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个兽医姑娘》 第1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生活的闷棍挥过来的时候,往往是来不及回头的,那不如就直接往前看吧。 ——摘自《蓝晴的日记》 三十一岁是个槛儿。 小时候爬泰山看日出,当红日把霞光铺满山顶的那一瞬间,蓝晴身旁仙气飘飘的老道冲着她掐指一算:小女孩,看你面相,三十一岁那年必有劫难。 蓝晴怕手里的冰棍化了,赶紧舔了两口,懵懂地问:“那怎么办,还能有冰棍吃吗?” 老道一身装扮本有些不伦不类,此时扬手一指说:“今日霞光,正好破解。你就改名叫做晨汐,不过记着,不是晨曦,是三点水的汐,因为你生在海边,长在海边。” 蓝晴有些惊讶,冰棍差点没掉地上:“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海边长大的?” 老道故作神秘,捋了捋胡子没有说话,转身离去,蓝晴后来回忆,那道士沿着霞光越走越远,没有回头。 转头蓝晴跟老爸讲起了这次奇遇,不过蓝晴老爸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没当回事,后来到了三十一岁这年,果然很不顺。 此时蓝晴心里说上来的滋味,有些后悔,又很坚决。 其一,她在男朋友搬离的时候只是淡然地说了句再见。 其二,她在领导开足120分贝的咆哮下转身离去。 刚过三十岁,失恋,失业,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头顶。生活的洪水猛兽藏匿许久终于现身,蓝晴彻底湿了一身。 四月的海风依然很凉,依旧可以把人吹得瑟瑟发抖。可自从回到老家之后,蓝晴还是每天都会沿着沿海公路跑上一圈,小学时候这条她每天都要走的,如今依然没变。 跑步是为了让疲倦带走脑海里的一切,听着熟悉的海风声,波浪声,让熟悉的海腥味放松心神。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一个月前她还在电视购物节目做主持人,现在却灰溜溜回到了老家,成了一名兽医——的助理。 这个兽医,就是蓝晴的老爸。 想起来蓝晴觉得可能那个算命的老道没有骗她,是生活欺骗了她。 老爸蓝昆在青州市有一家诊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曾一度自我吹嘘,本兽医是这里最先立下名声的麻雀。 好汉当年的事都没法论真假,但近几年城郊养牲畜的人们越来越少是真的,所以诊所的生意一路下滑,目前诊所只能靠卖一些兽药来维持,蓝昆诊所里的副手也走了,另谋生计。 不久前蓝昆出诊回来,正骑着十岁的铃木王摩托车飞驰在路上,咔嚓一声,人车擦出一条弧线。 人有老,马有失蹄。 铃木飞了轮,蓝爸断了腿。一霎之间,这只最先立下声名的麻雀断了翅膀。 此刻蓝晴正推着老爸的新座驾——轮椅回到诊所,迎面而来的是蓝晴妈妈杜安安女士的河东狮吼。 “破摩托车,骨头都快散架了,跟你说了几次了,就是不换,活该!”杜妈一边把鱼汤端在桌上,一边骂个不停。 “伤筋动骨一百天,关了吧,就趁这次休养彻底把诊所关了吧,反正也挣不了几个钱。”杜妈又说。 蓝晴的妈妈杜女士向来如此大声大嗓,自从她退休之后,领着退休金,越发看不惯蓝爸的诊所,工作累又不挣钱。 “关了我去做什么?我就只会做这个,做了快一辈子了。”蓝爸说。 “冯大个不是想让你去他的宠物医院做吗?你就去他那儿,正常上下班儿。” 冯大个是蓝昆的老同事,现如今开办了一个宠物医院,但是两个人向来是互相较劲,谁也不愿低谁一头。 “不去,我不可能和他一起共事的。”蓝爸放下筷子。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你说。”杜妈转而看向蓝晴,老爸一个劲地偷偷跟蓝晴使眼色。 “妈说的也是,太辛苦了,再说了你都现在这样了……”蓝晴犹豫了下说道。 蓝爸彻底冷下脸来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还有小脾气啊,饭也不要吃算了。”杜妈说完要把鱼汤端走。 蓝爸连忙双手盘起来护食,说道:“等等,我还没吃完呢。” “你就说,关不关门?” “不关。” “不关?不关你就别吃了。”杜妈没搭理他,得意一笑。 “不吃饭怎么能行,对身体不好。”蓝昆谄媚地笑笑。 “你还知道对身体不好!老胃病,高血压,现在腿还断了,你身上现在还能找出一个好零件嘛?”杜妈怒道。 “手是好的,脑子也是好的。”蓝爸张牙舞爪,挥来舞去,试图缓解比他的血压还要压抑的气氛。 “脑子才是最有病的!”杜妈说时已把鱼汤端走,蓝爸追得笨手笨脚,一不小心掀翻了桌子。 杜妈见了停在原地,得意地笑笑说:“手是好的,脑子也是好的,连个桌子都能掀翻。” 蓝爸闷声憋气,使劲要把桌子扶起来,可是坐在轮椅上使不上劲。 “你现在要是能把桌子抬起来,我就让你开。”杜妈笑得得意起来,她特别开心能够看到蓝爸现在上不来上不去的尴尬样子。 蓝爸憋红了脸,还是没办法,这个时候蓝晴悄悄伸手抬了一把,桌子才被扶了起来。 “抬起来了!”蓝爸高兴地像个孩子。 “蓝晴!”杜妈看向蓝晴。 “我就是……就是……觉得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不能这么对待一个……残疾人……” “我不是残疾人!”蓝爸抗议道。 “举起来也不算数,作弊。” 蓝爸不禁叹了口气,看了看轮椅,又绝望地看向蓝晴。 “不准帮他,说关就关。”杜妈警告蓝晴完毕,推着蓝爸出了诊所。 “你要干嘛?”蓝爸此时才意识到不妙,却只能无奈挣扎。 咔嚓一声,大门上了锁,杜妈拿起诊所的钥匙就要离去,这时突然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猫咪跑了过来,神色匆匆。 “先别关门!帮帮它吧。”年轻人朝这边喊过来。 众人看去,原来那只猫咪的腿已骨折变形了,外伤还在流血。 “我是医生,我看一下。”蓝爸向来都是可以立刻进入状态,开始检查猫咪的腿伤,眉头立刻紧蹙起来。 “怎么样?”年轻人显然很担心。 “还好,得赶紧做个手术接骨缝合。”蓝爸一脸严肃道。 那个小伙子又见蓝爸坐在轮椅上,犹豫着说道:“算了……要不然,我去别的地方。” 小伙子显然有些不放心如今坐在轮椅上的老蓝可以把手术做好。 “说的也是,老蓝,现在诊所就只有你一个人,要不还算了。”蓝晴也劝道。 “来不及了,小伙子,再难的手术我都一个人做过。”蓝爸急了,他是断然不会把病宠从眼前放走,这叫专业。 “小伙子!想啥呢,快点。”杜妈见小猫可怜如此,也不得不赶紧打开了门,蓝晴见老妈如此,不禁笑了笑,他心里懂得,杜女士虽然嘴硬,但是内里却是妥妥的豆腐心,更重要的,对于她男人抱有绝对信心,当然也不愿意任何人对蓝爸的专业有丝毫的质疑,哪怕现在蓝爸断了腿。 小伙子想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蓝爸推起轮椅进门,好似虎虎生风,断了腿的麻雀展翅欲飞。 手术对于蓝爸来说,从来都不什么难事。年轻的时候,出诊在外很少有过好的医疗条件。 一把刀,一个剪子,一针麻醉。据蓝爸所说,他曾经给36头猪,104匹羊,24头牛,还有不计数的猫狗做过大大小小的手术。 蓝晴一直半信半疑。 但是此刻她在外面看着蓝爸,竟一个大气也不敢喘。诊所手术台上,蓝爸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用力抬高自己的身体,筋肉和青筋张到脖子上。 麻醉,切口,熟练而优美。 现在蓝晴有点相信好汉蓝爸当年勇了。其实她小时候也会跟老爸出诊,但是如果需要动刀,老爸往往会让她闪到一边,很少让她看到。 但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蓝爸不像在做手术,像在织绣,细致入微,又像变魔术,似真似幻。 蓝爸此时到底是有些撑不住了,长舒一口气,已经是虚汗满脸,蓝晴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蓝爸擦汗。 “好了,还要再观察一下。”蓝爸是紧张,也是费劲,缝合完毕的那一刻,手里的缝合钳咔哒一声脱手,手指已然有些僵硬。 在蓝晴还有些恍然无措的时候,这样一个外科手术已经完成了。 原来救一只猫,这么简单,又这么复杂。蓝晴突然觉得他是个英雄,突然不由得抱住了老爸。 “老蓝,你太牛了!”蓝晴脱口而出。 老蓝听了闺女的夸奖十分受用,瞬间感觉腰不疼了手不酸了。 那个小伙子也松下一口气来,赶紧打起了电话:“放心吧,没事了。” 手术完成之后,杜妈也没有说些什么。蓝晴推着蓝爸出了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杜妈。 “看我做什么?刚才开门是紧急情况,我告诉你俩,作弊就是作弊,刚才打赌你俩还是输了,这个没商量,去冯大个那比较好。” 蓝晴和蓝爸偷偷相视一笑,愉快地击掌。 “爸,刚才确实有点帅。”蓝晴又忍不住对蓝爸说道。 “你嘚瑟什么?”杜妈的声音直逼蓝晴而来,“你快点收拾收拾回去,在家那么长时间了,回去该做啥做啥,李沣也不催你。”杜妈说道。 李沣是蓝晴的男朋友,确切来说,现在应该是前男友。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蓝晴无故躺枪,有些不耐烦。 其实蓝晴回家快一个月了,家里人都还不知她失业分手的事实,老妈只是以为电视台的购物节目停播调整,她正好放了个长假。 杜安安女士又轻咳了一声,说:“你张姨的儿子现在酒店做经理,你要是结婚,回家办一场,咱们就在他的农场酒店,半价,大庄园大农场,洋气得很。” 蓝晴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杜妈又在点她。 “再说吧,都是噱头,现在这边搞旅游开发搞得一窝蜂,有个两亩地就说是庄园,其实进去一看,就一个人造喷泉,草坪打个羽毛球都折腾不开,再说吧,结婚麻烦得很。”蓝晴转移话题道。 “我问小沣看月底放假要不要来一趟,正好你也没事,你们可以去看看。”杜妈说。 “你给他打电话了?”蓝晴心说不妙。 “主要是得抓紧,都谈了多长时间了,你说,再水灵的萝卜放久了不糠?”杜妈又说。 糠?蓝晴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我成了萝卜,还是糠萝卜? 蓝晴肚子里冒出一阵无名怨气,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恰好正是李沣。杜妈双眼立刻放光,紧紧地盯着蓝晴说:“正好正好,问问咋样。” 蓝晴硬着头皮接下了电话,心里一直在打鼓。 “要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啊?”蓝晴装作没事一样询问李沣的建议,李沣一听也立刻懂了大半。 “没办法,他月底要出差,休不成了估计。”蓝晴只好挂掉。 杜妈白了一眼又说:“你们节目要停播到什么时候,节目复播不了,单位会不会不要你了,万一到时候再失业了,结婚可真就麻烦了。” 杜妈的话句句扎心,蓝晴心头咔嚓被刺疼了一下,真是亲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亲的。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不结婚我还不能活?”蓝晴不高兴地说。 “啥话都敢说,你不结婚,不结婚老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等真要收尸的时候,我都死了,还管那么多?”蓝晴说。 “别说气话了,让闺女吃饭吧,她最喜欢吃这鱼汤了。”蓝爸劝说。 “我看是你想吃,就会和稀泥。”我妈说。 “我不吃了,减肥。”蓝晴气得饱了,鞋底踩得噔噔响,边说着边把鱼汤倒进小狗蓝十五的饭碗里。 “看吧,好心都喂了狗了。我看,养你还不如养十五。”杜妈一个白眼杀了过来。 “吃吧十五,不要管她,看她凶得很。”蓝晴说。 “不许叫十五,从今天开始叫弟弟。”杜妈说。 “十五弟,中间还差了十三个呢。”蓝爸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打趣。 “早知道我就再生十三个。”杜妈摆摆手准备离去。 蓝晴本来心里还有点窝火,这下真是哭笑不得。 “还有你,好好想想诊所的事。”等到杜妈回头,发现蓝爸此刻已经把桌子托了起来,艰难地撑着。 蓝晴看得都惊呆了,背着老妈偷偷给老爸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杜妈看着却有些慌了,连忙冲上前去。 “怎么样,这下诊所可以开了吧。”蓝爸说。 “你不要命啦,腰再闪了,快点放下!腰废了还得我照顾你!”杜妈说,关键时刻,她还是挂着这个好像永远长不大的老公。 蓝爸悻悻地放下桌子,气喘吁吁。杜妈叹一口气出门去了,临走前不忘赌气说:“随你!我不管了!” 蓝晴为蓝爸端上一杯茶,悻悻地说道:“好像这次是你赢了。” “哎,赢了,也是输了。”蓝爸喝一口汤,他大概很明白和老婆相处的哲学,刀尖上游走,河边漫步,左不对右不对,步子迈大了,咔嚓不是湿鞋就是舔血。 优哉游哉,难啊。 蓝爸又说:“闺女啊,我这次是舍了老脸了,因为啥,你别看这么门脸不大,诊所人不多,这是我的活了这辈子的脸啊。” 蓝爸说完,有些慷慨且凄惨,整得蓝晴鸡皮疙瘩都跟着起来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爸。 这时一个女孩兴冲冲地来到了诊所,神色着急地冲着猫咪走去,喊道:“刘乃文,雪碧呢?你把它放在阳台了?” 看来这个女孩才是刚才那只猫咪的主人,小伙子本来守在刚做完手术的雪碧身边默默等候了半天,已经有些困了,听闻此声突然跳起脚来。 “不是不是,它这么大还不会拉到猫砂盆里,我舍友都有意见了,再说宿舍里本来就不让养猫……”小伙子有些委屈地说道。 “我就让你看两天都能出事?你要是不把它放到阳台她能跑出去?能被车撞到?”女孩气势汹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小伙子像个犯错的孩子。 “雪碧,对不起啊,你受苦了,以后我再也不把你交给他了,好不好。”女孩说道。 “手术挺顺利的,没事。”蓝爸安慰女孩。 女孩这才渐渐冷静下来,爱怜地抚摸着猫咪:“不疼不疼,过几天就好了哈。” “还生气呢,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像照顾亲儿子一样照顾它。”小伙子追着女孩哄来哄去。 “它就是你亲儿子!”女孩说道。 “是是,它是我亲爹。” “你咋不说是你亲爷爷?” “爷爷不爷爷的不重要,在它面前,我铁定是孙子!” 两个人甜言骂语,又变成说着笑着了,直到两个人走远,这些抓人心意的话语才渐渐消失了。 “输了就是赢了。”蓝爸看着感叹道,一不小心代入了那个小伙子的处境。 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蓝晴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是啊,这个年纪的爱情是那么简单,美好,可以拌嘴,主要是有那个精力和兴趣拌嘴,真好。 蓝晴原来也是养过一只猫的,后来因为男朋友不喜欢猫,于是就送人了。 到现在,蓝晴还不时会想起她和男朋友分手的那一天。 她和前男友李沣谈了三年,本是奔着结婚去的。那天她们约好一起去外面吃饭,之后去看新上的电影《爱情神话》。 但是临下班,新交的脚本出了问题,蓝晴被客户拖住了,等她赶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蓝晴坐下就连连地道歉,胡乱扒拉了两口饭菜就要回去,准备提交明天新的直播方案,这时男朋友说出了那句话。 “蓝晴,要不我们分开吧。”男朋友语气中没有犹豫,是平淡的。 “好。”蓝晴还在看手机上的方案。 “我说,咱们分手吧。”李沣转过身来,看着蓝晴。 蓝晴顿了一下说:“开什么玩笑,找打呢。” “我是认真的。” 蓝晴说:“你生气啦?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当时客户逼得紧,我实在来不及跟你说,你不至于因为这个要跟我闹这么大别扭吧。” “我没因为这个生气,习惯了。”李沣说。 “那还是生气了。”蓝晴微微叹一口气。 “我想可能,恰恰就是因为我没有生气,你明白吧,这可能就说明了问题吧。”李沣说道。 蓝晴这才傻了,她半天还没明白过味来。 “什么问题?”蓝晴明知故问。 “以前你迟到了或者说咱们两个闹矛盾了,我还会生气,今天我就坐在这里,一个人静静地吃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好。”李沣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蓝晴问。 “可能是不会彼此需要了吧。”李沣说道。 空气中好像开始弥漫出一股男人腐烂变质的味道,是为渣男。 “你什么意思?你劈腿了?喜欢上谁了?”蓝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没有。我俩几乎天天在一块,我上哪劈腿去。”李沣说道。 一切来得太快,蓝晴的大脑半昏半白。 “我想,以前我会生气,你也会生气,可能是因为彼此在乎吧……”李沣说完好像长舒一口气。 蓝晴此刻大脑闪过一道雷电,她明白了李沣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不生气是因为早不在乎了。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录完节目咱们一起回了趟我家,我说要么分手要么结婚,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李沣说完沉默了好一会,“我今天先回家住两天,你也想想吧。” 李沣家就在这个城市,没有太远,不过平时他一般有空时才回。 桌上的电影票还静静地躺着,这个点,电影正好也散场了。《爱情神话》,据说评价还不错。真不是一个应景的名字,爱情难道只存在于传说? 窗外是夜色霓虹,蓝晴愣在原地,迟迟没反应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空了,哪怕是他劈腿了,移情别恋了,甚至喜欢上同性了,好像都能让蓝晴好接受一些。 让她更伤心的是,她自己竟然也没有生气,而是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又好像无所谓。她竟然也没有办法否认李沣的话,不被彼此需要了?这好像比生气更可怕。没感觉了?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 蓝晴一时竟也想不起来,她拼命回忆,回忆到的只剩下了眼前的这桌菜,这张电影票,其他的,仿佛被存在了大脑的回收站里,怎么也调不出来了。 蓝晴恍神了好久,直到蓝爸突然叫住了她。 “关门,关门!一会有人要来!”蓝爸催促蓝晴。 “谁?关门干嘛,不开业了。”蓝晴有些疑惑。 “先关门再说,还能有谁,那个杀千刀的老冯。”蓝爸说道。 杀千刀这个词很少在文质彬彬的蓝爸嘴里听到,可见老爸对老冯的爱恨交织。 蓝晴只好过去关门,没想到这时一张大脸突然出现在了蓝晴面前,挡住了门。 正是老冯,他是特地来劝说蓝爸关掉诊所去他的医院上班的。 第2章 羊儿难住了老兽医 诊所里来了不速之客,冯丹钟。 人人都喊他冯老总,他早年间曾和蓝爸一起在防疫站工作。冯老总向来是一身西装革履,里边穿的不是粉色衬衫,就是花衬衫,油头粉面,胡子剃得干干净净,早不像了兽医,倒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他正提着两瓶酒和一盒鳌山绿茶,另外还有一份酱牛肉,就势往桌上一放,笑嘻嘻地对蓝爸说道:“听说你挂彩啦,强筋健骨酒,还有筋头巴脑的酱牛肉。” 酱牛肉摆上,冯老总已经自斟自饮。蓝爸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明白知道冯丹钟打的是什么算盘,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冯老总接着又说道:“老弟,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得与时俱进,宠物,宠物才是未来。” 蓝爸假装不懂,低声不语,耐心地擦拭着自己的药箱。 多年的药箱老旧却干净,里面各种器械一应俱全。 “怎么样,去我那吧,还是许你首席外科,缺的就是那你这一把刀。”冯老总伸手要拿出药箱里的俢蹄刀,蓝爸见了,闪电般把他的手掌拍飞。 蓝爸说道:“别动,几年没摸刀了?” “好好好,传家宝。”冯老总故作不屑地笑笑,接着先夹起酱牛肉吃了起来。 “我这把刀是修蹄子的,配不上你的那个叫啥宠物……”蓝爸阴阳怪气,他故意不顺着冯老总的话茬,想把他尽快打发走。 “……爱宝宠物医院。你少来这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这不是手,这是宝贝。咱们这片地方,还有谁能单手站在梯子上做手术?”冯老总说。 “爱宝宠物,多爱多宝,把动物当成宠物来养就不是动物啦?” “你懂啥?现在流行萌宠,小众宠物,越萌越治愈,可爱!你永远就是个乡巴佬。”冯老总一脸不屑。 “可爱?羊啊牛啊的不可爱?是动物我就一样治,不去,我这挺好。”蓝爸倔强道。 冯老总夹起一块酱牛肉,说道:“看看,牛,可爱不。” 蓝爸没有说话,冯老总一口吞下酱牛肉,拍了拍蓝爸搭着支架的双腿又说:“行吧,看你犟到什么时候,再不进来,现在这一行都成年轻人的天下了。” 蓝爸小心翼翼擦完手术刀,已然锋芒毕露,仿佛凛凛寒光,看得冯老总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欲言又止。 “本来早晚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三百六十行,哪行不是这样?”蓝爸说道。 “实话跟你说,我这次来想告诉你,今天已经开业了,我这可是三顾茅庐,你没机会了!” 冯老总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把最后一块酱牛肉消灭掉:“放着好肉不吃,非得老虎嘴里掏食,我就不信!除了做手术,你啥时候赢过我?” “东西拿走!”蓝爸受不了激将,正待发怒,冯老总已经溜远了。 蓝晴方才在诊所看戏,一直没有出声,这下趁风老总走了,凑上前来又说:“爸,其实我觉得,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蓝爸突然脸色变了,不过一会又自言自语,“谁说我赢不了。” 蓝晴一脸懵逼,悻悻地看着没有说话,只好把冯老总带来的东西拿走了。 蓝晴多少了解蓝爸和冯老总是对冤家,一直不对付,好像当年一起工作的时候也闹过矛盾,不过具体情况,她却不得而知,此刻她也知趣地不再劝说老爸了。 蓝爸正生着闷气,这时突然电话响了起来,蓝爸连忙接起,听着听着变了脸色。 挂了电话,蓝爸又有些委屈巴巴地看向蓝晴:“我得出去一趟。” “干嘛?这样还出诊?我答应了妈的……”蓝晴说。 “最后一次……现在这个时候,老杨不找我,又去找谁啊。”蓝爸请求道,老杨是老爸的老客户,之前蓝晴就没少听蓝爸念叨过这个名字。 蓝晴说道:“歇一歇嘛。”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蓝爸转身就要推着轮椅往外走。 “好好好,你等着。”蓝晴取了钥匙,发动了自己的小丰田。 没想到这一路,蓝晴载着老爸来到了城郊,集墨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直到熟悉的海岸划过,村落和田野扑面而来,蓝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太久了。 小时候跟着老爸出诊,坐在老爸摩托车的后座上,二十分钟就可以从城东骑到城西。 那时候她曾经告诉自己,将来长大后一定要离开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离开这个要什么没有什么的小城。 如今,湿润的海风,山脚下绿油油的田野,反而都令她浑身熨帖。 院子一边的栅栏里养着几头山羊和绵羊,另一边种着菜,两间房子已经显得有些破旧,墙上用黑炭画满了笨拙的涂鸦,大羊带着小羊,小羊缠着大羊,看上去,墙上有一片羊群。 一个小男孩默默在院子里打理着青菜,也不说话。 这就是蓝爸口中老杨的家,路上蓝晴就听老爸讲,其实老杨当年有一家自己的养殖场,是蓝爸的大客户。 可是后来老杨的儿子赌博赔光了家底,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家里的羊全部都抵债了,至今儿子仍在外地四处游走,不敢回家。 孙子小轮子的妈妈后来也改嫁了,再没有回来过,只是偶尔会托人捎来一些生活费。 幸亏杨大爷当时藏下了两只小羊羔子,就凭养羊养活了小轮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杨大爷因为腿伤行动不便,后来这些羊几乎都是小轮子带大的,是他们生活的唯一希望和寄托。 那也怪不得小轮子把这些羊画了满墙,可惜现在这些希望们纷纷病倒了。 栅栏里,羊儿们四处撞墙,晕晕乎乎,日常性内斗,彼此伤痕累累,个顶个的毛被啃得东一块西一块,好像彼此的毛才是最香的食物。 现在整群羊里,仅剩下一头小羊完全正常。小轮子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心疼地抚摸着那只小羊,又费解又心疼。 “蓝医生,这是怎么了?”老杨一眼就瞅见了蓝爸腿上的支架,连忙从栅栏里出来迎接,他也是一瘸一拐的,显然是有旧伤。 “不碍事,不小心摔了一下。”蓝爸故作云淡风轻。 “你啊,还是不小心,不年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找你了,伤成这个样子就不应该过来了嘛。”杨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黑黑的脸上已然能看到透出的红晕。 “别人你不放心嘛!”蓝爸笑里有一种自豪,得意满满。 牛皮是吹不死人的,嘚瑟是不会伤风的。话音落了,掷地有声,蓝爸猴急猴急地推着轮椅进了栅栏。 一头羊一头羊地挨着检查,孤独的轮椅在羊群中转来转去,蓝晴恐怕他出什么事情,时刻护卫左右,不过这次的问题,却难到了蓝爸。 “不会是疯病吧。”老杨说道。 蓝爸推着轮椅转来转去,像个失速的陀螺,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怀疑是瞎眼病,但是每只羊的眼上却都没有任何眼疾的痕迹,其他种种病例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无一符合。 蓝爸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急得像个敲不响的破锣。 “把那只小羊牵出去,先不要和他们样在一起了。”蓝爸立刻吩咐起来。 小轮子连忙把那只小羊牵出来,爱怜地抱着,喂他吃新鲜的蒜苗。 “你最小,你就更不能再病了,多吃点。”小轮子说道。 “到底是什么病啊。”老杨有些紧张地问蓝爸。 蓝爸脑子嗡嗡地响,皱了皱眉告诉老杨:“噢不是什么大病,瞎眼病,开点消炎药就好了。” 蓝爸招呼蓝晴拿过药箱,取出一瓶消炎药膏,叮嘱老杨:“一天两回,涂在眼上。” 回去的路上,蓝爸一路闷声不说话,眉头皱得像个揉烂的面团。 蓝晴终于忍不住发问:“你骗人了,根本不是瞎眼病吧。” 蓝爸点了点头,依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不好这样做,你可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兽医。”蓝晴问道。 蓝爸长舒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病,我只知道这些羊就是老杨的命根子,我还知道他有心脏病。” “那你给他的药是什么?”蓝晴问道。 “那就是维生素膏,没有病也没有什么影响,至少可以让他先放心。”蓝爸苦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蓝爸又说:“或许我确实不该欺骗老杨。” “善意的谎言,你不用因为这个内疚,小时候,你也没少骗过我吧。” “哈?骗过你什么?”蓝爸问。 “………善意的谎言……大人,都可坏了。” 蓝爸被逗笑了,蓝晴又问道:“那接下来呢,怎么办?” “快点回去,我查查资料。”蓝爸说。 小车一溜烟跑去,回到诊所后蓝爸一头扎进了诊所,这里有一间他自己的办公室,进了办公室蓝爸立刻精神抖擞,这是独属于他的天地,如痴如醉,连老婆的夺命连环call也忘记了。 直到晚上,杜妈气冲冲地给又打来电话,蓝晴接了起来:“又把内裤和袜子放在一起了,以后不要用洗衣机,用手,不是外科一把手吗,不是集墨第一人吗?长手干嘛的!竟然还不接我电话,赶紧滚回家吃饭!” 蓝晴吓得浑身一个机灵,仿佛阵阵雷电从话筒里传来。 “爸,我妈的电话!”蓝晴无助地喊道。 这时蓝爸从诊所推着轮椅飞出,已经仿佛变了个人,两个眼珠子放光,嘴角露着傻笑,腿上还放着一本书。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蓝爸说。 “妈的电话。”蓝晴又强调了一下。 蓝爸这才回过神来,随意地接过电话说道:“待会跟你说,不用等我吃饭了。” 随即蓝爸草草挂了电话,这一刻蓝晴心里清楚,此举必然会引起一场规模不小的家庭战斗,野火春风已经蔓延开来。 然而蓝爸已经不管不顾了,蓝爸说:“走,开车,再去一趟。” “你想到原因了?”蓝晴问道。 话刚出口,此时蓝爸却已经推着轮椅到了门外,利索得不像个受伤的麻雀。 等到蓝晴开车到老杨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夕阳正从斜边落下。蓝爸下车后径直冲进院子里,喊道:“老杨,这里有一个新的办法,可以让他们快点好起来。” 蓝爸这就把带来的硫酸铝、硫酸铜等倒在一起,混合均匀,告诉老杨:“每天在料理加一勺子就差不多了,保证过几天就好。” 说完蓝爸加到料里一勺子配料,拌了均匀。羊们好像能闻得到味道,彼此的毛没那么香了,不过一会,转而开始吃料。 老杨皱巴巴的脸笑开了,本来像核桃的脸,如今活脱脱像个红杏。 眼见天色已经黑了,非得要蓝爸在家里吃饭,任凭蓝爸怎么推脱,也挡不住老杨的热情像一股绳子,捆住了蓝爸。 初夏的炎热刚刚扑来,恰是吃凉粉最好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小轮子已经跑去外面提溜回来几道凉菜,有荤有素。看来老杨是准备了的,如此一来蓝爸更有些不好意思。 蓝爸想要推辞,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就被老杨拉到了饭桌上,蓝晴旁观了蓝爸的一通操作猛如虎,还有些一脸疑惑脑发懵,这时她悄悄地问蓝爸:“到底是什么病?” “没什么病,就是缺硫。”蓝爸说道。 其实,羊在缺硫的时候,便会眼花,而且会四处寻找缺硫的食物来吃,羊毛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本是同根生,狗咬狗羊啃羊,一嘴毛成为了最佳美食,但是这点硫含量远远不够,也吸收不了,羊群还是会纷纷病倒。 “你后来怎么想到的?”蓝晴悄悄问。 蓝爸指了指外面忙碌的小轮子,小轮子此时还不忘记给小羊加点私货,是新鲜的蒜苗和细料,而其他的羊吃得都是粗料。 “蒜苗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硫。”蓝爸说道。 蓝晴恍然大悟,她好像越发觉得这个事情兽医这个事情有些意思了,此时这一幕好像有些眼熟。 蓝晴小时候大概是无数次跟着蓝爸出诊,无数次看着蓝爸绞尽脑汁,面对各种病例,化腐朽为神奇,接着蓝爸又被他们热情地留下吃一顿家常饭。 回忆历历在目,不过却有些模糊。 蓝晴看着老爸,帮他把额头上的灰擦了又擦。 杨大爷此时说道:“这是闺女啊,哎呀越长越漂亮,真快啊,以前就记得她跟小轮子差不多大,现在有二十五了吧。” 蓝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禁窃喜:“差不多,刚过二十五没多长时间。” 蓝爸笑呵呵地对老杨说道:“哪有哪有,三十多啦。” 蓝晴听了忍不住白了蓝爸一眼,对他刚刚累积的好感突然一扫而光。 蓝医生在老杨家做客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一会,村里又来了好几个人,都是蓝爸之前的老客户,他们纷纷拿着酒菜小吃。 一时半晌,老杨家的堂屋里围满了人,桌子上丰盛了许多,谁见了蓝晴,便都忍不住夸两句:真俊! 蓝晴吃了两筷子,感觉好像已经被这些村人朴实的称赞夸饱了。 此时看着蓝爸和老杨聊得尽兴,蓝晴不禁觉得,这一刻,老爸是真的开心。蓝晴便去一旁找小轮子,他耐心地照顾小羊。 “它叫什么啊?”蓝晴问道。 小轮子好像有些害羞,和蓝晴对视了一眼就跑开了。不过一会,小轮子出现在蓝晴面前。 “小六子,他叫小六子。”小轮子说。 蓝晴笑了笑:“好听。” “你吃。”小轮子有些害羞地看着蓝晴,手中正拿着一个西红柿,看样子是刚从院子里摘下来的,正红得通透。 “你吃吧,我不渴。”蓝晴笑了笑。 “你吃吧,我自己种的。”小轮子说。 “谢谢你。”蓝晴只好接了过来。 小轮子回头一溜烟地溜跑了。 “这小子,还不好意思了。”杨大爷望向这边笑着说。 小轮子这时又悄悄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明显是一半的,只能看到一只手伸出来牵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应该就是小轮子小时候,远处的背景是一座山。 “姐姐,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在哪里嘛?”小轮子问。 “鳌山啊。”蓝晴一眼就看出那是鳌山,很醒目。 “鳌山在哪里啊?” “在东面,一直到海边就到了。”蓝晴说。 小轮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显有心事。 “怎么了?”蓝晴问。 “没事。”小轮子说完,低下头继续喂着小羊。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啊?”蓝晴又问。 “因为他从小就没有了妈妈,生下他的时候就被人带走了,他是妈妈的第六个孩子,所以我叫它小六子。”小轮子说道。 小轮子又把剩下的稀饭倒进小六子的专属食盆里。 “带走了?”蓝晴问。 “就是卖了。”小轮子委屈道。 “但是小六子有你啊,有你陪着,小六子就不会难过了,不会想妈妈了。”蓝晴安慰他道。 小轮子听了低下头,半响眼巴巴地望着蓝晴说:“其实是小六子在陪着我,我也想妈妈。” 小六子咩咩地叫着,叫得蓝晴心里乱乱的。 静静地夜里啊,羊儿咩咩的叫声像小爪子抓来抓去,每一下都挠在了心尖上。 “回家吧,妈还等着呢。”蓝晴催促老爸,她也想起了家里等着的妈妈。 回去的路上,蓝晴还在想着小轮子这件事,感叹道:“挺可怜的孩子,小轮子。” “是啊,多好的一家人,没有老杨,其实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蓝爸坐在后座,虽然没有喝酒,但是满足和熨帖却是实打实的。 蓝晴有些疑惑地瞥了眼老爸,蓝昆这才讲起之前的事。 二十出头,蓝爸刚做兽医,骑着自行车到处跑。老杨所在村子是当地的养羊村,老杨是首屈一指的大户。 蓝昆经常会来到这个村子,有时候太晚了赶不回去,就在杨大爷家里借住一宿。他仍然记得,早晨起来,杨大爷总是会热好一杯羊奶,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喝一口新鲜的羊奶,浑身的劳累都被抽走了。 后来有一次,蓝爸回来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一直在等着蓝昆的老杨有些不放心,大半夜把一家子人从被窝里喊出来,四处撒网去找,后来甚至动员了全村的人。 蓝爸说,那一幕他现在都记得,数不清多少手电筒的光芒在夜里生生扫出了光亮。 大家嘴里喊着蓝医生,蓝医生…… 他本来在山崖边挂着已经昏了过去,熟悉的声音把他从噩梦中拉了回来,当手电筒的光芒照向他的时候,蓝爸笑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睡去。 后来村里人把蓝爸及时送到了医院,蓝爸这才算捡了一条命,要不然数九寒天,在漫天地里冻也得冻个半死。 可惜的是,老杨为了救下蓝爸,爬上了陡峭惊险的山石。老杨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腿受了伤,至今还有些一瘸一拐,蓝爸一直为此愧疚不已。 “救命之恩,那确实欠了太多了。”蓝晴听完之后,唏嘘不已。 蓝爸接着又说:“按说,不只是我,还有你。那个时候你妈病了在医院,我是背着你去出诊的,你那个时候就躺在我旁边,不过你倒是很懂事,我睁开眼的时候你还醒着,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你饿了吧。” 蓝晴听了沉默了。 车里播放着许巍的《故乡》,熟悉的歌词仿佛从心底钻出,又飘进耳间: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我的心又一次被唤醒…… 好长时间,车里都没有动静。 “那看来这样,我就不得不支持你把诊所继续开下去,不过,一切得等你好了之后。”蓝晴说。 蓝爸这个时候会心一笑,又说:“结婚的事,我跟你妈说了,尊重你们的想法,不插手你的事。” 蓝晴笑着点点头:“这算是交易吗?” “那就算是吧,保密。”蓝爸说道。 上天有眼的话,在他看来这父女两人必然是天大的傻瓜,自作聪明,他们似乎忘了,在这个家里,他俩顶多是螳螂和蝉,真正的黄雀正在暗夜里等待。 回来之后,看着诊所封闭的大门,父女俩彻底傻眼了。 诊所门玻璃里面上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家中有事,歇业几天。 这熟悉的字体,自然应该是出自杜妈的手笔。 蓝晴颤巍巍地说:“爸,没事,你放心,一会回家有啥事,我帮你顶着。” 第3章 我和老妈又吵了一架 诊所门口,蓝爸看了看蓝晴,相对无言。两人只好先回家去,蓝晴家距离诊所不远,就在街尾。 蓝爸一直在心里打鼓,他了解杜安安女士真生气的时候,那是十头牛都拉不过来的。 两人刚踏进家门,就听到杜妈的声音传来,不禁放慢了脚步,听上去杜妈正在打电话。 “小晴,可能有时候会有点任性啦,你不要怪她啦,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了解,她说她不想结婚?她那是一时冲动,小小年纪懂什么?要不然这样好了,我周末正好要去你们那见个朋友,你什么有空,咱们聊一下?就咱们两个。”杜妈说完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边定然是李沣,蓝晴偷偷听着,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干脆不忍了,一个脚步冲了上去,质问起来:“妈,你在干什么啊?” “我干什么?你又干了什么?说说你这次为什么回家?有什么事瞒着我?”杜妈转问蓝晴。 “不是跟你说了吗?节目停播了,待着也没什么事,我就回家歇一段时间。”蓝晴说。 “李沣呢?”杜妈说。 “你偷看我手机?我手机呢?”蓝晴突然惊觉,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家里。 “我没偷看,你的密码我又不知道。”杜妈递过蓝晴的手机。 蓝晴拿起手机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未读的消息,是同事晓丹发来的:什么时候分手的?抱抱,怎么回事? 这个破手机,不解锁怎么能看见消息内容。蓝晴在心里骂道。 “分手了,家里谁都不告诉?我还给人家打电话,寄东西,当你妈是傻子啊。”杜安安女士有些生气,现在语气里还多了一丝委屈。 “我本来想等等再跟你们说。”蓝晴叹了口气,心中无理,声调瞬间降了三分。 “那小子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蓝爸则一如既往地理智冷静。 “没有。”蓝晴回答。 “你就是因为这个回来的?”杜妈问。 蓝晴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像个失控错乱的拨浪鼓。 “那你说,因为什么吵架了?”杜妈说。 “没有吵架。”蓝晴说。 “那为什么?”蓝爸说。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蓝晴说。 “那就是十句话,一百句话,说清楚。”杜妈说,她本来以为蓝晴下半年就要结婚,突然之间这个美梦被击碎了,杜安安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家庭的这艘航船离开她的掌握,偏离了航向。 “还是一句话吧,就是我可能还不确定,我想不想结婚,或者说,我想不想跟他结婚……其实……或者说这个事情……我也没有想好……” “那你到底想不想?”蓝爸听着一脸懵。 “不知道。”蓝晴说。 “不知道就是说还有缓?”蓝爸说。 “没有了,不想说了,改天吧。”蓝晴叹了口气,已经失去了耐心,干脆摘掉手上的戒指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干嘛?”杜妈妈见了连忙要捡起来。 “别动它了,回来路上十块钱买的。”蓝晴说道。 “那听你这么说,就还是你的问题,说不结就不结了。”杜妈说。 “什么我的问题啊?为什么遇到什么事就是我的问题了?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多问题啊。”蓝晴愣了一会,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心中莫名的委屈和心酸此时变成一阵怒火,不顾一切燃烧起来。 蓝爸在多年前也是经见过母女两人的战斗场面,此时为了平息火苗,连忙给杜妈使眼色。 “你吼什么啊,我说什么了?正好你俩回来了,这两天诊所就关着吧,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你说行不行,别朝我使眼色,遇到事情就知道装好人。”杜妈一脸无辜地看向蓝晴,又白了蓝爸一眼。 “我去趟晋安,你收拾一下也跟我去吧,反正你们单位现在也没事。”杜妈又对蓝晴说。 “去什么啊,再说了,你凭什么给他打电话?”蓝晴气冲冲地说。 “我打个电话还不可以了?我还要凭什么啊,凭我是你妈,就要替你着想,天经地义。”杜妈说。 蓝晴心里又气又急,更重要的是,她感觉一丝丝屈辱,而且是在前男友李沣面前受到的屈辱。 “我不需要你们替我想,我真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难道分手了?我妈还要去找人家替我和好,我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我是什么啊,是妈宝女啊,你不准去,你要是去了我就走,不在这个家里待了。”蓝晴气得团团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劝劝她。”杜妈对蓝爸说,她心里也在着急,为蓝晴的婚姻大事。 蓝爸一时踌躇,这种问题比动物的一百种疑难杂症更让他费解,无奈头发都快挠掉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劝!你们为什么都认为我需要劝,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你们可以劝我?我三十多岁的人了啊!还要你们来劝?”蓝晴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 “你还知道你三十多岁的人了?我看你还没长大,就算再大那我也是你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起码帮你掌掌眼还是可以的,李沣那人我就觉得挺好。”杜妈说。 “你自己看人的眼光就很准嘛?是谁自己说还不如不结婚?是谁说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准,是谁说这一辈子后悔嫁了人!” “后悔!我是后悔,今天又跑出去出诊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给别人看病非得充硬汉,现在轮到你说话了,就会和稀泥,没用!”杜妈瞥了眼蓝爸,脱口而出。 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瞬间,后悔嫁人,这句话确实是说得很不合适,蓝晴这时也愣住了,偷偷去看蓝爸的反应。 蓝爸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立马不对了,眼神逃向别处,假装刚才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到底去不去?”杜妈又对蓝晴说。 “你爱不去,我走,我走总行了吧,这里我待不下去了。”蓝晴说完回房间收拾东西,打起行李箱就出了门去。 “你要去哪?”蓝爸想要阻拦,推着轮椅却跟不上。 “回晋安。” “你就不劝劝?”蓝爸看着杜妈。 “让她走。”杜妈说。 蓝晴头也没回,她拖着行李箱气鼓鼓地走了好远,打上车就去了高铁站,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别扭和屈辱,更重要的是难堪和伤心。 夜色霓虹不会估计蓝晴的心情,可是她什么时候想过生活会像现在这般,狼狈至极。 蓝晴走后,杜妈这才拿出了桌上盖着的几张纸,里面是几张进药单还有欠条。 这几个月来,诊所一直欠着购药款,也就是说诊所不仅一直没挣钱,还在亏钱。 本来杜妈想要平静地和蓝爸说起诊所的事,现在吵了一架之后,两个人都没了心情。 “你啥时候发现的?”蓝爸心虚地问道。 “难道我不发现,你就不准备跟我说了吗?我容易啊,父女俩,一个跟我贴心的都没有!都是白眼狼。”杜妈又气又委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蓝爸站在门口,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女儿找回来。 蓝爸再清楚不过,依着杜安安女士的脾气,她是永远不会轻易低头的。 不过一会,房间内隐约好像传来啜泣声,蓝爸听见了,却始终犹豫着没有敲门,他何尝不为蓝晴担心呢? 夜色在车窗外飞速涂抹。 蓝晴在路上就编辑好了消息,犹豫着要不要发送:张总,我今天去晋安,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聊聊直播带货的事。 朋友给她推荐了一份新工作,不过蓝晴一直犹豫着没有联系,此刻一时赌气,她已经做好了不回来的准备了。 然而到了车站之后,蓝晴才发现没带身份证。这下连找个酒店住一下都不可能了,现在只好孤零零地坐着。不过她此刻不知,蓝爸推着轮椅转来转去,已经快要疯了。 归来离去,该回的回了,该走的走了,广场上人流慢慢地稀少了。 蓝晴像个放错了的棋子,显得格格不入。想要回家,可是拉不下脸来。想要走,可是又不知道去哪。 她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但是只有一个在她脑海里不停歇,蓝晴,你到底想要什么? 此时她才想起,之前那个电商公司发给她的样品还没有打开,这个公司一直想让她去做带货主播。 此时她拿出了包,想打开样品口红套装试用一下,一不小心那支口红断成了两截。 蓝晴愣了,打开手机app扫了一下二维码,上面显示没有相关信息。 又是假货。 蓝晴甩手把口红扔到地上,所有的气愤都一股脑涌了上来,她把那支口红踩了又踩,直到它变得像一滩红色的烂泥。 蓝晴现在何尝又不是如此呢?活像这一滩口红。 烂泥扶不上墙,却可以死皮赖脸地趴在地上。 或许这就是被生活打败的样子,如果不担心被踩来踩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除非哪天一场大雨,带它去往海洋,去往远方,随波逐流。 其实蓝晴辞职之后也曾回想过,当时自己肯定是脑子秀逗了,才会在直播间里大骂客户,直怼领导,一气之下辞了工作。 她和电视台合作了几年,好不容易有了露脸的机会,虽然是大家都不想去的购物节目。 但蓝晴开始依然很珍惜,为了表演出这些产品功能优秀,她成为了各类产品人体试验机,卖隔热毯被烫到,卖煮蛋器被电到,卖净水器喝到肚子涨得像气球。 这些东西一般针对中老年客户群体,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也时有发生,有时候客户买了货很快就坏掉了,想要换货,电视台没有办法换,蓝晴不忍心,只好自己买了新的还给某个电话里可怜巴巴的老奶奶。 事情早晚会爆发的,只是蓝晴没想到这一天,恰恰她失恋了。 刚开始做电视购物节目的时候,就是她和前男友李沣两个人搭档,当时李沣比他工作经验多一些,告诉她,电视购物也是一门艺术,需要一个装疯,一个卖傻! 后来李沣去了制片部门,不再出镜。恰恰那次节目,李沣被请来临时帮忙演个捧场的托。 今天要卖的东西是个电煮锅,她在前期试验的时候不小心一用力就把手上锅上的涂层刮掉了。 这款廉价的锅,主打的就是不粘锅,但是没想到会掉层。 看着请来的厂家代表在一旁夸夸其谈,大吹特吹这个锅到底是如何物美价廉,蓝晴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陪伴你的那口锅是不是已经好久了,或许是时候该扔掉了!拥抱新的生活。”李沣跟着厂家代表后面总结喊出宣传口号。 “所以不管什么东西,时间很久就都应该丢掉了?”蓝晴脱口而出。 李沣一愣,没有接话,他知道蓝晴在暗讽分手的事。厂家代表这时又在一旁自吹自擂,蓝晴心中憋了一桶的火。 “瞎胡落落啥!”蓝晴突然喊出了一句方言,瞎胡诌的意思。 此刻现场全都懵了,那一刻话筒的余音仿佛还颤抖着尴尬。 机器赶快切走了蓝晴,幸好节目是录播,这句方言还没有几个人能够听懂。 “用这东西的,都是老人,你们有脸吗?舍得往死里夸。”蓝晴又说。 李沣连忙示意停了机器。 “你做什么呢?你什么态度?”厂家代表立马火了,指着蓝晴的鼻子大妈。 “抱歉抱歉,没事,咱这是录播,调整一下再来一遍。”李沣说。 “你个骗子,还想要什么态度?你不要指我!”蓝晴挡开厂家代表的手,不料那厂家代表脚下被电线绊住了一下,摔倒在地。 那锅也被扯下去,一锅热汤浇在了厂家代表的头上。 “完了。”李沣叹了口气。 后来在办公室,领导问蓝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是。反正我也不是编制内,你想开就开。”蓝晴说。 “……不干不行。”领导突然僵在了原地,看着蓝晴转身离去。 此刻蓝晴看着手里的口红套装,叹了一口气扔进了垃圾桶,接着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工作的事我再想想吧。 咕咕咚咚,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在地上。 直到蓝晴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快点快点!” 是小轮子! 蓝晴回头看去,旁边一个小伙子正在刷小视频,霸气的音乐正在响着。 视频里小轮子骑着一头小羊在马路上快速疾走,正是那只小六子,小六子的前面吊着一根新鲜的胡萝卜。 小轮子不停地催促着那只小羊:“快些快些。” 等到小六子累了,他就下来牵着小六子一起走。 拍视频的人问:“小朋友要去哪?” 小轮子回答说:“去找人。” 小轮子的语气充满了坚定,看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也有路人担心,问他家在哪里,要不要回去。 小轮子反而拿出一张照片,问他们应该往哪里走? 那些人不停追问,要报警请警察带小轮子回家,小轮子开始有些警惕了,走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撒丫子就跑了。 视频结尾,小轮子消失在巷子里。 蓝晴看视频的发布时间,刚刚不过两个小时,小轮子应该还没走远。她心里一慌,连忙拨通了老爸的电话,联系到了杨大爷。 “啥这熊孩子,他给我留了封信,你哪里看到他的?”杨大爷急得不行。 小轮子本来说要带小六子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可是到了晚上还没有回来。杨大爷只看到了小轮子留下的一封信,信上说:爷爷,我和小六子出发了,明天就能回来。 杨大爷心里正着急。 “没事大爷,别慌,我知道视频上那个地方,我一定能找到他。”蓝晴说。 视频里那个天桥很醒目,蓝晴赶紧打车往那个方向走,可这个点路上哪里还有人。 车就这样一直慢慢走,始终没有发现小轮子的身影,蓝晴干脆下车沿着那条街一直找下去。 此时小轮子的话又浮现在面前,蓝晴想起那张照片,恍然大悟。 小六子或许冲着鳌山的方向去了,去找照片上的那个地方。 蓝晴赶紧往反方向找过去,等发现他的时候,小轮正待在广场的苗圃里,她立刻电话告知了杨大爷。 小轮子抱着小羊睡着了,一人一羊疲惫地相依相偎,蜷缩在草坪上。 此刻街上已经安静下来,大概一旁站立的老路灯都不敢说话,温情脉脉地投下昏黄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 那样子真温暖,又让人心疼。 蓝晴试图叫醒小轮子,小轮子迷迷糊糊之中,却一把抓住了蓝晴的手。 “妈妈………妈妈………”小轮子说道。 蓝晴愣了一下,便也不好松开。小轮子枕着自己的手,脸蛋像个鸡蛋卧在手心,暖暖的,圆圆的。 这时小羊咩咩地叫了几声,小轮子也醒了过来。 “我是不是说梦话了?”小轮子害羞地松开了蓝晴的手。 “那你想我说有还是没有啊?”蓝晴笑着问道。 “我说什么了?”小轮子连忙问。 “没什么,你想去哪里啊?”蓝晴又问。 小轮子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蓝晴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她一路没吃饭,早就饿坏了。 小轮子见了递过来一张杂粮煎饼。蓝晴没想到他准备还挺齐全,随身还带着干粮,忍不住笑了。 “谢谢你。”蓝晴好久没吃过煎饼,必须上来先一大口。 “所以你是想去找你妈妈?对嘛?那个照片上的人。”蓝晴说。 小轮子被看穿了,眨巴着洇出泪光眼睛说:“我可能迷路了……” “但是你这样出了事,爷爷也会担心你的啊。”蓝晴说。 “你要去哪里,顺路吗?带我一起吧。”小轮子看见蓝晴正提着行李箱,又拿出那张照片。 “我要去……”蓝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在小轮子面前,恐怕她才是真正迷路的那一个。 “咱们一起走吧,我的小六子可以帮你带着行李,你帮我去找妈妈,好吗?”小轮子恳求蓝晴,眼睛忽忽闪光一般。 蓝晴叹了口气,可是从哪里去找呢,那张照片都是几年前的老照片了,而且还不能说明小轮子的妈妈就住在鳌山附近。 之前听老爸说,其实小轮子的爷爷也不知道他妈妈在哪里。看着小轮子可怜巴巴的眼神,蓝晴又不忍心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蓝晴说。 “姐姐,你妈妈在哪里?”小轮子问。 “我妈妈在家里。”蓝晴愣了一下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因为姐姐的妈妈生我气了,不让我在家里待着了。” “为什么啊?” “因为她觉得姐姐不听话。”蓝晴说。 “要不咱们先去找你妈妈吧,我帮你跟她说,她就不会生气了。”小轮子看着蓝晴,好像很开心。 蓝晴听了小轮子的话,有些羞愧,好像一个孩子还要比她懂事啊,缓了半响蓝晴才说:“不用了,谢谢你。今天太晚了,我答应你,会帮你找到妈妈的,但是今天来不及了,咱们先回家好吗?”蓝晴说。 “之前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小轮子有些委屈。 “不回去的话,爷爷也会担心你的。” 小轮子没有回应,蓝晴只好拨通了杨大爷的电话:“别担心了,小轮子我找到了。” 蓝晴又把电话递给小轮子,可是小轮子还是有些不愿意接。 “臭小子,你去哪了?吓死我了,等着我马上到了。”杨大爷的声音几乎要从手机里钻出来。 “爷爷生气了,怎么办?”小轮子说。 “没事的,爷爷是担心你。”蓝晴说。 “小轮子!”两人回头看去,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杨大爷连忙拄着拐棍下车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抬起了手中的拐杖。 小轮子吓得就躲,以为爷爷要打他。 爷爷突然扔掉拐杖,上前一把抱住了小轮子。 “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这样了,等爷爷再攒下些钱,我带你去找妈妈,行不。”杨大爷眼眶湿湿的,他大概永远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失去了小轮子的陪伴生活又会怎么样,那双苍老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小轮子。 