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刘贞》 第一章、1977,开往春天的火车 呜呜^呜……况且况且况且…… 1977年,一辆从八臂哪吒城开往宝安的火车上,第二节车厢坐着稀稀落落的小年轻。这一节是专门开辟的知青车厢,往宝安和东筦送去一帮倒霉蛋。 若丧考妣的主流中,还有一对小年轻在那里有说有笑。 “南易,你肚子饿不饿,我这里有窝窝头,还有炒鸡蛋。”刘贞打开一个铝制饭盒,说道:“你闻闻,香不香?这次我妈可是放了两勺油,上面还有油花呢。” 南易用手捻起一小块塞到嘴里,嚼巴了两下,“味儿还行,就是盐放多了,你妈真会算计,这是打算让你吃到火车到站啊。” “这里可有十个鸡蛋呢,省着点吃,火车上都用不着打菜了。” 刘贞自己也捻起一块,塞到嘴里,细细的咀嚼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似非常满足。 末了,还嘬了嘬手指头,然后在头上抹了抹。随着手指的摩挲,头上枯黄分叉的头发,在一丝丝油花的映衬下,更加的显眼。 “刘贞,不要往头上抹。”南易从兜里掏出手绢,在刘贞的头上擦了擦,“头上抹油,只能糊弄一下自己。” 擦完,南易把手绢收了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把外面的糖纸揭开,小心的又把浮起的糖衣抹掉。 “啊!” “唔!好甜!” 刘贞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陶醉了好大一会,刘贞才又睁开眼,看南易只是在那里干坐着,腮帮子没有鼓起,她就问道:“你怎么不吃?不会只有一块吧?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南易摆摆手,“不用了,我牙痛,不能吃甜的。” 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华子,食指在烟壳底下弹了弹,一根烟就从烟盒里面飞了出来,张嘴一叼,啪嗒,沪海光明打火机厂出产的葵花牌煤油打火机把烟点着。 车厢里,好几个男生的目光注视过来,看到南易手里的红壳华子,立刻露出羡慕、崇拜、献媚。 南易这是装了一把逼,华子这个烟,在如今这个年月,甭说抽,一般平头老百姓见都见不到,这是传说中的高干特供烟,只有在高干特供店才能买到。 一般的烟民也就抽抽八分钱的经济,这烟全国一样价,大部分地区还不要票;还有什么游泳、红塔山等价格不一,都属于中档烟;牡丹、大前门都属于中档往上,也是大部分地区需要烟票。 “操!” 忽然,南易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装个锤子装啊,都77年了,甭说高干子弟,就算是普通干部家庭也不可能再来插队啊,有几家不把自己的子女往部队送? 索然无味,南易把手里的华子掐灭,又从兜里掏出一包二毛六的游泳,踏踏实实的过烟瘾,肚子里一边在琢磨着到了宝安应该怎么弄。 去年十二月份,南易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惶恐,也没有兴奋。只是花了一天时间理清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年代后,就着手准备了起来。 天天早上去红星中学点个卯,然后就溜到附近乡下的生产队,偷摸从社员手里换各种粮食、鸡鸭鹅,上午就拿到外面去换钱和各种票。 下午就会在国营文物商店门口转悠,见到有要去商店里卖古董的,就拉到一边的胡同里,花“高价”买下来。 接着,继续在商店门口转悠,见到拎着一个包,鬼鬼祟祟也在转悠的有钱人、华侨就上去搭讪,把自己高价买下的古董,稍微加个百八的差价卖给他们。 就这么着,搞了大半年,南易也攒下了两万块的身家,还带工业票、布票、全国粮票、自行车票、肥皂票、油条票杂七杂八的不少。 “南易,你肚子饿不饿?” “你饿了?” “有点,我们吃午饭吧。” “你带了多少窝窝头?” “一包裹呢,够吃到下车的。等下车,知青办的人就会来接咱们,到时候就有热饭吃了。” “怎么?你家里没给你钱和粮票?” “我妈说了,知青每个月都有补助和粮食发,根本不用花什么钱,就给了五块钱,一张肥皂票,粮票……没有。” 南易蹙眉道:“布票也没有?” “没……没有,我家里布票本来就紧张。” 刘贞脸上有一丝难堪。 南易想着刘贞家本来条件就不好,再加上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个结婚分出去单过,两个也还是半大小子,正处在吃死老子的年纪。 第二章、闷三儿 呼噜,呼噜! 咬一口窝窝头,挑一筷子方便面,捻一抹豆瓣酱,咬、吸溜、嘬,刘贞吃的不亦乐乎。 南易把自己饭盒里的面都夹到刘贞的饭盒里,自己拿着窝窝头在面汤里蘸一蘸,等变得松软一点才往嘴里送。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唔……恩恩!” 嘴上答应着,刘贞干饭的速度一点都没减慢。 南易看着,这样不行,小丫头估计有生以来就没有这么痛快的吃过,一会肯定要胀肚子。 呼呼……吹了吹饭盒里面的汤,咕嘟咕嘟,南易把汤喝了个干净,去车厢连接处涮了涮饭盒,追着刚才列车员消失的方向。 三五分钟后,南易就拎着饭盒回来,再次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捻出三颗山楂泡到开水里,用筷子一直在那里捣啊捣。 俄而,刘贞终于把方便面干光,又吃了两个窝窝头,舒心的输出一口气。 摸了摸肚子,小眼睛瞄了瞄车厢里的其他人,又了一眼南易,发现没人注意她,两只小爪子就伸到肚脐眼上面,解开拴着裤绊的红布绳子,放宽了一点,又系紧。 她的小动作,南易都看在眼里,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山楂水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就老神在在的在那里抽神仙烟,心里继续琢磨刚才没琢磨透的事情。 南易已经找人打听过,他和刘贞要去插队的地方是宝安下面的沙角头公社文昌围大队。 沙角头紧靠着深甽湾。 深甽湾又是鼎鼎大名的“海葬湾”,每年都有不少人把命葬送在这个海湾里。 虽然死了不少人,可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的去送死。 谁让深甽湾对面,就是灯红酒绿,传说中只要肯干,就不会饿肚子的香塂呢。 就南易所知,沙角头的人并不穷,虽然土地贫瘠,可守着这么个黄金水口。每年给那些向往新世界的人摆摆渡,就能捞不少。 被分派来宝安,是南易活动的结果。 可具体分到哪个大队,那就是宝安知青办的事,南易可是鞭长莫及。 文昌围就挨着深甽湾,离蛇口也只有不到两三公里的距离,这里算是一块风水宝地,也会成为南易的发家地。 刘贞手里捧着饭盒,小口小口的呡着,眼睛滴溜溜的不时偷看一眼南易,心里想着,“他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 旅途很漫长,他们坐的又是一辆慢车,时速只有80公里,到宝安有2700多公里,加上中途临停,四十个小时能到地方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第一天,两人还能天南地北的侃大山,第二天就不行了,能聊的前面儿都聊了,其他不该聊的,南易也没打算告诉刘贞。 整个车厢里面的情绪都不是很高,不比老三届,他们前面的知青都是主动要求下乡,情操之高尚,激情之澎湃,是带着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崇高目标。 前有老三届(1966-1968年)、新五届(1969-1973年),还有后五届(1974-1978年)先行一步的前辈们,插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早就门清。 如果这趟列车不是往南开,而是往陝北的方向开,车上肯定有专门的人看着,就怕有想不开的跳火车逃跑,甚至干脆自我了断。 无聊了,南易就教刘贞下五子棋。 拿着笔在本子上画上格子,给刘贞说了一遍规则,又试着下了一盘,她也就搞懂了规则,两人有模有样的下起来。 有了五子棋,两人的旅途变得不再那么枯燥。 干饭、下棋,下完棋再干饭,周而复始,中间在穿插点睡觉时间。 好不容易,38.532个小时过去,火车惯性的拉动,让南易睁开了眼,透过车窗看到“深甽站”的站牌。 列车员这会也过来喊:“终点站到了,都醒醒……” 抓着刘贞的肩膀,把她摇醒,“醒醒,火车到站了,去盥洗台洗洗脸,行礼我来拿。” “嗯?”刘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干巴巴的眼屎被搓掉,睡眼惺忪的问道:“到宝安了?” “嗯,到了,快去洗洗。” 南易把一条毛巾塞到刘贞的手里,自己站起来把行礼从行李架上拿下来。 一个打好的背包、一个装着搪瓷脸盆的网兜,这是刘贞的家当;两个旅行包、五个装着各色吃食的网兜,这是南易的家当。 把背包背在背后,一手提着两个旅行包,一手攥着几个网兜把,南易下车以后,就站在门口边上等刘贞。 没一会,刘贞脖子上挂着白毛巾,人还恍恍惚惚的跨步下车。 “南易,东西给我一点,你一个人拿太重了。” “没事,我拿着就行了,刚才我扫了一眼,没看到知青报到点,可能设在出站口,我们过去看看。” “嗯。” 两人沿着并不密匝的人群走出站,驻足左右打量了一下,就看到一隅的知青报到点——一张桌子,一个戴着眼镜,年纪二十大概有八的男青年。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领导同志,这里是知青报到点吗?” “偷有理,抢无罪,革命的强盗精神万万岁。对,这里就是。以后不用喊标语了,正常说话。”眼镜男说道。 “好好好,听领导的!”南易应着,又指了指刘贞和自己,“她叫刘贞,我叫南易。” “南易、刘贞是吧……嗯,有你们的名,在边上等一下,等你们去沙角头公社的知青到齐,就可以出发了。” “出发?领导同志,我们要自己过去?” “系啊,你们自己到公社,大队的人会去公社接你们。” “明了明了,唔该。” “你识得讲白话咩?” “小小。” 眼镜男喔了一声,就低头看着名册,不再搭理南易。 南易知趣的拉着刘贞走到一边,“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走开,我一会就回来。” “嗯,你去吧。” 南易放下行礼,往远处走去,走的时候,还不时的回头看看。 他这是不放心! 走过拐角,最后一次确认,南易才加快了步伐。 “南爷,这里。” 一个蹲在那里抽烟的小子站起来,喊了南易一声。 南易走过去问道:“东西搞到了吗?” “搞到了,两箱,够用两三年的。南爷,你怎么要搞这玩意,我都被这边走水的人笑话了,花高价就搞一箱卫生巾。” “笑话就笑话,这边黑市是谁把着,查清楚了吗?” “还没,我现在只知道姓赖,别人都说什么赖大佬赖大佬,具体叫什么我还不清楚,也没有见上面。” “你继续查,文昌围大队的情况摸过了吗?” “查到了,大队长叫冼耀东,副大队叫冼耀华,会计叫冼济民,出纳叫冼耀威,民兵连长叫冼耀国,妇女主任叫牛爱花。这个村子几乎都是冼姓,其他的姓氏很少,我找人问了问,外姓都是以前上门女婿的后代。” “问?你怎么问的?”南易蹙眉道。 “南爷,你放心好了,我把自己打扮成磨剪子锵菜刀的,哥们不是有这手艺么。”闷三儿,大名丁六一,对着南易嘚瑟的说道。 “算你机灵吧,不过也有破绽,你这口音瞒不住人。往这边跑的都是浙省那边过来的,北边的不会往这儿跑。” “嗐,已经有人问了,我回答他们我妈是京城的,我爸是浙省的,在京城呆了好几年,口音改不回来了。” “算了,不纠结这个。” 南易摆摆手,对方可能也没有多想吧。 要是换了他,肯定把闷三儿关牛棚里审问。这儿的民兵可有协助边防的责任,碰到有嫌疑的,审问一下的权利还是有的。 “知青住哪里,你知道吧?” “知道,冼氏的祠堂里。” “那好,晚上九点,你把东西搁祠堂外面,我自己去拿。” “好。” “你还能在这里呆几天?” “一个半月没问题,本来还要去趟中原搞轴承,不过那边已经是老关系,我打个电话事情就搞定了。” 闷三儿是物资局的采购员,他的工作就是在外地出差采购各种京城需要的物件,一趟出差就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休息。 这个年代,闷三儿这种采购员,还有就是开大解放的司机,都是比较殷实的。他们可以借着工作的便利,在两地之间倒卖,一趟下来,就可以赚到普通人几个月的工资。 “行,那你尽快把那个姓赖的查清楚,我得尽快和他见一面。” “明白,南爷,我还搞了几条华子,晚上也给你送过去,你可以拿着和冼耀东套个近乎。” “我还需要你教,行了,我回了,自己当心点,这边要逃塂的人不少,里面也有狠人,不要和他们对上。” “我有数。” 第三章、冼耀东 “南易,快过来。” 南易和闷三儿聊完回来,刘贞见到他就赶忙挥手。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卫国,这是江碧云,都是八中的,他们和我们一起去沙角头。” “你们好,南易,去沙角头的就我们四个?” “是的,就我们四个,别人都在昌平、大兴那儿插队,就我们这些倒霉蛋儿被发配到这儿来。” 回话的是张卫国,看他和江碧云的亲密劲儿,搞不好是一对。 “那我们人也到齐了,刚才我在外面问了一嘴,咱们去深甽墟那儿,那有车去沙角头,一天就一班,得赶紧,不然我们得走着去。” “南易,你知道咋去深甽墟不?” “知道,你们跟着我走就行。”南易又把行礼扛起来,当先而走。 一切顺利,他们赶上了车。 在车上,张卫国和江碧云说着悄悄话,南易和刘贞也低声说着话。 “等到了沙角头,我和知青办的人说一声,看看能不能给我们点时间去趟供销社,咱们去买点东西。” “南易,我……”刘贞为难的磕绊道。 “没事,有我在。” “嗯。” 从确定要来这儿插队,刘贞就认识了南易,也听惯了这句“没事,有我在”,这句话,让她很安心。 “对了,你书本带过来了吗?” “没有,被我妈拿去卖给别人了。咱们来这里务农,书本拿着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你看看,都多少年没有出过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就那些工农兵学员都是什么来路,不是脱裤子走关系,就是什么种田能手、生产标兵。 有文化功底的又有多少,能指望他们建设四化? 国家要发展,就得恢复高考,筛选人才进行培养,然后充实到各个岗位上去。看着吧,离高考恢复也不远了,也许今年,也许明年。” “国家真会恢复高考?” “会的,我们不可能在乡下呆一辈子,你看看原先的知青,已经有不少回城了,我们也就是倒霉催的赶上了,我们在这儿估计也呆不了多久,政策迟早会落实。” “可这么大批的知青回城,城里头也没有这么多工作岗位可以用来安置啊。” “能不能安置都得让人回去,不然,知青早晚会搞串联,搞暴动,这可是不安定因素。” “那……真会有高考?” “相信我,会的。” “如果真的,那就太好了。” 刘贞的脑子不笨,学习成绩很好,只要继续保持着,她考上大学根本没问题。 南易和刘贞虽然是同校同学,可原来根本就不认识,这还是知道刘贞要来这里插队,南易才去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 在火车站,见上面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小丫头心疼上了。 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可身上看起来也没有八百两肉,精瘦,看起来头大,身子小,和得了食道癌没法进食的病人有的一拼。 现在条件是不好,可也没苦到这份上,这丫头在自个家里得是一个如何多余的存在啊。 把一个油纸袋塞到刘贞的手里,南易说道:“里面是阿胶枣,你吃着垫吧一下,吃几颗就行了,不要太多,待会下车,我带你去吃肠粉,要是能买到烧鹅乳鸽,我也买给你。” “嗯。” 只是两天时间,刘贞已经把吃南易,喝南易的变成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不是人性的扭曲,而是情感的变化。 刘贞自己吃了两三颗,就把油纸袋往后面一递,和张卫国、江碧云分享。 客车不时的走走停停,一阵风吹来,排气管排出的烟就往车厢里飘,这车发动机估摸着快报废了,机油味很浓。 嘎吱,客车再一次停下,司机就冲车厢里喊道:“到了,到了,你们几个知青在这里下车。” “谢谢师傅。” 一阵鸡飞狗跳,四人拿着行礼下车。 正寻思找个人问问公社在哪儿,南易的眼睛就被晃了一下,循着光芒望去,就看到对面建筑上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目光往下,就看到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沙角头公社”,边上还有一块写着“沙角头知青办”。 得,不用找了! 知青办的人公式化的寒暄了几句,就告诉他们四个人会被分到哪。 