离不开银子,咱们好好干了,得了银子,日子也能更滋润点是不?” “再者,这正好对上了咱们的专长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算是出生穷苦的闲散人员,不种地不经商不上进,每日就爱在各大坊市里闲逛瞎逛,撩猫逗狗的。 惹得正经人家都嫌弃。 但唯独一点,他们十分熟悉整个永安郡的贫民百姓的大致情况,如谁家发丧、谁家有喜、谁家乔迁、谁家修葺——这就是他们的专长。 众人听闻岩三最后的话,都昂头挺胸的,誓要把宋令月吩咐的事情给办得妥妥的。 银子给得丰厚呢。 以后还能长久合作,又不束缚着又能赚钱,美哉。 - 弄珠玉上午开了门后,便歇了业。 一是柳雾遵守着和瞿夫人的契约,开了门意思意思。 二是月璃新开缺人手,陈霜儿他们手生,修葺时帮忙可以,真到了营业时间反而不行了。 柳雾也怜惜陈霜儿,这样好的姑娘是个哑巴。 更让人怜惜的是,她那定了聘的夫君都不知道在外头混成什么样了,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 可惜了,她觉得陈霜儿和他们口中那李大哥倒是般配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瞿夫人的契约伤了自己的心,还是想起自己三十多岁无依无靠。 柳雾今日提不起精神,大有把月璃干起来得了的想法。 弄珠玉已是众矢之的,吴瑞雪和王枝优时不时地借着瞿夫人的威风来找茬,而最令人烦闷的是,不知道瞿夫人还有没有后手。 柳雾望着门外早已排着队的人们。 突然就冒出“瞿夫人要死了就好了”想法,惹得她眉心一跳,最后摇了摇头散了那些想法,露出笑容准备迎接今日的试营业。 盲盒卖得尤为火热。 众人瞧见展示的‘鹊桥’系列,‘繁花’系列和‘谪仙’系列之精美绝妙。 纷纷抢购。 而宋令月正言笑晏晏地解说新系列。 “繁花分为芙蓉发簪、桃花手钏、合欢花耳坠、梅花环佩、冬季兰花发冠和秋季金桂摆件,珍稀款是春季燕衔镶金牡丹花所做成的发簪。” “谪仙则是以月神折桂发簪、雨神浴荷项链、风神遇柳耳坠、火神衔云发冠、文曲赏竹环佩,珍稀款是扶桑太阳神祈愿和九天仙女驾青鸾。” “各有各的吉祥寓意,希望各位能一举成功买到自己喜欢的饰品。” 柳雾忙不迭地补充道:“不过每人每两天限购两个,各位选盲盒的时候记得要多观察哦~” 人头攒动,热闹纷纷。 不一会儿,永安郡能叫的上名号的贵女也都来了,各自花枝招展地挑选着。 有一位贵女花了价钱直接买了全套——借用了随从小厮的名额——也不算违规。 柳雾见此情,终是松了一口气,也安心下来,瞿夫人算是没食言。 - “今日算是累了。” 饶是梁疏淮这样的好体力、好精力,不免发出一声累叹。 他如散架般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听着精力极好的宋令月正向柳雾学习着珠算而玉手拨珠发出的清脆声响。 岩三也累但心里开心着。 如今他是身兼两店,酬劳也多了一份。 宋令月说每人都是什么“原始股东”,销售越多,他赚的银子也多,更别说分红了。 而弄珠玉那边,柳雾也大方地给了他——固定工资。 岩三再瞧了一眼宋令月,后知后觉发现这位小月姑娘脑子里的奇思妙想真不少。 不管是那些话术还是同大家讲解这收入分红的问题,那些奇怪的词语她都言简意赅却似是娓娓道来。 骆云跟在宋令月的后面忙活着,一会儿翻翻订单册,一会儿查看今日盲盒还剩几个——没有了。 只剩下展示的被透明琉璃罩罩起来的饰品。 “小月姐姐,咱们店好像要空了。”他发出感叹,“这盲盒真神奇啊...” 岩三打趣道:“何止神奇啊,你没瞧见门外排着长队呢,若是今日不打八折,估计能赚更多。” 两人絮絮叨叨的,你来我往,盖住了梁疏淮打盹的轻鼾声。 这期间,柳雾也算出今日的营销额来,“抛去装修的、人工、有的没的和房租,今日咱们挣了十两银子。” “第一天还能挣十两,不错了!开门红呢!” 岩三和骆云都围了过来,笑着祝贺,两人虽不懂算术也抓着账簿看来看去。 宋令月也欣喜不已,正想去告诉梁疏淮这个好消息,瞧见他已然入睡索性作罢,等歇业了叫醒他再知会他。 柳雾顺着宋令月的视线望过去,嘴上没有停,小声道:“这几天梁公子属实是累着了,鞍前马后的,租房铺,请匠人修缮修葺的,昨日那古华楼的饭菜,听老板的语气是他早就定好的?” “郎心似铁,不知道宋娘子心中欢快否?欢喜否?” 柳雾动了动肩膀撞了撞一脸羞涩的宋令月的肩膀,语气里全是打趣。 “我听骆云说,你们先前还吵架了?别说雾姐姐不关心你,这两人之间吵架最好就是别没头没尾的开始又没头没尾的结束。” “骆云说那几日梁公子总是闷闷不乐,那小不点还大着胆子去问,就得到一个脑门蹦和一句什么‘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看模样是他都不知道怎么哄你。” “现在和好了吧?” 宋令月不知道怎么同柳雾解释,这场“莫名其妙”的吵架,实则是她心怀鬼胎。 怎么坦白她不是原身,她是穿越者。 梁疏淮对她越好,她心中却越加嫉妒。 “雾姐姐,怎么判断一个人喜欢的是这个人,而不是身份呢?”宋令月苦恼道,“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 正如我无法坦白我是穿越者的身份。 柳雾想到了梁疏淮的情报司上峰的身份,眼神里的调侃渐渐褪去。 她大胆推测,莫不是宋令月猜测出来梁疏淮的真实身份而梁疏淮并未坦白,所以她才如此问询。 “要我说呀。” “喜欢这事呢,若是碍着身份,那就没有什么官家女子与穷酸小子的故事,也没有什么红尘女子嫁作贵妇的情形了。” “你瞧这瞿夫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虽是妾,可她出身卑微,若是郡守大人瞧不上她的身份,何来今日的瞿夫人?” “若是真喜欢,把话坦白了说清了不就好了?若实在为难,戴着朦胧的面纱不也快活?” “你们本是定了聘的寻常夫妻,差了那一道仪式,但不能隔了心不是?” 宋令月一想到两人一定会要成亲,柳雾说的那些话让她的那颗心陡然沉底。 “戴着朦胧的面纱”?爱情又怎么能这样? 两人算不上是“真夫妻”,若是梁疏淮就着身份和与原身往日的相处来喜欢自己,宋令月想。 她会死心,自毁婚约。 “瞻前顾后的,可能是算不上欢喜?” 柳雾瞧她脸色不好,怕是情况不妙,若是哪日梁疏淮不要宋令月了,毁了这一纸婚书也是情理之中。 但宋令月这样好的姑娘要是受了情伤,柳雾也会心疼,于是她再建议道:“你不如同梁公子提一下何日完婚?这样也好试探他真心实意?” 宋令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目光如炬火,再次落在了还在熟睡的梁疏淮的身上。 不明不白地欢喜,扭扭捏捏的性格,都不是宋令月本人。 一定要说清楚。 就算捅破身份也好。 冒上来的勇气,让她瞬间昂首挺胸,像一个战士。 “那我明日——” 话语未完,又被门外来客打断。 “歇了业,都还没散呢?”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1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2 章 瞿夫人言笑晏晏,带着一名眼生的新婢女走了进来。 她也不待众人回应,径直走向展示的琉璃饰品处,仔细打量着。 “今日,月璃这家分店赚了不少吧?”她随意开口道。 目光却落在宋令月的身上。 “看这些绝美饰品,我是不用担心柳掌柜那四万两了。” “我见郡守大人都喜笑颜开地同我说,新北坊今日购买琉璃盲盒的人将整个坊市闹得比往日要热烈得许多。” “我便同郡守大人说了我帮琉璃宣传推广的事,大人夸了我有心。” “为了这份心思,我今日特意来找你谈论另一件事。” “我的镖行。” 柳雾心有余悸,拦着宋令月,生怕她也如她一般陷入了圈套。 宋令月笑了笑,客套道:“谢谢夫人好意,我想月璃现在暂时不需——” 瞿夫人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哦?现在是不需要,可未来呢?” “整个永安郡,只有我的镖行才能帮助你的琉璃走出去,销出去。且,是全须全尾地销出去。” 宋令月听出话语里面的威胁。 也知道若是得罪了瞿夫人,难不保明日她又作妖。 眼下只能先找一个正当的理由推却,然后再寻一个比她还厉害的人合作。 “瞿夫人,今日的月璃的试营业能有如此大的热度,小月再此先谢过您。” “不过,您也知晓,这琉璃目前只能独我做,我这徒弟还只有骆云一人。”宋令月揽上了骆云的肩膀示意,“可这琉璃您也知晓,未来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无法保证。” “万一哪天又出现了弄珠玉无人购买的情况,就不好了。” “夫人,您不如等我多培训几个徒弟,多几个帮手后,这琉璃发展稳定了,咱们再聊也不迟。” “若是辜负了您的好意,小月担责不起。” 宋令月话语里夹枪带棒的,瞿芳听得出。 但的确,琉璃并未真正成气候,虽然是在饰品大赛上夺魁,若是有心人要阻拦,这翻不起什么水花。 她此番前来也不是非要签了这镖行运送的契约。 思及此,她笑了笑,道:“那就等小月姑娘多训几个徒弟,人手够了,我再来吧。” 眼皮轻扇,如最开始一般随意道:“醇玉,我们走吧。” 众人一愣。 新婢女的名字竟与上一任相同。 岩三和柳雾突然才真正地感受到瞿芳的恐怖。 - “小月,咱们拒绝她好吗?”柳雾不放心地问道,眼神盯着瞿芳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开口。 宋令月:“无妨。她今日来也本不是为了镖行的事。” “郡守大人说她有心,那她自然要过来看看,以表真正的有心。” “二来,她听说今日购买盲盒的很多。但她也好奇先前自己压着不让来买,如今能买了大家的热情如何,怕这‘听说’是假。” “若是这热情是我们伪造的,她便能顺理成章伺机要了你那弄珠玉。” “好在,她并不知晓弄珠玉不再销售琉璃,想来她可能以为我们是为了还债才新开分店罢了。” 柳雾和岩三听得明白,骆云也似懂非懂。 “宋掌柜。”梁疏淮早已被瞿芳吵醒,假寐候着以防万一,他嗓音里带着骤醒的喑哑,道:“有一事,的确是急需解决的。” 众人好奇。 梁疏淮却转而道:“今日进了月璃的人头数有一百,抛去跟随小厮还有八十。” “这一百二十人里,购买了全套盲盒的有十人,分别都是东织坊里商贾家的千金,但其中有五人因家族生意与瞿夫人暗地里交恶,应是报复那几日被勒令不准买的情形。” “买了一个系列全套盲盒的有五十人,全是北墨坊的文人之家。” “剩下的大多是普通百姓和算得上穷苦的百姓,买了一个或两个盲盒。” “八十人,一天买完了所有的盲盒。” “但你这盲盒——我记得霜儿姐姐说,你赶制了近两天。” “如此一来,明日我们可能开不了张。” “所以,等闭店后,你要让骆云跟着你闭关了。” 梁疏淮语气平淡,似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众人皆知,一天来来回回这么多人,能记下这么多且分析出来,需要十分强大的脑力。 岩三率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表达敬意,又听掌声四起。 “梁公子太厉害了。” 宋令月没有附和,她认真问道:“阿淮,那你可知,这些人里有多少抽中了珍稀款?” “三人。而且这两人是那购买了全套的五人之一,很低。” 宋令月了然:“先前我设置的是二十五人里能中一人,看情况似是太少了,降低大家的消费欲望。” “还是需要多增加一些珍稀款为上。” 骆云有些为难,他怯生生问道:“小月姐姐,这琉璃咱们俩做得完吗?” 宋令月说道:“不要慌,我那两日赶制的琉璃没有全部摆放出来。” “不过阿淮说得也对,是时候该考虑增产的问题。” - 晚饭照样是在古华楼定了一桌。 宋令月本想喝些酒壮胆,趁着新事业的开启这股冲劲同梁疏淮把话给说明白了。 她不是要坦白身份,而是想同他说清楚,喜欢这两个字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饭桌上,梁疏淮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喝酒。 宋令月太过疑惑的眼神和对酒莫名执着的渴望,让梁疏淮一句“月璃刚起步,你要保证清醒的头脑”给搪塞了过去。 不过,梁疏淮也没喝酒。 宋令月索性思考着“扩容”大计。 先前她就想着把机器从系统里拿出来,只不过碍于诸多因素一直没有“光明正大”地实施现如今不一样了。 的确是人手不够。 她一个人不一定能搞定。 “霜儿姐姐。”宋令月轻轻拉着她的衣袖,轻声说道:“霜儿姐姐,你手巧,针线活自然是一绝的。” “如今骆云的手巧堪比上你,所以我想,你同他一起帮我制作琉璃如何?” 陈霜儿微微惊讶,手中筷子刚夹起的牛肉不稳,落回瓷碗中。 腾出另一只抱碗的手,指了指自己:我? 又摆了摆手:我不行的。 宋令月抓着摆动的手,道:“你怎的不行?你的手惯是巧妙,做琉璃要的便是手巧。” “骆云年幼,色彩是极佳,但他手仅仅堪比你,不足以是你。” “琉璃制作有一处需要大力,其余都是巧劲。” “我同你培训一日,你定能上手。” “霜儿姐姐,你觉得如何?” 陈霜儿犹犹豫豫,长睫扇动着,她眸子里逃逸出来一丝丝的光亮。 她回首看了一眼正喝着酒与梁疏淮闲聊的李无殊,抿了抿嘴。 最后她比划着问:那机器怎么办?你每次都是关着门—— 宋令月羞涩笑道:“是秘技。先前碍于种种,我不能将机器告知众人,如今时态不一样了。” “好姐姐,今夜饭后不如我们就此学起?” 陈霜儿被宋令月一阵“好姐姐”“霜儿姐姐”娇软撒娇磨得最后点了点头。 入夜。 宋令月先进了店铺后院,将机器从脑海里全都搬了出来。 但仅够容纳两个人共同工作。 她潜入脑海里,同系统问询起来。 “不能再新增了吗?” 【宿主。】 【需要扩容的话,需要购买vip服务哦。】 宋令月:?? 系统耐心地解释道。 【宿主您已穿越过来三个月了哦,有一次vip体验服务即将机器从脑海拿到现实中,您刚刚已经用掉了哦。】 宋令月望着烛火灯光下的闪着光的机器,生平第一次展现出无语的表情。 穿越者的金手指居然要vip,这像话吗? 若是暂时不能满足VIP的条件,那就先将就用,等达到了再变成VIP。 不过—— “怎么样才能成为VIP?” 【宿主。最开始给您琉璃系统的原因是您本是琉璃手艺人,希望系统能帮您在这个大启朝将琉璃发扬光大,但目前看来,您好像只用来赚钱了哦。】 宋令月:-。- “可我在大启饰品大赛获得了第一名呀!冠军呢!!” 她不服气道。 【所以给宿主一次VIP体验的机会呀~~】 “那我要推广琉璃——没有机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系统却回避了这个问题,不论宋令月如何央求,它都不再说话。 最后宋令月无奈道:“怎么样才算真正地推广?” 【需要宿主自行试验哦~~若是完成了,权限会自动发放哒~~】 说完就下线了。 她望着摆放出来的机器,炉火烧得正旺,但系统同她说这个“炉火是假象”,温度以及其他必要程序都由宋令月和系统控制,为的是防止在古代,各项配置不齐全而产生的意外情况。 “材料也是永不消耗。”她喃喃道,“那要怎么算是系统认可的真正的推广呢?” 背后被人轻拍。 宋令月回头,发现是陈霜儿。 “霜儿姐姐。” 她的语气里还带着对于“推广和发扬光大”的低迷。 陈霜儿没有顾得上她的情绪,只瞧着后院多出的几台机器,连连咋舌。 这——这些是什么? 这样的庞然大物,她从未见过。 她走近了,抬起手感受到一股热气,好在只微微冒汗,因此她越加想靠近,看得真切些。 “霜儿姐姐小心,莫要看似是不热,可实际上有一千多度呢。” 宋令月出声阻拦道,“这样的热度,泥土放进去后能变成日常的瓷碗。” 陈霜儿听此再次咋舌。 比划:这庞然大物,我怕是不行吧?我怕弄坏了。 不待宋令月回复,骆云也冲了进来。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机器,没有多想,继而发出惊叹:“哇——!!” 他也围着机器打转,而后道:“原来小月姐姐就是用这些东西做出琉璃的吗?” “好神奇啊!先前小月姐姐仅仅同我概述了一些,我已然觉得不可思议了。直至今日亲眼目睹这些庞然大物——” “有的琉璃饰品那么小巧精致,竟需要这么些个庞然大物来制作。” “我都有些跃跃欲试了呢!” 宋令月趁机哄道:“骆云,你瞧你跃跃欲试,而你的霜儿姐姐还有些不敢,怕弄坏了。” “你说说,她是不是手比你巧些,但你却敢,你帮我劝劝她。” 骆云和宋令月打配合:“霜儿姐姐!你不准不敢!!手这么巧,可不能浪费了!” 最终陈霜儿同意下来。 可等到宋令月解释培训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这股子勇气竟然是因为李大哥。 眼波流动,心思翻涌,最后都随着被送入火炉的初始琉璃那般坠入火中。 让她不敢再想。 - 试营业结束,今日是正式营业。 琉璃盲盒再次掀起热潮,昨日险些出现为了排队而打架的情况。 但经过一天两夜的培训,陈霜儿和骆云早已能帮助宋令月分担许多。 于是,今日备货充足。 “看着门外的模样,今日怕又是人多呀。”柳雾让岩三去管弄珠玉了,自己守在这边。 岩三是老手,若实在是有事,就在街对面喊一嗓子也成。 宋令月拿着纸片道:“所以我给他们做了号码牌,就不会出现昨天的事了。” 柳雾举了个大拇指。 这头门开了,顾客涌进来,那头梁疏淮穿过人山人海,对着宋令月耳语道:“我刚从弄珠玉过来,我听外头有人说咱们这会要出事。” 宋令月看了一眼门外排队的人,不解:“会要出事?” 虽心里像是惴惴的,但她沉住气道:“按兵不动,那我们看看到底是‘会要’出什么事。” 她同梁疏淮严阵以待。 不须片刻,几个官爷来到了门外,喊着:“谁是这里的掌柜的?”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2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3 章 宋令月有条不稳地走了出来,沉声道:“我是。” 带头的官爷上下打量了一眼,想起瞿夫人的嘱托又看着手里的告状条,最后客气道:“有人告状,说你这里虚假买卖。” “何来的虚假?”宋令月露出营业样式的招聘笑容,扬手展示了正在排队的众人以及排到了队伍正在挑选盲盒的众人。 笑容愈加深了:“不知官爷说的‘虚假’是何意?” 官爷撇了撇嘴,又将告状条细细看了一遍,心中想着瞿夫人说的: ——“去看看弄珠玉和月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弄珠玉的柳掌柜怎的站在月璃里头。” ——“随便找个理由,去问真正的掌柜是谁。” “这盲盒——别人说花了钱买不到心仪的东西——这不是虚假买卖是什么?”官爷问道。 宋令月笑着解释:“盲盒,盲盒,自然是在于一个‘盲’字和‘盒’字组成的东西。” 她拎起一个盒子比划,‘盒’已不明而喻。 “所谓的‘盲’,自然是眼盲,心盲,便是无论你如何去探寻去破解,也是未知的。” “未知就是我们卖的饰品里附赠的一项体验。” “顾客若是买了便是认同了盲盒,何来的虚假一说? “若是买不到心仪之物,也只能再劝顾客再买一个或者积累好运抽中一个。” 官爷自然是知晓的,他无非是套话,不愿理解宋令月的解释,反而继续道:“就——有人说在弄珠玉买的东西反而需要到月璃来拿——我且问你,月璃与弄珠玉是一家还是两家?” “两家。” “那怎的弄珠玉的掌柜在你这,那边守着的是个伙计?”官爷指着柜台上的柳雾继续问道。 宋令月已揣摩出了这些人的来意。 定是瞿夫人派来的。 最近弄珠玉总是营业半天便歇业。 一来是月璃是起步阶段,确实缺人手。 二来是避免弄珠玉或者月璃被人找茬,避免彼此顾不上。 如今这样的营业模式或许让瞿夫人慌了神,她不知道琉璃的契约已不在弄珠玉,以后弄珠玉也不再卖琉璃。 月璃也不是弄珠玉的分店,而是一家新店。 于是她派人来打听自己的揣测是否是真。 梁疏淮也看穿了,他与宋令月耳语道:“需要继续掩盖吗?” 宋令月摇了摇头,回:“若瞿夫人没有发觉,那不会派人来问,更不可能问出一家或两家情问题。” “我们办理商契的时候,写清了我是主理人,与弄珠玉无关。” “瞿夫人身份摆在那,定去查了,若我还继续掩盖隐瞒,不知她要出什么损招。” “既然弄珠玉与月璃无关,她再强求弄珠玉也没有任何意义。” “月璃刚起步已是势态大好——若瞿夫人真要弄珠玉,不过是多了一个空壳累赘,她并不精进此行——况且我们以后可以把弄珠玉的营生搬到月璃来。” “所以,权衡之下,瞿夫人一定会选择不知情,乖乖地等着我们的四万两。” 梁疏淮后知后觉发现宋令月揣测得极深,不禁露出赞许的目光,小声道:“原来这就是你能保住弄珠玉的法子。” 宋令月笑了笑。 她抬眼对视发现自己跌进了梁疏淮的笑眼里。 两人挨得极近,能感受到他那边传来的热度。 ——不能不明不白。 脑子里却蹦出这样的想法。最后宋令月借着与官爷说话,悄然地离开了属于他的热源。 “您也瞧见,月璃刚开业。弄珠玉的柳掌柜是我的前东家,所以来好心帮忙以免我手忙脚乱。”宋令月笑道,眼神里却带上了犀利,“不知官爷可还有什么问题?” 官爷也的确问不出什么了。 瞿夫人想要知道的也只有那些。