小轮子眼睛泪汪汪地只顾着点头,这一幕,让蓝晴感到时空静止,那个老路灯啊,仿佛都抬起头来,长舒一口气。 不过多时,蓝晴此刻才注意,蓝爸推着轮椅正站在身后看着她。 她一时愣住了,没来得及想,老爸到底是怎么推着轮椅左右腾挪,还能带着老杨找到这里来。 “愣着干啥呢,回家接着挨骂还是去高铁站。”蓝爸说道。 蓝晴扑哧一声笑了,这是个难题呢。 第4章 那天晚上来了外星人 杨大爷先带着小轮子回家去了。 临走前小轮子悄悄地在蓝晴耳边说道:“你要是害怕你妈妈打你就跟我说,我去帮你劝她。” 蓝晴无奈地笑笑,说道:“我被打习惯了,没事。” 这里现在只剩下蓝爸和蓝晴两人相对无言。 没等蓝晴开口,蓝爸就拿出蓝晴的钱包,里面是她的身份证。 “你妈找到的,她让我带给你,说那么大个人了,丢三落四的,给她送过去。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蓝爸故意学起杜妈的腔调说。 “果然还是嫌弃我在家,就想让我走,接着就把身份证送过来了。”蓝晴撇了撇嘴。 “……不是……那不是担心你嘛。”蓝爸磕磕巴巴地说,此时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了。 “知道了。” “那今天还走嘛?”蓝爸问。 蓝晴还有些端着架子,想了想说:“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车嘛?我今天说的那句话不是有意的,话赶话就出来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爸,最好的男人。” “油嘴滑舌,哪句话?”蓝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说我妈眼光不行……” “那能当真嘛,我早忘了。”蓝爸说得云淡风轻。 “咱们回吧,分手就分手了,是他吃亏了。”蓝爸说。 “其实我工作也没了,我才回来的。”蓝晴又说。 “我知道了。” 蓝晴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妈也知道了,今天打电话问了你之前的朋友晓丹,她说你今天没回成,不小心也说了你工作丢了的事。”蓝爸说。 蓝晴别过头去,想藏起那一瞬间想要涌出的泪水,可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有那么半响,蓝爸有些慌乱。 蓝晴小时候,蓝昆最害怕的就是看到女儿哭,往往是既心疼又不知道怎么办,为了哄好蓝晴,他全都依着女儿的要求来。 这个老父亲大概或许好久没有看到过女儿哭泣。他印象中,女儿早就长大了,能力强了,早就不用管了,主要也不让管了。 可现在,蓝晴的眼泪把蓝爸的心又哭软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那个小女儿啊。 蓝晴靠在老爸的肩上,蓝爸拍着蓝晴的背,有那么一瞬间,蓝爸觉得又年轻了,又可以保护她了。 蓝爸又一本正经地玩笑:“哭什么啊,你就先歇一段时间。咱们家里已经有一只狗了,就是你的十五弟,不怕再多一只单身狗,以后你俩可以作伴。” 本来静谧气氛成功被蓝爸打破了。 “什么话嘛这是。”蓝晴破涕而笑,心底一阵暖意升到眼眶,湿湿的。 “不早了,你妈还等着你呢。”蓝爸又说。 父女两人往家里走去,影子并排长在两个人的脚下,蓝爸看到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长得比我高了呢。” “哪有?我穿了高跟鞋,再说了你坐在轮椅上,十五站起来都比你高。”蓝晴说。 蓝爸发动轮椅,一轮子轧在了蓝晴的影子上,蓝晴又踩了回去,两个人追来踩去。 光晕模糊了背影,父女两人就像定格在了灯影里。 蓝晴回到家的时候,十五弟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到了跟前就扒拉着蓝晴的腿,热情地叫着。 “十五弟,杜妈现在干嘛呢?是不是一点就炸。”蓝晴摸摸它的小脑袋。 十五乐呵呵地往家里跑去,一直冲进了院门,走到了杜妈面前。 杜妈见了蓝晴,面无表情地起身就去了厨房准备做饭,一句话也不说。 蓝晴看着杜妈的背影,这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妈妈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丝,影影绰绰。 “别动,有白头发,我给你拔下来。”蓝晴说。 “不用拔,拔了还会长的。”杜妈说。 “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早就有了,之前是染的。”杜妈说。 蓝晴心里空落落的,杜妈早不再是儿时脑海中的样子,好像有人偷走了后来的记忆。 “你……就那么想让我快点结婚啊?”蓝晴接过杜妈手里的青菜,帮着一起洗。 “废话,怎么不想?”杜妈说。 “你年轻的时候就那么想嫁人嘛?” “你怎么好跟我比?”杜妈切菜的手突然停下来了,想了想又说:“我年轻的时候,不想嫁人。就是你姥姥天天催我,不过后来也不催了。” “怎么了?” “哪里有父母不想看到女儿结婚?哪有父母不想着女儿别那么快结婚?眼看着这么多年都养大了,就这么自己成家了……” 蓝晴心里仿佛走过一阵电流,杜妈的肩膀在微微抽搐。 “妈妈,明天一起去染头吧。”蓝晴扶住杜妈的肩膀。 杜妈点了点头,空气也是知趣的,此时静默了两秒,期待着杜妈的回头。 突然一股糊味在这个氛围里铺开! “呀,糊了!”杜妈连忙去看一旁正在煮汤的锅,已经都快熬干了。 蓝晴连忙去关火,那个开关拧了两下突然被拧掉了,看着这个熟悉的开关,蓝晴简直惊掉下巴。 “这不是我之前节目上卖的锅吗?”蓝晴又看了看厨房里的周围,隔热毯,净水器,煮蛋器,热水壶,全都是自己曾经在节目上推销过的那些款。 杜安安女士好像把节目频道的产品展示专柜搬到了家中。 “还有这些,也是吧。”蓝晴又问。 杜妈点点头,委屈的泪花在眼里打转:“对,一点也不好用。” 不争气的眼泪又从蓝晴脸上滑落,她嘟囔着:“傻不傻,你要买跟我说嘛。” “我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这么不禁用,好在也都不算贵。”杜妈说。 蓝晴不禁笑了出来,两个人又笑又哭,看得蓝爸一脸懵。 “都怨你,东西都没法吃了。”杜妈说。 “今天我来做饭吧。”蓝晴说。 “家里什么都没了,怎么做?”杜妈说。 “等着吧。”蓝晴说。 蓝晴大概也有好久没有做饭了,她的厨艺是不错的,不过今天她准备做一道特殊的饭,依据仅有的食材。 厨房里是一通风生水起,蓝晴整得神神秘秘。 然而等到端上桌的时候,蓝爸也懵了,竟是两碗煮好的方便面。 荷包蛋静静地躺着,方便面还是揉碎了的。看到这碗面,杜妈突然愣住了,过了好久她和蓝晴相视一笑,接着端着碗吃起来。 “你俩笑什么?”蓝爸问。 “这是我们的秘密。”蓝晴说。 “怎么没有我的份。”蓝爸一脸懵。 “你不能吃这个,这是中午的骨头汤,里面炖了条鱼。诊所的事都敢瞒我,看在女儿的份上,你的事先不跟你计较。”杜妈冷着脸说,看样子还有些生蓝爸的气。 蓝爸只好悻悻地吃起了自己的那份。 “爸,吃了这碗面,不如你就收我做你的实习助理吧。”蓝晴说。 “瞎说,你怎么能做这个?过两天我就可以拆支架了,完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去。”蓝爸说。 蓝晴撇了撇嘴,又说:“我是真心的,我感觉这个工作还挺有意思的。” “真心假心都不行,不着急工作,你回头干脆在家里歇两天。”蓝爸又说。 蓝晴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杜妈突然说道:“你爸说得对,天天跟动物打交道,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吃饭!” 话如雷霆,蓝晴只好算了。 这碗面吃得很香,这天晚上,蓝晴也睡得很香很香,她窝在被窝里,感觉越来越暖,好像外面多了一层又一层,二十岁,十五岁,紧接着她闻到了小时候的味道。 那味道把她拉回了深深的梦,不知疲倦,忘乎所以。 说到那个秘密,其实杜妈虽然对方便面深恶痛绝,但是她曾在外面自诩,吃过最好吃的饭就是方便面。 在蓝晴小时候一段时间里除了冰糖葫芦之外,小蓝晴又爱上了方便面,揉碎了吃,可以吃很久。 因此,小蓝晴学会做的第一顿饭也是方便面,煮的。 杜妈是护士,她最敏感的东西就是防腐剂,因此对保质期很长的食物向来保持敏感。 这大概得源于早年上学的经历,因为她见过保存时间最长的东西,就是实验室里那些用福尔马林泡着的标本。 于是,小蓝晴的方便面必须要藏得足够巧妙,可总是会无数次地被抓到。 那天杜妈烧得很重,下班回来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没想到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小蓝晴看看生病的妈妈,又看看蓝爸帮她藏在外星人玩偶里的方便面,好久好久,犹豫不决。 杜妈醒来的时候,蓝晴正捧着一碗煮好的方便面过来,然后撒丫子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一刻对于蓝晴来说,无异于外星人入侵地球,并且占领了家。 杜妈看着碗里的方便面,真是哭笑不得,竟然是揉碎了煮的。那时候的小蓝晴还不知道,如果煮的话是不用揉碎的。 杜妈把那碗方便面吃得干干净净,拿给蓝晴看:“好吃,真好吃,女儿长大了啊,可以给妈妈做饭了。” “真的。”蓝晴喜出望外,无异于这个时候得知,外星人其实是人类的好朋友。 “真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杜妈说。 蓝晴扑在妈妈怀里,一拍胸脯:“妈妈,我明天还给你做。” “好,其他的方便面呢?”杜妈问。 蓝晴打开柜子,指着外星人,很快出卖了蓝爸:“我爸买的。” “好,妈妈帮你放起来,以后想吃找妈妈要。”杜妈说。 “好!”小蓝晴说。 结果可想而知,此后小蓝晴的最后一个藏货窝点也被发现并且捣毁,在杜妈的严格的定量配给下,渐渐地告别了方便面。 此后,蓝晴果断认为,外星人并不存在,可怜外星人到最后都不明白,一包方便面,成功地破坏了人类文明和外星文明的第一次正式外交,起码在蓝晴心中是这样。 然而蓝爸躺在床上却一直翻来覆去,心事重重,其实白天的醋坛子此刻还在他的心里来回晃荡。 等到杜妈上床了,他才故意翻了个身,拉了一下被子。 “什么秘密?方便面。”蓝爸问道。 “没什么,改天再说吧。”杜妈说道。 蓝爸有些不开心,又试探性地问道:“还有别的秘密吗?” “什么?”杜妈一脸疑惑。 “当初,有人给你介绍我的时候,冯大个不是早就去外地了吗?”蓝爸说道。 杜妈听了一愣,说:“你想说什么?” “那最早之前不是有人跟你介绍过冯大个嘛。”蓝爸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了,猴年马月的事,你又提这个,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后来我跟冯大个一点关系都没了。”杜妈说。 蓝爸犹豫着说:“那你还想嫁给谁啊?” 杜妈愣了半天,这才知道了蓝爸的意思,他还在为白天的那句话念念不忘,杜妈或许开玩笑地说过,后悔嫁给了蓝爸,但是早忘了。 杜妈又说:“憋了半天你是想说这个啊,我想嫁给张艺兴,就不想嫁给你,满意了吧。” 杜妈扣上手机,手机壳背面正是张艺兴的照片。 蓝爸撇了撇嘴道:“那你后悔了哦?” “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得我还炖这个汤那个汤,就差没把我的骨头也炖了。”杜妈说,她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蓝爸嘴角笑了,偷偷地乐着。 “你不会真的因为这个,不去冯大个的医院吧。”杜妈突然一拍脑门。 “我哪有啊,我才没有这么小气。”蓝爸说道。 “真的没有?” “没有。” “那就去。” “不行。” “还是小气!” “胡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 “那你知道,当年我怎么从防疫站出来的,就是因为他收了别人的钱……”蓝爸说。 “谁还不会犯错,冯大个现在做得挺好不就行了,反正当时你也不想留在防疫站做了。”杜妈说。 “我不想留是我不想留,这是两码事。我就算是不干了,也不上他那去。我俩处不来。”蓝爸越说越激动,盖上被子转过身去了。 “睡觉!”蓝爸拉起被子捂住耳朵。 “说到这个就急。”杜妈也转过身去了。 “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方便面。”不过一会,蓝爸又问,心里实在是痒痒得不行。 “不告诉你。”杜妈说。 “拉倒!”蓝爸再不问了。 当这一天平静地过去。蓝爸继续展开着和杜妈的诊所拉锯战,蓝爸还是执意要开下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天下午杜妈急冲冲地跑来,对蓝爸喊道:“爸在医院……你快去吧……”杜妈说。 蓝昆的大脑一懵,一个想法跃入脑中:蓝晴爷爷的心脏病发作了。 “我马上去医院……”蓝昆急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踉跄两步,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蓝昆很快来到了医院,腿上的支架被摔碎了,干脆提前两天换了拐杖,丢掉了轮椅。 蓝昆就这么一拐一拐来到了父亲的床前。父亲蓝鹤同也是个老兽医,不过他的经历更加曲折。 蓝鹤同年轻时开始是跟着师父学中医,不过后来师父的医馆倒闭了。 他阴差阳错治好了军马,此后成为了随军的兽医,仅凭一本兽药书,摸索成了胶东有名的兽医。 白鹤亮翅,天下大同。 父亲年轻时总这么解释他的名字,告诫蓝昆,白鹤亮翅是太极招式,听着张扬,实则是攻防一体,意在不要锋芒毕露,天下大同意在做兽医,也要谦虚好学。 蓝昆一直谨记,继承了父亲的一身手艺,也练就了父亲的那一双外科名手。 然而此时,蓝鹤同的那双手此刻已经是瘦骨嶙峋了,但是依然有力。蓝鹤同紧紧抓住儿子蓝昆的手,开口第一句话就说:“我不想住院,带我回家吧。” “回家?不行啊爹,医生说了,要好好住院观察两天才行。”蓝昆无奈地劝解。 “两天?两天之后,我出去还能做啥!”蓝鹤同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蓝昆听了也有些疑惑不解。 “你瞎说什么呢爹。”蓝昆说。 蓝鹤同长舒一口气,说:“我要去诊所上班,说什么也不能关门。” 蓝昆这才明白了老爹的心结所在,一时有些惭愧,又低着头说:“爹,你不要再掺和了好不好,放心,有我在呢,不会出问题的。” “不会出问题才怪,一粒米都不剩了,再烤锅底都干了。”杜妈在一旁嘟囔着。 蓝鹤同从儿媳妇的语气里面嗅出了不对劲,又问蓝昆:“怎么回事,诊所现在出什么事了?” 蓝昆连忙悄悄跟杜安安使了个眼色,说:“那谁让你贪便宜,买那些假冒伪劣产品。” 杜安安倒也是不想让蓝鹤同操心的,没有接话。 蓝爸又转而告诉老爹:“没事,诊所都好着呢,你放心养病,从哪里听得风言风语,诊所我是不会关的,我知道,这是你的招牌。” 蓝昆心里清楚,如果要是告诉老爸诊所生意不好,他的心脏恐怕又要开始全力发动,搞不好又要发病。 这个诊所是老爹的心头肉,诊所的老客户们更是老爹的心头肉。 蓝昆明白,这块招牌是老爹十几年如一日用双脚跑出来的,那个时候没有自行车,老爹一天最多的时候要走上百里路,穿行在山野和平原,奔走在养殖厂和农户之间。 九四年,蓝昆正式把诊所接过来,又接着做了二十多年,开始全靠着乡里乡亲老客户才慢慢做起来。 非典,禽流感,猪流感,诊所挨过了一劫又一劫,蹒跚走到现在,似乎它也是个老人了。 可最近几年,眼看周围通地铁,起高楼,模样大换新。 这个老诊所似乎也有些不顶用了,城区扩张起来很快,稍大的养殖厂慢慢都有了专门的兽医,散养的农户们越来越少,纷纷都做起了别的营生。 除了像老杨这般的老人,稍微年轻点的都去城区谋活路,很少有人再养牲畜了,蓝爸心里倒是清楚,宠物医生是未来,可难免有些有心无力。 他也像这个踽踽独行的老诊所,日渐衰落。更没想到,时至今日,连房租都已经交不起了。 无奈蓝昆一心不舍,只能苦苦支撑着这块陪伴了他半生的招牌。 蓝爸又宽慰老爹说:“你的那些老朋友也都还好,我前两天刚去了一趟老杨头那里,他还跟我提起你,说找时间要来看看你。” “看就不用了,老杨年纪大了,腿又不方便。”老爹蓝鹤同笑着说。 说曹操,曹操到。 老杨不知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正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见了蓝鹤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老哥哥,我来看你了。”老杨说。 老杨掏出了一个袋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拿出来,原来是二斤土鸡蛋。 蓝昆这时也不在插话,让他们叙旧。 两个朋友相见也没有多少话,蓝鹤同看着老杨的腿还是心疼,两个老人检查了一遍彼此身上的零件都还完好之后才呵呵笑起来。 蓝晴却注意到了老爸蓝昆脸上的阴云,屋漏偏逢连阴雨,她晓得,老爸的心情此刻怕是糟透了。 老杨临走前,特地把蓝爸拉到了门外,悄悄地跟他说,诊所就算是关了也没啥,反正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还是认这块招牌,以前我认你爹,现在我认你。 蓝昆听了好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送到老杨出门,一个人坐在楼下透气。 这时蓝晴走了过来,说:“老蓝,你也不是很地道啊,诊所已经赔钱那么长时间了,你也不告诉我。” “多大点事。”蓝爸故作云淡风轻。 “咱们两个现在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一个即将失业,一个已经失业。”蓝晴打趣道。 “别跟我比,没出息。”蓝爸叹了口气。 “我就是因为跟你比,才有会有出息。”蓝晴说道。 蓝晴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上学的时候蓝晴一直不爱学习,直到高中。有一次开学前着急赶作业,一不小心拿错了蓝爸的本子,直到作业交上去蓝晴才发现。 不过后来老师也没有找她,作业本发下来,蓝晴看到作业本后面是蓝爸的笔记,上面记满了各种兽医的专业名词,一旁是对应的英文,一板一眼,十分认真。 最后写着英语老师的评语:相信你将来会比这个本子的主人更认真。 蓝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本子的主人就是她的老爸啊。 蓝晴开始学着认真,后来要考大学时,蓝晴的成绩还是一般,蓝晴怀疑她铁定是遗传不了老爸的天分了,想走个低分专业,学兽医。 老爸坚决不同意,劝她放弃,因为兽医工作很辛苦,硬是咬着牙砸钱让她上了艺考班,学了十八般武艺,最后勉强考过了播音主持专业的艺考资格证。 那时的老爸很开心,大叫一声,体面! 在蓝晴眼里,老爸一直要更认真,更有出息的。 蓝爸听蓝晴讲了半天,笑着说:“瞎说的话,能考上大学是我闺女优秀,跟我有啥关系!” “爸,你做了一辈子的兽医,为什么当年高考的时候不想让我学兽医呢?”蓝晴又问。 蓝昆犹豫了半天,说道:“可能恰恰是因为做了一辈子,才不会想让你去做吧,其实年轻的时候,我是因为不知道想做什么,才做了这一行。” 蓝晴听了没有说话,她何尝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嘛? 在老爸的辅助下一步步考上大学,接着离开这里,按部就班地工作,蓝晴现在回忆,她后来好像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这时蓝爸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没等蓝爸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尖锐的声音:“老蓝,等你好久了,这次你怎么也得给我个准信,诊所的房租你到底还续不续!” 是房东。 蓝爸无奈耸了耸肩,朝蓝晴扮了个鬼脸。 第5章 我要留下来 房东杜梅的脾气很怪,如果说杜安安是得理不饶人,那么房东无理也能走遍天下,活脱脱利舌毒牙,一般人她凭借气场就可以镇住了,用不上利舌毒牙。 大家都晓得杜梅的老公很有钱,具体做什么的不得而知。但有钱是肯定的,因此离婚后,杜梅分到了一些房产,其中有五家临街的店铺,蓝昆的动物诊所就是一家。 离婚后的杜梅迎来了人生小高潮,彻底走向自由,阳光,放纵,洒脱。她重新烫起了年轻时最钟爱的大波浪,平日里出门必然抱着她的那只孤傲的俄罗斯蓝猫,这在本地还算是一种特别少见的品种,通体是黑色的,两只尖尖的耳朵迎立在风中,好似不屈的王冠。 趾高气扬,一人一猫走在街上,气质非常搭。 不过杜安安向来有些看不惯她那副样子,近几年,杜梅的头发越留越短,波浪也由大变小,杜安安女士曾经背后笑她现在的发型就像一条绵羊的尾巴,耷拉在脑袋后面。 蓝晴此刻见到了杜梅,想到这个比喻,差点笑出声来。 杜梅正在店里坐着悠闲地喝茶,轻抚着手中的猫,蓝昆则在一旁哭穷解释。这时看见蓝晴笑了,心里有些不快:“你在笑什么?” 蓝晴只好回答说:“没什么,就是看猫挺可爱,你们也很般配。” “般配,这是什么说法,我儿子当然随我,你说是不是,小杜。”杜梅拍了一下小杜的脑袋,小杜也就是那只俄罗斯蓝猫。 蓝昆白了蓝晴一眼,又对杜梅说:“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开过口,缓我一段时间吧,这次真的是遇到难事了。” “我倒是也想让你缓一缓了,但是你看现在的行情,街对面就有一个小学,路口刚通了地铁,一个小时就能到市里,这个地方现在抢手得很了,别说涨房租了,就算是我再多涨一千我这个地方也好租得很。”杜梅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小杜,仿佛生怕小杜听不到。 蓝昆脸色灰灰的,一时哑口无言。大家心里都明白,杜梅说的倒是实话,天晓得这几年的发展这么快,四周处处起高楼,条条大路通市区,海边还刚建了个度假区。 这个原来海边落寞小县城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县级市,仿佛要出嫁的姑娘披上了嫁衣风光得很。 要说这里唯一没变的,好像只有蓝昆的诊所了,生意还是不瘟不火。 “是,好在我也租了这么多年了,你忘了之前小杜吃不下去饭,还是到我这里来,一针下去扎好了。”蓝昆想了想,还是准备先打打感情牌。 杜梅又说:“你可别提了,你怎么不说那一次,小杜拉稀跑肚,在你这看你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好,到了市里的医院,一天就好了。” 杜梅说完好像还有些心疼,抱了抱小杜,又亲了一口哄它说:“那次我们小杜可遭了大罪是不是。” “市里宠物医院用的那都是抗生素,用多了不好,小杜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毛病,本来你只要再让我调理两天,一定没问题。”蓝昆从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专业。 “还让你治,你没看我后来都是去正规医院了吗?”杜梅本来就是如此,嘴上从不饶人。 “我这不就不是正规医院了吗?”蓝昆突然怒气上来了。 “这怎么算了?”杜梅也丝毫不让。 “我有正经资格证的!你问街坊邻居四里八村打听打听,谁不信我的手艺。” “麻雀也算鸟,骡子也是马的种,拉出来遛遛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你说话太难听了,你没看小杜都不愿意搭理你!” “谁说的!我家小杜干你什么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像两只鹦鹉拌嘴。 蓝晴听得脑袋仁都要裂开了。 “够了!”蓝晴这时突然大喊一声,蓝昆和杜梅两个人都愣住了。 蓝晴立刻陪上笑脸,又说:“梅姐,你还不知道我爸,他就那个直脾气,说话不走心,咱们这片谁不知道梅姐你为人大方,不要跟他斤斤计较,我代我爸给你赔个不是。” 杜梅气喘吁吁,听了这话脸上表情才缓和了下来。 蓝昆还是气不过,说:“我不信,离了这一亩三分地,我还吃不上饭了。大不了我背着药箱再去,” 蓝昆这话其实有一半是对自己说的,说完自己累瘫在了桌子上。 这时杜安安女士又打来了电话,蓝昆一个激灵连忙跳了起来,接起电话喊道:“怎么了!老爷子没事吧。” 杜妈也被蓝昆吓了一跳,又说:“没事啊,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吓我一跳,怎么了?”蓝昆又问。 杜妈说:“我提醒你一下,来医院的时候记得把我炖的排骨汤带过来。” 蓝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种事情,发个消息就可以了吗,我还以为老爷子出事了。” “疑神疑鬼。”杜妈并不与蓝昆纠缠,直接挂了电话。 杜梅在一旁听了说:“怎么了,家里老爷子病了?” 蓝昆还有些惊魂甫定,自从老爷子住院之后,他都有些神经敏感,总担心出什么事。 蓝晴回答说:“还是老毛病,心脏病。” 杜梅听了半晌,脸色黯淡下来,过了会又说:“老蓝,今天我就打扰了,合同不催你了,你先想想,不着急。” 蓝昆听了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向杜梅,一时语塞。 杜梅又说:“谁的家里还没有个老人呢,我妈也是心脏病,说走就走了,我那天在外地,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你比我强,至少老人还在身边,你还来得及。” 杜梅说完抱着小杜就出门去了,蓝昆这时才想起来说一声谢谢。 杜梅回过头来又说:“不过先说好了,要是续租的话,房租还是要涨的。” 蓝晴看着杜梅远去的身影说:“她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蓝昆把头摇了又摇。 蓝昆到了医院之后才放下心来,侍候老爷子吃完饭之后,蓝昆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转来转去,晒得大汗淋漓,脑门发亮。 本来多年不抽烟的蓝昆,又跑到门口里买了包烟,一颗一颗点上,不过他往往是没抽两口,就开始发呆,直到烟烧到手才算完。 蓝晴看着心疼,下楼买了瓶水递给他。 逼着老爸喝了口水,蓝晴才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蓝爸见了愣住了没有接。 “爸,我这几年也存了一些钱,你要是实在不舍得,你拿去用,先把诊所的租金续上。”蓝晴说。 蓝昆一个骨碌站了起来,说:“你这是干什么,不用,我有钱。” “你哪里来的钱?”蓝晴笑着说。 “你不用管,我和你妈存了养老金。”蓝昆又解释道。 蓝晴撇了撇嘴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俩存的那些养老金,这两年给爷爷看病估计也都花个差不多了吧。” “你妈怎么什么都说。”蓝昆有些嫌弃。 “不是我妈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回承认了吧。”蓝晴笑了起来。 蓝爸欲言又止,没想到被女儿套出了话来。 蓝晴又说:“我又不傻,这么个人了,看也看出来,爷爷去年住院做手术,你们还问我小姨借了一笔钱应急,你以为我不知道。” 蓝爸想了又想,还是拒绝了蓝晴:“不管说什么,不能用你的钱,你留着,结婚,嫁人。” “那你可以后面再还给我。”蓝晴又劝道。 “还是不行,一分也不行。” 两个人磨来磨去,感觉怎么都说不通。 蓝晴急了,对老爸说:“你就是固执,犟,怨不得爷爷也说你是个犟驴,守着个旧诊所当然挣不了钱,冯大个脑子就活泛多了,投资宠物医院,技能潮流。” 蓝爸的脸色拉了下来,女儿拿着自己跟冯大个比,让他更加难堪,更让他生气的是,好像蓝晴也看不上他的诊所。 “这不是你这小孩该管的事!不行就是不行,我谁也不用,也能把诊所开起来!”蓝爸的脾气也上来了,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平日里温和的他不怎么大声说话,所以此刻声音都是嘶哑的。 蓝晴也愣住了。这是好像是多年来,老爸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蓝晴委屈巴巴地坐在了长椅上,眼眶接着红红地发湿了。 蓝昆知道失态了,呼呼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蓝昆又递过去一瓶水给女儿。 “喝点水吧,天挺热的。”蓝昆说。 蓝晴接过来,使劲拧了拧瓶盖没有拧开,蓝昆见了连忙拧开瓶盖又递过去。 蓝晴喝了一口水说:“不用就不用呗,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啊。” 蓝昆哄着女儿说:“我也是一时太心急了。” 蓝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蓝昆说:“我再想想,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我也不是不舍得这个诊所。” 蓝昆说完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蓝晴问:“那是因为什么?” “你爷爷年纪也大了,去年刚做完心脏手术,我这个诊所虽然不忙,但是怎么也占了不少时间,我怕万一有什么事情,我顾不好他。人这辈子,就这么一遭,不能有什么遗憾。”蓝爸说。 蓝爸说完,蓝晴仿佛明白了。 老爸是想起了奶奶,奶奶去世的时候,蓝晴还小,刚上中学。 那个时候蓝爸的诊所生意特别好,集墨郊区十家养殖厂,起码有六家就认蓝昆,就认爷爷当年创下的这个招牌。 蓝爸忙于工作,有时候出发了,遇到什么不爱好治的病,两三天都回不来。 那一年,台风来临的时候,蓝爸又出发了,可是暴雨中,奶奶出门滑倒了,但是此刻怎么也联系不上蓝昆。 蓝昆到了养殖场之后,手机就没电了,当夜风大,病倒的牲畜受惊了,乱成一团。 蓝昆忙活了一夜,接着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当他醒来时,台风已经走了,蓝昆打开手机后,发现那些未接来电很是惊奇,有奶奶带来的,也有老婆打来的。等他回来后才发现,奶奶也在那天深夜离去了。 那个时候爷爷去外地购药,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因为被发现得晚了,杜妈把奶奶送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更何况那个台风天,又冷又无情。 蓝昆哭成了泪人,眼睛肿了一个星期。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接到了电话,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老母亲是不是就会没事,是吧,是的,或许是的…… 至今蓝昆仍然保留着那部十几年前的旧手机,时刻不让他断电。 或许,他在幻想着,未来有一天妈妈还会打电话过来,这样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接起电话,第一时间赶过去,冲进妈妈的怀里。 这件事情是蓝爸的隐痛,后来在家里任何人都再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因为蓝晴和杜安安都知道,它埋在老爸的心里太深了。 此时蓝爸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蓝晴心里反而有些开心。起码这样一来,她知道老爸不是一个人憋在心里。 蓝晴静静地看了老爸好久,又告诉他:“老蓝,不管你怎么办,我都支持你。” 蓝爸郑重地点了点头。 蓝晴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有了另外一番盘算。 蓝爸随后悄悄地给冯老总打了个电话,冯老总像老鼠闻到了豆油香,立刻猴急猴急地赶了过来。因为蓝爸在电话里说,去宠物医院工作的事情还有得聊。 冯老总听说蓝鹤同老爷子病了,先是来到了医院,大包小包,营养补品一大摞,到了病房门口就冲过去一把抓住了老爷子的手,说话的声音都快要哭出来。 “对不起,蓝叔,是晚辈的不对,我来晚了,亏得你年轻的时候没少教导了我,是我来晚了,是晚辈不孝……” 蓝鹤同老爷子听着这话里话外不太对劲,脸色一个劲地发青。 蓝昆见了连忙一脚踹开了冯老总,要拉着他出去说话。 “你还不让我跟叔说句话了?”冯老总说。 这时蓝鹤同才认出了眼前这人,突然脸色大变。 “原来是你个小畜生!你给滚出去!”蓝鹤同把桌上冯大个带来的东西甩在地上,气喘吁吁。 蓝鹤同看见冯大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当年蓝昆和冯大个同在兽医站时,蓝昆因为冯大个收受贿赂受了牵连,从此丢了工作。 蓝鹤同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冯大个这个人在他心中,早就沦落成了不折不扣的二流子。 蓝昆怕老爷子气得心脏病再发作了,赶紧拉着冯大个往外走。 冯大个为人好处不多,脸皮厚,无论蓝鹤同老爷子怎么骂,依然赔着笑脸,连连道歉出门了。 蓝昆一路带着冯大个来到了诊所,冯大个晓得老爷子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本来这次正好是想借这个机会道个歉,没想到出师不利,直接被满两个狗血喷头。 冯大个又问蓝昆:“当年的那件事,你还怨我吗?” 蓝昆瞥了冯大个一眼,无奈地说:“要是说,不怨你那是假话。” 冯大个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那你就再信我这一次,咱们两个联手,宠物医院肯定可以搞成。” 冯大个在诊所里转悠了半天,看看这个设备摸摸那个设备,唉声叹气,又说:“老蓝,不是我说,这些家伙什确实都是上年纪了,就算是我收走了,能用的也不多。” 蓝爸看着诊所里的设备,却在发愣,每张桌子,每张台子,每一把刀,还有那个老旧的手术台。 他是在这里治好了多少动物啊。 还有那个小型超声仪,那是他后来摸索小型动物疾病治疗的时候购置的,师从老爸,早先他以大型牲畜治疗为主,后来城区养猫狗的越来越多,蓝爸也与时俱进,购置了这台超声仪。 蓝鹤同总是教导他,学到老,活到老。 蓝昆谨记,他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一心一意地都交给了这个行业。 冯老总不理解蓝昆的心思,溜达过来溜达过去,嘴里一直在碎碎念:“你这个人我是要定了,价格你开,保证是本地宠物医院的最高价。至于这个设备,我不占你的便宜,但你也不能让我吃亏吧,我就不收了,我找个朋友给你卖了,该多少钱是多少钱,你看怎么样?” 堂前老爷子写下的毛笔字依然气势奔腾。 医者大人,世间大同。八个大字十分醒目。 冯老总取下了那块字匾,端详了半天,又说:“老爷子的字还是很不错的,这样吧,送给我吧,你也用不上了,我挂到新开的医院里,那叫一个气派,有里有面有文化。” 蓝昆没有接话,任由冯老总把字匾收了起来。 冯老总随即拿出了合同,放到了蓝昆面前:“老蓝,以后咱们就专心挣钱了,你放心,跟着我,绝对挣个大发。” 蓝昆拿起了笔却犹豫了,那一瞬间,脑海中仿佛串起了无数的画面,这支笔怎么也签不下去。 这里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啊。 蓝爸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蓝晴看在了眼里。 冯老总生怕蓝昆反悔,在一旁紧着催促,正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爸,慢着!” 是蓝晴来了。 正当蓝爸灰心丧气的时候,蓝晴走了过来,甩过来一张合同,在蓝昆面前晃了晃。 是续租合同,租期是一年。 “诊所我已经续上了,你先不用急着去上班了。“蓝晴夺过入职合同,又塞回到了冯老总面前。 蓝昆又是惊讶,又是埋怨,又像心上的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 “谁让你租的?”蓝昆问。 “真的假的?”冯老总还有些将信将疑,盯着蓝晴手里的租房合同仔细打量。 这时房东杜梅也抱着猫走了进来,说:“当然是真的。” 原来蓝晴悄悄找到了房东杜梅,好说歹说,在杜梅前面一顿猛夸,夸得杜梅心里开花。 这才谈下了租房的价格,他们达成协议,先按原来的价格签一年,少交的房租,就当杜梅入股了。 这一年如果把诊所做起来,年底可以给杜梅分红,如果做不起来,连本金加利息都如数还给杜梅。 这种事情,杜梅听了,百利而无一害,自然是答应了。 老爸蓝昆的脸皱得像个核桃皮,又对蓝晴有些埋怨:“这么大的事情,你多少也该跟我商量一下。” 蓝晴一笑,又说:“现在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其实就等你一句话了。” 蓝晴把租房合同放下,拿出笔来,等着父亲的回应,眼神炽热。 其实蓝晴也不是冲动决定,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蓝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盘算着账户里的存款,脑子里快速闪过之前的生活,高考之后就离开这里了,工作,恋爱,离职,以至于今日。 蓝晴感觉从高考以后,好像自己再也没做成过一件事,就这样一晃到了现在,其实她高考的时候因为分数低,也曾经想过走一走低分的兽医专业,不过被老爸制止了。 爷爷,爸爸,她想起这两个老兽医风风雨雨的一生,又想起小时候的跟在爷爷和爸爸屁股后面出诊的事情,于是蓝晴更加不忍心让蓝爸放弃这个诊所。 她找朋友了解了下现在宠物医院的发展趋势,很快搜索了一下宠物医院新的基础设备的价格,觉得蓝昆的诊所还是有希望的,于是蓝晴很快做下了决定。 “爸,记得你不是说过,年轻的时候你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嘛,我也不清楚做什么,但是我觉得总要不断尝试,现在我想的就是,留下来帮你把这个诊所再做起来!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试一试呢?我之前做的事,都失败了。咱俩一起,就算是赌气,我也想做成一次!”蓝晴越说越激动。 蓝晴的一番话,让老爸的心也热了起来。 蓝昆心里何尝不想,我堂堂三十年老兽医,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你签吧。”蓝昆掷地有声。 蓝晴果断签下了合同,一式两份,当场递给杜梅一份。 “真羡慕你啊,你有个好女儿啊,体贴,又有魄力。”杜梅说。 蓝昆听了脸上笑开了花,冯老总则还有些懵,突然之间,他的计划又再次泡汤了,左右叹了口气又说:“是,我也算是见识了,你闺女比我家那个败家子强多了。” 蓝昆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冯老总走之前又补充道:“老蓝,下次再见咱们就是竞争对手了,开诊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各自保重吧。” “保重。”蓝晴说。 父女两个人热血上头,心里正是一番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气势。 蓝昆又把那块“医者大仁,世间大同”的字又挂了起来,对着蓝晴说:“咱们爷俩一定能做成。” 但是,爷俩没想到有些高兴早了。 这条街上没有秘密,另一边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杜安安的耳朵里,杜安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把手里刚买的大葱都快捏断了:“这两个人,又在胡闹什么?” 第6章 神秘的邻家弟弟 其实,蓝昆冷静下来之后也后悔了,尤其是听到蓝晴准备留下来经营诊所的打算。 “你好歹也有个硕士学历,确实不能就这么轻易栓在这里,想一想,不行还是回你的大城市,大城市机会多,这里交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也能搞好,不用担心。”蓝爸说。 “不担心,才怪啊。”蓝晴笑了。 蓝昆也无奈笑了,他对于未来的诊所经营确实没有底气。 蓝晴又说:“大城市啊,机会多不多不清楚,可是也没见到轮到我的头上来。” 这下蓝昆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劝了,自从高考之后,蓝昆便从来没有干预过女儿的选择,这一点上蓝昆和杜妈截然相反。 蓝晴好说歹说和老爸达成了协议,只要诊所的生意起来,她就放手,该干嘛干嘛去。 至于杜安安女士,那就另说了。 杜安安十分乐意在蓝晴的人生规划中横插一脚,不对,应该说是面面俱到,无微不至。 小到上中学时追得哪个星,她都要把关。 杜安安女士如是说,追星也要慎重,长得帅有才华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要三观正,人品好,毕竟在她心目中,像刘德华那样的并不多。 大到大学毕业后,蓝晴要找什么样的工作,要留在哪个城市,背后都没少得了杜妈的推波助澜。 不过杜安安最关注的还是蓝晴的婚姻大事,现在蓝晴要留在这里经营诊所,这一下激起了她的反对。 这行有什么好的?做了这行找对象都不好找,不行。杜妈掷地有声。 这次杜安安主打一个感情牌,抓住蓝晴开始诉苦,从蓝晴的爷爷说起,爷爷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太过劳累才落下了心脏的病根,接着又数落起她和蓝昆三十多年的生活。 从他开诊所做兽医,工作起来没有点,动不动熬夜加班天天点灯熬油,他这个身体也是年轻的时候熬坏的。 这些不说,结婚之后,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活,好像是家里的长工。 此外还有,杜妈生完蓝晴的第二年,蓝昆答应带她去泰山旅游一次,就这件事情,蓝昆一拖就拖了五年。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杜安安女士讲得声情并茂,就差哭出声来。最后,她终于对蓝晴总结了一句:“听妈的,别干这个,工作辛苦不说,容易找不到对象。” 蓝晴对这一点强烈质疑,当场反驳,非要拉着杜妈打个赌,要是找到对象杜妈不允许再有任何意见。 蓝晴说完突然顺手拉过来一旁的小伙子。 小伙子愣住了,不知道蓝晴想要干嘛。他本来是来诊所取药的,之前在这里订了一些宠物用镇定剂。 蓝晴问那个小伙子:“你好,认识一下,我叫蓝晴,马上三十二了,应该是这条街上,年纪最大的未婚女青年之一。” 说完蓝晴伸出手去,小伙子被问得发愣,有些犹豫地握了握手:“你好。”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蓝晴又问。 “我之前是做摄影的,现在没工作。”那个小伙子二十多岁的模样,相貌倒是还算清秀,皮肤的颜色深一些,倒是看着成熟,帽檐下面的眼睛不躲不闪,倒是显得稳重。 “现在有对象吗?”蓝晴又问。 小伙子没有回答。 “那就看来是没有了,你觉得我怎么样?”蓝晴径自抓住了小伙子的手。 “……挺好的。”小伙子的脑袋已经快要宕机了,脸上竟然起了红晕。 杜妈见了也愣住了,十五弟仿佛感觉到姐姐有被这个外来物种抢到手的可能,冲着陌生人狂吠起来。 “我准备做兽医诊所的,要是咱俩处对象的话,你会嫌弃吗?”蓝晴又问。 小伙子没有回答。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嫌弃还是不嫌弃。”蓝晴又问。 “做什么工作都好吧……”小伙子说。 “那就是不嫌弃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妈,顺便就当做见家长了,提前了解一下,你考虑考虑,来这里找我,我随时都在。” 小伙子这下是接连语塞。 蓝晴故意把话茬引向杜妈,杜妈哪里见过这番阵仗,当场不好意思地把头别了过去。 小伙子又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等小伙子走后,杜妈这才说:“你胡闹什么?” 蓝晴一脸得意,看着小伙子还没走远,又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你记得考虑一下啊。” 小伙子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蓝晴又对杜妈说:“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蓝晴的表情之中,显然是五分示威五分得意。 年轻人还有这样现场找对象的? 杜妈刚才差点就要替蓝晴害臊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根本没来得及思考,战略优势上失了先机,这下也无话可说。 “算你赢了!”杜妈说。 “这下这个店,我是开定了的。”蓝晴说。 其实杜妈多少有点颜控,过会她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个小伙子模样看着倒是端正,不过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刚才蓝晴还没有在意,这下她也感觉好像之前就在哪里见过这个小伙子。 自从她回到家乡之后,这种感觉往往会出现,有时候是见到某个人,有时候是走到某条街,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店招牌,她都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在梦里,或许这就是故乡的感觉。 这个小城的一切,似乎正在唤醒蓝晴身体里的记忆,不过此时蓝晴还没有在意。 一切落定之后,蓝晴立刻开始着手诊所的事情。开始之后,蓝晴才知道经营一家诊所是多么困难。 她一个小白,完全不懂。 至于蓝昆,在兽医专业方面当然没得说,但是经营方面就不行了,要不然就不会把诊所做成这个样子了。 蓝晴只有靠自己。 首先是装修,原来的诊所空间面积不小,但是没有合理利用开,蓝晴准备整两个隔断,重新布局。 此外还要采购一些新的设备,以前的设备太陈旧了,现在要面向小型宠物引进一些专门的治疗设备。 这一点,蓝晴是认可冯老总的看法,宠物医疗才是未来。 一项项任务推行下去,蓝晴银行卡里的数字也越来越少。 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诊所今年不能顺利地做起来,其一房东那边的租金下年是肯定付不起了,其二蓝晴的积蓄也就付诸东流了。 蓝昆自然也是担心,于是蓝晴表面是则更加表现得信心十足,云淡风轻。 功课她紧跟着也没少做,果然是点灯熬油,每天拉着蓝昆研究设备价格,另外为了省钱,蓝晴亲自设计装修布局,了解材料价格,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做到成本投入最优化。 但是装修中却遇到了难题,蓝晴已经接触好几个装修团队,都不满意。 有道是天下诸多坑,装修第一坑。 最后无可奈何,蓝晴得知杜妈前同事大姑女儿的三表姐夫他堂哥的二姨夫是干装修的,想着熟人应该靠谱,于是拉来二姨夫干活。 二姨夫一脸络腮胡,干起活来如同辕门外的三声炮,动不动咔k咔雷震,蓝晴在这里待着总是被吓得一惊一乍。 这些还都算是小事,开工没干两天,出了问题。 墙刚刚涂了一半,二姨夫提出本来订好这个涂料没货了,要是着急的话,还有一种高级的,可以更换,但是要加钱,本来涂好的这些就当赠送了。 蓝晴强迫症,看着那面半半拉拉的墙实在是觉得惨不忍睹,忍无可忍。她刚要答应,转念一想不对,这不是歪了个坑吗? 涂料不够怎么早不说?八成这个二姨夫是想多蒙点钱。 蓝晴这次终于爆发了,和二姨夫理论起来。 二姨夫死鸭子嘴硬,打死也不承认,膀大腰圆地往那一坐撂挑子了。 “要是按原来的价格,我实在是弄不了,要不然这个墙先这样吧,等完事之后再说。”二姨夫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下,杜妈前同事大姑女儿的三表姐夫以及他表哥,这些人在蓝晴心目中的形象接连都崩塌了。 蓝晴心里那叫一个愤怒,和委屈。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大哥,活没有这么干的。” 蓝晴看过去,恰恰是那天那个熟悉的小伙子。 真是冤家路窄。 小伙子这时趴在墙上闻了闻那个涂料的味道,说:“上面一层用的是立邦,下面一层是三棵树,偷工减料啊。” 蓝晴看得惊呆了,心想这是狗鼻子吗? 二姨夫的大黑脸也跟着变了颜色,小伙子而后又问:“这两种涂料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怎么会缺货呢。” 二姨夫冷静了下,偷工减料的事情只字不提:“小伙子,我干这行都多少年了,你要是能在集墨市随便那个地方找到这个涂料,我吃了它。” “你等着。”小伙子笑了一下。 没想到小伙子当场出门打开了他那辆小货车的后备箱,提过来几罐涂料,什么类型都有。 二姨夫当场傻眼了,说:“不是我说,小伙子你没干过吧,不懂不要瞎说。” 二姨夫话音未落,只见小伙子拿起工具,刷刷地涂了起来,一通操作猛如虎,丝毫没有一滴落在地上,墙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毛边。 之后,小伙子直接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室内设计师证,中级。 二姨夫愣了:“本是同根生啊,小伙子,你砸了我们的饭碗,不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吗?” 小伙子说话倒是干净利落:“我不靠这个吃饭。” “那你是吃饱了撑的!”二姨夫说。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坑人。”小伙子回答。 二姨夫的黑脸已经快要气得发白了,又对蓝晴说:“你看看怎么办吧,这活这样下去,我是干不了了。” 蓝晴本来也憋了一肚子火,干脆说:“不敢就算了。” 二姨夫当场一挥手,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走之前嘴里还嘟囔着:“现在90后都这么生吗?真是一个比一个愣。” 看着面前的这个大男孩,蓝晴快要惊掉下巴,又朝小伙子伸出手去。 鉴于上次的阴影,小伙子见了蓝晴伸手连忙躲开,就像老鼠见了猫。 蓝晴说:“上次我唐突了,这次多谢你了,正式介绍下,我叫蓝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伙子伸出手几乎是像小猫一样轻轻碰了一下蓝晴的手,又笑了笑说:“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 等到小伙子把帽子摘下,蓝晴看了半天,越看越眼熟,那些熟悉的记忆慢慢地涌上脑海。 “冯小屁!你是冯小屁!你不就是冯大个的儿子冯小屁嘛!”蓝晴脱口而出,才发现不太合适。 冯小屁尴尬地说:“你不会忘记我的真名了吧……” “那不会,冯……冯……”蓝晴皱眉苦想,有些尴尬。 “冯晨!”冯晨回答。 发小相见,两个人突然拉近了距离。 早年间蓝昆和冯老总是同事,家住得也很近,冯晨比蓝晴小四岁,小时候有事没事总是跟在蓝晴屁股后面转悠,因此得了冯小屁这个外号。 不过这都无妨,那个时候对于冯晨来说,能跟着蓝晴一起玩就已经够了,因为蓝晴总是能想到更好的点子,冯晨觉得那些女孩玩的东西都很有意思,翻花绳,跳绳,沙包,不像男孩就会玩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因为这个,冯大个一度担心冯晨长大后会不会娘里娘气的。 蓝晴对这个多年未见的邻家弟弟很是好奇,明明老爸那么有钱,开着宠物医院,竟然还开着这么小破货车,四处送货,还搞装修。 “对了,你不是说你是摄影师吗?怎么还搞装修。”蓝晴又问。 “以前是摄影师,现在也算是吧,装修是我的副业,早不搞了。”冯晨说。 蓝晴听得一愣一愣:“所以你现在到底干嘛?” 冯晨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做宠物美容。” 这个全能多面手,让蓝晴十分惊奇,完全不像当年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了。 蓝晴提议:“你最近忙不忙,要不你帮我装修吧,价格不会比给他们的少。” 冯晨有些担心:“那刚才那拨人怎么办?” “这些不用你担心,我来解决。”蓝晴信心十足。 冯晨想了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说干就干,冯晨第二天就开着车过来了,不过让蓝晴惊讶的是,他一个帮手也不带。 地板,墙面,水电,全都一个人来。 冯晨干起活来也不停歇,恨不得一天干够两天的,一个人干完三个人的活。 蓝晴看着也不免心疼,问他为什么不找个人。 因为我缺钱。冯晨回答说。 蓝晴半信半疑,问他老爸那么有钱,去他干就行了,还差这两个钱,又是辛苦活。 冯晨躲躲闪闪,倒是不愿意回答了,最后只说他和冯老总根本处不到一起。 无论如何,蓝晴感觉这下是找对了人,冯晨不仅把活干得漂漂亮亮,还帮助蓝晴省了一大笔钱。他从旧货市场淘来了一些旧家具,在他手里捣鼓捣鼓,彻底翻身,看起来比新的还漂亮。 蓝晴看着这个有些神秘的邻家弟弟,越发惊奇,感觉他身上飘满了感叹号和问号。 看着装修好的诊所,那叫一个亮堂,蓝晴的心里比诊所还要亮堂。 蓝昆给新诊所起了个新名字叫做,晴安宠物医院。 爷爷也出院了,蓝晴特地带着爷爷来看,蓝昆本来还怕改掉了原来的名字爷爷不高兴,没想到爷爷见了这个名字,激动得连连拍手,差点心脏病再次发作,蓝昆吓得赶紧把速效救心丸都掏出来了。 爷爷说:“男人要做顶梁柱,可女人才是那片天,这个名字取得是好,咱们家里两个女人,一个晴,一个安,这片天就是万里无云,晴朗平安,就叫这个名字。” 爷爷这么一说,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杜安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蓝晴被爷爷逗得乐不可支。 开业的那天,蓝爸终于甩掉了拐杖。 冯老总还特别来道喜,送来了一箱活鱼,说是年年有余,还有两只鸡,又说是大吉大利。因为是两只公鸡,晃着大红鸡冠字,所以是开门红,又说明天天亮一定会一鸣惊人。 不过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杜安安女士就把这两只鸡炖了,说是开业很累,正好给全家人补一补,尤其是蓝昆和爷爷两个刚好的病号。 冯老总的宠物医院是紧接着第二天开业的,他找来了九门礼炮,那一天,整个城区恨不得都知道新开了个宠物医院。 街道上,甚至是路边自行车的车筐里都塞上了冯老总的宣传单页。 果不其然,这一下子,附近的人们但凡是有需要给宠物看病的,都先去了冯老总的医院。 新开的诊所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偶尔会来几个老客户。 蓝昆虽然腿已经好了,但是闲着没事,整天坐在轮椅上转来转去。 不过还好,目前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还不是没有客户,诊所里还缺人。 兽医方面的事情,蓝晴可是一窍不通。 当务之急,至少还要先雇个人,然后慢慢发展客户。 但是有谁会愿意来这个小诊所呢?蓝晴开始了疯狂的招人之路…… 第7章 会变身的木俪 蓝晴所处的集墨,大概是青城市最偏远的区了。 虽然近几年发展很快,依然跟不上青城市国际一线大都市的步伐,不过所幸,收获了难得的安静,和烟火气。 缺点是招起人来就有些麻烦,青城市有这个省最好的兽医学院,但据蓝爸描述,很少有实习生会来城北实习。 诊所刚刚码齐,此刻只有蓝爸和蓝晴两人,显然不行。 兽医专业的人本来就少,蓝晴托蓝昆和爷爷动用了他们几乎所有的人脉圈问了一遍,大凡是有经验一些的兽医都没有人愿意来这个小诊所。 因为一时找不到成熟的医生,蓝晴只好把眼光放在了那些还没毕业的学生身上。 通过老爸的朋友,她结识了青城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的教授,托他帮忙发了招聘信息,很快也有几个学生来投简历。 不过当他们心气也很高,听说只是一家刚刚开业的小诊所,纷纷婉拒了。再有就是觉得集墨实在是太远,没有人愿意过来。 何况一个小诊所又没有资格参加学校的招聘会。 眼看毕业季马上就要过去,错过了这阵,黄花菜都要凉了,蓝晴也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蓝晴悄悄地溜进了青城市农业大学…… 一身休闲装,洁白运动鞋。蓝晴走进校门之前,特地对着手机照了好久,心里想着,看不出来吧,完全看不出来,我还年轻,果然还是十八岁的外表啊,尤其是我的眼睛,真的没变啊…… 一番心理活动,蓝晴对自己十分满意,终于有了底气。她进到学校之后,她在动物医学专业的招聘区外等着,碰见一个来的小伙子就主动上前打招呼,递上诊所的简历,乍一看像来推销护肤品或者健身房什么的。 