和南易打听到的一样,他和刘贞去文昌围,张卫国和江碧云被分开,江碧云和南易他们一起,张卫国去了离得不远的一个村子。 知青办的人给摇了个电话,通知文昌围过来接人。 “你们在这里等着,一会,文昌围的大队长就会来接你们。” “谢谢领导同志,我们去门口等着就行了,不影响你们办公。” 坐办公室里,别人膈应,南易他们也不会好受,还不如知情知趣到门口候着去。 “去吧。” 南易拉着刘贞来到知青办的大门口,找了块干净的地儿,把旅行包放在地上,“你坐上面。” “你也坐吧,我们挤一挤。” “不了,你坐着就行,在这儿看着家当,我去买烟。” “怎么还要去买烟,你包里不是还有两条华子吗?” 南易凑到刘贞耳边说道:“那烟不是自己抽的,要放着做人情。” 他不但带了两条华子,还有两瓶飞天茅台,酒不贵,八块钱一瓶,就是为了搞到购买资格,颇花了点心思。 “哦,那你去。” “等着,我给你带吃的回来。” 说着,他就带着三个饭盒出发。 没一会,就找到了供销社,买了一条广喜和一些杂七杂八后,又赶紧奔向销售员指点的五星食堂。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饭点,食堂里面已经有几个客人在那里吃饭。 “师傅,麻烦来三碗肠粉,再来两客烧鹅。” “烧鹅没有,有黄牛肉,要不要?” “现炒么?” “那当然了,我们这儿不吃卤牛肉的啦。” “多少钱一份?” “两块八。” “那给我炒两份,师傅,饭盒给你,我带走。” “六块二,六两粮票。” “给。”南易点好钱,又拿出三张二两的全国粮票。 ……………… “南易,你回来啦,这是冼队长,过来接我们的。”南易拎着东西回来,刘贞就兴冲冲的给他介绍。 “你好,你好,冼队长,唔好意思,还麻烦你过来接我们。” “你就是南易吧,会讲白话?” “少少……” “走吧,我们路上慢慢聊,船马上就要开,今天我正好要来拉化肥,顺便就把你们三个捎上。” “好咧,冼队长,我们走着。” 一到船上坐定,南易就拿出两包华子,走到在操船的冼耀东边上,“冼队长,也没给你带什么土特产,就带了两包华子,您拿着抽。” “哎呀,南易,咋说你好呢,你怎么这样子……”冼队长挡了挡南易伸过去的手,不悦的说道。 “冼队长,您年纪大,是我长辈,我管你叫冼叔……冼叔,这烟就当是侄儿孝敬您的,您要是不拿着,就是不认我这个侄儿。” “成吧,你啊,真是鬼精灵,都这么说了,我不收倒成我不对了。” 冼耀东把两包烟收下,把一包塞在衬衫上衣兜里,另外一包拆开,散了一根给南易,南易忙不迭拿出打火机,帮着他点上。 烟抽了,马屁也拍了,冼耀东舒心,也舍得说几句实在话。 “你们三个,算是既倒霉又幸运。都这时候了,还要来插队;不过幸好,你们来的是我们文昌围。我们这,水不缺、土地也肥沃,也不用修水渠。 你们呢,安安心心在这里呆上两年,让家里想想办法,把自己给弄回城去。 千万千万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想着自己偷跑,更不要想着到对面去。民兵连已经击毙了不少想游水过去的,你可不要做下一个。” 冼耀东指了指南易。 “冼叔,你放一百个心。”南易拍了拍胸脯说道:“我可不会动歪脑筋,特别是对岸,我更不会想着过去。我不是逃兵,想要过去,也是跟着大军堂堂正正杀过去。” “好啊,好小子,好好干,要是再有工农兵的名额,我肯定记着你。”冼耀东指着前面说道:“你看,前边就是文昌围,最边上那个大房子,就是原来的祠堂。 知青开始过来,那儿就改成了你们知青点,知青都在那里住。 原来知青都是和大队的社员一起劳作,后来,大队专门划了一块地,让知青们负责。” “冼叔,是社员们嫌弃知青不会干活?” “系啊,早些年分过来的还好,后几年分来的就不行了,那真是什么腌臜事都有啊。干活不行,这我们能够理解,到底是城里来的,没干过农活,慢慢一点点学,这都没事。 可有些人就是要动歪脑筋啊,为了逃避干活,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 装病的、溜号的,仗着自己长得还不赖勾搭大队姑娘的…… 我也是没办法,才单独给你们知青划出一块地,好孬都由着你们。现在,知青里面最能干的一个,一天也就八个工分。” “冼叔,你放心,我干农活可是一把好手,我不跟知青混一块,我和社员们一起干,您瞧好,我肯定能拿十个工分,赶上抢收,十二个工分,你也得给我。” 一般生产大队一个男壮年劳动力,每天能拿到最高的工分是十个,十二个工分甚至更多的工分,超出的部分其实是带着奖励的性质。 女性最能干的,一天也最多八个公分,除非有一技之长,可以给大队搞创收的。 因地制宜,每个大队基本都有自己的副业,什么打猎、捕鱼、养鸡鸭鹅、养猪牛羊、织布、烧砖、竹篾、木工活等等。 “你小子,不会是吹牛吧?”冼耀东上下打量了一下南易。 “是驴子是马,等我遛遛你就知道了,我不但会干活,还可以给文昌围带来机遇。” “机遇?什么机遇?” 南易神秘的笑笑,“这个,冼叔,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咱们互相了解还不深,也不能做到彻底信任。” “行啊,你小子年纪不大,做事还挺有章法,那我就等着,等你给我展示你说的机遇。”冼耀东笑呵呵的说道。 冼耀东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可要说这肚里的弯弯绕绝对不会少。 南易能看的出来,这冼耀东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自己的第二桶金,看来要落在这个冼耀东的身上。 第四章、一张张面庞 “好了,到了,下船,我带你们去知青点。” “冼叔,急什么,这儿还一船化肥呢,您站一边抽烟,我来把化肥抬下船。” 说着,南易就把自己和刘贞的行礼拿下船,把外面的衬衣一脱,露出里面的一件海魂衫,呸的一声,在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上船抱起一袋化肥就往船下扛。 一袋、两袋,一袋接着一袋。 冼耀东在那里看着,刘贞在那里看着,江碧云在那里看着…… 南易可不在乎江碧云会怎么看自己,他只在乎冼耀东怎么看,只要他满意,他的大力就没有白出。 吭哧吭哧,一船三十来包化肥都抱下船,脱下海魂衫抖落了两下,拿衣服的背面抹了一把脸,然后就把衣服递给刘贞,接过衬衣穿上。 “好小子,满身都是肌肉,我信了,你肯定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冼耀东走过来,拍了拍南易的肩膀,一根烟塞到他嘴里,还帮他把火点上。 “咱可不兴吹牛,我说是好手,肯定就是好手。冼叔,来的路上,我看地里都在割稻,早稻应该熟了,咱大队也在抢收吧?” “我们这里这个季节不会有太多的雨水,土地也不多,用不着抢收,慢慢割就行。” “哦,现在种三茬还是两茬啊?” “就两茬,冬稻产量低,不划算,冬天种点菜,种点番薯、薯仔。” 刘贞:“冼队长,薯仔是什么?” “不懂事,我都叫冼叔,你怎么还叫冼队长,跟我一起叫冼叔。”南易装作嗔怒道。 “哈哈哈,你个小子!”冼耀东手指点了点南易,又对刘贞说道:“以后跟着南易叫我冼叔,薯仔就是马铃薯,你们那可能叫洋芋或者土豆。” “哦,原来是土豆啊。” “得了,我带你们几个去知青点。” 冼耀东在前面走,一边给南易介绍以前知青的情况。 “你们的点长叫赵红妆,干部子弟;除了她,还有林光伟、区静两个是羊城人;柯红星,原名叫柯丽雅,沪海‘有钱人’的后代,家里落难的时候,坚决反戈一击,把自己父母给点了…… 赖继华,性格和他的姓氏一样,比较无赖,干活也是偷奸耍滑; 还有一个人,你要特别注意,他叫厉亥,也是你们京城人,他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哦,好的,冼叔你不说,我自然不会瞎打听。” “到了,这会大家都在田里干活,你们先把东西放下。南易,我跟你说,你们的口粮,公社还没有发,一会,我给你们送点米过来。 知青都是搭伙做饭,等人回来,你自己和他们认识一下。大队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哎,冼叔,我送送你。” 南易殷勤的把冼耀东送出祠堂的院子,这才回来仔细打量。 冼氏的祠堂面积很大,是个两进两出的格局,外面这个院子应该是后建的,不知道是为了安置知青,还是为了遮掩祠堂。 南易到处转了转,确定祠堂里面没人,这才走到院子里,“坐了两天火车,身上都馊了,今儿天也不冷,你们在院子里擦洗一下,我去院子外面给你们把风。你们动作稍微快一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回来。” “嗯,知道了,哥。” “你叫我什么?” “哥啊,怎么了?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在我心里,你比亲哥还要亲。”薆荳看書 “成吧,叫哥也行。”南易蹙眉道:“抓紧洗。” “哎。” 南易走出院外,把院门给带上,走几步就走到了河边,往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一坐,啪嗒,呼…… 三根烟功夫…… 华老见了会摇头,鲁迅会用海绵攮他。 “哥,我们洗好了。” “喔,挺快的,没洗秃噜皮吧?” 南易站起来,扯了一下裤腿,把粘在身上的裤子扯开。 “哪有,这不才一个钟么,哥,这儿真好,不缺水,水也是软的,不像京城那么硬。” “别忙着说好,明儿就得干活了,刚才冼叔也说了,咱们知青干的最好的才八个工分。 我会干活,八个工分对我来说太亏了,我一会就去找冼叔,我到大队去干活。你也一起过去,看看割猪草的人缺不缺,你去割猪草,这个活轻省。” “割猪草几个工分啊?” “看这儿猪多不多吧,少则两三个,最多也就六七个。” “两三个,我不是口粮都赚不出来,文昌围一个工分顶几个钱啊?” “我估摸着这里至少也值个一毛多吧,刚才我也忘了问,只知道咱们每个月的口粮是24斤,发五块钱补贴。这个事情先不说,我跟你说,我打算在这里落户,你有什么想法?” “你要落户,不要京城户口了?” “还什么京城户口啊,咱们的户口已经落到沙角头,只不过是知青集体户,我打算直接落成农户。这样,知青的口粮和补贴都没了,但大队每年发的东西也有咱一份。”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们户口落在一起,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你找个轻省的活干,工分少就少,大不了年底的时候,我帮你出钱补工分。” “我们户口落在一起?”刘贞的脸颊又晕上了绯红。 “你不是喊我哥么,落在一起怎么了。” “我……我听哥的。” “行,那晚点我就和冼叔说去,知青点人员复杂,和他们还是不要太多接触。你先回院里去,我下河洗洗,身上一股味。” “嗯。” 南易脱掉外套,噗通,一个猛子扎到河里,0.3秒手就碰到了河泥。 三角函数加上重力加速度、地球引力、河水密度和流动速度、风速,估摸着河水有347.2毫米深。 嗯,其实南易看到河边青石上画着一条河水警|戒线——3.2米。 搓两把,把背在青石上磨一磨,糊弄它已经弄干净了,南易就上岸回祠堂换了一身衣服。 把刚才在公社上买的肠粉拿出来,给了江碧云一份,在一声不咸不淡的感谢中,三人都把肠粉给消灭掉。 眼瞅着才两点多一刻,离下工的时间还早,南易把《钢铁是怎么练成的》扔给刘贞,自个拿出一本工作笔记,翻上院墙。 江碧云走进女生住的那间屋,嘭的一下关上门,不知道准备在里面干什么。 南易摇摇头,“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翻下墙头,走到自己的旅行包边上,从里面把剩下的华子和两瓶茅台都拿出来,又扒拉出一个羊皮囊,把酒和烟都装进去密封好,跑到院外,四下看看没人,就把羊皮囊埋进土里,还小心的做好掩饰。 ……………… 太阳立正累了,变得萎靡之时,不远处的歌声越飘越近。 “《知青之歌》!” 南易撇撇嘴,掏出打火机,把工作笔记给点着,看着它燃烧成灰烬。拿扫帚把灰烬打扫掉,走到水缸边挑起水桶,就往院门外走去。 刚走出院门,就碰到了回来的知青队伍。 当头一个穿着一套绿色的军装,头发不长不短,是当下流行的“进步学生头”,面相看起来很刻薄。 “这人应该不好打交道!” 南易心里寻思着,脸上迅速把笑容伪装上,“你们好,我是刚来的知青,您一看就是赵点长,以后我就归您领导了,有事情您吩咐就行。” “别,千万别说什么吩咐不吩咐,只要不给我惹事就行。我叫什么,冼队长应该也跟你说了,不过我还要在郑重说一遍。 我叫赵红妆,是这个知青点的点长,既然来插队,就安分一点,不要给我们知青点,也不要给你自己找什么麻烦。” “不会,不会,我打小就胆子小,都是别人欺负我的份,从来不会惹事生非。” 说着,南易掏出中午买的广喜,一根根给男知青散着烟。 一边散,还一边说着好话,“各位哥哥,以后还请多照顾照顾小弟,初来乍到,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批评。” 简单的寒暄后,南易就挑着水桶,往大队的水井走去。 甭问南易怎么会知道水井在哪,只要在一个南方的村里呆过,就算去了一个新村子,也很容易找到水井在什么地方。 要不就嘴巴甜一点,知道问人,别人自然会指点你。 第五章、酒未醉,情留味 路上路过水田,下田从稻垛上折了几根稻草。 打了两桶堪堪和水桶边平齐的水,把稻草上面的毛刺抹掉,又从井里打了点水冲了冲,每个桶里扔上几根,南易挑起担子就往回走。 桶里有稻草,水就不容易产生涟漪,也就不容易溢出来,这样,南易的脚步可以加快点。 一担、两担、三担……三担水才把水缸给装满。 看着女知青们已经在那里生火做饭,刘贞也很机灵的在那里负责烧火。南易又去扒拉自己的网兜,从里面拿出一个饭盒,两个搪瓷水杯。 “区静姐,这是我从家里带的豆瓣酱肉、梅菜扣肉,还有中午从公社买的黄牛肉,您受累热一热,一会大家一起吃。” “哎呀,什么累不累的,你有好东西和大家分享,我出点力还能怎么了。” 区静看着南易打开的茶杯和饭盒,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文昌围这里经常会有人过来卖肉,可知青们哪有钱啊,一个月那点补贴,买点日用品、邮票信封,还得攒着让家里寄布票过来扯布做衣裳。 每分钱上面最多能磨出点毛边下来,大家凑一凑,实在忍不住了才割点肉吃。平时想吃肉,主要还是靠去照田鸡、捉水蛇。 “肉,哪有肉?” 仨月闻不到一次肉香味的人,鼻子对它的味道会特别敏感,循着味,一个个男知青都被钓了出来。 “哇,有肉食了,南易,你带来的,犀利唷!” 林光伟抹了抹口水,嘴里白话横飞。 赖继华咽了咽口水,恨不得从眼里飞出两个爪子,满是贪婪。 厉亥还行,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身材高大,皮肤白里透黑,面容刚毅,强壮中带着一点肥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口粮有保障,从小到大应该都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 “厉亥的家里应该不简单,估计父母都是衙门里的。”南易在心里做着判断,“林光伟是小市民家庭出身,乍一看人还行;赖继华这人不可深交,多半是个奸佞小人、逮到机会就会插兄弟两刀。” 第一印象已经有了,剩下的,就要在日常中一一印证。 有些人好与孬可以一眼看透,有些人就比较内敛,隐藏的较深,想要对其人品癖性做出正确的评估,需要综合很多的参数条件,也需要时间。 简单的说,日久见人心! “你们三个新来的,讲,哪个睡过吾的床?” 正当男知青们都围着灶台享受肉香的熏陶,柯红星寒着一张脸,冲出来怒问道。 “是不是侬?” “还是侬?” “难道是侬?” 根本不给别人回答的空隙,柯红星已经把三人单拎出来问了个遍。 “柯姐,咋了?” “咋了?”柯红星向前一站,手指差点就戳在南易脸上,“问吾咋了,吾床头的盒子被人动过,搁里头的信都乱了。讲,到底是哪个动了吾的东西。” “这样啊。”南易老神在在,颔首点头,说道:“柯姐,谁进去过,我不知道。不过我保证刘贞和我都没有,您不妨再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有没有进过。” 说着,南易冲刘贞说道:“贞儿,你没进去,对不对?” “嗯,我没有。”刘贞点点头。 三者去其二,这范围就小了,反正横是江碧云,竖也是江碧云。 “让侬看吾的信!” 啪,柯红星一个耳光就甩到江碧云左脸。 “让侬看吾的信!” 啪,右脸。 “吾让侬……” “柯红星,有完没完,差不多就得了。”赵红妆抓住柯红星甩出去的手,正义凛然的说道:“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我们要团结友爱,一颗红心向太阳……” “得,又开始了,南易我话你知,在这里,一个赵红妆,一个柯红星千万不要去惹,惹上就是大件事,没完没了。” 林光伟接过南易递过的烟,善意的提醒南易。 “我明,我明。” 一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已经见怪不怪的区静做好饭,宣布开饭后,也就结束了。 南易“又一次”去翻自己的网兜,从里面拿出一瓶汾酒,还有一瓶京城葡萄氿厂出的小香槟氿1。 “佳肴岂可无美酒,姐姐们喝香槟,哥哥们咱们喝汾酒,这玩意吃力,我每样就带了两瓶,今天咱们消灭一瓶,剩下的改天出大力乏了再喝。” 南易把香槟递给赵红妆,虽然她的脸色依旧尖酸,可根本抵挡不过香槟的魅力,接过去就放嘴里咬开瓶盖,“别看着了,都去拿茶缸吧。” 几个女知青一听,忙不迭回房间去拿茶杯,不管是刚才打人的柯红星,还是被打的江碧云。 江碧云是有点恨上南易了,可这并不妨碍她吃喝仇人的东西。 男知青这边根本不需要吆喝,南易刚才拿酒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把自己的茶杯拿到位了,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林光伟手里的酒瓶子。 “倒上,倒上。” 林光伟刚咬开酒瓶盖,赖继华就催促道。 “急什么,一人半缸子,我得分匀了。”林光伟说着,一边倒酒。 先给每个茶杯里面倒上一点,然后又来一轮;倒一点,就要比较一下,就怕哪个茶杯里多了。 最后,一瓶酒被他四等分。 这么说吧,就算这分的是黄金,也没谁会说自己分的少了。 南易了一眼,也就林光伟的杯里稍微比别人多那么一丝丝,这还是因为他的茶杯掉瓷掉的厉害,比别人的吃水更深。 林光伟:“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厉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南易:“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么事,直接开喝不就完了。” 赖继华懒得附和三个人,获得三人炯炯的白眼。 “好好好,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好了吧,可以开喝了吧?” “喝!” “喝……” 四个茶杯碰在一起,杯里的酒水荡起涟漪,这是几人在乡下被磋磨几年后,唯一还剩下的热情。 呷了一口酒下肚,三人赶紧拿起筷子夹菜。 这酒已经在自己杯里,可菜还在盆里呢,不吃进自己肚子,就要到别人肚子里去。 瞧瞧几个女的,一筷子下去,梅干菜都能夹起乒乓球的大小,外面裹着梅干菜,里面夹着一块肥嘟嘟、油花花的大肥肉。 放嘴里一咬,那嘴唇都变得十分可爱,真惹得人想假借喜欢的名义舔上一口,把上面的油花卷到自己嘴里。 歘! 欻欻! 筷若闪电,一道道劈在肉盆里,一块块大肥肉从梅干菜和豆瓣酱中被提出来,颤颤巍巍的奔赴刑场。 等大肥肉都被毙了,筷子就转移阵地,杀向黄牛肉。 南易悠哉悠哉的呷一口酒,慢条斯理的从豆瓣酱中夹出一块全瘦肉,塞到嘴里一撕,肉条顺着纹理被撕开,舌头一挑,把肉条从横打直。 肉条在门牙、犬齿、臼齿来回运动,咔嚓咔嚓的被捣成糊糊,滋味被味蕾彻底吸收,舌头才一卷一扫,把糊糊扫进深处的两个眼眼里。 胡吃海塞,肯定缺不了一道放宽皮带的工序。 刘贞不用再和火车上那样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她的腰间已经从红布绳变成了武装腰带,大大方方的掀开衣摆,把腰带扣解开。 噗,如同自行车胎的瘤瘤,小肚子猛的一下又鼓出来两寸。 其他人也差不多,一个个放宽了皮带。 嘬嘬,吸干了茶杯里最后一滴酒,南易站起来,又又又去摸了网兜,从里面摸出几个山楂,走到灶台前,拿起火钳扒拉一下草木灰,被掩盖的火星子立刻就冒了出来。 从边上撩一个稻草把子塞到火塘里,火钳抄一抄火星子,鼓起腮帮子往里面一吹,稻草把子就着了。 待稻草把子烧掉大半,南易又塞进去一个油菜团子,等油菜团子着了,他才站起来,走到水缸打了两瓢水到铅锅里,把山楂下到水里。 “贞儿,锅里坐着山楂水,你看下火,我去趟冼队长家。” “嗯。” “南易,你去冼耀东那里干嘛去啊?”瘫在那里的林光伟问道。 “去说下我和刘贞落户的事情,我们想彻底落户,变成这里的社员,不再当知青了。” “什么?落户?你疯啦,你要一落户可就回不了城了。” 第六章、要学会哭穷 “回不了就回不了吧,光伟哥,甭看我拿着这么多东西过来,可我家里条件并不好,家里是京城的胡同串子,住在大杂院。 什么是胡同串子,厉哥应该知道。 我上头还有哥哥,已经有人给他保了媒,眼瞅着就要结婚。这成家了怎么地也要隔个新房出来吧? 可家里就那么大一点地儿,根本就住不开。我就算回去,也没地方刷夜,还是留在这里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南易的话里,充满着萧索和无奈,除了刘贞和江碧云,其他几人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要说住房的逼仄,沪海住老洋房的市民更有话语权,可柯红星并不是小市民;其他几人,家里不是高干,就是不会穷在住房面积上。 可没有经历过,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想象。 在这里,他们还不是好几个人要挤在一个窝里,同性住着,都有很多摩擦,这要是男女混住,其中一对还是夫妻,这让所有人怎么活? 林光伟拍了拍南易的手臂,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了院门,把羊皮囊挖出来,拎着东西,南易就往冼耀东家的方向摸去。 院子里,厉亥在那里说道:“我们几个还是别惦记南易的东西了,这可能是他被分出来单过,从家里拿的全部家当。” “厉哥,什么叫胡同串子?” “这不是什么好话,说的是一天不着四六、无所事事在胡同里转悠的人。南易那么说,意思是家里的条件不好。我跟你说,京城的胡同里有那种大杂院,一个院里可能住着十几户,甚至是几十户。 一户人家可能就十几平,七八平,家里要是人多,还真的住不开。这要是家里有人成家,多了一个大的,将来又生小的,那就更住不开。 刘贞,你和南易是不是主动要来这边插队的?我听说,现在基本就分到近郊,很少往外地分了。” “我不是,我哥好像是的,我听老师说了一嘴,我哥是主动报名的。” “那就是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哦。”林光伟叹气道。 赖继华耳朵支棱着,可目光还是不时的扫过南易放在天井边的网兜。 在冼耀东家里,南易把差不多的说辞再和冼耀东说了一遍,提出了想要落户的诉求。 “冼叔,我也不想让您为难,您现在不用马上答应我。等我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看看我一天能挣多少工分,等社员们接纳我,我们再说落户的事情。 只是,您也看到了刘贞瘦成那样,她可不是病,是在家里没什么好吃的,经常吃不饱,营养不良。 她肯定是干不了重活,我想麻烦您给她弄个轻省的活计,割猪草,这儿是一天几个工分?” “六个。” “那您帮着安排一下,我一天按十二个工分出力,您还是给我十个工分,到了年底,刘贞她差多少,我再拿钱补,您看成吗?” “可以是可以,割猪草的有一个是耀华的媳妇,她马上就要去五星食堂当临时工,虽说是临时工,可也成工人阶级了,她的位置,我可以做主给刘贞。” “行,那就谢谢冼叔了,您就等着看我表现。” 从冼耀东家里离开,南易就回了祠堂的院外,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沪海牌手表,点上烟,靠在墙上,眼睛盯着院门,慢慢的等待。 …… “咕咕,咕咕!” “咕咕个屁啊,你听过布谷鸟晚上叫?” “听过。” “……” “把卫生巾放下,其他的你都带回城搁我屋里。” “怎么了,计划有变?” “刚才我刚装了一把穷,这会再把华子拿出来,那就是自打嘴巴。” “好,那我带回去。” 闷三儿解开书包架上的捆扎绳,把两箱卫生巾拿出来,其他的捆回去。 “南爷,这车是我今儿刚买的,也放你屋里,平时你要用也方便。” “行,黑市的事情抓抓紧,还有,帮我再踅摸踅摸,看看还有谁家卖房子没,要是房子好,买下来。有中意的,你自己也买上几套。” “好,那我先走了。” “去吧,路上当心。” 南易和闷三儿其实早些时日已经来过一趟宝安,在这边一人还买了一套房,时间匆忙,没太多时间慢慢踅摸。 不然,南易肯定会多买几套。 不要以为这个年代没有私人产权的房子,其实是有的。 一般建国前属于你家的房子,你手里有房契,你只要不是地主老财,不属于被清算的对象。建国后,国家依然承认你手里的房契,去房管所换个本,房子依然是你的。 这种房子,产权就是私人的,个人有买卖的权利。这和那种国家分配的房子,有着本质的区别。 比如说京城的那些大杂院,就是属于国家分配的,房改以前,产权都是国家的,个人只有居住权,根本没有买卖的权利。 南易把卫生巾拿回去,女知青那边又是一阵骚动。 卫生带垫草纸,甚至有的还用草木灰,多多少少带点妇科病的女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柔软和呵护。 得,来没来亲戚,今晚每个人都垫着一张睡觉。 刘贞睡得很香,睡得很甜。 有这个哥哥在真好,什么都帮我想到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南易就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把薄毯叠成豆腐块,拿着自己的脸盆、茶杯、饭盒、毛巾,又从网兜里掏了俩鸡蛋,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白糖,一包面,悄么的走到院里。 刷牙、洗脸,完了把茶杯又涮了涮。 这时候,不太可能有专用的牙杯,基本上一个杯子打天下,一打就是一辈子。 像南易手上这杯子,上面还写着红字:二化厂产过半奖励。 生火,给铅锅坐上水,四处找了一下,没有找到蒸屉,南易就从边上弄了一块青砖的缺角,搁在锅里。 把俩鸡蛋都磕在茶杯里,打开油纸包倒了点糖进去,用筷子搅匀了,就从热水瓶兑了点温水进去。 在青砖上横竖摆好筷子,把茶杯坐上去,盖上盖子。 烧了八个稻草把子,南易打开锅盖,把面下到锅里,搅吧搅吧,等面变软就捞起来,复又把锅盖上。 饭盒里兑点温水,把面焯一焯,加入调料,再倒上温水,盖好饭盒盖。 给火塘添上一个稻草把子,南易就去敲女知青的房门。 叩叩叩! “刘贞,起床了。” 敲门声很轻,喊声也很轻。 如无意外,只会把刘贞一人给惊醒。 初来乍到,新到一个陌生地方,就能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的可能性很小。 就算有这样的人,肯定不包括刘贞。 嘎吱,“哥!” “快点洗漱,我给你泡了面,吃完,我教你怎么割猪草。” “嗯。” 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刘贞就走到南易边上,打开饭盒,“哥,只有这么点?” “你一个人的,我晚点和其他人一起吃早点。” 打开锅盖,眼疾手快的把茶杯拿出来,放在灶台上,吃烫的手指在耳垂上捻了捻…… 把铅锅涮干净,淘米、加水,煮上浓粥。 烧火,等着刘贞把面吃完,二十分钟不到,南易把火钳伸进火塘,搂了搂,把火苗打成火星,扒拉点灰烬在火星上,只露出不大的一块。薆荳看書 锅里的粥已经六分熟,火塘里剩余的火星和热气,堪堪可以把粥给彻底的煨熟。 “灌上一杯水,把两个茶杯都带上,你没有干过农活,很快就会乏,要是乏了,就喝几口茶杯里的糖水蛋。” “嗯。” 南易带着刘贞来到文昌围的河边,顺着河岸往前走,错过了一段有青堤岸的埠头,很快就来到了泥坝的区域。 “看好了,河里面这些密密匝匝的是革命草,边上那些是水葫芦。今天我帮你下去捞,明天你就得自己拿着钉耙往岸上拉。” 说着,南易就脱掉外衣,跳到水里,沿着草丛游过去。 拽起一把革命草,就使劲的拉,一拉就是一大坨,等差不多了,就拖着往岸边游去。 周而复始,拉上三五次,他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又下水,拖了三十来个水葫芦回岸。 “一头猪一顿给它一个猪槽的吃食就行,一槽配一个或两个水葫芦,这个个数,你得看猪喜不喜欢吃,喜欢就多放,不喜欢就少放。 大队里肯定有米糠和麦麸,把革命草剁碎,和上米糠、水葫芦,猪比较喜欢吃。 要是你看到猪没胃口,吃得少,你就得割那种草……” 南易指了指河坝上的一种草说道:“这个叫紫云英,猪也很喜欢吃。还有番薯藤,猪也喜欢;不过那个你得听冼叔怎么说,让你去割,你再去割,没说,你就不要去。” “嗯。” “好了,这些先放这里,等大队敲钟上工,我带你去第三小队,我们被分在那里,小队长是冼耀威,也就是大队的出纳。” 第七章、上工第一天 铛铛铛! 铁棒敲击在铁片上的声音响起,这是上工的号角。 南易带着刘贞往第三小队的牛棚走去。 说是牛棚,其实不是用来养牛的,南方这边的水牛都是放养。不需要耕地的时候,牛一般都是被赶到水塘里或者河里泡着,悠哉的很。 晚上,就会被关,不,关这个字眼不太合适,应该说“请”,牛会被恭恭敬敬的请进牛棚。 牛棚就是牛的卧室,也是放农具的杂物间,临时放粮食的粮仓。 在边上,有晒谷场,收回来的粮食会在这里晒干,然后暂时存放在牛棚里,等收割结束后,小队的社员们又会把谷子挑到大队去。 那时候,粮站收粮的人也应该上门了。 “耀威叔,阿婶,我是南易,这是刘贞,我们来找你们报到来了,干什么活,耀威叔你尽管吩咐。” 话未到,南易的烟已经递出去了。 冼耀威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耀东已经跟我说了,刘贞,你去割猪草,知道怎么割吧?” “知道,知道,我刚才已经教她了。” “那就好,粪箕在牛棚里,自己去拿,小队上现在猪不多,打完猪草,还得下田去捡稻穗。” “好嘞。” 南易给刘贞使了一个眼色,就带着她往牛棚里走去。他得再带一带,他并不确信,刘贞是否认识粪箕。 走到牛棚,南易就指着里面的各色农具介绍起来,“那个是风车,用来把谷子里的灰尘和不饱满的颗粒给吹掉;那个是箩筐,用来担谷子的;那个是犁,牛耕地的; 那个犁耙,用来把犁翻出来的大块土给打碎;那个是打谷机,手里攥着稻把子往上面抽,谷子就会掉进下面的斗里;那个是……” 把里面的农具介绍了一个遍,南易就把粪箕挑了起来,“一开始,不要装太满,你肩膀没挑过东西,受不了力。挑少一点,多跑几趟,挑的时候,脚步不要太快,不要让粪箕荡起来,那样会感觉更重。薆荳看書 肩膀痛了,不要马上把担子放下,咬牙坚持多走几步;一次要比一次距离远,不要轻易放弃。 担子要前面稍重,后面稍轻,扁担中间在肩,肩膀痛也不要在上面垫毛巾,垫了东西会把肩膀给磨破,破了会溃烂。 最关键的,要是真吃不消,就去田里叫我,我来帮你挑。” “嗯。” “去吧。” 怎么剁猪草,这个不用南易教,刘贞其他不行,动刀做饭还是懂的。 看着刘贞走向河坝,南易又走到冼耀威的边上。 “南易,你跟我来,你要按十二工分的量干活,这个耀东已经跟我说了,我给你安排任务。” “好的,耀威叔,就是这个,我还没有镰刀。” “没事,到了田头会分配给你,你是壮劳力,工具肯定给你称手的。” 跟着冼耀威来到一块田边上,冼耀威从边上一个镰刀堆里拣出一把递给南易。 试了试手感,手指又在镰刀齿口上划了划,嗯,是一把好镰刀。 “这里,到这里,你割到头,今天的十二个工分你就拿到了。要是提早割完,你早点下工可以,再多割一点也行,我给你多算工分。 咱们文昌围不讲什么平均主义,干得多,就拿得多,你一天能干出五十工分,我也会算给你。” “嗯,耀威叔,您抽烟。” 南易又散了一根烟,就下田站在自己的责任垄旁边,点上一根烟,静静的抽完,把烟头往土里一扔,赤脚在上面踩了踩。 呸,又是一口唾沫吐在手心。 搓了搓,弯下腰,唰唰唰……唰唰唰…… 冼耀威在田埂上看了半个小时,南易这个傻小子居然没直过一次腰,就连给稻把打结,腰还是弯的。 “耀威,看什么呢?”葛翠竹走到冼耀威身边问道。 葛翠竹,第三小队的记分员,负责给小队的社员记工分。记分员不是专职职务,一天给三到五个工分不等,自己也得干活。 不用说,这种好活计,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首先文凭得高,怎么着也得初小上到三年级,能把小队社员的名字写全;其次,懂得自然懂,不懂的,请继续保持天真。 “新来的知青,是块干活的料,咱们队里都没有比他能干的壮小伙。” “这是在卖死力吧,一会可能就不行了。” “不会,你看着,他割到头,就给他记十二个工分,我去打谷子了。” “你去吧。” 南易四点钟起的床,大队上工是六点,等他把腰直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 八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南易的工作量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还多。 拿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抹了一把汗,南易从田里走出来,走到河边洗了洗泥腿,套上解放鞋,就往刘贞那边走去。 “怎么样,吃得消吗?” “哥,我可以的,你看,我已经挑过去一半了,等挑好,我就去剁猪草。”刘贞往粪箕里装着革命草,脸上挂着笑容。 “当心点,革命草掉地上,会让你打滑,不要掉河里。” “嗯。” “你慢慢干,我去吃点东西。” 回到祠堂,打开铅锅,锅里面还剩着两碗左右量的浓粥。 