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雁过拔毛》 第 1 章 温皇的朋友都不怎么正常 还珠楼,与任飘渺一同远离武林风波的组织,近日,又被人关注了起来。 凤蝶被这一波又一波的访客扰的心烦,尤其是,来登门的大多是智者,一个赛一个难缠。 前脚才送走了跑来自说自话的雁王,后脚,又有访客上门。不过这次,来的是个一身白衣,头戴覆纱笠帽的姑娘,并非又是哪一路智者。 帽纱很厚,完全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她手上捧着一株折断的草苗,周身环绕着失落,脚步很轻,见到了凤蝶后很有礼貌的低头致意,小声小声的说:“我找神蛊温皇。” 她进来的时候带动了门帘,凤蝶眼尖的瞧见,还珠楼布满机关的地面上,不知何时被人挪开了方砖,挖出一个坑洞来。 只一眼,凤蝶就可以确定,那地方原本应该是专门储存着某物,只是已经被取走了。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这姑娘态度和气,凤蝶也就答的和气:“主人……恐怕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她露出挡在身后的那个人影,神蛊温皇坐在轮椅上,双眼无神。 那个来访的姑娘周身气息一下子低落,又再开腔,带着几分希冀,让人难以拒绝的音色。 “那……请问,之前有谁来过吗?” 凤蝶听了这话略微皱眉,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这几日确实有几个人来过,你问哪个?” “就……就是,我之前的那个,最后那个。” 凤蝶虽然是莫名,倒也照实说:“之前来访的那个人自称雁王,你……” “谢谢你。” 不等凤蝶说完,那姑娘就匆忙道了谢,甚至还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脚步轻巧的跑了出去。 ——真是个害羞的姑娘。 不过…… 凤蝶看了神蛊温皇一眼,会认识主人,那多半不是什么正常人。=_= ………… 四方山上,两道人影对立。 同样红黑色调的服饰,不过一个黑色多点,一个红色多点。 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平静的表象下掩不住惊涛骇浪。 然后,他们两个直挺挺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一左一右,脚心相对,很对称。 有个姑娘迈着轻巧的步伐跑来。 她拎起起红头发的那人一只脚,比量了一下鞋底,放下了。 她又拎起黑红发色那人一只脚,比量了一下鞋底,拖走了。 是的,拖·走·了! 赤羽信之介目瞪口呆,用全身上下唯独能动的两颗眼珠子看着这一幕。让他如临大敌的那个雁王,就这么被那个姑娘拎着一只脚……拖走了…… 等等,他们的七步杀棋还没说完呢!! ………… 每一个智者都讨厌变数。 雁王就撞上了很大一只变数,搅了他的局,还把他拖着从四方山一路拖到苗疆…… 他身体丝毫不能动弹,非常高明的毒,他丝毫未能察觉,就连运功驱毒都做不到。最糟心的是,因为失去对躯体的控制,即是说,他连开口说话都不能,只能被动的听,被动的看,被动的感受。 看着眼前物换星移,景色刷刷退开。 然后他的视角发生了变化,那个拖走他的人将他丢到一边,走进他的视线中,直到此时,他才确定将自己拖走的是一名女子。 雁王倒在边上,默默的看她忙碌,看她拿小铲子挖出一个小坑,将一株折断的草苗小心翼翼的种下,又在草苗后方不远的位置挖了个大坑。 然后把他种下了。=_= 雁王的视角总算正常了,就是有点低,只能看到姑娘的裙摆和鞋子,泥土一直埋到胸口。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危机,雁王想,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生死一线的感觉。用尽全力挤出最后一点点真气,在泥土和自己之间隔开不到一指的空隙。 这已经是极限了,堂堂雁王何曾落入此等境地。 那位姑娘用一根手指怜爱的摸了摸那颗草苗,口中念念有词:“很疼吧?我把你的仇人带来了,你好好养伤,多吃一点,早点恢复呀。” 雁王想,这个仇人应该是指他,不过那个多吃点…… 真是糟糕的情况。 ………… 药效正在衰退,很慢,但确实一点一点的,雁王收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当他确定自己开口讲话不会秃噜嘴也不会大舌头之后,也并没有打算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虽然有点缺氧,那感觉不太美好。 雁王在观察,观察这名女子,也在观察他面前那株草芽。 他被种下去的地方比较偏僻,应该不是这女子的居所附近,能提供的信息很少。而那株草芽……雁王并不是草药专精,虽然他对医理也有涉猎,但这株草芽是真的不认得。 那个女子每天都会来给草芽浇水,方法很特别,有着长长尖嘴的小壶,直接插在土地里,应该是草芽根须的位置。 浇的也绝非清水,透过泥土,可以闻到下面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腥甜香气。 每次来时总是夜晚,从未出现在白日,即便在夜色中,脚步也还是很轻,对周围的环境了若指掌,若非是瞎子,就是夜视能力极佳。 