学生们往往是将信将疑地扫了扫诊所的介绍,又看她形单影只,都担心是不是骗子,推脱着离开了。 蓝晴这个时候都会补充一句:“先加个微信也行啊。”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四处追着年轻的帅男靓女加微信,重要的是还会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一上午下来,口干舌燥,蓝晴像只被阳光下被晒蔫的小狗,找了阴凉处躲避。 这时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冯老总!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他的竟然也过来了,冯老总带着员工一通喧天吠地的宣传,去他的招聘位那投简历的人倒是不少。 这倒也不算奇怪,冯老总在市区还有一家宠物医药公司,主要从事宠物医药的销售工作,他在兽医行业多少年了,还是有些根基的。 这次冯老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申请到了招聘位,准备正好趁着毕业的风头,招一些毕业生去宠物医院,补充下新鲜血液。 冯老总见了蓝晴,得意地打了个招呼,笑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二十年,还真别说,现在的毕业生真是优秀,有的还去国外进修过。”冯老总笑呵呵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沓简历。 蓝晴吐了吐舌头,没有回应。 冯老总又说:“回去告诉你爸,需要的话,我给他推荐两个人才过去。” “冯叔,我怕你挑的人他看不上,我倒不是说你眼光不好,我爸这个人你也知道,挑剔得很。”蓝晴明面笑着说。 冯老总听出了话里话外的揶揄,没有答话。 这时一个员工递过来一份简历,悄悄地在冯老总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冯老总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那个员工随后把简历留下,对一旁的女孩说:“简历我们就先收下了,有消息我们回头会再联系你。” 那个女孩看着有些晕头晕脑的,又说:“可是你们还没有问我问题呢。” 员工说:“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那好吧,谢谢。”女孩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蓝晴一时没了招,见这个女孩有些好奇,心想或许是个机会,于是跟上了女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同学!” 这时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吓得躲到了一边,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 蓝晴也吓了一跳,又说:“对不起,我是想问问你,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嗯,找工作……找工作……”女孩说着说着离去了,都没留意一张简历掉到了地上。 蓝晴捡起一看不禁惊得张开了嘴巴,那张简历尤为丰富。 女孩叫做木俪,研究生学历,还没毕业,各项职业技能比赛一等奖,年年奖学金,还曾经在农业大学附属医院实习过。 这么漂亮的履历,冯老总竟然没看上? 这更加勾起了蓝晴的好奇,她特别留意着木俪,发现木俪专门去人少的招聘位投递简历,可是往往没说两句,就默默地离开了。 如果人多,她立刻远远地躲开了。 就这样她几乎投遍了这里所有的岗位,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沮丧。 木俪孤零零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布偶,仿佛在跟布偶说话。 蓝晴犹豫了半天终于上前搭话,又问木俪:“我刚才捡到了你的简历,我可以留一份吗?” 木俪这才停下自言自语,点了点头。 蓝晴又递过一瓶水:“给你。” 木俪本身已经热得满头是汗,水杯也空了,但是面临着瓶水却有些犹豫,蓝晴见了主动把瓶盖拧开。 木俪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说:“谢谢。” 木俪手中的玩偶是一个小人,看上去倒和木俪的模样装扮有点像,不过看着已经有些旧了。 “这个玩偶真好看,是别人送的吗?”蓝晴又问。 木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蓝晴笑了。 “这是我妈做的。”木俪回答。 蓝晴见木俪终于开口,正想再深入聊聊,拉近关系。 没想到这时一条狗欻欻地从两个人面前跑过,吓人一跳。 那只金毛走了没两步抓耳挠腮,晃晃悠悠突然倒在了地上,浑身像触电一般抽搐起来,口水流在地上,不过一会,在地上尿了一滩。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也被吓了一跳,躲得远远的,有一些胆大的学生想上前去看看,被这个大金毛蹬了一脚之后立刻又撤回去了。 蓝晴心想,你们不都是学兽医的吗,上去看看啊。 这时木俪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按住金毛的脖子,慢慢地抚摸着它,舒缓他的情绪,狗狗挣扎得不那么厉害之后,木俪把它拖到了一旁平坦的地方,蓝晴赶忙上去帮手。 接着木俪又摘掉了够够的项圈,拿出水瓶塞进了狗狗的嘴里,以免它咬到舌头。 蓝晴多少听过,这应该是癫痫的症状。 金毛那双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看得蓝晴心里有些发憷,木俪倒是镇定得很。 不过一会,两个大一的学弟跑了过来,看到师姐已经处理好了,赶忙去实验室取了镇定剂。 木俪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注射,手法之利落令在场人瞠目结舌。之后狗狗才好了许多。 蓝晴惊呆了,在她眼中,现在的木俪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金毛是她的开关,突然唤醒了她的基因,瞬间变身成了美少女兽医战士。 “今天有活动,这个金毛是来表演节目的,出了问题就坏了,多亏你了师姐。”师弟说。 “为什么不看见好它,知道它有癫痫的话就不应该让它独自出来,节目的话,今天肯定是不行了,带回去让它好好休息吧。” “好,我一定看好它。”学弟们好像有些害怕这个师姐,连连答应。 这时纷纷开始有人围了上来,有的人甚至带头鼓起掌来,一时热闹了起来。 木俪见人越来越多,反而有些慌张。 蓝晴正想请木俪找个地方聊一聊,却见她已经慌张逃离了,匆忙之中,忘记了她的那个玩偶,蓝晴只好朝那两个师弟打听。 师弟说:“我们系里出了名的师姐,就是有点特殊情况。” 这时另一个师弟连忙嘘了一声,两个人随后离去了。 回去之后,木俪的身影在蓝晴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蓝晴又找到了老爸的旧友,张教授。 张教授听了这件事情笑了起来,说:是她,没错了,她就是这样的,毕竟是我最好的学生。 张教授又讲起了很多关于木俪的事情,小时候的木俪曾经患上过孤独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自闭症。并不是所有的自闭症都那么可怕,木俪在妈妈的细心照料下,中学时期就开始慢慢自理,并且学习成绩很好,一路读到了研究生。 蓝晴又问:“我看她在农业大学附属医院实习过,最后怎么没有留下呢?” “这个我知道,我特地推荐了我的老朋友带她,只不过……”张教授欲言又止。 “怎么了?” 张教授想了半天,才说:“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她就是太喜欢动物了。” 太喜欢动物了怎么了吗?做兽医喜欢动物不应该是加分项吗?这怎么会成为原因呢?蓝晴心里也有些疑惑。 她考虑了一下才说:“我想找她去我的诊所工作怎么样?” 这时那个教授突然停住了,有些感动地说:“她会是个好的兽医,我相信她。如果你们真的很有缘,能够一起共事,我也很感谢你,她会是个好的兽医……” 教授有些哽咽,重复说了好几遍。 蓝晴很快拨通了木俪的电话,约她在诊所见面。 第二天让蓝晴惊讶的是,木俪还没等诊所开门就赶了过来,木俪还是昨天那一身装扮,只不过好像有些心神慌乱。 蓝晴立刻猜到了她的心事,拿出了昨天她遗落的玩偶,木俪赶紧地拿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收好。 不过她说话的时候还是总微微低着头,很少抬起眼睛。 蓝晴一直对一件事情很好奇,于是问木俪为什么没有留在农业大学附属医院继续实习。 木俪这时头更低了,说:“其实我应该算是被开除的。” 蓝晴有些惊讶:“为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有些人对待动物太不认真了。”木俪说。 木俪说起关于兽医的事情来总是可以滔滔不绝,蓝晴也听了个大概。 在附属动物医院的时候,有个人带着他的狗来看病,狗狗肠胃有疾病,三番两次都没有好,木俪有些奇怪,结果在这个人的社交账号上发现这个男人搞直播,主要是吃播,自己吃就罢了,为了赚取噱头,还拉着他的狗一起吃,吃多了各种垃圾食品,所以狗狗才会三天两头的跑肚拉稀。 木俪实在看不过去了,有一次趁着他又带着狗狗来看病,悄悄地把狗偷了。 男人得知后直接向院方举报,纠缠不已,索要赔偿,还扬言要报警。 院方为了避免事情闹大,无奈开除了木俪,还赔偿一笔钱,这才平息了男人的怒气。其实这个男人哪里有怒气,他的怒气来源于钱,要到了钱自然也就没事了。 木俪丢掉工作之后,再去其他诊所或者医院面试的时候,大家往往都担心她在做出初什么出格的事情,大多婉言拒绝了。 蓝晴听了心里也跟着生气,又问:“后来那只狗狗怎么样了。” 木俪说:“我后来我就盯着他的直播间,他只要带着狗狗吃垃圾食品我就举报,他就再也没带着狗一起吃播了。” 蓝晴忍不住笑了,大快人心。 她心想不就是偷个狗嘛,倒不算是什么大事,于是又接着让老爸蓝昆问了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木俪对答如流,分析的头头是道,一般除了课本上的一般之外,她还能说出一些不寻常的案例。 木俪像一个活字典,这一点倒是和蓝昆一模一样。 蓝昆激动地评价:“你比我强,不是个书呆子。” 木俪听到夸奖也会不好意思,抬起头笑了。 笑起来的木俪很好看,眼睛大大的,脸蛋圆圆的,蓝晴见了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你真好看。”蓝晴说。 “好看?”木俪的大眼睛抬了起来,里面充满了疑问。 蓝晴见木俪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又问:“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很少听人会说我好看。”木俪说。 “那别人一般怎么说你呢?”蓝晴问。 木俪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又说:“别人可能一般会说,你好厉害,你记性好棒,你真是个学霸,还有……还有可能就是,这些都不用让她做,让她带着凑够实习学分就行了,她好像不太会做事……她好像有些呆……她是不是不太适合做这一行……” 蓝晴突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不忍心再听下去,又不知怎么打断才合适。 木俪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她又问:“晴姐,你觉得我适合做这一行吗?” 蓝晴心虚极了,她对兽医这样连个皮毛都不懂:“适合,你当然适合,没有比你再适合的了。” “一个事情说三遍,往往不是真心话,对不对。”木俪说。 蓝晴被直接怼懵,哭笑不得。 “其实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想法呢,做你自己就好了,我其实也不能。” 蓝晴想起那个教授说的话,又对木俪说:“我相信你。” 有什么比相信更重要的呢? “明天来上班吧,实习工资两千五一个月,五百块钱的餐补,怎么样?”蓝晴说。 木俪的眼睛好像放出了光:“真的?” “真的!”蓝晴说。 木俪高兴起来,开始原地转圈圈。 这是木俪高兴时候的标志性动作。 不过,蓝晴没有想到,因为木俪还是多少有些木愣,说话很直,蓝晴的诊所也迎来了不少小麻烦。 第8章 与鹦鹉对话 上帝关上一扇门,一定会给打开这扇窗,我相信木俪会越来越好的,诊所也会越来越好的。 ——《蓝晴的日记》 面对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木俪尤为珍惜。她话很少,但是干活却很利索。 木俪专业技能确实没得说,这一点十分讨蓝爸的喜欢,蓝昆也越发很珍惜这个利落的助手。 目前诊所刚码好,本身有一些看蓝爸面子的老客户会过来。人不多,蓝晴看待他们尤为珍惜,仿佛掌上明珠,逢客户过来就塞几张传单,托他们多多宣传。 但木俪偏偏是那种直性子,不会绕弯,有时候也难免惹得仅有的这些客户不开心。 这次她虽然没有直接把别人的宠物拐走,但是却把主人整了个满脸花。 这个主人也有些奇怪。 他有一只成年细犬,通体白色,十分漂亮,身形矫健。 蓝晴见了都感慨,它应该去演电影,比如哮天犬,都说哮天犬的原型本身就是细犬。 不过这只哮天犬的主人却不像二郎神,倒是像天蓬元帅猪八戒,大腹便便。 事情起源于几天之前,天蓬元帅来买狗用驱虫药,结果店里临时没有存药了。 猫用驱虫药倒是还有一款,天蓬元帅懒得折腾了,坚持要买猫用驱虫药回去用。 木俪大惊,这怎么可以混用呢? 天蓬元帅说:“我之前有时候也用过,没事。” 任凭木俪怎么解释,天蓬元帅始终听不进去,这时又说:“我买了给猫用行不行!” “你哪里有猫?”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不行,你睁眼说瞎话,你肯定是要给狗用。”木俪十分坚决。 天蓬元帅瞬间变了脸色,大闹起来:“不卖药开店做什么?真有意思,你们老老板呢?” 蓝晴吓得赶紧跑了出来,连连道歉。 不过蓝晴看木俪上心又认真的表情,一时也不忍心让她打破原则,浇灭她心中热情的小火苗。 纠结了半天,蓝晴这才假装翻找了一下猫用驱虫药的盒子,叹了口气又说:“不好意思,刚发现卖完了。” 天蓬元帅也急了:“刚才说有,现在又说没有,你们逗我玩儿呢?” 蓝晴这时真的拿出了一个空盒子,晃了晃。 木俪被逼急了,说是让他留个地址,说是后天药到了,她送药上门,也可以亲自给他的哮天犬上药。 天蓬元帅这才罢休,不过很不高兴,走之前嘴里还嘀咕着:说什么顾客就是上帝,真是挂羊头卖狗肉。 蓝晴纠结了半天,还是找到了木俪,说:“其实啊,下次再遇到类似的请款,我们也可以适当地撒个谎,比如像我刚才那样,这样又不得罪人,又不损害自己的原则,不是挺好吗?” “撒谎?可是我不会撒谎。”木俪的大脑飞速运转,好像有些宕机啊。 蓝晴点了点头,又说:“但是你想想啊,这应该算是善意的谎言对不对。” 木俪一脸委屈和呆萌,她仿佛是绞尽脑汁思考了将近半个世纪,又问:“你不是说,做自己就好吗?” 蓝晴一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是,没事,你说得对,做自己就好。” 两天后,木俪如约前往,没想到天蓬元帅却直接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原来他回去之后,直接从邻居家里借了猫用驱虫药来用,木俪气得团团转。 这也是她的招牌动作。 “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木俪一遍又一遍地说。 天蓬元帅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料第二天他就急慌慌地抱着哮天犬又来到了诊所。 哮天犬中毒了,送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吐得虚脱了并且还伴有腹泻。 漂亮英俊的哮天犬如今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被贬到凡间。 蓝昆带着木俪立刻开始催吐,然后打针解毒。 木俪十分费解,和气愤。 总是会有一些宠物主人会觉得,而且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专业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专业的人来做呢?为什么要出了事情才知道错呢?木俪无奈地像蓝晴感慨,可是蓝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木俪气愤地走到天蓬元帅面前,天蓬元帅如今自知理亏,默不作声。大家都以为木俪的架势想要发火,下一秒就可能一巴掌扇过去。 谁知木俪站着愣了半天,一句话没说,竟然哭了出来,一个人跑到了休息室。 那天木俪一个人在房间待了足足一个小时,蓝晴想进去看看情况,又怕打扰了她,于是作罢了。 这时门外一个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的女人引起了蓝晴的主意, 女人在门口转悠过来转悠过去,这不是蓝晴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了,前几天她就在诊所对面的小店里见过她,有时候她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 蓝晴也有些好奇,叫住了那个女人。 女人一开口,蓝晴却愣住了。 “小点声,别跟木俪说,我就是想来看看,木俪在这工作得顺利不顺利。”女人赶忙压低声音做了个嘘的手势,躲在了门外。 原来女人是木俪的妈妈,听说木俪找到了新的工作,她担心木俪的工作再出什么差错,又被打击了自信心,所以这几天,一有空就来这里看着木俪。 此时木俪妈妈看上去双眼无神,倒是显得憔悴很多。 刚才她注意到木俪情绪有些不好,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蓝晴宽慰她的妈妈说木俪在这里干得很好,接着又拿出木俪随着带着的玩偶。 “这个她都一直带着呢,放心,您说的话她都会记在心里的。”蓝晴想哄妈妈开心。 木俪的妈妈笑了:“这个傻姑娘,这个玩偶其实是我。” 上中学的时候,木俪的妈妈开始让她独自上下学,于是做了个玩偶让她带在身边。 妈妈叮嘱她,如果着急紧张的时候,可以对着玩偶说说话,这样就像妈妈还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木俪记住了妈妈的话,这个木偶也就是这样一直带到了现在,破了又修,修了又破,颜色已经快要洗掉了。 一个玩偶,向蓝晴牵出了木俪的过去。 木俪妈妈又说:“其实,我倒是希望看到,哪天她可以不用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了。” 是啊,蓝晴明白妈妈的心思,木俪始终是要一个人面对未来的生活。 走之前木俪妈妈又说:“我就不进去了,还得麻烦你们照顾着她。” 蓝昆这时说:“交给我吧,我去找她。” 木俪妈妈这才离去了。 说来也是奇怪,蓝昆敲门喊出了木俪,带着她出去溜了一圈。 结果木俪回来之后就一扫阴霾,眼神又恢复了锐利。 蓝晴好奇蓝爸是用了什么办法,蓝爸得意地笑笑,故作神秘地告诉蓝晴:“其实你要是带过孩子就知道了。” 蓝晴听得一脸懵逼,心说这怎么还能有歧视呢?于是缠着蓝爸追问,不依不饶。 蓝爸悄悄告诉蓝晴,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就带着木俪在去海边走了走,路上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蓝爸又说:“我只跟她说了一句话,你做得很好,继续这样做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她,想起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蓝晴点了点头,再想想还是疑惑:“这就没了?这么简单?” 蓝爸又不说话了。 蓝晴又问木俪:“你们干嘛去了,老蓝没有训你吧?” 木俪摇了摇头。 蓝晴又问:“那你们干嘛去了?” 木俪还是摇了摇头。 蓝晴虽然心里还是虫子爬一样痒来痒去,但只好作罢。 后来天蓬元帅再次出现在这里时,蓝晴也惊呆了。天蓬元帅的脸上像被数百只蜜蜂蛰了一遍,满脸红点,整个人看着完全变了样。 他是来这里复诊的,蓝昆又检查了一番,相比之前,哮天犬的状态到底是好多了,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蓝晴客套地追问:“怎么了你这是,这么大年纪还长青春痘呢这是?” “你才青春痘,你全家都青春痘。” 天蓬元帅瞬间火了,复诊完就灰溜溜离去了。 蓝晴也有些不明所以,刚等天蓬元帅出门,蓝爸和木俪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两个人前仰后合。 “哦~你们到底还是有事情没告诉我,你们搞的?”蓝晴恍然大悟。 蓝昆这才说:“还是多亏了木俪,眼光敏锐,发现他花粉过敏。” “花粉过敏?” 蓝晴一头雾水。 “我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他家里备有预防花粉过敏的药物。”木俪说。 “所以那天我们出去的时候,顺便买了些花,把花粉都蹭到了哮天犬身上,主意是她出的,我负责执行。”蓝昆仿佛有些得意。 蓝晴摇摇头笑了,对木俪说:“你太坏了。” “应该让他也试试过敏中毒的滋味,下次看他还不多留意他的哮天犬,蓝叔说,这个方法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木俪一本正经地说。 “这还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老蓝,你是真不教她一点好啊。”蓝晴朝蓝爸撇了撇嘴,向蓝爸竖起了大拇指。 蓝晴又故作生气对木俪说:“不过你俩合伙瞒我这事怎么说,还有你,是谁前两天还跟我说,我不会说谎啊?” “我是不会,蓝叔跟我说不用说谎,只要不说话就可以了,我只是没说而已。”木俪有些委屈。 “爸!老蓝!我们的木俪,都让你教坏了!”蓝晴嗔怒。 之后三个人都笑了。 蓝晴早该知道,像蓝昆这么对工作走火入魔的人,见到木俪之后,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臭味相投,很快就会像狗皮膏药遇上了麝香壮骨膏,一个比一个黏得更紧。 其实说实话,蓝晴本来还有些担心木俪会在和蓝爸的合作上有什么问题,现在看来,起码这一番不会有问题了,起码她不会比蓝昆这活宝更难缠。 总之,两个人都不省心,蓝晴将就到底了。 不过很快,她又见识到了木俪的通神之处。 这要从张阿妹说起。 张阿妹又带着她的那只鹦鹉过来了。 蓝昆的老客户中,张阿妹算是年头挺久的一个了,她的鹦鹉有六十岁了,而她认识蓝昆也有十来年了。 按说张阿妹的鹦鹉比她自己小不了多少,可这在鹦鹉里已经不年轻了,无论人鸟,都免不了老年多病,因此现在难免有时候食欲不振,炸毛拉稀。 之前蓝晴听蓝爸说过,开始的时候,这个鹦鹉尤为奇怪,学什么都是一流,唯独学英语一窍不通,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张阿妹偏偏逼着鹦鹉学英语,放英文歌,看英文电影,可是一句一句英文也没冒出来过。 后来有一次这个小家伙食欲不振,送来蓝爸这里诊治,没想到误打误撞跟着蓝爸学会了一首《y heart will go on》。 婉转悠长,张姐听了后激动地跳起来了,从此称她的鹦鹉为飞禽界的席琳迪翁。 她又非常宝贝这只鹦鹉,所以之后总来蓝爸这里看病,蓝爸虽然也不专业,但是好在踏实好学,因为这只鹦鹉他看遍了鸟类的医学资料。 至于另外的理由,蓝晴怀疑大概不是因为医术,而是因为蓝爸在这一片的兽医里面,英语属实是最好的。 可是今天,张阿妹却有点惊慌失措。 “蓝医生,你快来看看,席琳迪翁好像不会说话了。”张阿妹抱出“席琳迪翁”放在诊台上。 “别急别急,没吃坏什么东西吧。”蓝昆赶忙戴上老花镜打量起来。 “没有,好几天了,不唱歌了,开始我还以为它心情不大好,后来发现它一句话也不说了,急死了。”张阿妹没有子女,这个鹦鹉是她唯一的宝贝。 蓝昆又检查了一下声带,发现也没有受损,这就更加奇怪了,那怎么不说话呢。 “every nighty dreas,i see you,i feel you。”蓝昆一板一眼地唱了起来。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张阿妹开口附和起来。 张阿妹的嗓音是出奇得好听,蓝晴听了不禁有些惊讶。 可是“席琳迪翁”一声也不吭。 “会不会席琳迪翁得了抑郁症?”蓝晴突然想到鹦鹉也是会患抑郁症的。 之前,英国曾经有一只鹦鹉,因为经常在男主人的现任面前叫起前任的名字,被男主人关在车库里三年,就得了抑郁症,把自己浑身的毛都拔光了。 “看样子,他还没拔自己的毛啊……”蓝昆貌似是在思考。 “啊……还会拔毛?”张阿妹吓得不行。 “不会不会,现在还在怀疑,就算是抑郁症,还没到那个阶段。”蓝昆安慰说。 “那怎么办?”张阿妹问。 “这样吧,就先交给我看看。用老办法,宠物都是有灵性的。”蓝昆拍了拍胸脯。 蓝晴见了说:“要是抑郁症的话,应该是心理疾病,这个不是你强项啊。” “谁说的?我,专业!”蓝爸扶了扶眼镜,很不服气。 “没事,我相信你爸。”张阿妹说。 蓝晴只好作罢了。 老办法就是蓝爸发明的同类英语教学法,电视上播放着一部老的鹦鹉动画片,此时被调整了静音状态,蓝爸正在一旁进行英文配音。 画面上是一只鹦鹉站在树枝上引吭高歌,声音则是蓝爸沧桑粗重的《y hart will go on》。 果然这时“席琳迪翁”好像好有了一些反应,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张阿妹这时看不下去了,慢慢地唱了起来,鹦鹉入神地听着看着,又慢慢地它的眼神里仿佛有了光。 这时电视画面上,突然又飞来了一只雌性鹦鹉,两只鹦鹉甜甜蜜蜜互相咬嘴,不时地停下发出嘹亮的鸣叫。 真是,激情。 这时席琳迪翁突然又不高兴了,本来跃跃欲试的嘴又紧紧闭上,无精打采。老办法毫不奏效,蓝昆这次彻底懵了。 这时木俪盯着鹦鹉看了半天,眼睛直勾勾,鹦鹉也不躲,王八看绿豆,这次是真的对眼了。 “难道小家伙是怀春了?”木俪说。 “不好这么说……席琳迪翁是腼腆的女孩子,或许是吃醋了。”张阿妹说。 “那我换个说法,是不是发情期了,它最近有没有出现自慰现象,比如抱着木头玩耍。”木俪又说。 “没有……”张阿妹的脸上仿佛起了绯红的云朵。 “那还是得试试,我想到一个办法,附近有没有花鸟市场。”木俪化身一休,原地转了两圈之后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我知道一个地方。”蓝昆恍然大悟,和木俪愉快击掌。 “走,咱们去个老地方,带它交个朋友。”蓝昆对蓝晴说。 “哈?哪里?”蓝晴一脸懵,丝毫跟不上两个人的思路。 “你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蓝昆说。 蓝晴深吸一口气,这两个人到底这次是有什么花样呢? 第9章 真假鹦鹉 蓝爸说的老地方其实是老城区的向阳街,这里二十年前最是热闹,吃的玩的穿的用的样样俱全。 那个时候,正儿八经的大商场太远,来向阳街溜一圈什么都能买了。 蓝晴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街头和街尾,因为卖糖葫芦的总是在街头,街尾是花鸟市场。 蓝晴的第一条小狗,就是爸爸带她在街尾选中的。 此刻,席琳迪翁已经蓝爸被带进了一间花鸟店,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而且还给这个店刘姥姥提供相亲服务,媒人就是木俪。 木俪也很敬业,抱着席琳迪翁在这里转悠了半天,一本正经地介绍起不同品种鹦鹉的样貌、特长、性格、寿命、搭窝的能力强不强等等,从内在到外在,各方面条件一样不落。 席琳迪翁十分配合,伸着脖子转着眼珠滴溜溜地看,各类鹦鹉界的靓男靓女简直眼花缭乱。 不过一会,席琳迪翁的眼睛黏在了一个方向,突然响亮地鸣叫了一声。 这才叫一鸣惊人。 “叫了!”大家异口同声,吓得老板一哆嗦。 原来那个方向正有一只同样的亚马逊鹦鹉,不过看样子年轻很多,羽毛抖擞鲜亮,在灯光下尤显美丽。 “老石借你那个鹦鹉一用。”蓝昆对老板说。 “你要做啥。”老板不明所以。 “你还不放心我?”蓝昆说。 蓝昆是老板的御用宠物医生,开口了自然不好拒绝。随后蓝昆把那只鹦鹉哥从笼子里拿出来,交给了木俪。 木俪把席琳迪翁和那只亚马孙鹦鹉,一起放在了假树枝上。 “这就叫鸟类宠物社交疗愈法。”木俪说。 “鸟类宠物社交疗愈法,那本书上写的,我回头看一看。”蓝昆疑惑地问。 “我刚起的名字。”木俪点开音箱播放起《y hart will go on》。 音乐,灯光,恰好外面的街上新开电影院正在重印《泰塔尼克号》,墙上的海报滚动放映着,氛围全齐。 连理枝上,就看这两个比翼鸟怎么表现了。 “女孩子也可以主动一些,别怂。”蓝昆在一旁打气。 “你别当电灯泡。”蓝晴看老爸有点老没正形。 鹦鹉哥主动地蹭着席琳迪翁的羽毛,一直试图讨好。席琳迪翁果然开始亲近了,尝试着慢慢靠近,开始回应,也蹭了蹭鹦鹉哥的羽毛。 蓝晴夸奖木俪说:“有戏,有戏,还是你行。” 话音刚落,席琳迪翁好像听懂蓝晴的话,偏偏拧着来,这时又停下了,眼神茫然无措,任凭鹦鹉哥怎么撩,好像对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鹦鹉哥丝毫不感兴趣。 大家大失所望,木俪干脆解开了席琳迪翁的链子。 可是席琳迪翁依然没有回应,也不叫,只是呆呆地看了一会墙上的海报。 老板老石见了说:“老蓝,你要是想配种,孵出来了得给我一只。”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之时,只见席琳迪翁拍拍翅膀,突然飞了出去。 “坏了。”蓝晴冲了出去,席琳迪翁早已在空中盘旋了。 这下还得了,三个人连忙追着鹦鹉飞去。 “露丝,你要跑到哪里去?”张阿妹冲着天上喊起来。 “露丝?它不是叫席琳迪翁吗?”蓝晴说。 “露丝是小名。”蓝爸说。 大家一路追出了向阳街,累得气喘吁吁,纷纷腿一软蹲在了街边,露丝早就消失在视野之外了。 这时大家久久不见张阿妹起身以为张阿妹累坏了,却见张阿妹的肩膀抽搐了起来。 蓝爸认识张阿妹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是满面春风笑嘻嘻的,今天看来是伤了她的软肋了。 “都是我的责任,我一定帮你找回来。”蓝爸有些愧疚,他看病很少出岔子。 张姐没有回应,不停地抽泣着,两人不敢打扰。 “我和老爸一定找回来,鹦鹉认得路,一定有办法把她引回来。”蓝晴过会又说。 “不用了。”张阿妹慢慢地起身,眼眶鼻头还是红红的,她一向是气质不输女明星的,现在头发都跑乱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张阿妹擦了擦眼泪,捋了捋头发,“算了,别找了,她也跟了我太久了,大概是不想跟着我了。” 张阿妹说完就往回走。 “这时往哪走?”蓝晴说。 “我想一个人散散心,你们先回去吧。” 张阿妹的身影此时都不像平常那般傲气了,大家这回是知道,彻底玩砸了。 木俪的头又低下了,满怀愧疚地说:“其实还是都怪我,我不该把链子解开,还有出什么馊主意,社交疗愈法什么的,也没有用。”蓝晴叹了口气。 蓝晴上前抱住了木俪的肩膀:“不怪你,不要自责,我们一起承担。” “我有办法,一定能找回来。”木俪的语气很坚决。 “你有什么办法?”蓝晴问。 “你不用管了,我一定能找回来。”木俪说时就一个人去找鹦鹉了,任蓝晴怎么劝都没用,气得蓝晴不禁感慨,这孩子是真犟种。 “找不回来可怎么办啊!”蓝爸幽幽地叹了口气。 “找确实是不好找了,我有个办法。”蓝晴突然眼神一闪,自以为机灵的笑了。 “你的办法,就是想换一个别的?那不行,换了就不是那个露丝了,宠物是有灵性的。” 蓝爸被蓝晴拉到了宠物店门口停下了脚步,死活不再进去。 “那要是找不回来呢?”蓝晴问。 蓝爸长叹一口气,也无言以对。 “如果找不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没有了,那对她来说不是更伤心?更何况现在它不说话了,换一只咱们重新教它说话不就齐了?就说抑郁症也治好了。”蓝晴说。 蓝爸有些犹豫:“再说了,肯定找不到完全一样的吧。”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有办法。” 蓝晴随后让老石四处打听找了一只年龄体型差不多的亚马孙鹦鹉,因为年纪大了,价格被蓝爸硬生生地砍到了1500,不过毛色有些差异。 这倒不难,蓝晴当年高考的时候曾经想走艺术生,学过一段时间美术。 画得不行,调色一流。 她负责调色染色,蓝爸负责教它说话唱歌。 好在这只鹦鹉也不笨,不到一天功夫,鹦鹉已经学会了那首《y hart will go on》和几句问候语。 蓝晴心里这才踏实下来,不过心里却难免有些好奇。 “我总觉得,之前就见过张阿妹。”蓝晴问。 “你肯定见过,她是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蓝爸说。 “哈?对对,教了两年辞职了是不是?”蓝晴问。 “对,就是她,还是因为感情那点事,后来也一直没有结婚。”蓝爸叹了口气。 张阿妹年轻的时候很美,她的名字也不叫张阿妹,叫张小小,周阿妹是当时男青年叫起来的,来自一首叫《阿妹》的歌。 追她的人很多,没一个求得她的欢心。 砚台市临海,港口发达,那些年率先迎来了外资企业。 那一年,她和外资企业的一个德国人相爱了,其他的年轻人真酸。 张阿妹的爸妈气疯了:就是不能和德国鬼子在一起。 那个时候关于外国人的传言和偏见很多,很随便,出轨好像是家常便饭,人人手里都有枪,好像随时都能崩了谁。 张阿妹的妈说:“你看看那电影里演的,外国人见面就啃,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当年德国人占了这个城市几十年,在人们心里,这些“德国鬼子”从来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后来张阿妹一不小心怀孕了,这下可是气坏了她爸妈。 张阿妹的妈妈又说:“我跟你说了不听,你个死妮子也是活该,看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他们外国把这种事情看得就很随便。” 软禁!不让来往。 两人这才断了。 后来孩子也流产了,有人说是爹妈给她下药打掉的。 第二年,那个德国人被调回国了。 之后张阿妹还去德国找过那个人,可是没有找到。 张阿妹后来也谈过几个对象,有一个在她三十五岁那年结婚了,只是没过两年也分开了,也没有孩子。 蓝爸说完叹了一口气,又说:“后来看她悄悄跟鹦鹉读信,让我听见了,那个德国人回去之后每年都会给她来信。” “渣男,既然分开了,为什么还要年年写信。”蓝晴很气。 蓝爸摇了摇头说:哎,谁让张阿妹当年也是砚台邓丽君啊。 “咦,你不会也是那些仰慕者的一员吧。”蓝晴打趣说。 “瞎扯,没有的事,那个时候我都成家了,你刚生下来,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喽。”蓝爸说。 蓝晴听了心里一丝暖意,又说:“咦,那我妈呢?” 蓝爸笑嘻嘻地说:“心思都在你俩身上。” 蓝晴撇了撇嘴,没有回应。 另一边木俪正在暗戳戳地使劲寻找。 鹦鹉是很聪明的鸟,不怕人,而且从来认得回家的路。 这次席琳迪翁的离家出走,必然有必然的理由。 三公里内,木俪贴遍了寻鸟启示,边贴边大喊着席琳迪翁的名字。 可是依然一无所获,木俪回到诊所后已经累瘫了,这时突然发现桌上的鹦鹉突然一个激灵。 “它是什么飞回来的?” “你猜。”蓝晴很高兴她的作品瞒过了木俪。不过很快木俪就发现端倪,识破了这只鹦鹉的庐山真面目,木俪比蓝昆还要古板。 “这不是欺骗?不行。”木俪说。 蓝晴又说:“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善意的谎言?” 木俪脑子这个时候仿佛又在飞快运转,又说:“善意的谎言,那不还是谎言。” 蓝晴又说:那就这样,你不用说话,不说话就不代表你说谎了,其他的事情由我们来说,好吧。 木俪只好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吧。”蓝晴说。 “还有时间,万一找到了呢?”木俪撒丫子又跑了出去,溜去找鹦鹉了。 第二天,木俪像消失了一般,不等木俪回来,蓝晴带着假冒的露丝来到了张阿妹家里。 张阿妹的家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独栋,这是那个德国人临走前留给她的。 据那个德国人说,这个房子是他的爷爷当年在砚台时住的,所以他来到中国以后就买了回来。 听蓝爸说起这个,蓝晴突然觉得那个德国男人好像还有点靠谱。 “对嘛,这也是应该的,就像鸟一样,你要求偶,起码得给人家搭个巢嘛。”蓝爸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让蓝爸说出来好像真别扭。 刚到这里两个人就愣了,有些荒凉。 院子里堆着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除了钟表装饰还有一些电影海报油画等等,《泰塔尼克号》《邦妮和克莱德》,显然是前段时间被取下来的,上面被雨打湿的痕迹还未干透。 不知道的,还以为张阿妹要搬家了。 客厅里的四面墙已经光溜溜的了,陈阿妹看到假冒露丝的时候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我想了想,既然她自己飞走了,或许也就是命,该放了她,你们回头还是把它放了吧,我也应该放手了。” 蓝晴和蓝爸都没有料到张阿妹会是这般反应。 “真的,没关系的,它的年纪也大了,不应该一直陪着我,停滞不前。”张阿妹又说。 蓝爸一脸懵,总觉得今天的张阿妹好像有点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蓝晴打量着一丝不挂的墙面和客厅里的鹦鹉书架,突然皱了皱眉,她好像想到了一点不对。 “你教过我们一首歌,还记得吗?”蓝晴突然说。 蓝晴突然哼起了那首歌,张阿妹的听着,表情慢慢地起了变化。 “你是我的学生。” “是,不过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你不想知道鹦鹉为什么会突然飞跑吗?” “呆够了吧。”张阿妹说。 “不是,是因为这个。外面的电影院里就放着这张海报,它是在找这个。”突然拿出了门外的《泰塔尼克号》的海报端详。 张阿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它怎么会记得这个?” “你记得,他就记得。她恐怕更忘不了外面那个相册上的男人,你那个时候很美。”蓝晴拿出外面的那张合影,上面是一个儒雅的德国男人和年轻的张阿妹。 “还是请你拿出去。” “我猜鹦鹉也应该是他留下来的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让它学那首歌,或许你让露丝学英语也是因为这个,因为那首歌,我心永恒,你认识他的时候,是《泰塔尼克号》风靡全球的那一年吧。” “你怎么知道的?”张阿妹问。 “照片就是那一年拍的,右下角还写着日期,不过最近你把房间里所有和他有关的消息都整理没了,我猜露丝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些不适应的吧,鹦鹉换了环境是会容易抑郁的,何况是不见了他的前主人,它看到电影院的那张海报的一瞬间,或许就是突然想起前主人,才飞了过去。” “鹦鹉这么聪明的动物,分析起来确实好像有这种可能性。”蓝爸喃喃自语。 “有时候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当局的人却不明白,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我听过那个德国人的事,他不是值得去挂怀一生的人。”蓝晴说。 蓝爸感觉这话说得不太合适,想要去阻拦蓝晴,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放屁!你知道什么?”张阿妹突然说道,优雅的张阿妹嘴里从来没有蹦出过这样的字眼。 “那为什么,他只会写信,从来没有来找过你。”蓝晴说。 张阿妹突然没法应对,眼眶湿了一层,久久的沉默。 “你说的那个人早就去世了。”张阿妹的眼睛看向窗外。 去世了?不是年年还会写信吗? 蓝晴愣住了,蓝爸也愣住了,不敢再说话,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好久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鸟叫,张阿妹的眼睛中多了一丝光。 是席琳迪翁。 木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一脸狼狈,好似苏乞儿。 席琳迪翁在窗外盘桓了许久,熟悉的歌声又响起来了,是那一首《我心永恒》。 它婉转的歌喉大概很适合英文歌,大家认真听着,张阿妹也认真听着,任凭这歌声落在了《泰坦尼克号》的海报上。 第10章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 木俪冲进来之后才愣住了。 此时窗外飞着一个露丝,蓝晴面前还一个露丝。 这下假露丝的事情是彻底露馅了。 张阿妹也不说话,听着鹦鹉的歌声,静静发呆。 木俪见了悄悄靠在蓝晴耳边说:“我找到露丝之后,本来想先带着她先去诊所的,没想到她飞来了这里,我是不是又搞砸了……” 蓝晴也不敢说话。 大概是过了好久,张阿妹才说:“别人都说我当年怀了孩子,被爹妈下药打掉了,其实没有,孩子他带去德国了。” 张阿妹一直以为他带着女儿在德国好好生活,因为每年的信里,他都说起自己和女儿。 在那段日子里,这是张阿妹唯一的盼头。 不过信里却一直说,希望你也能拥有新的生活,女儿长大了,我会告诉她我们的事情,让她去见你。 可是后来,张阿妹实在按捺不住去德国找他和女儿,不幸发现他的地址是假的。 她懵了,难道他一直是在骗我? 此后的张阿妹有些心灰意冷了,也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谈了一些对象。 可是过去的事梗在心头,她始终没有能够和谁走下去。 直到前段时间,她收到了一封信,却是一封没写完的信。 原来他在回国的第二年就被检查出癌症,临终前他一口气写下了二十年的信,托付给他的侄子让他每年寄送一封。 最后一封信还没有写完,就去世了。 当张阿妹收到这封没写完的信时,他的侄子就打来了电话,告诉了张阿妹这一切。 信的结尾正写到女儿,至于女儿交给谁了,却没了线索。 侄子在电话中说,女儿后来被别人收养了,那一家人后来很快就搬迁了,他现在也一直没有联系上。 断了线的风筝刚刚找到,就被大风刮走了。 张阿妹说完,又是久久的沉默。 蓝爸也是没有想到故事的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静悄悄,可以听见心跳。 蓝晴脑海里闪过前男友李沣的脸,他们刚在一起时,蓝晴还是个实习生,一次外景拍摄突然遇到了大雨,护着机器,浑身被淋了个通透,就在这时一把伞伸了过来。 正是李沣,他也是浑身淋得湿透。 一把小伞,勉强罩住了大雨中的两个人。 回到家后,他从怀里突然掏出了一个汉堡,后背湿了,前面他倒是保护得很好。 因为被李沣一直揣在怀里,汉堡还是热的。 蓝晴本来工作不顺,没有心情吃饭,接过汉堡也吃不下去,谁知李沣又从怀里出了一串糖葫芦。 后来她想,怀里怎么能放得下一支糖葫芦呢? 谁没有想过?爱情会是一辈子,就像糖葫芦,永远是童年记忆中的味道。 可惜生活是这样,造化是这样,人也是这样,都会改变。 或许,不变的永远只有爱情本身,而不是活在爱情里的你我。 这时张阿妹的话打断了蓝晴的思绪。 “那只鹦鹉是他的,我还记得,有段时间,我爸妈不让我出门,他就会教他的鹦鹉说话,然后让鹦鹉传话给我,那首歌就是露丝那时候学会的,后来我结婚后,那个前夫嫌它吵,吓得她不会唱了。”张阿妹又说。 “没想到,鹦鹉还充当了信鸽的作用,是个好选题,值得研究。”蓝爸说。 蓝晴朝他撇了撇嘴,蓝爸只好噤声。 “但是最终他还是骗了我,我后来竟然还千方百计地教给露丝这首歌,真是可笑。”张阿妹说。 “但是他之所以提前写下这么多的信,就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好吧。”蓝晴安慰说。 “自作聪明!他骗我有了不该有的希望,我不想再见到他。”张阿妹终于忍不住,眼泪划下来。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幼稚,还以为是成熟。 可是女人是会成熟的,但却总是容易陷进幼稚。 可如果真的恨他,那么肯定会把他的鹦鹉也丢了吧,而不是费尽心机地带着它看病了。 “我明白,你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吧。”蓝晴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张阿妹的肩膀。 “你的女儿肯定也在等着见你,不管怎么说,血脉是断不了的。”蓝爸说。 张阿妹听了点点头:“只是现在连一张她的照片也没有。” “让他侄子帮忙,我也可以在网上发布帖子,我回去就写帖子。再说,还有露丝陪着你。”蓝晴说。 “谢谢你。”张阿妹这时眼神里仿佛有了光,她看着蓝晴笑着点了点头。 “对对,它已经学会唱歌了。”此时露丝果然转来转去地费劲了屋里,落在了那张合影上。 “you jup,i jup。”露丝欢快地叫起来。 “会说话了,会说话了!”蓝爸激动坏了。 张阿妹站起身来,露丝就飞在了张阿妹的肩上。 父女俩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完了,露馅了,怀里这只假露丝一时无处安放。 没想到张阿妹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另一边露丝仿佛在像张阿妹打招呼。 “you jup,i jup。”张阿妹把露丝抱在了怀里,亲了又亲,笑了又笑,笑着笑着眼眶又微微发红。 “你早知道这个鹦鹉是假的了吧。”蓝晴问道。 “养了那么多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露丝的眼皮上是有一个小小的红点的,就像美人痣。”张阿妹笑着说。 蓝晴看了看露丝,眼皮上果然有一个红点。 那只假冒的露丝此时听见了露丝的声音,也跟着唱了起来。 两只鹦鹉,一唱一和,尤为的生动。 “会说话了就好。”张阿妹说。 “这么说,你同意把露丝留下来了?”蓝晴问。 张阿妹点点头,又说:“不过这次是太麻烦你们了。” “不如,就让这个鹦鹉留下来陪着露丝吧,鸟还是有个伴得好。”蓝爸这时提议。 “好主意!”蓝晴说。 “好,这只鹦鹉我也留下了,告诉老板我买下了。”张阿妹说道。 “好,那他就叫杰克。” 大家都笑开了,蓝晴又起身把那张合影又挂在了客厅里,还有电影海报。 “还是挂着吧,不然总觉得空落落的。”蓝晴说。 那些不遂人愿的,就让它过去。至少请留下美好。 人有悲欢离合,鸟有千呜百转。 不能成人之美,至少成鸟之美。 宠物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自然就会孤单。在露丝的心里,她的另一个主人就是那个德国人扎克,但是因为张阿妹最近把所有和扎克有关的东西都拿掉了。 露丝才抑郁了不想说话。 但也或许,露丝已经猜到,扎克已经死了。 这么说,它在宠物店的时候,不是因为看到了扎克,而是因为看到了那张《泰塔尼克号》的海报,所以才飞走的,原来泰塔尼克号,也成了露丝心中美好的回忆。 “所以你现在信了吧,宠物都是有灵性的。”回来的路上,蓝爸对蓝晴说。 “信啦。”蓝晴说。 “不过今天看来,你比我还称职。网上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一顿操作猛如虎,没想到我女儿还有侦探的天赋,分析得头头是道。” “女人喽,当然知道女人的心思喽。”蓝晴一笑。 “那不一定,女人的心思老爸我还是了解一些的,还有宠物的心思。” “当然还少不了你的功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露丝找回来的。”蓝晴又对木俪说。 木俪摇摇头说:“因为动物都是有灵性的。” “你学得倒是快!”蓝晴笑着说。 回到诊所以后,蓝晴的脑子里还在不停地转来转去,爱情这个东西啊,想着想着,外面已经是细雨霏霏。 街角的奶茶店门口,一个女孩在男孩的身后悄悄地贴了个心形的图标。 雨还在下,恋爱的气息还在发酵。 爱是个什么东东? 是张姐的露丝。 是扎克的二十封信。 是一生的挂怀。 是露丝的歌。 对于蓝晴来说,目前只有羡慕的份儿,此时蓝晴收到一条微信,是李沣发来的。 李沣说:我交了新的女朋友,准备结婚了。希望你可以顺利,一切都好。 蓝晴撇了撇嘴,心里却不禁吐槽了句,好啊,本来就好好的啊。 这时身后传来蓝爸笑嘻嘻的声音,蓝晴看着模样还以为他发病了,谁知下一秒蓝爸从怀里变出了一个糖葫芦。 冰糖葫芦!竟然是一个冰糖葫芦! “你这个样子了,从哪里弄来的。”蓝晴看了一眼坐着轮椅的老爸。 “你不记得了?那个卖糖葫芦的老板,就住在后面巷子里,我今天跟他说了让他给我带过来一个。” “好吃!”蓝晴咬下一颗囫囵进口,甜甜的酸酸的。 蓝晴撇嘴笑了笑,眼眶湿了湿,辣辣的咸咸的。 怀里果然是放得下冰糖葫芦的。 蓝晴隐隐感觉,这一幕好像是似曾相识的。 小的时候,老爸也是会变魔术的。蓝晴四岁的时候,除了冰糖葫芦,最馋冰糖,牙齿坏了,老爸开始实施糖禁。 “你要是保证一个星期不吃糖。我就送你一棵冰糖树。” 小蓝晴果然憋了一个星期,没有要吃糖,真能忍。 三岁看大,单从这一点上说,蓝晴长大果然是会有出息的,目光长远。 这下把老爸急坏了,冰糖树怎么搞?数九寒天,老爸半夜在院子里用浇花器对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浇了半天。 第二天早晨,小蓝晴走进院子目瞪口呆。 “爸!你看!冰糖树!”蓝晴激动地跳起来。 石榴树上结满了冰溜子,垂着吊着,晶莹剔透。 晨光熹微,洒在上面是微微的红色。 “冰糖熟了!爸爸,快,你再给我变一个。”蓝晴说。 “好,不过变一次之后,得到十天之后才能再变。”蓝爸说。 “好吧,反正现在应该也够了。”小蓝晴摩拳擦掌。 老爸一眼没注意,传来了小蓝晴的哭声。 “啊……”小蓝晴的舌头粘在了冰溜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就流下来了。 老爸赶快拿温水慢慢地划开了。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蓝晴一直对冰糖敬而远之,视之如洪水猛兽。直到吃上了冰糖葫芦,她又打开了美食新天地的大门。 那天到家之后,蓝晴就写好了帮助张阿妹寻找女儿的文章,准备找朋友翻译成德文和英文发到网上,并且传给扎克的侄子一份。 在购物节目工作了这么多年,每天对着镜头海捧各类商品,蓝晴的看家报道本领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只跨越海洋的鹦鹉》《海洋对岸的那个人,我要代你寻回咱们的女儿》,老爸,你觉得这两个标题哪个好一些。”蓝晴声泪俱下地写好文章之后,问老爸。 “第一个吧,有鹦鹉,感人的鹦鹉。”老爸说。 “哎,你就知道鹦鹉。”蓝晴说。 “第二个也很好,海洋斩不断的血脉。”老爸又说。 “到底是哪个,你觉得?”蓝晴问。 老爸一脸懵逼:“我闺女写的,都好。” 蓝晴卒。 最近蓝晴累得够呛,为了保住老客户,来回奔波。张阿妹大概是最难保住的老客户,为了搞好这只鹦鹉,大家费了不少不功夫,终于还算圆满。 可是诊所的生意依然没有起色,这是最让蓝晴最头疼的。 但小小诊所,好像并没有什么竞争力,于是蓝晴准备开拓新的业务,准备来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宠物美容在这个城市还算是半个新鲜事物,蓝晴决定先从这里做起。 但是宠物美容却是个专业的技术活,但是眼看诊所内,各人有各人的忙,只有自己还算是半个闲人,于是蓝晴尝试拿家里的小狗子练习,结果十五弟被姐姐剪得面目全非。 十五弟实在是受不了了,一不小心挣扎中把蓝晴的手还抓伤了。 无奈之下,蓝晴陷入了纠结,总不能搞个宠物美容再雇一个人吧,于是她想到一个办法,招个兼职美容师,然后她在一旁偷师吗,等到学会之后就自己干。 小算盘打得精明,第二天她就贴上了招聘启示。 蓝晴,没想到这天是他揭掉了启示,是他,是他,又是他。 冯晨。 真是躲不开,真实冤家又路窄。 第11章 小城故人多 后来我回想起来,那双手我仿佛是见过的,灵活而颀长。有的人手上就长着专注,眼睛里就藏着投入,轻巧优美,认真的男人有点帅。 ——摘自《蓝晴的日记》 冯晨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老爸冯老总对着干的了。 冯老总朝东,他朝西。 冯老总牵羊,他抓鸡。 冯老总要他留在青城市,他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在外面漂了好多年。 如今他爸的医院开张,风风火火,他依旧开着他的小破车转来转去,一点边不沾。 什么挣钱他就做什么。 前段时间他刚帮蓝晴搞装修,后边又去郊区的农场里采摘新下来的西红柿,路过诊所的时候,还送给了蓝晴一箱。 新鲜的西红柿尤为好吃,蓝晴那天几乎没吃饭。不过这西红柿闻着有一股海鲜味,蓝晴还有些奇怪,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冯晨昨天还送了一天的海鲜。 蓝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表示十分不理解:“你是个财迷啊,天天挣钱不要命?着急结婚还是着急买房?找你爸不就得了吗?” 冯晨笑而不答,问的多了只说:“没办法,谁让我就是个财迷啊。” 死鸭子就算是再烫,嘴还是硬的,蓝晴不再追问。 这次冯晨又路过诊所,搬过来一箱子桃撂在了诊所门口。 蓝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什么也要拉着冯晨一起吃饭,请他小酌一杯。 冯晨推辞,蓝爸没了办法,于是说:“要不我免费帮你瞧瞧病?来,先看看牙口,还是牙口最重要……” 蓝爸说完就要去掰冯晨的嘴巴。冯晨心里感到十分别扭,心想这就不用了,连忙出门了。 蓝爸还不依不饶,又说:“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嫌弃的,小时候你爸还有我都这么给你看过。” 这时门口的招聘启事吸引了冯晨的注意,冯晨看了一会不禁会心地笑了笑,随后揭下了招聘启示。 蓝晴本来没找到兼职员工有些郁闷,此时见了气不打一处来。 “冯晨!你干什么?谁让你撕掉的。” “就算是我不撕的话,有人看嘛?”冯晨笑了笑。 “怎么没有?” “有人来吗?”冯晨又问。 蓝晴犹豫了下,说:“当然有!” 在这个小城里,有宠物美容手艺的本就没有多少,何况还是兼职?其实蓝晴的招聘启事自从贴上之后,一直无人问津。 网上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来求职,不过得知是兼职后,立刻删了蓝晴的微信。蓝晴十分心虚,又问冯晨:“我就不信,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冯晨笑着说:“办法没有,人倒是有一个。我来跟着你干怎么样?找兼职,你肯定是想顺便学一学吧,我还可以教你。” 蓝晴有些惊讶,她想趁机偷师的目的都被看穿了,一时无言以对。 “在这里兼职的宠物美容师还真不好找,这个我倒是清楚得很。”冯晨把招聘启事又放回到蓝晴面前。 “真的假的,你不会蒙我呢吧,宠物美容你也会……” 没等蓝晴把话说完,冯晨又从他的旅行包里掏出一张宠物美容师资格证书:中级。 蓝晴心想,这是个什么神人,拿过证书来仔细打量。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挖掘机都能开吧。” 冯晨笑了笑,不置可否。 “中级,什么水平?露两手。”蓝晴此刻保留最后的倔强。 冯晨见了蓝晴的十五弟,当场抓了过来。 十五弟本来正在诊所溜达,它每天吃过饭后便会两头跑,也从来不会走丢。 不过此时的十五弟已经看起来不伦不类,在之前蓝晴的练手实验中,十五弟曾经被更改过十几个造型。 从公主到王子,从贵妇到萌娃,蓝晴的自创手法让十五弟不堪其辱,数次想要逃离都又被抓了回来。 冯晨的后备箱里就有一整套的宠物美容工具,至今还有心理阴影的十五弟见了瑟瑟发抖。 蓝晴好像还有点不相信冯晨:“你真行?” “放心,我再怎么弄,也不会比你剪得更难看了吧。”冯晨怜惜地看了看十五弟。 蓝晴撇了撇嘴,无话可说。 冯晨手中的剪刀翻转腾挪,蓝晴还没看明白,十五弟身上的粗糙毛边已经开始纷纷落下。 那双手尤为灵活,剪刀仿佛也是他手的一部分。 那双眼睛尤为专注,仿佛眼前的世界已经静止。 十五弟初时还有些惊慌,这个时候仿佛冷静下来,仿佛享受一场熨帖的按摩,干脆闭上了眼睛。 