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没问题了,既然掌柜的解释如此通透,我也不再打扰了。” “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他的态度也没有太过强硬,琉璃饰品最便宜的也不过十文,抛去日常开支,剩下的工资刚巧能有富裕买琉璃发饰哄得妻子开心。 - 今日琉璃盲盒统统卖完。 珍稀款盲盒在昨日梁疏淮的指点下,新增了许多。 开道盲盒的人自然是欢喜不已。 没买到的虽有怨言但也不怪谁,玄学这种东西强求不来。 “掌柜的,你们得要多出几款,这样也太少了。”昨日购买了全套的侯家千金戴着春季燕衔镶金牡丹花发簪,垂落的琉璃珠子正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微微晃动。 “要我说,最好天天能上新是最好不过了。” 宋令月放下了账本,乖巧地回应了侯娘子的话:“是了,月璃刚起步还不敢多上很多新品,目前暂定就这三种盲盒以及日常贩卖的饰品。” “很感谢侯娘子提的意见,等稳定后,我们月璃会多上新款的。到时候不止是盲盒,常款也会多上新。” 侯娘子眼珠转了转,思索道:“月璃和弄珠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高端线还会在月璃上吗?” “我先前在弄珠玉也定了特制簪珠,挺好看的。可我又听说这弄珠玉迟早是瞿夫人的,我可不想到时候还给那个人添了收益。” “侯娘子大可放心,月璃就是月璃,是独立的,不是弄珠玉的分店,与瞿夫人也无关。” “至于高端线,我们会逐步上线,到时候还会有高端定制线供您可选。” 宋令月柔柔弱弱地笑道,堆砌出招聘笑容。 梁疏淮站在一旁看着她,骤然觉得有点陌生——她太优秀了,或者说太过于八面玲珑,让他突然感到的陌生。 梁疏淮忽然想到最开始相遇的时候,他让李无殊调查的——“宋家大姑娘惯是柔弱的性子,所以才让那明明是庶出的踩得日子过得如此艰苦”——宋令月似是没那么柔弱。 他沉下心思想想,回忆着,她好似对“梁子桉”这个夫君也不甚了解一般。 相处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思索着朝夕相处的宋令月与情报里的宋令月的出入有哪些。 比如性格并不软弱,反而沉稳,刚毅,果断。 比如为人处世并不小娘子作态,反而八面玲珑,能屈能伸。 比如未曾读过太多书,却知晓许多天下之大义,形式风范颇有大局之观。 比如突然习得的琉璃技巧。又比如明明久居后宅之中,却又有经商之能,范蠡之风。 ...... 种种如此—— “你喜欢的是我还是她...” 梁疏淮再次咀嚼着这句话,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有雷劈。 莫非——莫非眼前的宋令月并非真正的宋令月,而是一个长得很像的人? 若是如此,这一切难解的地方都能说通,一切不合理的都能合理起来。 他再次看向与侯娘子谈笑的宋令月的眼神变了。 变得炙热,富有活力。 一想到她可能不是真正的宋令月,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轻松之感,一缕痛快之感和一股欢喜之感。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应她那晚生病前的疑惑。 他要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他喜欢的是她,而非“未过门的娘子”的宋令月。 他也要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若是哪日她消亡了,他会难过。 不是因为“未过门的娘子”的身份,也不是两人长得相似,而是因为宋令月这个人——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 “那么她也叫宋令月吗?” 梁疏淮思绪神游,恍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记得他喊道“宋央央亦或是央央儿”时,她总会有那么一瞬的迟疑,反而是叫宋令月则是答复得很快。 ——那么她也叫宋令月,而宋央央和央央儿应是那个人的名字。 他按下激动的,狂跳的心,他决定保留这个秘密。 等以后再试探或许也不迟。 ——至少要弄清楚他对名字的猜测。 “若是如此,我倒是放心下来。开了高端定制线,宋掌柜的定要告知我,我带我的小姐妹们来捧场。”侯娘子瞧着痴痴呆呆的梁疏淮,俊俏的脸上增添了些许傻气,不由得偷笑。 她知道这位梁公子与宋掌柜的关系,不由得也同宋令月笑着打趣道:“你这位如意郎君痴痴地盯着你发呆,你不如做个自己的小像送他,免得让他当个‘望妻石’。” 说完自己噗嗤一声,没能忍住,连发髻间的步摇都晃荡着晃人眼。 宋令月先是忍俊不禁,但笑意消散后,回望上梁疏淮,她心里又掉进了“真假身份”这个漩涡,无力抽身。 连带着那晃人眼的琉璃珠子都让她心中烦闷不少。 即使是自己的作品。 “行了,我也不同你打趣了。明日是周家小女交换庚帖的日子,我得早些回去歇息,好在众女面前炫耀一下你的珍稀款。”她伸手稳住了晃动的流珠,减少摆动幅度。 侯娘子刚及笄,又是家中明珠,话语里带着小女儿的娇蛮作态,不惹人嫌只令人觉得可爱。 “周玄雁十岁不都到,怎的就交换庚帖?”宋令月听了这事心中惊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怜惜和不忿,见侯娘子表情不明,她想到周家与瞿夫人交好的缘由,深思片刻,藏起了那些情绪,继续道:“这不合礼数吧?” 侯娘子见左右无人,倒也没太计较宋令月对周玄雁的怜惜,她小声道:“是不合礼数,寻常也要等到十二岁左右才好。不过我听我阿父说是青槐州来的罗公子搭的线,定的是江谷州最是煊赫的路家。” “那可是在江谷州最有钱的路家呢,周家得了这门亲当然上赶着的。” “还有嘛,夏初那档子不是落魄户宋——” 侯娘子也是知道宋令月的身份,她顿了顿,改口道:“因夏初,乔思蜀收了个同房丫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周玄雁好像也与这事有干系?索性就早让她定了,不然以后这事再掀起来——” “影响嫁人就不好。” 宋令月了然,她去了江谷州自是知道这路家的算得上是高门,周路两家要订亲也无可厚非。 她与周玄雁见了不过几次面,在记忆里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那日别人为难自己时,她还帮忙说了许多好话。 “行了。我也不与你说了,我就一件事,你开了高端订制的,定要告知我。” 侯娘子见日头不早也不再多逗留,丢下一句话便离开。 琉璃珠子晃动发出清脆声响,将宋令月的思绪拉回,回应了一声,店铺才算是正式收工。 - 为了顾着店铺后的机器,宋令月在白日里请了匠人辟出一间雅苑。 为的是以后太忙了,在店铺里也能吃上饭菜。 不过—— 饭桌上的菜热了两遍,梁疏淮在考虑着要不再在古华楼定菜来。 李无殊倚靠在门框上,似是准备这样做了。 陈祖母拉着燕舞的手,用湿帕子给她擦拭干净弄脏的膝盖,这么久了,她还是没能改变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 陈祖母看她可怜,回绝了宋令月的“铁腕”政策,一步一步带着燕舞改变。 “他们三人到底在干什么?昨日是这样,今日还这样。总得吃饭吧?”陈祖母边擦边问道。 这么久下来,所有人的关系都亲如一家,李无殊的态度也比之前更为热情,没有刻意疏远了。 “宋姑娘说,得要多做些琉璃。”李无殊解释道:“我先前就问过了,他们等会儿吃,肚子不饿的。” 陈祖母埋怨道:“当然不饿,三餐都不准时吃,一过饭点就将那些零嘴吃得一干二净,与小儿一般。” 陈祖母话语刚落,骆云就第一个进了门,坐上饭桌,将自己面前那碗饭菜吃得一干二净,真心夸道:“还是祖母做的饭菜可口!” 这一夸,也浇灭了陈祖母心中的埋怨。 宋令月和陈霜儿也后脚跟进来,安安静静地解决了晚饭。 骆云饭后累得直接就睡了,而李无殊沉默地自顾自地去同陈祖母洗碗。 梁疏淮没有阻拦。 他在想也得请个厨娘伙夫。 宋令月带着陈霜儿在后院里伸展腰肢,这两日她们做了两日的量,想着明日能休息片刻。 等活动结束后,梁疏淮见机开口道:“宋令月。” “嗯?” 几乎是一秒回应。 梁疏淮心中有数,语气里也染上了笑意,道:“我俩谈谈?”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3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4 章 初秋深夜,风吹来颇为凉爽。 大家在店铺里的事情忙完后纷纷往前走,步履加快,为落下的两人留出空隙。 宋令月遥遥地望着趴在李大哥背上的骆云,虽已深睡,可不知怎的她就是能瞧见骆云脸上挂着笑。 本来心里还有些紧张,此刻也松弛了起来。 梁疏淮与她靠得近,甚至为她放慢了步伐,只为与她平行。 两人的衣袍时不时的被夜风吹起,偶尔纠缠在一处,又因是上好的料子又迅速地飞开,在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香织阁的衣裳的确不错。滑溜溜的料子,穿着也不显热。不过等到了深秋得要再全部置换了,怕到时候冷。”宋令月随意开口道。 梁疏淮也顺着她的话说道:“嗯,是小月你有眼光,给我们所有人的买了新衣裳。” 宋令月松快笑道:“那当然~我可是赚了钱的,更莫说我现在可是宋掌柜了,不过——” 她语气微微冒着试探,道:“从下午开始,你就一直叫我宋令月,不叫我央央儿,怎么了?” ——是发现了什么吗? 宋令月不敢再深问,堆砌出随意和轻松,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心,去感受风流。 梁疏淮也是随口道:“我是想,我要叫对名字。” “所以,我叫你宋令月,是对的吗?” 他目望远方,收起平日里的大部分的警惕,留了一丝顾虑周围,剩下的只有温柔以及他略微激动的,怦怦直跳的心。 他很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他猜测的是否是真的。 “我本来就叫宋令月。” 宋令月似是在回应梁疏淮的猜测又似不是。 但梁疏淮心中冒出笑意来。 对这样的问题进行认真回应,已然说明答案。 “小月,今天晚上天气真好,风吹过来没有夏季那么燥热。” “今晚陈祖母做的狮子头好吃,可我觉得有些许寡淡了,咱们是不是要请个伙夫或者厨娘?” “不过,我也没想到李大哥会去帮陈祖母洗碗,我先前没见他这般过,听说他还帮霜儿姐姐挑水过。” “今晚的琉璃做得怎么样?手可还酸?要不要我教你一套松筋散骨的法子对你也大有裨益。” “侯娘子说的那些——高端订制——你想什么时候开?我好着手找人准备着。” 梁疏淮的话开始变多了。 宋令月听着听着却莫名地能感受到他言行举止中总会有一丝丝“上位者”的姿态,往日不曾有的,但今日不知怎么全都爆发出来了。 她不知他是否真的意识到她的弦外之意。 ——也许是听懂了所以才这样? 他这样喋喋不休心情很好,没有恼怒。 ——也许没有听懂吧。 “阿淮,你今日怎的如此开心?”宋令月笑问道。 梁疏淮转头对上她的眸子,闪闪发着光的眸子在黑夜里也难掩光辉。 他没有回答,而是停下来脚步,将在江谷州阿父置办的老宅里,算得上是梁家的顶顶贵重的青玉蝴蝶发簪拿了出来。 而后一手抚上她的肩膀,将她稳住,另一只手将发簪往她的发髻上插、去。 宋令月忽感发髻一重,下意识想去摸,又听梁疏淮道:“别动,我怕弄疼你的发。” 两人靠得很近。 近到,宋令月垂眼便能瞧见他心口衣袍处的黑色暗纹,还有他一举一动微微传来的热度。 她抬眼,他坚毅的下颚线错落在阴影里,喉结上下滚动着,略干的薄唇翕合像是在憋着劲,手上动作很轻。 他的衣袖袖摆正随着动作而擦过宋令月的耳尖。 她有点痒。 咽了咽口水。 她背脊紧绷,站得很值。 像是一位待嫁新娘,正等着新郎掀开纯白头纱。 “好了。”梁疏淮终是放下手来,“这样真好看。” 似是害羞,下一句说得飞快:“乞巧节那日我便想送给你..可你喝醉了..我也醉了..咱俩还闹了别扭...” “你总是自己做发簪给别人,自己发髻上素雅得很。” “我不敢买琉璃发簪,怕这样惊喜你早早便知晓了,这青玉蝴蝶好看的很,与我的翠竹暗纹青玉玉佩相衬得很。” “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总而言之,小月你真好看。” 宋令月蓦地红了脸。 这小子今日怎么一回事,又变话痨又送簪子又夸人的。 心里却莫名的谨慎起来:“你怕不是干了坏事?” 梁疏淮没有在意她这句半试探半质询的语气,而是露出一丝十七岁少年的害羞:“我今日心情好。” “不说了,你瞧前面霜儿姐姐他们都没影子了。咱们加紧赶上。” 他直接牵上宋令月的手,毫无顾虑地直愣愣地紧握着,拉着她往前飞奔去。 笑意染进了初秋的夜晚里,染进了初秋的风里。 宋令月忽然明白,或许梁疏淮喜欢的是她自己。 而不是原身。 可又有一瞬的拧巴,她好像夺走了原本别人对属于原身的爱。 - 南瓷坊,瞿宅,松桂堂。 瞿芳踱步在庭院中,正查看着仆管递过来的准备给周家的贺礼。 梅瑶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周玄雁又是梅瑶最小的女儿,贺礼方面定是要礼数周全,贵重要拿捏得当。 不能太好,越过当年自己孩子订亲的贺礼不行。 又不能太差,刨除梅瑶的交情,周家在永安郡是称得上名号的,平日里也总是第一个响应郡守下颁的政策。 瞿芳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一边为周家博得了如此好的路家一边又思考着张尧景的婚事是否定得太早,定得女家身份太低了些。 张尧景跟在瞿夫人后面,看着阿母手上那份贺礼,没有最新流行的琉璃饰品反而好奇道:“阿母,怎么的没有琉璃饰品?我记得团团妹妹最欢喜的便是那琉璃发夹。” “若是添上,不引人瞩目又深表心意。” 瞿芳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家儿子,倒也没责怪:“还是我的阿尧贴心,我会同仆管说的,让他们添上。” “不过啊,阿尧,你觉得与你订亲的陈家娘子如何?” 张尧景年方十四,正是用工读书的时候,为人处世一板一眼,真诚得很。 “孩儿觉得陈家娘子尚好。陈家是青槐州有名的丝绸商,往年都能被选作当贡品。” “与阿父的仕途来说,定是极好。” “虽是商贾之家,但陈家嫡亲都是书香传家,不落俗套。” “陈娘子也生得好看,孩儿很是喜欢。” 瞿芳眼珠流转,试着问道:“若是青槐州的亓家呢?” 张尧景沉思片刻,道:“亓家?亓家似是猛然而起,依托船商走贩,抵得上罗家第二,但根基不大牢靠,虽比得上陈家之富而又余,相较起来,不能助阿父反而能助阿母你的生意。” “他家长子不过五岁,小女左右不过四岁,还称不上娘子。” “总归而言,亓家家底到底还是薄弱空缺了些。” “阿母,你怎的说起了亓家?莫非阿母想要我与亓家小妹定亲?” 张尧景的话语慢了下来,顿了顿,尴尬道:“阿母,这样不合礼数。” 瞿芳自然是知晓不合礼数,也能瞧出自己儿子的抗拒。 可这亓家能在一朝一夕扶云直上,这背后与他攀上的护国公府有着莫大的关系。 瞿芳想了想,暂且作罢,等宋令月的琉璃盲盒成了气候,靠运输夺了她的权也算不迟。 这小蹄子竟好大的胆子,算计她,与弄珠玉算作两家,还吃定了她是不愿接受弄珠玉这个空壳子——那就看看在永安郡没有她的命令,谁敢帮她运商货。 张尧景低垂着眼,不愿再去瞧自家阿母脸上突然浮上的戾色。 阿母是待他极好,可终究,家庭门楣低了点,远没有主母端庄大气。 “夫人。” 阿楼闪了出来,打断了瞿芳的浮想。 张尧景也借机离开院落,回了松桂堂内。 院落里只剩两人。 瞿芳收了笑脸,盯着阿楼低着头,头顶束着黑发的粗麻布,微微出神。 这样的布料曾是年幼时常穿的料子,如今华服加身,却不复当时青葱了。 “何事?”她回了心思,问道。 阿楼:“梁子桉求见。” 瞿芳听到来人后,暗吭一声,末了笑了:“月黑风高,竟然这刻都等不及?” “怎的成得了大事?” “和他说——” 今夜月明星稀,片片白云披了夜色漂浮在天空上。 瞿芳抬头望去,最后道:“和他说,快要下雨了,再等等,等池塘里的水浑浊了再冒头。” - 下了几天雨,深秋的脚步逼近,今日清晨阳光却是格外的好。 让人有一瞬那回到初夏的感觉。 柳雾惯例地开了弄珠玉的门后又开了月璃的门,她像往日那般拿起账簿算起了营收。 月璃开业已有七天了,日收越来越高,七天毛利已有三百两。 但奇怪的是,每天都供不应求,明明小月和霜儿带着骆云白日加紧做而晚上延迟休息,多做了许多,却总有人说昨日没到今日又来买,柳雾查证了又确实如此。 若是出现了别人拿了号码牌择日再来买也不对,每日收工前总要清点一番无误了再关门。 她总感觉透露出一股不对劲。 柳雾想若今日还这般,就得告诉宋令月,让她想想法子。 “掌柜的,今日开始排队拿号了吗?” 门外一朴素衣裳的老汉问道。 柳雾忙不迭地将账簿放回抽屉里,锁好,拿出木质的号码牌准备发放。 心里多疑,多嘴问了一句:“老伯,这么早就来排队呀?今日你打算买什么?” 那老汉乐呵呵地露出缺了一粒门牙的牙齿,道:“买那三十两的盲盒,他说的。” 柳雾微蹙眉,再次大量了他的穿着,沾染了黄泥的鞋底——只有西厩坊才有黄泥——他说的?谁说的? 她客套试探道:“这么早便来排队真的不容易呀,还给家人买盲盒,他说的,谁要啊?” 老汉倒是实话一箩筐地丢了出来:“南瓷的王二麻子咯,他说我们都帮他买,我们可以得这三十文的辛苦钱。” 柳雾心下一沉,难道出了倒买倒卖的勾当? 日头升起来了,外门排队的人也多了起来,她打眼去望,队伍里有好几个衣衫朴素的人。 不好再与老汉客套,面色如常地发了号码牌。 午休歇业间隙,柳雾趁着人齐全将此事说得一清二楚,宋令月听完倒是知晓了。 这王二麻子怕不就是黄牛。 “那我们如何做?”柳雾问道。 宋令月道:“下午开业就当没这么一回事,但雾姐姐得麻烦你时不时地都去客套一下。” “阿淮你先去打听,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咱们还得见机行事。” 岩三不解问道:“若真有这事怎的还要见机行事?” “李大哥也在,他身材魁梧,把那王二麻子抓来打一顿不就好了?” 宋令月深谙黄牛是根绝不了的,她解释道:“抓人要有证据,打人是犯法,我们本就与瞿夫人交恶,若被她抓找小辫子,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大文章。” 骆云疑惑:“那老爷爷不是说了吗?算得上人证?” “今日不过是老汉随口说的,算不得证据。再者雾姐姐也说了都是衣衫朴素的,穷苦人没有敢对抗的资本。” “我心里有了一个计划,不过到时候还得同大家一起商议一番为上。” 宋令月语气坚定:“我们绝对不能让黄牛得逞,到时候败坏了我们月璃的名声。” 众人散去,宋令月悄悄找了岩三,道:“岩三兄弟,这有一事得麻烦你帮忙——”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4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 45 章 梁疏淮和李无殊乔装打扮了一番,跟踪着那些穷苦百姓一路到了南瓷坊巷四街。 越是靠后排的巷子,环境也愈发的脏乱起来,尤其是近期连绵不断下了雨。 有些纸质杂物堆在一旁,被水浸湿,湮成粉末,一些废弃杂物依靠在墙上,过路的人时不时要注意不被砸到。 那些人纷纷都蹿进了一个小房子里,梁疏淮他们轻手轻脚跟上,最后隐匿在墙边。 只见屋内一个脸上满是黑点的男子,坐靠在椅子上,一旁桌子上摆了三个大木箱子。 “东西都买来了吧?没买错吧?”王二麻子清点着那些人交上来的琉璃盲盒。 而后他放在耳边晃了晃,听了听。 仔细辨认宋令月想尽办法做出的防伪标记和为不同价格所做的标记。 “嗯,行了。”王二麻子确认无误后,把盲盒丢进大箱子里,最后掏出了三十文递了过去。 “下周再来,别再浑水摸鱼进来,免得被人发现了。” 面前那人得了钱,感恩戴德地出去,脸上洋溢出满满的笑脸。 “下一个。”王二麻子懒散地喊道,顺带还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沫吐在地上,留下浅浅的水痕。 门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去,不稍片刻,日暮西斜。 梁疏淮数了数,单单一个下午,就有二十人。算上平日里的人头流动,八十人里有二十人是这王二麻子的人。 直到最后一个人得了钱开心地出来后,李无殊才小声问道:“要不要进去抓他?” 梁疏淮摇了摇头,见着王二麻子衣服也不过是粗布,想必这人也不过算得上是个小喽啰。 擒贼先擒王。 “他那三个木盒子满了,肯定要出手。”梁疏淮看了一眼天色,“天黑好卖货。” 言语之间,王二麻子整理好了衣衫,抱着三个大箱子准备出门。 “我们蹲守着,看他最后去哪。” - 王二心情很好,走了一会儿哼起了昨夜在万花楼里听到的曲儿,他紧紧地抱着这三个木盒子,满满当当的,偶尔随动作发出一声清响。 像极了他即将得到的满满当当的银锭相撞的清响。 他先前算得上是南瓷坊的没落户,如今靠得这营生也混得个人模人样出来。 