唯独一次,是在傍晚时分,光线足够让雁王将她看清。 第一眼的印象,干净。 这女子身量娇小,应该是年纪不大,无论是一身白衣还是笠帽上的帽纱,每次都是纤尘不染的模样,白的扎眼。 第二眼的印象,怪异。 微风拂开帽纱,露出异样的长相,年轻的脸庞,头发、眉毛、睫毛都是白色,五官精致面庞白净,唯独一对眼,是血液般的红色。 那是一种先天疾病,雁王曾经有见过这样的人,但纯粹到眼珠完全露出血色的,这是头一个。 ——看上去就像只兔子。 她每日前来,那株草芽却没有丝毫进展。甚至可以说,状态比之前更加差劲了,绿色的幼芽已经开始发黄枯萎,回天乏术。 雁王觉得就算再观察下去,也得不到更多情报。所以他决定,要让自己从这个缺氧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先前的药效已经散去许多,至少从这个土坑里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一开始,雁王是这样想的…… 但当他提气一跃……没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那株草芽并未枯死,只是与寻常植株生长的方式不同,寻常植株向阳而生,而这株却是向下,循血肉而去,深植于心。 恐怕是起初身躯麻痹的时候就已经被寄生,待到后来恢复知觉,异草的根系已经与心脉相连,所以才无法察觉异状。 这可真是…… 明明是会危及性命的处境,雁王却感到一股畅快,生死一线分隔,他站在生者的这边,窥视着幽暗的另一边。 他刚做完这番动作,那个轻巧的脚步声立刻靠近来,飞扑到那株草芽面前,好不仔细的查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盯起了雁王。 这还是她头回正眼瞧来呢…… 雁王还是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不过对方看的也不是这个。 那位姑娘看了他一会儿,又登登登跑开,带了把小铲子回来,奋力挖坑,努力刨土,费了半个晚上的时间终于又把雁王刨了出来。 这种效率……肯定不会武。 雁王还是不出声,很沉得住气,只是看她要做什么。就被那姑娘又拖又拽,拖出去小半里地,拖回了自己的巢穴……哦不,住所内。奇快妏敩 姑娘将他放在一面平坦的石床上,手伸进衣袖掏啊掏,掏出三柄形状各异的小刀。 雁王注意到,这姑娘从初时到现在,一直带着一副手套。 第 2 章 这人真傻,真的,傻 鉴于‘一个合格的智者身边应该有一名医生作为伙伴’这一定律,比如默苍离和他最好的朋友冥医。又比如神蛊温皇,虽然他自己也能担任医者的工作,但他还是有一名精通药理的朋友叫做千雪孤鸣。 甚至就连出身东瀛的赤羽信之介也不乏医者同伴,在雁王掌握的资料中,西剑流医部的那位姑娘曾经也是赤羽信之介的追求者。哪怕现在做了别人的女朋友,也还是对西剑流的军师大人忠心耿耿。 这样对比来看,上官鸿信的配置就有些寒酸。 就算是他曾经作为羽国国君,但羽国上下真的找不出医术高明的人,实例可证,当年神蛊温皇跑去羽国放倒了一堆臣民就为了看雁王一眼,而羽国的医生对此毫无办法。 当然也不是每个智者都能得到医生小伙伴此等福利,个中翘楚比如九算,九算各有所长,唯独没有任何一个擅长医术,特别备注欲星移只能算半个。 结果就是四死两重伤,被默苍离从头发梢一直鄙视到脚趾头。 看,没医生做麻吉的智者是多么降低格调并且下场凄凉←虽然这理论完全找不出任何的逻辑。 以上种种,占据了雁王不到四分之一秒的思考时间。 剩下的四分之三秒,他想的是——默苍离标配大全套里需要一个医生!! 上官鸿信对一切医生的初始好感度都比较高,他可能自己都没发觉,又或者发觉了,但他才不会告诉给别人知道,事实就是这样的。 比如说九算中勉强能算半个医生的欲星移,雁王对他兴趣很高。 又比如说自己就是个合格医生的神蛊温皇,雁王对他简直堪称友好。 或许在潜意识中,上官鸿信把他们当成了‘默苍离标配大全套’预备役,直到现在,他遇到了竹桃,这个姑娘哪怕从细化的考量上也更适合加入到大全套配置中去。 跟冥医一样,个性中有些怪癖。 跟冥医一样,智商都不怎么高。 ………… 竹桃姑娘喜怒形于色,跟她聊天得直抒胸臆,别跟她讲什么弯弯绕。 雁王试过一次委婉的语言艺术,姑娘就回了他仨字:说·人·话。 并且很长时间都用怜悯的眼神瞧他,小姑娘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说话啰嗦还语意不明,可能上小学没学过缩句还有就是脑子不好。 雁王:“…………” 他无法呼吸了……_(:зゝ∠)_ 上官鸿信就不明白了,他从头到脚到底是哪里给了竹桃姑娘这种他很傻的错觉?这姑娘看他的眼神老怜悯了。 不,算了,他不该跟这种会让人无法呼吸的生物计较。 雁王至今都对这位姑娘如此大度,必要条件之一,是他看出寄生在自己身上的草苗对竹桃之重要,反正是比他的命重要的多;必要条件之二,上官鸿信已经十分确定,此女并无武艺傍身,气海空虚绝对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脚步虚浮身体素质恐怕比普通人还不如。 要知道雁王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男人,武力解决,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坚不可摧的。 嗯,大多数时候…… ………… 相比雁王,当天另一个中招的,来自东瀛西剑流的赤羽信之介先生,不知该说他比较幸运,还是说他比较倒霉。 