蓝晴突然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剪刀,手术刀。 是了,他像极了蓝爸在手术时的样子,一样的专注与投入,一样的自信与镇静。 眼前这个大男孩,此时确实有点帅。 不过一会功夫,三下五除二,蓝十五转身好像从平民小伙子变成了皇室贵族,从十五弟变成了十五贝勒。 冯晨还沿着蓝晴之前剪坏的部分细细修磨,打造出了十五弟的身型与线条。 这一通操作看得蓝晴都惊呆了,这手艺的确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的。 “这个就当免费教学了,不收钱。”冯晨收起工具,好似剑客收剑入鞘,干脆利落。 蓝晴开始的时候,自然有些不以为然,泥瓦活和宠物美容当然不是一个道理,这下她是不得不服,蓝晴当场决定聘用冯晨,不过这时想起了冯晨的老爸。 “冯少爷,你来真的?上次你在我这装修,我记得你老爸知道后还臭骂了一顿,嫌你没出息,这回你到我这来打工,冯老总不得气地飞上天去。” “这是我的事,跟他没有关系。”冯晨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开个价吧,冯少爷。”蓝晴说。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愿意兼职。”冯晨又是一笑,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无时无刻地在笑,有时神秘,有时温暖,有时无辜。 冯晨随即开出了他的条件,宠物美容板块算作外包,他和蓝晴两人五五分成。不过他承诺会帮助蓝晴介绍患宠客户,并且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只有每天上午才过来,下午就要走。 蓝晴嫌冯晨架子大,感觉他极其贪财,又神神秘秘,心里有些不爽,质问他说:“凭什么我要答应你的条件。” “因为我缺钱。” 冯晨又是那句话。 “何况在这里你恐怕真的再也找不到手艺比我更好的宠物美容师了。” 这话现在看倒是不假。 为了尽快把诊所搞起来,蓝晴只好同意了。 冯晨第二天就上阵了,不过刚开始并没有客户,于是蓝晴缠着他问东问西,求知欲爆棚,当场又拿着蓝十五练了一次手,不过剪到一半,时间已经到点了。 冯晨一秒不迟,果然到点就走,神神秘秘的样子,惹来了蓝晴的不少白眼。 人手已经码齐,然而客户却是一个难题,这个新业务该怎么宣传出去呢? 这倒是个难题。 蓝晴游荡在这个小城里,看着冯晨每天上班没事,到点就走,心里那叫一个着急。 这时她又见到了熟悉的小轮子,小轮子跟着爷爷来看蓝爸,他特意给蓝爸带了两只羊棒骨,让蓝爸补钙。 蓝晴见到了小轮子一时还有些歉疚,之前曾经答应他帮忙找妈妈,可是后来因为诊所的事情太忙一时忘记了。 不过,小轮子却找到了找妈妈的好办法。 之前小轮子骑羊穿城而过的视频火起来之后,他突然萌生了一个主意,开始训练他的小羊玩各种游戏,并且拍成视频发到网上,由此吸引了一些人看,不过目前不算多。 重要的是,每条视频的结尾都有几个大字:妈妈你在哪里? 最后的画面是妈妈的照片定格,远远的鳌山一直守护在那里。 这些视频剪辑的操作都是小轮子琢磨会的,他非常机灵,硬是用爷爷买下的一个二手智能机打造了一个账号。 至少,这样小轮子不用像小蝌蚪一样四处跑来跑去,他可以一边照顾爷爷,一边找妈妈。 蓝晴十分惊奇,心想,她的脑袋竟然还不如小轮子灵活。临走前她把之前换下来的手机送给了小轮子,让他专门用来剪视频用,小轮子开心得跳了起来,黝黑黝黑的脸蛋又红又烫。 蓝晴立时也想到了一个奇妙的主意:蓝晴,别忘了!你的老本行!她说好第二天再去接小轮子来做客,神秘地说:“保密,你明天来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冯晨终于迎来了第一单,不过这单是义务的,嘉宾是小轮子的小羊——小六子。 冯晨惊得咽了咽口水,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地方下手。蓝晴只说是个重要客户,不过冯晨是怎么也没想到是一只羊。 小六子初来乍到,显得尤为局促和紧张,小轮子一直在旁安慰和劝抚,小六子还是一蹄子飞在了冯晨的脸上。 冯晨帯伤出战,绞尽脑汁,换了好几种方案都不满意,主要是感觉难以神似。最后冯晨灵光一闪,硬是生生把小六子打造成了算命小神仙,胡子长长,眼睛大大,十分精神,吃起东西时,嘴巴一撇一撇,仿佛在深思。一身的体面,虽然不算特别正经,但气质完全不像刚出家里出来的那只小土羊。 镜子面前,它呆了半天,新发型新胡子,仿佛半天才认出自己,咩地叫了一声。 小轮子乐坏了,他从未想过把账号正式更名为了:找妈妈的小轮子和小六子。 小六子新的造型立刻引来了不少流量,小轮子又想到了新的一招,偶尔开直播,带着六道士算命, 其实它哪里会算命? 不过是听听别人的故事,说一些祝福的话。 每当有观众讲完经历之后,小轮子悄悄地在小六子耳边说几句,然后假装皱眉凝思,不过一会才睁眼说出谜底。 小轮子也是机灵,夸人都不带重样的。 大家得知小轮子的故事以后,也非常感动,甚至一直有人找他连麦直播,要帮他寻找妈妈。 当然还有蓝晴,蓝晴本来就是做主持人啊,直播是她的强项。 教会小轮子的同时,蓝晴也立刻开通了账号,发的第一个视频就是小六子的新造型,此后他每天上午带着冯晨直播。 冯晨也十分给力,想到一招,推出折扣,每天的前三名客户,免费做美容,果然开始吸引到了一些人,不过倒是苦了冯晨。 冯晨人长得还清秀,手艺又好。 精湛的技术,专注的表情,有噱头的美容造型,征服了不少受众。观众看着手里普普通通的宠物慢慢地变成美男子或者靓公主,实在是解压审美必备良药。 很快直播间火了起来,附近的人开始晓得这里有一个帅气美容师,更重要的是,技术贼好。 眼看直播间活了起来, 蓝晴干脆想着让蓝爸和木俪两个人轮流在直播间里讲解宠物相关知识,养护技巧等等。 但是没想到不过一天,木俪就在直播间里和人吵了起来,原因是有人问她,家里有了孩子,怎么防止狗叫吵到宝宝。 木俪支了一些招,比如用个空罐子装上豆子,狗叫的时候就在狗的耳边晃来晃去。 狗狗也不喜欢这种噪音,时间久了它就不会乱叫了。 这时下面突然跑出来个人说可以买一个防止狗叫的电磁项圈,狗叫的时候就会发出电流,这样更快更方便。 木俪认为电磁项圈太过残忍,说话一根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甚至因为这个,直播间还被举报了。 蓝晴只好暂时罢休,把这项任务暂时交给了蓝爸。 然而随着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冯老总看到手机上儿子冯晨正在做宠物美容的画面时,气得手里的茶水都撒了。 “没出息,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大男人天天梳妆打扮,像什么样子?” 冯老总现在习惯每天吃过饭喝茶刮油养生,这下刮净之后,正好存了一肚子气。 这天冯晨又一边美容一边直播,一只手闯进了画面,搭在了冯晨的肩膀上。 是冯老总。 “你想气死我?你不是说你有大事要做,这就是你说的大事?有什么前途。”冯老总要把冯晨拉出来。 冯晨只淡淡地说了句:“我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与什么事情,结束后再说。” 冯老总憋了一肚子的火正要发作,这下只好生生憋回去。 老了老了,冯大个长得大个儿,现在在儿子面前倒是心底里开始有些发怵,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蓝晴一时也没有心思做直播讲解,眼看冯老总像个孩子在角落里待了半天,气鼓鼓的。 蓝爸上前搭话,任凭他怎么劝,冯老总一句话也不说。 一场大战,仿佛随时都会在晴安动物医院里爆发。 第12章 他还是那个弟弟啊 我想起来了,他还是那个小孩子,躲在院子里,悄悄地跟猫狗说话,悄悄地流下眼泪,悄悄地跟在我的身后,指哪打哪。 至于眼睛里藏着什么,他从来不说,别人也永远无法猜透。 ——摘自《蓝晴的日记》 冯老总和冯晨的拉锯战事实上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冯晨自从回到青城市之后,冯老总就想方设法地让他去自己的公司干,可是冯晨死活不去。 冯老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恨自己创下一番家业无人搭理,一辈子走到这里,赢了个寂寞。 冯老总心里以为,我闯下的家业你不接着谁接着?就算是不跟着我做也就罢了,偏偏一天天不着四六,一会搞搞这个,一会搞搞那个。 在他心里,早就对冯晨盖棺定论,无业游民,瞎折腾没前途。 冯晨这小子十分机灵,他在外漂泊,但是早就瞒着冯总考了兽医资格证。冯老总得知后,心想这小子至少还是想做这一行的,于是干脆开了一个宠物医院,心想着冯晨这次不能拒绝了吧。 谁知冯晨还是雷打不动,冯老总也没有放弃,孜孜不倦,操碎了心。 这次,谁也不知冯老总怎么受伤了,一瘸一拐。老友蓝昆看着他也有些怜悯,问东问西。 冯老总在一旁等得不淡定了,开始一个劲儿地倒苦水,眼睛不时地瞟向冯晨,暗戳戳地期盼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这也算是走了老弟你的老路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办啊,医院里的事也多,起早贪黑,操心的命,腿断了都没得休息。” 冯老总长叹一口气,差点就抱着蓝昆的大腿哭泣了。 “上年纪了,也该清闲下来,谁让你野心不小,又捣鼓一个宠物医院。”蓝昆也不知道怎么劝,谁知一不小心打开了冯老总的话匣子。 我贪心?老哥你冤枉我啊,我这个年纪了还能有啥野心,说到底还不是留给别人的,你以为我不愿意清闲清闲?可惜啊,有人不一定知道珍惜,你看看蓝晴这孩子就不错,知道为父母操心,打小我就看出来了。要不说,其实我现在最羡慕的人还是你啊。 大概是演戏上了瘾,冯老总此时啰里啰嗦,婆婆妈妈说了半天。 不过话里话外都冲着冯晨。冯晨忙完之后也不忍他,装作没听懂一样过来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是不会去医院上班的,如果你要是来说这个,那就算了,我下午还有事要忙。” 冯晨随便往那一坐,那个气场就让冯老总消停了下来。 “啥事?你又去整什么幺蛾子了,还想去送海鲜?” “这个就不用跟你说了吧,不过,你要是实在想让我去也行,这个价。”冯晨眼皮也没抬一下,伸出两只手。 “什么意思?十万一个月?你耍我呢?”冯晨这一个坐地起价气的冯老总血压立刻上来了。 “这会你反正也看到了,你不去也不行了,医院刚开事情很多,我又受伤了,你不帮我谁帮我?儿子帮老子打理一下,到什么时候都是天经地义。” 冯老总眼看着硬来是不行了,干脆打起感情牌。 “这是你的事。” “你你你的,看把你嚣张的,连个爸都不知道叫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子,我还怕了你了?能在这里打工,不能去我那?你今天就说到底去不去。” 蓝昆和蓝晴还在这里看着,冯晨本不想把事情搞得很僵,尽量平淡地说:“我不去医院很简单,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共事。再说了没人让你怕我,恐怕是你自己心虚。” “我有什么心虚的?老蓝,你说我都伤成这样了,这小子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啊。” 单打独斗败得很惨,冯老总只好寻找外援,蓝昆一心和稀泥,也不好掺和。没等冯老总说完,冯晨上前竟然解开了冯老总腿上的石膏。 “你这是做啥?”这一通操作看得蓝昆惊掉下巴。 “大逆不道了吧,你看。”冯老总越发不淡定了。 谁知这时冯晨解开了绷带,里面竟然是宠物用绷带。 这个倒是很好甄别,宠物绷带一般都是合成材料,而人用绷带为了更好的透气性,一般都用棉布。 “作假你倒是也用心一些,大热天的你不嫌热?” 冯老总的把戏被当众戳穿,十分难堪,脸红得像个西瓜。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撒谎连篇,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妈说得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是不会变的,现在想,我倒是庆幸她没有想着跟着你一辈子。” 冯晨的话戳到了冯老总的痛处,冯老总的婚姻确实糟糕得一塌涂地,这件事何尝不是冯晨心里的隐痛。 冯晨语气虽然平淡,可说完这句话眼睛却已经隐隐发红。 空气突然静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这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行,爱咋办咋办,不管了,再管我是你儿子。” 冯老总气鼓鼓地离开了。 冯晨头也没回,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脸色平静下来。 蓝晴这才注意到,冯晨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缝里渗出血来。 冯晨的手里握着一个宠物装饰发卡,上面染满了血红。 蓝晴刚要去拿消毒水,回头却发现冯晨已经收起了背包,开车离去了。 一切仿佛未曾发生,可是蓝晴却不能不想。 直到晚上,还有些冯晨没来,蓝晴打了几通电话也没有接通,那个染了血红的发卡意在蓝晴心里跳来跳去。 蓝晴生怕冯晨干出什么傻事来,绕着城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本来她不抱希望了,这个时候却在爷爷家的后院里看到了冯晨的车子。 自从奶奶去世之后,爷爷家的后院已经有些荒废了,门上的锁也有些锈了,冯晨大概是翻墙过来的吧。 他不知坐在这里多久了,院子里的石榴树沙沙地迎着夜风。 凉夜里,他像一个静止的雕像。 蓝晴不晓得怎么让这个静止雕像开口说话,于是坐在一旁安静地待着。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爷爷大概已经是歇息了。 蓝晴自从回到家后还没有来过这里,看着依然很熟悉,四周依然保留着以前的痕迹,生锈的笼子,磨得光溜溜的石桌,蝉鸣声也仿佛是从记忆里钻出来。 在小时候,后院一直是蓝晴用来暂时寄养来治病的动物,这里也算是蓝晴曾经的快乐园地,那里有草坪,有菜地,还有蓝晴最爱的秋千。 这里的秋千是她和妈妈一起做的,蓝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荡秋千的。 她也曾经在这里偷偷喂小白兔,结果被咬伤了手。曾经被狗咬掉了新鞋子,因为穿上那双鞋之后,她几乎是在每个动物面前炫耀了一遍。 这里也有冯晨的记忆,那个时候,蓝晴的后面总是跟着冯小屁。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冯晨也想起了往事。 “后来,我还经常来这里,坐在这里就觉得很放松,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 冯晨的眼睛望着蓝晴,热诚而平静,看得蓝晴有点紧张,心跳好像都在发麻。 蓝晴当然记得他也曾经躲在这个院子里,哭哭啼啼,一待就是半天,有时候没人留意的时候就在这里睡去了,等到第二天再被他爸拖着拽着揪回家里去。 冯晨的童年并没有蓝晴那么幸运,父亲冯大个被兽医站开除之后,一度开始折腾,做生意走偏门,一心挣大钱,结果八成都赔个精光,冯大个开始酗酒度日,每天喝得醉醺醺之后就开始骂人,骂天骂地,骂社会不公,骂时运不济。 每天,冯晨和妈妈都是在惊吓和埋怨中度过,生怕今天晚上就有催债的上门来,来了就赖在这里不走,不多少还一些他们是永远不会走的,如此一来,妈妈刚攒下的一些生活费又要保不住了。 在这一个深深的雨夜,大概是雨夜不会有债主上门,冯大个也不会撒酒疯,妈妈连夜离开了这个家,带走了一张冯晨的照片。 后来,冯晨是从冯大个口中得知,妈妈跟别的男人好了,此后冯大个的嘴里骂骂咧咧的,从来没有了一句好话。 冯晨常常不愿意回家,反而喜欢在这个院子里待着,童年的他,唯一慰藉就是这里的动物和邻家姐姐蓝晴的陪伴。 后来上了中学,蓝晴去了市里的高中念书,他们很少见面。冯晨也会常常来这里,偶尔见到蓝晴,冯晨也是远远地躲开了,他长大了,知道了害羞,也有了强烈的自尊心,他更不想让蓝晴回忆起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不堪,哪怕那些不堪的事情不是他的责任。 小时候的他怨过妈妈,但是也更恨爸爸冯大个。 高中毕业后,冯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一人游走四方,几乎没有回过家。 远在外地,谋生不易,他做过各种工作,可没有找老爸要过一分钱,后来还自考了兽医资格证。 直到前些日子,冯晨得知奶奶年纪大了,他才回到了青城市照看奶奶,继续打着零工,可怎么也不愿意去老爸那里工作。 自从冯晨离开家之后,冯大个倒是也迷途知返,支离破碎的家庭让他至少开始觉得这一辈子让他过得太失败了。 冯大个这才踏实地做起了生意,最后竟让他搞出了名堂。 如今在冯大个眼中,好像冯晨反倒是不务正业了。 可是冯晨年少外出的经历,让他磨练出了种种技能。拥有a1驾照,上能开大车,下能贴墙泥瓦。装修美工,美容化妆等等样样俱全。 冯晨有想要从事的职业,可是当别人问到是什么的时候,他又不回答了。 天知道他的心里藏起了多少心事,蓝晴也不知道,就像在这个荒废漆黑的院子里,角落里藏着看不见的东西呢。 冯晨没有说很多话,就是任由月明,任由蛐蛐叫,任由夜风抚平他的心神。 蓝晴猜着他的心思,回忆起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冯小屁,心里想着,其实他还是那个弟弟啊,还是那个心事重重的小孩子,躲在院子里,悄悄地跟猫狗说话,悄悄地流下眼泪,悄悄地跟在蓝晴的身后。 至于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他从来不说,别人也永远无法猜透。 这天,冯晨最后对蓝晴说:“真好,其实能在遇到你真好,真好。” 真好,他说了三遍。 蓝晴的心好像也扑通扑通跳了三下。 所幸蛐蛐还在搅扰,这心跳声不会有人听清。 蓝晴说:“少来了你,我应该告你非法入侵,下次不能随便翻墙进来。” 冯晨又是淡淡地笑了,他总是用这种人畜无害的笑化解各种危机。 他第二天请了个假,谁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直到第三天又早早地来诊所上班了,看到蓝晴的时候他还有些腼腆。 蓝晴拿过一个钥匙递给了冯晨说,院子我整理了一下,以后你要是想过去的话,起码不用再翻墙了。 冯晨腼腆地笑了。蓝晴也笑了,好像是这一笑可以把昨天的事情挥去,可以让今天的阳光更加温暖。 事实证明,冯大个的操心其实有一半是多余的,冯晨做美容的手艺不是一般地好,越来越多的人来做美容,而且来看病的很多主人也都是通过冯晨介绍来的,诊所的生意好了不少。 更过分的是,房东甚至还对冯晨说,要不直接租给你好了,你就专门搞宠物美容,还能多吸引点客户。 房东的儿子在隔壁搞了一个网红餐馆,生意一直很好,她一直为此洋洋得意,巴不得周围的店铺越红越好,这样也能给她儿子带点生意,甚至她还在美容间里,贴上了餐馆的宣传海报。 蓝晴气得哭笑不得,不过这些倒是小事。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深深地戳到了蓝晴,有个主人带着他的柴犬来做宠物美容,可是就在等待的时候,柴犬突然开始牙龈出血。 蓝晴立刻提议给柴犬检查一下,那个主人环顾四周,毫不犹豫地出门打了二车,想必是去了别的诊所。 这让蓝晴喜忧参半。 眼看老爸蓝昆也闲得不行,甚至动了想学习宠物美容的念头。 蓝晴着急了,起码不能让房东看笑话吧,如此发展下去,倒不如直接开一个宠物美容店了。 在木俪的提示下,蓝晴发现原来大家找宠物医院的时候,会选择首先在手机上搜一搜点评。 相比来看,方圆十公里,福华宠物医院生意爆棚,网上的评价也是最好,其次就是冯老总的宠物医院。 蓝晴的诊所刚开,并没有多少评价。 蓝晴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宠物病了,看到这么一家新开的诊所,再近自己也不会去的。 而且,仅有的评价中还有几条是差评,几乎都是针对木俪的。 木俪对待动物要比人还好,遇到粗心的主人甚至直接开怼……搞得病患看好了,主人有时候也带着一肚子的愧疚和窝囊离去了。 种种这些,都体现在了差评上。木俪也很惭愧,每每事后道歉,可是看到不上心的主人还是会控制不住怒怼。 看着那么多评价出众的诊所,蓝晴心悦诚服,蓝晴咬咬牙,准备继续出击。其一是决定前去评价好的诊所卧底取经,其二是对木俪展开对话以及服务训练,培养她应对各类宠物主人的能力。 蓝晴首先带着蓝十五去了好的宠物医院,本来是想去探探口风,但是没想到十五弟被检查出了狗瘟…… 蓝晴当时就懵了,宠物医院的人也很尴尬,宠物瘟疫的潜伏期短的几天,长的可能要几周,这种情况确实不好对外说。 眼看着蓝十五的情况不好,立刻开始起了症状,诡异得很,发病这么快? 而且此时宠物医院也不确定能不能救,面色惊慌地告诉蓝晴需要和主治医生商量一下才能确定治疗方案,蓝晴一时没了主意。 好在木俪给了蓝晴一个电话,说是曾经有一个老师对这方面的病症很在行,如果她愿意的话,木俪可以试着去请老师来看看…… 第13章 蓝十五的惊险奇遇 小时候做错了事,他总是会说,不怕,下次就好了。 他就是我爸。 正是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下次,我通过了艺考,念上了大学,走出了这个小城。 可是现在呢,如果我犯错了,还有下次吗? ——摘自《蓝晴的日记》 蓝十五是杜安安的心肝,蓝十五曾经救过她的命。 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杜安安女士正安稳地睡着,这时蓝十五爬上了床,汪汪个不停,终于叫醒了杜安安。 迷迷糊糊之中,杜安安本来正要发火,却闻到了不对劲,原来家里发生了煤气泄露。 杜安安赶紧打开窗户,跑了出去。 惊魂甫定中,看着同样是累得气喘吁吁的蓝十五,她真觉得蓝十五是她人生最大的幸运。 后来她曾经开玩笑说,蓝昆还不如蓝十五,没有蓝十五,她的命就没了,至于没有蓝昆,好像没有什么。 以至于蓝昆后来都对蓝十五多了一份敬意。 杜安安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心疼得不行,指着蓝晴的鼻子骂了半天:“怎么回事,你带食物去了哪里,都怨你们爷俩。” 杜安安抱着食物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吓得蓝晴不敢说话。 等到杜安安女士骂够了,蓝晴才敢说话,带着十五找蓝爸治疗。 “十五要是治不好,你也别回来了。”杜安安女士发了军令。 蓝昆压力山大,可治疗之后,蓝十五却一觉不起,一直昏睡着。 大家都在门外等着,不敢轻易合眼,蓝晴困得不行,就用洋葱熏眼睛。 可是,蓝十五最后还是没有了呼吸。 蓝晴呆呆地看着蓝十五,她无法想象妈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双脚几乎挪不动地方…… 这个时候蓝晴突然被吓醒了。 蓝晴正坐在车里,她因为太累眯了一会,一旁蓝十五正在打瞌睡。 好好的十五弟,怎么会得狗瘟呢? 狗瘟啊,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惊险经历,蓝晴心里一个哆嗦。 医生的话始终回荡在蓝晴耳边,这时检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蓝晴手里已经多了好几张单子,医生最后的诊断结果依然是,犬瘟。 病还没看,大几百块钱如流水,花了个精光。 蓝晴虽然不懂兽医,但蓝十五分明是打了疫苗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得犬瘟了呢? 蓝晴一个电话叫来了木俪,木俪很快带着蓝十五回诊所进行了检查,结果显然,蓝十五只是得了普通感冒,口服一些常规抗生素就可以治好。 蓝晴恨得牙根痒痒,一气之下首先在网上给了那个宠物医院差评,接着去找到了宠物医院的负责人理论。 木俪更气闹着要打先锋,不过蓝晴担心她过于激动,反而激化矛盾,于是让她在诊所里待着。 宠物医院的院长担心蓝晴在这里会影响到其他来看病的主人,拉着蓝晴来到了办公室。 院长早就准备好了解决方案,拿出了一份正常的检测报告,郑重地向蓝晴道歉,说是工作人员搞混了检测报告。 院长又提出了调解方案,医院把蓝晴的检查花费如数退还,并且送给蓝晴价值将近五百元的宠物用品大礼包。 一个小小的宠物医院,怎么敢这么猖狂?随随便便一份检测报告,一句搞混了就想蒙混过关? 蓝晴真的快要气炸了,但是她的心里还埋着一个疑问? 这样的医院怎么评价那么高? 忍一时风平浪静,蓝晴打算先把条件应承下来,后面再慢慢调查他们的猫腻,毕竟现在她没有任何证据。 蓝晴的算盘刚刚打好,出了意外。 楼下闹哄哄地传来了议论声,此时一个人跑上来告诉院长,有小偷! 蓝晴下了楼简直目瞪口呆,这个小偷不是别人,正是木俪。 木俪被人关在了化验室内,她倒是异常冷静,见了蓝晴之后,木俪又有些羞愧地说:“我可能是又闯祸了。” 原来蓝晴走了之后,木俪早就想到他们会做好准备方案,甚至是销毁证据,于是她悄悄地趁化验室没有人在,强力拧开了门锁,企图找到蓝十五的原始检测报告。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医院的工作人员直接把她堵在了里面。 蓝晴还想解释一下,这时警笛声起,木俪被带到了派出所。 木俪一口咬定他们作假,但是警察没有证据。反倒是木俪损坏了别人的门锁,这个被监控拍得是清清楚楚。 鉴于木俪的特殊情况,警察找到了蓝晴代为沟通,蓝晴只好赔了门锁钱,吃了哑巴亏。 蓝晴带着木俪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是一肚子的委屈,木俪倒是也明白了她又闯了祸。 蓝晴倒是一个劲地宽慰她:“不是你的问题,他们医院的问题肯定还多得很。” 接下来的两天,木俪一直在思谋这家医院的猫腻。至于蓝晴,她把一肚子的怒火都放在了怎么钻研取经上,她定下了一个小目标,要把广乐宠物医院的客户全部都抢走。 蓝晴接着又奔走了数家宠物医院,发现这些宠物医院服务医疗水平大同小异。至于其他方面,有的会使用一些小的营销手段,送猫粮狗粮换好评等等,这些几乎都大同小异。 当然其中还包括冯老总的福华宠物医院,因为福华医院刚刚开业,可如今也在app上是“好评如潮”,这个倒十分奇怪。 蓝晴趁着冯老总不在,带着蓝十五转悠了一圈,蓝十五这次倒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正在蓝晴准备撤离时,冯老总看到了蓝晴。 乔装调查的卧底被正主抓了个现行,蓝晴尴尬地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冯老总倒是满不在乎,哈哈一笑说:“你行,比你爸强,会动脑子,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蓝晴还想掩饰一下,说:“我正好路过,过来看看,跟你说一下,冯晨最近状态还行,你也不用担心。” “算了,不提那个小子。”冯老总的脸突然阴了下来。 “行,那冯叔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蓝晴说时要走,冯老总的表情立刻又变成了笑脸,真是阴晴不定。 “不着急,恐怕你不是来跟我说那小子的事吧,如果我没错过的话,你是想来看看,为什么同样是刚开的宠物医院,我的医院网上评价这么好。” 蓝晴听了无奈地笑了,冯老总的眼睛倒是挺毒,怪不得生意也做得大。 冯老总悄悄告诉了蓝晴,其实没别的原因,花钱买好评。 这就是大部分网上店铺的真相,找专人甚至还可以花钱把差评删掉,当然,冯老总的医院在刚开张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刷评论了。 蓝晴听了一惊,脑中恍若雷击,原来道理这么简单,简单到她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冯老总又告诉了她那个评论作假的联系渠道,叮嘱她说:“你看看这些网上的店铺,我敢说可能十家有八家的评论是造假的。另外两家也不是不想做,可能就是不舍得花钱。你想想吧,你要是不造假评论,你就输了。” 冯老总的话倒是句句戳心。 临走前冯老总还不忘了得意一把:“我的招都告诉你了,我肯定不会担心你跟我抢生意,我不像你爸,心胸狭窄。回去别跟你爸说,要不然他指定嫌弃我半天。” 蓝晴脑袋懵懵的,心里仿佛关了一只猫,挠来挠去上蹿下跳。 这个时候,木俪告诉了她一件事,蓝晴在网上发布的那条关于广乐宠物医院的差评被隐藏了。 虽然蓝晴从手机上还能看到评论的记录,但是在公开展示的店铺页面上,那条评论竟然消失了。 蓝晴惊住了,更为诡异的是,这才过了一天,仿佛鬼使神差,这帮人的办事效率倒是高得很。 木俪十分生气,蓝晴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可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是大风大浪,冯大个的话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回响,阴魂不散。 蓝晴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终于一咬牙一跺脚,买!主人带着宠物真的因为评价来到了诊所,用心对待就是。 蓝晴随后联系上了那个做好评的人,原来他们的背后有一整个的团队,分工合作,逻辑严密。 费用倒是也不便宜,不过他们声称,评论绝对不会注水,平台绝对不会识别出来。 至于把差评删掉,或者修改成好评价格更贵,因为这个需要技术人才专门操作。 技术人才,蓝晴听得耳朵发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不过这行实在是让人心虚。 蓝晴动用了店内的备用金,果断下单,当然这件事情,她谁也没有告诉。 之后的一周内,店铺内的好评飙升,除此之外,那几条差评也消失不见了。 伴随着好评的上升,店内的生意果然也开始好了起来,很多住在附近的人开始不再舍近求远。 蓝晴又开始针对木俪进行了训练,让她学会换一种方式说话,直接的改成委婉,刺耳的变成温和。 类似遇到有主人不小心粗心导致了宠物生病了,把你不能这样改成如果可以怎么样就好了…… 木俪在蓝晴的要求下,每天要完成十道情景模拟题和对话修改题,对话修改题即为直言直语改成所谓的情商委婉用语。 这个学霸,终于也被难倒了。 木俪心知曾经带来了不少麻烦,努力练习,这时她的表达才算可以控制一些。 诊所里除了慕名前来美容的,来看病的人也多了不少。 木俪的表现也不错,蓝爸这次是真的开始忙了起来,现在他可以专心工作,精神头比年轻小伙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下倒是轮到蓝晴在冯晨面前得意了:看吧,不靠你的客户,我一样可以做得起来。 冯晨也替蓝晴开心,时间日久,蓝昆接诊的时候好像渐渐发现了端倪,他专门找到了蓝晴,又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蓝晴听了心里开始打鼓,蓝昆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蓝晴躲闪的眼神骗不了蓝爸。 “不要跟我嬉皮笑脸,你就照实说,到底有没有瞒着我做什么?” 蓝晴本身有点心虚,想了想说:“没有啊,我明面上是老板,你才是这里的老大,我有什么能瞒着你吗?” “就这?” 蓝晴在脑子里极速地盘算了一下,如果真的不交代一些事情,恐怕蓝爸这关是糊弄不过去了。 “其实我知道哦蓝十五为什么感冒了,上个周五我带着它海边玩了,它还下去游了一圈,那天接着下了雨,它怕是受凉才感冒的。” “这样啊……”蓝昆琢磨了下,仿佛恍然大悟。 “你可千万不告诉我妈。”蓝昆抱着老爸的胳膊晃来晃去,央求起来。 “放心,关键时刻必须同患难。” 蓝昆不再追问了,蓝晴这样说了,他也就信了。 可是蓝晴的心态突然好似过山车栽了下来。 她又撒谎了,这次还是在老爸面前。 她想起了很多糗事,小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家的东西说是冯晨弄坏的,小时候没写作业,说是老师没发给作业本。 那些谎言可能不会怎么样,但是现在这件事情确实不太一样,蓝晴当天晚上一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第二天,蓝晴再见到老爸蓝昆的时候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停止刷评论,可是眼看甜头刚刚尝到,内心又十分纠结。 出乎意料的是,蓝晴没想到事情坏菜起来这么严重。 没过两天,网上晴安宠物医院的评分全都被屏蔽了,因为有证据证明伪造评分,平台扣除了蓝晴的商家信用分以示惩罚,并且一个月内,不予显示评分。 蓝晴懵了,是谁举报了? 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就是冯老总。 不然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蓝晴在刷评论呢? 蓝晴接着去找到了冯老总,没想到冯老总正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核桃都快让他搓烂了。 他的宠物医院也被举报了,只不过没那么严重,申诉了一下,评分开始正常显示了,冯老总就是心里窝火。 那到底又是谁举报呢? 蓝晴郁闷之中,想不到任何头绪。 冯老总又问蓝晴:“这件事,你有没有跟你爸说?” “没有啊,当然没有。” “真的?” “真的。” 冯老总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核桃捏得咔咔响,皱眉凝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没有其他人了,这种事情,大概只有他了。” “你是说我爸?” 蓝晴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心里七上八下。 这下可完了。 脾气再好的龙,也不能去触摸他的逆鳞。 这件事情,就是蓝爸的逆鳞。 第14章 都是评分惹的祸 逆鳞,造假。 这件事情足以燃起蓝昆心中最强烈的怒火。 他是在接待了一个病例才发现评论造假的事,那个主人来看病的时候,他的狗狗已经瘸了。 那是一只巴吉度纯种犬,走路一拐一拐,后肢好像麻痹了一般。它的眼神已经黯淡无光,只有看到主人的时候才会可怜委屈地呜呜叫上一声。 他的主人的年纪也就三十出头,可是如今因为狗狗的病,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看上去老了十几岁。 主人叫严正,他最早也是兽医专业毕业的,不过毕业后在动物医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就转行了,创业做宠物摄影。 巴吉度就是他那个时候收养的,当时巴吉度刚刚治愈就被主人遗弃了,离职前他也从医院带走了这只狗狗。 在动物医院的宠物间里住了两个多月,巴吉度一直闷闷不乐,是严正一直陪伴着它,每天去跟它聊天,和他互动。 出来之后,巴吉度看着这个新主人,突然站了起来,扑向严正的怀抱,高兴地上蹿下跳。 巴吉度好像是明白,这个新主人会带着它走向新的生活。 此后的日子里,又是巴吉度在陪伴严正,身为宠物摄影师的严正也为它留下了不少照片。 但是没想到现在他突然瘸了。 严正早年学的兽医知识虽然大多都还给老师了,但他多少还了解一些,导致巴吉度腿瘸的原因,应该是血管栓塞或者椎间盘突出,如果不及时治疗,狗狗很可能就会瘫痪。 严正带着狗狗来看病之前,特地在网上了解到这里的医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犬科大夫,因此特地找上了蓝爸。 蓝爸检查了一遍之后,陷入了沉思,他自认为确实是个很出色的犬科大夫。 他们那个年代开始做兽医,摸索的成分很大,这么多年来,他成功治疗了不少狗狗,早年间还去青城市农业大学做过讲座。 可是巴吉度x光的检查很不理想,椎间盘突出,而且已经很严重了,神经很可能已经被压迫坏死,狗狗可能很快就会瘫痪。 严正神色焦急,几乎是恳求地说:“要是不严重,我也不会特地来找您,我明白病情的严重性,听说您擅长中医,通过针灸推拿治疗过很多狗的瘫痪,想请您试一下。” “你听谁说的?老冯?”蓝昆又问。 “网上看到了很多关于您的评论,都说通过您的针灸治疗治好的。”严正说,他现在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任何办法他都愿意一试。 网上的评论?其实除了一些西医的治疗方法之外,蓝爸确实擅长针灸,这一点得益于蓝鹤同从小的培养,中医药针灸推拿耳濡目染,后来这一点成为蓝昆秒杀其他兽医的杀手锏。但是针灸治疗瘫痪并不是百发百中,具体效果还要看狗狗瘫痪的具体原因。 从业多年,至今为止他的成功案例也没有多少。 蓝爸这时难免有些好奇,点开了手机上的评论扫了一眼,其中有几条评论甚至都是造假的,最近评论的这些瘫痪的病例,根本不是他治的。 蓝爸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前因后果了,脸上红红的,一是因为生气,二也是因为愧疚。 “针灸也不是万能的,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带着他它手术吧,这个手术比较复杂,而且风险很高,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位青城农业大学动物医院的医生,他是我的大师兄,在这方面比我擅长。” 蓝爸诚恳地提出了建议。 可严正还是不想放弃,他正是因为知道手术的风险很大,所以特地先来找到蓝昆。 在严正的再三恳求下,蓝昆只好答应了:“我就尽力试一试,但是一周之内,如果症状没有缓解,你就立刻带着他去手术,这是最后的办法。” 蓝昆随后开始施针,这次显得格外紧张,因为他心里清楚,巴吉度的椎间盘突出太严重,针灸恐怕已经无效。但是现在针灸一下,起码可以给主人吃颗定心丸。 针灸之后,巴吉度的症状好像好了一些,舒服地躺着,眼神之中泛出了亮光。 严正的脸上终于看到了笑容,对蓝昆连连说了几声谢谢。 巴吉度都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记得当时刚刚创业,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当时给巴吉度看病就花了一千多,带着巴吉度搬家又花了一千多,身上的钱就够交个房租了。 他们同住一个房间,又小又挤,每个月千把块的生活费。 巴吉度吃的是最便宜的狗粮,严正为了省钱,几乎也是每天青菜鸡蛋白面条,偶尔点盒饭菜改善下伙食,他们两个小伙伴过得都很开心。 破屋一间,幸运的是有彼此相伴。 陋席两张,重要的是有对方支持。 巴吉度也帮了他的大忙,为了争取到更多的摄影客户,巴吉度就成为了他的专属模特。 就这样,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巴吉度长大了,公司也一路从无到有,有模有样了。 无数个日夜里,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时,巴吉度陪在他的左右,等到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又是巴吉度的笑脸。 巴吉度对他来说,是室友、是模特、是玩伴、是知己。 巴吉度在照片无处不在:微信头像,公司logo,社交账户里恐怕已经有他的上千张照片。 可是现在,他熬出头了,巴吉度却病入膏肓,走不起来,哼哼唧唧,可怜得让人心疼。 现在严正的脸上又重现了希望,可是蓝昆恰恰害怕看到这种希望,因为希望的背后意味着责任。 蓝昆象征性地收了一些费用,又连连嘱咐他千万记得,如果针灸没有效果,就一定要尽快去做手术。 主人走后,蓝昆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他晓得评论的事情这一定是蓝晴搞得,转来转去,在诊所晃悠了半天,果断举报了那些评论。 更可气的是,因为前两天蓝晴刚去了冯老总那里一趟。蓝昆发现这些东西是冯大个教她的,于是果断把冯老总福华医院的评论也举报了。 不出蓝昆预料,巴吉度的事情在之后出现了变故。 巴吉度虽然暂时好转了一些,没有那么痛苦,但在第二次针灸之后,病情却突然恶化,据严正说,可能是因为不小心扭到了脊椎。 蓝昆立刻联系了他的师兄,约好了手术时间。 等到蓝晴回到诊所之后,自然也猜到蓝昆已经知道了评论的事情。 蓝昆面前,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了半天,又说:“爸,我做错事了。” “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和冯老总闹得不快吗?”蓝昆特地把蓝晴叫到了没人的地方。 这事蓝晴倒是听过一些,年轻时蓝昆在市防疫站工作,他和冯大个是同事,两个人坐一间办公室,工作也是搭档,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 两个人当时还都追求过杜妈,杜安安女士那个时候可是东街张曼玉。 两人约好,公平竞争,这件事情并没有对两人造成影响。 但是后来的一件事,让蓝昆无法接受。 他们负责市内养殖厂的检疫工作,那一年流行猪流感,他们四处奔波下乡,宣传防疫知识,并对养殖厂进行全面检疫。 那一年,他们也见到了太多的养殖场老板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因为如果检查出病毒,整个养殖场的猪都会被隔离消杀,猪不能出栏,现金流说断就断,很多人都被拖死了。 其中一次检疫工作中,冯老总背着蓝昆收了养殖场的钱,告诉蓝昆检查完毕没有问题了,蓝昆就没有再管。 后来这件事败露了,流感病毒扩散了出去。 蓝爸挺身而出,承认了错误,举报了他和冯老总。结果是,两人双双丢了工作。 从此之后,蓝昆接下了父亲蓝鹤同的兽医诊所,冯老总则开始四处做生意,四处借钱,没钱了甚至去赌。 两个人的交集少了很多,活得像欧阳锋和周伯通两人一样,互相拧巴。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造假。” 蓝昆想了半天,之后又问了蓝晴一句:“从小到大,我有没有打过你。” 蓝晴想了想,摇了摇头。 是的,小时候无论蓝晴犯过什么错,蓝昆甚至从来都没有凶过她一句,总是会哄着劝着。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他不敢,因为凶了她,蓝昆更加心疼。 杜妈倒是没少打过蓝晴,蓝晴小的时候十分调皮,经常挨杜妈的屁股板子。 “伸出手来。”蓝昆把书卷成了棒子,在蓝晴的手心上打了一下。 这次蓝昆还是没舍得下重手。 书卷拍上去的时候,中空的结构倒是发声很响。 蓝晴本来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这下委屈地撇了撇嘴。 “打了你一下,以后就要记住。”蓝昆说。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蓝昆接起来之后愣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巴吉度在手术中发生意外,去世了。 这种高难度的手术本身也很容易发生意外,越早治疗越好。 蓝昆想起来现在还有些愧疚,这让蓝晴也陷入了沉思。 她回想起来,之前在购物频道做了那么多年,最受不了不是就是在场上虚张声势,弄虚作假吗? 那些夸大的宣传,让她心理不适。 本来这一点她是随了父亲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从电视台辞职。 但是,为什么就不知不觉地忘记了这一点呢? 可能她是想大家都在刷评论,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一心想把诊所做好,反而越走越偏。 痛定思痛,她决定重新积攒评论,一步步来。 之后她立刻停止了刷评论,并且把不时的评论全都删掉了。 至于冯大个,蓝昆直接打电话过去把冯老总臭骂了一顿,至于冯老总本人,依然是嘻嘻哈哈。 “老蓝,反正你也举报了,气也出了,这次咱们谁也不欠谁啊,以后你可不要跟别人说我心眼小。”冯老总笑嘻嘻地打岔,他一般不给蓝昆抬杠,有什么事情道歉就完事了。 “我心眼小,我心眼就是小,反正是肯定小到连你也装不下。”蓝昆挂了电话。 两个人照例是斗嘴斗了半天,结果往往是老蓝气的挂了电话,冯大个依然是嘻嘻哈哈,像个没事人儿。 冯大个为人确实油滑,但他也确实佩服蓝昆,不论是从技术上,还是从能力上。 他曾经对蓝昆说,你会是一个好兽医,我这辈子都不会是了,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冯大个看自己看得门清,但是改正起来几无可能。 可笑天下都是可怜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负责活得痛快,老蓝负责活得自在,因为有了我,世界上必须要有老蓝这样的人,这叫阴阳平衡。 冯大哥这样自圆其说。 可接下来的事情,反而轮到冯大个心眼小了。 巴吉度去世之后,主人严正很不舍得,他决定给巴吉度一个体面的告别,四处打听,准备找一个专门搞宠物殡葬的人。 第二天,他又来到了诊所,不过不是来找蓝昆的,是来找冯晨。 冯晨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小货车处,车厢里面,样样俱全:化妆用具,小型的燃气火化炉等等。 蓝晴发现之后惊呆了,怪不得他整天开着这个小破车。 原来冯晨还在做宠物殡葬。 蓝晴一时都不知道好奇该怎么好奇了。 不过比蓝晴更惊讶的是冯大个,他恰好来诊所,当面为劝蓝晴刷评论的事情向蓝昆道歉,本来脸上还笑嘻嘻的,这下突然皱得像个核桃。 “好家伙,我说你天天神神叨叨地做什么呢,原来你做这个?晦气!会倒财运的知不知道,放着好好正经医院不去上班,偏偏来这里做些晦气的东西,瞎折腾什么?别人做,你也不能做,还什么宠物殡葬……”冯大个像连珠炮一样向冯晨轰了过来。 “你那叫正经医院?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冯晨和老爸说不了两句就会吵起来。 冯老总气得像个拉蛤蟆,腮帮子鼓鼓的,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下冯晨和父亲又一次不欢而散。 冯晨倒是表现得很平淡,其实他一直在兼职做宠物殡葬,为了节省成本,他把货车改成了殡葬车,可以提供接送一条龙服务。 他一直在悄悄地招揽客户,可是目前宠物殡葬的接受度还不够高,他之所以会来做宠物美容,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之后的宠物殡葬打基础,积累客户和资源。 这个行业蓝晴听起来自然还很陌生,她的心里突然很矛盾。 一方面,她很好奇,可是另外一方面,她不得不担心主人们得知冯晨是宠物殡葬师后,会有什么议论。 一个宠物殡葬是在为自己的毛孩子做美容,他们会怎么想? 目前确实宠物美容的确招徕了不少客户,蓝晴肯定不能放弃,心里盘算着,宠物殡葬是个好主意,但回头还是要嘱咐冯晨,不要在这里宣传,暂时不要让美容的客户知道他是做这个的。 第二天冯晨又来上班的时候,蓝晴犹豫了半天,她想找冯晨商量一下,可是到了面前,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冯晨晓得蓝晴的心思,他不想让蓝晴为难。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说我在做宠物殡葬。”冯晨偏偏又笑了一下,他好像习惯了被这么对待,习惯看到大家听到之后惊奇的反应。 宠物殡葬这一点正好戳到木俪的心思,追着冯晨问东问西,冯晨跟他讲解了很多目前积累的经验,听得木俪瞠目结舌。 缺人的话,我下班可以帮你。木俪最后说。 冯晨又向蓝晴保证说:“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如果有人发现了,咱们也可以解除合作。” 冯晨越是这样,蓝晴心里越是开始有些别扭,她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搞得好像她变成了坏人一样。 看着冯晨,她心中像有一条虫子蠕来蠕去。 “如果可以的话,你再工作的时候,我也想去看看。”蓝晴对冯晨说。 “不如就明天吧,我带你去个老地方。” 冯晨听了一愣,但见到蓝晴想去更多了解他的工作,心里又十分开心。 冯晨说的那个地方,是冯晨的老家,距离爷爷家并不远。 那里有一棵老槐树,到了季节,不等槐花落地,冯晨就会帮着蓝晴敲下一把又一把的槐花,然后两个人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去。 生吃是淡淡的甜味,香味更加悠长。 这里曾是冯晨的秘密家园,在这里他曾经和蓝晴一起埋下了去世的麻雀,麻雀是他们在路上捡到的,养了两天还是没有养活。 那天,树上的槐花落在了刚盖好的新土上,周围静了下来,大自然仿佛也在为它缅怀。 第15章 他是宠物殡葬师 我看着那个经常哭鼻子的小孩,问他,你相信不相信,人没了之后会去另外一个世界。冯晨说,我信。 我又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吓人吗? 冯晨说,吓人。 我又问,吓人你还信? 冯晨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现在才想起来,曾经,他是那么得相信我,我也是那么得相信他。 ——摘自《蓝晴的日记》 小时候,蓝晴一家人都住在现在爷爷的这个院子里,这里距离冯晨的家很近。 冯晨尿床了,冯大个喊一嗓子,蓝晴这里就可以听见,接着当天蓝晴就会多出一个笑话冯晨的好料。 冯小屁,你又尿床了! 冯晨往往全程低着头往前跑,蓝晴一路追着。 当天的上学路上,全程都是两个人关于屎尿屁的玩笑和对话。 其实冯晨尿床是有原因的。 小的时候,父母天天吵架。 有一次父亲喝醉之后把花瓶砸碎了,碎屑飞溅在他的身上。 他吓得第一次尿了裤子。 父亲还在嫌弃他,没出息。 之后的争吵似乎每天都没有断过。很多时候到了晚上,父亲的怒吼的声音依然在耳边挥之不去,甚至跟着冯晨来到梦里,赶也赶不走。 冯晨从那之后尿床尿了好几年,哪怕是在母亲离家出走之后。 妈妈走后,尿床的冯小屁最大愿望也是离家出走,在某一天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每当爸爸喝醉了,他从来不会待在家里,会跑去槐树下,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夜,在这里睡着了。 更多的时候,他会悄悄来到蓝晴爷爷的后院里,这里是暂时寄养动物的地方。这些动物有的是在这里治病,在病痛中挣扎,大多时候个个是无精打采的。 有的则是没有人要的,蓝昆的爷爷有时候会暂时收养下来,等着有人愿意把他们接走。 其中狗狗居多。 他们往往会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冯晨也是一样,都是没有家回的孩子。 或许正是这样,反倒让冯晨觉得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他那一贯忧郁的眼睛才会慢慢放松下来,面对眼前的朋友,焕发出新的光彩。 冯晨经常会从家里带吃的东西过来,他在这里填饱肚子,当然更多额是分给这里的猫猫狗狗们。 在冯晨的心里,它们早就成为了他的家人。 春去秋来,这里不停地有新的动物被送来,也有的动物被治好之后就离开了,但是冯晨见到最多的是没有被治愈的动物。 前一天,他们可能正玩得开心。很有可能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就会发现其中那只病重的狗狗身体已经僵硬,一旁还放着它衔过的那个球球。 在这里去世的动物,或者被草草烧掉,或者被主人带走,没有主人的,大多会被葬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 那个槐树每年都长得很旺盛。 白白的花,香香的气味。 冯晨曾经问过蓝晴的爷爷,它们将来会去哪里呢? 蓝鹤同说,他们不会走,他们会化成这棵树的养分,化成这棵树的一部分,就算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至少这棵树会记住。 冯晨本来也想记住在这里去世的每一个动物,他为他们起好了名字,可乐,黑龙,暴风,圣斗士…… 可最后太多了,他实在是没有记住。 但是他仍然记得,它们离开时的样子,脏兮兮的,臭臭的。 冯晨想,恐怕它们的主人,或者以前的同伴都认不出了吧。 如今冯晨和蓝晴又走进了这个院子,往事好像都在眼前。 蓝晴坐在儿时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冯晨说:“你知道吗?它们离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一个体面的结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就算是他们活在角落里,活在阴影里,他们也值得拥有一个体面的告别。” 荡来荡去的秋千停下了,蓝晴好像明白冯晨了。 她想起小时候冯晨问过她一句话,冯晨当时爱怜地看着院子里的猫猫狗狗,诚恳地问:“如果是你的孩子,你会不要他们吗?” 蓝晴说:“当然不会,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们。” “那他们的爸妈在哪里呢?” “不知道,死了,或者根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猫猫狗狗嘛,我爸说,他们有些还没有长大,就和爸爸妈妈分开了,后来爸爸妈妈可能都不会认识他们了。” 冯晨没有再说话,蓝晴大概猜到了冯晨的心思,蓝晴说:“你妈妈会回来的,我爸说,你妈妈去给你挣钱了,挣好多好多钱之后就会回来找你的。” 冯晨点了点头,其实这个说法他早就听过,心里是半信半疑。 可是蓝晴说了,他愿意相信一次。 “他们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也会来找它们的。”蓝晴把一只小猫抱进了怀里,亲昵地把它送上了秋千。 “如果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会回来的话,我们就来照顾他们吧。”冯晨提议说。 “好!”蓝晴答应得十分痛快。 可是蓝晴哪里会照顾动物,其实她小时候开始照顾的第一个小伙伴是一只小鸡。 小鸡是奶奶准备养来下蛋的,其中的一只十分虚弱,总吃饭的时候总是被挤到一边,腿一瘸一拐的,奶奶本来准备把这只小鸡扔了。 蓝晴不答应,缠着要了过来 小鸡长得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一个红点,十分好认。 蓝晴格外照顾它,亲自为它吃东西,亲自给它洗澡…… 可是她不知道,小鸡不能洗澡。 第二天,蓝晴哭得像个泪人,她不忍心看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鸡。 她还曾经和冯晨在路上捡起了一只麻雀,它离开人世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爪子也缩了起来,仿佛渴望温暖的怀抱。 之后蓝晴和冯晨把小鸡埋在了大槐树下。 他们郑重地为小鸡办了一场葬礼,冯晨找来了木盒收敛小鸡的身体,蓝晴找来了木牌刻上了小鸡的名字。 之后,他们又在上面洒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 那一年,槐花又开的时候,蓝晴打死也不吃树上的槐花,也不让冯晨吃。 她又把家里采的槐花都扔进了垃圾桶里,惹得杜妈十分生气。 蓝晴屁股上挨了打之后,依然是义正辞严:爷爷说小鸡变成槐花,吃槐花就是在吃小鸡,我不许你们吃小鸡。 逻辑严密,一家人看着小蓝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对。 那一年,全家为了抵制蓝晴,掀起了一场坚壁清野的战斗,大家在蓝晴放学回来之前,必会把该吃的槐花全部一扫而净。 槐花汤,蒸槐花,槐花糕,谁能够抵挡住槐花的魅力呢? 不过冯晨倒是一直没有敢忤逆蓝晴的话,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蓝晴说:“我没吃,我真的一点没吃。” 直到槐花落了,这个北方小城的夏天来了,湿润的海风可以从远处带来大海的味道。 恰好正是现在这个时节,蓝晴晓得了冯晨的心思。 是啊,他可能至今都在渴望着温暖,同样渴望把温暖带给曾经和他一样的那些生命。 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地跳出那个静静躲在这里哭鼻子的小孩,那个时候的小冯晨会相信小蓝晴说的任何一句话,支持小蓝晴想做的每一件事。 蓝晴想,现在她也应该这样。 “加油,你会成为最优秀的宠物殡葬师,还有我说过了,这个小院你随时想来都可以。”