走起路来,背脊都挺直,姿态也神气了许多。 东拐西拐绕到了北墨坊巷五街。 他不太懂这收东西的人怎的选在这么偏僻的地,但他管不着,只要能有钱到手就行。 他像猫一样蹿进一件茅草屋,里头光线昏暗,每次交易的时候他都瞧不清上头大人的模样。 “东西可都带来了?”屋里人发问。 王二麻子毕恭毕敬地将三个木盒子递了上去,道:“大人要我办事,我不敢懈怠,请大人点点,全是您要的货。” 因这茅草屋颇为简陋,梁疏淮与李无殊无法暗藏在墙边,只能飞身上了屋顶。 借着微暗天色,只能瞧见木盒被打开后,璀璨琉璃反射出来的光亮。 ——那人竟然用小刀把盲盒打开了——那是宋令月特意用了蜂蜡给封上的。 仅一瞬,那人又将盒子封上,把不同的款式丢进不同的盒子里。 “行了,今天开得还不错,有三个珍稀款。”那人沉声道。 又听见钱袋掉地上的声音,以及王二麻子诚恳道谢的话。 天色完全暗了。 梁疏淮他俩没有再跟王二麻子,反而是跟上了这个早已穿上夜行衣的男子。 他如灵蛇一路丝滑地往外奔去。 直至灯火通明处,梁疏淮两人才发现,这人竟然进了瞿宅。 - “小月,如今我们怎么办才好?” 梁疏淮两人回了月璃,此刻店铺早已歇业,但依旧灯火通明。 众人听了梁疏淮和李无殊的观察,正连夜检查盲盒密封所用的蜂蜡是否完好。 “怎么又是瞿夫人?”柳雾头也不抬地埋怨道。 “要不我去发疯,同瞿芳坦白,把这弄珠玉给了她,让她别再给月璃弄幺蛾子。” 她语气里带着怨恨和自责,若是当时没有签下那契约,弄珠玉和月璃也不必遭受这么多有的没的冷箭。 “雾姐姐,你不必这样的。这瞿夫人瞧见了琉璃的好才这样,哪怕那日你没签契约,她总会想法子来害咱们。”骆云开口安慰道。 宋令月点头,这也不太算安慰,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看看自己手上的盲盒有没有被拆封的痕迹?”宋令月问道,“咱们要避免盲盒出款的概率被动了手脚。” 众人皆是摇头表示没有。 宋令月笃定道:“那他们只可能是想要高价卖了。” 梁疏淮补充道:“甚至是价高者得亦或是直接高价商定好要什么东西。” “若是哄骗得外乡人,拿去拍卖怕是不好了。”李无殊将最坏的猜测说了出来。 两人行走江湖多年,他们是知晓有一种法子经常用在商战上,以此毁坏对家名声,达到目的。 “为什么拍卖不好了?”柳雾问道。 宋令月也一脸疑惑。 在现代黄牛拍卖也算是常事,不然黄牛的盈利从何而来? “这种法子是这样,像咱们月璃是新开业的,也就在咱们永安郡里有名气。” “可是外乡人是不懂的,那些贼贩哄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而高价购买。” “等以后那些人发现咱们月璃的琉璃真实价格,必然会生气——毕竟是高价所买——且能出得起价的定是有钱有权势之人,在所在地的说的话定是有几分重量。” “到时候,咱们的琉璃想要销往各地,怕是要吃些苦头。若是此事不妥善处理,更怕是影响咱们月璃的名声和发展。” 梁疏淮顺着李无殊的话将其解释了一遍。 他虽自幼待在祖父身旁习武并未经商,但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知晓商法之要。 特别是梁疏潇在生意场上失败时,梁疏淮会较为乐意去查明他这蠢哥哥又落了什么圈套。 “原来如此,那...那咱们怎么办?”柳雾继续问道。 所有人都望着宋令月,毕竟月璃与琉璃都算是她的。 “岩三兄弟,你那如何了?”宋令月没有回柳雾的话,反而望向岩三。 岩三比了个拳头的手势,道:“应该大差不差了。” 见众人一头雾水,宋令月解释道:“黄牛不是价高者得吗?我就让岩三兄弟伪装成黄牛,每个盲盒只加价一文钱。” “是了,小月姑娘还给我置办了一身贵重行头,让我装作富商之态,不差钱的模样,在各个坊市打转。”岩三笑嘻嘻道。 “还真别说,傍晚时刻还真有几个人问我呢。” 宋令月解释:“此举目的是搅浑市场价,那些贼贩——怎能想到月璃自己就是最大的贼贩?” “当然我们这都不算‘黄牛’,加价一文钱都算不上高价。” “可你这样——”梁疏淮觉得不妥,“这样别人辛苦排队——” 宋令月抬手安抚道:“并不会真正地卖出,只是为了让戏演得更真实点。” “然后我还让侯娘子帮忙,宣称在岩三那里买到了超实惠的珍稀款。” “如此一来,贼贩呃,黄牛市场被搅浑——人心里总是惦记着实惠,比价起来反而会存有‘高价买就是亏’的心态。” “这样至少能抵消一部分贼贩带来的不良影响。” “至于想要全然消除,那最重要的还是咱们的产能能跟上,免得大家排队,供不应求。” “那该如何?” 众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相同的疑惑。 连带着一直在一旁张听的默不作声的陈祖母都关心着。 她知道。 自从陈霜儿与宋令月做琉璃后,虽是辛苦许多,可陈祖母能感受到自家孙女明显开朗了许多,自信了许多。 想必是能靠孙女双手赚钱给的底气——宋令月开价五两银子一月呢。 在月璃,没人在意她是哑女。 有些顾客买了饰品后会当场就称赞做工精致,每到这时,宋令月总会告诉顾客,是陈霜儿做的。 陈霜儿也会得到许多夸赞。 每当陈祖母站在后院看着脸上挂着笑容的孙女,总会感动得落泪。 她比任何都希望月璃能一直开下去且越做越好。 “所以趁着咱们所有人都在,我想等会儿与大家商量一件事。”宋令月笑着说道,“大家累了一天,我定了古华楼的夜间餐食,大家先吃吃东西。” - 后院。 秋意浓烈,半绿半橘的落叶掉了一地。 宋令月穿越而过,踩出闷声几响,径直进了机器房。 她细心关上了门,还望外瞧了几眼才敢放心。 陈霜儿和骆云这一阵都累得不行,宋令月深感这不是个事儿,三个人的手速远远没有卖的速度快。 她早就在心里有了个想法。 所以她于三日前把隔壁铺子买了下来,从隔壁装修,把两边的后院给打通了,留了一闪隐藏门。而店铺则装置成了半教室半空地的培训班模样。 她再次推开暗门。 另一头因没有灯火,满眼皆是夜色。 她站定,潜入了意识。 “517号你在吗?” 【系统517号为你服务。宿主怎么啦~】 电子萝莉音响起,在空旷夜色里带来热闹。 宋令月心中如有战鼓,怦怦直跳。 她知道自己这属于“先斩后奏”,即使不同大家商量,知道他们都不会反驳自己;即使有人投反对票,但她所有准备已经“木已成舟”,反对无效。 “你说我需要对琉璃的推广做出贡献才能有vip服务。” “那我问你,如果我开一个琉璃培训班呢?这算不算做贡献?” 系统卡壳了一般,隔了很久才回复。 等回复的过程中,万籁寂静,宋令月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有节奏地响着。 【请宿主详细解释哦,517才能更好地评估~】 宋令月清了清嗓子,道: “近日已经出现黄牛这个职业,若是让其任意发展下去,这样新增了不劳而获的途径,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会对琉璃的发展和推广定会增添阻拦。” “所以我想开一个琉璃技术培训班。” “所招收的人员都是穷苦女子,还有一些穷苦百姓,让他们至少有一门手艺,能在这个时代,自立自信地活下去。” “当他们学会了这门手艺后,这样算是传承,当他们自立门户开店后,是不是也算推广?” 系统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一阵电子音响。 当话说完后,宋令月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的激动了,她心里只剩平静。 不管系统给不给机器材料,那么她就利用这个时代有的材料仿造一个机器,材料则是从自己这里供应——能够保证了她对琉璃的独有权,不至于真出现“师傅没饭吃”的困境。 ——她在古代也要活下去。 【宿主,评估反馈该方案为优秀,为您开放vip权益。】 “那好,那至少给我五套机器吧,刚好能把院子摆满。” 宋令月此时此刻非常感谢梁疏淮租赁下现在这家,不然她也不会发现隔壁后院如此之空旷。 - 灯火悠悠。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不知道这宋令月跑去后院干什么。 可又想着她有主意,那便要听她的。 梁疏淮从后门再次进入房间。 柳雾第一个心急问道:“小月想到什么主意了?到底什么事要同我们商量?” 岩三一只手里还抓着鸡腿子,也附和:“对啊,梁公子你跟着去看到了什么?” 梁疏淮抿了抿嘴。 他刚看到宋令月从后院推开了他从来没发现有过的暗门走了进去。 他知道宋令月买了隔壁,但不知道有着一道暗门, 而后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与谁对话。 明明在场的只有她一人,也再无第三人气息起伏。 什么系统什么唯爱批什么机器,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最后滕然出现五台机器,且与自家店铺后院里存有的机器一模一样。 他先前猜测的想法已然在腾空变出来的机器面前,有了铁证。 这个宋令月真的不是宋家破落户的女儿。 不由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知晓这个秘密,一定要保守好这个秘密。 这样。 他喜欢上她没有任何负担,那么她喜欢上他呢——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层身份。 直自己退出后院,往回走时,他突地好奇,宋令月会不会也曾会有他刚才的想法。 ——喜欢的是人,还是身份? “梁公子,你怎的不回答?”岩三再次好奇开口问道,“你一脸愁苦的模样,是怎么了吗?” 梁疏淮回过神,他恍然发现自己竟然松弛下来,以至于形于颜色。 他掩盖了所看到的一切,最后回答道:“夜色太黑,我没瞧清楚,不如等小月本人来同我们讲吧。” 话语未落,宋令月从后门进了店铺,脸上洋溢着笑容,熠熠生辉。 “各位!” “我要和大家商量的事是——” 满室寂静,能听见展示架上的琉璃流珠随着不知名的风晃动而相碰的细微的清脆声。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6 章 “开培训班?”柳雾第一个便跳出来疑惑反对,“小月,我劝你要慎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多了去了。” “琉璃是我们的独有,若是教会别人指不定人家要怎么样呢!” “被徒弟背刺这事在咱们这行当很常见,毕竟一双好手艺是最难得的,也是整个行业里最为要紧的东西。” 柳雾心有余悸,当年她选了这一个行当,但也要经过手艺上的培训,需要能辨别出不同饰品的特点和制作亮点。 于是她听过很多这样的事,也见过很多。 惯是柔弱的陈霜儿抿了抿嘴,也还是反对比划着:小月,我不觉辛苦,柳掌柜说得对。 梁疏淮没有反对,他支持宋令月的任何决定,出了什么事情他有能力帮她兜底。 一时间,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有淡淡的看不见的硝烟味弥漫,绕着众人脸色上打转。 只有陈祖母知晓,开培训班这事情其实与让陈霜儿一同制作琉璃这事是别无二差的——都是教人手艺,给人活路。 她问道:“那小月,你招收培训班,想招哪些人当学徒?你仔细说说,我们再一同分析利弊。” 宋令月认真道:“我想开培训班,招收那些穷困女子和穷苦百姓。各位知晓我曾是何种困顿,家中落魄,被主母欺负,虽是哑女好在上天有再造恩德让我能说话了,到如今成了掌柜的,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大家的帮助,也离不开我的这琉璃手艺。” “阿淮同我说,王二麻子他们指使的都是穷苦百姓,如今已是初秋,水稻收割已快要到了眼前。若是这样的来钱快,我恐怕大家心思不在农活上。” “民生大计耽误不得,于国于民,咱们月璃都是头一等的罪人,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非议,瞿夫人他们又有多少手段等着咱们。” “我们招收那些穷苦女子,穷苦百姓,一来是能给他们一门手艺,哪怕以后不留在琉璃这一行,有了基本法,对各种饰品制作想必也能触类旁通。” “二来,先培训出那些巧手,也能减少我、霜儿姐姐和骆云的负担,不至于出现供不应求而出现贼贩黄牛这一遭。” “三来,也算是最为要紧,也是我最为期许的。以后咱们这月璃想要走出去,想要销给大启各地,想来咱们这几个人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四来,雾姐姐担心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事,我也有解决法子,琉璃的制作原料都得我出,这个是绝不会给旁人的。” 言之有理。 陈祖母第一个站出来赞同:“老身也是穷苦人出生,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一把巧手,竹编在这永安郡无人能及我,可惜女子终是被困在后院之中,若是小月是这个打算,我第一个赞同。” 她自知是全场最为年长也算是最为没有学识的人,可她见过太多后宅女子困顿之态,更别说自己的孙女如此之艰辛的人生在自己的眼前明晃晃地摆着。 梁疏淮沉吟许久问:“那你这个招人...预估何时开始?再者,你这招人的对象..身份是确定了,但你想从哪里去招?西厩坊?” 等梁疏淮的问题问出口,宋令月才发现自己好似太过激动而没有仔细规划这个事。 一时间张口不知道如何作答。 突有丧气之感。 最后憋出一句:“我先前是哑女时,日子过得太苦了,我便想着要救一救那些女子。” “自然是想要优先招收哑女为好。” 纵然是柳雾先前那般不同意,在听完宋令月的解释后也被说服,但又听了梁疏淮的话,她拿不定主意下来。 听到哑女二字后。 李无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早已在店内账台后面安置的长椅上安然沉睡的燕舞。 他想到了她,也想到了她的姐姐。 莺歌早已逝去,纵然情报司如此强大,但她的尸骨都寻不到。 他们不敢同燕舞说真实情况,只同她说姐姐去了好地方。 梁疏淮听完后,也顺着李无殊的目光看去,他想到了先前李无殊上报要拓建涔夜郡那处的善园。 被拐的女子太多,笼鸟哑雀在各地都有,只是养着她们直到身体好全,最后还是逃不开要回到善园之外。 若是将那些女子送到宋令月这处学手艺,定能帮她们真正地走上正途。 他回神对上了李无殊的眼睛,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小月,你的想法极好,若是不知如何招人,我这边有可推荐的人选。” “那些女子因身份特殊所以惯是琴棋书画精通,更别说女红这一技巧,她们大多都有一双巧手。”梁疏淮道。 “特殊身份?”宋令月好奇,“什么特殊身份,阿淮你大可放开说,若是你这推荐人选好,以后就是定她们了。” 梁疏淮:“笼鸟哑雀。” 他说完不经意地将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瞧了个遍,各个都脸色难言,唯独宋令月一脸的希冀。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真心希望能帮她们走上正途!” 宋令月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所有人都嫌那些女子不干净,避之如蛇蝎,可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态度标明了她并不嫌弃。 宋令月自是会看脸色,她道:“我的意图本就是想救穷苦女子于火海,笼鸟哑雀大多是被拐去的女子,非其本意。” “若是都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谁又愿意去委身众人皆知的肮脏之地呢?” “错的不是她们,而是这吃人的封建时代!” 宋令月最后一句话,义勇发言完,惹得柳雾赶忙上手捂住她的嘴,道:“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被传出去了,是要被砍头的。” 不管如何,她的发言都折服了所有人。 只因都是穷苦出身,感同身受,才有怜悯之心。 - 梁疏淮的速度很快。 他在几个人数太多,堪堪需要扩建的善园里选了十几名有想法要靠手艺活下去的笼鸟哑雀。 不日抵达到了永安郡。 除此之外,岩三也在招生阶段奉献了点力量。 他走街串巷,把这事告知了许多人,从中挑选了几个的确非常符合宋令月所要求的“手巧、心细、认真、上进”的女子。 李无殊则是将无意遇见的一名卖身葬母的姑娘带了回来,一同纳入了新生里。 就这样,第一届琉璃制作工艺培训班总共有三十名女子。 “各位姑娘们,我叫宋令月,往后是你们的教导女夫子,教导大家关于琉璃的整体工艺制作方面。” 宋令月站在改造的培训班里的讲台上,口齿清晰地说着。 “旁边是副女夫子,陈霜儿,她是哑女,大家可用手语与其交流,主要教导大家关于琉璃的精细制作方面。” “这位小夫子,骆云。年纪小,比较活泼,但他学识丰富,天赋秉然,主要教导大家关于琉璃的设计与颜色等方面。” 宋令月介绍完了两人,继续说道:“琉璃制作并不难,但需要长久的认真的练习,今后的日子的还请各位多多认真学习,不懂就问,不要拘谨,尊师尊友。大家都会有光明而美好的未来!” “现在就由我先给大家上第一堂课,琉璃工艺的入门。” 因人数有些多,没有地方再妥善安排宿舍,柳雾大方地表示弄珠玉的后院可以当做住宿的地方——毕竟弄珠玉现在的业务与月璃一同合并了。 而宋令月给柳雾的待遇与先前弄珠玉的营收并无二致,她也乐得自在,当月璃的账房女夫子也是一件美差事。 ——她并非不舍弄珠玉,而是瞿夫人的手段太过狠毒,她不愿到时候真的将弄珠玉抵过去,不如半营业落得清闲。 岩三还是留守弄珠玉,偶尔过来月璃帮忙。 梁疏淮说要设的伙夫厨娘也还是招来了,是一对从西北边逃难来的小夫妻。 说是不知为何今年已然立秋,却滴雨未下,导致干旱许久,邻国有异动发生,于是都往东南方逃。 总之,月璃新增了许多人,盲盒也稳步供应上了,连带着高端订制线也做了起来。 侯娘子开心得不行,定做了一对翠鸟摆件,说是送给自己祖母的知命之年做大寿的礼物——宋令月特意将摆件制作成一对翠鸟栖息在上古神山,还做了琉璃透明瀑布。 罗念玉听闻月璃的红火,也赶来订了一块琉璃夹红玉镶玛瑙当做长命玉佩——宋令月特意给他做成的胸针的模样。 - 南瓷坊,瞿家老宅。 “瞿夫人,这是最后一万两,您收下后在这儿签个字,咱们这契约算是完成了。” 月璃经过三个月的发展,已然不是最初的平平之态,恍如大鹏起飞之势。 因宋令月的培训班帮了许多人脱困,还得到了张舒知的嘉奖,连带着柳雾瞿夫人面前也不如先前那般低眉顺眼。 瞿芳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和一张轻飘飘的契约书。 她麻利地收下且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并非是真心认输,月璃的运输权还没真正地定下来,那她依旧有机会。 “柳掌柜,月璃近况不错呀。我听闻侯家老太太得了一对翠鸟摆件,天天显摆着呢。”瞿芳随口闲聊道。 柳雾虽是气势上来了,但她还是害怕这瞿芳又给她圈套,索性这句话没有开口回答,而是保持着微笑。 “对了,这琉璃是不是打算要运到外地去?” “我听人家说,你们这培训班开得可热闹,都开了第二了。而这第一届的都去了外地开店——”瞿芳浅酌淡茶一口,继续道,“怎的能让外人在外地开店,月璃就只在咱们这永安郡小地方经营?” 瞿芳能打听到培训班的学院在外地开店,但是不能打听到这些都算是月璃的分店。 这样的好事,宋令月是叮嘱了大家在运送合作的商家彻底定下来之前,不要轻易泄露出去。 于是柳雾三缄其口,只摇头,只想起身告辞。 不曾想,她起身后,却发现瞿夫人身后像站桩一样站了两名男子,煞是眼熟得。 想仔细辨认,瞧清一二,却被瞿夫人故意开口催促:“醇玉,送客。” 那两个人实在是太刻意、太客气、太明显。 这事让柳雾心中留了个心眼。 - “若是你同我合作,水运陆运自然是便利,至于瞿夫人那,你自是不必担心。”罗念玉正在月璃的贵宾室里,与宋令月商谈着运送的事。 不管是总店还是分店销往暂时还未开店的州郡,还是原材料的运送都需要超高可信度和超高安全度的运送商队。 “罗公子的能力,我自信服的,可这瞿夫人那边我属实是担心呀。”宋令月笑着道,“罗公子您家大业大,瞿夫人敬重您,我这月璃刚起步是小店,不敢得罪的。” “不瞒您说,我们还完瞿夫人的债也不过是上周的事。” 罗念玉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宋令月身后的梁疏淮,露出一个不算嘲讽的笑——哪有男子乖乖坐在妻子后头,身旁摆了笔墨纸砚准备等他们谈妥拟定契约但还是——太窝囊。 这笑容他巧妙地用喝茶来掩盖了,转而露出更为客套的笑:“二十两银子是最低价。更远的地方是三十两。宋掌柜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不能再压价了。” “这样拖延下去,这事会难了。