虽然他没被苗疆来的姑娘拖走开膛破肚,可他全身麻痹,结结实实的在原地躺了两天。奇快妏敩 直到他派去保护俏如来的属下神田京一发现自家军师失踪了两天,一路摸到四方山,这才把动弹不得的赤羽大人拖回家去。 西剑流固然有医部,但此回中原之行,衣川紫并未随同。 而如今能寻的名医不多,冥医已故,千雪孤鸣神识不清,神蛊温皇瘫痪已久。 俏如来对医学造诣不深,无法为赤羽先生驱毒,却可代为引荐冥医传人修儒,那恐怕是现今中原医术最高之人。 修儒为赤羽信之介观视一番,又落了数针,最终摇头:“毒性温和,除了麻痹感官之外,并不会造成性命之忧,但……吾没办法将毒素驱逐,只能等毒性自行消退了。” 俏如来惊诧:“照医理而言,针术更适合驱毒,这毒竟让修儒也束手无策,不知是何人所为?” 赤羽信之介现在只有两个眼珠能动,那也足矣,他看向俏如来,以眼神示意,自己并未看清施毒者面容,来历更不要提。 修儒又补充道:“以针术驱毒,是用针灸刺激人体经脉,将毒素引导而出,对寻常的毒或是蛊都可起效,但这毒十分特别,与真气融汇四下游走,甚至可以避开吾施针所在,这种特质极为罕见,吾倒是曾听师尊提起,但不能确定。” 俏如来:“冥医见过此毒?” 修儒:“严格来说,不是见过此毒,是见过修习这种功体的人。” 俏如来:“功体?这是何意?” 修儒:“师尊曾说,苗疆之内有一门毒功,是将百毒蓄养在体内,对修炼毒功的人来说,毒就像是寻常武者修炼的真气一样,毒功大成,其体内的毒素便可随心而动,收放自如,只是能修成之人凤毛麟角,所以哪怕在苗疆,这门功夫也近乎失传。” 俏如来:“那冥医前辈如何知晓中毒者的症状?” 修儒:“师尊曾在万济医会见过一名练成毒功的人,据说那次万济医会,只有师尊和神蛊温皇解开了那人的毒,吾针法还不到家,没办法像师尊那样,这毒吾解不了。” 俏如来叹气,神蛊温皇瘫痪已久,如此线索便又断了。 赤羽军师在床上躺了六天,才堪堪恢复了说话能力,等他确定自己不会秃噜嘴也不会大舌头之后,便叫来俏如来,对他说:“施毒之人将雁王带走了,在那之前,她曾检查吾二人鞋底,吾想那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目标容貌。” 俏如来:“嗯……检查鞋底?是与雁王曾去过的地方有关?” 第 3 章 铁军卫扰民有没有人管 擅用毒的人必然精通医理,但反过来则未必。 上官鸿信知道这姑娘擅长用毒,也确信看在那株草苗的面子上,竹桃姑娘绝对不会要他的命。 只是这情况有些超出预料,自身带毒,挺罕见的,不需要为自己调制解药,再加上这姑娘看上去挺深居简出的,需要配解药的机会似乎不多? 她大概……会给他解毒的……吧? 竹桃姑娘花费了足足一刻钟才把好大只的雁王拖到床上放好,还放任他七窍流血在边上休息了好半天,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跑去药架子前掏掏摸摸。 期间,特悠闲的跟他聊天:“你跟默苍离是什么关系啊?” 雁王一边吐着血泡,一边道:“为什么这样问?” 竹桃姑娘白了他一眼:“这不废话么,你们说话的声音这么像,说话的调调也这么像,是兄弟吗?” “不是……”雁王吐着血泡答:“他是我的师尊。” 竹桃一脸崩溃,表情又迅速变成了不忍,干脆利落地掏了颗药丸出来:“那你可能需要这个。” “……”雁王觉得这药丸略眼熟:“这是?” 竹桃:“轮回丹,药到病除,你需要这个!” 此时的雁王尚未逃出生天,还不知道这丹药的惨烈功效,此时他还在腹诽这丹药的名字,常理来看不是该叫还魂丹什么的吗? 雁王不打算把这种来历不明成分不明的东西塞嘴里,无奈他此时身不由己,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竹桃姑娘把药塞他嘴里。 ……然后他的症状就好转了。 这次差点玩脱,这么刺激的玩意儿偶尔玩玩还好,长时间玩下去对心脏不好,雁王觉得是时候告辞了,到现在他依旧觉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走还是留,在他的武力值之下没有任何变数的可能。 竹桃姑娘没拦他,对此雁王默默的评价→识相。 ………… 那之后过了有一阵子时间,雁王去关注未完成的残局,又专心致志地给小师弟俏如来添堵,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闲暇时光理会医师预备役的招揽工作。等他得了闲,就想起那个轮回丹自己手上还有一粒——当初竹桃姑娘送他的。 墨者之中亦有略通医理之人,雁王从盟友凰后处借来了一位医生出身的墨者,捏着那枚药丸递过去,吩咐他解析其中成分。 那位墨者才刚拿到手里,立刻毒发身亡,前后不过两秒。 雁王:“…………” 上官鸿信看了看自己捏过药丸的手指头,觉得他有必要去找竹桃聊一聊。 雁王是个很讲究做事效率的人,能一枪崩两个绝不打一只。 正好,他的合作伙伴凰后也对苗疆的同僚有所动作,竹桃也住在苗疆,顺路。 ………… 近来苗疆之内流行着一本小书,书名《狼朝宫禁录》,扒点十足,老少皆宜,乃是茶余饭后普通群众表示自己关注国家大事的一等谈资。 这书里头的内容暗指铁军卫军长铁骕求衣是个阴谋家,里头的故事是真是假普通群众是不清楚,但总归这书写的有理有据看上去是真真的。 这万一要是真的,绝对是苗疆年度八一八,被get到八卦□□的群众们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义愤填膺了,传着传着就民心动荡了。 