用饭盒打出来,往里面撒了一点盐,倒了一点豉油(酱油),南易哗啦哗啦,两分钟就干完。 把饭盒和铅锅都刷干净,回田里的步伐尽量放慢,路上可以抽两根烟,顺便消消食。 …… 埋头继续干,干完了回祠堂干饭。 …… 继续干! 下午三点,南易再次直起了腰,冲着不远处的葛翠竹喊道:“阿婶,麻烦你过来看看。” 葛翠竹走过来,看了看已经光秃秃的一条溜溜道,又低头扫视,田里并没有什么稻穗掉着。 “得了,南易,真是一把好手,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是打算去歇着,还是再干会?”葛翠竹说着,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小队里多一个干活能手,这对小队而言是大好事。 一个能手,起码可以带动几十个磨洋工的,也可以给每个社员碗里多添几粒米。 “呵呵,今天就不干了,昨天刚来,很多东西没收拾,也缺东西没置办,我脚快,正好去公社上添点东西。” “也对,甭走着去了,耀东有自行车,你会骑车吧?” “会骑。” “那就问他借一下,骑自行车去。” “好嘞,谢谢阿婶。” 又洗了一次泥腿,到大队部找到冼耀东,问他借了自行车,吭哧吭哧,南易就到了公社上的供销社。 正是农忙的季节,就连学校都放农忙假,供销社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一个站柜台的,其他……一个都没有。 南易沿着玻璃和水泥交杂的柜台打量着柜台和墙上挂着的商品,走了一个来回,要买什么就心里有数。 “一条毛毯,要那个大红色的,一斤鸡屎糖,两条红荔牙膏,还有,墙上那条裙子拿给我看一下。” 如报菜名一般,南易把要买的东西报了一遍,临了,还指了指墙上的一条连衣裙。 到底是公社上的柜员,不是城里的,态度没有那么跋扈。 一边拿裙子,一边还开始报账,“毛毯二十八块五,两张工业票;鸡屎糖六毛五,不要糖票;红荔牙膏三毛六,不要票;裙子十八,三尺布票。” 南易把裙子打量了一遍,又扯了扯布头,试试结不结实,看看缝合线紧不紧实。 “裙子还有小一号的吗?” “没有,这个最小了。” “好吧,我要了,帮忙包一下。” 柜员接回裙子,把裙子折成一个圆柱状,在外面包了一张长条的油纸,捆上一圈玻璃绳,咔嚓,剪刀把线剪断。 接着,把毛毯也捆上玻璃绳,杂七杂八的往柜台上一扔,“四十七块五毛一,两张工业票,三尺布票。” “给你,谢谢。” 递过钱和票,南易把用学徒工三个多月工资才能买到的东西,扒拉到自己的黄书包里,毛毯就用手提着。 公社上也没什么好逛的,拿好东西,骑上自行车,直接就往回赶。 ……………… 好菜,昨天已经造完了,晚饭的菜只有一个三苏,还有一个南易早上弄回来的水葫芦。 水葫芦还没人会做,南易回来,才着急忙活的添上这个菜。 “唉,下次吃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光伟有气无力的扒着饭,唉声叹气的说道。 “光伟哥,钱我还有一点,下次来卖肉,我去割点。” “算了,南易,你还是省着点花吧,我们几个还能指望家里,你自己一个人得划算以后了。跟你说,在文昌围想不饿肚子容易,想吃好那就难了。 你带过来的票也省着点用,一年到头,除了油票,这里根本看不到其他票,以后你做衣裳、买肥皂想要搞票就难了。” “没事,我这个人很容易适应,富有富得过法,穷有穷的过法。” 不行,得快点和刘贞搬出去。 南易已经看到知青点的油坛子快见底了,乡下一个人头,一年也见不到三五两油,估计其他几个知青也没有油票了,他不可能拿油票出来。 油票这玩意太难弄,要是他掏出一把油票来,不好交代来路。 一个胡同串子,上哪搞这么多油票去? 傻子也知道,这事肯定不正常。 第八章、为了粪打架 抢收,又是抢种,一季农忙,十来天时间才过去。 十天时间,南易最少拿十二个工分,最多的那天拿了二十个。 那是粮站来人的那天,挑谷子,南易比别人挑的三倍还多,他拿二十个工分,但凡红心没被黑狗血喷成墨色,绝对不好意思跳出来投反对票。 至少在文昌围还没有这种人。 十天时间,南易也把大队的情况给摸了个囫囵。有幸收获了大队几个适婚女青年的羞涩偷窥,还看到冼耀东干了回不能摆到台面上说的勾当。 时间进入农历五月,田里的活计已经不忙,南易也拿不到十二个工分,一天下田里施肥、锄草,每天按妇女的标准给八个工分。 锄草、施肥都比较轻松,不过肥料是人工肥,收集大队的牛粪,再加上粪缸里面沤的肥。 就这样,也不是太够,还得上公社,甚至去县上抢肥。 南易跟着大队的几个壮小伙,几人挑着尿桶,搭船去了公社。刚到公社的化粪池,就看到有其他大队的人在那里舀粪水。 “冚家铲,谁让你们来的,不知道今年轮到我们文昌围舀粪水么?” 开腔的叫冼为民,冼耀华副大队长的儿子,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人很彪悍,平时文昌围需要和外大队争抢什么都是他带队,这次也不例外。 “我舀怎么了,你还能吃了我?” 对面的小子非常嚣张,居然敢出言挑衅。 “我再说一遍,今年轮到我们文昌围,赶紧把粪水给我倒回去。”冼为民再次说道。 “点样?干架乜?” “操家伙!” 冼为民一声令下,文昌围的壮小伙们都把尿桶担子放下,从尿桶里抽出粪勺,讲数已经谈不拢,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字,就是干。 冼为民一马当先,南易紧随其后,粪勺耍一个“勺”花,呼呼呼,就往对方的头上招呼。 粪勺不是太硬,悠着点,根本砸不出事来。 只是南易比较孙子,他不是砸,而是用枪一样——挑,粪勺钻进对方的腋下,手上一用力,就把人挑到化粪池里。 一个,两个……三…三个,四个,五……五五五,五不下去了。 被南易干翻四个,对面已经怂了。 “蒲你阿姆,冼为民,你居然请外援。” “扑街,南易是我们文昌围的知青,马上就在我们那落户了,屁个外援。行了,你们输了,赶紧走人,我们还急着舀粪呢。” “好,青山不改……” “改你个头,电影看多了吧,你。” 很光棍,对方打输了就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也不用担心对方点齐人马再杀回来,这时候在乡下,争水、争地、争粪,都免不了会干上一场。 可当时干完就干完了,不带找后账的。 心里要是不爽,来年再来争过。 “南易,不错啊,看你的样子,练过?” 冼为民拍了拍南易的肩膀,给他让了一根广喜。 南易接过烟,笑呵呵的说道:“练过几天庄稼把式,没什么花头,也就只能糊弄糊弄。” “你小子。”冼为民点了点南易,又对其他人说道:“好了,赶紧舀粪。” 争粪,只是南易乡下生活中的一个剪影。 在文昌围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诗情画意,农村的美,大概率只有过来游玩的城里人才能发现。 六点干活,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草蚊叮咬、蚂蟥吸血、稻穗割手、肩挑手抬,明明自己种油菜,可一年到头吃不上几两油,做一身新衣裳,没有布票,得把整个小队借遍。 这样的日子,谁敢说唯美? 大概,也许,可能,南易是敢这么说的。 十几天补下来,刘贞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脸上、手上可以明显看到在长肉;头发的分叉也变得不明显,从枯黄往亮黑迈进。 敏锐的南易还发现小丫头的个子,就像是塞到狗洞里拔过一样,蹭蹭蹭的往上长了一公分。 营养跟上,小丫头的发育也就跟上了。 对南易来说,干活并不累,吃喝也不愁,落夜后,他还会去田里照田鸡,下河去摸鱼改善一下伙食。 这不,南易又拎着两条大肥鱼,还有一网兜田鸡,羊皮囊里藏着一瓶茅台,嘴里哼着歌曲往冼耀东家里走去。 “南易你这小子,又来了啊,哈哈,好肥的鱼。” 南易和冼耀东两人之间,已经慢慢的熟络,说话也不会太忌讳。 “肥吧?今天咱俩就把它给消灭了,还有一瓶飞天。”南易晃了晃手里的羊皮囊。 “得,就等着看我的手艺。” 冼耀东很快就把两条鱼收拾好,又多整了几个下酒菜。 两人杯酒下肚,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南易啊,刚来那天,你小子就说会给我一场机遇。现在咱们之间也熟悉了,你是不是应该说说了。” 借着酒兴,冼耀东把憋了很久的话给说出口。 “冼叔,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是不是经常会拿稻草和香塂的马会换化肥?” “是啊,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他们马会的马非常喜欢吃我们的稻草,谁让咱们的水稻施的是人工肥呢。一船稻草,可以换他们一船化肥。 不过,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为了自己,都是给社员谋福利呢。” “我当然知道冼叔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南易竖了竖大拇指,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啊,冼叔,这种活计,以后还是甭干了,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这种事情迟早会被公社知道。 到时候,你可就有麻烦了。” “我当然明了,正准备收手呢,刚好最近有不少人往那边跑,风声紧了。可这日夲尿素,就是比咱们国产的好用。” “再好用也不能干了,还是歇了吧。” “算了,不提这个,你还是说说你那个机遇吧。”冼耀东摆摆手说道。 “我说的机遇就在那儿。”南易指着深甽湾的方向。 “深甽湾?”冼耀东张目结舌道:“你不会说是帮人过去吧?” “怎么可能,我知道文昌围有人在干这活计,我一个外来户怎么敢打这个主意。” “除了过海,深甽湾还有什么其他来钱的地方?” “冼叔,你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多少人从这里游水过去,你不会不清楚吧?多少人成功,又有多少人沉在里面? 那些冤死鬼沉在哪一块,你心里不会没数。 你说想游过去的,有几个身上不揣点值钱的玩意? 不管是黄金、古董、美金、英镑、港币,又怎么可能不做好防水措施? 你说,要是我们能把它们捞上来,这得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你还别说,这深甽湾的水并不深,内湾的水也就两米左右,就算中心点也没有多深,水性好的绝对能游到水底。只是,一般的水性,也玩不转啊。” “冼叔,不瞒你说,我练过功夫,水性还不错。你只要再想办法搞一套潜水设备,我肯定能把东西给捞上来。” “当真?” “比珍珠还真。” “怎么分?” “我知道香塂那边您有熟人,你有出手的渠道。该给别人的好处费,肯定要给,等到我们手里的钱,我们再五五分。不过……” “不过什么?”冼耀东赶紧问道。 “我想冼叔帮个忙。” “什么忙,还是落户的事情?要是这个,你就别说了,这个事就不是个事,你们现在落户,绝对没人有意见。” “不是,我想弄块宅基地,最好能大一点,我准备盖上三间大瓦房,在弄上前后院。” “嗐,就这点事啊,这不算事,宅基地本来就是大队的,谁家要盖房子,给大队交点钱,就可以划一块去。你要多大,要哪一块,说一声就行,我让济民算一算,该交多少钱你交上就行。 只是,盖房子需要些时日,你如果不怕旧的话,大队倒有一座空宅子,很大,就是价钱肯定不便宜。” 冼耀东这么一说,南易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套宅子。估计就是那套贴着深甽湾,原来文昌围一个大地主的宅子。 那个地主姓刘,早就成了绝户,至于海外还有没有后人,这个南易也没打听到。 “冼叔,你说的是刘地主的那宅子吧?”ζΘν荳看書 “对,就是那个,空在那里快三十年了,你要是不怕里面不干净,我可以做主卖给你。” “真的可以,其他社员不会有意见?” “不会,这么说吧,刘地主一家的死,和文昌围的老人都脱不开干系,谁也没胆子过去住。懂了吧?” “懂了,里面不会有人上过吊吧?” “我可以肯定没有。” “准备卖什么价?” “两千,这个价格说死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成,钱好说,您先带我去看看房子,没问题,我就拍板。” “也行,等咱们喝完了,我就陪你去看。跟你说,那宅子,我都十好几年没进去过了,有你这个壮小伙在,也正好再去看看。” 第九章、价值几十亿的宅子 酒过三巡,冼耀东就带着南易往靠近深甽湾的那座宅子走去。 在此之前,两人已经穿上了长袖,把领口扎的紧紧的,脚上也套上雨靴。 长期没人住的宅子,就会缺少生气,阴气横生。 五毒就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扎根。 当然,这是邪乎的说法,要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那就是没人料理,漏雨了也没人管,宅子就会变得潮湿阴冷,蜈蚣、蜘蛛、毒蛇都喜欢往这样的地方钻。 没走多远,南易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宅子。 稍一打量,就基本可以判断这座宅子的面积不会少于3000平,此时,南易处于宅子的正面,可以看到外面围着一圈青砖砌成的围墙,年代感很强,但是看不出哪里破旧。 只要把墙面的青苔刮一刮,就会变得簇新。 “冼叔,这宅子按你说已经几十年没人住了,这围墙居然还保养的这么好?” “听说这围墙当年是按照古城墙的工艺造的,你看那城墙几百年都可以做到不塌,这围墙就这么点高,也没多少年头,肯定保存的好。 我跟你说,你算是捡着了,要不是当年那点屁事,这宅子早就被人给占了。走,我们进院子看看。” 推开厚重的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照壁。 照壁中间刻着一个大“福”字,边上刻着百鹤呈祥图,栩栩如生,应该是出自名匠的手笔。 从照壁的左边穿过,就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原来应该种着花草,现在荒废了,杂草丛生。 南易的电筒照过去,就可以听到一阵窸窸窣窣,草丛一阵摆动。 从草丛摆动的幅度来看,应该是蛇。 宝安这里毒蛇很多,最常见的就是竹叶青,其他的金环蛇、银环蛇、五步蛇、眼镜蛇也经常能看到出没。 “冼叔,明儿天放亮,我就来这里逮蛇,听这个动静,赚个几十块钱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还是悠着点吧,我以前认识一个捕蛇的,那是十里八乡捕蛇的能手,最后还不是死在蛇嘴之下。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善泳者就怎么着。” “善泳者溺于水。” “对对对,就是这句,这淹死的大半都是会水的。” “哈,冼叔,你可以放心,我要真来抓,也会做好万全准备,先去搞一身化工厂的那种厚防护服,浑身都包裹上再来对付它们。” 两人扒拉开杂草,穿过院子,迎面是一道拱门,通过拱门,就可以看到一个天井。透过天井往里瞅,就是一个大厅,光秃秃的,空无一物。 原来,这中央应该摆着八仙桌,桌边上摆着两张太师椅,大厅的两边应该对称摆着两排座椅。 只不过此时,桌子椅子都不见了,应该当年被社员们搬自个家去了。 看完大厅,南易又到处看了看,这套宅子,分前院和后院,算是两进两出,后院一共有八间卧室,前院有十二个房间。 厨房、库房一应俱全! 门窗都是雕花廊柱,房顶也雕刻着繁琐的雕花。 要是晚个三十年,就这个宅子,在宝安这个地界,掏不出大几千万的看房费,都没资格来看一眼。 要是晚个四十年,想拿下,怎么也得几十亿吧。 这宅子,起码用了几百方的木材,窗棱、雕花、牛腿(梁托),就连房顶的檩条、椽子,要是南易没看错的话,全是金丝楠木。 拿下,这宅子一定要拿下。 而且还要尽快收拾一遍,把金丝楠木全部换掉,什么家庭条件敢住这么奢侈的房子,当自己姓朱,还是爱新觉罗? 拿定主意,南易走出宅子,走到在外面抽烟的冼耀东身边。 “冼叔,这宅子我要了,不过,我暂时只能拿出200块,其他的,等咱们的营生挣了钱,再从我的份子里扣,得不得?” “成啊,到时候你和大队写个条子就行,这毕竟是属于大队的公产。” 这年头,社员家里“闹饥荒”,欠大队粮食或钱,一欠就是几年、十几年都是常有的事情。 如南易这样,先给个小头,其他先欠着,都算是比较靠谱的。 无非就是他这笔饥荒闹得有点大而已。 “南易,不过丑话说前头,大队最多让你欠三年,到时候你要是没还清,这宅子大队可是要收回去的。” “冼叔,你放心好了,就算咱们的营生没干成,我也有其他来钱的门道。三年时间,我绝对能还清。” “冼叔我当然相信你,明天你到大队部,咱们当着其他班子成员的面,一起写个条子。” “好嘞。” …… 第二天,南易就去了大队部,当着大队所有班子成员的面,和大队写了一个条子,也把200块钱交给会计冼济民。 这样,原来的刘宅,就变成现在的南宅。 接着的两天,南易又忙着跑落户的事情,去知青办结束粮油关系,又去公社办理户口本。考虑到以后,南易并没有把自己和刘贞的户口落在一起,俩人是一人一户口本。 