不过我可以和你保证,咱俩定下这合作后,我保证瞿夫人不找你麻烦,这话可以写到咱们契约里。” 宋令月得了想要的心理价,爽快地成交。 签完契约后,三人一同走出来,却见门外闹哄哄的。 宋令月好奇得问道:“怎的闹哄哄的,发生何事了?” 柳雾一脸为难,还未来得及同宋令月一一道来时。 却见一名长得与梁疏淮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站在展示柜后,举着婚书,生气地大喊道:“我是梁子桉,也是宋令月的丈夫,宋令月人呢?给爷滚出来!”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6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7 章 宋令月瞧着这自称“梁子桉”的人倒是毫不慌张,真正的梁子桉不是正站在自己的身旁吗? 她正想开口打发了去,眼神掠过梁疏淮的脸时,却发现他显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心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一种猜测:难不成梁疏淮也是假冒的?他不是原身真正的夫君? 可事情到了眼前,宋令月也要出面解决。 “宋令月的夫君?阁下是何位?”梁疏淮却抢在她的前头,开口说道,“不要在此大吵大闹,不然我们官府见。” 他知道这梁子桉与她退了亲,那婚契是做不得数的。 梁子桉仗着另搭上的千金在邻郡鹏莱郡,永安郡此地的人定是不知,只有一瞬的慌张后,气质立马足了起来:“你这小子又是何人?我手中是有婚契的,咱们见官府也行。” “我倒要看看,我手中这份婚契到底能不能证明我就是宋令月的丈夫!” 排队的人指指点点着,众说纷纭。 他们其中一些人是知晓月璃的掌柜与这里头的唤作“阿淮”的梁公子是一对。 可如今出了个“梁子桉”——也有一些是知晓这梁子桉是曾与巷四街的宋家长女有过婚契——可女子分明是哑女。 但他们都不知道梁子桉与那宋家女退亲的事儿。 罗念玉瞧着情形,眼眸流转。 若是这婚契是真的,宋令月与梁疏淮成双成对地出现,那便是坐实了有伤风化之罪名。 那琉璃再好,他这单生意也要再三思之。 瞧着梁疏淮先行回答的底气,罗念玉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里头似乎有些蹊跷,他决定先行告退,让他们先处理,等到事情明朗他再出手或者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收了扇子,抱拳告退之。 宋令月顾虑着梁子桉这边,也只简略地回了礼。 眼前这唤作“梁子桉”的的确与梁疏淮有几份相似,不知谁才是正牌,宛宛类卿的戏码怎么在这两人身上出现。 宋令月虽是换了芯子,可名义上还是宋家女,她有些无措地望着梁疏淮,在等他的下文。 梁疏淮笑了笑:“我大可和你一起去官府查这份婚契到底作不作数,还有——也可以看看另一份婚契作不作数。” 梁子桉脸色一变。 没有再接梁疏淮的话茬,反而是拖延道:“你这人谁啊?我要同宋令月说话,你给我滚一边去。” 眼神不停地往外瞟,直至宋令星带着两名婢女赶到,梁子桉又恢复了最先前的嚣张模样。 好戏正式上演。 - 柳雾见事态不对,忙不迭地让月璃打烊歇业。 梁疏淮本想阻拦,梁子桉本就与宋令月退了亲,任由他们闹,他也能掌控。 想让顾客当作见证,免得以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但见到宋令星那一瞬,便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于是他没有开口阻拦,而是默默地叫来了岩三,让他去报官,罪名是故意滋事,阻碍营生。 月璃刚得了郡张舒知的嘉奖,官府也定不会怠慢。 他与李无殊对视一眼,李无殊立马明白。 当时给梁疏淮做“夫君”身份的时候,他早已将梁子桉这个人所有的情况调查清楚,同时还留有底册,为的就是避免出现此种情况。 ——毕竟自家公子当时的这番举动实在是太冒犯了。 “歇什么业?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月璃的掌柜,宋令月明明有了婚契,还与外男勾三搭四。”宋令星大声嚷嚷,精神面貌算不上太好。 顾客们虽是想听个七七八八,可心中也知这种混乱事还是不插手的好。 但是宋令月却在思绪混乱中的火石电闪之间听懂了梁疏淮的后一句“另一份婚契”的意思,这事定有蹊跷。 相处这么久,梁疏淮为人靠谱,从不说大话,做无把握之事。 于是她摇了摇头,与柳雾小声道:“歇业但不关门。” 这件事,她赌一个有鬼! 顾客们当然乐得开心,纷纷站在远处,看着听着热闹。 宋令星瞧见宋令月这般“上位者”的姿态,一口银牙堪要咬碎。 她匆忙地嫁进乔家后,待遇还不比家里,原本的美梦破裂。而自认的“始作俑者”居然在外头开了店铺,还得了郡守的嘉奖。 怎的能忍下这口气? 恰好这梁子桉来找阿母索要婚契——当时退了亲,婚契都得烧了,不过印章都在阿母手上,再仿照一张又有何难? 宋令星动了心思,她想好了,她不会让月璃真的倒闭,这算是长久的摇钱树,她只要钱能让她在乔府活得更畅快些便好。 宋令月越过了梁子桉,望向了宋令星。许久未见,她早已没有十四岁的稚气,衣服也没有在家中穿的那般好。 后头跟着的两个婢女——流云和彩云。 当四目相对时,她俩眼眸里早已蓄满了眼泪。 宋令月对着两人的感情不算深,但这两人与原身的关系是极好的。 她脱困后忘记回去救这两人,此刻心中愧疚不已,不由得喃喃道:“受苦了..” 这时,陈霜儿也刚巧从培训班赶过来,她听说来了个男子,嚷嚷着说是梁子桉。 她虽先前也有怀疑过梁疏淮,可相处这么久,梁疏淮眼睛里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她对着站在一旁的柳雾比划道:什么事了? 双手刚放下—— 梁子桉像是抓到了“罪人”一般,一个跨步抓住了陈霜儿的手腕,紧紧地捏住往外拖,口中还一冒出不断的脏话。 陈霜儿瞪大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地疼痛传来,仅咬着牙关紧蹙着眉。 拖拉之际,她一秒断定,这梁子桉定是假冒的。 明明是文人,怎的行事如此粗鲁,明明是文人,出口竟是这样的脏污之语。 梁疏淮见状,上手打掉了梁子桉的手臂,将陈霜儿解救出来,而后将其护送至柳雾身旁,让柳雾照应着。 因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连宋令星都没有意料到,张着嘴准备补救却发觉不知如何补救,这梁子桉太过冒失了。最后她保持沉默,想看宋令月的举动。 本被婚契有些被唬住的宋令月,此刻心中也明朗起来,冷冷笑道:“说是我的夫君,竟然不认识我?” 梁子桉微微慌神,他记得宋令月是个哑女——他无言以对。本是得了瞿夫人的命令,自信满满,此刻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憋出一句:“我自是看错了人。” “可我这婚契是真的!”他立马反驳,“宋家二女,乔少夫人,你的妹妹可是知道的!” 宋令月不再坐以待毙,步步往前逼进,笑道:“哦,是吗?” 眼神如炬,展露出真正的上位者姿态。 - 周遭的百姓们听着这事态似乎不是那男子所说这样,纷纷议论起来。 自从月璃开培训班以来,众所皆知,她那所招收的学员有许多穷苦女子,学了手艺改善了生活。不管月璃的目的如何,是贪图美名还是贪图嘉奖,所做的贡献是实打实,抵赖不得。他们对月璃也自带了厚重的滤镜。 “我看啊!这是要碰瓷吧!” “是啊,说自己是人家的夫君,却不知道自家娘子长什么样。” “就是嫉妒月璃营生得好,莫不是别的商家给泼的脏水?” 议论声越来越大。 梁子桉和宋令星脸上都挂不住面子。 宋令星对着梁子桉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这婚契是阿母今早从家里寻来的,怎回事假的?红印都在上头,还哄骗大家不成?” “梁子桉数月不曾在永安郡,一回家便听见自己未过门的娘子与别的男子厮混,一时间生气上头看错了人也是能谅解的。” “我是宋令月的妹妹,他们俩人的婚事我是清楚的。” 宋令星的语气老练,撒谎面不改色。 末了同身后的彩云,流云问道:“是吧,今日你俩陪我回了娘家。” 两人连忙点头。 宋令月在这一瞬,看出了两人的无助,以及脖颈处的伤痕。 “宋令月,你肯别说我找人做假证,这两个下人先前可是你的婢女,她们总不能骗你吧。” 梁子桉也接上话来:“是,我先前是气恼了,认错了人。” 趁着这个空隙,梁子桉也表明了来意:“既然大家都说你们是一对,我大发慈悲不拆散。” “但今日婚书销毁,你得给我赔偿。” 宋令星微蹙眉头,这梁子桉怎的将她要说的话给抢了去?明明和她说的是梁子桉只要同宋令月完婚就行了。 她忙不迭地补充:“我作为妹妹——刚巧我能代表娘家,至于这赔偿之事,不如我们三人坐下商议。” 宋令月紧紧盯着婚书,已经找出破绽,她笑道:“好啊。那就现在,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们来商议。” - 三人就坐。 “你说你要什么。” 梁疏淮自是不慌张,他站在自信发言的宋令月身后,时刻护着她的安全。 梁子桉倒是坦诚得很:“我先前得了郡守大人的恩惠,得以读书未来能考取功名。所以,我要的赔偿,是运输权给瞿夫人。” 宋令月了然,心中烦了,怎的又是瞿夫人?梁子桉一个文弱书生倒是能说会道,就是冒着傻气。 她装作一副被拿捏的模样,问道:“你呢?你又想要什么赔偿?” 宋令星听到梁子桉扯到瞿夫人时,心中腾起不快,当时瞿夫人害得阿母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不想蹚浑水,转而笑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怎的会找你的赔偿。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妹妹嫁得不好,我身后的两个婢女也跟着我过苦日子。” 宋令月了然,道:“多少钱,能让她俩人回来呢?” “五千两。”宋令星说了气声,眼睛直勾勾地与宋令月对视。 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只听门外有脚步声响。 李无殊拿了鹏莱郡的婚契的副页赶了过来,岩三身后还跟着几位官爷。 “这自称咱们宋掌柜的夫君的梁子桉早已在鹏莱郡做了上门女婿,各位也知晓,上门女婿是没有纳妾或二娶的权利。” 李无殊站在门口宣扬,手上拿着婚契。 “各位,这是这男子的婚契。” 宋令月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笑容更深了道:“一个一个来。” 她站起身接下了李无殊的话:“况且这男子手上的婚契新得很,我十二岁便定了聘,如今三年已过,这婚契没有泛黄也没有一点儿皱褶,实在是假的很。” “至于为什么会有我阿父主母的印章,想必是与我这好妹妹勾连了,伙同来骗我!!” 梁疏淮眼疾手快将梁子桉手上的婚契夺了过来,丢给了李无殊,让他一同展示着。 所有的把戏被戳穿,梁子桉恼羞成怒欲想上手掐宋令月的脖子却被梁疏淮反绞双手,按压在桌面上。 “官爷。这些都是证据。我们月璃的确是遭人碰瓷,若是损了咱们永安郡琉璃的名声就不好了,而且您也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 岩三经历了太多事,这时早已是麻利极了,句句占理占情。 官爷点头,下令将梁子桉押走。 至于这女子—— 宋令星此刻淡定地坐着,继续喝茶。 她知晓宋令月想要流云彩云就不能让她一同进官府。 果然。 宋令月笑道:“这位也是我家妹,心智不全,想必也是遭人哄骗,就留我来处置吧。” 官爷倒也理解。 等官兵散了,围观人群也散了。 今日的事情已经明朗,不会再有流言蜚语冒出来了。 宋令月直言道:“五千两太多,一千两够你在乔家好好活着一辈子了。” 她对她没有太多情面。 宋令星还想拿乔,可她后知后觉发现周遭的人散去,月璃也关了铺面。 如今只有她一人独坐在桌前。 饶是不甘心,也只能认栽。 只好拿了银票,交了卖身契,得意地出了门。 流云彩云哭成一团,抱着宋令月不撒手,而宋令月却心不在此,她给了梁疏淮一个眼神信号。 - 余勇坐在一旁笑着说了今天月璃的情况。 事情闹得太大,永安郡早已传遍。 罗念玉正在泡着茶,听完笑道:“最后那乔家的通房姬妾得了的钱给抢走了?真是好笑。” “大人,这瞿芳摆明了要和您夺运输权啊。” 余勇不关心抢钱的事,也不懂罗念玉的笑点在何处,他只关心何时能回平嶒郡。 “还有,我何时能回——” “这事,好说,好说,快了,快了。”罗念玉打断,看了一眼天色,道:“余爷,天色晚了,你先回吧。” 余勇也摸不清罗念玉的脾气,可他是能与瞿芳分庭抗礼之人,索性抱拳告辞。 待门关上后,片刻。 一名黑衣少年从梁上飞下,轻轻落地后,半跪在地。 “阿楼。”罗念玉目光阴鸷,语气却很轻。 “瞿芳这人,不能留了。” “杀了她。”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7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8 章 今年深秋来得比往年要早些,街头卖包点和面食的小贩多了几层热闹。 前些日子下了好几场秋雨,坊市的石砖路上都印上了许多泥脚印,重重叠叠最后都被路家送聘礼的马车车辙给掩盖了过去。 “瞧瞧,不愧是江谷路家,这载了聘礼的马车都好几辆,听说这回贵重物太多,请了青槐州罗家护送。” “怎的不说是咱们永安郡周家得面呢?” 过往的行人就着热气腾腾的包点,议论着。 路家送聘礼的消息也如同秋风里的热气传得飞快。 月璃今日格外忙碌,天不亮宋令月几人就起床,需要分装好礼品。 柳雾睡眼惺忪,说话也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这怎的今日需要这般早?这周家下定送给路家的礼品不是打包好了吗?” 宋令月解释道:“梅夫人昨夜连夜送了帖子和订单来,说是今日不仅有路家的到。” “说是瞿夫人今日还请了青槐州的亓家和进贡丝绸的陈家,还有咱们永安郡几大家。” 柳雾不由得打了个呵欠,帮默默无言的骆云扶起竹箱,打趣道:“青槐州的分店开得也不错,想必那些大人也是月璃的常客,这梅夫人定这么多,想必总店的东西就是好些?”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了出声,周身的氛围也松快了些许,众人也不再瞌睡沉沉的。 燕舞也年长了些许,性格也活泼了些,她围着陈霜儿,帮她的忙。 听到亓家两字,不由得想到姐姐说曾经服侍过一位亓大人,自顾自地便说了出来:“我阿姐说她曾经服侍过一位亓大人,他出手阔绰,赏了我阿姐三十两呢。” “可是不知怎的,有一天阿姐和我说那钱被亓夫人要回去了。” 陈霜儿的心思先前在“亓家”二字时有些飘走,又听燕舞的姐姐服侍过这位亓大人,心中松了口气。 父母做主的婚配也是亓家,因亓家人都老实本分,特别是亓秋更为老实,最后父母才定了他家。 她打消了万一亓秋发了财,最后成了亓家的猜测,手上打包的动作更加麻利起来。 柳雾听到这种事,瞌睡四散。 随着燕舞年岁渐长,心里也嫩猜测到阿姐的几分情况。久而久之,所有人对于莺歌的事情都避而不谈,更别说燕舞自己了。 “怎的,会被要回去。”骆云轻声发问。 连他都知道赏给笼鸟的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噢,好像..阿姐说那位亓大人是入赘不改姓,所有的银子都是亓夫人的。那亓夫人原本姓唐。” 燕舞话语落地,众人皆了然,入赘的男子本就不该用妻家的钱花在笼鸟哑雀身上,这是墨不成规的事情。 月璃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琉璃饰品打包的声音和折叠后用布条系紧竹盒的闷声。 直至月璃门前的包点摊快收摊了,众人才结束所有的打包工作。 柳雾赶在收摊前买了一枚牛肉包,又给燕舞买了一枚豆沙包,才往李记面馆走去与他们汇合。 “今日偷偷跑来吃李记,等回去了,胥厨娘定会念叨我们。” 柳雾刚说完,甫一坐定,香辣的担担面便端上了桌。 宋令月就馋这一口麻辣的,头也不抬地笑道:“最近怎么这么多话,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你看霜儿姐姐他们只管认真吃呢。” “想来我是老了,最近爱说话,和陈祖母一样。”柳雾笑说道,“上次陈祖母拉着第三届学徒里最小的那个姑娘聊了好一会,最后发现两人的娘家竟是远方亲戚。” 笑声融进晨曦里,街头又热闹了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等到最后一口汤面下肚,柳雾想起以往梁疏淮也爱吃这家的担担面,随口道:“也不知道梁公子和李公子那边什么情况,都这么久了还没回,这香辣暖和的担担面正是吃的时候。” 直至沉默许久,她才恍惚自己不该说这话。 想要补救,却听宋令月也附和道:“不知道呢..这么久了,只有起初的几份信..现在信都没有了。” “是啊,这时候正适合吃担担面。” 语气里尽是惆怅。 - “亲家,许是许久未见,不知阿尧近日读书如何了?” 陈夫人一身华服,客客气气的低声细语地寒暄。 她看不太上这瞿夫人出身乡野,但可惜永安郡守只有张尧景一个公子。 瞿夫人笑开了颜:“阿尧过了年将同周大公子去缇鹭书院读书,咱们阿尧啊是永安郡里唯二考上的呢。” 陈夫人终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踏进了缇鹭书院的门,以后考取功名便不是什么难事。 态度也更为和和气气,“我看这两个孩子年岁见长,这成亲的日子也该算算,该定下来了。” 瞿芳陪着笑,心里却在打量着隔壁桌上的亓家,明显是他们更为富裕些。 她一想到梁子桉竟是这么无用之人,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没拿到月璃的运输权不说,还浪费了这么好的要挟手段。 瞧着罗念玉因此赚得盆满钵满,瞿芳心中的怒气直升,若是能与亓家攀上什么关系,再有了护国公府那一层关系,罗念玉再怎么猖狂也不过是商贾之人,哪比得上护国公? “夫人,月璃,宋掌柜那边将礼品送来了,眼下在门外候着呢。”醇玉小声说道。 瞿芳了然,笑了笑,宣说着:“各位,周家梅夫人与我自是情同姐妹,今日路家来送聘礼,我也欢喜不已。” “想着各位都是大富大富有福气之人,各种贵物也是见过许多,但我与梅夫人特意定了月璃总店的饰品送给众人,这不必外头的分店,总店的饰品都是老师傅亲手做的,方能更配得上各位贵宾。” 又对醇玉低声示意:“让宋令月她们送进来吧。” 须臾片刻。 宋令月带着骆云和陈霜儿进了房。 三人有条不紊地将礼品摆好后,退至一旁,行了礼准备出去。 瞿芳心里存了羞辱人的心思,喊道:“宋娘子。” 宋令月等人只得留下,再行了礼。 瞿芳笑道:“不瞒各位所言,这月璃呀当年我还差点入股过呢,可惜没成。后来我就想着与这位宋娘子谈论这运输权,没成想宋娘子倒是个胆大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寻了青槐州的罗公子。” “我当时真怕咱们这宋娘子要去别处开店,怕是以后难以买到琉璃了,好在总店还在永安郡,不然今日我怎有这么好的礼品送给大家呢。” 宋令月不卑不亢站着,不再行礼。 自梁子桉一事,她与瞿芳算是在暗地里撕破了脸皮。她听着瞿芳说的话,总有一种莫名的损意,她正想随便说些场面话就撤退,没想到被在场的另一男子抢先出言。 “青槐州罗公子?运输权,那不就是罗念玉咯?” “哦,罗公子未曾娶妻。” 言简意赅的恶意揣测。 无需细想,宋令月便听出来瞿芳那段话的意思了。 宋令月笑了笑,语气里也夹杂阴阳怪气:“与瞿夫人做生意本是我宋娘子的荣幸,可我与瞿夫人同为永安郡人,怎的也能算作是一家。” “哪有一家赚一家人的钱的道理,不如去多赚些青槐州罗公子的钱好。” 在场的人了然,不过是嫌弃钱少了,瞿芳出价低了才失去这运输权。 都是商贾人家,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令月瞧着众人脸色,语气里像是实话实话:“宋娘子我刚才也是玩笑话,错失了与瞿夫人的合作是我的遗憾倒是实打实的。” “周夫人定了礼品,宋娘子我送到了,也不在叨扰各位贵客,先行告退了。” 瞿芳被反击,心里还有气,想继续再说什么。 反而被早已嫌弃瞿芳行为的陈夫人打断:“那这趟辛苦宋娘子了,来人,送客。” 陈家是能进贡的贵商,在这个场子里能算是最尊贵的人。虽说是邀请的客人,可一旦要自显地位,发号施令也不为过。 仆人上前将宋令月三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直至踏出瞿府的门,快到月璃,宋令月才长吸一口气,愤愤道:“居然让周夫人下单,然后送到瞿府来,诡计多端。” 她瞧见梅花饼铺开了门,转身正想问陈霜儿要不要吃,却发现她蹲在地上,双手抱臂。 