苗疆甫经历内乱,正是民心躁动的时候,狼朝宫禁录算是把苗疆人民的不安感全激发起来了,等这本书的时期流传到宫内也知晓,早就已经在民间蔓延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苍越孤鸣一口血憋嗓子眼儿,他王位还没坐稳几天就又出幺蛾子,怎么谁都盯着苗疆欺负?敢情是看他脾气软好欺负咋地? 雁王和凰后整齐划一地点头:对,你是挺好欺负的。 每一个女人都对八卦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凰后也是女人,而且还是足可称为智者的女人,写起八卦来特别给力。反观她的对手,苗疆权力中心本来妹子就不多,有也是叉猡那样的,流言818这东西本来女暴君挺擅长,可惜她已经不在了,苗疆再没有深谙818之道的人,从专业素养上就落了下风。 用男人的思维模式来应对818,后果可想而知。 铁骕求衣军权也没了,刑也受了,这还不算,还要被人追杀。这里的‘人’指的是潜伏苗疆多年的墨者,现在已经被墨家九算的老五凰后统合,就算铁骕求衣曾为九算老二也没用,墨者现在可不听他的啦。 当时铁骕求衣跟他的好麻吉风逍遥以寡敌众2vn,且战且退也没太注意周遭环境。这种大规模械斗伤及无辜是难免的,好在他们械斗的场地比较偏僻荒凉,有被伤及的无辜大概只有花花草草。 于是这大规模械斗的双方参与者,数百双脚践踏而过一方小小花圃。 咦? 风逍遥回过神来四下一看,惊见不远处一座小屋,便忙里偷闲跟铁骕求衣插科打诨,说:“老大啊,我们好像扰民啦。” 说这话的时候,风逍遥的语气完全是在开玩笑。这地方不像有人住,方圆百里无人烟,所以大概是废弃了的住所又或者是猎户打猎的临时居处。再来地上被践踏而过的小花圃也没怎么打理的样子,里头连根草芽都没长出来呢。 铁骕求衣没说话,抬眼看向那小屋,紧皱眉头。 风逍遥随之望去,便见门板一开,里头走出来个活生生的……姑娘! 此时日暮低垂,正是入夜时分,那姑娘从头到脚一身雪白,站在暮色中简直闪闪发亮。这一身白衣的整洁程度,跟他们这群大规模械斗身上泥土混着血的家伙形成了隽永的对比。 这一晃神工夫,混战范围再度扩大,战场波及面积直接将那小屋也笼罩其中,眼见着一名身着铁军卫制服的家伙对着那姑娘一刀劈下,风逍遥仗着速度优势飞身而上,将将挡下这一刀。 好险好险。 风逍遥长出一口气,扭头道:“抱歉啦,这边在打架,姑娘你回避一下。” 那姑娘没答话,倒是扭过脑袋——她头上罩着白纱帽,看着方向应该是在打量刚才试图劈她一刀的人:“铁军卫?” 风逍遥反手一刀又将另一侧的敌人震退,尚有余力辟谣:“喂喂喂,虽然穿着铁军卫的制服,但这里的人也不都是铁军卫啦!” “哦。”那姑娘这才终于把脑袋拧向风逍遥的方向:“不管是不是铁军卫,你们这样大规模械斗,还有没有王法啦?” 风逍遥成名绝技乃是小碎刀步,不过现在他施展的可不是成名绝技,他只是脚滑。 “这不重要吧!”风逍遥一脸崩溃:“话说你也太淡定了,面对这种场面不害怕吗?给点正常姑娘的反应来啊!” 姑娘依旧淡定道:“正常姑娘的反应就该要斤斤计较了。” 风逍遥更崩溃了:“你是打算怎么斤斤计……” 较字已经滚到了他的舌头上,但他没能说出来。 ………… 华凤谷,雁王会苗王,武力担当的上官鸿信正打算找苗王活动筋骨,再顺路去找竹桃活动嘴皮子。 两人正拳脚相加你来我往,顺便嘴炮,冷不防听见第三人的声音。 “你是苗王吗?” 这声音可真耳熟?上官鸿信眉角一跳,望向出声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一身标志性白衣的夜行生物竹桃。 苍越孤鸣未能明白状况,看着莫名乱入的姑娘一脸懵:“吾是。” 竹桃:“哦,我要投诉,铁军卫械斗扰民你管不管?” 苍越孤鸣:“…………” 他是管的……但没见过这样来投诉的…… 苍狼还在警惕着雁王动向,却发现自从这姑娘到场,雁王便收手安静站一旁,可能是因为教养好,更可能是因为……他们认识? 苍越孤鸣更加一脸懵,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茫道:“额……这件事稍候吾会处理,现在……”他看了看雁王,这情况有点谜,苍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讲。 第 4 章 关爱雁王人人有责 苗疆这个地方风俗很独特,虽然有着王庭这样的东西,人民也会遵从王权,但部族之间个体差异性极大,经常会出现相邻的两个苗寨风俗都会不同的情况,不同信仰与习俗的画风诡异多变,族繁不及备载,不过在多如繁星的奇葩研究方向中,多少还是能找到一些共通点。 比如说……在攻击范围这项,苗疆人民素来热爱大场面。 实例如三途蛊,一爆三里死光光,场面特别壮观,特别好看,特别符合苗疆人的口味。 苗疆的美学,是大范围杀伤和低调的矛盾结合体,这点在凤蝶姑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作为曾经三途蛊的宿主,在天允山脚下干过一票相当大的,纵是如此,凤蝶姑娘从来也不在武林焦点人物列表中,相当的低调。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跟凤蝶姑娘传过绯闻的剑无极,光凭一张嘴就可以在焦点列表稳居前列。 提到剑无极,提到凤蝶,就不能不提神蛊温皇。作为苗疆奇行种的代表人物,神蛊温皇纵是画风清奇,也依旧很符合苗疆风格——爱玩大票,为人低调←这两个字可能要见仁见智领会精神。 