蓝晴说。 “那恐怕我要长在这里了。”冯晨回答说。 “反正你小时候也没少长在这里。” 蓝晴笑了笑,一个主意又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为什么不在这里搞一个宠物寄养呢? 安静,距离诊所也不远,现成的地方和空间,更何况现在宠物寄养也越来越火了起来。 之前就有宠物主人提出能不能把毛孩子寄养在这里一段时间,可是当时诊所的空间不够,蓝晴最后只好婉拒了。 蓝晴正琢磨着,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有个刚刚治愈的毛孩子跑出去了。 小家伙是个柴犬,叫小欧,前段时间刚刚做了腿部的手术,本来早就应该出院了,可是到了出院的日子,主人却没有来接。 主人是个小姑娘,叫钟雨,二十多岁,她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这里工作。 钟雨的母亲住院了,她急忙赶回了老家。 过后她特地打电话过来,拜托蓝晴好好照顾小欧。 钟雨后来在老家待了很久,她的母亲检查出了胰腺癌晚期,据说这是癌症里面最可怕的一种。 妈妈消瘦得很快,医生只能想尽办法缓解痛苦。 钟雨的妈妈辛苦了一辈子,事实上,在钟雨八岁的时候,钟雨的父亲就去世了。 妈妈卖了一张又一张的煎饼把钟雨养大,一直到后来,上学,工作…… 妈妈是她的全部。 钟雨的眼睛都哭肿了,一直在医院陪着妈妈。 那段时间里,蓝晴偶尔也会拍下小欧的视频发给钟雨,宽慰她。 蓝晴想,看到小欧健健康康,或许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吧。 可是前几天,钟雨一直没有回复蓝晴的消息,蓝晴也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得知小欧不见了,真实让人焦急。 蓝晴回到诊所之后就带着木俪出去找小欧了,据木俪说,今天她没有打开过小欧的笼子。 蓝昆也没打开,奇了怪了,小欧学会开门了? 这条街上有房东的五家铺子,其中三家都有监控。 蓝晴夸了房东杜梅半天,才让她舍了面子带着她们挨家挨户地去看监控。 监控里发现,小欧沿着街往东走了。 于是蓝晴开车载着木俪慢慢地往东找去,找了好久,两个人几乎都要筋疲力尽,最后终于在一个路口发现了小欧。 往来的河流让小欧有些慌乱无措,它在马路中间前后不得,蓝晴立刻把它抱了回来。 小欧的腿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在没有跑出去太远。 小欧这是要去哪里呢? 蓝晴惊魂甫定,掉头回去了,她可不想再把小欧搞丢,钟雨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她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然而这时,木俪却发现小欧的腿上多了一条红绳,她想了半天突然问蓝晴:“钟雨是什么属相,今年是不是二十四岁?” 蓝晴想了一下,确实是二十四岁,属鼠的。 恰好今年是鼠年,木俪的头摇来摇去,说:“那就对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红绳应该是钟雨的,本命年一般有长辈给孩子带上红绳,迎接太岁。这很有可能说明,钟雨来过了。小欧很有可能就是看到钟雨来过之后没有把它接走,以为终于不要它了,所以才跑了出来。” 木俪说了一大堆,条理清晰,蓝晴听得懵懵的。 “说的有道理,不过为什么钟雨会偷偷地来呢,而且就算是她来了,为什么没有把小欧接走呢?” 木俪回答不上来,神色有些焦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蓝晴想着想着突然愣住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一浮现,她不确定钟雨怎么回事,但是她就很有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比小欧还要重要呢? 蓝晴不敢想下去了,幸亏诊所的登记簿上有钟雨的地址,这个是接小欧来看病时记下的。 蓝晴立刻前往了钟雨的住处,这是一个老小区,钟雨住在这里,大概是因为这里房租便宜一些。 可是蓝晴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一直没有回应。 蓝晴打通了钟雨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事情越发令人奇怪。 这时楼下传来了人们的喧闹声,蓝晴透过窗户看到,钟雨已经坐在了阳台上。 她可能有了轻生的念头! 蓝晴一时胸腔感到窒息,她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钟雨。 小欧也仿佛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切地叫着。 蓝晴一边打通了消防的电话,一边叫开了邻居的门。 邻居家的阳台挨着终于很近,蓝晴慢慢地走上前,一边劝说,一边伸出手去。 钟雨面色苍白,静静地发呆。 无论蓝晴说什么,她好像都听不进去。 蓝晴这才得知,原来就在两天前,钟雨的妈妈去世了。 她又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这个城市,回到公司的时候,她的工位上已经坐上了别人。 因为她太久没有回公司,老板已经找了别人接替她的工作。 她才刚毕业没有多久,本来指望着工作之后带着妈妈过上更好的社会,可是一切都不遂人心愿。 一个小姑娘刚刚走向社会就经历了这些,蓝晴无法想象。 “我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事了,留在这里,我又能做什么呢?房租还欠了两个月,不能再拖了,我干脆把地方腾出来给别人好了。” 钟雨的语气很平淡,她的悲伤大概已经透支了。 “小欧呢,小欧谁管呢,今天它专门跑了出来去找你。”蓝晴说。 这个时候钟雨回过头来了,随后好像有些不忍心看到小欧,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蓝晴察觉说在了钟雨的心里,接着劝她:“随便系上一条红绳,难道这样就能保得了它的平安了吗?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的妈妈难道想看着你现在这样吗?你反过来再想,如果你走了,难道你想看着小欧也跳下去吗?” 蓝晴说完,重重地喘着粗气。 一旁是小欧,它用力站起来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朝着钟雨呼喊着。 那一瞬间,钟雨忍不住了,本来她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没想到此时又落了下来。 小欧仿佛一切都懂,它好像意识到如果此时不冲向主人的怀抱,恐怕主人就要抛弃它了。 它爬上了栏杆,用力尽全力一跃,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 钟雨于是也坐了回来,把小欧抱在怀里。 蓝晴这时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一条人命啊,蓝晴好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惊吓了。 小欧的亲昵地蹭来蹭去,开心得像个孩子。 然而这时,谁也没有留意,小欧的腿上却流出了鲜血…… 第16章 睡着的毛孩子 我问奶奶,窗户外面有什么啊? 奶奶说,你心里想什么,窗户外面就有什么。 我看着窗外,空空的院子,空空的蓝天,什么也没有。 奶奶心思,我恐怕永远也猜不到。直到她那天突然离我而去…… ——摘自《蓝晴的日记》 小欧的腿伤复发了,很严重。 刚刚愈合的腿骨又断掉了,最可怕的是,断掉的腿骨向内刺伤了它一边的肾脏。 小欧被送到蓝昆面前时,已经开始哇哇地吐血了。 可怜的钟雨,她刚刚失去了妈妈,刚在死神的引诱下摆脱出来,又碰上了这件事。 小欧本来是钟雨妈妈捡的。 妈妈在桥底下卖煎饼,那座桥链接了这个城市的两个区域,一边是直通市区的轻轨与高速公路,一边是成片的民房。 这个城边村里,上班族们在这里聚集,用更长时间的通勤换取更便宜的房租。他们每天从桥上经过,为了生活奔波于两点一线。 桥底下,钟雨的妈妈每天早晨四点半开始出摊,天蒙蒙亮,住在这里的人们已经陆续出发,他们或许会选择在钟雨妈妈的摊位上匆匆饱餐一顿,便一头扎进城市的海洋里了。 而这个地方,潜藏在城市的深处,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钟雨同样记得,这里的河水都是臭的,隔着好远,混杂着各种味道的空气就会扑面而来, 钟雨见过市中心的小河,清新,清凉,清澈。 水里大概承载了无数上游的垃圾,原来在没有记得的地方,河水同样被人忽略,哪些被上游人们遗弃垃圾怎么有人会关注呢? 在这里,被遗忘的同样还有小欧,小欧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来到桥下的,钟雨妈妈只知道它没有家,吃在这里,玩耍在这里,每天晚上都是睡在这个桥下。 小欧自认和钟雨妈妈熟了之后,总是会绕在她的摊位的前后,等待着新的顾客,它渴望获得关注,渴望新奇。 不过开始这引来了钟雨妈妈的厌烦,钟雨妈妈并不喜欢狗。 她小的时候,曾经被邻居家的狗咬过追过好几次,她可以说怕狗。 总会顾客在等待的时候,会嫌弃地避开小欧,钟雨妈妈这个时候往往会大声把它赶离,吓得小欧不敢靠前。 小欧大概也是被人遗弃的啊。 有时钟雨会去给妈妈送饭,往往也会给小欧带一些吃的东西。 钟雨对妈妈说,你看多好啊,它还能给你作个伴。 可是钟雨妈妈还是害怕,哪怕是喂它东西吃,也让它离得远远的。 然而这一切小欧都记在心里了,小欧记得那个悄悄扔下一块煎饼就转身离开的妈妈。 可是它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搭理它? 小欧的困惑反应在了行动上,还有眼睛里。 天还没亮的时候,它就再桥边等着钟雨妈妈。接着蹲在钟雨妈妈的脚边,一待就是一天,有几次晚上收工了,它跟着钟雨妈妈回家,可都半路上被赶了回来。 直到有一天,城管又来了。 随着这里居住的人们越来越多,城建越发健全。 美其名曰,美化城市环境,城管隔三差五地回来这里扫荡一圈。 周围的小商小贩打游击一样躲来躲去,他们形成了默契,远远地看见车来,一嗓子喊出来,大家立刻散开,各自寻找地方躲避。 其中当然包括钟雨的妈妈,可是这次她没能逃得及,一个协管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个凶狠的样子自然惹怒了小欧。 小欧跃上前去,冲着那个协管狂吠起来。 钟雨妈妈条件反射地扭着车子跑离了,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跑出去好远了。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看到小欧死死地咬住了那个协管的裤腿,最后被协管一脚踢开了。 喘着粗气,四处观望,像过街的老鼠。钟雨妈妈是在小巷子里躲过了一劫,等到四处无人时,看到同伴们从四处各地的小巷子里钻出来,钟雨妈妈才敢回来了。 小欧被踢到了桥下,此时它舔舐着受伤的腿,鲜血染红了它淡黄色的毛,舔舐一番之后,那伤口看着尤为醒目。一道裂开的口子,也裂在了钟雨妈妈的心上。 小欧竭力爬向河边,不停地喝水,大概是因为失血 那个时候,钟雨妈妈就知道,她再也没有办法不去管这个小家伙了,她不再害怕这个脏脏的小家伙。 钟雨带着小欧去了诊所处理了伤口,从那个时候开始,小欧的腿留下了旧伤,后面经常会发病,容易骨折。 后来很快地铁站在附近开通了,美其名曰,新建设新气象,这个城中村开始面临拆迁。 没过多久,村里的租户们陆续搬走了,生意也做不成了,钟雨妈妈回了老家,还是卖煎饼,钟雨来上班的时候,顺便带来了小欧。 小欧的身上,钟雨可以看到有妈妈的身影无数次地闪过。 如果妈妈在世,她也会伤心吧,看到小欧的伤腿,她也会想起那个桥下一瘸一拐的幼小背影吧。 钟雨在诊所外面等着的时候,浑身冒着虚汗,眼神四顾,她不敢进去,更不敢去看。 蓝昆费劲了心力去抢救,可是小欧还是去世了,失血过多。 蓝晴平复了下心情,告诉了钟雨这个消息,钟雨听到的时候看起来反倒是异常得平静,她在原地愣了很久。 “我想看看它。”钟雨说。 小欧静静地躺着,早就没有了呼吸。 蓝昆曾经有过无数次救治失败的经历,可就算如此,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像一根针狠狠地戳在他的心头。 浑身的鲜血,平静地闭着眼睛。 小欧睡着了。 钟雨想起那个河边的它,一瘸一拐,倔强而从容。 他现在也肯定很渴了吧。 钟雨拿起一杯水,细心地润着他的嘴巴,一点一滴。 好长时间,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小欧失去了原来的样子,鲜血,露出的腿骨,令人不忍直视。 之后,钟雨又细细擦拭,想要清洗干净它的每一缕毛发,可是好像无济于事。 冯晨在一旁看了半天,也犹豫了半天,他终于走上前去。 “交给我吧。” 这个时候,冯晨抱起了小欧,他又找钟雨要来了之前小欧的照片。 殡葬车上,先是缝合破裂的伤口,接着慢慢清洗,冯晨用它那双仿佛具有魔力的手,慢慢地帮助小欧作最后的告别。 一步一步,小欧变成了最初的样子。 没有血腥,一如既往地可爱,脸上的表情好似在微笑,好像在说谢谢。 钟雨差点没有认出来,愣了半天才敢上前触摸小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不是我在照顾它,是它一直在照顾我,我们。” 之后钟雨提出要求要带着小欧回家,冯晨给出了另外一个方案。 小欧在冯晨的冰葬车里火化了。 之后他开着车来到了老家的后山上,葬在了后山的一片林子里。 没有墓碑,葬下小欧的地方,冯晨又种下了一颗树苗。 这个地方是冯晨和开农场的朋友一起承包下来的,本来是一片荒地。 现在冯晨专门用来为想要为宠物下葬的主人提供墓地,因为地处偏远费用并不贵。 不过这里的风景很好,远处可以眺望到大海的方向。 大大小小的树苗目前长得参差不齐,已经有不少宠物在这里安息。 海浪起伏的声音哄它们入眠,海风可以吹来湿润的空气。 有些早先栽下的树苗已经长大,有的已经开花,仿佛在续写他们的生命,不同颜色的花陆陆续续地点缀着这片山坡。 这里甚至成为一旁农场的风景之一。 在钟雨的要求下,冯晨种下了一棵梨树苗。 因为梨花是白色的,垃圾河边长大的小欧,它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白色,它的帽子也是白色。 等到开花的时候,那一抹白色同样会映在天空里,映在钟雨的梦里。 当树苗种下的时候,钟雨终于不再平静,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浇灌在了土壤里,祝愿这个树苗快快长大。 蓝晴心想,起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多了一个钟雨需要惦记,需要挂念的地方。 在这里她可以想起妈妈,想起小欧,想起那些过往生活的美好。 起码她不会孤身一人,希望她也会更加努力地生活下去吧。 为了妈妈,也为了小欧。 这件事情上,冯晨立了大功。 然而蓝晴得知,其实为了承包下这个地方,冯晨还有贷款没有还清。 原来如此啊。 蓝晴这才知道,冯晨这个小财迷拼命挣钱的目的。 这个活脱脱的小财迷,装修送货宠物美容,一天有时候几份工作,拼命挣钱,都是为了拼上他心目中宠物殡葬事业的蓝图,为了打造这一片静谧的乐园。 在这里,蓝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会有丝毫的恐惧, 虽然她晓得这里的每一个树下,脚下,都安葬着一个动物的灵魂。 远远地望向山下,她可以看到小时候那棵大槐树。 蓝晴从小听过一个故事,在很久以前,这片土地上发了洪水。洪水褪去之后,千里平原已经没有人烟了,河流汇入大海,又重新淤积出了新的土地。 内地的人们迁了过来,其中一个村庄,族人们离开村子之前,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告别,相约后人会以这棵大槐树作为标志,再来相会。 所以大槐树,就是他们共同的故乡。 故事流传得很长,据爷爷说,他们的先辈正是从大槐树下来的。 小的时候蓝晴跟着蓝昆回过一趟爷爷的老家,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祠堂。 密密麻麻的名字,她看不懂,但是总觉得充满了神秘的感觉,很平静,很踏实。 这或许就是家的力量。 同样,在这里安眠的每一个动物,他们都可以看到这可大槐树,看到家的方向,或许就可以睡得更安心吧。 冯晨啊冯晨,这个全能技工果然从不令人失望,不对,蓝晴想,或许现在在应该叫他做,宠物美容师兼殡葬师,冯晨。 她端详了很久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工装裤,踩着雨靴,手里拿着铲子,脸上的汗水都快干了,刚才挖土的时候沾上的泥渍沾在了他的脸上。 蓝晴拿过手中的纸巾,想帮冯晨擦一下。 冯晨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立刻躲开了,有些慌乱地接过了纸巾。 黑黑的泥渍擦去了之后,脸上的绯红显现了出来。 蓝晴被冯晨无措的样子逗笑了,她好像没有察觉,自己越来越欣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他们走下山坡的时候,蓝晴的脑海里还会闪过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 蓝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奶奶,那曾经也是她心中的隐痛。 大槐树的影子足以遮住大片地方,影影绰绰得细碎阳光在地上跳跃,撩动起蓝晴心中的往事。 奶奶年轻的时候很美,是大家闺秀,据爷爷说,他这个兽医小子能追得上她是三生有幸。 听起来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奶奶的老爹最爱马,全部家当就这匹马最值钱,他的名贵爱马生病之后,老爹喝不下水咽不下饭,扬言谁要是治好了这匹马,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爷爷随着部队在此处停留,谁不知道他从哪里看来的方子,三下五除二,治好了这匹马。 看到爷爷就是个随军的兽医,奶奶的老爹反悔了。 爷爷无可奈何,短短的日子里,他教会了奶奶骑马,之后很快他跟着不对开拔了。 解放后,奶奶收到了爷爷的消息,在一个夜里,骑着马找到了爷爷。 那匹马最后成为了嫁妆。 后来建国以后,爷爷成了兽医,她则在马场养马驯马。 奶奶是个很爱美的人,年轻时不当说花容月貌,当说英姿飒爽,撒切尔夫人访华止呕,爷爷称奶奶就是马背上的撒切尔。 可在蓝晴刚上初中时,奶奶得了偏瘫。 那时候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她的眼神依然很锐利,可是她却不能下床了,只能躺在床上越发憔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 蓝晴记得,白天的时候看到奶奶,大多时候她都是对着窗户外面发呆。 蓝晴问奶奶,窗户外面有什么啊? 奶奶说,你想什么,窗户外面就有什么。 蓝晴看着窗外,空空的院子,空空的蓝天,什么也没有。 奶奶心里想的什么,蓝晴恐怕永远也猜不到。 蓝晴还记得,偶尔夜里的时候看到奶奶,奶奶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爷爷说,那是因为奶奶的心事太重了。 奶奶跟蓝晴说,你希望奶奶睡得好吗? 蓝晴点头如捣蒜,于是奶奶每周都会让她拿着处方单子去买一种药,奶奶告诉她,小蓝晴,今天再去帮奶奶买药可以吗? 蓝晴屁颠屁颠就会去了,这样蓝晴还能收获零花钱。后来奶奶说话很费劲了,就写在纸上。 奶奶的字很秀气,哪怕是已经写得很费劲,她还是会一笔一划,蓝晴看到也会知道奶奶又需要药了。 不久后的一天,奶奶睡着再也没有醒来,她一口气吃了存了好久的安眠药。 前一天还让蓝晴帮着梳好了头发,换了新的衣服。 爷爷后来对蓝晴说,不怪你,奶奶走的时候很美,她肯定很开心。 奶奶是的爱美的人,她想选择一种理想的方式和这个世界道别。 可惜后来蓝晴才知道,那种药叫安眠药。 那之后好长时间,蓝晴再没一个人进过药店。 世间无论人与动物,都是哭着来到世上,这个没办法决定,但是起码众生都可以选择开心美丽地离去。宠物殡葬就是让动物们也有一个好的归宿,尊重他们离去的尊严,实现主人怀念的心愿。 冯晨告诉蓝晴:“奶奶走的时候是带着美丽和慰藉,这个并不怪你,与其你要停在原地的阴影里,不如多去改变一些个人能够改变的。” 对,改变能够改变的。 一件件事情的发生,让蓝晴开始意识到,对待动物,也要尊重他们作为每个个体的尊严。 每个动物都是不一样的,它们在陪伴着我们,我们也要守护好他们每个生命的尊严。 蓝晴想了很久,做好一个诊所好像确实还不够,蓝晴准备开始着手学习兽医知识,懂得更多的东西,才能更好的做好诊所吧,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里萌生,可能这个时候他她还没有意识到。 或许未来她也可以成为一名动物医生? 面前是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她有点期待。 第17章 这是谁的梦中情院 这天清晨,天边的朝霞红得像那天冯晨的脸蛋。 冯晨早早地来诊所上班了,蓝晴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惊喜。 见到冯晨的时候,蓝晴立刻递给他一个东西,另外还附带还一个神秘的笑容。 冯晨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包裹,展开之后里面是一张海报。 海报上面,一个只狗狗睡在了摇篮里,一旁的文字是:好梦,宝贝。 这句话是从冯晨的车里看到的,蓝晴猜这大概是冯晨的宣传口号,不过却从来不敢轻易示众。 现在它可以光明正大地贴在美容间里。 “你觉得怎么样?”蓝晴问。 “很好,但是……”冯晨有些犹豫,他担心这样难免会影响到诊所的生意,有谁去医院看病的时候看到一旁就是殡仪馆呢? “只好是诚心诚意,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真诚是必杀技啊。”木俪这个时候也过来一同打气,她看到蓝晴手里关于宠物殡葬的海报时,高兴地转圈。 她反反复复地对蓝晴说,这是多有意义的一件事啊,这是多有意义的一件事啊…… 许久,冯晨点了点头。 自从回到这个地方,做起了宠物殡葬行业,他被人撵了无数次。 房东嫌他倒霉,邻居嫌他晦气,他像个过街老鼠,东躲西窜,最后躲到了一辆小火车上。 此后,这件事情他从来再没有轻易跟人提起过。 不过现在,在晴安动物医院,他终于不会再感觉见不得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宣传,光明正大地实现心中的小小愿望。 冯晨把那张海报细心地贴在了美容间里,闭上眼睛亲了一下。 这是个新的开始。 木俪疑惑地看着冯晨,问道:“这张海报是晴姐熬了两天才搞出来的,你要亲不应该亲晴姐吗?” 话音未落,蓝晴的脸上立刻起了红晕,说道:“瞎说什么,干活去吧。” “真的谢谢你了,接下来,诊所还有什么打算吗?”冯晨故意没敢再去看蓝晴的眼睛。 “那当然,我准备把爷爷的院子改造一下,开始我们的宠物寄养的业务。” 宠物寄养?院子? 冯晨的脸上突然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个在梦中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院子啊,小时候他的秘密乐园啊,现在要重新启动了! “我来,一定要让我来装修,可以吗?” 冯晨的眼里有光,手上发抖,吓了蓝晴一跳,不敢说话。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的预算可不多哦。” “我装修从来不靠预算。” 冯晨做了个no的手势,说话间跑了出去,又在风驰电掣间跑了回来,脸上笑得呵呵的,喘着粗气,像个二哈。 他从车里拿回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一沓设计图。 上面是很草率的铅笔线条,像是早年的习作。 蓝晴一页页地翻着,后面的设计图变成了彩色,彩色的橱柜,透明的顶棚,秋千仿佛在图上荡来荡去。 这个就是为后院量身打造的设计图! “你什么时候画的??”蓝晴惊呆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刚开始学室内装修的时候,我就画下了这幅图,后来我就那这个院子反复地练习过很多次。”冯晨此时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慢慢地低了下了头,挠腮抓耳朵。 蓝晴撇了撇嘴,一想不太对劲,故意说:“原来你是蓄谋已久啊,早就打上了院子的主意。” “没有……哪有……”冯晨欲言又止。 “那这是什么?” 蓝晴摊开那些设计图,足足有十几版各类不同风格的设计,有的天马行空,有的中规中矩,有的梦幻可爱…… “这是……这是我的梦,我的梦想。”冯晨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望着旁边的海报。 是啊,这是冯晨的梦,他画下了脑海里无数次的梦。 纸上细碎的心思,一览无余。 蓝晴笑着说:“那我收下了,这么多风格,我得好好选选,好不容易拉到你这个廉价劳动力,我可不能轻易放过。” 冯晨点头如啄米。 这只小鸡仔早就告别了当初,不再哭鼻子了,不再窝在角落里取暖,他开始跑出了安全窝,要去自由挥舞他的翅膀了。 宠物殡葬,宠物寄养,宠物诊所。 一点一滴,蓝晴和冯晨都要开始努力去实现了。 “人要是认真,什么都能做好。这是我奶奶从小告诉我的,你也一定能做好。”冯晨对蓝晴说。 或许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冯晨成为了蓝晴的迷弟,蓝晴成为了冯晨的迷妹。 从那天开始,冯晨每天下午都会去装修院子。 装修好那一天,蓝晴又走进那个院子,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清新,让她愣在原地,久久地忘记了呼吸。 这是谁的梦中情院啊。 一条蜿蜒的石子路把院子分成了两部分,供人们穿行其间。 一侧是草坪,有些是草,花开得正是时候。 一侧是浅水池,贴好了天蓝色的瓷砖,流水流向前院的下水管道里。 这些干净的水源,可以让这里的动物嬉戏洗澡。 院子四周的墙边是一排又一排的宠物寄养橱柜,上面加装了顶棚,用来防雨防晒。 冯晨说天气冷下来的时候,顺着顶棚还可以扩建,把这里全部围起来,这样哪怕是冬天,这里还可以保暖。 蓝晴又坐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冯晨在后面推了一把,秋千随后荡了起来。 上学时蓝晴有一段时间特别爱看言情小说,说话总是怪里怪气的,有次冯晨被老爸骂了一顿,委屈地躲在了大槐树下,闷闷不乐。 蓝晴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冯晨,对他说,你要是实在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风会带走你的眼泪。 冯晨疑惑地环顾了下四周,天气闷得像个闭口葫芦,没有一丝风。 “没有风的话,怎么办呢?”冯晨问。 这个问题一时难倒了蓝晴,想了半天她才说:“没有风来的时候,就来这个院子里吧,秋千可以带来风。” 她拉着冯晨坐在了秋千上,推动秋千。 风轻轻地拂在冯晨的脸上,好像妈妈的手在挠痒痒。 冯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蓝晴慌了,心想风会吹走他的眼泪,于是拼命用力推秋千,风好像确实越来越大,冯晨哭得也越来越厉害。 一不小心,冯晨从秋千上滑脱了,摔了个狗啃泥。 现在换冯晨来推,蓝晴坐在秋千上,冯晨似乎不敢用力,生怕把蓝晴甩出去。 可是蓝晴却不满足,笑得像风中的铃铛。 高一些!再高一些! 蓝晴不停地催促冯晨。 “秋千的绳子旧了,我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冯晨说。 “没事,不用担心,这是我的秋千,不会害我的。”蓝晴就是信心十足。 这是咔嚓一声,蓝晴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跌倒的一瞬间,冯晨抓住了蓝晴的胳膊,同样被带飞了出去。 石子上还新鲜的泥巴在两人的脸上印下了圆圆的轮廓,冯晨忍不住了笑了,蓝晴也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蓝晴看向水边,才知道抹了一脸黑。 “你也笑了……” “我笑你也不准笑!”蓝晴说。 这个院子里终于又有笑声回荡了起来,不久之后,等到更多的动物们来到这里,这笑声还会继续扩散,传染,回荡。 其实对于寄养而言,主人们更在乎的核心当然是,毛孩子们能否被真诚地对待,目前这个院子可以说是足够真诚了。 其他方面,蓝晴花费了更多的心思。 避免再次出现上次好评事件造成的悲剧,蓝晴这次一步一个脚印。 她没有预算做广告,想尽了各种办法,首先定制了一批印有广告的飞盘等宠物用品,四处送人,这些飞盘通过 另外,她又通过木俪找了一批农业大学的学生来做兼职,传单开始派往这个小城的各地。 最后,蓝晴又开始在网上重新策划短视频账号,这个院子成为了她的拍摄基地,她拍下动物的一日三餐,散步出行,玩闹嬉戏,每只动物都当作“网红”来塑造。 视频编导,主持表演,这正是她的老本行。 果然账号开始积攒起来一些粉丝,收到了一些关于宠物寄养的私信。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寄养的客户会慢慢变成医疗的客户,医疗的客户又会变成寄养的客户,蓝昆高兴得连连称赞蓝晴说这招不错。 照顾这些动物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蓝晴闲下来的时候,也开始学习兽医知识,谁知拿起书本就困,放下书本就醒。 看着蓝晴如此痛苦的样子,木俪反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考个函授专业呢? 蓝晴突然愣住了。 对啊,为什么不呢?好像是个好主意。 蓝晴在诊所里宣布:“好主意,我决定报名青城农业大学的动物医学专业函授班。” 来到诊所的杜妈恰恰听到了这个宣言,地动山摇,立刻提出了反对。 “你怎么不上天呢?学那东西做什么?做兽医啊,女孩子做了兽医,找对象都不好找,这个诊所开着就足够你折腾了。”杜妈说。 “我要去函授班学习,又没有说要做兽医。”蓝晴说。 “你倒是想呢!”杜妈气鼓鼓地离开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个念头却在蓝晴的心里埋下了种子。 兽医呢,好像也不错。 诊所的生意开始渐渐地步入正轨,蓝晴和冯晨也开始正大光明地做起了联合。 宠物殡葬师,兽医姑娘。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一起还都是未知,但是一切都在来临。 蓝晴从未像现在留意过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涌起这样多的人流。 从中心到郊区,白天是地铁公交串起的匆忙人流。 为了工作,为了学习,为了生活,他们每天早晨出来,太阳落下后又淹没在夜色之中。 很多时候,他们会不得不把宠物的寄养起来,形形色色的主人来往此处,蓝晴也有机会听得到他们的故事。 不过,蓝晴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的寄养主人竟然是表妹杜岚岚。 对于表妹杜岚岚的婚姻,杜妈和蓝晴一直抱有分歧。 杜妈并无权利反对,也没有觉得不好,只是说到这里都会感慨,寒门小子和教授家的公主小姐,日子不会容易啊。 “咸吃萝卜……”蓝晴说。 以免不雅蓝晴还是忍住了,后面的那半句“淡操心”并没有说出口。 “你不懂,以后我还是得替你把关。”杜妈说。 “好,我信你。”蓝晴说。 从小到大,蓝晴陪杜妈参加过无数次婚宴,杜妈一直热切地关心于讨论每个婚宴上女人嫁得怎么样。 大概这是他们那一辈女人嫁人之后会永久关注的话题。 嫁得踏实,嫁得有钱,嫁得有闲,嫁得清贫,嫁得门当户对,甚至还有嫁得辛酸。 在杜妈看来,嫁得什么样决定了女人一辈子活成什么样,因为她觉得自己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样一来,小时候的婚宴便成为了蓝晴的婚姻启蒙课,杜妈对小蓝晴最多的不自觉灌输就是:一定要嫁得有钱有闲,如果不行起码要嫁得踏实,人要踏实。 “那你为什么没有嫁得有钱?”小蓝晴问。 “所以要让你以后嫁得好,不要像我这样。”杜妈说。 “我觉得我爸挺好。”蓝晴把一大块拔丝苹果塞进嘴里,她来婚宴纯粹是冲着吃来的。 “怎么跟你说的?吃有吃相。”杜妈白了她一眼,在杜妈看来,这是原则,也是她所理解的体面的底线,尤其在婚宴上。 蓝晴一不小心把整块苹果咽了下去,但好像梗在了食道里,憋红了脸。 杜妈吓坏了,这才不顾了体面,抓起桌上的果汁往蓝晴嘴里灌,蓝晴这才好了。 “哎,这将来怎么嫁得出去?”杜妈感叹。 “嫁给拔丝苹果。”蓝晴眼巴巴地望着盘子里的拔丝苹果。 每次婚宴之后的日子里,杜妈会默默关注着自己曾经下过论断的每一对夫妻,来印证她的观点是否正确。 诸如果然啊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者还是得门当户对啊,又或者是怎么就嫁给他了?然后真心长叹一声,感慨一下都是命啊,接着去忙活自己的了。 蓝晴几乎可以肯定,她是真心替哪怕有一点点不满意的婚姻都抱有同情,在她的理解中,嫁得没钱,自己出去工作是为了卖命。嫁得有钱,自己出去工作才是为了生活。 她也是曾这么跟蓝晴说过的。当然也有她心目中理想的,比如蓝晴的小姨,就是她理想中嫁得好的那一类,小姨父是大学教授。在那个时候还算有钱,也算有闲,也很踏实。 恰如其分的符合了外人对于这个沿海省份人们的调侃,教师、国企、公务员,三大金婿铁饭碗。 据说杜妈也是这样,当初差点和一个国企干部结婚,后来被蓝爸讨得了便宜。 但杜妈从不热衷于保媒拉纤,在她眼里牵线搭桥容易出事,牵得好了皆大欢喜,牵得岔了就难办了。 另外的理由还有,杜妈觉得自己眼光不行,因为她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嫁得不好,因为她说,要不然就不会嫁给他爸了,关于这一点,她曾对蓝晴调侃过,要不然怎么会跟了你爸? 蓝晴嗤之以鼻。 至于表妹杜岚岚结婚之后的生活,好像被老妈一语成谶,不会容易啊。 杜岚岚和蓝晴一般年纪,她和老公五年前结婚,买房的时候,两人约定不让小姨和姨夫出力,因此只买了一个小一居,两口子生活刚刚好。 之后两口子疲于奔命,挣钱还房贷,直到第四年置换了一套两居,这才敢动要孩子的心思。 之后他们成功地在第五年有了一个小baby,小名小乐,不敢再有奢求,只想小乐平安幸福就好。 夫妇同心,其利断金。 杜妈打心眼里放下一口气,终于踏实了。但是她私下里一直把杜岚岚的婚姻拿作反例来警示蓝晴,可惜从小开始,蓝晴的婚姻开蒙课就从未认真听过,长大了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 “大不了不结婚了。”蓝晴说。 “你敢!”杜妈说。 可是就今天,蓝晴没想到是这样见到了杜岚岚。 她一手拉着婴儿车,一手抱着自己的宠物狗,头发都有些乱蓬蓬的,上气不接下气,蓝晴差点没认出来。 蓝晴上前就调侃她:“哪个是你亲儿子?一个抱着,一个拉着,明显偏心。” “不好了,蓝晴,小乐受伤了。”杜岚岚说。 蓝晴心想,小乐受伤了赶紧去去医院啊,来我这里做什么? 杜岚岚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18章 结婚后他咬狗 看着杜岚岚惊慌失措的样子,蓝晴急忙说:“怎么回事?哪里伤着了,赶快去医院啊,这是兽医诊所。” 可是等蓝晴连忙去查看婴儿车里时,发现小乐沉沉地睡着,十分平静。 “不是,是它。”杜岚岚指了指一旁的哈士奇,无奈地耸了耸肩。 “它也叫小乐?小乐不是你儿子的小名嘛?”蓝晴愣住了。 蓝晴这才注意狗小乐,果然有些一瘸一拐的,原来是前腿上有一块外伤,正在流血。 蓝晴赶紧叫来老爸消毒包扎,她则帮忙控制住几度试图逃离的狗小乐。 蓝昆又打了一针镇静,狗小乐这才平静下来。 “咋回事,它这是被谁家的狗咬的?”蓝晴问。 杜岚岚看了看,好像有些分神,没有说话。 蓝爸看杜岚岚脸色不对,赶忙悄悄地在蓝晴耳边说:“看伤口的样子,应该不是狗。” “是狗,就是狗。”杜岚岚说。 蓝晴一脸懵。 到底是狗还是不是狗? “不对,简直比狗还不如。”杜岚岚生气地说。 蓝爸见了,连忙向蓝晴使了个眼色,自觉地走到了里面的房间。 “怎么回事?”蓝晴问。 “王俈安咬得。”杜岚岚闭上眼好像恨不得要吃了谁。 王浩安就是她的老公,原来王俈安昨天回来时喝醉了,带着一身的酒气,偷偷地亲了杜岚岚了一下。 “你去喝酒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杜岚岚很不悦。 王俈安喝了酒之后,胆子变得异常之大,两人吵了两句之后,狗小乐冲上前去护住杜岚岚,冲着王俈安大吼大叫。 王俈安势要和狗小乐单挑,可是酒醉之后,灵活程度跟狗小乐差太多了,一个跟头栽了下去,趴在地上无助地咬了狗小乐一口。 狗小乐哪见过这番阵仗,疼得嗷嚎大叫。 它心想,我玩了这么多年的鹰结果被啄瞎了,堂堂正正一只狗让人给咬了,它想必是屈辱感顶到心头了。 “他最近怎么了?之前他好像不怎么喝酒吧?”蓝晴说。 “不知道,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遇到点事就喝得醉醺醺的,不就是少了一笔提成嘛,又死不了。”杜岚岚还在窝火。 蓝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一会,王俈安匆匆忙忙赶来了:“对不起老婆,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怎么跑这来了?”杜岚岚说。 “你看看吧。”蓝晴指了指一旁的狗小乐。 “哦,小乐受伤了啊?” “你自己咬的你不知道?” “我把谁咬了?把它咬了?我记得做梦好像和我们部门领导打了一架,结果打不过他,把他咬了一口,对不起了小乐。”王俈安懵懵得抬起头来,一拍脑门,连忙跟小乐道歉。 “这就完啦?”蓝晴使了个眼色。 “对不起老婆,今天真的是,我真是不能喝酒,今天没把住,喝多了。”王俈安说。 “能不能喝自己心里没数?”杜岚岚没有接茬。 不知道什么时候,杜妈已经站在了身后。 “岚岚在家带孩子,你在外面喝酒?”杜妈不怒自威。 王俈安回头一看是杜妈立刻愣住了,双腿挪不动地方。 岚岚和杜妈关系很要好,而且家离得近,杜妈在王俈安眼里相当于半个丈母娘。 丈母娘反而有些话不太直说,干脆的是,杜妈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还不快把老婆和孩子接回家去?天要凉了。”杜妈说。 王俈安这才醒悟,扶着老婆起身要走,岚岚还生着气,撇着嘴正要跟着他回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 “他这个不用打狂犬疫苗吧?”杜岚岚又问。 “没受伤吧?没受伤的话应该就不用了。”蓝晴说。 “没有,胳膊上倒是挠了一下。” 王俈安摇摇头,抬起胳膊,上面是几道抓痕。 “得了狂犬病更好。”杜岚岚哼了一声。 两人走后不久,王俈安又开着车折返回来。 “干嘛去?” “还是去医院打一下疫苗吧。”王俈安说。 “让他挨几针,长个记性。”杜岚岚故作生气,实则心软。 两人走后,杜妈不觉叹了一声气:“要热不过火口,要亲还不过两口子,再亲的姑娘结了婚就成人家的喽。” “心疼喽?”蓝晴说。 “废话,我就这一个外甥女。”杜妈说。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是老思想,你重男轻女。”蓝晴说。 “儿子更不牢靠,小嘛噶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儿子姑娘,结了婚不都得分人家一半。”杜妈说。 “小嘛噶是什么东西来着?”逻辑严密自洽,蓝晴竟无言以对。 “喜鹊。” “噢噢噢,那就没办法喽。”蓝晴说。 “管别人呢,之前该分的分了,你也该接着找个了,人生大事抓紧吧,岚岚还没你大呢。”杜妈说。 蓝晴凭空躺枪。 “哈?刚才还说结了婚就得分人家一半,你也就这一个女儿啊。”蓝晴说。 “就这一个,所以心病都在你这了,早分出去早省心。”杜妈说。 蓝晴撇了撇嘴,回诊所去了。 “大半夜了,叫你爸赶快回家,身体还要不要了!”杜妈气鼓鼓地走了。 夜色确已经很深了,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蓝爸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老爸,撤白,天不早了。”蓝晴说。 蓝爸起身看了看外面,又说:“那个姑娘白天没来,应该快来了吧。” 蓝昆说的那个姑娘叫做方暮。 方暮是到快要十二点才抱着雪碧往诊所的方向走来,蓝晴一眼就认出来了。 “今天有些事,耽搁了,还好没有关门。”她说。 不过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往常时候都是会有未婚夫陪着。 雪碧今天九岁了,在猫咪里面应该算是垂垂老人了,经常会有一些身体不舒服。 正是因为这个让未婚夫屡屡失去耐心,在他眼里,雪碧不值得治疗了,更不值得再去多费心思。 “怎么样?最近有好一些吗?”蓝爸耐心地问。 “好一些,但是又不怎么吃东西了。”方暮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是肾脏衰竭的问题,不想吃东西可能是因为口腔有点溃疡了,牙龈有些发炎。”蓝爸检查完毕有些无奈。 “要继续服用吧,我再补一点消炎药,不过牙齿见好消炎药就停了,叫雪碧是吧,它年纪毕竟大了,吃太多药只会加重它的负担。” 蓝昆没别的表示,但可以听到他微微地叹了口气。雪碧肾脏衰竭已经两年了,蓝昆心里也很清楚,雪碧不会撑太久的。 “这样就可以了吗?”方暮吐了口气,轻得几乎就连雪碧也听不到,又好像是害怕雪碧会听到。 “可以的,没问题。”蓝爸说。 “谢谢。”她说,嘴角暖暖的笑意转瞬即逝。 蓝晴大概也只记得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两种表情,要么是有些忧郁的,要么是淡淡的微笑。 在蓝晴看来,如果当代有林黛玉,大概方暮就是。她举手投足,轻得都像画上的人。 身材很好,好得让蓝晴羡慕,看上去都有点消瘦了,蓝晴又有些担心。 听蓝爸说,她之前也曾经带着雪碧去过一些高级的宠物医院,但是对于雪碧这种“老年病”来说,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只能保守治疗,而且宠物医院花费有的极高,显然也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两个周,牙齿还没好可以过来看看,还是可以周五过来。”蓝爸开好了药。 “多少钱?”这时语音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方暮有些不好意思,示意了一下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我就在家里啊,不是说今天你早早休息的吗?怎么了吗?”方暮显得有些慌张。 “你根本不在家,你到底去哪了?没事吧,为什么说谎?我看见你出门了,一个小时前。”电话那头的声音就要炸过来。 “你回来了?”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你在我那装监控了?”方暮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却不大,她好像从来不会大声说话。 “……” “是不是……你装在哪了?” “我是怕你的猫溜出去,也是担心你嘛……我想你了,对不起。” “……”方暮久久没有说话。 “亲爱的,你在哪?” “我在医院,我的猫,我想带着去看就看,你管不着,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方暮有些气愤,细细擦去眼角滑下的泪滴。 变态!这是什么男朋友,竟然监视女朋友,这是蓝晴脑海中冒出了第一个想法。 其实方暮和男朋友已经订婚了,之前蓝晴听他们来的时候聊起过。 方暮在门外呆了好久,一直没有进门。蓝晴偷偷探出头去,看到她正呆呆看着街头。 深夜的街头,恐怕只有流浪猫会躲在角落。 此时正有一只流浪猫溜到了方暮的脚边,喝起了水。诊所的门前,蓝爸一直为流浪猫准备着猫食盆和饮水器。 方暮俯身慢慢地伸出手去,抚摸了下那只流浪猫的脑袋。 “你的家在哪呢?你的家呢?” 她缓缓地说了好几遍,猫咪也没有回应,这时方暮才注意到了蓝晴。 蓝晴一直在偷窥,有些尴尬,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我见过很多只流浪猫了。”蓝晴说。 “这条街上就有很多只流浪猫吗?”方暮问。 “那倒没有,不过估计是听说这里有吃的,大概整个这一片的流浪猫全都知道了。” 方暮点点头,喊了一声:“晴姐?你结婚了吗?” 这一问有些突然,蓝晴一愣。 “我没有……”蓝晴说。 方暮点点头,好像若有所思:“那你小时候玩过家家吧?” 蓝晴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好像我不记得了。” “我小时候应该是经常玩的,像大人一样结婚,像电视剧里一样拜堂,那时候还有了孩子。”方暮仿佛在自言自语。 “孩子?”蓝晴不禁打断。 “家附近有一只流浪猫,我都是用它来扮演孩子的。爸妈不让我带回家去,所以就给它在外面搭了个窝,那个时候,觉得这些都好简单,很容易满足,只是没过多久,后来就没人跟我玩了。” “为什么?”蓝晴问。 “后来搭的那个猫窝下雨被冲坏了,所以后来我就加了个条件,谁要是和我玩游戏就必须要让家里允许收留这只猫,但是我们那的人对野猫都没怎么有好感。” “可怜。”蓝晴说。 “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一个人玩喽。”方暮说。 “不,我说的是那只猫,可怜。”蓝晴解释道。 “是啊,可怜的小家伙,后来它不知道被村里的哪个人打死了,说是让他们烧掉了。我也没再见过,那只猫和它长得很像,除了额头,它的额头是黄色的。” “额头是黄色的?我好像见过一只额头黄色猫来过这里呢。”蓝晴说。 “真的?那还挺巧。” “好像是有一只,因为每天夜里都有猫咪们来,不过往常关门一般都比较早,没怎么见到过。”蓝晴说。 “哦哦对不起,刚才有个电话,确实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方暮起身抱歉。 “哦没事没事,我不是这个意思。”蓝晴笑笑。 “没有,麻烦你们了。”方暮说。 临走前她抱起雪碧,像抱一个孩子。 方暮是唯一从来不用手提宠物箱的,她带着雪碧每次都是抱着,雪碧在她怀里也很乖。因为身体原因,有几次雪碧还尿在了她身上,她也不急不躁。 那天方暮走后,蓝晴和老爸走着回家去。 家并不远,不到一站地的距离,蓝晴却感觉走了挺长。 “爸,你说那个姑娘之前会不会有过孩子。” “瞎说什么?人家还没结婚呢,之前未婚夫你不是还见过吗?”蓝爸说。 “可能是我想多了,就是感觉她好像也不想结婚。”蓝晴悻悻地说。 “也不想结婚?还有谁?”蓝爸说。 “没有谁。”蓝晴说。 蓝昆没有再追问,其实这个谁是蓝晴本人,或者说曾经的蓝晴。 你是不是不想结婚?那天李沣也是这么问的。 蓝晴当时听了之后,心里咯噔一下。 “我觉得你最近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李沣说。 “我没有啊。” “肯定不对。” “你为什么要把问题想得这么复杂呢?” “怎么复杂了?” “对,你从来想的都不复杂,想得简单。” “什么跟什么啊?刚才不是在聊结婚的事吗?” “你想结婚吗?”蓝晴问。 “我当然想啊,我不想结婚为什么要去看房啊。” “你要跟谁结婚,你要跟房子结婚吗?” “是啊,不是,怎么让你搅和得越来越糊涂了呢。” “你是想结婚,还是想和我结婚?”蓝晴问。 “有不一样吗?”李沣说。 接着是突然的沉默,过了好一会,李沣也察觉好像说得不对,他又开始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天大概是在一种莫名的混沌中过去的,后来,两个人都对这天的事保留选择性失忆的权利。 婚姻就像鞋子,但是也有人简单到只想要一双鞋子,因为大家都是穿鞋的,于是光着脚好像变成了一种错误。 这也句话曾是杜妈的名言。 蓝晴想起杜岚岚今天一手拉着婴儿椅,一手抱着狗小乐的样子,心里又咯噔一下。 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老爸,我小时候玩过家家吗?”蓝晴突然问老爸。 “玩过啊。” “我怎么不记得了?”蓝晴说。 “不会吧,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说是你非要当那个小男孩的爸爸,小男孩不乐意,最后你打了他一顿,把他眼角都打青了,你小时候真是调皮得很。”蓝爸说。 “怎么可能?”蓝晴失笑。 “哪里不会,得亏那个挨打小男孩是冯晨,他爸也没有计较。”蓝爸说。 “哦!冯晨,小时候胖乎乎的。”蓝晴恍然大悟,脸上突然开始热烘烘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面玩过家家的时候,冯晨一直老老实实喊蓝晴爸爸了。 想到这里,蓝晴不禁被小时候的她傻到。 “当时就是因为这个,让你去学柔道了,以为你能有一技之长,后来发现你还不是这块料。”蓝爸说。 这件事情蓝晴倒是记得,她学了两天柔道之后,经常找冯晨练手。 大槐树下,他们切磋了无数次。 冯晨自然会让着她,于是平均每天被蓝晴用各种招式击倒十次以上。 蓝晴开始以为学有所成,于是主动请缨,或者说是主动挑衅,挑战培训班的高年级学生,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蓝晴的脚踝伤了两个月才好。 从那之后,蓝晴决定不再和冯晨玩过家家了,理由是蓝晴认为冯晨欺骗了她。 大槐树下,冯晨搭好了房子,采好了叶子和野花准备用来做菜,找来了狗尾草编成家具,可蓝晴都是冷漠走过。 有意思的是,那个时候的蓝晴自然想不到过家家和结婚的区别。 第19章 方暮与雪碧 第二天一早,方暮就急忙赶来了。 “我想了想,实在没好的办法,临时有点事,实在不能带着雪碧,所以我想把它寄养在这里两天。” 方暮刚刚得知蓝晴这里开了宠物寄养业务,盘算了很久,交给蓝晴她也放心。 “好,我一定照顾好它,对吧,雪碧。”蓝晴说。 方暮走后可把蓝晴担心坏了,雪碧现在是带病在身。 更重要的是,这个姑娘把雪碧看得比命还重要,万一雪碧出点什么意外,蓝晴真担心方暮那轻飘飘的身体突然会倒下去,水汪汪的眼睛里也止不住泪水。 蓝晴不得不加倍照料,恨不得眼睛长在雪碧身上。 可是雪碧的饭量却不大,就这样小心翼翼度过了两天,说好的第三天早晨,方暮还没有回来。 蓝晴再看雪碧,雪碧却把这两天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浑身虚弱地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木俪赶紧检查,此时的雪碧肚子已经像个皮球一样鼓悠悠的了。 木俪现在负责在院子照顾寄养的宠物,她不免皱紧了眉头:“情况很不好啊,可能是腹腔积水,得先把积液都排出来。” 腹腔积水是肾衰竭特别容易导致的并发症,严重很可能危及生命。 蓝晴连忙打电话通知了方暮。 方暮赶到的时候,蓝爸和木俪已经在抢救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这个幼小的生命上。 方暮一直在诊所里转来转去,未婚夫此时又带来电话。 “我已经回来了,我现在手头出了点事。”方暮说。 “你不会忘了今天的安排了吧。”电话那头貌似不悦。 方暮吐了口气说:“没有,雪碧出事了,现在还早吧,不是约了晚上吗?我会赶在晚饭之前到的。”方暮说。 “天大的事,有比见我爸妈还重要的吗?看来你是真的忘了。”男朋友步步紧逼。 “我没有,我刚才说了出了点事。”方暮急道。 “难道我还不如一个猫吗?” “好我忘了!我就是忘了!那你记得我刚从哪里回来吗?”方暮大声说。 “你不是去四川了吗?” “我是回四川了,我为什么要去四川?我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一趟四川你不知道吗?昨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方暮从没如此生气。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你走吧,我会赶在晚饭之前到的。”方暮挂掉了电话。 空气中是久久的沉默。 另一边手术正在紧张地进行,木俪在旁协助,蓝爸终于插管放出了里面的积水,雪碧这才缓了过来。 方暮凑上去紧紧地望着雪碧,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雪碧勉强着撑起力气喵地叫了一声,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疼,接着昏昏地闭上了眼睛。 “没事,应该是太累了,让它睡了一会。”蓝晴说。 方暮点点头,腿软软地蹲在了地上。蓝晴连忙拿过一个椅子过来,扶她坐着。 “我清楚她这个病,如果出现了积水……它现在是不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方暮说。 蓝晴回头看了一眼蓝爸,蓝爸默默点了点头。 “昨天是我爸妈的祭日,十年了,她也跟着我十年了。”方暮看着蓝晴笑了一下,眼眶却是湿湿的。 “我妈是四川的,那一年,我跟着他们两个回老家,没想到碰到了那个事,镇子从中间裂成了两半,我们当时不在一起,我妈当时就被砸倒了,一瞬间就走了。我和我爸被埋在了里面。” 方暮的眼睛没有在看蓝晴。 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要讲出这样的悲痛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另一个人也来一起面对与承担。 “黑漆漆的,我只能听到老爸的声音,后来老爸的声音越来越弱,能听到就是微弱的猫叫声。我们被找到的时候,老爸的怀里抱着有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就是雪碧。雪碧的妈妈在旁边,鲜血大概早就流干,身子已经僵硬了,奶头怎么也砸不出奶水了。后来雪碧就由一个医护姐姐养在了老爸的病床底下。听她说,开始的几天,雪碧闹得很凶,每天就喵喵叫,大概是因为想她妈妈了。” “那你爸……”蓝晴问。 “没有抢救过来,我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离世了,听说那天雪碧很乖,也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很谢谢她,陪着我黑暗中待了那么久,也陪着我爸走过了生命最后的时间。”方暮说。 蓝晴的眼睛被扔进了一块砖头,这块砖头又砸在了蓝昆的心头,两个人相看无言。 大概,雪碧也是爸爸留给她最后的礼物吧。蓝晴心想。 十年了啊,可惜雪碧也已经老了。 “不太好。”此时传来蓝爸的声音。 雪碧的腹部被血染成了红色,它尿血了。 “看来肾内部也已经积水了。”蓝爸叹了口气。 “怎么办?”方暮蓝爸。 “要么手术切掉,要么做个导尿管,不过就怕来不及。要不还是赶快送去,别的医院吧,手术的话有点复杂,我们这人手不够,恐怕做不成。”蓝爸有些犹豫。 正传来雪碧虚弱而痛苦的呻吟声,几乎微乎其微。 “等得了吗?”方暮问。 “不知道。”蓝爸摇摇头。 “救救她吧,蓝医生。”方暮的语气充满了坚定。 “我来帮你。”蓝晴这时说。 “走,木俪,进去!”蓝爸一咬牙,长舒一口气,他没有办法拒绝了。 木俪负责麻醉,蓝晴负责助手。 第一次跟着做手术,当手术刀划开的时候,蓝晴一直不忍看雪碧的肌肤,只是在一旁协助老爸,递一些东西,蓝爸急得满头是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外面方暮焦急地等待着,电话的铃声也开始催响起来。 不过一会,方暮的男朋友背头就找到了这里,他往往是梳着整整齐齐,油光发亮的背头。 “怎么不接电话?我爸妈早都到了。”背头进来气冲冲地说。 “对不起,我完全糊涂了,雪碧在抢救,要不然她可能就不行了……”方暮本来一直手足无措,上来就抱住背头。 背头一下子软下来,说:“没事没事不着急,刚才是我太着急了,电话里对你太冲了,我现在带你过去就跟我爸妈说,你路上因为点事耽搁了。”背头说。 “再等等吧。”方暮说。 “没事宝宝,不就是一只猫吗,死了就死了,结婚之后,咱们搬到新家,我再给你买一只。” “你说什么?”方暮放开背头。 “怎么了?抢救不过来也没有办法嘛,那就再买一只嘛。”背头一脸错愕。 “她还没死呢。”方暮说。 “不是你说它不行了嘛?”背头说。 方暮莫名地笑了一下,时间像是在方暮这过了很久。 没等方暮回应,蓝晴就冲出了手术室。 “好了!现在没有危险了。”蓝晴说。 “真的!”方暮连忙要进去。 “等一下,正在缝合,没事了,放心吧。”蓝晴拦住了焦急的方暮。 透过门缝,方暮可以看到雪碧的脸,安静得像睡着了。 “不过后面要先在这里待几天,观察恢复。”蓝晴说。 “这下好了,别担心了,咱们走吧。”背头这时走过来拉住方暮的手。 方暮慢慢地挣开了背头的手,慢慢地说:“我不去了。” “我没听错吧,别闹,亲爱的,我错了。”背头有些愣。 “我们分手吧。”方暮说。 “开什么玩笑,一只猫?就为了一只猫,不是就因为我说了句话,你就要跟我分手?”背头轻笑一声。 “我是认真的,你没听错。” “为什么啊。” “需要原因吗?”方暮问。 “不需要,我也不分,因为咱们就快要结婚了,我爸妈还等着呢。”背头说。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我不爱你。”方暮说。 “可是我爱你。”背头把方暮拉到角落里。 方暮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不爱我。你只爱自己。昨天是我爸的祭日,你不记得,没有关系。雪碧是我爸留下来的,你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习惯了,因为你根本不关心,你关心的是自己。” “我不关心你?我不关心我会到处找你?”背头说。 “你那不是关心,是控制,是变态,在我家里装监控,说怕我的猫跑出去了,那你为什么要吓唬它,我俩一生气,你就拿它撒气,你是在要挟我吗?什么都听你爸妈的,没问题,我无所谓,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了爸妈,难道我就要找一个爸妈回来?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永远不要来烦我。” 方暮一口气说完,定定地站在原地。 她察觉好像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心里竟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背头突然抓住了方暮的胳膊。 方暮被抓疼了,连忙逃开,抓住蓝晴的胳膊。 背头愣住了,眼睛猩红,他突然拿起了桌上的一把美工刀。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蓝晴挡在方暮面前,蓝昆连忙把蓝晴保护起来。 谁知背头突然撸起袖子,把刀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众人都懵住了。 “你跟不跟我走!”背头说。 鲜血已经从他的胳膊上渗出来了,可以看到胳膊上的别处还有几处疤痕。 “你不要冲动,小伙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伤害自己。”蓝爸说。 “闭嘴!”背头说。 “好,我可以跟你走,你不要再自残了,把刀放下。”方暮说。 “我不放,到了再放。”背头的情绪很激动。 方暮只好跟着他慢慢地走出门去,此时蓝爸已经悄悄地来到了背头的身后,突然出手抱住了背头的胳膊,把他拖拽在了地上。 蓝晴趁机上前一脚踩掉了背头手里的刀子。 “我刚才没说完,我可以跟你走,但是还是分手吧。”方暮说。 背头用力地挣扎着,慢慢地没了力气。 最后他开始绝望地大哭,无助。 时间过得很漫长。 背头仿佛浑身虚脱一般,双眼无神。 当背头父母赶到看到儿子的那一刻都愣住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并无大碍,已经被蓝爸包扎好了。 “包扎好了,现在你们可以把他带走了,要不然我们就报警。”蓝晴说。 “包扎?你不是个兽医?出了问题我饶不了你。”背头的老爸说。 两口子赶紧带着儿子准备去医院,背头像一副没有意识的躯壳,被父母架着,踉踉跄跄。 “走吧,赶紧。”背头的妈妈对方暮说。 “我和你儿子分手了。”方暮说。 老两口都是一愣,说:“没事,先去医院吧,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儿子还能把她哄好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方暮摇摇头笑了一下。 笑里面是无奈,又是辛酸。 那天之后,方暮在诊所门前坐了好久,她一直在跟蓝晴抱歉和感谢,直到夜色晚了,雪碧也醒了过来。 门口的流浪猫也开始出来觅食了,他们习惯了旁边方暮的存在。一只小猫亲密地凑上前来,绕在方暮的腿上蹭来蹭去。 方暮回头看过去,额头上竟然是黄色的,摸着那只猫的脑袋,看了半天,嘴角终于笑了出来。 “对,就是这只,额头是黄色的。”蓝晴说。 “像,挺像的。”方暮说。 “要不你收养了她吧。”蓝晴说。 方暮听了心中一喜,又说:“还是算了吧,万一她不想跟着我生活呢?当一个流浪猫,自由自在的,应该也挺好的。” 方暮起身离去,没走过多远,腿上又被蹭了一下,是那只小黄猫跟了过来。方暮心一软立刻把小黄猫抱在了怀里。 “看来它还缠上你了呢。”蓝晴说。 “走,咱们一起回家好不好。不用担心,从今天开始,你想去哪去哪,什么时候想回就回,好不好?” 小黄猫喵地叫了几声。 “过几天,咱们再来这里接你姐姐啊。”方暮说。 蓝晴看着方暮离去的背影,心里想,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再回头了,不会了。 夜风已经凉了,因为刚才的搏斗,蓝爸的胳膊上不小心有了几处擦伤。 “不要跟你妈说。”蓝爸特地交代蓝晴。 “老爸,今天表现得很英勇哦。” 蓝爸嘿嘿地笑着:“那是,当年我还救过一辆车。”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当时出诊回来,那辆车卡路边悬崖边上了,我硬是一个人用绳子给它勾住了,车下垫了石子,最后消防队赶来的时候拉了上来,整辆车上的牛都得救了。” “牛?” “对,是养牛场采购的一车小牛犊子。” “我还以为是公交车。” “牛不是生命啊。”蓝爸说。 “是,就是听起来不太一样。” “所以我一般不会随便跟人说我的这段英雄往事。”蓝爸说。 蓝晴笑了,蓝昆还是这般得意,偶尔这般没有正形。 至于木俪,安顿好雪碧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回家。 她来到可乐之家,在那里一直等着,哪怕夜色已经凉了。 她在等那个男孩来接金不换,金不换这个名字是男孩取下的,木俪觉得很土。 但男孩的理由是,金不换本来就是一只浪迹天涯的中华田园猫,游走在屋檐之上,穹顶之下,翻墙跃树,堪称浪子侠客。 如今男孩带着它来到了这里,可以说是回头是岸。 男孩在青城大学读研究生,同时他也是青城大学流浪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 自从可乐之家宠物寄养中心开放之后,男孩经常会带着一些流动动物过来,暂时寄养在这里,接着他们会发动社员,为这些毛孩子们寻找领养者。 男孩说好了今天要来接金不换回去的,所以木俪一直在等着。 虽然他们认识还没有几天,但是木俪却很信任男孩。 四周空荡荡,灯影悠悠晃晃。 在这里寄养的猫猫狗狗们大多都休息了,睡得正香。 木俪想,他今天应该是不会来了?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第20章 木俪的心事 木俪等待的那个男孩叫做陆雨。 他们认识的第一天,木俪就暴打了陆雨一顿,鼻青脸肿。 恐怕这个乌龙换成另外的任何人,木俪恐怕又得再进一次派出所。 自从晴安动物医院开放宠物寄养业务之后,木俪每周都会去一趟大学城,带着一帮师弟师妹发传单,宣传“可乐之家”。 这次的事情,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大学城依山而建,各个大学环绕起了群山,风景别致,不过地处偏僻 恰恰是在这里,流浪的动物时而会隐藏在各个角落。 大学校园的树林里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地,然而同样,在隐秘的角落里,恶意也会悄然生长。 木俪正带着师弟师妹准备出发展开诊所的宣传大业,这时一路的血迹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条夹在两个学校中间的绿茵路,层层的树木遮住了太阳。 此时正值假期,留在大学城的学生并不多,路上远远看不到多少人。 细心的木俪发现血迹上沾着细细的绒毛,她立刻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有猫的毛才会是这样,又细又软。 至于这些血迹,仿佛在提醒别人,它已经重伤。 木俪心头隐隐觉得不对,一个人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去,大概走过了一公里,前面越来越偏,到了一个分叉口,直往学校后面后山而去。 木俪隐隐开始有些害怕, 这里杂草丛生,不见人影,林中的嘈杂仿佛掩盖住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恐怕不知道眼前突然就会有什么东西从树后跳出来。 可是木俪对于动物的叫声向来敏感,她再往前走,分明有细微的猫叫声从深处传来。 听到猫叫声的那一刻,木俪立刻忘记了所有害怕,立刻冲向了林子里。 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他穿着白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面目还有些稚嫩,像个刚念大学的学生。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根木棍,另外的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拍摄视频。 那根木棍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猫咪的身上。 他甚至拿着木棍的尖端顶住猫咪的肚子左右晃动…… 猫咪的叫声如同哭泣的婴儿,在这个密林深处,仿佛给人带来恐怖的战栗。 木俪感觉汗毛像钢针一般竖立起来,刺入肌肤,刺上心头,那一瞬间就好似被封印了一般,动弹不得。 冷汗突然流下,木俪这才惊醒,大喊一声:“你做什么!站住!” 那个身影匆匆回头瞥了一眼,抱起猫咪就跑开了。 木俪边喊边追,可是那个男孩的体力明显要强,而且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没过一会,他三步两步跃进了林子中消失不见了。 木俪还没有注意,她的腿上被杂草刮伤了。 她在山上找了好久,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好下山来。 气喘吁吁,木俪感觉又累又恨。 怎么竟然会有人对小猫咪这么可恶呢? 木俪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要报警,可是手机信号不好,越想越气。 前方不远处,那个身影又出现了。 白色t恤,牛仔裤。 顺着沿山的小路,那个身影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可是分明可以听到隐约又传来猫咪的叫声。 木俪屏住呼吸,从一旁找了一根木棍攥在手里,慢慢地靠近。 她没有打过人,其实很紧张。 但是她拿了注意就不会出错,木俪靠近的时候准确地打在了那人的头上。 那人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立刻流出了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趁那个人还在挣扎之际,木俪上前解开了那人的鞋带,把两只鞋系在一起。 “终于算是抓到你了,不准跑,等警察过来。”木俪拿着木棍指着男孩,另一边打开手机检查了下,发现还是没有信号。 于是她按了几下,假装打通了电话。 “喂,110吗,对,就是我刚才说的地方,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男孩抱着头疼了半天,嘟囔着说:“那你能有信号才怪……” “不准说话,太可恶了,虐待动物,我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你。”木俪拿着棍子对着他的脑袋又敲了两下。 “搞错了啊,我是在帮它包扎啊。” 男孩这才缓缓起身,亮出手里的绷带,那绷带竟然还是宠物用绷带。 木俪检查了下猫咪,猫咪身上的伤口确实是经过简单的处理,一旁还放着一瓶消炎药,滚落在了地上,药片散落在了草丛里。 好像确实虐待动物的人不会带着绷带和消炎药吧,而是还是专用宠物绷带。 男孩头上的鲜血,此时已经流到了脸颊上。 “赶快给我解开,我好继续帮它处理伤口。”男孩说。 “可是你怎么和那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木俪说。 “哪个人?噢噢噢,我跟着他好久了,不知道是附近哪个学校的,我怀疑最近大学城附近的好几只流浪动物都是他弄伤的。” 男孩站起身来,因为鞋带被系着,只好蹦蹦跳跳地来到猫咪的面前。 木俪还有些半信半疑,一棍子杵倒了男孩。 “我来包扎,你在那等着。” 木俪拿着棍把男孩挡在了三米之外,直到处理好伤口,才算罢休。 男孩说:“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它的,怎么?还是不相信我?你看看这个。” 男孩这时拿出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视频里面正是刚才那个男孩,抱着猫咪一路逃窜,跑进了林子里不见了。 “你也在跟踪他?”木俪恍然大悟。 “我找他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拍到他的脸,这下你可以确定不是我了吧。”木俪恍惚了半天,这才相信了男孩。 此时木俪眼看着男孩额头上鲜血流下,她连忙拿出男孩的宠物用绷带先帮他包扎,暂时止血。 “谢谢,谢谢没有下手太重,我就剩下这个脑袋还可以用了。”陆雨揶揄地说道。 木俪有些不好意思,带着男孩去附近的诊所看了一下,还好伤口不大,不用缝针。 两个人聊了起来,木俪这才知道原来男孩叫陆雨,是青城大学流浪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他们社团的常规活动就是宣传流浪动物保护常识,偶尔也会收养一些流浪动物,为他们找到买家。 木俪听了,表示愿意把这只猫咪带回去医治,还可以暂时寄养在诊所的可乐之家。 这只受伤的猫咪就叫做金不换。 原本金不换经常在青城大学出入,它最开始生活在陆雨宿舍楼后面的林子里。 在那里它过上了幸福的流浪生活,晨钟暮鼓,白天有人投喂,夜晚可以安眠。 午觉之后,或者在晚上,陆雨经常可以从窗户里发现它的身影,那个时候起,它就得了这个名字——金不换。 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是在一个静悄悄的周末,它被那个视频中的虐猫男孩抓到了,一番拳打脚踢,此后大概那个男孩又三番五次地要抓住它。 金不换在一个深夜出逃了,它离开了校园。 后来陆雨在学校外面发现了他,于是带着它回到了宿舍后面,但是第二天又不见了它的身影。 陆雨这才开始怀疑,或许学校里最近流传的那个虐待动物人是真的,而且金不换早就遭到了他的毒手。 因此陆雨最近一直在调查这个虐猫人的真实身份,今天差点抓到他。 木俪对这种事情更是恨之入骨,她和陆雨约定,要是再次发现了什么线索,一定要告诉她,同仇敌忾,一起抓到凶手。 随后木俪带着陆雨来到了晴安动物医院,陆雨看到可乐之家的时候高兴坏了,这么完美的环境,简直是他理想中的桃花源。 其实陆雨还在青城市小动物协会做志愿者,同时是他们大学的小动物保护社团的社长。 影响力不大,不够他确实很认真地在做。 在小动物协会做志愿者这么多年来,他见过太多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们,没有足够的经费,也没有足够的人员和精力,还有太多该帮的动物,他觉得一直没能帮到。 他多么希望将来可以有一个专门的动物寄养中心,这样一来,流浪动物保护就不会再是一句空话。 蓝晴同意把金不换暂时寄养在这里几天,直到把伤养好。 陆雨有些不好意思,他激动地毛遂自荐:“要不周末我帮你照看这些动物吧,我很认真的。” 陆雨的一句话突然让蓝晴灵光一闪,为什么不找一些学生来兼职呢? 现在可乐之家的生意也稳定了,木俪每天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蓝晴提出,她可以为陆雨提供两个免费的寄养窗口,并且同意他和同学们过来兼职,都是有劳务的。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正好解决了寄养人手不够的问题。 蓝晴无意之中又收获了一员大将,宠物寄养业务开始步入正轨,也让诊所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陆雨高兴坏了,点头如捣蒜,鞠躬如啄米,连连感谢。 蓝晴笑了笑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小木吧,木俪可不是经常带朋友来的哦,既然她信得过你,我自然也信你了。” “不用谢,只要你不怨我打了你一棍,不是……是三棍……五棍。”木俪一板一眼,掰着指头艰难的回忆到底是打了陆雨几棍子。 很少有人可以猜透木俪的心思,蓝晴起码猜不透。 木俪在与人相处的时候很少会放下戒备,就算是现在木俪已经在诊所工作了那么长时间,蓝晴也不会轻易在木俪身后出现,避免她吓得一个激灵。 在此之前,除了动物之外,木俪也很少会触碰别人的身体,有陌生的客户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往往也会像受惊的小猫,一个乾坤大挪移闪开了。 可是和陆雨在一起时,木俪并不一样。 看着陆雨把金不换放进橱柜里,木俪会主动小心翼翼地托住陆雨的胳膊,好像生怕有什么闪失。 看着陆雨头上的绷带松了,她会主动帮助他处理好。 有时陆雨面对其他害怕生人的动物,不敢伸手,因为一旦伸手他们就会躲,这个时候木俪就会抓着陆雨的手,慢慢地伸过去。那些动物们看到它们的木俪姐姐,也不会这么害怕了。 相遇十分匆忙,相处十分短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木俪感觉和陆雨在一起时,她仿佛会忘记时间,忘记距离,忘记一切。 大概木俪也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他们同样喜欢动物? 又或者是因为木俪打了陆雨,一直对他有些愧疚。 陆雨头上的绷带包着,也会时刻吸引着木俪的注意力。 蓝晴开始笑话木俪,她说:“你对陆雨好像细心过对动物,他快要成柜子里的小狗了。” 这次木俪是隐约听到了蓝晴的意思,不过脸上偶尔飘出的绯红给不了木俪答案,反而会给她增加更多的困惑。 动物寄养小院里,开始少不了他们两个的身影,谁知道这里藏住了多少悄悄话呢? 总之,从那天以后,陆雨成为了这里新的马仔。 至于木俪,心里也多了一个念头。今天是金不换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木俪一直等着陆雨来取。 陆雨为金不换找到了一个家庭收养,主人是个他们系毕业没多久的师兄。 木俪坐得久了,腿都有些麻酥酥的,她以为陆雨可能不会来了。 这时橱柜的后面响起了一声猫叫。 木俪笑了。 凭借木俪超强的记忆力,哪里有人学猫叫能骗得过木俪呢? 木俪甚至可以从猫不同的叫声中判断出她是饿了还是希望有人陪它玩。 “快出来吧,要不然金不换又要离家出走了。”木俪说。 陆雨这时从橱柜后面现身,看到木俪还穿着单衣,他立刻脱下外套披在了木俪的身上。 “走咯,我们回家了,跟木俪姐姐说再见。” 陆雨把金不换抱了出来。 金不换喵喵一叫,木俪的心又软了,不舍地抱了回来,装进了宠物箱里。 “我送它走吧。” 木俪说。 天色仿佛懂得人的情绪,天上开始落下细细的毛毛雨,落在肌肤上,仿佛在挠痒痒。 出了院子,路也暗了下来。 陆雨悄悄地拉住了木俪的手,木俪心里咯噔一下。 金不换喵喵的叫着,扰乱了人的心神。 木俪控制自己不要去乱想,可是越控制越紧张,脚步都乱了。 走过巷子,转过街口,木俪脚下一滑,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陆雨立刻接住了木俪,抱在怀里。 木俪的呆呆地看着陆雨,路灯是从上面照射下来,陆雨的脸黑黑的,看不清楚。 细雨落下来,反射出亮光,好似银丝点点。 木俪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敢动,又有些害怕。 要知道她几乎不曾和别人有过肢体接触,包括异性。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像被禁锢在一个蛋壳里,就是不知道这蛋壳是好是坏。 木俪的大脑像过热cpu,快速地运转,但是几乎要宕机。 她突然起身,像一只匆忙破壳的小鸡,晕头转向,跌跌撞撞。 “我走了……你去送它吧……” 木俪着急的转圈圈,大概是快把陆雨都转晕了之后,扭头跑开了。 没想到,她刚迈出两步,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木俪抬起头来,惊魂甫定,发现自己正身处在院子里。 原来刚才都是梦。 木俪突然惊醒了过来! 夜色还是一如既往,院子还是空荡荡。 猫猫狗狗们,有的都已经休息了,可是陆雨还是没来。 木俪这才缓过来,有些侥幸,亏得刚才都是梦。 就在这时,一个外套披在了木俪的身上,正是陆雨。 “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呢?今天我本来想跟你提前说一下的,可是路上手机没电了,也做不了公交,所以来晚了。” 陆雨耐心地解释了半天。 “没事。”木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坏了。”陆雨看着木俪这番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木俪又说。 木俪的心里还有个小鼓咚咚地敲响着,余音绕梁。 此时天上又飘下了细细的雨丝,木俪见了有些诧异:“怎么又下雨了?” “又下雨了?” “没事,走吧。” 木俪提着金不换往外面走去,心想怎么和刚才梦里一模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 出了院子,陆雨又拉住了木俪的手,小心翼翼地引着她往前走。 木俪的心感觉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什么情况?和梦里一模一样!? 前面就到街口了,不会我又要在这里摔倒吧。 不会又会被抱住吧…… 木俪的心突突地跳着,仿佛金不换都体会到了她的不安,喵喵地叫着。 从院门到街口,并不远的路程,木俪感觉仿佛走了二十多年,因为她活了二十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紧张。 一步,两步,三步…… 没走出一步,木俪都感觉紧张一分…… 马上就要到街口了,怎么办啊。 木俪闭上了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就在快要走到街口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停下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自己去送它吧。”木俪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之后偶像个失速的陀螺一样飞离了。 陆雨茫然无措地待在原地。 夜色就这么吞没掉了众人的心事,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这一望无际的黑色里。 第二天,白天上班的时候,陆雨悄悄地找到了机会,问蓝晴:“木俪有时候喜欢转圈,是什么意思啊。” “高兴,高兴的时候她就会原地转圈。”蓝晴说。 陆雨听了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蓝晴仿佛是看透了陆雨的小心思,又说:“她不开心的时候也会转圈,比如不耐烦,想要离开等等。” “啊……想要逃离……” 陆雨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木俪离开的身影,脸色突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蓝晴见了差点笑出声来,又说:“别猜了,女孩的心思,你猜不透。” “哪有……没猜……”陆雨支支吾吾地说。 至于木俪,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正常值班,正常检查寄养动物,正常接待客户。 一切充满了秩序,她喜欢秩序,秩序给她带来一如既往的安全感。 刚刚送走了金不换,木俪的心里空落落的,她也需要忙活起来,把自己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不过木俪没有想到的是,她即将又会迎来一个宝宝贝。 因为这个宝贝,木俪还跟客户吵了一架。 蓝晴之前对木俪的服务培训立刻被她抛在脑后,简直是一朝回解放前。 第21章 小指头 在此之前,经过蓝晴的谈话训练,木俪说话已经没有那么直接和难听,和宠物主人的相处早就好了很多。 但她向来怀着对宠物极其单纯的心思,永远对事物坚持最简单的理解。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偶尔还是会得罪人。 恰恰是这天,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子来到了动物医院带着毛孩子看病。 小狗的腿一瘸一拐,看起来很是痛苦,甚至都没有小狗愿意跟它一起玩耍,看了很多家诊所都没有找到病因。 上天的公平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小家伙才四五个月,怎么会这样呢? 小小的身影,颠簸流离,浑身消瘦的皮包骨头。 木俪看着这个名字叫做小指头的小狗,心疼极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按摩着小指头的瘸腿,企图让它好受一些。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蓝昆发现小指头的腿是因为淋巴瘤压迫了神经,这病非常罕见,很少有不到六个月的小狗患上这种恶性肿瘤的,如果任由发展,很可能小狗不久后就瘸掉了。 可是恶性肿瘤的治疗花费不小,未来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并且因为肿瘤靠近血管,手术还有一定的风险。 蓝昆的眉头皱成了一团麻绳疙瘩,他思来想去,建议男人带着小狗去冯老总的诊所,他那里的设备会更好,蓝昆也可以去主刀,当然花费也会更高,可能总计将近要两万块。 男人听完沉默了。 “又是肿瘤啊……” 男人心里那颤巍巍的喘息声和哀叹声像是绝症病人口中发出的,痛苦而绝望,甚至有些吓人。 小指头啊小指头,它之所以叫小指头是因为它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一个,刚出生的时候总是抢不上奶吃,弱不禁风。 小家伙还没有睁眼的时候就被兄弟姐妹从妈妈怀里挤了出来,哼哼唧唧,东倒西歪地爬来爬去。 小指头是喝羊奶长大的,但是长大之后没多久腿就瘸了。 想来,这一点倒是跟蓝十五的经历颇为相似,蓝十五小时候也是抢不上奶喝,被丢弃了。 来领养的人不少,始终没有人看上这个小家伙。 等到兄弟姐妹们都断了奶离开了家,小指头还是孤零零一人。 其实可能除了因为个头小,更多因为小指头像多余的外人,如同巴掌上生出的第六根手指头。 奇怪,多余,无用。 可怜的是,小指头更没有蓝十五这样的好运气,健健康康地长大。 当小指头瘸着腿找到别的小狗玩的时候,也会被当作另类,他跑得不快,追得不欢。 个子小小的它,在小区里转悠一圈,同伴们处处都是老大,总是会被那些大狗的吼声吓得魂飞魄散,拖着瘸腿躲在主人的身后,紧紧地靠着主人的腿。 “我考虑考虑吧。”可是想到即将面临巨额手术费,男人还是犹豫了,随后带着小指头出了门去。 他看上去儒雅文静,戴着眼镜,可是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劳累。 他大概是戒烟很久了,浑身上下地摸索,半晌之后才想起来没有带烟。 说是要回去考虑一下,可是他一直在医院外面待着,像个临秋的蚂蚱,没有一分钟安分。 蓝昆看到之后,出门为他递上了一支烟。 “戒了。”男人说。 蓝昆干脆掏出了打火机点着,男人这才接了过来。 他狠狠地抽了一口,仿佛要把一腔的愁绪全都嘬进嘴里,然后一吐而散。 一口下去,一根烟已经没了一半。 而后男人就没有再抽了,像一尊静止的雕像。 “各安天命。” 蓝昆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都像白开水,无滋无味又烫人。 男人回去之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诊所。 木俪一直按时给他同步狗狗需要的注意事项,前几次还能收到回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木俪心里一直记挂着这只孤独的小狗,可是没过几天,他发现男人发了条朋友圈,正准备把狗送人。 照片上面,狗狗看上去还消瘦了一些。 木俪很生气,病了就要送人? 她当天没有来上班,跟蓝晴请了个假。 蓝晴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察觉不太对,因为木俪的请假理由明明白白一字一句地写着:世界这么大,岂能无人容身之地,我要去替天行道,再会。 可等蓝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木俪抱着小指头回到了诊所,面无表情,眼睛里隐隐透出她的心情,刀子般的目光仿佛可以吃人。 谁都不会想到木俪是怎样找到了小指头的下落。 木俪这方面尤为在行,首先她仅仅得知了男人是坐278路公交车过来的,而后木俪根据朋友圈照片狗狗后面的景色,发现男人的小区可以看到海面。 接下来木俪把278路全线的小区都研究了一遍,共发现四个靠海的。 这就比较头疼了,木俪从距离动物医院最近的小区公交站开始等待,还好撞上了大运,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神色匆匆,好像有意回避木俪。 “为什么要把小指头送人?” 木俪拦住了男人的去路,看着男人一身儒雅干净的装扮,她不愿意相信男人会是个冷血的人。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谁让……谁让它得上了这种病……” “没有办法?” 木俪瞬间炸了,她最烦听到的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托词。 “这是我的事情,希望你能够理解。” 男人神色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木俪心里本就窝着火,大声地斥责他:“你也有孩子的吧,难道孩子你也会说送人就送人吗?你既然养了小指头,就要对他负责,病了又怎样?病了难道就应该被抛弃吗?” 男人无言以对,久久的沉默。 “你说得都对,可是我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钱了。” 在木俪的训斥下,男人倒是没有生气,神情平和。这反倒让木俪有些惊讶,火气也消了一大半。 “它现在在哪里?既然你要把它送人,不如就送给我吧,我对它的病情也比较了解。”木俪又说。 “真的?你是说真的。” 男人听了,灰蒙蒙的眼睛里久违地泛出亮光。 “真的。” 木俪还有些赌气,她并不愿意让男人觉得可以释怀了。 “如果你愿意照顾它的话再好没有了,你会把它养在哪里?如果是诊所的话也很好,偶尔还有其他的小狗会陪它玩,我想诊所里都是他同病相怜的朋友们,起码不会像在外面一样,经常被大狗欺负……” 男人像个话痨,直到木俪抱着小指头上了车,他还在说个不停……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木俪又想,他还是对小指头有感情的吧,但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抛弃它呢? 木俪并不理解。 回到诊所之后,蓝晴看到小指头的立刻就明白,蓝昆也很惊讶。 木俪说:“我养它,我自己攒钱,给它治病。” 可木俪现在只是个实习生,每个月仅有微薄的工资,本身就剩不了多少了,现在还得喂养小狗,何其艰难。 按照木俪目前的工资计算,每个月去掉房租生活费,最多能够存下一千块钱,要存够这笔手术费,需要一年多。 然而蓝昆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只狗狗可能活不了一年了。其实木俪心里也清楚,所以当她说完要存钱给小指头看病的时候,眼眶也湿润了。 蓝晴看着木俪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你养它?你连自己还没养明白呢。这样吧,放在诊所养着吧。” 蓝爸见了也不忍心,许诺她免费做手术,只要她凑够麻醉和其他费用。 但就算是这样,木俪也要存将近一年的钱。 木俪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一把抱住了蓝晴。 蓝晴也愣住了,就是感到木俪的胳膊越抱越紧。 “我一定好好照顾它,一定……” 泪花闪闪,眼前小指头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木俪感觉,那个小家伙仿佛变成了她自己。 木俪不仅是为了小指头而哭,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而哭。 那个几乎要被父母抛弃的小家伙啊。 小时候的木俪何尝不是如此? 木俪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木俪的爸爸从此开始不爱走亲戚,逢年过节的时候反而开始忙起来,假装在外地工作,他不想带着木俪串门,不想听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木俪不会说话,木俪的爸爸在家里更懒得说话。 可小木俪懂得看人的眼睛,听人的心事,她看得出爸爸不开心,有时会拿着珍视的甜食凑到爸爸的身边,喂他吃,想要哄他开心。 可是爸爸往往一把推开她,呼呼的酒气从胸腔里喷出来,眼睛好像藏进了无数的怨气。 可是小木俪哪里懂得爸爸为什么会有怨气?她只想讨得爸爸的欢心。 木俪大概是不记得的,在她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这般冷酷无情。 他也曾一遍又一遍地亲着小木俪的脸蛋,毛茸茸的胡须扎得木俪刺疼。 那个时候,爸爸是多么喜欢她啊。 可惜木俪后来体会不到了。 她记得爸爸不止一次地带着她去见外人,夸她如何如何听话,长得如何如何漂亮。 后来她才知道,爸爸要把自己送给别人。 有两次,木俪已经被带走了,又被妈妈要了回来。 因为木俪的事情,家里的争吵很少断过,在一次争吵之后,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偶尔再见到爸爸的时候,这个男人往往是缠着妈妈要钱,木俪对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害怕。 爸爸走后,那时起,母亲教她学习,带她长大,一路走来木俪对此爸爸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在她眼里,爸爸在她的心里更接近于两个字,抛弃。 她不想联想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至于现在的小指头,何尝不像极了当初的她,木俪怎么能抛弃它? 所以木俪更加讨厌小指头的主人。 木俪开始对小指头细心照料,小指头的病情依旧,可是心情却好了很多,成了诊所的吉祥物。 冯晨得知后,用他的巧手为小指头做了一个后腿支架,下面有两个轮子。 如此一来,只要它想,便可以跑得飞快。 轮子的声音开始遍布整个医院,小指头跑来跑去,引来四处的目光。 它成为了焦点,而不再是笑点。 同样在这里它也收获了很多朋友,那些本来病恹恹的小动物们往往会瞬间被这个赛博朋克小指头吸引,接着他们逗来逗去,玩得十分开心。 来看病的主人们临走前,谁也不会忘了给小指头打个招呼,而后小指头会热情地送他们走到门口。 蓝昆开玩笑说应该要给小指头发工资,再颁个奖,最佳服务之星。 小指头给大家带来了许多欢乐,木俪也发了工资,这个月不用交房租,她兴致勃勃地存了起来,两千块大洋,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省出来的。 “等姐姐存钱,存好之后就可以给你做手术了。” 木俪摸着小指头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说。 这个小目标成为了她当前生活中最甜蜜的盼头,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陆雨。 陆雨带着学弟学妹们来到这里,拍下了许多关于小指头的视频。 那只拖着小轮子的小狗出现在了众筹平台上,它对于生活的热情,它的乐观和积极打动了不少朋友。 在医院兼职的大学生们也纷纷帮助扩散,没过多长时间,众筹的金额直线上涨。 这当然也得益于陆雨青城大学流浪动物保护协会会长的身份,以及他多年来在这个圈子一步一个脚印的付出。 大家也自然信得过他。 这天陆雨又来可乐之家兼职工作,他看到木俪走过来的时候,故作神秘地问:“你猜我现在筹到了多少钱。” “一千?” 木俪面露惊喜。 陆雨摇了摇头,坦然地拿过手中的铲子,专心地铲着猫屎。 “三千?” 陆雨又摇了摇头。 木俪将信将疑,不敢再猜下去了。 陆雨此时说道:“六千八。” 木俪呆住了,半晌之后开始激动的转圈圈。 陆雨的手里正拿着一铲子猫屎,被木俪撞飞了出去。 猫屎扑面而来,陆雨的鼻孔里卡住了一颗颜色深深的不明排泄物。 木俪冷静下来看到陆雨这番样子,大笑起来。 往常的木俪是不怎么笑的,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大笑。 陆雨从没见过木俪笑得这样放松,这样畅快。 鼻孔里还能吸进去臭味,可陆雨感觉心情却无比通畅。 加上木俪原来存下的两千块钱,基本上手术的费用全齐了。 木俪飞奔着冲向了诊所,抱起了小指头,激动地说:“你可以手术了,可以手术了,手术完之后,你就不是小指头了,就是大拇指,大拇指你晓不晓得。” 木俪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在小指头面前晃来晃去,木俪一时高兴得糊涂,完全忘记了陆雨。 木俪很快在医院宣布了钱已经筹到的消息,蓝昆立刻打电话约好了冯老总的场地和人员。 这次他一定要做好。 手术时间定在了五天后,木俪一直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可是她没想到,老爸又来找她了…… 第22章 无奈且温暖 木俪上学后,对于老爸的印象开始越来越模糊。 直到中学那天,老爸突然出现,拿着一个幼儿园的小孩都不会再玩的洋娃娃出现。 木俪对此印象很深刻,他显然是特意打扮过,里面特意穿着衬衫。 可是落魄是遮不住的,他鞋带明显和鞋子不是一套,应该是刚刚硬凑的。 老爸的热情让木俪无法招架,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东西,在木俪面前堆得像个小山一样。 木俪丝毫不为所动。 不是不想要,而是有些不敢。 那个时候爸爸还没有和妈妈离婚,可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爸爸了。 妈妈为了让木俪上学,找了很多学校,也换了好几个城市。 至于老爸,一直在老家待着,妈妈和老爸的婚姻渐渐地也开始名存实亡…… 木俪对这个男人也十分陌生了…… 所以当他突然出现的时候,木俪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那张笑嘻嘻的脸怎么也没有办法带给木俪任何的亲和力。 木俪的老爸叫做木建国,他这次来除了看望木俪之外,主要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找木俪的妈妈要钱。 木建国从多年前开始就没有正经工作了,四处打零工谋生。 当初木俪妈妈要离开老家时,他极力反对。 他没有想到,为了上木俪上学,木俪妈妈的决心极大。 后来他果真成为了孤家寡人,或许木俪妈妈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就算是离开了男人,她的生活依然可以过得下去,而且过得很好,不过辛苦一些,劳累一些。 不过看着木俪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蹦蹦跳跳上学去,木俪妈妈做梦都可以笑醒。 同样,或许离开了家庭之后,木建国才发现他确实难以过好这烂七八糟的生活。 他开始酗酒,吃完这顿不想下顿,每天睡个够,赌博赌到眼红耳赤。 他过上了看似自由自在的生活。 后来没钱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向木俪妈妈要钱。 木俪妈妈哪有闲钱,要养木俪,还要供她上学。 但是木建国不管,要钱的事多磨,他向来都是能磨一点是一点。 这次木俪的妈妈搬了新家,他只好先来学校找木俪了。 他身上的酒味让木俪感到恶心,当他想要抓住木俪的手时,木俪闪电般地躲开了。 木俪疯狂地跑,这一躲一跑,他就没有停下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被吓坏了。 任凭雨越下越大,雨点落在身上,仿佛抽打。 木俪只是感到十分害怕,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陌生人”。 跑出学校之后,木俪直接躲进了一个公园。 小公园里并没有太多人,夜色深了之后,显得格外凄凉。 在这里待着,木俪反倒是觉得很踏实。 清风的声音,暗处的猫叫声,虫子叽叽喳喳,这些都让她心安。 那天学校老师还有木俪妈妈都急疯了。 直到半夜,木俪听到了公园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走了出去。 手电筒的光芒照射过来,晃来晃去,直晃得木俪的脑袋晕晕乎乎。 她只记得白光之中,妈妈的身影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木俪。 妈妈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泪水滴在木俪的脸上。 木俪第一次感到爱的味道,是咸的,泪水的味道。 那次的乌龙事件让木俪妈妈彻底对她的爸爸失去了信心,木俪爸爸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害怕失去木俪,木俪是她世界的全部,生命的所有。 后来没过两年,木俪父母早就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彻底结束了。 自从他们离婚之后,木俪妈妈对木俪爸爸立下了禁令,那就是永远不能单独见木俪。 可后来等到木俪上了大学之后,老爸还是偶尔会来找木俪。 他知道木俪每年都可以拿到各种奖学金,木俪妈妈也会给他生活费,所以当他缺钱的时候,偶尔也会找木俪借零花钱。 借了自然是难还,因为这事木俪妈妈没少和老爸吵了架。 天知道,这个男人把后来的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啊。 可这次老爸出现在木俪面前的时候,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他在木俪家的楼下等着,一脸的憔悴。似乎是风餐露宿,他的颧骨突出起来,皮肤也皱了,眼眶也深了。 不知不觉,他的年纪确实也大了,鬓角已经生出了几缕白发,看着尤为可怜。 木俪想,眼前这个人除了是她的父亲,那也只是一个伤心而孤独的老人啊。 木俪见了,心头就是一软,扶着木建国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你这次又来做什么?我可是真的没有钱了。”木俪说话的时候都有些胆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父亲的无情无赖等等让她无法接受,碍于这个人又有一个父亲的身份,两者相加,这好像超越了她的大脑计算范畴。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木建国似乎有些拘谨,他拿过一旁的布包,里面装着满满的石榴。 红得发亮,鲜得发红。 石榴是木俪最喜欢的水果,木俪没想到老爸竟然还记得。 石榴多籽,木俪喜欢石榴,不只是因为石榴好吃,还因为石榴可以打发时间。 还小的时候,木俪就不喜欢说话,可是爸妈还没有察觉到她是因为有些自闭,他们最不放心的就是木俪一个人待在家里,可是木俪又不喜欢出门。 六岁了还没有上学,不是因为不让她上学,而是因为每次好不容易送到学校,她又偷偷跑回来了。 就算是在学校,她从来不开口说话,这让人处处苦恼。 不上学了,木俪妈妈曾经尝试过出门的时候,让木俪先在邻居家待着,可是木俪从不说话,让邻居也很苦恼。 邻居的悄悄话里,也在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哪里有到了六岁见到人还不会说话的呢,俪俪是不是有些傻啊。 妈妈听了,心里在滴血啊。 其实木俪除了爸爸妈妈之外,几乎什么话都不说。 可能是不会,也可能是压根就不想说。 后来妈妈干脆放弃了,她更不想任由那些悄悄话钻进小木俪的耳朵里,她听了又会怎么想呢? 所以这让木俪妈妈费劲了心思,出门买个菜,她都会把家里的煤气等等关好,厨房的门锁得严严实实。 有次出门之前,妈妈交给木俪一个石榴,让她边吃边等。 妈妈回来之后发现,木俪把皮啃得干干净净,里面的籽一个没动。妈妈是哭笑不得,她这才想起来,临走前忘记告诉小木俪石榴应该怎么吃了。 石榴籽一粒一粒又被木俪妈妈扒了下来,木俪看着吃着,酸酸甜甜。 一,二,三,四,五,六…… 妈妈数着数着,一直数到了好几百。 妈妈在教木俪怎么数数。 木俪记着每一个数字,也晓得了扒石榴的办法。 一,二,三,四,五,六…… 木俪看着吃掉一颗石榴籽便念出一个数字,妈妈惊呆了,木俪终于开口了。 这次她数到了十,不过十之后就重启了,又开始从一数了。 谁说我的女儿是傻子! 我的女儿能数到十了,谁家的孩子第一次数数能数到十! 此后妈妈每次出门前都会留给木俪一个石榴,让她一粒一粒地扒下来。 反而是这种单纯简单的事情,木俪做起来得心应手。 石榴籽一粒粒,木俪可以打发一下午的时间,直到有天妈妈回来,发现木俪已经扒完了整个石榴,但是一粒都没吃,她见到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五百六十二……五百六十二……” 妈妈疑惑地问:“什么意思啊,一共五百六十二颗嘛?” 木俪使劲地点头。 妈妈大概是第一次意识到木俪的天赋,我的女儿很聪明! 那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更加确信一个念头,我的女儿不仅要上学,将来还要上大学,将来她会比任何人都更有出息! 鲜红的石榴籽在盘子里堆成了小山。 妈妈又问:“你为什么不吃啊。” 木俪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努力说:“妈妈……吃……” 妈妈心一酸,眼泪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一起吃,咱们一起吃,好不好呀?”妈妈尽力控制着哽咽。 “一起……吃……一起……”木俪又慢慢说,字字仿佛是用尽全力。 女儿说话了,女儿说话了。 妈妈的心要高兴碎了。 后来石榴也成了木俪最喜欢的水果之一。 小时候,木建国为了哄木俪出门,他也会带着石榴,只不过木俪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的木建国是要把木俪送给别人。 如今木俪看着眼前这个落魄无神的男人,总有些不知所措,看到他精心准备的石榴,心里不自觉已经多信了木建国五分。 “真的没有事?”木俪又问。 “没什么事,农场的石榴熟了,我特意给你带一些。记得,别告诉你妈,要不然她又得撵我走。”木建国有些哀求地说。 木建国后来换了几份工作,现在郊区的农场看守值班,这份工作倒是挺适合他,清闲自在,他的那一身早就习惯的懒肉懒骨在这里倒是可以自由舒展。 听着木建国的语气,木俪都有些心疼。她松了一口气,带着木建国回家去了。 小小的租房里,不过三十平米,木俪给木建国倒了水,又去切水果,转来转去,她始终没有主动跟木建国说一句话。 “工作还好吧。”木建国问。 “还好。” “吃得好吧。” “好。” “上班方便吧。” “方便,做公交都能到。” 一言一语,木俪从来不多说一句,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在家里,木俪如坐针毡,感觉每次呼吸,空气都是浊闷的。 木俪找个借口上班去了,她一个人在可乐之家待了好久。 直到陆雨来了,他第一眼就注意到木俪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问,木俪只说没事。 陆雨心里觉得实在奇怪,木俪向来雷打不动,冷静异常,这下怎么突然破了防呢。 他默默地陪着木俪,又是奶茶又是甜品,一个劲地递上来。 “不开心了,吃点甜的,或许会好受一些。”陆雨说。 木俪专心吃,吃得发撑,仍旧不说话。 直到晌午下班了,木俪才回了家去。 进了家门,木俪吓坏了,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人影。 人去哪了? 桌上的香味吸引了木俪,煮好的排骨汤还冒着热气,一旁的盘子盖着盖子。 木俪揭开盖子愣住了,这是满满一整盘石榴籽,红艳艳的像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想必这是木建国亲手扒下来的吧,一粒又一粒。 木俪心里暖暖的,捏起尝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感觉好似电流在心底流过。 这时老爸回来了,手里正拿着一袋子芝麻烧饼。 刚出炉的烧饼还带着糖焦味,锅炉味,香味瞬间满屋。 “真是太不容易了,在这里还能买到老家的芝麻烧饼,我没忍住,趁着刚出炉,连吃了两个,来吧,这汤最配芝麻烧饼了。” 木建国满脸笑嘻嘻,连忙给木俪盛了一碗汤,木俪没有说话,接过烧饼尝了一口。 是老家的味道。 排骨汤也是够滋味的,一口汤一口饼,木俪忍不住闭上眼睛回味。 木俪从来不哭,打小时候起,木俪就不会哭。 有时候她也很想知道落泪是什么感觉,但现在心中隐隐作痛,始终也没有落下泪来,不过却挡不住,心里仿佛有一条虫子爬来爬去。 老爸或许是真的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活无赖,不再是那个不负责任男人了。 木俪本来已经吃了一肚子的东西,现在还是把这碗汤喝完了,这块饼也一点不剩。 或许,她也想尝一尝爸爸做排骨汤是什么味道。 这个时候,木建国又问:“木俪,你现在手里还宽裕吗?” 听了这话,木俪又觉得有些不对,问:“你又怎么了?还要钱。” 木建国犹豫了好一会,又说:“……没事没事,不用不用,我现在也有工资。” 木俪这才作罢了,吃过饭又上班去了。 木俪走后,木建国心底的小虫子又开始爬来爬去。 其实木建国这次离开农场,也是为了躲债。 木建国之前是个老赌鬼,最夸张时,在牌桌上一夜就可能输掉一年的积蓄。 输了借,借了再输,这样的日子折腾了几年,木建国把老家的房子也输掉了,于是发誓再也不上牌桌。 不过他也没有了名声,牌风不好,擅长赖账,在当地也没有人也愿意再跟他玩了。 后来,他来到外地工作,农场里也没有人跟他玩牌,时间久了,他的毛病又犯了,倒是又迷上了赌球。 这次他出来,也是为了躲一躲农场的工友。 他之前借了工友的钱,结果赌球全部输掉了,说好的这个时候要还,可是木建国手里哪有钱,撒丫子找了个理由请了个假。 木建国在家里转来转去,心里的痒痒虫仿佛在啃咬他的血肉。 出去买烧饼的时候,木建国也注意到了附近的体彩站点。 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萌生,这次,这次我没准就能赢回来。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深。 木俪的床头柜里,此刻正放着陆雨筹集来的现金,那是用来为小指头做手术的钱…… 第23章 这个叫父亲的男人 在父亲木建国面前,木俪永远都只有被骗的份儿。 她很心疼,也很懊悔,她为什么会再一次轻信了这个男人? 木俪下班回来之后,正准备带上所有的钱去交手术费,这时却只看到了一个空空如洗的盒子,而此时木建国不见了人影。 木俪立刻明白了,她的腿突然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哭过,不会哭。她只是觉得大脑恍若雷击,一片空白。 小指头该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才凑够了手术费,这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又气又恨,可怜木俪急救室哭不出来。 此时的木建国正在彩票站里等着结果出来,心里又急又恨,眼睛是又红又圆,他已经输了一轮,这轮要是再输了,一切都完了。 桌上的啤酒瓶子已经堆了一堆,木建国都快把手里的花生米捏碎了。 耳边充斥着议论声、嘲弄声,乱哄哄的好似苍蝇的老窝。 木建国的心里恐怕比苍蝇的老窝还要乱,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闪过一道雷击,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他像个躯壳,游走在大街上,走到了木俪家附近时,又折返回来。 他还是知道要面子的,双腿不停使唤,心底里是再也不敢再回木俪家了 木俪失魂落魄地出了家门,不料正好撞见了木建国,那一刻她的双脚好像黏在了地上。 木建国偷了她的钱,她本来应该十分生气。 可是见到了木建国,木俪反而感到十分害怕。 纸已经包不住火了,木建国凑上前去抓住了木俪的手,开始一个劲地道歉。 “钱是我拿的,这次我真的差一点就可以赢了,真的就差一点,我本来可以给你分好一大笔。” 木建国猩红的醉眼望过来,木俪感到手被他抓得很疼。 酒味,混合着烟味,以及各种食物的杂乱气味。 这种味道顿时让木俪感到恶心,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又把她拉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最害怕这个男人。 木俪此时只想尽快摆脱这个人,尽快逃离这里。 她不停地在原地转圈,急得像个飞速的陀螺。 “你把我的钱抢了……是给小指头救命的钱……” “救命的钱?小指头是谁?” “小指头是诊所的小狗……” 听了这话,木建国好像松了口气,又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一只狗罢了,老爸再给你买一只就行了吧。” “不许你这么说……”木俪还是试图挣扎开来。 “好好好,不买不买,回头我给你出钱,一定帮你治好,你现在还有余钱吗,有的话,能不能再匀给我点,我下一把一定能翻盘。” 木俪听了脑子一懵,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路人们纷纷开始围观起来,伴着嗡嗡的议论声,木俪感到脑子快要炸开一样。 路人们各个都在旁观,又或者匆忙走过。 “放手,你是谁?”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陆雨。 本来约好要一起去交手术费,陆雨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木俪的身影,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一路找了过来。 陆雨见了这副架势,心中早就已经升起三丈火焰,一脚踹在了木建国身上。 “你是谁,我是她爸。”木建国醉醺醺地说。 “是吗?”陆雨只好又问木俪,可是木俪急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在转圈,她分明是在转圈。 陆雨想起听蓝晴说过,木俪如果是在转圈,要么是高兴吗,要么是紧张害怕。 “放屁!你是他爸?她在转圈就代表很不舒服,你会不知道?” 没等木建国的回答,一脚又踹了过去。 这一脚更重,木建国直接滚在了地上。 