粮油关系落到了文昌围,接着又是去丈量自留地。 和冼耀东良好的关系起了作用,南易和刘贞的自留地都在铁丝网的对面。 从罗湖口岸到深甽湾这里,有一道铁丝网把对岸和这边隔开,铁丝网对面属于香塂管辖。可在铁丝网对面,有一片属于文昌围的土地,不能说拉了铁丝网那片地就属于香塂。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文昌围的部分社员手里就持有《过境耕作证》,有这个证件就可以跨过铁丝网,去对面耕种。 “南易,我也不瞒你,在对面,我们已经在搞分田到户。” “冼叔,我眼又不瞎,那好几个社员,在这边干活就是磨洋工,去那边就是往死里干,要是没有猫腻才怪呢。” “你小子,就是机灵。行了,你现在还没证,过不去对面,分给你的自留地离铁丝网不远,一会我跟边防说一声,你就站铁丝网边上看着。” “行,冼叔,那个过境耕作证我可以搞一张么?” “你是不是傻了?自留地都给你分到那边去了,当然得给你搞一张。” “呵呵呵,对对对!” 南易看似傻乎乎的点点头。 人嘛,就算精明,也不用时刻表现出来。 懂得藏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冼耀东和巡逻的边防打了个招呼,南易就被批准可以靠近铁丝网。 那边量地,南易就站那看着,冼耀东把分给南易两人的土地四角插上树枝,给他指明了分界线。 自留地,一般都是旱地,灌溉不方便的地,一般人家都会留着当菜地。 当然,这是几年以后的做法。 这时候,自留地种什么,一般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上头说可以种哪些作物,你就从里面选一样或几样种就得了。 “这片,就是你和刘贞的,你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现在公社上也不会做太多要求,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打算一半做菜园,另外一半种上七里香和蛇灭门。” “蛇灭门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蛇灭门又叫望江南和野决明,隔壁的桂省就有,这东西很邪门,只要种上,蛇就不敢过来。我带来几颗种子,不多,等这里种活,我就移栽到院子里去。” “好东西啊,得把整个文昌围的外围都种上。”冼耀东兴奋的说道。 “慢慢来,等我种活选好种再说,等明年吧。” …… 收拾宅子,南易先是一个人花了两天的时间。 把院子里的野草锄掉,把毒蛇、蜈蚣、癞蛤蟆都给扒拉出来。 最后统计了一下,一共十五条蛇、三十几条蜈蚣、癞蛤蟆四十多只,还有其他各色蚱蜢之类的昆虫不计其数。 这个结果,让南易有点诧异,宅子里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生物链,蜈蚣和癞蛤蟆都不愁吃的,可这蛇就有点悬了,一条只能分到三只癞蛤蟆,这显然不够吃。 而且,毒蛇都有势力范围,院子说大不大,根本不够毒蛇们划分领地。 这不得不让南易想到地窖、藏宝库,这地底下可能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而这条密道,已经被毒蛇给发现。 大概,这个院子并不是它们的长期驻扎地。 有了这个猜想,南易也没有忙着去找,他还是继续清理院子,等把院子清理干净,院子角落里一口水井也就现出了真身。 没急着去打探水井,南易把整个宅子又巡视了一遍,确定没有毒物,他才把刘贞去叫了过来,还带来一捆绳子和水桶,路上顺便还抓了几只田鸡。 走到水井边,南易扔下去两只田鸡,然后就趴在井口观察。 “哥,你在看什么?” “看看水有没有毒。” 南易目不转睛的看着,一直看了将近一个小时,两只田鸡还在里面畅快的游水。 把水桶拴在绳子上,打了一桶水上来,鼻子凑近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只闻到一股水锈味。 “去捡两块石子过来。” “嗯。” 刘贞乖乖听话,走出院门,没一会就捡了两块石子回来。 南易把耳朵贴在井台上,手轻轻张开,石子呈自由落体掉到水面,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没一会就发出“哒”的一声。 “水深不到六米,底下不全是淤泥,有石头或青石板。” “啊?哥,你怎么知道的?”刘贞惊问道。 “听声音,这东西你没必要学,应用的范围很窄,要是水太深就听不出来具体有多深。不过,只要听不出来,说明水深已经超过了安全深度,绝对别下去冒险。” 说着,南易把绳子的一头做成套索套在井壁上,人坐在井台上,“我怀疑这个宅子里有地窖或是藏宝库,虽然开启的机关不太可能在井里,不过我还是要下去看看。” “为什么不可能?” “写小说的扑街都能想到,那只要是个人也应该想到水井可能有问题。我要是做机关的工匠,肯定反其道而行,水井太扎眼了。再说了,有没有藏宝库还不知道呢,这都是我的猜想。” “哥,要不别下去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没事,我很惜命,要不是确认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我才不会下去。”南易笑了笑说道:“给我望风。” 说完,一个倒栽葱,人就往后面仰去。 第十章、人心,一个奇怪的东西 落到水里,南易先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水里看到两只龟,活的,这说明井水没问题。 然后…… “操,活的?” 南易突然反应过来,这龟要是挖井那时候就养在这里,这几十年它们靠吃什么存活?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秒钟以后,他的预感就成真。 南易已经触碰到水井的底部,忍着刺痛睁大眼睛,看到水井底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身上穿着一件军装,要是南易没看错,这衣服应该是粤军的制式军装,军衔少校。 水深5.83米,水温2摄氏度左右,水里没什么杂质,微生物也应该不多,几十年时间没腐烂,这不值得奇怪。 南易迅速做出一个结论,就先不去管尸体,而是在井壁上摸索起来。快速的摸索了一圈,和他预想的一样,并不存在什么开启机关之类的玩意。 本着帅哥不走空的原则,南易对尸体开始下手,先把衣兜都摸了一个遍,除了两个袁大头,没摸到其它值钱的东西。 不死心的他,还把尸体抬起来一点,往下面摸去。 嘿嘿……嘿嘿! 有惊喜! 南易摸到了一个公文包,用手提了提,沉甸甸的。 打开…… 乌拉! 把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来,包裹好公文包,攥紧,南易赶紧往上游去。 “哥,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刚一冒头,上面的刘贞就梨花带雨的叫道。 “傻丫头,没事,我把衬衣绑绳子上,你先把绳子提上去。” “好。” 南易把衬衣绑在绳子上,刘贞就往上拉。 随着绳子往上,南易也懒得在下面等绳子下来,人往水里一沉,然后双腿踩水一蹬,大半个身体冲出水面,左手在井壁的凹凸处一个借力,整个人就射出水面,双腿撑开,呈一字马卡在井壁上。 调整一下姿势,手脚并用,蹭蹭蹭,南易就往上爬去。 当啷! 金属落地的声音发出,南易的人已经坐在井台上。 “哥,黄……黄鱼。” 刘贞磕磕巴巴的指着掉在地上,散落一地的金条说道。 南易扫了一遍地面,说道:“这是大黄鱼,重312.5克,含金量991。” 说着,俯下身子捡起一块,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又垫了垫分量,“唉,可惜了,不是标准金,分量不足,最多280克左右。但愿含金量不要太低。” “1、2、3……哥,一共18块。” “嗯。” 南易点点头,有点不为所动。 他记得今年的金价应该不超过180美元/盎司,也就是说,这些大黄鱼的价值不会超过三万二美元。 1980年黄金最高点七百多少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也超不过十三万美元。 和这宅子里的金丝楠木比起来,屁都不是。 不过也好在,这些黄金变现比较容易,可以用来当本钱。 “哥,我们是不是发财了?” “谈不上,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收起来。” “我们该放在哪里好?” “这个你别管,我会负责藏起来,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往外说。” 刘贞用力的点点头,“打死我,我也不说。” “呵呵,没那么严重。”南易笑了笑,说道:“这井水不干净,以后要用水不要从井里打水。这里离河边也就三百多米,地势又比较低,我们可以挖一条水渠把河水引过来。” 南易并不打算告诉刘贞下面有尸体的事情,这种事,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告诉刘贞,只会把她吓着。 “不行吧,河水离河堤还有一米多的落差呢,咱们得挖多深的水渠啊?” “笨,有落差不怕,在河里安个水车就行了。我倒是发愁去哪里买这么多水管。要是水渠是露天的,大队里调皮的娃儿肯定会往里面撒尿,再说蛇啊,癞蛤蟆也容易进去。” “让大队开介绍信去厂里买不行吗?还是,哥,你不够钱?” “不是,我有我的考虑,这些事,你就不要跟着发愁了。小丫头,我发现你已经长了两公分多了,衣服有点紧了吧?” “嘿嘿,你不说我还没觉得,看看这个袖子,原来还长一大截呢,现在都快盖不住手腕了。” 这个年代做衣服,都会往大里做,大部分人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就想着能够多穿几年。 要是在外面看到谁穿着合身的新衣服,不用怀疑,家里的条件肯定不一般。 刘贞身上的这件衬衣就更加了,明显是他哥哥穿剩下,然后改了改又给她穿,这个也是当下很多家庭的普遍现象。 “前几天我上公社给你买了条连衣裙,尺码有点大,原来的你穿着不合适,现在能撑起来了,等咱们搬这儿来,我就找出来给你。” “嗯,哥,你真好。” “别好不好的了,咱们继续收拾。” 四天忙活下来,俩人才算是把宅子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 接着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南易当大工,刘贞当小工,把厨房里原来的灶台给扒掉,砌了一个新灶台。 趁着落夜,南易又偷偷摸摸的请了一张灶君画回来。灶台上没神龛,神龛里没灶君,他总感觉少点什么。 …… “贞儿,为了减少一点我们以后的麻烦,你现在要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借钱!找知青点的每个人借钱,就跟他们说,咱们这座宅子,要花两千块才能买下来,我交了200块,你一分钱没交,心里很过意不去。而且,三年时间钱没还清,这宅子就要被收回去。 总之,把自己说的越惨越好,最好还哭一鼻子。 按照我的预计,林光伟和区静应该会借钱给你,厉亥也会借,不过他自己都没钱,有心无力。赵红妆也许会借你一点做做样子,其他人应该不会借给你……” “哥,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啊?” “咱们得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大队的人还好,这宅子是他们不敢要,咱们得了,他们也不会眼红。可知青点就不同了,他们肯定会有人眼红,而且还不只是一两个。ζΘν荳看書 咱们不把自己弄的惨兮兮的,让他们心里平衡一下,鬼知道他们会怎么在背后算计。 便宜咱们得了,得让他们心里得到平衡。仇富,见不得别人好,这是大部分人的真实心理。 你记住一句话——财不露白。 好日子咱们关上门过就行,不用让别人知道。” “嗯,那我现在就去?” “去吧,我在割革命草的地方等你,如果借钱结果不理想,你就到那里找我。” “好。” 刘贞走后,南易过了五分钟也离开宅子往河边走去。 在河边抽了两根烟,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不到一点,南易就看见刘贞的身影。 等走到南易身边,刘贞就哭丧着脸说道:“哥,只有区静姐借了我10块,光伟哥和厉哥没钱,其他人也跟我说没钱,其实我知道柯红星和江碧云有钱的,她们……呜呜呜,我人缘太差了。” “哈哈哈,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南易抚了抚刘贞的头,“一会,你就装晕,我没让你醒过来,你千万别睁眼。” “啊?” 南易说完,抱住刘贞就往河里跳去。 “啊啊啊……哥,我不会水。” “不用慌,你别乱动就行,哥不会让你有事。” 南易捂住刘贞口鼻就往水下沉去,几秒钟后就浮了上来。 “好了,你可以开始晕了,我不说,你千万别睁眼。” “唔,知道了。” 刘贞点点头,把眼睛给闭上。 带着刘贞游到岸边,南易就把她横抱了起来,哭嚎着往大队部跑去。 “贞儿,贞儿,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你死了,让我怎么跟你家里交代啊……” “老天爷啊,救救我家贞儿吧……” “冼叔,冼叔……” 快到大队部,南易的嚎叫声就更大了,一路上,他已经应付了不少人的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 冼耀东听到嚎叫,从大队部里探出头来。 “冼叔,贞儿溺水了,还没醒呢,快……快开船,送她去卫生院。” “噢噢噢,来了。” 冼耀东在前,南易抱着刘贞在后,两人往河边的埠头跑去。 等船开出几分钟,南易才对她抱在怀里的刘贞说道:“行了,你可以醒了。” “哥,刚才我差点没憋住要笑了,你嚷的太好笑了。” 刘贞睁开眼,咯咯咯的笑起来。 “还好你没笑,你一笑,可就前功尽弃了。” “冼叔,卫生院那边说好了吗?” “都说好了,就按照你说的,肺炎,会传染,最好半年不要和别人接触。”冼耀东郁闷的说道:“我说,你不想让刘贞干活,直接说一声就好了,干嘛搞这么多名堂。” “我这不是让你好交代点么,未来半年,贞儿都不会上工。我看了最近的《喉舌报》,报纸上都说了,上头已经在商量恢复高考的事情。 十年啊,冼叔,咱们国家十年没有出过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我押注,今年就会恢复高考,我得让贞儿好好学习。” “要是你没猜中,今年不恢复高考呢?” “没猜中就没猜中呗,让贞儿好好歇一段时间也挺好。” “你啊,割猪草的活,她停下就会有人顶上,她以后想继续干,可就没得干了。” “没事,万一我真猜错,到时候我就想办法送贞儿参加工厂招工考试。”南易无所谓的说道。 “得,随便你。我跟你说,你要的潜水装备过两天就到,咱们的营生很快可以开始。” “行,东西到了咱就开干。冼叔,咱们下水没问题吧?” “没事,我这张老脸就是可靠的保证,咱们文昌围的船本来就可以开进深甽湾。再说,两边有规定,深甽湾水里属于三不管地带。 不然,你以为那些游水的,真这么容易游过去? 下水了又能怎么样,站在岸边,机关枪一阵突突,一个都别想过去。 不就是两边说好了么,咱们这边,只要人下水,就放任不管;香塂那边,只要人跑到市区也就不抓,这叫抵垒政策。” 三人到了公社,冼耀东去拿病历,南易和刘贞去供销社,买了一沓海碗,又买了一沓饭碗,三个菜盆。 本来没必要买海碗,只是可惜菜盆就只剩下三个,没辙,只能用海碗代替。 这时候,乡下用菜盆的确实不多,都是拿海碗装菜,供销社也没有必要多上菜盆。 第十一章、高考指南 东柜买海碗,西柜买豉油,南柜买盐巴,北柜买铁锅。旦辞柜员去,浪荡街边口,不闻车水马龙震,但闻襁褓孩提哭啼啼! 买完东西,拿到病历,回到文昌围以后,刘贞得病毒性肺炎,会传染,不能和人接触的事情就不胫而走。 至于不慎落水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八卦。 你要说跳河吧,还会有人感兴趣,也可以在晒谷场上装一下神秘感。ζΘν荳看書 “我跟你说啊,那个叫刘贞的,肚子被人搞大了,男的不要她,这才寻死腻活的……” 如果刘贞是跳河,类似这样的小道消息就会满天飞。 这也是南易不敢设计跳河情节的原因。 接着的两天,南易故意让刘贞把自己弄成病恹恹的,戴着口罩上河边的埠头洗衣服,又故意让她去知青点院门外经过一下。 虽然别人没有明显的躲避动作,可抗拒接触和厌恶的心理,忍不住总有人会表露出来。 这件事,成了。 正当局势往神憎鬼厌的方向一骑绝尘时,噼里啪啦,南易在南宅的院门口点了鞭炮,人也站到墙头,往空无一人的院门外撒着鸡屎糖。 鞭炮声停,糖雨止。 南易翻下墙头,自己走出院门外,把刚才撒的鸡屎糖又捡回来。 剥开一块塞到刘贞的嘴里,“门庭多福,日月重光。” “唔……金玉满堂,喜迁新居。” “走,温锅,你生火焖饭,我来做红烧肉。” “嗯嗯。” 因为隔墙有鼻,前些日子做灶台的时候,南易做了两个烟囱口,一个在屋顶的位置,一个在地下,屋顶的那个,现在是封着的。 