温皇先前干了几票大的,觉得曝光度略高,小烦,就麻利儿的瘫痪了,借此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当然他过不了多久就要恢复了,并且会在‘心爱的蝴蝶’口中得到了雁王和竹桃姑娘曾来拜访过的消息,并对这一消息回以神秘莫测的微笑。 当时笑的幸灾乐祸……不是,笑的一脸高深的温皇是这么对凤蝶说的:“她啊~是个非常不错的人,性格很好,就是有点变态。” 凤蝶:“………………” 主人你对‘性格很好’的定义是不是有点别具一格?=_= ……………… 鉴于温皇还瘫着,以上的对话尚未发生,所以雁王并不知晓。 不过就算是发生了也是温皇和凤蝶的私人谈话,雁王还是不可能知晓。 在当时当下,雁王对竹桃姑娘的定义尚且停留在‘傻白甜的医生预备役但性格有点独特’的概念上。 这大概是苗疆特色?因为你们看那只苗王就很傻白甜的。 苍越孤鸣是从各种意义上性格敦厚对子民仁和的好王,具体实例为,躺地上那一片至少有一半都是墨者,但苍狼却好声好气的替他们向竹桃讨解药。 竹桃答的特干脆:“没有。” 苍狼一脸无奈,可能是觉得姑娘性格比较奇怪,明明是有意为难,他倒是能维持好脾气不生气。 但雁王心头一跳,生生感到一股不详。 用毒之人怎会没有解药?好脾气的苍兔兔好声相劝:“若是先前他们有任何令姑娘不悦的行为,吾代他们向姑娘致歉。” 堂堂苗王给住在穷乡僻壤的平民致歉,这已经是寻常很难想象的事情,但那位得此殊荣的平民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苗王以为我在骗人?”她语气平淡,却明显比之方才有所疏离,又十分理所当然地说:“我既然用毒,便是要它们发挥效用。” 即是如此,带解药作甚?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很多人都听过。可这个理儿要是放在施毒人的身上,大多数时候都未必贴切。毕竟人这个东西,难免想着给自己留些余地。 失败的余地,后悔的余地,与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然而这些东西完全不存在于竹桃身上。一旦下手绝不后悔,这个看上去跟兔子一样的软哒哒的姑娘,做事风格却意外地决绝冷硬,已经是可以被称作极端的程度。 该说苍狼不愧是土生土长的苗疆品种,他虽然是生了副好心肠,却十分幸运的没有触发好心肠常见并发症缺心眼。他的心眼还算齐全,一瞬间就明白了竹桃姑娘的意思。 甚至……比雁王的反应都快了一丢丢。 上官鸿信有点不开心,可惜这是同地域画风带来的先天优势,他这只来自东北的大雁一时半会学不来。 ………… 讨要解药无果的苍兔兔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为难‘被铁军卫大规模械斗骚扰’的子民。他并未强求竹桃给出解决的办法,而是再次为自己的督管不力向这位平民姑娘表达歉意,然后便找人把那扑街了一地的、或真或假的‘铁军卫’抬了回去。 连雁王都似乎被苍狼忘在脑后了呢。 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上官鸿信和竹桃,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雁王没忘记他来的目的。本来是想问问他现在这个疑似出现抗毒性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这姑娘刚才那番态度,他先前的猜想已经可以确认了。 毒术之中有一门偏方,名叫以毒攻毒。 那小药丸是旁人沾之即亡的剧毒,也是用来中和先前所中之毒的药引,故而可以让那位墨者在三秒之内见阎王,却对他无效。 雁王来此的目的已有答案,要是继续按原计划做出明知故问这种行为的话,大概会被竹桃姑娘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十年。 竹桃姑娘看着沉默不语的雁王,露出了十分怜悯的表情,心里想的差不多可以具象化成排排弹幕奔腾而过。 来找她又不说话,是不好意思了吗?这种程度也会不好意思?这种孤僻的个□□不到朋友的。 等等,这人有朋友吗?有吗?没有吧?看着就不像有的样子…… 啧,关爱十秒。 雁王:………… 对,就是这种眼神。 雁王已经放弃去思考为什么竹桃总觉得他脑子不好,作为一名智者,首先自己得对自己有自信,要不然跟别的智者还怎么互怼?还怎么互相伤害? 十分有自信的雁王让竹桃迷之关爱眼神随风而去了,他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整理思路,自从与竹桃相遇后的种种细节已经在脑中交织成近乎完整的脉络。 近乎,意即残缺,那些无法补全的部分,只能让竹桃亲口述说答案。 “吾只好奇一件事,你选人的标准是?” 竹桃姑娘愣了愣,一脸的茫然:“我不太能理解你说在说什么。” 得到这样的回答,上官鸿信反而笑了。 他的眼眸亮了起来,那对从来都隐藏在晦暗目光下的金色眸子……实话说竹桃这一次才刚刚注意到这只大雁的眼珠子是这个色儿的。 “你回避了问题。” 雁王的目光紧紧锁住了竹桃,那样子不像是一只大雁,倒像是瞧见肥嫩小兔子的猎鹰,随时可俯冲下去,将猎物牢牢擒在爪子里。 竹桃姑娘瞧着雁王的眼睛,那副天真的模样渐渐收敛了,露出隐藏在那样表象下,更深层的东西。 雁·自信满满·王:“有什么想说的吗?” 竹·沉迷金瞳无法自拔·桃:“暗黄色的瞳孔有可能是营养不良或者肝病,金色的就不同了,这很稀有,很……令人中意。” 