木建国晕晕乎乎地还要还手,说是迟那时快,陆雨又补了一脚,木建国直接晕晕地倒在了地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拉起木俪的手便跑开了。 直到跑出很远,木俪才敢回头看一眼,木建国大概是醉倒在了街上,在原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陆雨看出了木俪的担心,说:“放心吧,没事,我下手不重。” 两个人一直回到了诊所,木俪还是一句话不说。 这也吓坏了蓝晴,听蓝晴讲完了来龙去脉,蓝晴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为了安抚木俪的情绪,蓝晴决定先让木俪住在可乐之家的值班宿舍里,为了方便轮班照顾寄养在这里的动物们,蓝晴单独腾出了一间房当作宿舍。 爷爷蓝鹤同也大力支持,他巴不得这里有些人气,有些动物气。 可是木俪却怎么也不说话了,也不吃东西。 小指头仿佛看到了木俪的心事,它跳着跑着绕在木俪的身边, 可是木俪反而开始躲着小指头,蓝晴猜到了木俪的心思。 木俪感觉愧对小指头,她肯定会觉得因为她的责任,小指头才没有办法手术。 何况那笔钱也是陆雨带着大家一笔一笔凑出来的啊。 钱不多,但是凝聚了太多人的心意。 小指头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它只是汪汪地叫着,声音越来越小。 泪汪汪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头,仿佛都在说,它多么希望木俪能够回应它一下。 小指头可是木俪的心头肉,连小指头都没有办法让木俪开口。 众人也无计可施了,一个个愁眉苦脸。 蓝晴犹豫许久,考虑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木俪的妈妈,但又怕让妈妈徒生担心。 这个事情又不好报警,就算是警察带走了木建国,钱也追不回来了。 蓝晴的脑袋仁飞速地转圈,几乎要转出脑浆子了。 一连两天,木俪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雨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他这两天他待着可乐之家值班,晚上就在前院爷爷的堂前打个地铺。 蓝鹤同看着陆雨感叹,年轻真好,爱情真好。 陆雨被说得很不好意思,蓝鹤同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胡子说:“这有什么,疼女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想想她的心思,她在意什么,甚至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漂亮的东西。” 陆雨听了一头雾水。 木俪又喜欢什么呢?这个实在是不好想。 但要是说她在意的东西,毫无疑问,现在最重要的莫过于小指头了。 “喜欢什么呢?……”陆雨顺间化身成了打坐的一休。 “用心,用心就对了,只要用心,永远不会留下遗憾。”蓝鹤同又笑着说,微笑的背后,蓝鹤同仿佛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时光。 陆雨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跑没影了。 后院里的石榴树还没有结果,这个季节距离石榴长成还要几个月。 陆雨跑了很多的地方,才买到这颗石榴。 院子里,陆雨开始一粒一粒地扒着石榴。 一,二,三,四,五…… 木俪好似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悄悄地来到窗边看着。 数到了十之后,陆雨又开始从头数,这次他唱起了童谣。 一,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二,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梳小辫。 三,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吃饼干。 四,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 五,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 陆雨故意装作不知木俪在偷偷看着,念着熟悉的歌谣,不时地瞥一眼木俪。 这首耳熟能详的童谣和陆雨老家的版本旋律都是相同,但词并不一样。 念着念着,竟然忘了词。 陆雨掏出身上的小本本,准备偷偷看词。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木俪的声音。 “五,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来跳舞。” 熟悉的歌谣让木俪想起了无数个儿时的下午。 在木俪还不能数到十的时候,妈妈教给了木俪这个童谣。 伴着暖洋洋的阳光,木俪就是唱着这个歌谣度过了无数个下午。 等待的感觉,让她感到十分踏实。 “你怎么会唱这个?”木俪有些惊讶地问。 “天底下的小孩恐怕都会唱这首歌吧。”陆雨笑着说。 其实陆雨是怎样的得知了这些事情呢? 陆雨没少费了功夫,木俪妈妈的妈妈在一所大学的食堂工作。陆雨借口他是学生会干部,这次是学校安排来对奖学金获得者的家庭进行采访。 为此他还专门伪造了一封学院的介绍信,大红的印章盖着,煞有介事。 陆雨陪着木俪妈妈削了一个下午的土豆,听木俪妈妈讲了很多关于木俪的故事,其中也听到了这首歌谣。 木俪这时看到了陆雨手中的小本子,原来上面密密麻麻地正记着歌词。 “那这是什么?” “小时候唱得了,我忘了嘛,所以记下来。”陆雨连忙心虚地把本子藏了起来。 “那你说,后面是什么?” 陆雨想了想说:“六,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六个小孩吃石榴,吃石榴吧你。” 刚扒好的石榴籽被推到了木俪面前,木俪尝了一口,又开始动手剥起来。 一粒又一粒…… “你爸的问题,并不是你的错。放心,小指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钱没有了,我还可以再筹,总之,一切往前看。”陆雨说。 木俪听了这话,又有些愁绪,又说:“可是该怎么办呢?” “相信我,总之会有办法。”陆雨说,其实陆雨哪里有什么办法,他不把自己卖了就算是万幸了。 这个时候蓝晴突然来到了可乐之家。 “我有办法了,小指头可以做手术了,免费!”蓝晴的手里正攥着一份检查报告。 正是小指头的术前检查。 原来蓝晴找到了冯老总,百般劝说,打动了冯老总,让他免费为小指头包下手术费用。 当然冯老总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的条件是要把这个案例好好宣传,小指头也得成为他们的宣传大使。 蓝晴答应了他。 木俪听了开心地又原地转圈,她抓过一把石榴放心嘴里,脸上全是幸福和开心。 大概是留意到蓝晴和陆雨都在看她,木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石榴要大把吃才好吃,不信你们试试。” 小指头的手术主刀人物仍旧是落到了蓝昆头上,幸好手术很顺利。 一天又一天,它渐渐地康复起来。 蓝晴在短视频账号上发了很多关于小指头的视频,它的励志故事传得越来越广。 冯老总也很得意,让医院的全部员工每天转发一次关于小指头的视频。 朋友圈里,天天是铺天盖地。 眼看小指头的腿已经可以下地了,这时木俪万万没有想到,小指头原来的主人又找了过来。 那个男人又来到了诊所,带来了小指头之前的玩具,提出可不可以让她把小指头带走。 “晚了。”木俪看到这个男人,突然又想起了伤心事,并不太想跟他说话。 男人吃了闭门羹,有些丧气。 这时他看到了小指头,蹦蹦跳跳,手术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腿看着也比之前轻巧了很多。 男人喜出望外,激动地在冲向前去。 可是当冲到小指头面前时,小指头却突然躲开了,好像已经不认识之前的主人了。 它一瘸一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木俪的怀里。 “小指头,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是老李啊。”男人喊着。 小指头汪汪地冲着男人吼叫,紧紧地挨着木俪。 “大概是因为你抛弃了它,心里还有些害怕你吧。”木俪说。 男人失望地低下了头,半晌他又说:“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你们把它治好了?” “手术很顺利,过一两个月估计小指头就会像其他的狗狗一样了,它也可以健康长大。”蓝晴这时走了过来。 小指头经过手术之后,精神头好了很多。 “如果不能要回来,我想带它回家两天可以吗?”老李这时又向木俪请求, 蓝晴听了实在忍不住了,说了句公道话:“自家的孩子就交给了别人,人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了感情,这个时候又来找恐怕是不公平吧。” 木俪一直没有说话。 “是不公平,很不公平。我保证,带它我回家看看,两天之后我就带回来,接着还是由你们养着,怎么样?其实,我只是想让我女儿见上它一见,我女儿可能时间不多了……” 老李的一口气说了很多,嗓音开始有些嘶哑。 语气里的伤心好似是浸透了喉咙,憔悴而无力。 第24章 厄运专挑苦命人 小指头是不幸的。 小指头出生的这个家庭同样降临了不幸。 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老李叫李丰年,是个人民教师,他的爱人同样也是教师。 小康之家,两个人也是琴瑟和鸣,女儿刚刚上了大学。 两个人都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马上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这个时候,他们的女儿诊断出了癌症,血癌。 噩耗像寒冬腊月的北风,瞬间为这个家庭冻上了一层冰霜。 女儿李聆铃在大一那年接受了骨髓移植,不久后,聆铃康复得就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风平浪静,日出东方。 一切欣欣然向上发展,李家这条小船也重新扬帆起航。 那个时候,老李夫妻两个以为他们的宝贝聆铃真的会像少数人一样,彻底治愈,开开心心地度过一生。 可是深水之下,病魔却从未歇息。 移植之后,这毛病就像看不见读秒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 三年的时间,聆铃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 之前她一直希望能够学习舞蹈,可是父母一直想让她将来做一个教师。 因此,大学的她念了师范专业。 一场大病,她决定重拾梦想,父母也改变了想法,全力支持聆铃的想法。 三年的刻苦训练,她考了舞蹈学院的研究生。 然而就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再次病倒了。 第二次骨髓移植的效果并不理想,聆铃一直在生死线的边缘挣扎。 至少李老师始终没有放弃女儿。 最近,女儿一直在青城市肿瘤医院住院治疗,李老师一直在这里陪伴,本来就十分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积蓄了。 李老师来青城的时候,顺便也带上了小指头。 但谁又能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谁又能想到小指头这个时候也检查出了恶性肿瘤。 李老师的背佝偻了,肩上已经禁不住再落下哪怕是一片羽毛。 无奈之下,他只好想办法把小指头送人。 小指头是在李老师家里出生的,它妈妈也是李老师家里的一员,不过已经去世了。 小指头也像是他的孩子啊。 李老师愁眉苦脸地说:“我也不愿意把小指头送给别人啊,谁又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大风大浪,这个男人都扛过去了。 他没有放弃女儿,可是却没有办法再顾及小指头了。 木俪听男人讲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其实而言,小指头的命运又何其相似。 李老师家里原来的母狗汪汪,从十几年前开始就跟着他们一家了。 在某个夜晚,汪汪遇到了她的白马王子,后来就有了孩子。 可是那个白马王子,从此再也寻不见。 是啊,往往是这样,那些错以为是爱情的瞬间,那些抛下孩子离去的父亲。 小指头也是个得不到父亲的关爱的孩子。 汪汪在生完孩子之后,身体开始变得异常虚弱。 小指头在同伴的排挤中长大了,它努力对抗着命运的不公。 木俪感觉她和小指头的经历,何尝不是有些相似? 不过不同的是,无论是小指头还是聆铃,都有一个好父亲,而她没有。 看着同样在与病魔抗争的聆铃,李老师实在难以启齿,他不忍心告诉聆铃自傲指头病重的事情。 可是聆铃足足有两个星期没有见过小指头了,她整天追着老爸问来问去,李老师感觉快瞒不住了。 前两天,聆铃的情况很不好,她的身体虚弱不堪,很难再去忍受化疗的痛苦。 每一方空气仿佛都令她恶心,夜里醒来之后,她再也睡不着了。 她告诉老爸,我想见见小指头。 李老师答应了女儿。 所以李老师到这里来,是想带着小指头去见聆铃。 “你是个好爸爸,带它去吧,我跟你一起,也可以帮你照应着。可以嘛晴姐。” 木俪转而又征求蓝晴的意见。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跟你一起吧,正好诊所也没有什么事情,后院有陆雨他们看着。”蓝晴说。 木俪满意地点了点头。 路上,李老师一直是愁眉苦脸,好像还有什么顾虑。 “怎么了吗?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李老师。”木俪问道。 “我在想,小指头生病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女儿。” “为什么不要告诉呢?怕她担心?”木俪又问。 李老师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木俪又说:“我想,还是告诉比较好吧,更何况小指头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它现在活蹦乱跳了呢。” “小指头真的可以痊愈吗?”李老师忍不住摸了摸小指头的脖子,小指头似乎已经开始记起了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抗拒李老师的亲近。 “虽然不能保证不会复发,但手术很及时,可能性不会很大,希望它会越来越好的。” 李老师点了点头,脸上透出了一丝欣慰。 “所以其实可以告诉聆铃,有时候我们总会轻易想象病人会很脆弱,其实反而可能恰恰相反,是聆铃在亲身面临这一切,她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可能比我们能想象到的都更加真切,更加差劲。不是吗?” “是,她在面临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一切。”李老师不自觉叹了口气。 “不过,我相信她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小指头的故事或许对她来说是更好的鼓舞。”木俪又说。 李老师点了点头,又去跟小指头说话:“小指头,要见姐姐了,还记得姐姐吗?想看姐姐跳舞吗?你们一起跳舞好不好啊。” 小指头汪汪地叫了两声,好像是听懂了。 木俪笑了,这些都被蓝晴看在眼里,她本来还担心木俪单独出来会遇到什么事情。 但木俪的表现远远超出蓝晴的预料,句句话都说在了李老师的心坎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木俪平和温柔了许多,更加包容。 或许是她被李老师打动了。或许这变幻莫测的世事让她看到了不同的人生,理解了人人各有无奈。 或许,人往往就是如此。 有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就像木俪。往往也是如此,有时一夜之间就变老了,就像李老师。 蓝晴静静地看着木俪,反而心里踏实了很多,一切就都交给她吧。 他们终于来到病房,反而没有看到聆铃的身影,病床和桌子上整整齐齐,好像是专门整理过了。 李老师立刻慌了,追问一旁的病人有没有看到聆铃。 这时聆铃突然从帘子后面现身,一把抱住了李老师,知道一会李老师要带着小指头过来,聆铃早就在等着了。 “爸,小指头呢?” “调皮,你吓我一跳,小指头在楼下花园,你现在可以下去了嘛。”李老师惊魂甫定。 “当然可以。”聆铃扮了个鬼脸。 蓝晴和木俪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聆铃见到他们的时候就是一笑,嘴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叫着。 聆铃,多好听的名字啊。 听着她笑,就好像是在聆铃。 得知小指头刚刚做完肿瘤手术之后,聆铃愣住了,好久没有说话。 她反复看了看小指头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的脸。 大家一时都不敢打扰。 这时木俪拿出了小指头之前的视频给聆铃,视频里面包揽了小指头后来的各种生活。 比如,它曾经拖着冯晨为它打造好的义肢小轮车在诊所里跑来跑去,迎来送往,令人捧腹。 当然还有小指头刚手术后的画面,它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之后,小指头开始练习走路,康复训练,一次次失败摔倒,一次次又爬起来。 打不倒的小指头终于开始重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在诊所里跑开了。 玲玲看得孜孜不倦,时而揪心,时而笑得不行。 直到确定小指头现在没有大碍之后,聆铃才对小指头说:“干得漂亮,你比我要厉害,姐姐也要向你学习。” 李老师听了,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聆铃又对蓝晴和木俪连连感谢,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爸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他心里有什么事总喜欢自己憋着,谁也不告诉,硬抗也得抗下去。这次还是要多亏你们了,我替我爸,再谢谢你们。” 聆铃又朝老爸扮了个鬼脸,李老师也是无奈,无助地耸了耸肩。 都说女儿是老爸的贴心小棉袄,又说是老爸上辈子的情人。 在聆铃身上,倒是体现了两者完美的结合。 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对于李老师的了解确实准确,让蓝晴也无话可说,接着上辈子的情人又从她身上跳出来,拿捏的李老师无以反驳。 聆铃又对老爸说:“你应该早告诉我的,我是个大人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李老师说。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聆铃又是一笑,这笑好像是百毒不侵。 大概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聆铃的脸色苍白,不过笑的时候红晕就会立刻浮现。 天上的云朵就算是再怎么喜欢躲猫猫,也不会这么调皮吧。 小指头很快和聆铃重新熟络起来,它仿佛是从聆铃身上的注射创口上嗅到了伤口的味道。 呜呜地冲着聆铃叫着,大概是在担心。 “姐姐没事,你怎么样啊,还可以跟着姐姐一起跳舞吗?”聆铃说。 “等你好了,以后你们继续一起跳舞。”李老师说。 “以后?哪里还用等得到以后?”聆铃又是一笑。 聆铃径直走向了花园的中间,拉伸了下筋骨,李老师见了心里难免一惊。 “你慢点!” “想跳,随时不就可以跳吗?” 聆铃拉开了架势,舞步走起,四肢随之舒展开来。 “小指头,还记得不?” 熟悉的舞步仿佛唤起了小指头的记忆,它跑上前去,绕在聆铃身边配合起来。 “小心!”李老师看着提心吊胆。 聆铃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周围的时间仿佛安静下来了。 灵活的步子再次重现,小指头激动地跳来跳去。 听风的细语,听鸟的歌声。 起舞的时候,人恐怕也融入了风,风又试图托起人。 水一样的流动,风一样的轻盈,此刻都在聆铃的身上浑然天成。 蓝晴虽然不懂舞蹈,但是这时竟感觉如此宁静,美好。 是啊,如果想,何时不可以起舞呢?何处不可以起舞呢? 李老师的表情也终于放松下来,静静地欣赏女儿的舞蹈,他也是好久没有看过女儿跳舞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聆铃和小指头在时间的缝隙里,旋转,忘我。 众人都没有靠近,所以众人都没有注意。 聆铃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熠熠闪光。 泪珠里面包含的,不再是伤心和绝望,更多的还有开心和幸福。 有风的地方,泪珠也会转瞬即逝,风会带走忧伤。 有阳光的地方,泪珠都会闪出的晶莹的光。 在往常小指头和聆铃的配合中,旋转也是高难度动作。 此时小指头也尝试着站立了起来,紧紧地挪动着小腿,跟随着聆铃转动起来。 这一幕看得大家哈哈大笑,木俪连忙掏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然而这时,小指头的腿一软,立刻倒了下来。 聆铃这下分了神,动作没有坐稳,也闪了一下。 她们几乎是同时摔倒在了地上。 李老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起了聆铃。 “没事吧。”李老师慌忙检查聆铃有没有受伤。 聆铃扶起了小指头,看着小指头也没有大碍,又说:“它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跳得酣畅淋漓,聆铃的心情是好了很多。 “不用担心我爸,倒是小指头的病治好了,你以后一定要把小家伙照顾好,打出生开始,它就一直陪着你还有我妈,多好。”聆铃说。 聆铃说完道别上楼去了。 李老师陷入了深思。 他心里明白,聆铃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如果以后她不在了,接下来的日子,谁陪着他们过呢? 或许聆铃从一开始就察觉出了不对,怀疑小指头出了什么事情,她想见小指头一面的原因也在这里,确认小指头平安无事。 蓝晴心里感慨着,这个小棉袄对父亲了如指掌,但是她心里藏着的心思又有多少呢? 其中又有多少连父亲也不知道呢? 第25章 这烟火人间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们得知,小指头重拾了新技能。 它每天开始练习打滚,转圈,以及各种专项舞蹈动作,康复得也一天比一天快。 过了几天,李老师送来了小指头。 他是来道谢的,距离上次见面并没有多长时间,但他像是憔悴了半生。 嘴唇干得像爆裂的树皮,眼窝像深深凹下去的树洞,好像是一个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躯壳。 聆铃最近患上了并发症,李老师一直守在床边。 他信守诺言,这次是来把小指头还给木俪。 小指头来了之后,就在诊所里秀了一段舞蹈。 各种花式动作,不知道是怎么练成的,这个小明星立刻吸引了诊所里所有人的目光。 木俪被逗笑了,乐不可支。 可是冷静下来,木俪却犹豫了。 她对着小指头看来看去,抱了又抱,终于还是放下了。 “你还愿意养着它嘛?”木俪问。 李老师愣在了原地,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还愿意养着它嘛,继续养着它。”木俪又问。 蓝晴这时才明白了木俪的意思,她上前又悄悄地问木俪:“你确定?你能舍得嘛?” 木俪点了点头,其实舍得当然还是不舍得啊,不过小指头本来也是属于那个家,就像小指头的“舞蹈”,那也是镌刻在它记忆深处的美好。 “这也是聆铃的心愿吧,现在它也渐渐康复了,我们也能够放心。”木俪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舍。 “真的?”李老师的惊讶溢于言表,他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 “希望你这次不要再把它送人了。”蓝晴打趣说。 “不会了不会了,一定不会了。就是,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李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说。 “不用谢,好好待它,是不是木俪?”蓝晴拉住了木俪的手。 木俪的不舍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脸上却藏不住,她点了点头,没有去看李老师,恐怕自己会反悔,也没敢去看小指头,又怕会心软。 零食,玩具,日用品。 木俪闷着头整理了一大堆,像是青春期密谋离家出走的孩子。 小指头的东西都交给了李老师,等到李老师出门之后,木俪一直送到他们上了车,这才离去。 一路低着头,木俪刚刚走进诊所的门口,又停住了脚步。 仿佛是有心电感应。 这时门外传来了汪汪的叫声,急切又激动。 是小指头。 木俪再熟悉小指头的叫声没有了,稚嫩又有些嘶哑。 木俪冲出门去,远处小指头 小指头腿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它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快速地飞奔过来。 木俪蹲下身子的那一瞬间,小指头便扑进了它的怀里。 “走吧走吧,这次你真的要走了,要回家了。” 木俪轻轻地抚摸着小指头,小指头兴奋地绕着木俪转来转去 这大概是木俪的天赋,她不从小不擅长和人互动,但是和动物相处起来却十分舒适,可以快速和动物建立关系。 她是大概是一切动物的好朋友。 小指头依旧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径直跑进了诊所里。 或许它早就把这里当做它的家了。 木俪始终没有走进门去,她缓了缓站在原地说:“出来,出来。” 小指头似乎从未见过木俪这般正经严肃的样子,于是有些不知所措,它也愣住了,在原地呜呜地叫着,好似是在哀求。 “出来,跟着李老师回家去,要不然我永远不会见你了。”木俪指着李老师又说。 小指头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不理解,它慢慢地出来,往外走去,并不是地想回头看看。 “走。”木俪干脆回过头去,不再去看它。 小指头这才渐渐地远去了,木俪好像看到,小指头的眼角分明落下了一滴泪。 木俪还是没有哭,但是她觉得眼角湿湿的。 小指头走后,木俪又问蓝晴:“晴姐,落泪是什么感觉?” 蓝晴看着一脸不解的木俪,不知该怎么回答,反问她:“你感觉呢?” “当情感激发,大脑就开始处理,情感处理中枢的杏仁核开始释放升压素,促进泪液分泌,此外还有内啡肽,也是一种可以镇痛的制剂,从而使情感变得更加强烈,容易使人产生泪液反应。与此同时,大脑的杏仁核还可以影响下丘脑,刺激它释放促进皮质醇和去甲肾上腺素的化学物质。因此,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哭泣会让人感到疲惫和精疲力尽,因为身体经历了一种强烈的化学和情绪的冲击。” 木俪说了一大堆,听得蓝晴云里雾里。 “简单来说,这就是落泪的感觉。你也应该知道,有些狗狗在感到孤独、害怕、紧张、悲伤或高兴时,也会通过流泪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想道理应该也和你刚才说的巴拉巴拉那一大堆很像。”蓝晴说。 “可是小指头落泪了,我没有落泪。我也想知道,落泪是什么感觉。” 木俪低着头看向地面,蓝晴晓得,这是木俪紧张的表现。 “那你刚才是什么感觉呢?”蓝晴问道。 “我好像感觉心里酸酸的,眼睛胀胀的,心里慌慌的,有些感觉喘不过气来。”木俪一板一眼地分析道。 “这就是落泪的感觉,你刚才已经体会到了。”蓝晴说。 木俪听了若有所思,她的脑海里又划过刚才小指头回头的身影。 “如果我要是刚才流泪了,小指头看到是不是也会心里好受一些吧。”木俪微微叹了口气。 蓝晴听了,心尖突然软了一下。 木俪向来是这样细腻的,她表面上看起来可能永远是这个表情,但是心里有万丈沟壑,也有小溪潺潺。 “不一定啊,如果小指头看到你很伤心,没准会更伤心呢?”蓝晴劝慰木俪说。 “可能也是吧。” 木俪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两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木俪突然释怀了。 她之前看事情往往习惯于把是非对错分得泾渭分明,所以开始她十分讨厌抛弃了小指头的李老师。 可是后来,她又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父亲,无奈而又坚韧的父亲。 人间事,大概皆是无奈。 人世间,大抵都是心向温暖。 偏偏对于她来说,温暖却来得太迟。 木俪回到家后,又想起了父亲,父亲带来的石榴还没有吃完,在阳光的照耀下,成为一抹鲜亮的颜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想再看到这个石榴,这会无时无刻地提示她父亲曾经来过这里。 自从那天之后,她不知道父亲去了什么地方,手机上只留下一个父亲的短信。 “女儿,对不起,放心,我给你挣钱去,我一定加倍还给你。” 类似的话语,他说过很多遍。 他对老妈也说过很多遍。 那一字一句,不是文字,长得分明像是赌鬼化身的小虫,爬来爬去,阴魂不散。 木俪走过去把石榴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想,尽快忘掉这令人烦恼的一切吧。 自从诊所的寄养也无开通以来,形形色色的主人来到此处,又匆匆离去。 可乐之家里,毛孩子们也一次次来到,又离去。 蓝晴好像看到了这个城市里别样的世界。 自从上大学开始离开这里,她对这里已经感到陌生。 如今,透过这个可乐之家,她却看到了别样的家乡,别样的人。 这里曾经住过雪碧,在无数个深夜里,雪碧的主人,那个姑娘方暮的身影曾经在这里徘徊停留。 小指头曾经在这里装上了义肢,肆意奔跑。 这里,留下了太多回忆,或者美好,或者感伤。 可乐之家彻夜的灯火依旧如斯,始终相伴。星夜降临时,这里藏起了多少心事,等待着蓝晴一一揭开。 不过,随着寄养业务越来越繁重起来,有时也难免有纠纷。 遇到吹毛求疵的主人,看着自家的毛孩子在别的地方住了一两个月,总觉得哪里看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它是不是瘦了?我怎么看着它有些不开心呢?是不是没有人陪你玩? 它的毛是不是掉了? 他们往往焦虑地打量着自家的毛孩子,那种神情像是老奶奶又看到许久未见的孙儿归来,又是惊奇,又是陌生。 你怎么又瘦了?瘦了! 哪怕是胖成什么样子,老奶奶咋看也都会觉得瘦了。 对于这种情况,蓝晴一贯的坚持还是如此,客户就是上帝,毛孩子就是宝贝。 但是这些客户之中,其中最为难搞的,还要数房东杜梅莫属。 前段时间,杜梅应妹妹的邀请去住了一个多月。 妹妹嫁到了南方苏杭,有山有水好风景,杜梅欣然前往,临走前把她的俄罗斯蓝猫小杜送到了可乐之家,反复交代蓝晴一定好照顾好小杜。 杜梅游玩一遭回来之后,气色好了很多,逢人就说,江南景好人好水好。尤其是江南水养人,你们看我现在是不是皮肤都好了很多。 听者无意,乐得奉承她一个欢心,一个个都说,真的是啊,白了很多,也水灵了很多,你要是再住一段时间,恐怕都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杜梅听了十分受用,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笑完之后往往会接着说,哪里啊,有机会你们也去,个个都变成十八岁大姑娘了。 她来接小杜的时候,一身风光,进了诊所就开始对着镜子照起来,又说:“江南水好,不胖人。” 蓝晴悄悄吐了吐舌头,说:“看着你倒是瘦了很多呢,以后应该多出去玩玩,小杜你愿意带着就带着,不带放在我们这里,你完全可以放心。好山好水,不去玩玩多可惜。” 杜梅听了乐开了花,可是等见到了小杜,脸上的笑影立刻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杜梅刚把小杜带回家里不过一天,她又找了回来。 “怎么回事?看着哪里有些不对了呢?”杜梅恨不得把小杜身上的每一根毛都检查干净。 “小杜在我们这里吃得好睡得好,也不会和其他的动物冲突,乖极了。”蓝晴连忙解释道。 杜梅听了明显有些不悦,又说:“那是自然,我们小杜可是纯种的俄罗斯蓝猫,看着就像个小绅士,从来不跟人打闹,对不对,小杜?” 蓝晴连连笑着附和,这时杜梅突然惊叫一声:“我想起来了,它胖了吧,我说怎么看着不对。” “胖了?不可能吧。”木俪也有些诧异。 可乐之家的动物饲养都很规范,食量运动每天都有安排。 “怎么不可能?小杜可是我的心肝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胖了不好,它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杜梅说话的时候一句一个哎呀呀,听着肝都要颤出来了。 一口一个心肝,充满了宠溺。 “看着没有啊……”木俪还是有些困惑。 蓝晴赶紧拉住了木俪的手,不让她再说下去,谁知恰恰这句话触碰了杜梅的眉头。 杜梅直接拿出了诊所的体重秤,甚至拿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这是她离开之前特地为小杜称了一次,照片上面正是小杜当时的体重。 对比看来,恰恰是肥了一斤。 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蓝晴还是第一次看到杜梅有比木俪还要较真的时候,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它回家后是不是刚吃过饭,会不会是因为刚吃了东西,所以才……”蓝晴试探地说。 “吃能吃多少,就算是半斤,那也胖了半斤多呢,半斤啊那可是整整半斤,不是,足足半斤。”杜梅说的时候特地强调了一下“半斤”的重音。 蓝晴仿佛咽下去一百个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木俪突然俯下身子,摸了摸小杜的肚子。 不过一会,她的眉头立刻锁紧了。 “不对,小杜可能是吞了异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家里有少了什么东西吗?”木俪问杜梅。 杜梅一脸的不可思议,说:“怎么可能啊,没有少什么啊,我还没有要怎么样呢,你们该不会就想着要推卸责任吧?” “不行,做个b超看一下,要是有毒,可能后果会很严重。”木俪又说。 “你随便摸两下我就要做个b超,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杜梅一把又把猫抱了过来。 蓝昆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问询赶来,终于决定出手。 “我来看看。” 蓝昆又把小杜抱了回去,摸了摸小杜的肚子。 杜梅看这煞有介事的情况,也有些慌了。 蓝昆又对木俪说:“你判断得不错,知道该怎么做吗?” 木俪听了立刻会意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她拿着一些青草过来了。 半强迫地喂着小杜吃了下去,半晌小杜果然起了反应,开始呕吐起来。 “这是怎么了?它要是吐不出东西来,我看你们怎么办。” 杜梅怜惜抚摸着小杜,十分急切。 “吐不出东西来,我把剩下的草吃了。”蓝昆十分镇定。 此话一出,彻底让杜梅哑口无言。 蓝晴听了不免撇了撇嘴,心想老爸还真是个狠人。 这时果然就见小杜哇哇地吐出了一个椭圆的水晶石头,众人见了纷纷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东西?”蓝昆问道 杜梅心虚地回答说:“这是我出去玩的时候带来的纪念品,说是开过光的天然水晶石,可以辟邪。” 这下看来,辟邪与否不清楚,但差点要了小杜的小命。 杜梅冷汗直流,宽慰小杜:“没事没事,不用害怕,妈妈在,都是妈妈的错。” 话音刚落,谁知这时小杜又吐出了一块差不多的椭圆水晶石。 “怎么还有,你到底是买了几个?”蓝昆简直惊掉下巴。 “我也不记得几个了,反正也不贵,你看其实还挺好看的。”杜梅说。 小杜一连吐出了五个。 五颜六色,满满当当,总共是五个,估计这些加起来也有半斤了。 “女娲娘娘要是在的话,可以用来补天了。”蓝昆调侃说。 杜梅自知理亏,没有再说话了。 其实杜梅只是嘴上得理不饶人,是非她倒还是分得清。 所以这件事情之后,她逢人有时也会推荐别人来晴安动物医院,并且以后有事还会十分踏实地把小杜寄养在可乐之家。 最近的这段出行即是如此,杜梅的大儿子在北京新买了新房子,足有两百多平。 为了买下这个房子,杜梅也倾力相助,卖掉了她在集墨区的其中一套房子添置给了儿子。 那天,她兴冲冲地来了诊所,说要去儿子家里住一段时间。 她又兴高采烈地对蓝昆说:“那你说说,咱们做父母的,还能有什么别的心事啊,这下看着孩子在大城市扎了根,真是了了一个大心事。” 蓝昆连连称是,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蓝爸的心坎里,他也是真心替 “这下好了,儿子等着你去大城市享福呢?” 杜梅脸上笑得像开了花,嘴里却还是说着:“我不愿意去,谁让孩子一直让去呢,估计我在那带着也不自在。” “该去还是要去,” “那小杜就交给你们了!”杜梅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然而蓝晴在几天后却又见到了杜梅,她的脸像霜打的茄子。 第26章 小杜做了母亲 杜梅总共有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心尖肉。 她的老公早年在外地做生意,两个孩子都丢给了杜梅。 他一心想着做大做强,大概是因为他们家早年太穷了。 窘迫与辛酸中,杜梅就是这样带着两个孩子长大,好不容易都上了中学,省心了。 这个时候,老公挣了钱,家里换了房子,接着他们又在集墨买下了好几套。 可是老公却出轨了。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杜梅回了娘家。 刚在娘家待了一天,她就开始胡思乱想,放心不下家里的孩子,草草收了行李就回去了。 老公发誓会改,杜梅心软了。 第二次发现的时候,孩子正值高考之际,为了不影响到孩子,杜梅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从此之后,两人分居的日子多了起来,杜梅也把心思放在了 第三次发现的时候,杜梅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男人会改吗?男人不会改。 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 孩子大了,杜梅松了口气,离婚。 她把生命里的大多情感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两个儿子后来也十分争气,大儿子毕业后去了北京,成为了大公司的主管。 二儿子留在家里,生意做到了青城市各地。 母凭子贵,杜梅感觉她的好日子来了。 二儿子还未成家,大儿子的小孙子已经两岁了,她正想着去看望小孙子。 凭着杜梅的大嘴巴,在她走之前,她要去看儿子的事情不出两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杜梅走后,蓝晴特地交代陆雨和木俪,要小心对待小杜,毕竟找不到第二个像杜梅一般较真的主人了,当然,也不能辜负杜梅的信任。 不料没过一个礼拜,木俪就发现了小杜的不对劲。 小杜的食量变大了很多,按照平时的量,已经满足不了小杜。 吃完之后,小杜还会趁着放风的时间,偷偷把别的毛孩子饭碗里的食物一扫而光。 木俪惊呆了,杜梅本来就对小杜发胖的事情十分敏感。 木俪连忙称了一下,小杜胖了三斤。 整整三斤,这下杜梅来了之后,还不得发疯啊。 木俪立刻把情况告诉了蓝晴,蓝晴干脆把小杜挪在了爷爷的前院寄养。 这下小杜倒是没有办法抢别人的食物,可是一有机会,它就刷地窜到爷爷的屋里觅食,上下翻飞。 所到之处,兵荒马乱。 爷爷的房子经常变得乱七八糟。 眼看着小家伙的腰围越来越粗,蓝晴也是无计可施了。 这个时候木俪突然想起,小杜不会是怀孕了吧? b超之后,果然可以隐约看到胎心,大概三十天左右了。 肉嘟嘟的小生命,在小杜的肚子里一跳一跳,木俪看得惊呆了。 木俪之前看过很多案例,但是这次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亲自监听怀孕的猫咪。 第一次看到跳动的小精灵。 小杜也未曾做过绝育,早先蓝晴还曾经向杜梅建议过,可是杜梅执意不允许,觉得太过残忍。 按时间计算,小杜的怀孕应该是在离开之前,蓝晴想到这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万一要是小杜在这里怀孕了,蓝晴难以想象杜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又该怎么向她解释。 确定之后,蓝晴立刻告诉了杜梅。 没想到杜梅却是出乎意料得开心,电话里杜梅激动地说:“你们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小杜,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杜梅尖尖的嗓音仿佛快要从话筒里钻出来了。 蓝晴问到杜梅什么时候回来时,杜梅又好像有些不悦。 “我也想早回啊,就是走不开啊,儿子一直让我多住两天……”杜梅打开了话匣子,说个没完。 这下蓝晴更操心了,猫怀胎一般只有两月,若是再有个十多天杜梅没有回来,蓝晴要照顾得就是一堆崽子了。 小小的生意,却是操心的命。 蓝晴不得不更加谨慎,她根据杜梅的要求,制定了更详细的孕期计划,包括饮食,体检。 杜梅倒不是缺钱的人家,她在小杜的身上费尽了心思。 时间就这样过去,杜梅还一直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可是蓝晴再见到杜梅的时候,却愣住了。 蓝晴有时偶尔要出门去主人家里去接寄养的毛孩子,这一次,她竟然收到了一个青城市中心的邀请。 蓝晴早早地就到了市里,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杜梅。 她一个人在海边的台阶上坐着,静静地望着海面发呆。 蓝晴连忙冲上前去打招呼,可是杜梅见了蓝晴立刻有些无措,有些躲闪。 走得近了,蓝晴这才注意到,杜梅气色不同往常,头发显然是有几天没有好好打理,头发上的波浪已经没有了大海的势头,难得今天也没有擦上她艳艳的口红。 “什么时候回来的,就等着你来看看小杜啊。”蓝晴说。 可是杜梅却没有心思搭话,托辞有事就要走。 “小杜快要生了。”蓝晴又说。 “真的,什么时候。”刚刚准备离去的杜梅又折返回来。 “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我正好会诊所,要不要去看一眼。”蓝晴又问。 杜梅这时只好答应了。 杜梅平时活蹦乱跳,高调得像个大公鸡,如今这是怎么了?蓝晴也不免有些好奇。 车上,杜梅犹豫了半天,才向蓝晴说起了这几天的经历。 原来她早就从儿子那里回来了。 去北京的时候,杜梅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因此没有提前跟大儿子说。 大儿子临时要出差,杜梅到的时候已经走了。 家里只剩下婆媳两人整日相对无言。 想玩的地方没有去成,想见的人没有见到。 杜梅憋坏了,一个人回来了。 可惜杜梅要面子,她要去儿子家的事情已经邻里皆知。 所以她干脆也没有回来,她又想去市中心找二儿子。 二儿子在这里新开了个店,忙得天天见不到人。 杜梅无奈只好在青城市定了个酒店,每天闲逛,拍照发给朋友们和朋友圈里,假装还没有回来。 开始她还玩得很开心,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就像淡白水一样无滋无味了。 一边不能回家,一边孤独游荡。 杜梅也走不动了,几乎每天在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不管不问。吹干了她皮肤,她也没有心思搭理。 杜梅马上是快要六十的人了,她没想到竟然会把自己置于这副境地。 杜梅坐在副驾,几度欲言又止,蓝晴晓得她的心事,又说:“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杜梅点了点头。 蓝晴同样有些不忍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杜梅的心里也大概是有一肚子委屈。 “儿子是有心的,可是都要谋生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蓝晴叹了口气。 杜梅没有说话,在她心里,最不想的就是给儿子添麻烦,可是这下人也没见到,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其实她最引以为傲的也是她的两个儿子,她自然更不想听到别人说起她的孩子们。 “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杜梅又对蓝晴说。 蓝晴带着杜梅回了诊所,谁知木俪却是慌里慌张,跑来跑去 “你跑什么,别急,小杜还好吧,带我们去看看吧。”蓝晴拉住了木俪。 “小杜,小杜在生了。” 木俪说完就跑回了可乐之家,慌里慌张。 “生了?早产。”蓝晴喃喃道。 杜梅也是一个激灵,连忙追了上去。 小杜是第一次生产,可是它的年纪并不小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小杜仿佛已经筋疲力尽,目前生下了一只猫崽。 可是根据检查结果,小杜的肚子里总共有四个孩子。 不过一会,木俪开始助产,她在一旁按压着小杜的腹部,还在安慰着小杜:“没事没事,不急,咱们加油。” 小杜吸引了几乎可乐之家所有动物的目光,此刻蓝晴一众人等也围着它。 平日里尤爱清静的小杜,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场面,至于杜梅,她看着仿佛比自己生孩子的都要紧张,天气没有多热,汗已经流了一脸。 “小杜,没事,深呼吸,妈妈给你讲故事,从前有个母亲,父亲出海打鱼去世了,她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了,这天她告诉孩子们,你们都长大了,应该成家立业了……” 看着时间越拖越久,木俪只好打了一针催产。 小杜终于顺利地生产出两只小猫,小杜也筋疲力尽。 生出孩子的那一瞬间,杜梅哇的一声哭了。 她坐在地上,像个孩子。 杜梅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太难了,太难了,咱们女人太难了……当个妈妈太难了,以后再也不生了,不生了,好不好,小杜。” 杜梅看着小杜哭诉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到晚上,她都没有离去。 等到小杜缓过来之后,她一个人又坐在了秋千上,荡来荡去。 怎么荡,空荡荡的院子始终也泛不出一丝涟漪。 杜梅是不知道该回哪里? 白天人多,回家碰见了熟人肯定会问起来。 怎么没在儿子那里多待一段时间? 她该怎么说呢? 上午她才刚刚发了朋友圈,说是还在北京。 杜梅是实打实的要面子,这个时候真心不好意思出门。 蓝晴看着也没有辙,任由她安静待着。 这个时候,一声猫叫传来了。 小杜衔来了它的孩子放在了杜梅面前,喵喵地叫着,仿佛想让杜梅看到她应该多么地欣慰。 杜梅静静地坐着,小杜便也静静地舔着孩子。 偶尔,小杜会走上前来,用头蹭一蹭杜梅的腿。 “你现在也是妈妈了,小杜。”杜梅说。 小杜不知听懂与否,喵喵地回应着。 “母凭子贵,你有福了。”杜梅又说。 小杜仍然不解。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直到夜深了,杜梅才离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街上的动静,沿着没有人的小路消失在了夜色里了。 在夜里,有时反而能看到这个城市藏在角落里的微光。 安静的夜里,最容易藏得下心事。 但漆黑的夜里,心事也容易徘徊在心里,挥之不去。 这一眼望不透的黑夜,看不见心事,但是能看得到微光。 在夜色里奔走的不止他一个人。 杜梅走后,一个中学生悄悄来到了可乐之家。 他叫马晓,披星戴月,匆匆忙忙,他是为了来看一眼寄养在这里的马小皮。 马小皮是他捡到的一只中华田园犬。 大概是父母并不同意他收养,从两个周之前,他就开始把中华田园犬寄养在这里了。 可是寄养的费用对他来说并不少,他和蓝晴达成了约定,每天晚上会来这里帮忙打扫院子,这样马小皮就可以免费寄养在这里。 马小皮大概是世界上最勤奋的孩子。 每天放学之后准时回家吃晚饭,之后他还要练一个小时的钢琴,学半个小时的英语口语,之后再做一个小时的作业。 虽然初三,他的时间安排得比高三孩子还要紧密。 这一切一切结束之后,已经是十点半,接着十一点前,他会上床睡觉。 往往这个时候他会订一个闹铃,一个小时之后。 过了十二点,往往父母都已经熟睡。 这个时候他会悄悄地再穿上衣服下楼,骑着他的自行车穿过两条街,来到可乐之家。 马小皮养成了习惯,往往这个时候还在等他。 他陪马小皮玩一会,直到困得不行,又悄悄地回家去了。 两个人往往是边玩边打扫卫生,现在也是他训练马小皮的宝贵时间。 “小皮,把扫把给我拿过来!”马晓发号施令,小皮立刻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把东西衔过来。 在这个几近于孤独的夜晚,至少马晓并不孤独。 一般回到家的时候都快两点了,马晓只能再睡五个小时。 可怜的孩子,放学后,在黑夜里穿梭,上学后恐怕会因为上课打瞌睡被父亲骂了。 同样喜欢在夜间穿梭的还有冯晨,或者说,并不是喜欢,而是不得已。 宠物殡葬不是个讨好的生意,白天兼职跑业务。 往往都是等到天黑了,他才会进行宠物火化的工作,避免在白天招人嫌弃。 之后,他又会穿越大半个城市,为主人送去火化之后的骨灰或者由骨灰制作成的留念品,又或者是把宠物的骨灰送去安葬。 等一切忙活完,有时候也到了深夜。 有时冯晨还是睡不着觉,贷款的压力,满腹的心事,有时他会来到蓝晴爷爷的后院散心。 自从这里被改成了寄养中心,冯晨更加喜欢来这里。 是小时候的感觉,在这里让他感觉到放松和踏实。 冯晨在这里认识了冯晓,两个人仿佛很有缘,恰好同姓。 更重要的是,冯晨在他和他的冯小皮身上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冯小屁。 这天,冯晨带来了啤酒。 冯晓第一次喝了啤酒,一口下肚,他觉得脸上发烫。 “好像并不好喝啊。”冯晓有些嫌弃地说。 在这座盛产啤酒的城市,冯晓的点评倒是显得格外不同。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个外号,你猜是什么?”冯晨问。 “虎牙冯。” “不是。” “小马。” “不是。” “那我也猜不到了。” “冯小屁,跟你这只小狗的名字差不多。” 冯晓听了哈哈大笑。 “你怎么不把小皮带回到家里去,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很辛苦的。”冯晨又问。 冯晓摇了摇头说:“我妈不让我养狗,学习重要学习重要,儿子啊,你一定要好好复习,咱们去上最好的高中,将来还要上最好的大学,你是最棒的。” 冯晓学着妈妈的语气表演了一番,十分滑稽。 “其实我根本不是最棒的,我也成不了最棒的,我用比别人多两倍的时间仍然考不了第一,每天练一个小时候的钢琴,可是仍然弹得不好,别人都是小学都在学了,现在学还有什么用呢,我又不喜欢弹钢琴。”冯晓说。 “你已经是最棒的了,你是最勤奋,最体贴的,谁还能像你一样把冯小皮照顾得这么好呢。”冯晨说。 当初刚刚捡到冯小皮的时候,它瘦骨嶙峋,大概是长时间都没有吃饱过。 现在已经健壮了很多,而且已经被冯晓训练得很好了,基本的日常用词,它都可以听得懂。 “小皮,把这个啤酒罐扔了。”冯晨一饮而尽,把啤酒罐放到一边。 小皮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冯晓朝它摆了摆手。小皮立刻衔起了罐子,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还倒是就听你的话。”冯晨笑了笑,眼神之中竟然有些羡慕。 冯晓摸了摸小皮的头,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妈妈不同意啊。” 冯晓的神情好像一个电视剧里的富家公子,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追到了心目中的穷家姑娘,可是父母并不同意。 这恼人的夜晚啊。 第27章 夜晚下的可乐之家 冯晓绝对是个乖孩子,好学生。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不管他自认怎么笨蛋,怎么没有天赋。 他的成绩依然没有掉出过班里的前三名,妥妥的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他不清楚,为什么单单他的父母就是不满意呢? 偏偏是周末了,他又要去参加一个训练营,美其名曰是物理竞赛天才班。 我才不是天才,报这个有什么用。 得知妈妈已经报名的时候,冯晓悄悄在心里嘀咕了几句。 冯晓心里清楚,妈妈之所以想让他参加这个训练营,实在是指望他在今年的竞赛当中拿个奖,这样升学的时候,青城二中会优先录取。 拿了金牌,可以加二十分啊,二十分。妈妈曾经夸张地说。 可是冯晓心里清楚,他已经进入训练营好几个月了,可是感觉自己没有丝毫进展。 一上课,天书一般的文字和符号像嗡嗡叫着的蚊子扑面而来,冯晓听不进去分毫,心烦意乱。 重要的是,他也并不喜欢。 然而,妈妈不管,她说:“你要努力,努力就好了,多跟同学老师请教学习,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 真的吗?世上的事,只要努力就都能做好吗? 冯晓把这个功夫用到了他喜欢的宠物摄影上,不只是宠物,他什么都拍。 风物,人情,主要是动物。 冯晨看了冯小皮的照片,都不免有些佩服,练练称赞。 冯晨也拍照片,他早年在外面四处游历谋生时,曾经跟着一位师傅做了两年的摄影师助理。 他脑子灵,手脚勤快,虽然那个时候连大学也没有上过,学东西却很快。 一年时间不到,师傅就放手让他亲自掌机拍摄了,有时候是广告,有时候是电视剧。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图片摄影,喜欢那种定格于瞬间的魅力,每一张照片都好像是从记忆的梦境里提取。 不过后来,他就不再做这一行了,但是摄影的爱好一直没有放弃。 他只拍奶奶,奶奶现在记性不好,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耳朵又聋了,说话很难听清,况且就算是有时候听清了,她也记不得。 冯晨和奶奶的沟通方式后来就变成了拍照,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奶奶仿佛会从记忆深处被唤醒,笑着对着镜头摆出或者端庄或者温婉的姿势,羞勉地拍下照片,像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因此,冯晨从未放弃。 至于冯晓,他也学着效仿,把劲头都用到了冯小皮身上。 冯小皮自从被捡回来,每天的变化都藏在了冯晓的相机里面。 有时候冯晓会拿着之前的照片给小皮看,小皮看着那个瘦骨嶙峋皮毛脏乱的自己,往往会突然愣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世界上竟然还有与我如此相像之狗? 时间久了,它才慢慢相信与接受那是之前的自己,从此对 冯晓得知冯晨每天会记录他的奶奶。 于是冯晓也开始记录他的姥姥。 他是姥姥的心尖肉,姥姥是他的定海神针。 冯晓最美好的回忆都是在姥姥家里,因为姥姥从来不会催他学习,姥姥看着冯晓小小的背影趴在桌子上,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往往会对冯晓说:“晓啊,累不累啊,渴不渴啊,歇会吧。” 冯晓为了表现出积极的态度,往往会说:“姥姥,我不累。” 