厨房离院墙外挺远,锅里飘出的香气是很难飘到外面,就怕香气随着炊烟往外跑。 今天闻了闻,你家做的是红烧肉;明天再来闻闻,做的是锅包肉。 咋地,你家太阳啊,天天吃肉? 嫉妒心作祟下,没事都能给你整出事来。 再说了,这年头,隔七差八能吃肉的家庭肯定有问题,一逮一个准。 至于哪有问题,没关系,慢慢审就行了。 这年头,乡下人家,为了面子,遛弯前,会拿手指蘸点猪油在嘴唇上抹一抹,把嘴唇变得油腻腻的。 出门见到人就说:“今天家里吃的红烧肉。” 这种故事,北方多,南方少。 这倒不是因为南方人不虚荣,而是南方地少人多,家家户户挨得比较近。你家做什么菜,隔壁邻居都能闻到,你想虚荣一把,别人都不给你机会。 北方就不同,地广人稀,一般住的都比较开,有“死要面子”的先决条件。 南易把双刀肉放在砧板上,先把两根肋骨给剔下来,剁吧剁吧,等着用来熬排骨汤。 剩下的肉,把最外面一层带皮的肥肉给切下来,切成不大不小的块,在锅里倒了点清水,把肥肉下到锅里。 剩下的四花肉,切成块,放在一边,一会等着做红烧肉。 锅里,猪油的香味已经溢出,抽鼻子的声音也在厨房里面环绕。虽然已经不缺肉吃,可刘贞独享肉香的坏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掉了。 第十二章、死人钱 等闷三儿离开,南易才回答刚才刘贞的问话。 “卖高考指南,我主要是为了给没有准备的知青们,营造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空间;当然,我也是为了赚点钱。” 南易说着,话锋突然又一转,“不过,你只要记住前半句,后半句就当没听过。唉,我那无处安放的正义感!” “???” 刘贞的脑子里满是浆糊,从晕倒开始,她发现自己的哥哥,怎么往邪恶的方向越跑越偏了? 嗐,不管了,反正哥哥对我很好。 刘贞才纠结了几秒,就继续对红烧肉下手,她专挑肥肉多的吃。 肥腻腻充盈整个口腔,腻乎乎冲击味蕾,幸福极了! 吃过晚饭,南易就跑到冼耀东那里。 “冼叔,这地里已经闲下来了,社员们也得出去搞副业了。我那里有个活计,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个靠谱的社员一起干?” “你那里会有什么活计?” “搞印刷啊,印高考指南。” 冼耀东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想活了,这可是投机倒把。” “没这么夸张,每个环节,都用单位的名义,表面上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有最后卖这个环节可能会出事。不过,冼叔,是这样,下个月,文昌围会来一个小偷,咱们的高考指南都会被偷。 把印刷交给咱们做的学校看咱们农民可怜,就不让咱们赔了。咱们一听不用赔,也没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只要没人针对查,不会有什么事情。就算有人针对,捉贼拿赃,没当场逮住,也最多批评教育一下。 而咱们这里,只不过就是开展副业,咱们又是大字不识几个,只上过扫盲班的农民,扁担掉地上也不知道是个一,咱们都是无辜的。” “你啊,衰仔,倒是一套一套的。”冼耀东笑骂道:“说吧,怎么算?” “我一块,你一块,大队一块。” “本呢?” “我这边已经出了。” “你哪来的钱?” “我后面还有人。” “可靠吗?” “可靠。” “跟你说好了,真有事,我和文昌围都会摘出去,板子要打在你头上。” “可以。” “那就做吧。” “好。” …… 两天后 冼耀东负责开船,南易在那里做着准备工作。 之前,他们俩人已经合计过该怎么干,今天就是他们在深甽湾开工的日子。 “南易,到地方了,就这一片,沉在这里的应该是最多的。”船开到一片区域,冼耀东就停船说道。 “好,冼叔,你在船上等着,我要是抖绳子,你就把我拉上来。” “好,当心点,要不好捞就算了,保命要紧。”冼耀东担心的说道。 “放心吧,冼叔,我肯定行。” 南易给自己戴上潜望镜,又套上潜水靴,一个后仰,扎到水里。 深甽湾的水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不过才几米,那还是有海沟的地方,南易潜水的这个位置,差不多只有五米多一点。 不过,这里的浪头不小,下面也是激流暗涌,难怪那些逃塂的到这里大半坚持不下去。 人溺水后,先会下沉,等过一段时间身体里微生物发酵,人又会上浮。而这里的海水是流动的,南易在下面看到的腐尸并不是很多。 他没去管那些已经衣不蔽体的尸体,而是在边上的沙土里寻找塑料布、油布的痕迹。 逃塂的人,基本会把贵重物品用防水的油布塑料布包好,用绳子绑在身上。时间长了,绳子也早就烂透了,东西还在边上的可能性不大。 南易摸索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塑料布包裹,欣喜的打开……我了个去,只有几件烂衣服,还又几张已经被泡烂的港币。 出师不利! 腹诽了一句,把包裹一扔,又继续摸索。 将近三个小时。 此时的冼耀东,正在船上忧心忡忡的等待着。 每隔几分钟,他就要听听手里拿着的气管,试试是不是听到出气的声音。 还好,每次都能听到声,这让他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被按下去。 “三个小时了,这衰仔怎么还不上来,真是急死我了。” 啪! 一条鱼突然砸在冼耀东的脸上,身体一个不稳,差点掉海里去。 “冼叔,怎么样,这鱼够鲜吧?” “呸呸呸……”冼耀东使劲吐了口唾沫,刚才他可是张着嘴巴,这死鱼尾巴抽了他的嘴一下。 “我说南易,你就别逗你冼叔了,赶紧上来,海水冷,上来喝点姜汤暖和暖和。” 南易趴在船舷上,手脚一起用力,就爬上了船。 啪嗒……哐当! 南易从腰上解下潜水袋,扔在冼耀东脚下。 “冼叔,你自己看吧。” 冼耀东急忙蹲下,解开潜水袋上面的绑绳,捏在袋子底部,抖落了两下,叮当、叮当,袋子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嚯,这收获可不小,15根小黄鱼,30个袁大头,哎……南易,这是哪国的钱,我怎么没见过,上面还有个女人头。” 冼耀东解开了一个油布包的很好的四方块,拿出里面的钱币。 “英镑,按咱们的汇率,一块也就值人民币两块多点,不过拿到香塂去可以换十七块多港币。” “我们的汇率就别提了,也就糊弄糊弄人。呸…1、10、25、35…50……115。南易,咱们发了,这里115张你说的那个英镑,面额是10块的吧?” 南易从冼耀东手里接过一张英镑,仔细看了看,发行时间是1963年,六十年代发行的英镑能流入国内,而且数额这么大,看来那个死掉的倒霉鬼,家里底子很厚。 “别兴奋了,这个钱四年前已经停止流通了,要换还有点麻烦,得去鹰国佬的银行换。” “麻烦没事,只要能换钱。” 冼耀东表示无所谓,继续盘点着南易的收获。 “南易,发了发了,光钞票有1150英镑、714美金、4500港币,还有2000多人民币,小黄鱼15根,袁大头30。”冼耀东清点完,就在那里兴奋的叫道。 “冼叔,这才哪到哪,下面还有不少,我就是怕你担心才先上来,一会我再下去一趟,把已经看好的给捞上来。” “不急不急,你多歇会,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嗯。” 南易歇了一会,又下去了一趟,冼耀东就把船开回岸边,把潜水袋塞进一个箩筐里,两人躲躲藏藏的往冼耀东家里走去。 “南易,点清楚了。第二趟没英镑,不过有1043美元,港币5425,小黄鱼10根,还有2根大黄鱼,人民币1900。 我们总共的收获:英镑1050,美元1757,港币9925,小黄鱼25,大黄鱼2,人民币3972.32,袁大头一共37个。” 冼耀东搓了搓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咱们怎么分?” 南易想了一下,说道:“英镑和大黄鱼你送到对面去,直接换成港币,其他的我们直接对半分掉。” “袁大头也分?” “分,不过袁大头现在不值钱,先放着吧。将来价格涨上去再说卖不卖。” “行。” 冼耀东把东西分成两份,一份推给南易,“这个你的,袁大头你多分一个。” 南易接过,直接从人民币里点出1800,推回给冼耀东。 “冼叔,这是房子的尾数,我先放你这你。不要一次性叫到大队,一个月一个月慢慢交,就说是我家里寄来的钱。” “有数,这点事,我还不知道么。”冼耀东愉悦的给南易点上烟,“英镑和黄金的钱拿到手,需要点时日,你要港币还是人民币?” “五五开,一半港币,一半人民币。” “我先说好,我让人去兑换,别人肯定要收中介费,五个点到十个点都有可能。” 南易点点头,“没问题,冼叔,你再帮我搞点猪肉,我要一个前脚,再帮我弄两副腰子,我给贞儿煮汤喝。” “好说,猪鞭、猪尾巴要不要,这可是杀猪佬自己私藏的好玩意。” “鞭就算了,冼叔你自己留着进补吧,猪尾巴帮我搞两根。” “成,明天下午我给你带回来。” “要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就当是冼叔请你了。下回再要,再提钱的事情。” “也好,那就多谢冼叔了。明天歇一天,我恢复一下元气,下面还有我几个看好的地方,有看到一块翡翠,我没急着捞。后天,要是天好,咱们就去捞了。” “成,你来规划就行,我给你做好后勤工作。” 下海捞金,南易是一点都没私藏,捞了多少就是多少,他并没有借着冼耀东不清楚多少而欺瞒他。 这不是南易做事的风格。 他要占合作伙伴的便宜,都会占在明处,用强大的智商碾压对方,而不是靠这种不诚信、小偷小摸。 …… 时间就在平淡中慢慢流逝。 这之后,南易和冼耀东两人又下海几次,最后一次,收获不过只有几百块。 两人合计了一下,宣告这门营生的结束。 一日,在岸边看着水里几个人挣扎着往对岸游去,也眼睁睁的看着其中几个沉下去,南易把海底摸回来的一封信用打火机点着。 “放心吧,等有机会,我会帮你找到你女儿,给她一份荣华富贵。” 这封信所在的油纸包里,有南易从海底带回来的最大收获,他想着用了别人的财,当然得实现人家的遗愿。 趁着夜色烧了点元宝、锡箔纸,告慰一下深甽湾里的亡魂。 从裤兜里掏出口琴,迎着海风,南易幽幽吹响了一曲《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第十三章、稻香 南易清点了一下,他现在手头有7万多港币、5万多人民币、3700美元、14根大黄鱼、32根小黄鱼,还有杂七杂八的翡翠、玉石饰品,几样小件的古董。 如果按现在的行情来算,这是一家人几辈子都吃不完的财富;要是放到后世,也就只能在大排档摇一摇,喊一嗓子:“今天全场由南公子买单!” 对了,还得是普通大排档,开在工业区的那种,而不是什么海鲜大排档。 不然,等着被别人打出来吧。 在深甽河的河边,南易和赖彪见上了面。 “听说你有生意和我谈?”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赖彪非但不是五大三粗、面貌狰狞,反而看起来有一点儒雅。这让南易改变了对赖彪的判断,对方应该不是靠拳头掌控的黑市,而是靠姓氏。 这让原本打算和赖彪对黑话的南易,改变了谈话的风格。 “赖同志,你对国家恢复高考怎么看?” “我要说我已经在复习了,你会怎么想?” 赖彪反将一军。 “那只能说明赖同志家里手眼通天,父母也是有远见的人士。既然这样,那就更好谈了。我要说的生意就是卖高考指南,赖同志,你先看看吧。” 南易拿出一份印刷好的指南递给了赖彪。 “非常好,你编的?”赖彪看完后说道。 “对。” “你想卖多少钱一份?” “十块。” “会不会贵了点?” “打的本来就是时间差,报纸上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我们就开卖,赚的就是前三天的钱。三天,只卖三天,我们马上就收手,把剩下的货低价给别人。 赖同志既然在做黑市生意,自然和其他城市黑市的人有联系,有自己的拿货销货渠道,把高考指南铺货铺出去,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铺货没问题,十块钱一份也没问题,关键是我要给你多少?” “我不习惯来来回回的讨价还价,三块五,这是我要的价,你打算给别人赚多少我不管,如果我来做,至少可以赚四块。” “价倒是挺合理,可你已经露底了,就不怕我自己去印?” 赖彪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 “赖同志,往那个方向看,一直走,就可以到缅国,那里一直在打仗,杀个人,要价不太高。还有那个方向,走远一点,可以走到非洲,那里的价钱更便宜。 还有这个方向,一直走可以走到南美洲,那边丛林里的游击队很彪悍,要价也不是太高。 就算不走这么远,直接往北边看,那儿也有不少日子不好过,为了过上好日子,什么都肯拿出来搏的。 世界不太平啊…… 在非洲大陆,有一种动物叫蜜獾,我喜欢叫它平头哥。 它的脾气很暴躁,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而且,睚眦必报,一旦得罪了它,它就和你不死不休,一直跟着你,报复从早到晚。 我是壮劳力,在大队一天能挣十几个工分,到了年底起码能分到三四十块。过年的时候,割上一点肉,喝点小酒,美滋滋的。” 南易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头,歉意的说道:“哎呀,赖同志,不好意思,我这人脑子不好使,用那个国外医生的话来说就是‘注意力无法集中缺陷’。 你瞧瞧我,说着说着,都忘记咱们是在谈生意了。 咱们继续……你说,我要三块五,这价儿不算太过分吧?我这边也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等着分钱呢。” 赖彪抽着烟,目光深深扎进南易的身体里,仿佛想要把他给看透。良久,他才幽幽的说道:“成交,不过钱得等我收回来才能结。” “行,我们谈谈细节。” 和赖彪谈生意的方式,南易不喜欢,极度不喜欢。 他把自己当成瓦罐,别人是瓷器,他用光脚的方式威胁对方有鞋。 仅此一次,他如是告诉自己。 他要做的是钧瓷,不是三毛钱一沓的破陶罐。 “情报网、保镖队、大数据模型……” 回文昌围的路上,南易脑子里都在划算着将来需要做的事情。 闷三儿在宝安城里又买了四套房子以后,就被南易打发回京城,让他回去好好复习,等着高考恢复的消息。 刘贞成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南易给她开辟了一个书房,除了一天三顿饭,她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书桌边好好复习就行。 上次用大队称粮食的老称给她称了一下,刘贞的体重已经涨到八十九斤,上膘上的挺快。 七月,忙了几天灌溉的农活,南易又闲了下来。 有了过境耕作证,他把菜园子就开辟了出来,一共八分(1亩=10分)地,七分当菜园,两分种上七里香,剩下一分种蛇灭门。 整块地呈现缺一个角的长方形,正好可以开出四垄地,三长一短。 弄好地垄,播好种子,黄昏时分,浇了点尿水。 剩下的就是等着发芽。 有闲暇的时候,南易都会去挖沟渠。 没找人帮忙,他愣是一个人挖好了沟渠,又把冼耀东帮忙用大队名义买来的六十多根铁管一根一根的埋好,连接起来。 修进水口,做水车,一个星期后,南宅的院子里出现了河水。 改造卫生间,修下水道,又是一个星期过去。 卫生间里弄的是蹲坑,买抽水马桶太扎眼,南易想想还是算了。原本还想自己搞个用电的热水器出来,也是因为扎眼的原因,他也没搞。 文昌围虽然72年就通上电,可整个大队一年也用不了多少电。 南易要是把电器一件件置办齐整,他一家的电费搞不好就要赶上整个文昌围。 当大家都贫穷时,一定要跟着“穷”,富裕在这时候是一种罪过。 白天跟着大家一起下地,落夜后,南易会去河里下网,也会去下钓黄鳝、钓黑鱼、钓鳖的钩子,也会去下他自己编织出来的地笼。 不用每天都去,一天的收获就够吃上十天半个月。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缺油,也缺其他调料,这水产要做起来好吃,怎么缺的了油和调料。 当饭吃吧,口感还真不如大米饭;当菜呢,还是歇了吧。 捉的人少,鱼类自然是又多又傻。 “南易,南易。” 南易刚下好钩子,冼为民就在河的对岸喊他。 “为民,咩事?” “明天晚饭前,跟我去抓蟛蜞,大队一人给五个工分。” “好嘞。”南易冲对岸喊着,“我那里还有虾,你要不要点?” “不要了,都是小虾,我不爱吃这玩意,改天我去弄点海虾给你尝尝鲜。” “行啊!” 南易的这个啊字拖了长音,一拖就拖到第二天傍晚。 南易、冼为民,还有一个昂居,三人沿着河坝往芦苇荡那边走去。 昂居,真名冼为麒,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智力就停留在七八岁。不需要下地干活,大队也会算他一份口粮。 可昂居却很喜欢干活,其他的干不了,拔草、捡稻穗,打个下手什么还是行的。 就像今天,昂居跟过来,大队也会给他家里两三个工分。 “为麒,吃不吃糖?” 南易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昂居。 “食。” “会食咩?” “会。” 看昂居把糖纸剥掉,把糖塞到嘴里,南易确定他会吃。 看来,他家人对他还不错。 “为民,你要不要?” “不要了,来颗烟,我的抽完了。” “嗯,给你,我带了两包,这包没拆的给你。” “大气。” 冼为民竖了竖大拇指,然后马上把烟拆开,递了一根给南易。 南易把烟挡回去,“第一根你自己来。” “讲究。” 冼为民把烟塞到自己嘴里,又抖出一根。 这根,南易接了。 “咱们要抓够两麻袋才能拿到满工分,今年不知道蟛蜞多不多。” “应该不少吧?蟛蜞夏天都吃芦苇叶子,身上一股草腥味,也没人会去抓。昨天我下钩的时候,还踩到好几只呢。” “不好说,去年冬天我抓了不少,这玩意夏天不好吃,冬天冬眠不吃东西,肚里空没异味,味道还凑合。” “吃这玩意干嘛,河里其他吃的多着呢,还是留着肥田吧。” 蟛蜞,其实就是一种小螃蟹,对农民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肥田。蟛蜞用麻袋兜回去就死了,拿到水田里,在四棵稻秧中间放一只,等它腐烂,稻秧就会疯长,比任何其他肥料都管用。 三人来到芦苇荡,一人手里拿一根卢苇,在淤泥上拍打着,蟛蜞受惊就会往中间跑。这样正好,三个人合围以后,就可以一把把的往麻袋里装。 “操,咬我。” “大男人不要这么矫情,咬一下怎么了。” 抓蟛蜞的时候,免不了会被它的两个大钳子夹到,不过只要装的速度够快,在它夹深以前就可以甩到麻袋里。 “说的轻松,都咬出血了。” 冼为民停下动作,从地上抓起一把淤泥糊在出血的地方。 “糊什么淤泥啊,折根卢苇,剥开用里面的汁液抹一抹,清热解毒。” “算了,没这么讲究。” 冼为民看手上不再流血,就继续抓着蟛蜞往麻袋里装。 连续赶了三次,才算是凑够了三麻袋。 这时候,天上已经呈现一团红色,冼为民和南易一人背着一麻袋往水田的方向走去。 他们还不能歇息,得快点把蟛蜞送到田里。社员们趁着蟛蜞还新鲜,连夜就得弄到田里。 要不然,等明天蟛蜞发臭,可够喝一壶的。 下田,一起帮着下蟛蜞,等弄好,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八点出头。 这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在河里洗了个澡,顺便把外面的长裤和衬衣也漂洗了一下。 拧干,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哥,这么晚。” “嗯,刚忙完。” “我看你没回来,只把饭焖上了,菜还没做呢。” “没事,你慢慢做,我还不太饿。” “嗯。” 手里拿一个水瓢,站在院子里的蓄水缸前,南易把身上冲了冲,从头顶到脚底心都打了一遍肥皂,冲洗干净以后,就回房间换上干衣服。 等回到院子,刘贞已经把饭菜摆好,矮几上还放着一瓶五羊啤酒。 坐下,把啤酒打开倒到海碗里,一瓶啤酒堪堪就是一碗。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掉半碗。 “呼,舒服,夏天果然和啤酒更配!” 为了附和南易的感慨,院外的旷野,蛐蛐发出鸣叫。 一阵阵的鸣叫,慢慢融合成一曲《稻香》。 第十四章、逃港 南易和刘贞的日子蒸蒸日上,可知青点那边的日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熬。 7月23日,农历六月初八,大暑。 中午,天儿太热,还不能下地干活,中午可以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 南易拿着水桶,把一瓢水泼到地板上,然后目光灼灼的看水有没有往地底下渗透。 水落在地板上,只安静了一会,就很规律的往一个角落流去。 很快房间里面的水,都集中到那个角落。 南易从兜里掏出一颗从自行车轴承里拆出来的钢珠,站在不积水的这一头,把钢珠放在地上,往另一边轻轻一抛。 钢珠慢悠悠的滚动了将近两米,然后速度突然加快,滴溜溜的就滚到积水里还在往前滚,直到撞到墙角,又反弹回来一公分左右。 “水平落差相差三毫米。” 南易嘀咕了一句,趴下身体,在地板上倾听了一会,从地底传出噼啪噼啪的响动。 换个地方继续听,依然有响动。 一路倾听,一直到积水处,站起身先把水给清理掉,他才又趴下倾听。 也有声音,但不是噼啪声,而是彷如水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手在地板上敲了敲,没听到下面的空腔回音。 “地板厚度超过二十公分。” 南易基本可以判断,这一块地下有古怪,不过还不能说下面一定有密室。 地板下发出噼啪声,那是水和地板下面的干燥层发生了化学反应。 之所以会发生化学反应,是因为地板下用来做干燥剂的,大半是生石灰,遇水就会发出噼啪声。 “哥,有发现么?” 这时候,已经午睡起来的刘贞过来问道。 “有,如果有密室,这里肯定有一个入口。” “那咱们挖开?” 刘贞的两只小眼放光。 “不急,等哪天有空再说,我对找到什么丰厚宝藏不报什么希望。” “为什么?这刘家不是大财主么?” “刘家有没有钱,大队的人还不清楚啊?不管当年是什么情况,如果没从刘家抄出大钱,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把这宅子翻个底朝天,密室肯定也瞒不住。 可我看过每间屋的地板,都没有撬开过的痕迹。这只能说明,符合刘家身家的财产都已经被抄了,没有再找的必要。” “那密室不会空了吧?” “这倒不至于,就算找不到金条,袁大头总有一点的。” 南易对找密室不上心,也有先入为主的原因。 就宅子里那些金丝楠木,不管是哪个年代,想要置办起来,也得花大钱。 只是乡下的一个土财主,还能有多少浮财? 大部分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地契和房契,南易还真怕打开密室,里面躺着一箱子房地契,那就真是日了狗了。 “走吧,你去学习,我去把锄头磨一磨。” “嗯。” 在院子里,南易把锄头磨的锃亮,从洗脸架上拿了自己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又从墙上挂物件的铁钉上拿了凉帽戴上,走到厨房拿了自己的茶缸,出门就往田里走去。 刚走到河边的埠头,林光伟迎面就走了过来。 “南易,有烟吗?” “有。” 南易把一包没拆封的烟递了过去。 南易的身上一般都揣着两包烟,一包已经拆封的自己抽,顺便用来散;另一包一为备用,二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种时刻。 林光伟拆开,拔了几根,又递回烟盒。 “你整包拿着抽吧,断炊了?” “早就断了,一个月五块钱,要买的东西多了,哪有钱用来多买烟啊。” 第十五章、龙次子,睚眦 “以铁丝网为参照,三人一组,组和组之间呈直线向前。”队伍到达铁丝网,冼耀国就命令道。 步伐不停,队伍从纵列变横列,三人一组,组和组之间分开一定的距离。 看着边上的两个老兵从弹匣袋掏子弹上子弹,南易拉开枪栓,往里面一瞅空空如也,冼耀国刚才也没给他发子弹啊。 “哈哈,南易,别看了,你是新兵蛋子,怎么可能给你发子弹。” 两个老兵里,其中一个就是冼为民。 “那什么时候会发?” “等着吧,下次打靶,你的成绩如果达标,以后就会给你发子弹了。现在不行咯,三五年前,我们那时候隔三差五还能打一回迫击炮。” 冼为民说话的时候非常嘚瑟。 “那以后还打吗?” “悬,咱们连好久没有补给了,炮弹还要备着以防万一呢。” “没有补给也好,这说明,形势已经趋向和平。” “就是不过瘾啊,老子还没上过战场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呢。迎着炮火向敌人发起冲锋,要死也是轰轰烈烈。”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七十年代,是一个淳朴的年代,哪怕是大队的混子,也有一颗当烈士的决心。 经过由几棵树为主基调的草丛时,南易突然举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驻足,仔细倾听了一下。 没错,是人发出的动静。 南易手指了指,不管自己是个新兵蛋子,指了指另一个人,示意他从左边绕过去;又让冼为民从右边绕过去,他自己直接突进。 两人都点了点头,拉了拉枪栓,蹑脚绕过去。 南易把刺刀松开,轻轻的掰到前面,扣紧,也蹑着脚向前。 等三人都到了合适的位置,眼神交流了一下,忽然就一起大喊:“出来,赶紧出来,不出来开枪啦。” 草丛里没有回应! “一次警告,等第三次警告,我们就会开枪……二次警告……三……” “我……我们出来,别开枪。” 随着声音,草丛里有两个小年轻举着手站起来。 “都叫什么,在这里干什么?” “报告,我们在这里追野兔。”其中一个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说道。 另一人也附和道:“对对对,追野兔。” “你们这是把我们当二傻子呢,追野兔,我让你们追野兔。” 南易提脚一戳,戳在油滑年轻人的小腿上,年轻人一个不稳,摔了一个狗啃屎。 欺步上前,刺刀对准了对方的脖子,“别乱动,你要乱动,我就扎下去。” 油滑年轻人脸色刷白,“不动,绝对不动。” “慢慢站起来。” 等油滑年轻人站起来,南易又说道:“脱衣服,把外面的衬衣脱掉。” “为民,看出什么来了?” “身上肉背心都没有,不是城里的,就是很久没下地了。”冼为民看了一眼油滑年轻人的后背说道。 南易抓住油滑年轻人的手,看了看手背,又看了看手心,还用自己的手摸了摸对方的手指和虎口。 “下过地,老茧还在,应该是从北方过来的。南方口音,北边来,不用说,多半是知青。” “丢人现眼!”南易啐了一口,问冼为民,“接着怎么办?” “捆了,送采石场去劳动改造。像他们两个算是未遂,三个月吧。走,我们先把他们两个送过去。” “好。” 把两人的手绑在腰上,绳子留出一个绳头,南易和另外一人牵着,冼为民端着枪在后面警戒。 南易牵着的是那个油滑年轻人,路上,突然站住脚步,转过头对南易说道:“小子,我叫陈伟云,我记住你了。” “拉吉舍夫曾经说过:‘社会永远是分阶级的’,谢谢你记住我了,被打靶的时候,可以回忆一下我的音容笑貌。” 咬人的狗不叫,放狠话本来就是神经质、懦弱的一种表现。 南易虽然看似随意一说,可却是把陈伟云的样貌深深的刻在脑海里,他喜欢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里,既然冲他放狠话了,这个陈伟云只能永远光脚,别指望穿上鞋。 路上,遇到边防,把人转交给他们。 南易三人继续沿着铁丝网跑步前进,他们的训练必须要完成。 训练归来,枪要上交,南易主动帮着把枪往武库送,也有幸见了几个大家伙。 “行了,别看了,下次要是民兵营有合练,你可以见识一下防空炮。”走出武库,冼为民就拍了拍南易的肩膀,把他依依不舍的目光给拉回来。 “上次合练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年了吧。” “那可惜了。” 南易清楚,他是没机会赶上了。 “别可惜了,晚上照蟾蜍去。” “癞蛤蟆,你会料理啊。” “有什么难的,不就耳朵后面会喷毒么,我三岁就会弄了。” “行,那我去。少抓点,这玩意吃虫,给咱们省多少功夫。” “知道是好东西,可也要控制量,食物链,你没学过啊?”冼为民反问道。 “嚯,把自己当臭老九了啊!” “哈哈,我还要给祖国建设四化呢。” “咱们都是修理工,你是钳工,我是车工,天天修地球。” “地球说了,不需要你修,只要你别踩它就行。” “不踩不行啊,我不会飞啊。” 夕阳西下,笑声银铃,牛从河水里钻出来,哞哞一叫,彷如在说几个衰仔打搅了它老人家的清梦。 可惜了,还一片草没吃呢。 …… 衬衣、的确良配解放鞋。 呸,吐一口唾沫,往头发上一抹。 “贞儿,我去啦。” “嗯,哥,要给你留饭么?” “不用了,早上不是还有米粉粿没吃完么,帮我兜上几个就行了。” 水壶、绿书包,在里面放一沓钞票,又兜上几张粮票,装上刘贞拿过来用布包好的几个米粉粿。 “我去了,咱们是外来户,不给面子不好。” “哥,我知道的。” “走了,我在公社看看有没有狗崽子,弄两条回来养着,以后我要是不在,也有人守着你。记住把陷阱机关给打开。” “嗯。” 去冼耀东那里把自行车借来,推到村口,冼梓琳就在那里等着。 一件花格子蝴蝶领的衬衣,一条蓝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布鞋,和南易一样,也背着一个绿书包。 “南易阿哥。” “会跳车吗?” “会。” “那我先骑上。” 南易说着,一只脚踩在踏脚上,另外一只脚在地上蹬了下,顺势翘起把屁股送到坐垫,慢悠悠的往前骑。 忽然,车子一重,冼梓琳已经坐到车上,前面的手握着书包架。 自行车后一阵风袭来,卷起一股香味往南易的鼻子里送。 “雪花膏?” “不是,雅霜和痱子粉。”冼梓琳羞红着脸说道。 “嗯。” 南易心里寻思着,看来冼梓琳对和他的约会很重视。 这时候能买到的护肤品有雪花膏、铁盒装的百雀羚、秋蝶、沪海牌、红梅,雅霜算是里面的奢侈品,而雪花膏是大路货,供销社有散卖。 一般女孩子会咬牙买一盒百雀羚或者雅霜,等用完以后就去供销社买散装的雪花膏。 南易想着,什么时候去剃个头,痱子粉往脖子、后颈一拍,还是挺舒爽的。 别看冼梓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落落大方,真两个人单独相处,她倒是不敢说话了。除了刚才的一问一答,两人之后都保持着沉默。 咯吱嘎吱,链条打在挡泥板上发出的声音响了一路,右手一捏刹车,车子停在公社人民剧院外面的广场上。 只见,靠近剧院的墙边,已经立着两根毛竹,毛竹之间拉着一块白底黑边的荧幕布;几个后生仔围着三张桌子搭起的高台旁,看着放映员在那里摆弄放映机。 放映机边上立着一根竹子,竹子上面挂着一个灯泡,已经被打开,闪耀着暗黄色的光芒。 “梓琳,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车停好。” “好,我等你。” 南易推着车子走到剧院的门口,刚把车子停好,一个老头就走到他边上,“停车一分钱。” 南易付过钱,走回原地,看了一下表。 五点半,时间还早,估摸着六点半、七点才会开始放。 “饿不饿?” “不……不饿。” 从绿书包里拿出布包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米粉粿,一个递给冼梓琳,一个用嘴叼着。 咔吧,一口咬下去,喷香。 “刘贞做的?” “不是,我做的。这是江南那边的吃食,刘贞不会做。” “喔,北方的啊,南易阿哥,那你怎么会做?” “我爷爷奶奶都是江南那边的。” “喔。” 又是沉默,只听见两人吃东西喝水的声音。 电影开放,电影结束,两人还是没有多少交流,倒是电影看的津津有味,里面的主角不管男女,都是这时候的大明星。 工资级别应该也很高,一个月怎么着也得六七十吧。 回去的路上,一道光影把暗沉劈开,蛐蛐、蝉、青蛙、田鸡、泥鳅都闹出响动,南易也凑兴说道:“毕业了,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我妈让我去考招工,县里的五星食堂要招个服务员。” “就一个岗位?” “嗯。” “那有难度,这是好岗位,谁家还没有俩亲戚。哪个厂有招女工吗?” “三纺有招,不是下车间,是文化干事,工会和广播站。” “那可以试试,要是能进,你也算安稳了。” “不好进,城里那么多高中生,加上工厂家属子弟,这种好位置不可能给我个乡下姑娘。” “没事,试试,自己努力了,就算没进去,也不会遗憾不是么?要是万一进去了,你将来就可以找个工人当婆家,变成红印户口,吃上皇粮。” “哎呀,谁要找工人了。”冼梓琳嗔怪道:“我就要找个当农民的。” “呵呵。” 吃皇粮,这是多少农家女孩的梦想。 假如明明地里丰收,粮食却吃不到下一茬;明明养了大肥猪,却不知道肉味。另一边却是粮食保障供给,每个月还有几两肉票。 换了谁,也知道该怎么选。薆荳看書 多少黄花闺女嫁给了城里的残疾人,就因为人家有工作,有粮本。 第十六章、葬青春,春暖花开 一天上午上工,冼耀东告诉他,林光伟、区静、厉亥、赖继华、柯红星五人逃塂了。 南易只是淡淡的回了个哦。 地球坏的厉害,他今天又要参与抢修,没闲工夫听故事。 又一天下午,又传来消息,林光伟被抓,区静和厉亥被遣返,赖继华逃塂成功,柯红星……死了。 “冼叔,怎么也是认识的人,我们出趟海吧。” “也好,人死总得入土。” 柯红星的运气不错,南易还是把她给找到了。 一根绳子栓在她的腰间,另一头在船上,突突突,船往岸边开。 岸边,刘贞撑着一把黑伞在那里等着,她的边上站着四个棺材头子。 船靠岸,棺材头子下水把柯红星捞起来,解开腰间的绳子,又在她腰上栓了一根稻草绳,把“人”扛到一片门板上放着。 “大队长,怎么个章程?” 棺材头子的话事人老棺材问冼耀东。 “这个事情,南易做主。” “棺材叔,她这是客死异乡,家里人也赶不过来,一切就从简吧。不过,棺木还是要有一副的,你知道哪有现成的么?” “现成的有,可你想要,不但要花大价钱,还得给主人家磕头。升棺发财,你这可是夺人气运。” “谁家,钱要备多少?” “准备两百吧。” “好,我去拿钱。” “拿红纸装好,插根柏叶,六双鸡蛋。” “好。” 借红纸、买鸡蛋、借柏叶,等把一切弄好,也过去了个把小时。 “棺材叔,弄好了。” “算了,你别去了,还是我出面吧,这种事晦气,你还年轻,还是我来。”