音调从欢欣而急转,最后四字,压低成宛若叹息的气声。 竹桃已经凑得极近,顶着对同样很稀有的红色眼眸,因着缺少色素的关系,那里面可是最为纯净的血色。 温顺的白兔摇身变成吐着信的毒蛇,这里有两位猎者,不知猎物何来。 竹桃挑眉,以眼神邀约雁王分析自己的推理过程。不同种的人吸引人的地方也不同,智者在这种时候最是夺目,一个愿意说,一个乐于听。 ………… “你早就认得我。”这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早在你我真正见面前,你便认得我,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何以见得?”竹桃笑眯眯地瞧,十分配合地接话:“雁王久居羽国,竹桃扎根苗疆,别说从苗疆到羽国,就连苗疆人,我也并不认识几个。” “一个神蛊温皇,足够了。”雁王道,“八年前,神蛊温皇拜访羽国,当时我们便约定再会,我会拜访还珠楼,神蛊温皇早该算到。” 竹桃发出赞赏般地轻叹:“你忘了我们结怨的理由了吗?何来果在前,因在后的道理?” “哈,那株草芽……并非是结怨的理由,如你所说,你我不曾会面,以你和温皇的关系来看,从他那里听说,这个推测很合理。” 雁王自信极了:“结怨的理由……那分明是神蛊温皇给你的提示,让不曾见过我的你,可以找到我。” 竹桃:“你就这么确定……我早就对你有所了解?” “这不难猜,你我第一次见面就足够让我确定。”雁王有点小得意,“将人埋入土中,不至将人压死,又不会让人脱逃,没有了解做不到这种程度。” 竹桃姑娘开心地鼓起掌来。 雁王:“所以,我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你根据什么标准……找上吾。” 竹桃:“你不问我招惹你的目的?” 雁王终于等到机会,用‘站在智商制高点向下俯视’的眼神瞥了竹桃俩来回。 “那株草,虽然稀有,有心的话,也并不难查。”尽情鄙视竹桃后,自觉扬眉吐气的雁王这才继续道:“每十年生出一株,传闻中可使人百毒不侵的灵药,却无人知晓要如何让它发挥功效。” “应该说……是极少数人才知道正确的方法。”上官鸿信意味深长地看着竹桃,“没人想到,此草由人心寄生,随着生长将药效融入血液……不,就算想得到,也没人愿意将稀有的药草和性命一起托付给外人,毕竟没人可以为自己进行这种手术。” “我研究了苗疆的毒术,其中有一门毒功,十分趣味。” 这句话出口,竹桃的表情凝固了。 雁王十分满意这个反应,勾动嘴角继续道:“身带无解之毒的人,百毒不侵的灵草,你的目的在我看来再明显不过。” “你渴望与人接触,你……想要我。” 竹桃的嘴唇抿起,雁王可以清楚看到她那对血色的眼眸内,瞳孔颤抖着缩紧。 这极大程度愉悦了雁王,能让上官鸿信纵容到这一步,不过是因为竹桃的目的与他的并无冲突。 竹桃想要他,上官鸿信想要竹桃,他们所追寻的结果一致,区别只在于……是谁捕猎了谁。 雁王觉得已经捕获了这只苗疆毒医,‘默苍离全套标配’的后面已经隐隐浮现出‘完成’的字样。 “虽然不重要,但我还是想问……”已经自认目标达成的雁王低声道:“你选择我的理由,应该不止是因为神蛊温皇。” 这场神蛊温皇赠送的、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的小游戏,雁王觉得自己已经玩通关了。虽然这样说,游戏中尚欠缺的那一部分,让竹桃参与进来的理由,始终让雁王觉得不够完整。 竹桃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克父害母断六亲损师折友绝恩义一生无爱。” 雁王觉得这句话有六成可能是唬烂,但这句话却微妙的触动到雁王某些敏感神经。简单说,雁王不高兴了。 “嗯,还有,脸要能看,以及……”现在换竹桃高兴起来了:“无所畏惧。” 这句话比上句的可信度高。 雁王隐藏着因上一句而不爽的情绪,将最后这四个字念了一番:“无所畏惧?有趣的条件。” 竹桃:“非常有必要的条件。” 雁王冷笑了一声。 解谜游戏玩完了,接下来是该算算先前的恩怨,也是时候决定在他们两人之间主导地位的归属了。 上官鸿信突然发难,一掌袭向竹桃胸口。 他当然不想把刚拉入伙的医生拍死,所以这一掌仅是试探,试探她除了毒术之外自保的手段,以及教这位苗疆姑娘知道,拳头大才能说了算的道理。 这一掌有三成功力,足够拍死一个真的不会武的普通人,而雁王笃定竹桃能在这一掌之下活命。 他不曾猜错,至今为止都不曾。 气劲并未对竹桃造成损伤,若非雁王手掌下的触感真实,他这一掌简直像是打在空气里,毫无阻拦地穿过,掀起尘土与落叶。 竹桃看了看对方搁在自己胸口的爪子,反手一巴掌甩向雁王的脸。 武力值点很高的雁王怎么可能被她打到?轻易握住了挥下的手腕。 于是竹桃默默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得意的雁王:“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毒已对我无效。” 再次露出关爱眼神的竹桃:“对毒术一无所知的外乡人。” 雁王二次扑街…… 而且这次的症状跟上次完全不同…… 竹桃身上有多少种毒,她自己都记不清,每次有人与她接触,就跟摇色子没差,随机抽选一种。 所以可怜的雁王啊,她不过是帮你解了其中的一种,你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摇出两次一模一样的点数? 