骆云站在一旁,直愣愣的才喊出小月姐姐。 宋令月快步走过去,问:“霜儿姐姐,你怎么了?” 只见陈霜儿满脸泪痕,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本就出不了声。 想比划着,却发现自己双手无力。 最后宋令月在她颤抖的唇语上,艰难地念了出来: “亓...秋...” 两人对视,皆为一窒。 秋意更重了。 - 陈祖母的气叹了几重又几重。 陈霜儿的表情也没有往日的灵动,她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许麻木。 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么多年的等待像是一场梦,也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本都说妻为夫纲,陈霜儿也不例外。这么些年恪守本分,守着那一页婚契没想到迎来的事是这样的结果。 “那亓秋已有两个孩子..大的约莫不到五岁,小的快是四岁了吧。” 柳雾的声音低了下去。 亓家的事迹稍加打听便能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早已娶妻生子,还得了贵人相助,当年的坡脚成了人人敬重的亓老爷。 陈霜儿张了张嘴,望向放在桌上的早已泛黄的婚契。 上面的字迹早已在岁月里模糊不堪,她愤而起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契纸。 浑身颤抖着,那张婚契也扇动着,轻飘飘的,如同她那渐渐逝去的情意。 柳雾见此情此景,心中憋了气,与宋令月耳语道:“早知道要等这个负心汉,还不如与李公子挑明了,我见那两人彼此欢喜。” “可惜现在李公子又不在这,不然正是安慰人的好时候。” 宋令月点头附和。 两人相处这般长久,虽日常时时刻刻克己复礼,但感情这事看得出的。 陈霜儿下定了决心,无言地,轻轻地将婚契撕成两半,最后又轻轻地放下。 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比划着:我先回房了。 陈祖母扶着她回去。 柳雾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她扭头去问岩三,说道:“岩三,你去瞧瞧骆云这小子怎的回事,霜儿都回房了。要他给霜儿买的紫苏梅子饼还没回。” 顿了顿,有些生气道:“这饼铺不过百步,怎的这么久。莫不是带着燕舞玩去了。” 岩三得了令出了门。 现在整个“家”里,只有他与骆云两个男子汉,霜儿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若骆云真是带着燕舞一边买一边玩去了,他可得好好说道说道骆云。 -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回。 柳雾在店铺中踱步,同来买饰品的顾客解释今日临时歇业一天。 心中烦闷起来。 直至岩三带着燕舞,两手空空出现在不远处,她疑问道:“怎的这么久?饼呢?还有一人呢?” 岩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大喊:“不...不好了..出..出事了..骆云被抓起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8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49 章 因顾着陈霜儿的事,宋令月索性让她守家。 没想到她仅仅一瞬就振作起来,比划着:骆云是亲人。 宋令月没有阻拦。 人多气势足,若实在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相互照应的。 “说是在饼铺的途中被人抓走的。”岩三带着人往外走。“刚巧也是来咱们月璃的这条道上。” “我问了周边摊贩的掌柜的,都说是一个坡脚的人指使抓走,又有的说是什么路..路家。” 岩三的话语落了。 宋令月和陈霜儿两人的步伐皆慢了一拍。 一个是因为坡脚,一个是因为路家。 岩三有些无措,望着天色愈晚,他问道:“咱们要不去报官?” 她没回答,反而问起了柳雾:“雾姐姐,你打听到的,那些贵家都住哪家客栈?” “北墨坊的松阳客栈。” “我们去北墨坊。”宋令月当机立断。 先前在江谷州的时候,落脚的客栈老板就将骆云给认错了。 今日这坡脚...怕不是路家的人?还是说抓了骆云当要挟? 一路上,几人走得飞快,岩三头一回发现店里的几位女子如此能干——或许早在月璃在外地开了五六家分店的时候就该意识到了——可今日是如此的直观。 她们这般气势足的样子,让岩三心里竟然也燃起来了。 “作为男人可不能丢面。” 这是他妻子常在他耳边念叨的话,以往店里总有梁疏淮和李大哥出面,岩三也贯是学会躲在后面。 现在只有他一个男子了,他要振作起来。 思及此,他脚步也飞快起来,赶在了她们几人的前头。 “黑灯瞎火的,我来开道,我护着大家。”岩三手里提着灯笼,语气坚定。 新北坊到北墨坊不是太远,赶在天完全黑的时候到了客栈。 “几位打尖还是——”店小二按惯例喊出来,一瞧见是月璃的宋掌柜的,立马改了口,毕恭毕敬。 “宋掌柜的,不知几位莅临小店可有何事?” 宋令月语气强硬:“找人,我要找路家。” “路家的贵客都在楼上呢,不如小的我去告知咱掌柜,让他通传一声?” 店小二哪边都不敢得罪。 “我自己去。” 欲将要往里走,宋令月谨慎问道:“对了,你可有见我家骆云?” 店小二了然,看着宋令月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怕出事,随即笑道:“见过的,见过的,您随我来,我带您去找咱们掌柜的。” - 骆云正坐在上位被塞了许多好吃的。 路夫人像是寻到了丢失许久的宝物,一个劲儿地塞美食。 因白天的事,路夫人对亓老爷这个人印象不好,可没想到这人帮忙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大儿子。 路夫人满眼泪花,双手合十,总算能告慰路老夫人的在天之灵。 “路云,你还要吃吗?”路夫人藏下了眼泪,声音轻颤着。 骆云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了。” “谢谢这位太太的美食,我需要回家了。” 说完就起身行礼,准备告辞。 却被路夫人一把拦住:“你回哪里?我是你的阿母啊,你要和我回江谷州,江谷州路家才是你的家!” 骆云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 在月璃历练这么久,他遇到事情并不慌张。 只是有点迷惑。 说来也算是乌龙,那个唤作亓老爷的把自己认错成了路家的孩子。 这样的认错的事,他在江谷州已经历经了,所以也不大惊讶。一开始不知那些人的动机是什么,骆云老老实实配合,现在知晓了,他们没有伤害自己。 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认定自己是路家的孩子,即使在江谷州的时候阿淮哥哥和小月姐姐也曾劝过自己要不要去,但他不想。 “路夫人,我不是你的孩子。”骆云态度诚恳,“我的家也不是江谷州,我的家就在永安郡月璃,我离开这么久,我想他们应该是着急了。” 路夫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让骆云离开,她坚持道:“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会认不出我的孩子?你长得和阿深这般相像!” “我的孩字从云字辈,你说你叫骆云,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叫路云从呢?” “我是你的阿母窦氏呀!我阿夫叫路阳旭,你的阿弟叫路云深!孩子你怎么都忘了?” 路夫人陷入了一种癫狂又悲恸的状态。她死死地紧抓着骆云的衣袖。 周围的仆人瞧此情此景也立马围了上来,更有甚者堵在大门处,不让骆云离开。 骆云无奈道:“我真不是您孩子——” 路夫人想说什么却又听骆云充满希冀的松快的喊声:“小月姐姐!” - 几杯茶水下肚。 路夫人此刻情绪已经平稳,正解释道:“我的孩子背部有一枚刀疤状的胎记,那是他出身没多久,他阿父抱着他去观赏梅花的时候,不小心刮伤的。” “隔着厚厚的棉服,那梅花花枝尖锐直接刺了进去,他阿父不知情。云从这孩子也没哭。等到发现的时候,大夫说上了药也会留疤了。” 骆云蹙眉,恍然大悟,嘟囔道:“怪不得一来就扒了我的衣服。” “先前有人告诉我在江谷州瞧见了云从的踪迹,可是我派人找都没找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云从了。” “这么多年,我都随身带着我儿的小像,你看看,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路夫人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画像,纸张早已泛黄,又粘贴在布帛上。 宋令月听着路夫人的哭泣,那种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她。本想问白日里送礼品过来时,怎的没见到路夫人。 又听。 “白日里你们也送东西来过,刚巧我去了内屋更衣。若非亓老爷,我恐怕是真的要错过我的云从。” 路夫人收了情绪,认真问道:“云从,你可知当年是谁将你拐走的?好好想想,告诉阿母,阿母定为你做主。” 骆云张着嘴,还没接受好像自己真的是路家孩子的事实,半天没言语,最后傻愣愣地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了。” 宋令月见乌龙事一件,眼下也放松了许多。 另外三人也没有先前雄赳赳的气势了,软和下来,就着茶水吃着桌上摆的糕点。 柳雾边吃边好奇:“这糕点是什么?我怎的在永安郡里没见过?” 路夫人笑了笑:“这其实就是紫苏梅子饼,不过是亓老爷家自家小厨做的。” “他说他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那女子极爱吃这梅子饼,后来他便让人做了出来,味道的确不错。” 陈霜儿的动作迟钝了一拍,这么多年,亓秋记得她爱吃梅子饼,也记得这份姻缘,可他只道是“露水”罢了。 在这一刻,陈霜儿忽然觉得梅子饼好苦,可在没有眼泪可流了。 - 瞿府灯火通明。 白日里宋令月反击的那一招让瞿芳恨得牙痒痒,一口银牙堪要碎了。 最近因这宋令月的琉璃太多平价,另外种类的饰品卖不出高价,收益减少。 再者最近笼鸟那—— “余勇,近日里牙子怎的都没抓几只好鸟好雀进来?” 余勇懒散地倚靠在墙上,叹气道:“夫人,最近北边乱得很,最近官府巡查查得紧呢。” “总不能,当着郡守大人的面,抓人吧?夫人?” 瞿芳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这余勇没有涂虎那般低三下四,也没有涂虎那般忠心。 她在此刻念起了涂虎的好,突然觉得都是这余勇的错。若余勇忠心,她也没必要再去想起那狗东西。 瞿芳打定了从下面再扶持上人来的决定。 那么就要先除掉余勇。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瞿芳找了个法子打发,又在余勇即将出门的时候道:“对了,帮我去北墨坊的张家甜铺买一袋酸果子来。” 余勇不解:“张家甜铺?那可要过桥,黑灯瞎火的,夫人明日再吃吧。” 瞿芳冷笑一声:“怎么,我唤不动你了吗?” “你来这儿之前也是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余勇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直到人彻底没影了,瞿芳才开口说话:“阿楼。” 少年从黑暗中跳了出来,直愣愣地站着,微微屈膝。 “能杀了他吗?”瞿芳问道。 少年认真思考了许久,道:“能,但不能。” 瞿芳知晓他的意思,这余勇是上头派来的人,阿楼是不能杀他,不合规矩。 于是瞿芳摆了摆手,让阿楼离去,转而又喊了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家丁。 “记得伪装成失足落水。” 目光在暗夜里闪出一丝阴鸷。 - 罗念玉正在永安郡新购置的院子里独自下棋。 身边有一股凉风扇动,还带来了一股地上潮湿的难闻的味道。 他蹙眉,将嫌弃隐藏得很好。 “何事?” 他执棋未落。 阿楼半跪在地:“公子,瞿芳要动手了。” “哦?杀余勇吗?” 罗念玉手中的那枚棋子悬空,他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落下。 “那就让她杀吧。” 最后落下,在玉盘上发出清脆一声。 “路家的孩子找到了。”阿楼继续报。 “可是骆云?”罗念玉再捻起一枚棋子,问道。 “是。” “听说路夫人问了一些事情,而后下了死令,让人去彻查当年之事。” “骆云没有留下,回了月璃。” 罗念玉似是惋惜,道:“可惜了月璃这么好的饰品,但大人那头钱吃紧啊。” “鸟雀抓了,不能来永安郡,一来就会被人解救了送去月璃当学徒。”罗念玉的表情露出笑意,“怎的像是靠我进货一般。” “阿楼,余勇死后,那设定的计划也可以实施了。” “是。”阿楼又飞身而去。 罗念玉手中的棋子最后没有落下,他反而拂袖,玉盘上的棋子纷纷落下,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窗外树影摇晃。 罗念玉像是自嘲笑道:“你啊你啊,怎么老是忘记自己生病了呢?” “你看看,你又在发病的时候,做了好心人吧?” - “小月姐姐,她真的是我的阿母吗?” 深夜,月璃好几个人都睡不着。 宋令月本是在院子外散步,手里捏着梁疏淮寄来的信,一遍遍阅读着。 骆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将信封藏了起来。 两人并坐在院中石凳上。 “为什么这么问?”宋令月将自己身上的毯子分了一半过去,继续说道:“我想应该是的吧。” “她很认真,她所有的举动都很诚恳,可能把你带回去的时候,是亓老板误会你是路云深,所以有点小粗暴?” “她还同意你回到新北坊这个家,也同意你继续留在月璃。” 宋令月举出例子。 作为一个从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她好像天生就能分辨真情和假意,也能分辨出爱意。 路夫人的举动,与院长妈妈的举动,别无二致。 渴求的眼神,最后的妥协,都表现出爱意。 “我不知道,我有点不开心。”骆云坦白,“其实,当年的事,我记得一点点。” “是一个男人把我抱走的。他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晕了过去。” “但我晕过去前,我记得很清楚,他怀中有一把扇子模样的东西,硬得我背痛。” 宋令月不解:“那路夫人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实话呢。” “我怕,他们是假的。”骆云还是说了出来。 “的确。”宋令月迟了半晌,又道:“等阿淮哥哥他们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路家吧,认祖归宗总归是好的。” 骆云点了点头。 “走吧,进屋吧。外头风大。” 天上的明月被云朵藏着,只剩半轮,柔柔地撒着光华。 - 西北的风沙愈加猛烈,稍有不慎便能迷人眼睛。 梁疏淮仰头望着帐篷外,天上那浑圆的明月,手中的毛笔不知从何而下。 最后在晃神中,提笔写完。 “小月娇娇,见字如晤,吾在此处安好,心中挂念,代问月璃众人好。吾在此处安好,只是事情颇如风沙迷雾,暂无解。归期未定,无需挂念,赠一轮明月与汝,愿安。” 他认真写完后,放进了信封里,走出了军营。 遇到正在巡逻的李无殊。 “你可有信要写给霜儿姐姐?”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李无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与她,无缘,不能再叨扰。” 梁疏淮了然,唤来信兵,将信封交了过去,嘱咐同先前的攒好十封再送出去。 “最近这西突动乱,真是稀奇,陛下只叫我们守着,又不攻打。的确,我们出兵,他们撤退。我们停下来,他们又来骚扰。” “可这骚扰,也不过是在边境打圈做样子罢了,他们的确不想打仗,到底想干嘛?” 梁疏淮和李无殊分析敌情,得了一阵沉默。 “少将军,截止到目前,军师算过,就算西突军马打圈,也花了不下十万两银子了。” “先前情报有言,西突今年收成不行,又刚经历部落政权变更,应是元气大伤,怎有钱来干这种亏本的事?” 李无殊分析道。 梁疏淮心中一沉:“莫不是有人支援他们?” “无殊,你整合情报瞧瞧,西突和大启朝内可有什么稀奇的商贸往来或是什么往来——” “少将军,我正是刚查了才这样推测——近期唯一的往来是罗念玉的商队和他们有琉璃交易。” 梁疏淮眉头一紧,拿出了少年将军的威严,认真道:“给我查罗念玉!” 火把燃火在西北的风里,闪烁着,如同怒火映入了梁疏淮的黑眸里。 他心中有了思路。 “无殊,你再派人留心朝内的动静,陛下让我们只守不攻,这其中必定有诈。”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49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0 章 宋令月是被一阵铜锣声吵醒的。 等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早已天光大亮。 昨夜安抚完骆云,临睡前,自己又将信件看了几遍才昏昏沉沉睡去。 今日竟起晚了。 她匆忙起身洗漱完毕,出门瞧着外面的情况,竟是一行丧葬队。 许是昨夜愁云密布,大家今日都晚起,陈霜儿也眯着眼睛从身后跟了上来。 她比划:小月,这是谁家? 宋令月摇了摇头:“我也刚起来。” 这时岩三从人群后面穿了过来,手中拿了几块烧饼和几瓶新鲜的牛乳。 招呼道:“柳掌柜要我给你们捎早餐来,今日开业时你们都不在,想必是昨夜的事扰得不静心。” 宋令月两人道谢后接过,问道:“这是谁家?怎的突然发丧,也没见停灵过?” 岩三踏进了门前台阶,小声玄玄乎乎说道:“说是瞿夫人下属叫——余勇的呢,昨夜里似是失足落水了。” “虽是下属,却不是奴,也应停灵一天再发丧,但这人不是咱们本郡的,理应有瞿夫人安排。” “但是——” 岩三降低了音量:“但是今早,听说那瞿夫人,疯了。” 宋令月和陈霜儿听闻后,惊得烧饼都差点没拿稳。 昨日送礼品过去,还能说会道,绵里藏针的,今日怎的就疯了? “真的假的?”宋令月不可置信地问出了口。 岩三环顾四周,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应是真的。你瞧瞧这余勇溺水发丧都是郡守大夫人做的主。” “若非真的,按瞿夫人的气性儿,轮得着大夫人来处理瞿家仆吗?” “这么匆忙发丧,定是嫌晦气。” 两人没了言语。 瞿夫人发疯这事,大家都没有太大的感触,自从柳雾被哄骗之后,大家对瞿芳自带了抵触,后续没有再出什么差池。 柳雾倒是心情极好,不是幸灾乐祸,是那种出了一口恶气的,被压迫许久农民翻身把歌唱的快乐。 “我和你们说。” “瞿芳在府里喊着她没疯,可又念叨着抓几只鸟儿雀儿来,一会儿大喊‘阿楼’,‘阿楼’。可不管哪个府,都没有叫做阿楼的仆人。” “吓得郡守大夫人连夜请佛寺的方丈过来驱魔。” “我瞧这青槐州的陈家怕是嫌弃不已,先前瞿芳还能沾点‘经商有为’的光,现在一疯了,含辛茹苦养到十四岁的孩子立马过继给了大夫人。” “当年可是冒死才不让孩子过继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惜了,瞿老夫人也白花了头。” 柳雾在月璃里讲述今日打听到的情况。 今日的课上的是文化课,骆云一早被打发了去当夫子。 许是因为瞿芳的事,月璃今日人流量也不高。 索性几人点了点零嘴,坐着听柳雾讲八卦。 “怎的疯的?” 宋令月边问边分好地瓜干,顺手又递了一盘给岩三。 “不知道。”柳雾挠了挠头,“风言风语什么都有,我听着都不靠谱。唯独一点,可能是看了泡发的尸体,吓到了?” 宋令月想起在现代的时候,网上冲浪看过的图片,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 日子过得飞快。 先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瞿夫人疯了的事件已然过了四天,还有余波。 不知从哪传来的谣言,说瞿芳就是戴了月璃的琉璃发簪疯的。 那方丈拾起琉璃发簪一眼就说是这上头附了魔,把瞿夫人身上所有的琉璃饰品和房里的琉璃饰品给去了后,说是神志清醒了许久。 不过疯了的人,不指望能再清醒。 