姥姥一盘又一盘的水果与点心,冯晓想让姥姥知道,他是认真的,他想听着姥姥的夸奖:“晓啊,小小的年纪有定力,将来一定有出息。” 所以开始的时候他往往一口不吃,直到后来,冯晓打开了美食的新天地,开始吃东西休息,想玩什么玩什么。 一上午的学习,换来在姥姥家里一天的闲适。 最快乐的,莫过于在姥姥家的周末时光。 在妈妈面前,事情往往是相反的。 妈妈总会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放弃,你要努力啊,不然将来怎么会有出息呢?我可不想让你像妈妈一样,做点小生意,辛辛苦苦,还是你想像爸爸一样,一辈子做个出租车司机,颈椎病带了半辈子。” 那有什么不好,冯晓往往在心里这样嘀咕。 一旦冯晓休息了一会,妈妈又说:“你看看小奔,拿了物理金牌之后,又去参加了数学竞赛,优秀的人一直在努力啊,咱们得抓紧赶上。” 随后妈妈又会递过来一种猕猴桃和核桃等等混合而成的奇怪果汁,据说这是妈妈特地请教了别的家长,她的孩子每天都会喝一杯这个,而他的孩子拿了奖金全国物理竞赛的金牌。 冯晓不确定拿金牌与和这东西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因果关系,但还是每次在妈妈的要求下,像喝药一样一饮而尽。 他早就喝够了妈妈的奇怪助脑黑暗料理,在妈妈这里,吃东西都变成了一种义务和要求。 所以他一直惦念着姥姥,这次他和妈妈说好,等到训练营结束回来之后,就去看姥姥。 终于熬过了训练营的艰苦日子,冯晓屁颠屁颠地回了家。 他追着妈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姥姥,什么时候呢? 妈妈有些躲闪,每次都找借口推脱了,冯晓嫌弃妈妈不讲信用,可是也没有辙。 后来的几天,家里一直沉浸在一种低气压的氛围之中,妈妈很少说话,爸爸一直表面平静,他习惯于从来不对妈妈的教育方针发表意见,这次也从来不发表态度。 冯晓追着爸爸问,什么时候去看姥姥呢? 爸爸也是沉默不语,让他听妈妈的。 直到又到了周末,冯晓实在是憋不住了,趁着深夜,他穿好衣服收拾好了行李,他准备独自前往姥姥家。 深夜里,他蹑手蹑脚地正要出门,却听到爸妈的卧室传来两个人对话声。 爸爸的声音好像充满了愁绪,长叹一声说:“孩子和姥姥的感情最深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早晚要告诉他。” “等他升学考试之后吧。”妈妈叹了口气。 “升学考试还有一年呢?你还想着瞒住一年?找什么理由?你没看到现在孩子已经起了疑心了。”爸爸的声音有些急切。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说,说他姥姥没了,孩子知道了怎么能承受得住,在影响了复习考试,两下里啥也捞不到。”妈妈说。 姥姥没了…… 冯晓突然愣住了,一不留神书包也掉在了地上。 动静引来了爸妈,他们出来看到冯晓也愣住了。 晴天霹雳,这下冯晓全明白了,他心爱的姥姥去世了,他永远也见不到了。 冯晓的眼神是呆的,傻的。 看着十分吓人。 爸爸妈妈也愣住了,说什么话冯晓都不应,只见他原路又回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他的眼泪哇的一声就落下了,蒙着被子哭了一夜。 妈妈担心他,在门外也守了一夜。 第二天,冯晓的眼睛都哭肿了。 “这件事情是妈妈的不对,妈妈应该告诉你的,你想做什么?我带你去姥姥的墓地看望她一下好不好,你想做什么都行,就是你不要不说话,看着你这样,妈妈也很难受。” 冯晓依然没有开口。 “我去上辅导了。”冯晓背着书包出了门。 他不想说话,他记恨妈妈,他怨恨妈妈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见姥姥一面。 不过,他更怨恨自己。 上次见到姥姥的时候是在医院,那个时候姥姥的气色还好。 冯晓问妈妈,姥姥怎么样了? 妈妈说,姥姥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冯晓不知道姥姥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他跟着妈妈守在姥姥的床边,就这样看着姥姥,他一直觉得姥姥好像有话要说。 可是他却不自觉拿出了书本,认真地做着练习题。 因为只有这样,妈妈才会满意,才会向姥姥夸他,姥姥也会开心,笑脸又在脸上浮现。 可是那天在医院里,姥姥一直没有笑,可能是笑不出来了?又可能是还有什么事情? 姥姥叫了他好几次,看着他在做题,姥姥又没有打扰他。 那天姥姥到底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呢?冯晓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他恐怕永远也无法知晓答案了。 冯晓在辅导结束之后没有回家,为了避免从辅导老师家小区的后门跑了出来。 夜色之下,灯火阑珊,游荡之中,双脚不自觉就走到了可乐之家。 冯晨此时恰好也在这里,冯晓一脸的心事。 “怎么了?”冯晨问。 冯晓没有答话,反而问道:“有酒吗?” 冯晨拿出了两罐啤酒,冯晓立刻大口地想灌进去,结果一不小心呛着了,连着咳嗽了半天。 “慢点慢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冯晨又问。 冯晓一饮而尽,他跟冯晨讲了姥姥的事情。 冯晨听了,仿佛一团阴云遮住了胸口,他没想到冯晓的心头压了这么多心事。 换过来说,这件事情放到他自己身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冯晓还要再喝酒,被冯晨一把夺了回来。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喝一罐就行了。” 冯晓感觉脸上热乎乎的,心里凉凉的,嘴里是苦苦涩涩的。 “我知道人为什么喜欢喝酒了。因为酒是苦的,当人心里觉得苦的时候,喝点酒,就不会显得那么苦了。” 听到这般老成的话从冯晓嘴里说出来,冯晨倒没有觉得他是老气横秋,反而有一丝悲悯飘在心头。 小小的年纪,竟然装下了那么多心事。 冯晓妈妈此时已经急坏了,她报了警,派出所暂时又不能立案,她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冯晓去过的地方,辅导班,学校,要好的同学家,可是仍然没有发现冯晓的身影。 冯晓正默默地拿着扫把打扫卫生,仿佛可以扫净心头的烦恼。 冯晨陪了他半天,也没了耐心,劝他说:“爸妈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冯晓说。 冯晨的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冯晓。 现在的孩子确实辛苦,各种功课,各种培训。 这些在他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他甚至小时候都没有父母的陪伴。 哪怕是写作业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父母催着,那个酒鬼父亲甚至有一次把冯晨的作业本毁了,他喝醉了之后以为那是账本,骂骂咧咧地烧掉了。 任凭冯晨怎么解释,老师也不敢相信,冯晨只好重新补了一份。 冯晨完全可以找父亲向老师澄清,但他不愿意。 他一直努力地做个好学生,他打心底里想把作业写好,想把成绩考好,因为只有成绩好了,父亲才会注意到他,偶尔地向别人炫耀一下。 看,我儿子考了九十多分。 可是眼前,冯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冯晓,他也打心底里心疼冯晓。 冯晨悄悄地拿出冯晓包里的相机出了门去,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个册子。 冯晓拿过册子观看,愣住了,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原来冯晨把几乎所有关于姥姥的照片全都收集了起来,有些是自拍,冯晓在前面笑得开心,后面的姥姥已经睡着了。 有些时候,冯晓正在学习,姥姥正端着水果朝他走来。 还有一张姥姥闭着眼睛的照片,那是姥姥第一次看到这种小相机,她被闪光灯吓了一跳,捂住了眼睛。 冯晓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下来,落在了相册上。 “送给你的,姥姥会永远陪着你的,她也会感谢你,为她拍下了那么多照片。”冯晨说。 冯晓哽咽着,点点头。 冯晨又说:“其实很羡慕你。你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他们会督促你学习,但是小时候,在我身边连督促我的人都没有,我妈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开我了。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因为你的爸妈可能也不该逼着你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不过我却有理由羡慕你。现在跟我回家去好吗?我去找你的爸爸妈妈说清楚,让他们尊重你的选择。” “他们真的会听你说吗?”冯晓的心里好像有了一些触动。 “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试一下。” “他们从来不听我说话,本来我早就说要去看姥姥,可是他们就从来不当回事……”冯晓说着说着又要哽咽。 “那你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我,我保证,如果我不能保证让他们尊重你的意愿,我就不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好吗?” 冯晓点了点头。 “回去你要跟爸妈说,你喝过酒啊。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喝。”冯晨又说。 “不会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冯晓伸出手和冯晨击了个掌。 冯晨打通了爸妈的电话,约见了他们。 冯晓爸妈还以为冯晓被绑架了,急忙赶来,发现冯晨是个看上去十分文静的小伙子,又不像绑架者。 冯晓妈妈一巴掌扇在了冯晨的脸上,按住了冯晨。 事发突然,大概是为母则刚,冯晨都不晓得一个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冯晓没事,你们听我说,我是他朋友,他不让我告诉你们他在哪里,作为朋友,我得信守诺言,要不然他就不信任我了,这样一来,你们想找也不好找到他了。”冯晨在地上挣扎着说。 冯晓爸妈听了,这才冷静下来。 “你是他的朋友?他现在在哪里?”冯晓妈妈急切地问。 “在一个宠物寄养中心,和他的狗在一起。”冯晨说。 “他的狗?他哪里来的狗?” “前段时间收养的,因为你不让他养狗,没有跟你说。” “……不对,不对,他害怕狗,怎么会收养一只狗呢?”冯晓妈妈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 “害怕狗?”冯晨也有些疑问。 “对啊,小区里碰见了狗,他都是绕道走,怎么可能会喜欢狗呢?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把我儿子藏在什么地方了,现在又随便编了个谎话来骗我。” 冯晓妈妈一把抓住了冯晨的衣领,冯晨的小心脏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一惊一乍,这下被提溜得像个小鸡子一样,呼呼喘着粗气。 “……他是喜欢狗的,晓晓,你不让他养狗,所以他就说他不喜欢狗。”这时冯晓的老爸说。 “什么?”冯晓妈妈有些疑惑。 冯晨这时又说:“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根本不了解你的儿子。” “瞎说,你又知道什么?” 冯晓妈妈急眼了,她一时有些困惑,冯晨说得很对,但是她一时又不想承认。 “我还知道他喜欢摄影,他的相机里面,有一半都是狗狗的照片……你根本不懂他!”冯晨说。 “别说了!我的儿子,我比谁都了解。” 冯晓的妈妈情绪有些激动,冯晨说什么恐怕她都听不进去了。 冯晨这时又递过来那个相册,上面是冯晓姥姥的照片。 冯晓妈妈有些惊讶,她从未见过这些照片,每一张都很熟悉,但是每一张又很陌生。 她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照片中的冯晓大多时候都在学习,面前偶尔会摆着课本或者习题。 “至于他相机里面另外一半的照片,是这个。”冯晨说。 大概,这是冯晓偷偷地趁妈妈不在拍下来的。 至于妈妈在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在学习,更不会轻易把相机拿出来。 然而冯晓在姥姥面前则会十分放松,冯晓妈妈又看到妈妈的脸,忍不住开始哽咽:“妈……” 自从冯晓姥姥去世之后,冯晓妈妈在家里都是忍着,不会轻易表现出悲伤。 她的心里何尝好受? 悲伤压在心里大概更加难受,这下她不用在忍着憋着,伤心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了。 她的肩膀抽搐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照片。 看了又哭,哭了又看。 “你知道让冯晓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你们没有告诉他姥姥去世的事情,是上次去看姥姥时候,他却一直在做题,因为他觉得只有一直做题,才能让姥姥觉得开心,才能让你觉得开心……” 冯晨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一半是因为被冯晓妈妈掐的,一半是因为伤心。 “难道你们想让孩子变成一个机器吗?做题考试,做题考试。不知道他会留下多少遗憾。”冯晨又说。 冯晓妈妈听了愣住了,哽咽着说:“他啊,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 “可能他都说过,可是你们没有听。”冯晨说。 冯晓的爸爸眼眶也湿润了,他搂住妻子的肩膀,默默地陪伴着。 “我会带你们去找他的,等你们冷静下来之后。放心,他现在很安全。”冯晨又说。 夜色已经深了,夏夜的凉风吹过,院子里的铃铛响着婉转的乐音。 冯晓一直在等着,小皮也一直陪他等着,两个人仿佛并排坐成了雕像。 冯晓妈妈急忙赶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儿子。 “儿子,都是妈妈不好,跟着妈妈回家,好不好。” 冯晓犹豫了下,往后退了两步。 “妈,现在你可以承认我是个笨小孩了吗,我可能永远拿不了金牌,永远考不了第一。” “你不笨,在妈妈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还有谁能把照片拍得这么好,你一定好好好保管。”妈妈拿出相册还给了冯晓。 “那我,那我可以把小皮带着吗?”冯晓指了指一旁的小皮。 “你得寸进尺了!”妈妈突然说道。 “可是小皮真的很可怜,也很聪明,小皮,帮我把垃圾扔了。”冯晓说。 小皮立刻衔起了地上的垃圾袋,扔到了门口的垃圾箱中。 冯晓妈妈笑了,又说:“看把你吓的,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要是真喜欢的话,就把它带着吧。” 冯晓高兴地抱住小皮,说道:“小皮,我们可以回家了!” 临走之前,冯晓又一把抱住了冯晨,悄悄地说了声谢谢。 小皮也走了。 冯晨又想起当初那个冯小屁在院子里偷偷摸摸,哭天抹泪。 但现在看着冯晓开心的模样,他的心里却只有宽慰,没有悲伤。 虽然当时的冯小屁没有遇到一个像冯晨一样的知己,却遇到了蓝晴。 大概这也算是上天的公平,关上一扇门,必会打开一扇窗。 冯晨在院子里待了一会,窗户果然打开了,蓝晴朝着院子里望了望,面带愁绪地走了过来。 今天,她也遇到了难题。 可乐之家的一只小柯基病了,可是始终联系不上主人。 腰间盘是柯基犬常见的疾病。 小柯基是长期寄养,主人交足了三个月的费用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蓝晴在几天前发现柯基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于是带给蓝爸诊断,确诊了腰间盘突出。柯基的症状目前还比较轻,正是手术的最佳时机。 不过蓝爸建议还是首先联系柯基的主人,毕竟手术费用不少,二来也有一定的风险,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不太好解决。 但是任由这种病例发展下去,结果也十分明显,柯基可能会终身瘫痪。 因此,蓝晴才十分焦急,一时做不了决定。 “还记得小时候做不了决定的时候会怎么办吗?”这时冯晨掏出了一枚硬币。 “正面就治,反面就等柯基的主人回复之后再说。”蓝晴笑了笑,把硬币掷了出去。 应声而落,是反面。 蓝晴脸色立刻有些不开心,撇了撇嘴。 “三局两胜。”她又掷了出去。 这次是正面,蓝晴睁开眼睛看到,轻轻地喘了口气。 “最后一次了哈。”冯晨提醒她说。 蓝晴合十念叨了一番才扔了出去,之后,却不敢再睁开眼睛。 “你帮我看看,是正面还是反面。”蓝晴说。 冯晨看了一下,硬币是反面,也就是不治。 “是正面。”冯晨趁着蓝晴还闭着眼睛,把硬币翻了个面。 “果然!”蓝晴睁开眼睛,终于松了口气。 谁都能看出蓝晴的心思,冯晨自然也明白。 他想,掷硬币这件事情大概不是为了看出天命,而是为了看出心中真正所想。 如此一来,倒是简单了很多。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治!明天就治!”蓝晴和冯晨击了个掌。 第28章 吃亏是福 吃还是不吃呢?这是个问题。 上了中学之后,我曾经立志开始减肥。 脂渣是真香,蛤蜊是真鲜,凉粉是真爽。 每次放学后,院门口的大槐树下,我总是会纠结半天,吃还是不吃呢。 这个时候硬币派上了好用场,我照例开始丢硬币,不敢睁开眼睛看,于是让冯晨去看,结果十有八九会如我所愿。 其实我知道,大多时候是冯晨偷偷调了硬币的正反面。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我透过手指缝都看到了。 掷硬币这件事情大概不是为了看出天命,是为了看出心中真正所想,也是为了看出身边人怎么想。 这些都很重要。 ——摘自《蓝晴的日记》 第二天,蓝晴照例没有联系上柯基的主人。 电话接不通,消息没有回。 蓝晴立刻找蓝爸商量了这件事,蓝昆考虑了半天,又说:“听我的经验,可是万一主人不愿意治呢?再说,万一治不好不是更麻烦?” 这确实是个问题。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觉得不会。”蓝晴又说。 柯基的主人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小伙,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精心装扮,温文尔雅,因为他不确定会寄养到什么时候,所以干脆一次性多给了蓝晴三个月的寄养费。 蓝晴想,如果他在这里,也会同意手术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蓝晴还是提心吊胆。 蓝晴既然做了决定,蓝昆也不好反驳,他现在开始越发尊重蓝晴的决定了,女儿在他心里俨然是个更加成熟的老板了。 所幸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接下来,蓝晴一直时刻关注柯基的恢复情况,每天三次,必来看一眼柯基。 木俪也没了别的任务,专心守着小柯基。 等待的日子着实最让人心焦。 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等到了回复。 小柯基的主人回了电话立刻赶了回来,此时毛孩子已经快要恢复了,走路已经开始慢慢变得正常。 主人叫方科,他喜极而泣,连着给蓝晴发了好多个红包,蓝晴没有接受。 方科本是个自媒体博主,主要拍摄旅游日记,这次他去了深山,山里面没有信号,又接连下雨,因此才耽误了行程,没有收到蓝晴的消息。 蓝晴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在了地上。 没过两天,又一个惊喜从天而降,当真是大起大落。 晴安动物医院上了同城热搜! 原来方科把小柯基在这里寄养治疗的故事剪辑成了一期视频,发到了网上,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视频发布之后,打电话来寄养的人络绎不绝。 这下,晴安动物医院的牌子打响了! 这也惊动了冯老总,一向行事浮夸的他特地送来了花篮和锦旗以示庆祝。 蓝昆嘚嘚瑟瑟地对冯老总说:“吃亏是福,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从来不会吃亏,所以摊不上这样的福气。” 其实冯老总的另一个目的是蹭一波热度,来的时候特地带着人来,拿着手机一路跟拍,之后发到了网上。 这个小算盘打得确实是精。 这点小事,蓝晴倒也并不计较。 冯老总这个人,心地倒还是不错的,之前还帮助治疗了小指头。 虽然是尝到了大大的甜头,蓝晴也长了个记性。 有宠物来寄养的时候,在合同上增加一项内容,如果发现宠物有病,怎么医治,是否需要医治。并且增加了一个强制条款,如果发现毛孩子有了生命危险,立刻沟通联系,如果联系不上,可以紧急治疗,除非治疗费用超过一定的额度。 详尽的合同条款非但没有引来反感,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放心。 蓝晴也在网上转发了方科的那条视频,晴安动物医院的账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留言。 很多人写了长长的一段,叙述着他们来请安动物医院诊治毛孩子的经历,让人看了十分动容。 一晃不到半年的时间过去,蓝晴经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已经治愈了这么多的动物。 一段段留言,像一份份来信,载着一股股暖流,流进了晴安动物医院每个人的心里。 “看这条评论!”蓝晴赶忙喊来了蓝昆。 这是一个昵称叫做方木木的用户留言,留言内容是:在爸爸入土为安的第二天,我收养了在地震废墟中陪伴老爸的小猫,那个时候它只有不到一个月大。 此后余震不断,每一次余震都让人惊魂不定,没人敢在室内睡,天气骤变大风大雨,一座损坏较轻的学校成为了临时的聚集地,里面搭了帐篷,校车也成为了临时避难处。夜我带着它在学校花园的长廊上打地铺,她的一只腿在震中受伤了,身体也有些虚弱。我帮助它包扎好之后,在这里睡下来。他把身体挤进我的怀里,我把我俩的脑袋蒙在被子里。这样,我们度过了我失去父亲的第一夜。 没人时我就容易哭,刚刚睁开眼睛没有多久的它好像什么都懂,看到我掉眼泪,就喵喵叫着,使劲往我的怀里蹭。 第二天必须吃东西,我对它说等我回来。它看着我,明白要在原地等我。于是我回出租房背了点饼干和狗粮,他果然好好等在原地。 在地震和余震中自保生命的时刻,包括朋友们和我当时的男朋友在内,唯一第一时间等我的是它。后来陪伴我最久的也是是它。 此后的整个十二月里,我每天瘫在床上。我的小乖猫一直依在身边陪我,一步都不离开。 我们每天都不止一个故事,快十年了,它还在我旁边,伸手可及的范围,此时此刻。 有天晚上上网,看到了震后家乡的样子,我想起了父亲,这时她一遍遍跑来叫我。我瞬间泪如雨下,抱紧她痛哭很久。 现在她已经十多岁了,前段时间刚刚得了肾衰竭,动了一场大手术,目前慢慢地正在恢复,有时我会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是不是爸爸派来的天使。 这个人想必是方暮吧,蓝晴的脑海里又回想起那个瘦弱身影,她在附近领养的那只额头上有黄色斑点的小猫还好吧,她还好吧,或许她又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向。 蓝晴在留言上面回复了一下:那只小黄猫还好吧。 没想到过会真的收到了回复,方暮说:它很好。除此之外,她还附上了一张照片,小黄猫精神了很多,如今已经长大了,正在啃方暮的书,被方暮揪着脖子训斥。 蓝晴忍不住笑了,回复了一句:真调皮。 下面的一条留言更让蓝晴有些动容。 这个用户叫做春蚕,她说:我的工作是综艺节目编导,工作压力非常大,经常熬到半夜,一直到去年,我确诊了焦虑症。后来我决定辞职,跑遍了全国各地旅行,就这样休息了半年,可是依然抵御不了失眠。 有一天,好不容易睡着了,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捡到一只黑猫。 第二天是个下雨天,回家时路过小区雨棚,听见垃圾桶里有小猫叫声,寻声过去惊讶发现里面真的有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看起来才刚刚出生几天,跟梦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我不知所措地把它抱回家,跑去宠物医院买了羊奶粉和奶瓶,它却怎么都不吃。当时非常焦虑,没有养过宠物的经验,很怕养不活它。 我只好把奶嘴塞到它嘴里强灌,没想到它顿了一下,竟然喝了起来,当时高兴坏了,心里想着:这家伙能活下去了! 这大概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到了吧,我收养了它,从此它的呼声成了我安心的催眠曲,守护了我的睡眠,我开始从事自由职业,做一些感兴趣的工作,半年之后,我的焦虑症好了。谢谢它,它是我的天使,我的亲人。 蓝晴看着心里有点难受,她竟然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了,木俪也不记得,但是至少他曾经来过这里,这足以让人欣慰。 “还有这一条。”木俪这是说。 木俪干脆念起了那条叫疯娃的用户留言:那一天是我24岁生日,和朋友一起庆祝一番之后,我独自回到住处,可是忘记带钥匙了。 一个人深夜孤独地坐在楼梯口,等着不知何时归来的舍友搭救我。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几声微弱的叫声,原来是我那五个月大的猫咪,隔着防盗门在呼唤我。 我进不去,它出不来,于是在门外坐着看着它,它在屋里蹲着看着我,一直这样过了一个小时。 那一个小时,我感觉自己在这座城市不是孤单一人的,我还有我的猫,一只每天都等我回家的猫。 木俪念得委婉动情,难得她的语气不再是一板一眼。 她想起了小指头,多少个值班夜晚,小指头一样地陪伴着她,小指头不会说话,但是陪伴已经足够。 “小指头应该还好吧。”木俪说。 “它没准成为青城舞王了,不用担心。”蓝晴说。 是啊,聆铃也会越来越顺利吧,至少可以继续开心地追求她的梦想。 接下来的留言是小轮子的留言,他的视频账号轮子和小六子现在依然也有很多人看,每天他仍旧会发布带着小羊占卜的视频, 小轮子说:今年是小六子陪着我和爷爷度过的美好一年。每天都和小六子在一起,给他喂草,洗澡,消毒。不过,最近有一次我用了不一样的消毒水,羊毛由白色变成黄色,我后悔好几天。 爷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我问了蓝叔,才知道没什么大碍。后来小六子的猫慢慢又变回白色了,这下我才放心了。 小六子就像朋友一样,现在它也长大了,懂事了。 有时候即使它偷偷跑出去很长时间,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吧。 蓝晴看完之后有些沉默了,她知道小六子没说出口的话,他在思念他的妈妈。 他没说出口的事,虽然妈妈已经离开家乡好多年,但是希望她对家乡的感情,对他的感情,依旧一样,依旧留在心底。 小轮子的直播照常进行着,尽管每次他都会喊话一次,希望能找到妈妈,但是却始终没有收到关于妈妈的任何下落。 蓝晴这时特别把小轮子的留言置顶了,并且回复:妈妈会看到你在这里的。 “我这里还有一条,我记得他。”冯晨刚刚忙完手里的美容活计,也走了过来,加入他们。 这个叫做将军的用户留言说,我以前家里有条腊肠犬叫将军。将军每天会送我上学,接我放学。到了周末,我会骑着小单车去老医院里玩,它跟在后面跑,我们常常一起坐在草地上,我拔草编花环,它在草丛里打滚,滚得一鼻子草。 玩累了我们靠在一起看太阳落山,等着奶奶喊我们回家吃饭。 它陪伴了我青春期最孤单的一段时光,压力满满时它围在我旁边,睡个小觉打着呼噜,只要摸摸它,我就变得很平和放松。 将军像个小天使,蹦蹦跳跳经过了我成长最迷茫的那几年。至今想起它,也觉得很庆幸,是它收留了那个时候的我,温暖了我。 关于他我必须要爆料一下他的两件丑闻。他向来是又冲动又懂事,工作后我把他带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有时候我凶了他,他会故意气我,跑到衣帽间拉粑粑。我在监控里看到了这些,回家去准备收拾他。跑到犯罪地点之后,发现为冲动懊悔的他怕我生气,正在把粑粑一口一口地吃掉。 还有一次,将军吃坏了肚子,每天都拉几次稀。每次在洗手间拉完后,我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就会说几句心疼它的话。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得早,回家听见将军又去洗手间,心想可怜的大将又得拉稀了,结果他那天肠胃康复了,拉的是一根成型的屎。他为了让我不担心,把屎从洗手间叼出来放在我的脚下,汪汪地冲我叫。 我看到后又惊又喜,心想不知是该责怪它还是该表扬它。如今将军已经走了,之后我给他找了块宠物墓地,永远想念它,也感谢遇到了那个善良的殡葬小哥哥,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 “你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冯晨又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留言的最后一句话,像个傻子一样嘴角露出微笑。 蓝晴晓得,冯晨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我记得这个小姑娘,将军的墓地上面栽着一棵石榴树,过段时间,石榴树就要开花了。”冯晨又说。 “知道你最棒了,你是这里的定海神针。”蓝晴说。 “他什么时候成定海神针了,他是定海神针那我是什么?”蓝昆有了意见。 “你是如来佛祖,不管谁拔了定海神针,都跑不出你的手掌心。”蓝晴又说。 “这还差不多。”蓝昆满意地笑了。 “还记得你小时候给小鸡洗澡的事情吗?”冯晨又问。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蓝晴白了他一眼。 “你看接下来的这条评论。” 这个叫做玛丽莲梦露的用户讲了他的小猪的故事。 小时候在庙会上玩套圈,套中了一只荷兰猪。自此之后,每天别人出门遛狗,我出门遛猪,拿根绳子把猪笼子往身上一绑,特别神气地出门了。 当时住在部队大院,天天有督查巡逻,我趁他们不注意,往地上一蹲假装系鞋带,起身薅起一把草就跑,拿回家喂猪。 印象最深的是给猪洗澡,每次拿一个脸盆,接上温水把猪放进去,拿舒肤佳浴液给它搓一搓。 猪倒是每次都特别配合,然而,猪毕竟是猪,它早晚都会变臭,配合上舒肤佳的那种特别冲的香味儿,就是又香又臭…… 很长一段时间,我家都弥漫着一种又香又臭的可怕味道。 渐渐地,我们不再认为是猪身上有舒肤佳的香味儿,而是舒肤佳上有一股猪的味道…… 后来,我们家人再也没用过舒肤佳洗澡。 直到现在,每次我闻到身上有舒肤佳的香味儿,都会觉得有一股非常亲切而熟悉的……猪的味道。 这则留言惹得大家捧腹大笑,欢乐冲淡了之前留言里的忧思。 一封封温暖的来信,让蓝晴觉得是,他们做的事情充满了意义。 “你不是想知道小指头怎么样了吗?看这个。”这时冯晨又对木俪说。 下面那条留言看来是聆铃写下的。 起首第一句话是:他陪我一起抗癌,现在我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第29章 温暖的来信 小指头大概是世界上最坚强的狗狗。 木俪因为小指头也磨砺得更加坚强,聆铃因为小指头也更加乐观。 下面的留言是聆铃留下的,聆铃的用户名称很好分辨:不会跳舞的狗狗不是好猫。 聆铃写道,2016年是最艰难的时候,我被确诊了血癌,因为我的情绪持续低落,爸爸带着家里的老狗陪伴我,我很快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期。 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去年迎来了我们家最难熬的一段时期,就在去年,我的病情开始复发,准备第二次化疗,消极情绪计划哦把我吞没,我刚刚考研上岸,去中国最好的舞蹈学院深造,当时觉得我恐怕再也走不下去。 也是在去年,家里的老狗去世了,生下了小指头。 我爸带着我在医院看病,顺便也带了小指头,但在开始我不知道,其实小指头也患上了恶病,同样是癌症。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小指头,我爸也没有告诉我小指头生病的事。 不知我是怎样熬过了那段黑暗时期,每天妈妈都会打来电话鼓励我,我爸也守在身边。 我再次见到小指头的时候,小指头已经做完了手术。 从宠物医院的朋友那里,我得知了小指头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是一个勇敢的抗癌斗士,他的得的病是淋巴瘤,当时床腿已经很难走路了。我通过视频,看到它装上义肢,重新站起来跑起来,一次一次地练习磨合。那么小小一只,拖着带着两只轮子的“后腿”就像牛拉车一样,但就算是这样,也阻挡不了它对于生活的热情。看它小小一只刚刚手术完全身是血,站也站不起来,手术之后经常恶心,又看着它吃了又吐,吐了又吃。 看着它努力做康复训练,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又倒下去。小小的小朋友,此时它就是和我们共患难的家人一般。 它坚强,我也要坚强;它能熬过危险期,那我们家也一定能把事情一件件稳妥解决。我也能够战胜病魔,重新站起来,追求自己的梦想。病魔不会轻易离开,但现在我宛若新生。我们两个将会一起努力同病魔战斗到底。 “病魔不会轻易离开,但现在,我宛若新生。说得真好。”蓝晴喃喃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眼眶有点湿润。 此外还有很多留言,蓝晴已经不记得是哪些主人了。 蓝晴决定把这些留言都收藏下,打印装裱放在诊所的留言墙上,让这里成为大家可以倾诉的一方天地,留下各自的故事。 我家第一只养的狗是比熊,叫雪球,特别乖。2012年楼下着火,我妈害怕想带它从五楼下去,结果楼道都是黑烟,我妈又开门进去,这时它挣脱跑走了。爸爸在楼道找到它时已经不行了。后来听邻居说,他们在楼下见到雪球跑出去之后,找不到我妈又返回去了。爸爸告诉我们,发现它时,狗头是冲着楼上的。这件事到现在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心里。雪球,姐姐很想你。 ——来自用户大眼睛熊猫 那天心情不好,我自己坐在院子里悄悄抹眼泪,据说毛毛生完孩子之后会把幼崽藏起来,死守着不让别人见到。结果那天小杜叼了孩子放到我面前,用头轻轻蹭了我的手,然后坐在那里舔它的孩子,那天小杜一直陪着我到半夜,刚刚生完孩子的母亲,真是辛苦了她。做母亲的不容易,我也是个母亲,我觉得她懂我,我也懂她。 ——用户一枝梅花 蓝晴特地备注了一下这个用户,房东杜梅,她也没有料到平时泼辣的房东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因为身体方面的缺陷,我偶尔会被人嘲笑。下班之后,更喜欢躲家里弹吉他唱歌,我家的狗狗能就静静地趴在我旁边听完。她永远不会嫌弃我。 ——用户一个会唱歌的夜莺 作为单身妈妈,我在天使动保收养了只流浪猫。突然觉得家里不再只是我们娘俩。看它和孩子一起躺在地上玩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两个孩子的妈妈。 ——用户一个会唱歌的夜莺 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喝多了打我,我家猫挡在我前面被一脚踹飞。回过神来之后,我拎着它一路狂奔,在外面游荡了好几天才不得不回去住。谢谢它为我挺身而出。 ——用户成吉思汗 蓝晴看到了这个留言想了很久,她晓得这个留言是冯晨写下的,只不过他没有说,蓝晴也不会点透。 金毛是我领养的,在宠物医院检查之后,准备好好地养大。后来我遇到了同样喜欢狗狗的他。于是我送给他一只金毛,想着可以活十年呢。这样,我就可以借看狗之名没事去看看他。结果,十天,狗死了,至于他呢,交了女朋友。希望他可以幸福吧,我相信,我的阳光不会差。 ——用户小甜妹 重度抑郁症挣扎多年,经常情绪失控。朋友送给我一条狗狗,说是动物的陪伴或许对病情有帮助,医生也这么建议,于是我就把泰坦尼克接到了家里。情绪非常不稳定的我习惯了和人保持距离,对待泰坦尼克也是一样。因此情绪失控的时候,我往往会躲在房间里,不让它看到,我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公平一些。 有一天,我没有控制住,嚎啕大哭地蜷在地板上。这个白色大毛球窝到了我的身边,舔起了我脸上的眼泪。它抱起来真的好温暖。前段时间它得了肺炎,我担心坏了,还好现在没事了。 ——用户井底蛙 漂泊在外,压力很大,老公经常外派,结婚两年分居三年。 十个月前朋友捡到了它,一只毛茸茸的小猫,有一点蓝猫血统,脾气不怎么好,咬我扑我不让抱。 前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情,我要收拾东西回家,准备把它送去寄养。那天心情不怎么好,与老公电话大吵特吵,挂了电话之后,我彻底崩溃了,号啕大哭。 它先是愣愣看我,而后转身跑到了loft楼上,我还抹眼泪时,它颠颠地跑我身边来,嘴里含了一支紫色的小干花儿放我身边,喵了一声……然后又若无其事走开了。 紫色的小花是楼上姑娘的床头摆设,至今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折下来的,就觉得一瞬间全世界都有了颜色。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把它接了回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咬我扑我。 ——用户王宝宝的宝妈 父母从十岁离婚,我抱她回家。点点陪伴了我十六年孤独的日日夜夜。 她不喜欢洗澡。每次我进浴室,她看我被水淋湿会着急喵喵叫,坐立难安。 有次加班连续50个小时没睡,开门看到她睡眼朦胧地蹲守门边,喵喵地过来蹭我的腿,好像在说着想念,也好像在安慰着我。希望她永远健康。 ——用户爱哭的莉莉 如此种种,心事在流淌,情愫在传递。 很多人蓝晴都想不起是谁了,或许是哪个姑娘,面无心事,匆匆来了,又匆匆去了。又或者是哪个小伙子,他在人前也要喜怒不形于色,冷静处事,就算是毛孩子病了,他也要保持镇定。 可是她们回到家里,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在自家的毛孩子面前,才会毫无顾忌地坦露心事,不再隐藏,不再伪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永远相伴。 种善因得善果,温暖的善意会传递。 如此种种,蓝晴好像渐渐明白,她所经营的这个地方面积不大,可以承载的东西并不少。 万物有价,人情无价。 她需要更加有信心去做好现在的医院。 可是,在诊所也难免会看到某些不得已的生死,总有那些得了重病的毛侄子难以治愈,留下难以排解的遗憾。 那个消失已久的念头又重新跳进了蓝晴的脑海里:我要学兽医! 这个事情蓝晴之前就曾经提议过,不过一下子激起了杜安安女士的反对。 为了犒劳大家前段时间的忙碌奔波,这天周末,蓝晴把动物医院以及家人都撮合到了一起,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此时在爷爷的前院里,热闹非凡。 蓝晴知道,爷爷喜欢喝两口小酒,这一点蓝昆也随得十分一致。因此她特地准备了一瓶好酒,不过爷爷大病初愈,不能多喝,只喝了一小盅。 等到蓝昆喝得晕晕乎乎,已经微醺,蓝晴晓得时机来了。 当着爷爷和家里所有人的面,蓝晴突然宣布,我决定学兽医,未来的她,不仅要把诊所做好,还要懂得兽医,还要成为一个有技术的兽医,这样也不至于管理失误。 此言一出,在蓝家响出一道晴天霹雳。 爷爷蓝鹤同听了,立刻双眼放光,可是见儿子蓝昆和儿媳杜安安脸色都有些惊讶,不太对劲。 于是他也没有表态,心里确实在暗暗惊喜。 爷爷很高兴,蓝家的诊所注入了新鲜血液,他这一身中兽医的本领也不至于就在儿子蓝昆身上荒废了。 杜妈很担忧,立刻说:“姑娘家做了这一行,将来怎么好呢?嫁人想必也不好嫁了吧,再说了你想当老板好好做就行了,哪里非得要做兽医,操心费力的。” “不懂兽医,哪里做得好老板。”蓝晴说。 “这句话说得倒是在理。”蓝昆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理什么?”杜妈瞥了蓝昆一眼,蓝昆也不说话了,径自喝酒,他千万得把握住这次机会,守着老爸才能喝一点,要是在平时,他哪里有机会? “爷爷,你觉得呢?”蓝晴又问。 “我觉得都好,都好,你喜欢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支持。”蓝鹤同说道。 “爷啊,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老实说吧,我已经报名了,收到了录取通知。”蓝晴叹了口气,拿出了一份青岛农业大学的网络教育函授班的录取通知书。 蓝昆也是这个学校毕业,倍感亲切,拿过录取通知书端详,笑了又笑。 “不错不错,看着很漂亮,先学着吧,多学点东西倒是没有错的,不过要不要做兽医,这些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吗,以后再说。” 此话一出,杜安安也不再纠结了。 蓝昆随后沉默不语了,其实他是最纠结的那个。 他心里面对蓝晴,自然会感到欣慰和温暖,但他深知兽医工作的辛苦,并不推荐让蓝晴将来从事这个行业。 至于杜安安,她的心里另有盘算,她更关心蓝晴的婚姻大事。 晴安动物医院的生意渐渐开始稳定下来了,杜妈这个时候倒是开始着急了,开始疯狂地为蓝晴介绍对象,她的内心口头禅是:再不抓紧,来不及了。 在之前,蓝晴还可以拿宠物医院的事情多来当做借口,如今是没有机会了。 在杜妈的逼迫下,蓝晴开始相亲,仿佛在进入了世间奇珍男人大观园。 要么是上来就想问你,可以接受生几个孩子。要么上来就问你可不可以辞职,在家带孩子。 蓝晴常常被吐槽,却已经无力反吐槽。 蓝晴经常是无力招架,所以被迫又会去相亲。 除此之外,大多人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当他们听到蓝晴未来打算是考兽医资格证后,都不免得产生了一些退却。 这次仍然如此,这个是杜妈的前同事介绍过来的。 小伙子三十二岁,是做金融的,上来简单聊了两句,就提出了要求:“如果结婚的话,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不能再做兽医,我对动物的毛发过敏。” 蓝晴听了当场无语。 杜妈心里也很生气,她悄悄跟了过来,后面的角落里偷偷听着。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把蓝晴也吓了一跳。 杜妈一气之下把那个男人赶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了说:“对,怎么着吧,兽医怎么了,我们全家都是兽医。” 等到杜妈平复下来,蓝晴趁机问:“妈,怎么样,这回是不用再相亲了吧,你也歇歇吧。” “相!继续相,这才哪到哪,放心,我给你把关,没问题。”杜安安随后掏出了她随身带着的小本本,密密麻麻,厚厚一摞,上面至少记了有一百个吧……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你不是一般不给人介绍对象吗?”蓝晴惊讶地问。 “这都是为你记的啊,之前你工作忙,我也没有用武之地。”杜妈说。 蓝晴心里真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无奈,这厚厚的小册子,不是名单,简直是沉甸甸的母爱啊。 第30章 丢失的芒果 天长地久有时尽,杜妈的小册子绵绵延长从不缺。 蓝晴本来打定了主意,随便见几个相亲对象之后就敷衍过去,让杜安安女士知难而退。 谁知在这件事上,杜妈妈从来不知天高,不知路难。 腿跑起来飞快,人忙起来不歇。 蓝晴真心跑累了,心里只是觉得这个沉甸甸的母爱实在是接不住了。 就在这时,寄养在诊所里的小狗芒果丢了。 蓝晴立刻前去处理,这下正好也松了一口气,找到借口,终于可以暂时推掉杜安安女士的相亲安排。 芒果丢了不到一天,已经急坏了木俪。 最为重要的是,她没有办法向心心念念的芒果主人陆雨交差了。 母胎单身的木俪向来不追星,不吃瓜,也不会主动提起关于爱情的话题,但是蓝晴往往会有意拿她打趣,木俪的表现向来平淡。 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她理解不了这种关系,在她心里,妈妈是她的亲人,是家人。 从小开始,妈妈就会守在她的身边,妈妈几乎懂得她任何心事,清楚她的一切习惯。花了整个童年的时间,木俪才学会并且习惯了和妈妈一起相处。又花了几乎整个青春的时间,木俪学会并且习惯了独自相处。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怎么好懂呢? 两个陌生人,彼此了解彼此深入,以至于要视彼此为至亲至爱,一颗心全部交托,整个世界如数分享。 可是对面是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啊。 木俪总觉得难以理解。 偶尔在医院的时候,闲来无事,蓝晴喜欢追剧,看着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时而你侬我侬,时而相爱相杀,蓝晴也跟着时而呵呵傻笑,时而泪眼婆娑。 每每这个时候,木俪看着蓝晴,往往十分困惑。 在蓝晴的强烈推荐之下,木俪也曾经试图看过一些电视剧,可是每每看不了几集,就不了了之了。 她特别不理解为什么男女主那么容易就相爱了? 爱是个啥东西,就这么不值钱? 不知道是电视剧写得不好,还是木俪太挑,她问蓝晴:“晴姐,为什么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这么快。” 蓝晴说:“因为男主帅,帅会带来爱情。” 花痴脸,二哈笑,蓝晴一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表情。 俗话说不羡鸳鸯不羡仙,这一句用来形容木俪的心态丝毫不为过。 直到有一天,一个耐心的男孩出现了,戳中了木俪的心,这得益于蓝晴新开发的宠物寄养服务,这个男孩就是一直在这里兼职的陆雨。 陆雨并不能用多帅来形容,可是这个人很专心,很认真。更重要的是,他看上去让人总会不免放松警惕,有事就做,有话就说,脸上永远是一眼就能看透的单纯和率诚,就算是有心事,他向来也都是写在脸上。 这一点和冯晨倒是正好相反,冯晨的心事总是藏在心里,脸上则是猜不透的沉着和冷静。 陆雨会让木俪觉得很放松,或许因为任何事情陆雨从来不会计较,心大得很,一天天乐乐呵呵的,昨天刚打了他,第二天又若无其事了。 木俪和陆雨的接触多了,她每次都会特别留意陆雨带来的动物,小心照顾,期盼着下次他的到来,有时也竟像极了等待主人归家的狗狗,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半天,十分安静。 这也是木俪的三大爱好之一,动物,研究动物,以及像动物一样静坐发呆。 这一切都被蓝爸和蓝晴瞧在了眼里。 蓝晴有时候会故意打趣木俪:“女孩子也可以主动一些。” 木俪雷打不动。 其实她分不清楚内心的感觉是不是喜欢,不过有的时候听了蓝晴的玩笑,她会开始脸红,开始心跳加速。 或许是,深藏在他心底的那根情弦已经泛起了涟漪。蓝晴也暗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们两个创造机会。 这次芒果丢了,木俪更是急得转圈,恐怕心里那根弦已经嘈嘈如急雨了。 “我要去找芒果。”木俪见到蓝晴之后,立刻请命,宛若急切出征的将士。 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芒果是陆雨一周前寄放在这里的,此后一直没见陆雨的影子。 今天木俪准备带着芒果出来散步,之后等着陆雨来取,好久之后也没有等来,木俪打了好几通电话,陆雨有点匆忙,说现在没有时间。 蓝晴特地做了个顺水人情,借口说这里的寄养动物太多,能送出一个是一个,于是让木俪带着芒果去找他。 木俪随后坐着冯晨的顺风车来到了大学城附近,一路不急不慢,等见到了陆雨,才发现现在陆雨正忙得焦头烂额。 最近,科技大学附近的流浪狗莫名丢失了不少,好像有人故意偷走了,并且还有一些主人的宠物狗走失了。 宠物主人也报了警,警察们调取了附近的一些监控调查,发现这些人作案尤为隐蔽,几乎从来不在监控能拍摄到的区域下手。 仅有一次,一个穿着黑色衣服连衣帽的被监控拍到了。 他拿着吃的引诱一条宠物狗跑出了监控区域,此后就不得而知了。 警察去附近查勘,果然在草丛里发现了狗狗的项圈。 此外,草丛深处还有一个遗落的注射针头。 木俪闻了闻,得以判断,果然是镇定剂。 看来偷狗人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团伙,想起来都有些令人后怕。 所以陆雨,最近正带着社团的志愿者们前去宣传防狗,张贴公益传单,木俪也加入到了其中。 不知不觉传单已经贴了两条街,这个时候木俪回头,发现芒果不知什么时候走丢了 木俪立刻警觉,开始找寻芒果的下落。 陆雨也慌了,他发动了社团的朋友们一起寻找。 胆大妄为的偷狗人,不知道此时正在哪里活动,偏偏这个时候芒果又不见了。 人生地不熟,芒果能去哪里呢? 木俪心里感到十分内疚,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在和偷狗人赛跑,一个不留神,芒果就很有可能狗入虎口。 一直到太阳落山,众人都没有发现芒果的踪迹。 木俪灰心丧气,任凭陆雨怎么安慰,木俪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陆雨好说歹说才带着木俪先回到了寄养中心,蓝晴也一直在劝慰木俪。 芒果本就是个苦命的孩子。 它是陆雨在大学城捡来的,芒果是在野地里长大的,开始的时候生性特别凶猛,大概是在山里生活习惯了,自然出于自卫的本能往往会发起攻击。 陆雨在一次爬野山的时候遇见了它,从此经常会去看他,山下的小桥处,成为了他们的会合地点。 在这里,陆雨让芒果有了等待,有了体贴,少了凶猛,从此不再是孤单一人。 这个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狗叫。 顽强的小芒果突然从门外跳了出来,一下子窜到了木俪面前,又跳又窜。 木俪高兴坏了,一扫阴霾,宛若一个孩子。 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了糖果就立刻转哭为笑。 平复下来,蓝晴发现芒果受伤了,大腿上一道口子,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了,伤疤不深,血糊糊的让人心疼。 脖子上也被勒出了伤口,木俪立刻开始为芒果包扎处理,嘴里一遍又一遍哄着。 至于芒果的脖子上,还留下了一截断绳,材料坚实。 蓝晴拿去请教了蓝昆,蓝昆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一种专门用来抓牲畜的套子上留下来的,这种绳子很少有人会用,一般养大型牲畜的养殖场。 细心的蓝昆又发现了断绳里面残存的毛发,竟是羊毛,看来使用这个绳套的人大概是个养羊的高手。 如此看来,果然芒果被偷狗人抓了去,而后又逃了出来。 难以想象,小芒果经历了什么,得以机智脱身,幸好它记得这里的路。 这是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没有家的小芒果会记得回家的路。 大家心里越佩服芒果,也越恨那些偷狗人。 木俪气愤地对着大家说:“我一定要查出这些人的下落。” 大家从来没有看到木俪如此气愤,更没有见过她公开表态要做什么。 看来,这次是触碰到了木俪的逆鳞。 可是现在,仍然一丝线索也没有。 第二天正好是木俪休息,木俪一早就出发了,带好了吃的东西带好了水,她要去大学城附近蹲点。 那里流浪狗比较多,她不信抓不住那些人。 如此办法,实在是需要耐心。 第一天下来,木俪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可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木俪想再去一趟,于是去找蓝晴调休,没想到这时蓝晴却拿出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的人手里正拿着一股绳套,旁边正有一头绵羊。 这是斗羊大赛的选手照片。 现在专门养羊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在胶东内陆,依然有一年一度斗羊的风俗。 人们喜欢看到惊险,刺激,甚至是血腥。所以斗羊大赛迄今为止竟然还有选手,也有关注,甚至还有奖金,一直以来不少人都会关注甚至成为邻市的盛事之一。 小的时候,每次去庙会,蓝晴都记得会或大或小规模的斗羊大赛,十分热闹,蓝晴每每经过,总是紧紧地闭上眼睛……她看不了那种暴力与厮斗,它们小时候都是可爱的小羊啊,怎么这样对待它们?它们长大之后,又为什么会这样的暴力呢? 小蓝晴想不通,于是选择拒绝观看。 斗羊大赛甚至成为了小蓝晴的描绘童年阴影之一。 目前来看,会用到这种套绳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些还在养羊的人了,说不好里面就能找到线索。 蓝晴和木俪一拍即合,去斗羊大赛! “你们看这是谁?”木俪又往后翻了一番网上的照片,下一个选手正是一个熟人。 小轮子! 蓝晴这才想起来,小轮子的爷爷不就是养羊的老行家嘛。 但是小轮子为什么要参加斗羊大赛呢?着实令人费解。 蓝晴立刻联系了小轮子爷爷,他们约好斗羊大赛那天一起去邻市庙会。 庙会已经不像蓝晴小时候一样热闹了。 或许是心思多了,蓝晴和木俪的眼睛像激光一般扫来扫去,全部念头都在斗羊的选手身上,庙会上的好吃好玩的已然放不到心里去了。 见到小轮子的时候,他们却是面面相觑。 小轮子正在委屈巴巴地落泪,原来是小六子生病了。 当时小六子还是羊群里最小的山羊,如今也强壮了许多,俨然已经像是一个斗士了。 “这次是上不了热搜了……”小轮子哽咽着说。 “热搜?”蓝晴有些疑惑。 杨大爷这个时候说出了原委,原来本次活动的主办方斗羊协会这次特别和短视频平台达成了合作,全程首页直播。 谁要是能拿了冠军,八成会上热搜。 如此一来,小轮子的妈妈很有可能会看到,或许就会回家。 为了准备这次斗羊大赛,小轮子特地提前两个月就开始训练小六子,费劲了心血。 谁知刚刚来到这里,小六子就开始浑身不舒服,摇头晃脑,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斗羊大赛也配有兽医,可是还没有过来。 小轮子又不忍心让小六子带病上阵,看来多半要错过这次机会了。 木俪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六子的症状,想了又想说:“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真的吗?”小轮子立刻面露惊喜。 “我尽力。” 木俪这个时候把小六子平放在地上,掰开小六子的嘴,伸手进去摸索。 不过一会,她面露喜色,从喉咙里面拿出了一个异物。 小六子咩咩叫了一声,长舒一口气,果然好了很多,接着站起身来,生龙活虎。 细看那个异物,并不是食物,竟是一枚绑着红色绳子的硬币。 杨大爷见了立刻恍然大悟,说:“看来这次是怪我了,我特地拿硬币绑上了红绳,送给小轮子图个吉利。” 原来是个乌龙,小轮子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不过一会,斗羊大赛正式开始,一边是强壮的大型绵羊,一边是山羊,热闹非凡。 小轮子四山羊组,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法门,大概是和小六子心有灵犀,他在场外指挥,小六子身形灵活,他们竟然一路杀到了决赛。 小六子虽然现在已经算是成年山羊,可是体型还没长上来,决赛就不好说了。 决赛选手是一只体型要比小轮子大几乎一倍的山羊,那个主人就是照片上蓝晴看到的那个男人,留着山羊胡,十分醒目。 他的腰间还挂着那个套绳,蓝晴立即盯上了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