竹桃蹲在雁王身边,将他扒拉成脸朝天的样子,蹲在那里很开心地瞧,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www..Com “你的猜测全对,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鼓掌?”竹桃也真的这样做了,“但你猜的不完全,我提示过你了,我会找上你的理由,你这个人挺受欢迎的。” 雁王沉默地与她对视,心中却在快速回放与竹桃相处中得到的讯息。 她与温皇是旧识,温皇八年前在羽国见过他之后,便将消息带给她。那么在这之前……在这之前……她与温皇结识的时候…… 万济医会,是在万济医会上,她不光结识温皇,也结识了冥医。 “八年前,我有一个目标,但可惜时间不对,当时我手上没有药。” 不,她认识的人还有一个。 雁王耳边响起她曾经问过的问题,‘你与默苍离是什么关系’…… “我的目标主动找到了我,很可惜,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有趣,至少……他并非无所畏惧,所以作为补偿,他向我推荐了你。” 上官鸿信睁大了双眼,一直以来都能很好的隐藏全部情绪,这一刻却将情绪彻底外露了。 竹桃挑起雁王一缕发丝,将红黑相间的头发缠绕在她白皙的指尖上。雁王再一次看到,竹桃的瞳孔颤抖着缩紧,那并非是被人看破的惶恐,而是见猎心喜的愉悦。 苗疆姑娘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策天凤将你送给我啦,开心吗?” 第 5 章 我的医生也有病 在与杏花君周游各界的时候,默苍离就说过,他想死。 直到默苍离化名策天凤,在羽国收了徒弟,杏花君再怎么能理解不介意,也看出这一回默苍离是认真的。默苍离认真的想死,而杏花君也并非如表面看去那么不介意。 冥医一咬牙一跺脚,对默苍离说:“你的病吾治不好,但苗疆之内有一个人,在这方面比吾要强。” 冥医精于针灸药理,但默苍离的病药石罔效。 但在提到那个苗疆人的时候,杏花君的表情略微妙…… ………… 等默苍离真正见到那个苗疆人,距离杏花君提起她已经过了一段日子。羽国内乱已经结束,小徒弟也不小心养歪掉。 杏花君说不上该叹息还是欣慰,他对羽国因默苍离而产生的一系列因果而叹息,又为默苍离还活着而欣慰。 这病他真心治不了,待两人出了羽国,他难得强势一把,生拉硬拽将默苍离拖到苗疆。 甫一照面,默苍离就明白当初杏花君提及这人的时候,那满面纠结从何而来。 那苗疆人从头白到脚,只能出现在夜色里,像是怨气不散血色尽失的幽魂,但一对大眼睛又红的瘆人,让人觉得她全身的血色大抵是全凝在了这对眼珠里。 再看她神情,怕是这人病的比他还重…… 默苍离默默地想。 默苍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有病。” 竹桃回他:“缘分啊,我也有。” 默苍离对她说的第二句话:“我的病你治不了。” 竹桃笑答:“我能。” 默苍离沉默了一阵才说出第三句:“但我不要你的解方。” 竹桃睁大了一双眼,诚意满满:“我的解方有很多种。” 默苍离这次沉默下去就再没说话。 她有许多种药,可他哪一种都不想要…… 杏花君听得一头雾水,干着急使不出力,忍无可忍抓□□话:“苍离啊,至少试试看……这方面她还是挺厉害……的……” 杏花君急吼吼的发言在默苍离的沉默视线中渐渐消声,默苍离看了看眼珠子鲜红的竹桃姑娘,又看了看一脸心焦的杏花,幽幽一声叹息。 他的病,无解。 后来在告别的时候,那位长得像是山精鬼魅一样的姑娘笑眯眯给默苍离塞了个小瓶,瓶里只有一颗药丸。 “你要是都不想要,就试试这个,包治百病,吃下去就能远离世间一切苦恼。” 默苍离看了眼药丸,问:“可有名字?” 竹桃:“唔,还没想好,轮回丹怎样?” 默苍离:“…………多谢。” 他将小药瓶收进袖里,倒是杏花君反应极大,上蹿下跳嗷嗷叫:“苍离啊!!!她配的药不能随便吃啊!你给我看看!让我看看先!!” 默苍离:“…………” 轮回丹,嗯,是个好名。 ………… 杏花君到底是没能把那药抢来研究,默苍离的态度也让他疑惑。明明跟竹桃没有相处过多久,却莫名的熟稔起来。甚至日后游历的路上也时不时写下旅途见闻,有时顺路苗疆,总是送去厚厚的几大本。 跑腿的自然是杏花,他在默苍离那里问不出所以然,去问竹桃又跟不上对方的逻辑,简直心糟。 直到某日,竹桃神秘兮兮的对他讲:“你那个病入膏肓的朋友,我最近研究了个新解方。” 杏花君大振,欢天喜地的问:“是什么解方?” 竹桃得意的道:“现在无解,把徒弟带出师就不一样,你问他这法子他要不要?” 杏花君的喜色顿时变为颓丧:“啥啊?” 墨家钜子的传承特别坑,徒弟带出师,师父黄土墩。他想着兴许是竹桃不知道这坑爹的传承机制,摇头叹气不再多讲。 倒是回去后,乖乖的给默苍离提了一嘴。 默苍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三秒,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嗯。 后来默苍离心情不错地写了回信。 他玩坏徒弟的概率很高,坏掉的徒弟好难处理,以后要是有这种的资源,竹桃姑娘你就随意拿去玩吧。 哦对了,羽国就有个被玩坏的徒弟,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要是他有一日离开羽国,竹桃姑娘别客气,就当回礼,送你。 ………… 雁·被师父玩坏的·王·上官·白送的·鸿信……悠悠转醒。 他在竹桃这栽了好几回了,都怪他喜欢身体力行证明推论的毛病,才去抓了竹桃的手……手贱是绝症。 