瞿芳被关在瞿府里最深处的房间里,了却残生。 没有人知道真相。 这些传闻惹得月璃营生江河日下,柳雾生气地站在门口将清水往外泼,拿出了当年风范。 “我家可没有什么脏东西!某些人疯了,说不定是她坏事做尽,孽力回馈!” “再有人往我家月璃泼脏水,我见一个打一个!” 路人见状,倒是反驳:“那得道高僧说把琉璃饰品取下,那人就清醒了,不疯了。” 柳雾学会宋令月教给她的话术反驳:“咋啦,高僧在你耳边亲口和你说的?” “咱们月璃贯是平价,谁不知我们竞争对手多得是?怎的,别人戴了怎么没见别人疯?” “我们月璃的学徒们天天学习制作琉璃,怎的没见他们疯?” 路人被反驳得无话可说。 宋令月又站在一旁,温柔道:“各位都是睿智之人,想必不会被这种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所蒙蔽,我还恳请各位不要让谣言越演越烈,还一片光明磊落的商场营生。” “同时,我也请散布谣言的幕后凶手须知,公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若是想要自家生意好,请不要弄这种歪门旁道的手段。” “月璃得永安郡厚爱,如今正值初冬之际,天气越来越冷了,特意推出新款,同时打八折,活动时间为五天,只愿我们的饰品暖人心情,抵御寒冬!” 虽然路人的确不知道这饰品打折和抵御寒冬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两人说的那些话的确有道理。 说来不过都是风言风语罢了,万一真是竞争对手泼的脏水——毕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疯了。 月璃无人光顾,可别的饰品越加昂贵,连那先前只需一两的鎏金发簪这几天都要五两。 简直是天价! 大家蠢蠢欲动,最后岩三乔装打扮隐在人群里,变声喊道:“对啊!说不定琉璃这不好的传闻是别的商家乱讲的呢?” “这几天,有几家饰品真的价格飞涨啊!” “我要去买琉璃了!打八折,谁都别跟我抢!” 这头一人动,他人跟。 另一头,骆云和陈霜儿正满街地发传单,将宋令月与柳雾要说的话全都一一传达,也收获了不错的效果。 更别说,路夫人特意留下了一小支家丁帮衬着,就算是不想接传单的人也不敢骂骂咧咧,故意推搡。 月璃的营收终是回暖了一点,但也就一点。 - 永安郡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迄今为止,梁疏淮的信封已有厚厚一叠,每次穿山越岭而来,到了宋令月的手上,信封里总会掉几粒黄沙出来。 “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柳雾没忍住再次问道。 初秋去的,临近深冬了也还没回来。 起初多愁善感的几人到如今也已习惯。 宋令月想起信中内容,道:“只知道是李大哥家中有什么事,梁疏淮去帮忙罢了。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感觉李大哥是北边人士,每次寄来的信封里总有几粒黄沙。” “北边可不太平啊。”岩三随口叹道。 陈霜儿的眉头微蹙,又在一瞬隐藏,只是手中被紧捏着变了形的手帕逃逸出了她一丝的愁情。 北边可不太平。 这是大启子民众所皆知的事了。 西突三番四次地骚扰边境,陛下派了护国公府的梁少将军镇守。 民间都说,那少年将军有护国公当年的风范,西突见他们来了,便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终究不是个事。 打仗与否,不管对百姓还是王孙而言,都不愿意发生。 可这西突如夏季的油蝇一般,缠着不咬人,太过难缠。 “不过梁少将军去镇守,也应是安分不少,这不会打仗的。安心想想咱们这月璃往后的打算吧。” “总不能一直打八折?若是这样下去,怕是要卖不起价,最后等同于‘不值钱’的饰品。”柳雾的话题最后还是回到了琉璃上。 的确,先前的打折还是平消了许多留言。 但对于别地的直营店来说不是这么回事。 永安郡自是不要运费,可到了别地,算上罗念玉的运费,那成本就贵了起来。 “最近罗公子那边要求涨运费呢。”柳雾叹气,“北边不太平,最后还是影响了南边啊。朝廷还是做了打仗的打算,近期征税的名目也多了起来,更别说罗公子的商队,走南闯北的要交的关卡费用多了好几笔。” “咱们月璃分布的刚巧又是几个富裕的州郡,关卡费自是水涨船高。” “小月,我估计啊,这回能涨一两,那如此下去,咱们真不能打八折了。” 柳雾管账,她说的都是实话,宋令月也知道,但是只要瞿芳还疯着,流言蜚语就散不了。 “我会想想法子。罗公子那边约着什么时候商谈吗?”宋令月久违地烦恼起来。 在现代的时候,快递交通非常发达,常常能做到一单收费的成本不过五毛钱。 但是这是交通不便的古代,而她别无他选,罗念玉将她的琉璃卖到了西突国,足以证明罗家商队的实力。 “那边递话来了,罗公子不日将到永安郡,参加郡守大人的独子张尧景和青槐州丝绸商陈家的定亲宴。” 柳雾是什么都安排托了,“时间我也给你空出来了。” 许是冬日熏人,柳雾今日没了琉璃风波的愁容,话多了点。 “只是他们高门大户真是规矩多,说是瞿夫人那次主持的定亲宴不作数,不是正妻不作数,非要再办一场。”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邀请我们。”柳雾翻了个白眼,“真是愚昧,我们天天接触琉璃,这不也是好好的吗?” “我猜肯定是吴瑞雪他们乱传的,之前的恩仇还没了断呢。”岩三大胆地下了定论。 直至宋令月一句“隔墙而耳”,结束了话题。 - 罗念玉身穿大氅,怀抱着汤婆子,眉头紧皱。 身后跪了一地人。 “大人,上头查得紧,小的们实在是没办法啊。” 跪在第一排的一名男子,诚惶诚恐地诉苦。 “混账东西!搬出护国公府的梁大公子也没办法吗?”他清冷发问。 为首的男子,支支吾吾,尴尬道:“这回查咱们的是..是护国公府的梁二公子,陛下钦点的镇西少将军。” 罗念玉,气极了。 最后紧闭上眼,脑子里在盘算从月璃那里还能捞多少钱。 今日刚善谈完,最后顾着面子,不能太过强硬,最后都只涨了一两,再多他们也拿不出来。 他在脑子里算,算来算去,还是月璃没有崛起前,那些高价饰品赚的钱多。 月璃不能留,但也不能不留——等梁疏潇事成,他有信心带领月璃能占领平价市场——他只想当个有钱王爷。 梁大公子一张嘴,罗家就要效犬马之劳。可那亓秋是个弱智,同为下属,却分不清敌我,偶尔背刺自己。 上报上去,亓秋也没能安分多少,罗念玉此刻恨不得全杀了为好。 “明日,郡守府重办定亲宴,到时候人多眼杂,趁乱把计划给实施了,别犹豫不决,见机行事。”他吩咐道。 “记得,伪装成永安郡本地人,不要露了馅,不要拖后退。” “是!” 跪在地上的人铿锵有力地回答着,惹得罗念玉的眉头又紧了三分。 “你们是不是有病!这么大声干什么?不如去号召全天下的人,我罗念玉要密谋坏事?” 他不冷不淡地开了个冷笑话,阴嗖嗖的,渗人。 那些人都知道,主子最近心烦得很,也没再小声认错,都悄悄地散去。 待窗外的冷风过境,木门上留下冬天的印记。 罗念玉才轻声换道:“阿楼。” 黑衣少年,单薄的身影又冒了出来,半跪在地,等待他的吩咐。 “明日把这琉璃发簪丢进瞿芳的衣袖里,把毒药多下点,最好让她不小心逃出来发疯的时候,暴毙而亡。” “是。”阿楼轻声回答。 这让罗念玉心中畅快不少,阿楼是他的得力助手。 最后离去前,他递了一套厚衣裳过去,淡淡道:“天冷,穿上吧。” 慈眉善目的模样,轻柔清冷的语气。 让阿楼不由得抬起了头,他望着罗念玉的模样,脑子里总闪过了什么东西。 比如火海。 令他头疼欲裂。 最后他低沉道,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好。”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50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1 章 定亲宴当天早晨下了一场小雪。 雪子落在地上,还不过几秒便洇成一点点的小水迹。 人们口中哈出的白雾也瞬间随风消散。 定亲宴的排场很大,恨不得如同正式娶亲那般热闹,全程由陈家主母和郡守大夫人主持。 方方面面,里里外外,礼数齐全,比先前那场多了几分文雅。 各家贵客都已赶到,路夫人借机问了骆云的安好,得知月璃总店的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心中多了几分打算。 但骆云一眼看透,路夫人的想法,他回绝了。 他说他不会发疯。 他说若非不是小月姐姐善心大发,这样的冷天,他许是已经死了。 路夫人的气叹了一遍又一遍,眼泪也掉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什么也没说,塞了许多银子和许多桃子饼和一些其他零嘴。 说这是骆云小时候爱吃的,上次匆忙没有带,这回让他尝尝,以后别忘了回家。 而后又赶去赴宴。 骆云接过捂得暖暖的饼袋,到底是心软了,咬了一口桃子饼,抹去了眼泪。 他渴望家,只是害怕。 那个男人再次让他没了家。 柳雾拍了拍骆云的肩膀,表示安慰:“好了,好了,骆云,不要伤心了。谁都不会丢下你的。” 骆云有些不好意思,打趣道:“雾姐姐,你最近话的确太多了,我阿母送来的零嘴都堵不上你的嘴。” “许是我年纪大了哟,说来张尧景那孩子今日定亲宴来的人可真多,这仗势比当时他们瞿老太太过寿都要热闹。”柳雾转移了话题。 她见不得母子分离,也见不得母子重逢,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会共情。 “自己疼了这么久的外孙今日这等喜事,也不知道老太太人如何了。” 宋令月从隔间过来,近日生意不景气,学员们上课的积极性也少了许多。 今日张尧景定亲宴,外头都在分发喜糖,索性让学员们偷得半日闲,让她们去玩。 “我昨日看过了老太太了。” 柳雾差异,抓着陈霜儿的手臂摇了摇,表示不敢相信。 宋令月笑道:“不管瞿夫人如何针对我们,但老太太还是记着我阿母的情,我也借着她认做的‘义孙女’过了好几天好日子。” “这情我得还。” “她日子不太好过,树倒猢狲散,屋里贴心人都没有,若非不是还有儿子,怕真是让人欺负了。” “难道她欢迎你?”骆云好奇问。 宋令月摇了摇头,“她不欢迎我,但是她说她相信不是咱们琉璃的问题导致瞿夫人发疯。” “她和我说,瞿芳发疯前,曾经见过一个黑衣男子进了她的房间,但那个男子清瘦,身上带着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 “她希望我找到那名男子,一来能还她女儿的清白——不管真疯还是假疯,至少要证明她是被人害成这样,二来能洗清我们月璃的误会。” “但我没有头绪。这老太太刚巧要给张尧景送吃的,不然还见不着黑衣男子这事。不过,没人相信她。” 柳雾再次惊讶:“你这是探望还是打听消息呢?” 宋令月无力笑道:“二者皆有吧。我更想知道的是那个所谓的高僧是什么人,我打听了一圈我都没人知晓。” 柳雾抿了抿嘴,若是梁公子在,以情报司的能力,定是信手拈来,但她没有什么权利,先前能打听到的情报已是她尽力之为。 “不管如何,至少咱们几个能拍着胸脯说,‘月璃的琉璃没问题’。”柳雾下了结束语。 - 定亲宴设在中午,热热闹闹,太阳这会儿都很给面子地跑了出来。 阳光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为一个宴会,增添了更多的火气。 张尧景正在大堂里给陈夫人递上茶。 这不是正式的成亲,郡守大人和陈老爷并没有出席。 半杯温烫茶水,寓意着定了亲后,以后有一半的心思得花在女方身上。 “夫人,请喝茶——” 话语刚落,张尧景的面前不知是闪过什么东西。 一身薄红大袄闯进了他的眼里。 ——是瞿芳,他需要称作:“阿母”的女人。 此刻她神态疯疯癫癫的,眼神却又清澈得很,没有往日那般高贵精致的模样,长发被勉强地挽成一个发髻,发髻上有很明显的一枚琉璃发簪。 她哭着喊着道:“阿尧,我才是你的阿母啊!你怎能认别的女人当阿母!” 她伸出手指着郡守大夫人坐的位置,怒喊道:“那是我的位置!我才是阿尧的母亲!” 说完想要往那边冲去,因起身太着急,还将张尧景手中的那杯温茶给打翻在地。 发出清脆一响。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讶到了,直至茶杯落地才惊醒反应过来。 “快!来人,给我抓住她,别扰了今日的吉时。”大夫人一声令下,仆人纷纷上前。 瞿芳见状,她不在执着于那把椅子所带来的尊贵。 而是转而扑向了一身暗粉色华服的张尧景,睁着眼睛,神色严肃道:“阿尧,我是你的母亲!我可是郡守夫人,快!快!让那些人退下,不能让那些贱人碰我!” 张尧景此刻心中的烦闷到了极点,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贵客这么多,怎么她偏偏要坏自己的好事? 他冷冷道:“放手。” 瞿芳不可置信地听见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让她放手。 她拼了命从南瓷坊走到北墨坊,如今他却让她置于孤立境地。 “别让我难堪。” “母子情分早已断了,还望三夫人自重。” 这一句话彻底将她击垮,她溃不成军,双手缓缓地滑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因为心里太痛了,她有一瞬的清醒。 她如同提线木偶般往外走去,甫一迈过门槛,又觉钻心地疼,疼得脑子搅成了浆糊。 她好像要失去这一刻的清醒了,她用指甲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疼痛来保持清醒。 可最终无功而返。 众人见这瞿夫人又开始发了疯,吓得纷纷往后退。 唯独喜气洋洋的与瞿府松桂堂别无二致的松竹堂里,张尧景背光而立,冷漠出声:“来人,给我拿下,押进后宅,严加看守。” 郡守大夫人露出了欣慰的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她暗中培育的孩子,杀伐果断利落,以后将会是一个好官。 瞿芳的眼泪和嘴角的鲜血最后渗入了院中的石砖里。 - “瞿夫人死了?” 岩三从外头带来的最新消息让月璃众人惊得说不出话。 这几天像是过眼烟一般,任何事情都匆匆忙忙地飞驰而过。 还未来得及咀嚼上一件事,下一件事就奔涌而至,让人措手不及。 “听说,死的时候正好是定亲宴结束那刻,这事太玄了。” 岩三继续说道。 “大抵是嫌晦气,秘不发丧,连这消息都是今日才流出来。但我这小道消息说是那日便死了。” 柳雾此刻也没有先前瞿夫人发疯这事儿感到的松快,如今心里只有沉沉的负重感。 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 岩三的话又吸引了众人的思绪。 “不过那日还有一件怪事。有好几个人吃过午宴后回去都病倒了,有几个严重的找了善园神医杜大夫,把脉了没有什么问题,可就是不见好。” “巧的是,咱们几个学员也觉得不舒服,也去找了杜大夫,没查出什么问题,今日找我告假在宿舍休息,说到这,我和你说一声。” 宋令月点了点头,同柳雾准备出门去探望。 刚一打开培训班的大门,被门外聚集的众多的百姓们给惊吓到了。 “诸位,月璃今日正常营业,请各位挪步往前排队。这边是培训班,不卖琉璃。”宋令月开口解释道。 却被不知从何处丢来的鸡蛋给砸了肩膀,那一瞬疼得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你这琉璃附魔了!所以瞿夫人头戴琉璃饰品,最后发疯癫狂致死,如今家中有琉璃饰品的大家都不清不白的生病,难受,连杜神医都诊断不出来!” “果然如高僧所言,你这琉璃附魔了!!!” “兄弟们!给我砸了这琉璃铺子,保证咱们永安郡的安宁和康健!!”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若非不是路夫人留下的家丁阻挡了一部分的白菜鸡蛋攻击,宋令月怕是要被他们活生生给吃了不可。 他们都没有给她一句辩驳的机会,也没有给她一段弄清楚事实情况的空隙。 连着三天,宋令月被坚信琉璃附魔的百姓们追着堵着,最后只能躲在月璃里,无法回家。 连同其他人和学员都被波及。 而唯一能逃过他们的“追杀”的只有骆云。 因为他是路家的人,身边还有家丁,阳气足,不会被附魔。 得益于骆云,岩三的家人都被妥善安排,暂且送出了永安郡。 也得益于骆云,从外面带来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除了永安郡外,其他的月璃算是分店,没有总店的“附魔”力度大,于是各地做了一场法事算是解决了。 坏消息:郡中的百姓和贵族都纷纷倒下,各自的身体生病程度不一,而谣言的源头不知从何而来。 这样大规模的生病莫非是细菌或者病毒感染? 她问骆云,郡中大夫们针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生病是否有没有排除是瘟疫? 骆云点了点头,道:“他们都说不是瘟疫,没有出现明显的传染症状,但是郡守大人也无措,只能按照治疗瘟疫的法子,每日在郡中消毒。” “郡守大人不敢表明出‘永安郡瘟疫’这样的信息出来,目前还能控制住局面,若不是瘟疫,却被有心人传了出来,恐是官职不保。” “京华城那边也不太平,郡守大人不想多事。” 离去前,他担忧道:“小月姐姐,我一个人暂时无力查到源头,可我总感觉若这事还不出现突破口,我恐你们会有难。” “到时候,我搬出路家身份,怕是要护不住你们了。” 宋令月知晓他说的是实话,骆云不过刚十四岁,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古代人思想未启,信奉神鬼,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 瞿夫人的死亡和郡中百姓生病,一切都蹊跷。 宋令月需要出门查证,可眼下被困在这里,堪堪自保。 深冬已至,天黑得愈加早了,北风呼呼地刮着。 那一天正是梁疏淮和李大哥离开的第一百天,也是收不到梁疏淮信件的第三十天,更是宋令月被困在月璃的第十天。 月璃的木门终究是被人撞开了。 密集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月璃。 为首的男子似乎是侯娘子家的人,记得侯娘子同她说过,她有庶出的哥哥在官府当差。 他伸出手臂,高高举起手指,淡淡地下令:“给我把宋令月抓起来。” 北风刮得火把忽明忽灭,如同这永安郡要变了的天。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51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2 章 宋令月被两名男子反手绞起来。 生疼。 多年的琉璃制作让她的肩胛骨变得僵硬,如今贸然反绞,那种拉扯肌肉和骨头的痛感直达四肢百骸。 眼泪就这样掉了出来。 骆云带着家丁与柳雾、岩三和陈霜儿奋力相拦。 陈祖母抱着燕舞,本想唤来学员们一起求情,转头望去,身后无一人。 她忘了,这么多天里,那些学员也有生病的症状,她们也都相信了那些传言——琉璃附了魔,接触的人不疯则生病。 她缓缓地跪下,宋令月不是她的亲孙女,可不管是给了她和霜儿一个温馨的家还是给了霜儿一门能活下去的手艺,她早已把她当亲孙女。 小月儿也曾是一名苦难女子。 “官爷,老身给您磕头了,不要抓走小月啊!” “琉璃没有问题的!你看我们这些人都好好的!” “我们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疯,官爷,你瞧瞧我们,不要听信传闻啊!” 陈祖母磕了几个头。 其他人纷纷效仿起来,唯独骆云刚要下跪,被家丁死死地架着。 宋令月垂着头,她的眼泪决堤。 “若再有求情者,一同关押。带走。” 羞辱感充斥进大脑里,她被人押着往前冲着。 众人的拍手叫好,众人的议论纷纷充斥进大脑里,她努力地昂着头去望。 那些拍手叫好的人里,有许多,她见过的,曾在琉璃铺里笑着砍价的人,曾在课堂上出现过的人。 她恨这个时代。 门外那些火终究是烧到了月璃。 其他饰品的价格再次迎来了狂欢,那些既得利益者也再次迎来的狂欢。 - 檀香幽幽。 郡守府内,修雅堂。 郡守大夫人坐在高位上,如今得了嫡子又攀上了如意亲家。 她气势高涨。 永安郡各贵族坐在下面,议论纷纷,整个大堂笼上了一层嗡嗡的纱布。 “好了。”大夫人开口制止,主持大局。 “如今月璃的掌柜宋令月已经被抓住,关押住了。” “法事也让人做了好几场,诸位还有什么担心的?” 堂下一寂。 没人再开口。 的确,该做的都做了,可怎的这不见好啊? 若是那些百姓身子弱的,命贱的死了不为过。 可各家总有老弱病残的,怕是要撑不住。 可大家不敢让郡守大人去青槐州或是别的州郡请更厉害的大夫来看。 郡守若是被撤职,这么多年的贿赂不是白费了吗? 贿赂的事早已是墨守成规,见不得人的。这些年瞿夫人看着风光得意,但谁都知道主母只有郡守大人。 侯家夫人倒是心急的,主要是自家的乖女最爱买琉璃饰品,虽说没有发疯,生病也不严重,可就怕以后耽误的婚嫁。 “大夫人,不如咱们去设一支伪装小队,让他们去别的州郡请神医过来瞧瞧如何?” 大夫人微微垂着眼,手中摩挲着念珠,心中盘算起来。 若是“伪装”的确没有违反自家老爷的禁令,可一旦出了城,若真是瘟疫,那岂不是将事情扩大?真若是害了别的州郡,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大夫人一时间拿不住主意。 稳住贵族是老爷吩咐下来的命令。 最后游离地目光落在了下首,清冷的一言不发的罗念玉的身上。 她问:“罗公子是今日我特意请来的,虽是青槐州人士,但与咱们佛寺的高僧有缘,先前压制住瞿芳的发疯便是高僧有为。” “只是这后面所发生的事,不知你见如何?” 罗念玉听到问询,颔首点了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面无表情,陷入的沉思。 京华城那边,似是准备妥当,不过进攻还需三日后。 瞿芳死了,他得以顺手地接下了青槐州全州郡的业务。 且这一阵子琉璃被压制,牙子抓来的笼鸟哑雀也轻松成功的多了起来,以及其他饰品价格的高新。 罗念玉赚得盆满钵满,连同上头大人那里也能补足,更别说虽被梁二公子查了导致的小损失。 ——连夜交了十万两税。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三日后,他需要配合京华城,让大启一步一步地乱起来。 “高僧说,这琉璃出现得蹊跷。” “的确,我这么多年只在宋令月手中见过。” “魔物总是突然变强。高僧猜测前期月璃只在咱们永安郡发展,所以起初魔力不强。” “只是后来,这月璃里的琉璃附魔——迷惑了我,让我同她签订了运输契约。” “宋令月的能力也越来越强,琉璃也成了真正的魔物。” “我也有错。我甘愿自毁契约——” 大夫人内心翻了白眼,铺垫了半天都没进主题,可瞧见堂下众多夫人一脸期许的模样,也不好开口打破。 只能委婉道:“罗公子不必自责,这琉璃被附魔,被迷惑也非您本意。只是这事到底如何处理——” 罗念玉的木扇轻轻地拢合,紧紧地捏着。 道:“不瞒大家,高僧离去前,同我说,若想真正的压制,唯有一个办法——” “只是我觉太过残忍,毕竟宋令月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罗念玉佯装犹豫,支支吾吾。 郡守大夫人知道,他不想担责任,可高僧又只和他有缘。 若非罗念玉请求,瞿芳那日还不知道要疯多久。 她诚恳道:“兹事体大,事关全郡百姓。罗公子但说无妨。” 罗念玉自是求之不得,佯装哀愁道:“高僧说,三日后午间人间阳气正旺的时候,斩杀方可清除所有附魔。” - 京华城内。 深冬肃杀之气蔓延。 有人亲眼瞧见应要镇守西北的护国公府梁少将军纵马回了京华城。 不知是从哪传了不好的消息,梁少将军怕战。 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西突□□,越过边境,直驱京华城。 皇宫内,内阁小书房内。 梁疏淮跪在地上,正在与承帝上报战况。 “西突本是凶蛮之族,如今却似有神助一般,绕着边境打圈,并没有开战之意。” “陛下下旨召臣归朝,臣离去前,已将军营妥善处置好。” “梁疏淮。”承帝正坐在龙椅上,仔细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军情。 “若真会开战,我不会选你去镇守。你没有作战的经验,又是众所皆知的‘纨绔子弟’。” “朕此举,乃声东击西。” “近日南方有异动,探子报来,似是青槐州和江谷州那两处。” “我任命你去镇守,能让你避免那些异动的干系。” “西突不会攻打,也不会回撤,除非京华城换主。” 承帝说得赤裸裸,让跪在地上的梁疏淮心中沉了几沉。 江谷州,先前是阿父的商场,如今是梁疏潇的商场。 整个梁家,只有梁疏潇带着他的侧室暂且定居在江谷州。 “臣斗胆,陛下可是怀疑臣的兄长?”梁疏淮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朕已有证据。”承帝坦言,“但不够。” “朕召你回来,命你潜入青槐州和江谷州收集他们异动的证据,必要时一举拿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城外的传言,也是那些人故意制造,晚些时刻即可平息。” “这一枚牌子,必要时保你性命。” 梁疏淮接过沉甸甸的令牌,谢过恩后退了出去,望着雾蒙蒙的京华城的天,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要抓梁家的人,但不愿伤害梁家。 这是陛下早已设定好的结局。 - 宋令月被关押在郡守府的大牢里已有两日。 这两日内,月璃众人想尽法子求人把宋令月给捞出来,以往的贵客都纷纷避让——魔女就该死! 有些人说的话太过难听,陈霜儿没有比划给她看。 “罗公子都没有办法是吗?”宋令月唯独能想到的有权利的只有罗念玉。 陈霜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令月的声音小了几分,问:“梁疏淮那边有消息了吗?” 陈霜儿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却是急得哭了起来,比划着:梁疏淮肯定是消失了。 宋令月叹了一口气,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不通,说不定梁疏淮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她觉得梁疏淮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想这样胡乱揣测。 宋令月开了个玩笑:“大难临头各自飞。” “有你们在,我已经很欣慰了。” 心里却还是期待着梁疏淮出现,即使他对她说救不了,她也无妨。 本是偷来的身份,还有这时间最容易也能够去的心动与爱情。 “行了行了,够了啊。”看守的官兵不耐烦地催促着。 陈霜儿脸上露出凶狠,银子越给越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但也没有办法,临走前,再塞了点吃食给宋令月。 官兵见着正是古华楼的美食,随口念叨三日后就死了,吃这么好干嘛。 很小声的话。 可是被宋令月捕捉到了。 这间大牢里有许多老鼠,因此她时刻保持着精神以免出现“老鼠骑脸”的恐怖情况。 耳力在这两天里,提高得飞快。 “三日后,死了。” 什么意思? 宋令月突然心慌了起来,难道在古代这种情况是要被砍头的吗? 这不是谣言吗?! 她忙不迭地唤醒了系统。 “517!在不在!” 【宿主,请吩咐。】 “你听见没有,那些人要杀我啊!!亲!” 宋令月第一次慌了阵脚。 “他们杀了我,那这个琉璃宣传怎么办??” 直到许久后,电子音响起。 【请宿主努力自救哦。】 【若是宿主不小心死掉了,应是会重新分配宿主,继续宣传琉璃文化。】 宋令月:?? “可是他们都认定琉璃文化是魔物啊??之后还怎么宣传??” 【517暂且不清楚哦。】 说完就下线不再回应了。 宋令月有预感,他们可能是再选合适的人选了。 “梁疏淮,你会来救我吗?”她喃喃自语。 脑海里开始闪现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心口一痛,她突然无力呼吸。 瘫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窗外投射下来的一小片日光。 - 三日很快。 对宋令月来说,却是漫长无比。 她从未放弃自救,可身处困境的现状,让她第一次也是终于切身体会到古代的“等级森严”和封建制度的权利压迫。 郡守大夫人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她就要付出宝贵的生命。 她身着囚服,被捆绑着手。由官兵推搡着往前走。 阳光很刺眼,她适应了许久才敢睁开眼。 直到上了法场,被一脚踢着跪下,她才抬眸望着台下的人们。 月璃的伙伴们都来了,他们在哭,被紧紧地固在圈外。 圈内,宋令月的眼神才松动,似有眼泪流出,落下的一瞬,她感受到了无比刺骨的寒冷。 “时辰到,斩!”郡守一声令下。 宋令月被人推倒匍匐在树桩上。 她能闻到令人恶心的,厚重的鲜血气味。 她闭上了眼睛。 她想通了,死了就死吧,这世界没有她,照样转。 只是,源源不断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湿濡了鲜血,她突然大口呼吸起来。 ——她明明还是想活着呀! 刀锋已经落下,脖颈上的凉意深重,宋令月彻底心死。 “咚!——” 法场一片寂静。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52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3 章 梁疏淮一箭直接射击下了刀柄。 砍刀应声而落,发出响鸣。 台上的张舒知大声呵道:“什么人?竟敢劫法场?” 马蹄声渐渐靠近,扬起了浅浅的一层灰尘。 张舒知伸直了脑袋去瞧,那人半戴面具,骑在马背上,手中拿着一块金牌。 直至到了自己的面前,张舒知才看清,那枚金牌上面雕刻着龙。 这枚牌子似是当年进殿时,得以有幸见过真龙天子容颜,他腰间挂着这枚金牌。 张舒知无需再问,这是陛下派来的人。 见牌如见天子,张舒知拦住了其他官兵,跪拜了下去。 梁疏淮吞了烟,换了嗓音,道:“陛下有令——” 在场的所有人听闻“陛下有令”四字后,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低着头听马背上的人的旨意。 “永安郡月璃一事蹊跷难解,且与另一件事情有关。兹事体大,速速放人,待明察后,自给百姓一个交代。” 梁疏淮的话将所有人的议论都堵上了。 张舒知高喊:“遵旨。” 而后迅速喊人将宋令月给放了。 从被砍头到得救,不过是须臾。也不过是马背上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话。 宋令月得救了,可她恍若隔世。 她听闻皇上都关心月璃的事情,第一反应是系统搞得解决办法? 直到马背上那身着华服的伸手过来扶起了她。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幽的梅花香气。 ——那是只有梁疏淮身上才有的香气。 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不是说是陛下派来的人吗?梁疏淮和陛下有什么关系吗?他不是没有考取功名吗? 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宋令月彻底晕了过去。 清瘦如纸片的身躯落入了梁疏淮的怀抱里。 梁疏淮不便在此刻揭露身份,依依不舍地将宋令月传给了上来帮扶的柳雾。 - 梁疏淮拒绝了张舒知的热情邀请,只道自己是宣旨同时协助郡守张大人调查“月璃魔物”一案。 递过了承帝特制的委任状,上头称梁疏淮这人叫越辰,今年暗中选上来的新武将。 任命为特设的州郡调度使,直到事件真相告破才会再任命其他新的职位。 故意在张舒知安排的跟踪者面前入住松阳客栈后,雇了一个小厮伪装是他。 而后一个飞身,从北墨坊去了新北坊。 夜静得吓人。 可梁疏淮的心跳如战鼓。 一路飞身到新北坊的家中前,他才跳下墙头,理了理服饰,推门而入。 宋令月从法场上救下来,一直高烧不退,柳雾找遍了全郡的大夫,只有善园旁的杜大夫愿意来。 “小月怎么样了?” 梁疏淮进了屋,瞧见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女。 面容枯槁,连往日娇嫩的红唇此刻都没有了血色。 柳雾被梁疏淮这冷不丁的一声给吓到了。 看清来人后,柳雾的脸色算不上太好,即使是自己的上峰。 她只冷冷道:“你再晚一点回来,你不如去地下寻她。” 陈霜儿拉了拉柳雾的衣袖,示意别说了,虽然她自己也瞧不上这“姗姗来迟”的梁疏淮罢了。 梁疏淮不能禀明今日救下她的人是自己,他理解她们的瞧不上。 “那就让小月安心修养吧。”梁疏淮道:“我已得了查明情况的权利,我定回帮月璃洗刷谣言,恢复名誉。” 说完依依不舍,欲将要走。 床上的人似乎有感知一般,她无意识地轻声唤道:“阿淮...” 梁疏淮心中百感交集,挪不动离开的脚步,转而飞奔过去,半跪在床榻处,紧紧地握着宋令月的手。 “我在。”他轻声回应。 宋令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瞧见梁疏淮的俊脸——数月不见,他好似长开了许多,晒黑了许多,下颚线也更为明朗,紧皱的眉头有了成年男子的气概。 “你的事情终于办好了吗?你终于回来了啊。” 她发出了轻叹一声。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的思念终如彼此的眼泪决堤。 柳雾和陈霜儿见状,离开了房间。 去外屋同岩三他们商量后续安排的事。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宋令月微微啜泣的声响。 梁疏淮轻轻地抚摸上她的脸庞,清瘦得没了往日的可爱,更为成熟的模样。 他动情一吻。 吻上了她微蹙的眉,还有那滴悬在脸庞边上的眼泪。 “还好我今日赶到了。”梁疏淮此刻才敢袒露心声,“我不知道,他们竟然为了这样的毫无根据的可笑的传闻,要杀你。” 现在回想,皆是一阵后怕。 宋令月笑了笑:“你赶上了就好。若实在是没赶上——” 梁疏淮情绪有些激动,他伸手阻拦了宋令月想要继续说的话。 “不会有假设,若真发生了,我恐怕会——” 会让他们陪葬? 这样的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自古以来,冤假错案有多少件,而那些审错了的官员又有多少真正地为错误付出了代价呢。 饶他是护国公府的世子爷,他也没有真正的权利,让他们陪葬。 在军营数月,他已知生命的宝贵,也已知他要遵守的秩序与规则,这样才不能害别人。 就连陛下要惩治,也只能想尽法子帮自己摘出去罢了。 “阿淮。” 宋令月出声拉回了梁疏淮的思绪。 “若我不是宋令月,你还会喜欢我吗?” 经历了生死之劫,她要坦白,让这份爱意不能不明不白。 梁疏淮早已清楚她不是原来那位姑娘。 他欢喜她肯同他明说。 他笑道:“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不曾是别人。不是因为那份婚契,而是因为你。” 宋令月心中欢喜,堪要再次落泪。 又被梁疏淮亲了亲额间,最后他在嘴唇上蜻蜓点水。 他克制了汹涌的爱意。 宋令月再次唤道:“阿淮。” “我在。”他答。 “我想要查明这一切。” 语气坚定,字字铿锵。 宋令月此刻不再是以前只想赚钱的宋令月了,她不理解,她谁都没有惹怒,为什么有人一定要传出这样的传闻,甚至要至她于死地呢? “还有,郡中的百姓皆一个一个病倒,但杜大夫明明诊断他们皆没有什么大病,更有甚者,病了几天后离开了永安郡,人就不药而愈了。”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不是琉璃的错,我不能让琉璃担罪名。” 梁疏淮捏了捏她的手,道:“我陪你查。” - 梁疏淮的伪装身份在永安郡的调查进展不快,甚至有好几件证据明明白白地指向月璃。 他自是不信。 轻松得来的证据,唯独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他知道,张舒知有多想打发他这个州郡调度使。 他偏不如他们的愿。 故意走街串巷,实则暗中调查陛下嘱咐的南方饰品价格昂贵一事。 他从前从未想过,为何琉璃平价,为何其他材质的饰品昂贵。 走寻几日,似是许多东西都连起来。 比如,现在永安郡最大的运输商是罗念玉,比如先前的王娘子和吴娘子在瞿夫人死后,似乎与罗念玉有了往来。 一切都似是与罗念玉有关。 而罗念玉,与江谷州的许多商家的关系可谓是紧密相连。 暗地里,他做回梁疏淮,他陪宋令月走访了好几户杜大夫所说的离开永安郡便不药而愈的人,得出了每日半夜头疼欲裂的症状,但喝水后又会缓解许多。 还发现越是离郡中水井越近的几户便病得越加厉害,反而是离水井越远的人,生病的症状有所减轻。 宋令月还做了一种——她说是什么义可赛尔表格,详细地将郡中百姓生病的程度与各种可能得要素排列好。 一目了然,与生病有关的最多的是水井的距离。 暂时无解。 直到那一天,梁疏淮突然在后半夜里感受到头疼欲裂,他回想起那人缓解的法子,猛灌一杯水后,望着晃动的水杯内的水面。 他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忙不迭地从所带的行礼中,找出一只最不起眼的银簪——那日陛下召见,他隐秘地回了一趟家,同阿母坦白他已有心上人,回绝了媒人带来的亲事——阿母准备了许多传家宝物要送给未过门的儿媳,其中不乏各种名贵。 将银簪插入水中,起初没有任何变化,直至一个时辰后,银簪变黑了。 水里有毒。 剂量很轻微。 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为什么离水井越近的人反而生病的程度越严重。 那些人可以随取随喝,而住得远的人因为挑水路程远,索性打得多喝得少。 更有甚者直接喝河水。 生病的人依旧源源不断,这说明那人并没有停止在郡中水井下毒。 “全郡中五个坊市,每个坊市五条巷街,每一条巷街有两个水井,分布在稍前端和稍后端。” 宋令月得到梁疏淮的猜测后,立马做出了一张地图,并折了一根院中树木的树桩做教棍。 “总共有五十个水井。” “所有的水井都是连同的。” “按照我统计的数据来看,冬天里,大多数人是在午时三刻天气最暖和的时间出门挑水。” “而按照阿淮上次做的测试,我们合理推测,凶手大概会在巳时三刻下毒。” “而且,依据我给出的数据,生病最严重的人群集中在南瓷坊,那么我们可以缩小范围,凶手最有可能在南辞坊的一、二、三巷街的其中一个水井下毒。” “这样,我们的任务就会比较轻松。” 岩三数了数,去掉不能说话的陈霜儿和年幼的燕舞,以及陈祖母。 骆云,柳雾,和自己,以及宋令月和梁疏淮,也才五个人。但是水井一共有六个。 “可是,我们只有五个人..要是李公子在就好了...”岩三没由来的自言自语,陈霜儿的脸色变了变。 她比划道:我来。 宋令月觉得不妥,若是陈霜儿出了什么事,喊都喊不出声。 梁疏淮倒是没有反驳,他拿出了一枚竹制口哨,道:“这是李大哥做的。” “抱歉,我一直想寻一个时机给你,这是我回来前他加紧做的。” “他暂且被家事困住了。” 陈霜儿接过,比划:谢谢。 终得知李无殊的消息,又扬起笑脸,继续比划: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有哨子。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这样吧,我等会做几个哨子,每人配一个,若是哪里发现了异动,就吹响表示通知。”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只等明天实践。 “注意,一切以安全为主。凶手可能是正常百姓,也有可能身着特殊,总之谁在那个时间点靠近水井而不打水之人,大家都要仔细留意。” 宋令月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趁这个时间段,梁疏淮发动了暗卫所的人,守在这几个巷街,保证大家的安全。 -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晴朗。 虽然宋令月被梁疏淮救下,但还是有个别百姓视琉璃为魔物,视宋令月为魔女。 于是宋令月只能浑身乔装打扮,不一会儿便热出了汗。 等待需要耐心。 好在这样的耐心等待,没有白费。 时辰一到。 巷三街的第一个水井出现了一名眼生的男子,他戴着可疑的半边面具,身着暗纹玄色棉服,隐藏在一群路人里,手中似是将什么东西借着路过的时候撒了进去。 那人走得飞快,宋令月来不及通知,直接上身飞扑,抓住了那人的肩膀,那人似是下意识地要将她掀倒在地。 梁疏淮安排的暗卫纷纷上前,那男子见状收了手,准备走为上计。 宋令月终于得逞,她摘下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手中拿着面具,呆滞在原地。 “咚——啪——”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她低头望去。 一个琉璃夹红玉镶玛瑙胸针,一分为二。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53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4 章 “这枚胸针是罗念玉的?” 梁疏淮看着躺在宋令月手心的裂开的胸针。 宋令月点了点头。 “当时月璃刚开高端定制线,侯娘子与他都捧场定了新饰品。” “我记得侯娘子定的是翠鸟摆件,为了送给她祖母。” “罗念玉定的就是这枚胸针。” 