可这一回,竹桃对他的意义显然不同了。 先头他觉得竹桃是神蛊温皇给他找的麻烦,玩性有,重要度不足。 可现在竹桃变成了默苍离给他找的麻烦,重要度一飞冲天,几乎跟小师弟比肩。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全无中毒的不适感,想来是竹桃二次出手配了解药……好吧这解药两字可能要打个引号。 竹桃姑娘坐在床边,手里头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手抄本,字迹分外眼熟。 发觉他醒了,竹桃姑娘侧过头,满是兴趣地问:“羽国真的如这上面所写那么有趣?” 雁王借着她侧身的机会瞄了那书一眼,满眼‘愚蠢的气息’‘无法呼吸’……雁王就默默又躺好,自觉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次迎接钜子舌的洗礼。 但他到底是对默苍离的一切东西都有着深刻执念,忍不向那书页偷瞄。他竟不知师尊还有写游记的习惯,他只瞧过羽国志异,不知道当年那些事那些回忆从师尊角度又是如何。 那么厚厚的一本,全是师尊的字迹。 就这么送给了竹桃这个外人,他这个徒弟都没看过没摸过…… 竹桃瞧他半晌,愉悦:“啊~露出了被抛弃的表情呢~” 雁王心道,听你在鬼扯!明明九算老五的凰后都曾说他是‘完全看不出情绪’。竹桃城府不及凰后,怎可能看得出。 “运筹帷幄的事情我不懂,可看人情绪我最擅长,你该知道有句话叫术业有专攻。”竹桃心情大好,将厚厚那一本书砸在雁王肚子上,“想看可以跟我开口要啊,你是在怕什么?” 上官鸿信不理她。 竹桃:“哦~~怕看到默苍离对你的评价。” 这完全是肯定句,笃定的语气让上官鸿信差点没忍住脾气,不过想到两次出手的后果……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雁王翻身坐起,一把抓住床铺上那本书册,抬脚就走。 直到他走到了门口,一直默默打量他的竹桃这才又开口:“用不着找个地方偷偷的看,你那本是风土,我这本才是人情。” 雁王咬牙切齿地转身,看到竹桃姑娘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另一本,还将那本握在手里向他好一番炫耀。 那眼神明晃晃在说:“想要吗?求我啊~~” 再待下去真的要破功……雁王憋着满腔郁气甩袖而走。 ………… 雁王回了尚贤宫,找了个小黑屋偷偷滴看师尊羽国游记,大有不读完师尊的游记就再也不出门的架势。 还真如竹桃所说,这一本只记录了羽国地理风俗,对人事物少有提及。也因为这个关系,钜子舌的威能削减了不少,毕竟对山川河流默苍离还不至于刻薄。 这让上官鸿信能控制住情绪读下去,但同时也勾的他心头郁气不断凝聚,总是忍不住想着竹桃手里的另一本,据说记录了羽国人事物的那本。 又想看,又有些不愿看。 雁王还在被这种心情折磨,竹桃却不走寻常路,单枪匹马闯入尚贤宫。 竹桃可不管他有多纠结,她迫不及待想把手里这本给雁王看,想必后续反应定能令她愉悦。 这尚贤宫里,可并非只有雁王。 竹桃孤军深入,第一个见的人是个姿态妖娆的大美妞。大美妞出场时很有气势,明灯开道,纱幔自动卷起,露出慵懒斜卧在木椅上的美人身姿,身段很是曼妙。 竹桃脸上那副面具般的愉悦笑容就没变过,看完了美人登场,便开口道:“我来找上官鸿信。” 凰后也笑:“这尚贤宫许久没有客人到访了。” 凰后打算聊聊,竹桃立刻就做出一副‘我乖乖听着,你清讲’的模样。这么配合的态度让凰后更笑的欢畅:“你找他有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吗?” 竹桃:“怕他闲着无聊,给他送点睡前读物。” 竹桃拿出了那本默苍离的游记,上头的字迹顿时让凰后瞳孔紧缩。 便是一眨眼功夫,那条娇卧在椅子里的身影已经不见,下一瞬,竹桃手里的书册就脱了手。 只是,凰后也没能拿牢。 那本书啪的一下落在地上,凰后急退了几步,一条手臂软软垂落,那上头三根碰触了书页的手指已经有青黑色的纹路蔓延。 “嗯?”凰后皱起眉头,暗自用功锁住了右臂的经络,却发觉这毒来势汹汹,功体如她竟也只能克制一时。 竹桃那一脸笑容半点都没变过,像是面具一样牢牢扣在了脸上,慢条斯理地捡起那本书,小心地拂净了沾染的尘土。 竹桃:“真心急,这么想看的话,好好跟我请求不好吗?” 凰后眸色暗沉,似是不在意中毒的那条手臂:“尚贤宫是我的地盘,此刻外围有三千墨者,你倒是好胆色。” “三千啊……”竹桃歪了歪脑袋,面具一般的假笑揉开来,换上一副诚挚神色,“你若是嫌人多吵你安眠,不妨跟我说说,我保证这三千墨者留不下一个。” “好狂妄。”凰后美腿一抬,大腿两侧的裂羽铳翻上手心,单左手可用并不妨碍什么,话音还未落,断云石所制的子弹已经飞射出来。 那枚断云石悬停在竹桃胸前一尺,隔在断云石与竹桃之间的是雁王的手。 断云石啪嗒一声落地,雁王看向凰后:“她能做到。” 凰后盯了雁王一阵,长呼一口气,发出意味难明的气音,倒是将裂羽铳收回腿上,显然不打算再做什么动作。 雁王这才看向竹桃,才移过眼去,正迎上一片灿烂笑容。 竹桃将手里的书册丢给他:“睡前读物。” 雁王:“…………” 睡前看这个他就别想睡觉了…… 竹桃目的完成,心情很好,礼数周全地向尚贤宫的主人凰后点点头,哼着欢快的小调转身离去。 离去时手指召了召,聚在凰后右臂不断蔓延的黑纹呼地一下褪净。 好似从不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