梁疏淮继续问道:“这胸针,独一无二吗?只有罗念玉有吗?你后续可还有做过相同的饰品卖出去吗?” 宋令月斩钉截铁道:“独一无二!我后来不曾再做过这样的,月璃也不曾卖过这样的。” “我当时下了令,一是因为罗公子算是老朋友,二来是因为之后想和他谈合作,于是做了个特殊的。” 梁疏淮的眉头紧皱。 江谷州和青槐州两州收集到的证据纷纷都指向罗念玉。 可偏偏,偏偏不足以证明是他干的。 一个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商业帝国? 他上头的大人到底是谁? 梁疏淮无端想到了那一枚暗红色的钱袋。 难道护着罗念玉的上头大人是梁疏潇吗? 若真是这样,陛下想要彻查梁疏潇的理由串起来了。 可为什么不彻查阿父? 单单只查梁疏潇? 梁疏淮心中翻江倒海,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息。 宋令月望着一脸严肃的梁疏淮,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说出来:“阿淮。” “我今日..看见那男子的容颜了。” “不是罗念玉的脸。” “是一名年轻男子,好似和我一般大。” “他长什么样?”梁疏淮激动道。 若是能找到这名下毒男子,说不定能让他指认罗念玉。 这样所有的证据,他都有法子让他一一承认。 “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宋令月坦然。 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了神,怎么会有和宋令月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难道你有弟弟或者哥哥?”柳雾问道, 宋令月摇了摇头,原身的记忆里是没有所谓的哥哥或弟弟的。 “常言道,外甥多像舅,会不会是你的表哥?”柳雾再次问道,猜测可能的答案。 宋令月再摇了摇头,沉默后,说道:“我的记忆里,阿母应是没有哥哥或弟弟的,也有可能有?” “我记不太清了。” 自从梁疏淮回来后,骆云的胆子越加的大了,他满不在乎道:“把人想办法抓回来呗。” 岩三嗤笑:“哪有这么轻松,打草惊蛇,这人估计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我们抓到了。” 梁疏淮沉默不言,拿着手中的胸针,想到了调查罗念玉的时候,当年的一件往事。 他看了一眼宋令月。 攥紧了这枚胸针。 - 善园无人知的地下,有一间暗室。 抓那黑衣男子和罗念玉,对于情报司和暗卫所而言,轻而易举。 梁疏淮将这两人分押在两间房间里。 碍于这黑衣男子或许真是宋令月的亲人,他没有一上来采用酷刑,只是让他先昏迷。 对于罗念玉来说。 梁疏淮轻蔑地下令,“上老虎凳。” 被人从床上抓来的罗念玉此刻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待坐在冰冷的老虎凳上,他的思绪清醒了许多。 他看清了眼前的男子正是宋令月的夫君,梁公子。 不由得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毛头小子干什么?想替宋令月报仇吗?你这是乱用私刑!” “来人啊!我要见郡守大人!来人啊!” 梁疏淮拿出来少将军的气势,笑了笑:“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 “至于私刑——”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年少时伪装的纨绔在此刻统统散去,只剩下对待敌人才有的狠厉。 随着一阵痛苦的哀嚎后,罗念玉还有半条命。 他依旧恶狠狠地说道:“你想要什么?要钱我可以给你,我有的是钱,你要是要权,待我之后,放我出去,我定会给允你权利。” 梁疏淮将胸针扔在他的面前,发出清脆声。 而后反问道:“罗公子说的‘待我之后’莫不是京华城动乱?” “你可知,这是什么时候了?” 罗念玉心中一凉。 这人怎么知道京华城会有动乱的? 梁疏淮笑了笑,道:“京华城三日前的动乱已经被陛下出兵镇压了。” “主谋都伏法了,罗公子还要倔强到什么时候?” 罗念玉目瞪口呆,眼神麻木,往日的风雅统统不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似是陷入了癫狂,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就是三日前了?” “明明是一步一步乱的啊?” “先永安郡,再青槐州,最后江谷州——” 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是这梁公子诈自己,冷静道:“你说主谋已伏法,你说说主谋是谁?” 梁疏淮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坐回了椅子上。 “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告诉你主谋是谁。” 他一字一顿,略带气声,道:“护、国、公、府。” 罗念玉的表情骤变,神情开始恍惚,梁疏潇起兵谋反失败,意味着他投的钱全都打了水漂,意味着他得不到他所做的允诺。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可是一千万两! 这么多年的一千万两!! 梁疏淮再刺激一番:“罗念玉,你知道吗,外面下雪了。” “和很多年前,京华城里那一场雪,一般大。” “你杀了你最喜爱的那位姑娘吧?” 罗念玉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瞳孔放大,那段埋在心底的记忆再次翻了出来。 被废掉的宋御史,他家的女儿被嫁到了永安郡。 那人生了一男一女,双生子。 那女人无意中撞破了牙子们的交易,罗念玉当时刚刚升上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他在一个破房子里杀了那女人。 本是找不到的,那女人躲得极为巧妙,可一声啼哭暴露了她躲藏的位置。 男孩他带了回去贡献给上头大人培训成打手,女孩当时似是死了? 他没有管。 总之,他杀了他年少时喜欢的姑娘,还放了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只能对着月光忏悔。 多可笑。 “所以,在水井中下毒的男子是宋令月的阿弟?也就是同你一起抓来的男子?” 罗念玉此刻一身轻松,高度配合,他点了点头,道:“他叫阿楼。” “那南边两州的饰品价格居高不下,牙子拐卖笼鸟哑雀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罗念玉有问必答:“不管梁疏潇谋不谋反,我都需要钱。高昂的饰品是来钱最多的途径,而那些哑雀笼鸟,则是来钱最快的方式,我需要钱。” “而梁疏潇谋反了,那么要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每一级官员我都要送银子,送哑雀笼鸟。” “为的还是最后我能得到的更多的钱。” “我当年就是为了钱,而亲手杀了她。” 罗念玉将所有情况交代清楚,签字画押后,也没有再经历酷刑。 一是他怕疼。 二是他不发病的时候,想起来了自己有了夫人,有了孩子。 所以他配合得很好,株连九族跑不掉,可他恳求放过他的幼儿。 “骆云,那孩子也是我拐走的。又是为了钱,有一位大人有龙阳之好,我就想把他贡献上去。” “怎么样,骆云认祖归宗了吗?回家了吗?” 梁疏淮没有回答。 暗室的门打开后,依旧是黑暗。 他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地面。 天刚晓。 雨雪霏霏。 梁疏淮伸出手,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 - 经过罗念玉的自首后,阿楼那边也坦白了余勇的死,瞿芳的死,以及在水井下毒的毒药是何物。 杜大夫依据毒物炮制了解药,经过不间断地分发药物,郡中的百姓已好得差不多。 作为主犯和从犯,罗念玉和阿楼被秘密送往京华城。 在离去前,阿楼和宋令月见了一面。 阿楼听闻罗念玉说宋令月就是他的阿姐时,呆滞了片刻。 最后露出了深深愧疚的表情。 他被反押着,嗡声嗡气地道歉。 而宋令月摇了摇头,却给了他一个拥抱。 下毒,按律当斩。 这也许是她们两姐弟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面了。 宋令月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烫得阿楼最后分别前,不停地喊道:“阿姐!阿姐!” 撕心裂肺。 隆冬的冷气都被这样的伤心情绪撕裂成两半。 京华城内。 承帝得了梁疏淮的消息,轻松地镇压了三日后的谋反。 梁疏潇被抓住时,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他的计划缜密。 直到见到挂帅的少将军是梁疏淮时。 他才放声大笑:“为什么!祖父偏偏只看重你!!为什么你才是嫡子!!” 多年的表面平和终是在这个隆冬撕破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 起兵谋反,按理应要株连九族。 但承帝却破天荒地来到了狱中,审问梁疏潇。 随从的还有梁疏淮。 “你为何要勾结西突,起兵谋反朕?” 高贵的帝王睥睨着枯坐在地上的人。 梁疏潇也已无所畏惧,他坦然道:“祖父同启帝打天下,可他只得了一个护国公府,连王爷头衔都没挣到。” “阿父子承父业,应是梁大人。” “阿弟呢?他是嫡子,由祖父抚养长大,祖父教他骑马教他练枪,以后他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爷。” “我呢?庶子一个,阿父阿母也不曾爱我,而我不过是想入仕替我自己挣个前程罢了。” “可祖父却勒令后代都不准入仕——” “呵,祖父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这辈子再无入内阁之可能。” “陛下我不甘心。” “您瞧,我起兵谋反,我的阿弟不也好好地站在您的身旁,平安无事吗?” 梁疏潇说完,空气中一寂。 等了许久,承帝微微叹息,道:“为何你谋反,梁家能安然无恙?” “你可知,你并非梁家血脉?你是护国公梁老将军收养的战场遗孤。” “至于梁家安然无恙,那是你阿弟有一颗赤诚忠义之心,得以保全梁家。” “罢了,缘尽于此。” “当年护国公梁老将军或许不该收养你。” 三日后,梁疏潇午门问斩,悬首示众。 罗念玉关押大牢明年秋后问斩。阿楼则是关押大牢,永无释放之日。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5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 第 55 章 待京华城彻底平息后。 梁疏淮带着圣旨回到永安郡时,他才想清楚当时承帝在内阁小房间里和狱中对他说的话。 ——这位威严的帝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证据。 他感受到了一阵后怕,他也参悟透了祖父勒令后代不能入仕的原因。 伴君如伴虎,功高震主,唯有永不主动参与朝政,才能永保护国公府,整个梁家的荣华富贵与一世安宁。 可惜阿哥他不懂。 窗外的景色往后飞撤,如同不能再回首的以前。 直至圣旨到后,琉璃的名声才真正地成功恢复,所谓的魔物都是传言得以澄清。 月璃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活力。 “雾姐姐,霜儿姐姐,张大人说,陛下要召见我!” “为什么召见我啊?”她又傻傻地问道。 “一是因宋娘子你的琉璃开班教学,造福百姓脱贫致富,对江山社稷有功。” “二是宋娘子你的琉璃交易广泛,连邻国皇朝都喜爱不已,经过陛下派遣的使者商榷,琉璃此后将会正式被定为咱们大启朝同别国贸易往来的上品,为咱们大启朝贡献了巨大的贸易收入,也稳定了周边的和平。” “本官在此恭喜宋娘子。” 张舒知此刻已是诚惶诚恐,谁能知晓前阵子快要被砍头的小娘子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陛下眼前的贵人呢? 还好罗念玉已被抓到还顶了所有的罪名,不然自己的头上这顶官帽可是不保。 宋令月得了张舒知大人的恭贺,一时间兴奋不已。 她从未见过陛下。 这可是去京华城啊! 也不知道这样的京华城同自己在电视剧上看到的那样是一样的吗? 她而后又立马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会更为宏伟吧。 接旨谢恩后。 三姐妹商量着穿什么衣裳,什么发饰,最后被梁疏淮指明衣裳发饰都需要进宫后由宫内的礼仪姑姑安排妥帖,在这方面不必太过忧心。 “你怎的知晓这么多?”宋令月疑惑问道。 梁疏淮没有回答,只道:“这么久的纷纷扰扰终是平息了,不如我们一同去京华城吧?玩几天。就当是月璃的团建。” “好啊!好啊!” 大家都陷入了去别地旅游的兴奋之中。 叽叽喳喳的,整个空气中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 等到了觐见皇上的那天。 京华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虽是隆冬,可再无那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街头巷尾的人们都纷纷出来闲逛着,摊贩也早早地出摊。 宋令月从客栈出发,她坐在马车上,得了宫中派来的礼仪姑姑的陪伴,下了车。 行走过似是高耸入云的城墙,最为高贵的云锦棉鞋踩在平摊的石板路上。 宋令月的心在狂跳。 得了宫人的带领,她正式地迈进了宫殿的门槛。 天子在上,文武百官在侧,向来飒爽的宋令月久违地小心翼翼低着头不敢直视。 她身着贵重华服,头顶贵重饰品,小心谨慎地拜跪行礼。 “永安郡,商女宋令月,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 龙椅上的帝王,中气十足。 而后太监宣读圣旨:“敕赐商女宋令月,册璃月郡主,封永安郡,食邑一千户,赐良田美铺若干,宝物若干——钦此。” “商女谢过陛下!” 宋令月接旨谢恩,按照礼仪姑姑的教导,再次行礼磕头。 望着与梁疏淮形容的容貌别无二致,性子却好似被拘着了的宋令月。 承帝坐在龙椅上笑道:“梁爱卿,你身为京华城出了名的纨绔,见惯了珍宝的护国公府嫡子,你觉这赏赐如何?” 只听身后一少年答:“圣上天恩,自是极好。” “臣见璃月君主仙姿佚貌,柳夭桃艳。” “古人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在此,臣斗胆求娶璃月郡主。” 宋令月听闻后血液凝固,内心吐槽她有夫君啊喂。 高堂之上,求娶这事这么匆忙的吗啊喂。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侧目去瞧那求娶之人。 一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梁疏淮? ——你不是我的清贫夫君吗?? ——你怎么变成护国公府的将门嫡子了??? 见着宋令月呆滞的表情。 梁疏淮对视上她的眸子,偷笑,继续问道:“不知璃月公主愿不愿意嫁?” - 大婚当天。 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京华城成了白色世界,这世界里唯有护国公府和皇宫有着喜庆的别样的红。 陈霜儿和柳雾作为闺中密友,共同代表着新娘娘家的人也一同住在宫中。 两人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华服上细绒。 而宫女们正在帮宋令月进行梳妆打扮。 柳雾望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有些紧张的宋令月不由得发出感慨:“我到现在都还没接受,咱们小月成了璃月郡主。” 陈霜儿笑了笑,比划道:我也还没接受梁公子竟然是护国公府的世子爷呢! 柳雾知晓梁疏淮是情报司的上峰,倒是没有太诧异。 她叹了口气,有着大姐姐的惆怅,道:“今天是小月出嫁。” “下个月是你嫁给李无殊。” “我这个老姐姐觉得这一切也太快了吧?从梁世子哄骗我们进京华城当团建时,到现在,我都觉得像是一场梦一般。” “天啊,谁知道李公子居然是武将世家李家的公子啊?霜儿你这柔弱似水的,若是被欺负了一定得和雾姐姐我说!我给你撑腰!” 逗得陈霜儿娇俏地推了一把柳雾,而后又去检查其他的嫁妆。 宋令月终是放松笑道:“行啦,你别担心啦,李大哥早就把陈祖母给接回家了,这么好的人怎的会欺负霜儿姐姐。” 柳雾笑道:“行吧,就当是我这个老姐姐瞎担心。反正京华城的月璃后日便开业了,咱们几个人也不会分开。” “刚巧,岩三昨夜把他家人也接过来了,梁世子一早就租了院子让他们住下了。” “岩三可是放言一年后定要在这京华城买院子。” “还说到时候月璃开业了,定要拿富有咱们南方特色的饰品给北方的贵女们开开眼!” 三人嬉笑一团。 直到礼仪姑姑高声喊着“吉时已到!” 宋令月的心陡然又紧张了起来 ——她要结婚了! 在古代! 嫁给一位世子爷! 团扇半遮面,她在好友们的搀扶下,迈出了门槛。 “咚——” 突然有一人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宋令月忍住没有将团扇拿下,她透过朦胧的团扇面瞧过去。 是梁疏淮。 “你干嘛呀?”宋令月娇嗔道。 他一身猩红吉服,俊俏无比站在宋令月的一米远处,虽是激动,但他守住了规矩。 透过朦胧的团扇,能瞧见宋令月那娇俏的容颜。他自是知道宋令月仙姿佚貌,可不知为何,一身大红吉服的她,满头金翠发冠,比往日更为好看。 他一时间看呆了。 柳雾打趣:“这位兄台,可别看呆了。” 回神后,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小月,这东西我忘记给你了。” 宋令月感觉手中被塞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她低头看去,是他常佩戴的翠竹暗纹玉佩。 少年笑道:“这是我那玉佩的另一只,它们是一对。祖父说要送给我的娘子。” 宋令月偷着笑,欢喜收下。 礼仪姑姑是宫中的老人了,曾经服侍过太子殿下,也算是看着梁疏淮长大的,这大好的日子,她也不愿责怪,只要没坏了规矩即可。 毕竟宋令月的团扇一直没拿下来,两人也隔了一米远。 “世子爷,您赶紧回去,别耽误了吉时!”她催促道。 梁疏淮应了一声,正要飞身而去时,却被宋令月喊道:“梁疏淮,你刚才飞身下墙的模样,像不像咱俩初次相遇的那天?” 那天,还是初夏。 蝉鸣早早地收了声。 一名身处困境却毫不低头认命的少女和一名好奇而撒谎,实则早已对少女一见钟情的少年,在月光下相遇。 彼时。 她正被赶出家门,忧虑未来出路。 他正被人追杀到此,发丝凌乱,考虑未来在此修养。 那刻,尴尬又谨慎对话的谁都不曾知晓,少年撒的混账谎会成真。 少女靠着手艺在永安郡扎了根,将这琉璃文化发扬光大。 少年靠着起初的好奇和后来的真心,贪恋这般好的女子而陪伴左右。 彼此在永安郡经历了在闷热的夏天,挨家挨户的送货,发传单。在凉爽的秋天,开起少年定名的琉璃饰品铺。在寒冷的冬天,不顾寒冷,不顾艰险,抓出了下毒之人救了全郡百姓。 一点一滴的过往,让两人的命运从一线交集到无限纠缠。 竟走过了这么久。 到现在。 宋令月坐在去往护国公府的花轿里。 耳边丝竹声响,鞭炮锣鼓齐鸣。 热闹的氛围冲破了天极,让整个京华城温暖了起来。 宋令月的心里暖暖的。 她想告诉院长妈妈,即使在另一个世界,她过得很好,她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也恰好喜欢她。 爱意从未宣之于口。 可它会从很多地方冒出来。 比如这套婚服是他亲手设计的,还特意请了宫中绣娘缝制。 比如头顶的凤冠,他怕自己戴着不舒服,特意命人用软金点翠,还镶嵌了他自己做的琉璃。 比如这顶轿子是梁疏淮早早便亲手做好的,与李无殊跑了好几个山头,寻了这一些好木材。 比如他特意向陛下要了恩赐,担轿子的人从护国公府出,怕别人不用心,颠着自己。 比如他在轿子里放了许多绵软之物,怕自己坐着不舒服。 比如他在陛下面前请了旨,这辈子不会二娶。 比如手心里的这枚玉佩,清凉却发出暖意。 比如—— 过往的数不清的那些爱意还有很多,而未来的他对她的爱意,她会一一去发现。 最重要的是,彼此真的会执子之手,也真的会与子偕老。 (全文完) 为您提供大神 茉馥 的《大启琉璃制作暴富指南》最快更新 第 55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