老棺材咬咬牙说道。 “贞儿,伞给我,你去大队,去讨茶叶,讨够一百家,再去买够81个鸡蛋。” “好,我这就去。” 刘贞把黑伞递给南易就走了。 “不错啊,后生仔,还懂百家茶。”老棺材说道。 “稍微懂一点,棺材叔,棺木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你们几个在这里看着,我去讨棺木。” “棺材叔,等等,这个你拿着。” 南易掏出六包烟,给了老棺材一包,其他三个棺材头子一人一包,冼耀东一包,他自己留一包,左手递给右手。 众人接过烟,没有客气推辞。 这都是规矩,是死者家属应该做的,不给属于不上道,给是应该的。 左手给右手,南易也算是把家属和帮忙人的角色都做了。 撑着伞,替柯红星挡着阳光,看着她的脸,已经变得浮肿,南易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眼睛变得迷离。 柯红星这人,他不喜欢,可人死为大,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客死异乡,还要飘在海里,他真狠不下这个心不管。 没合适的地方停尸,一切从简,第二天一大早,柯红星就被下葬。 葬在离海边不远的一块滩涂上。 南易给她刻了一篇墓志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搁浅在奔向幸福的岸边,人间很好,下一世,我不来了。 “这是柯红星的遗物,南易,是烧给她,还是你替她保管?” 柯红星的坟前,赵红妆拿着一个盒子问道。 “我保管着吧,她还有父母,总得给他们留下一点念想。” 柯红星走的很安静,南易有准备斋饭,可大队并没有人来讨要。 一切完成,南易和刘贞一人捧着一个脸盆回到南宅。 “哥,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刘贞给南易打了一碗饭,舀了一勺黄豆,夹了几根海带。 “生命很脆弱,所以,我们内心要强大。” “嗯。” 两人默默的吃着斋饭,吃完,南易用百家讨来的茶叶熬出来的茶水,从头往下浇,擦干,又一如往常去下地。 …… 柯红星的死,并没有荡起多少涟漪。 知青办来了解一下情况,很快,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一日,一头老虎跑到文昌围。 这老虎能口吐人言,从村头到村尾,喊了一遍又一遍“立秋、立秋”。 “嚎个屁啊,我一月饼砸死你。” 老虎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南易一嗓子嚎走了。 9月27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凉风有性,秋月无边。 南易摸索着墙上的拉绳开关,咔哒一声,圆圆的月亮被打开。 院子里。 刘贞拿起一个月饼咬一口,眼睛马上又眯成一条缝。 “好,眯的好,眯眯眼,上清大。”南易一拍矮几,嚷道:“小丫头,你肯定能考上清大。” “咯咯咯,哥,你笑话我。” “谁笑话你了,不是给你出了试卷嘛,只要你保持住现在这个成绩,考上清大绝对没问题。” “哥,那你想考哪里?” “你哥我志存高远,俗话说,志向大,考羊大,我当然是考羊大咯。” “啊,你不准备考回京城?” “到时候再说吧,我的第一目标还是上羊大,将来做事也方便。” “哦,那我跟哥一起。” “不管我上哪所大学,你都去上清大。” “那我不是要和哥分开了。” “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放心吧,就算我不在京城,也会经常过去。再说,上了大学,会很忙的。” “会很忙吗?” “会的,两年要学完三年的东西,大三的时候,你要争取公派留学。等你留学回来,你就是顶级人才,会被分派到最需要,也是最好的岗位上。” “哥,这就是你为我设计的路线?” “不好么?” “挺好,那你呢?” “留校,或者回来当个会计、出纳什么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国家很缺人才么,大学毕业,不会把你分配回大队吧?” “呵呵,是不太可能,那基本就是留校了。” 留不留校,南易也就这么一说,到时候具体怎么样,得看形势的发展。 “哥,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不,你这叫珠圆玉润。”南易了一眼说道:“不过,你得控制食量了,再长肉,那就真叫胖了。” “炖排骨、炖猪脚、红烧肉、小炒肉翻来覆去的吃,我喜欢吃肉,管不住嘴。” “管不住也要管,上次海边,冼叔都差点问我你是谁了。别人都快认不出来你了,和刚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了。” “哪里不像了,还不是一样。” “还真不一样了,你看看自己的手。” 刘贞亮起自己的手,原来的鸡爪已经不见,现在手指依然修长,可手心手背都变得肉嘟嘟、白皙皙。 “自己天天看,还没太注意,是不太一样了哦。” “以后一个星期吃一顿肉,两天一次河鲜,其他日子就吃素的。” “嗯。” 吃过月饼,刘贞给自己泡了一杯奶粉,给南易泡过来一壶茶。 两人悠哉悠哉的坐在院子里赏月。 中秋一过,很快晚稻也熟了,文昌围又进入农忙。 10月21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 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说,非常刻骨铭心。 全国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消息仿佛是扔在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初起,就是荡起一片涟漪,接着就如龙卷风,席卷了全国的知青点。 不同于其他人的焦虑、兴奋、迷茫、痛哭…… 此时的南易站在深甽河边上,又在这里等着赖彪。 “货前两天已经铺到位,三天前我就得到确切消息,这里有10万块,是给你的,剩下的等我资金回笼再说。” 赖彪把一个旅游包放在地上。 南易打开拉链,拿出一沓,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完一沓,又换一沓。 刚检查完五沓,赖彪就不耐烦了。 “放心吧,都是大团结,没给你掺假。” “假不假,我还是看一遍比较好,俗话说的好,先小人后君子。赖同志,我不欺人,也不想被骗。” “行行行,你慢慢看。” 赖彪无奈的摇摇头,点了一颗烟,在边上慢慢等着。 几十分钟后,南易才把100沓钱给点完。 “烟没了,拿颗烟。” 赖彪让给南易一颗烟,“这笔买卖很快就会做完,你后面什么打算?” “种地、复习、考试、上大学。” “黑市生意不碰了?” “先不碰了,高考放开了,经济早晚也会放开,等可以光明正大做生意再说。我劝你,也收手吧。” “已经在收了,和你一样,安安淡淡先读几年大学再说。准备考哪里?” “京大或者羊大,还没定。” “一起?” “可以,填志愿的时候碰一下。” “好。” 刘家的藏宝库已经被南易给开启,和他预想的差不多,里面根本没什么太值钱的玩意,收获就是五根黄鱼,还是小的;然后,还有一匣子的地契、房契,200封袁大头。 对南易来说,还是藏宝库本身的价值最大,他可以把自己的家当藏在这里。 十万块,给了大队五千,帮忙印刷的社员一共六百块,冼耀东一万五,闷三儿要分三万,剩下的南易自己留着。 三块五一份,一共印了20万份,钱收齐了一共有七十万。 做生意的本钱已经差不多了,接下去两年,真的可以安分点,在学校享受一下象牙塔时光。 次日,南易拎了一点东西去采石场。 给三人交了罚款,也给管教说了几句好话。 最终,隔着栅栏,南易和三人见了面。 “林光伟,走近点。” 看着走过来的林光伟三人,南易笑着说道。 “哈哈,南易,还是你好,想着来看我们。”林光伟边笑,边走近。 啪! 南易扇了林光伟一个耳光。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昨天报纸上登了。” 听到南易说的,厉亥和区静都非常高兴,林光伟却还沉浸在迷蒙中,不知道南易为什么打自己。 “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柯红星死了,我已经把她下葬了。逃塂,逃你**,不是你挑起来,她就算心里想,也没这个胆子。她的死,你有一定的责任。” 喷完林光伟,南易又对厉亥两人说道:“罚款我已经替你们交了,你们的劳教时间会短一点。 高考由各省自己命题,高考时间也不统一,大致在11月21号以后,最大的可能是在12月10号左右。 厉亥,你的户口不在这里,你还得赶回东北去报名,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不然你就要错过了。” “谢谢,南易,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嗯。”南易点点头,把旅游包递过栅栏,“里面有书本,一点日用品,还有点吃的。你们三个分一分,我走了。” 第十七章、十年磨一剑 “有没有渠道换港币?” “有,你想换港币?” 南易和赖彪再次见面,接收剩下的60万尾款。 “是的,我要买股票,港股。” “你还懂股票?”赖彪诧异道。 “略懂。” “我帮你换,可就是一比四。” 南易一寻思,现在官方牌价在一比五左右,一人民币兑五港币左右,赖彪的要价不算过分。于是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希望钱在香塂,还得可靠。” “绝对可靠。” “那钱不用点了,你帮我换成港币。” “对股票有把握?” “你说呢,这是两百四十万港币,没点把握,我敢轻易下手?” “行,我给你找股票经纪,你可以在中英街和他见一面,把你要操作的股票告诉他。” “不必了,股票经纪我会自己找,你想跟着操作,我可以告诉你,买九龙仓。原因不要问我,自己搞几份香塂报纸看看。” “操,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赖彪有点气急败坏。 “大佬,我已经很信任你了,两百四十万港币,在香塂可以买几套房了?” 要是南易没记错,现在塂岛的房价不过才不到350一呎,新界还不到300,反而九龙快到400了。 妈的,得尽快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香塂。 “得得得,你要自己找,就自己找吧。过两天我告诉你该怎么取钱。” “多谢。” “唔该!” 几天时间,两百四十万港币以49.6的价格买进了48200股,其他的钱用来支付佣金,正好花了个精光。 然后,连续几天,文昌围的社员可以看到南易到处在追蝴蝶,嘴里还念念有词,“大佬们,不要效应,千万不要。” “南易,我听说这股票会亏的。” 又一天,南易在冼耀东家里喝酒,冼耀东如是说道。 “莫慌,真要亏了,你的那一份我补给你。” “那倒不用,本来这钱就是你带着我赚的。南易,我看得出来,你是前途无量,冼叔我这一百多斤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让抓狗,我绝不撵鸡。” “好说,好说,冼叔,我吃干的,就绝不让你喝稀的。咱们携手共同富裕,一起迈向四化。” “对,四化。” …… 1978年2月4日,农历腊月廿七,立春。 二化厂家属院筒子楼里的专家楼,大清早,一个妇女就嚷开了,“瘪犊子,快点起来,干啥玩意啊,都几点了,还睡啊。” 南易看了一下手表,才五点二十,为了不听恬噪,他还是起来了。 喊瘪犊子的那位是原来南易的妈妈,也是现在南易的妈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易瑾茹,人也长得不赖,假如不开口说话,那看着就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 可要是开口,那就完犊子了,什么瘪犊子、妈了个巴子、轱辘棒子这种难听话,就跟东北买猪肉一样,那是一扇一扇的来。 特别是在京城呆了多年,不单把东北骂人话带了过来,还学了京城人那卖嘴的功夫,再加上糅合其他地儿的国骂,哼哼,谁试过谁知道。 起来,把铺盖卷收掉,把当床的凳子摆开,打开走廊门,去卫生间放茅顺带洗漱,一切妥帖,披上外套就打开厨房门出去。 别奇怪,就是厨房门。薆荳看書 专家楼,五十年代,为了安置北边过来的专家专门盖的筒子楼,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南易,父母健全,父亲叫南怀秋,二化厂的工程师;母亲,就是刚才那位;有个大哥叫南铁犁,76年回的城,已婚,媳妇叫金燕,在二化厂厂医院当护士。 1978年的第一天,给南家添了一个小孙女,大名南若婵,小名蝈蝈。 南家的房子,从南易出生,就改成了两室。 现在正好,一对夫妻一间,南易这个多余的,只能住厨房。 还好,因为房子格局的问题,厨房和原来的客厅并不是联通的,而是独门,要是把厨房扒了,也是一个不错的卧室。 当然,这是美好的想象,实际上,南易睡在厨房间非常难受、难堪、难为情。 南家有一个卫生间,和厨房连着,只能从厨房门这里进。 由此可想,晚上其他人起夜频繁的话,南易睡觉是不是要经常惊醒? 嗯,起夜频繁这不是假设,而是客观事实。 南怀秋前列腺有问题,尿频尿不尽,一晚上可以起夜七八次,再加上其他人凑个热闹,还睡个蛋。 所以,严格来说,当初南易对厉亥他们说的话,也不算是假话。 南家的确非常逼仄。 走下楼,点上一颗烟,南易走出家属院,就往离得不太远的奶奶家走去。 走到一个胡同里,把一个院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两棵树,左边是一棵枣树,右边一棵鸡爪连。 一进的四合院,有五间房,就南易奶奶一个人住。 南铁犁小时候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南易不是,他就是在专家楼出生。至于为什么南家这么逼仄,还不住到这儿来,当然是因为那个厉害的易瑾茹了。 “奶奶,奶奶,早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就等你呢。” 从一个房间里,传出一阵软糯糯的声音。 “今儿吃什么?” 走进屋子,就听到留声机放送着周璇《永远的微笑》。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这音乐仿佛能把能带回旧时光,对面坐着一位民国的大家闺秀,皓齿蛾眉、举止大方。 “今朝吃红薯粥,吃桑活了?” “习惯了,么事,每日都有起床气,侬也晓得,吾在那里伐讨喜。” “算了,你还是说普通话,你的沪海话听着难受。” “嘿嘿,我不是为了配合你这位名媛么。” “什么名媛,方家都倒了几十年了,我现在就是个小老太太。” 南奶,方梦音给南易盛了一碗红薯粥,又递给他一副碗筷,两人就开始吃早餐。 呼呼呼,喝了几口香甜的红薯粥,南易就说道:“奶奶,想不想念西餐的味道?” “怎么,你要请我去吃老莫?” “知道你看不上老莫,我说的是正宗的西餐,法餐、意餐。” “这个哪里能吃到?” “香塂啊。” 方梦音放下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南易,“生意做大了?” “嗯,没有靠谱的人,我想让奶奶去香塂定居,我需要一个香塂身份的人配合。” “好,去就去,房子帮我买好了?” “还没,现在浅水湾的别墅几十万港币一套,您去的时候,带几根大黄鱼过去,够你在那边买房,请两个佣人,虽然比不上以前,但是总比现在好。” “看来,你真赚到钱了,我就说,你肯定遗传了方家的基因。从小,我就看你机灵。南家真要发达,还是要看你。 也就是你那个姆妈,是个拎不清的,把大儿子当成宝,小儿子当草,我真不稀得说她。” “奶奶,算了,不说我妈。我在南边乡下也买了套房子,原来一个小财主家的,面积很大,您在香塂呆几年,要是住不惯,就跟我住乡下去。 等我毕业了,我还是要回那里的。” “好,我的大孙子安排就行,奶奶都听你的。” “嗯,您年货买了吗?” “早备好了,一个人,也没有买太多,你阿爸还送来一斤肉。唉,偷偷摸摸的,弄的我是他外宅似的。” “哈哈,奶奶,这话你可不敢乱说。” “我就这么一说,当年沪海滩,那些大亨养外宅也没他这么猥琐。” “啧啧,您这词用的。” “用这词怎么了,你阿爸啊,真是你爷爷的种,狗剩狗剩,名字没取错。” 狗剩,原来南爸南怀秋的大名,嗯,南易已故的爷爷取的。 南狗剩,哈呸。 后来是方梦音据理力争,强行叫了南怀秋。 如果南易爷爷没死,估计他应该叫南狗宝、南粪箕、南稻秧之类的名。 不难联想,南易大哥南铁犁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奶,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不能再骄傲的像是十八岁的沪海滩大小姐,咱们要放下架子,要接地气。” “哼,小册老,侬懂啥西。阿拉早前在百乐门跳舞,东北张家那个败家子都得眼巴巴的看着。” “奶奶,朝前看,甭想当年了。百乐门算什么,我让你很快住半山,在半山俱乐部跳舞,让那些鹰国老王八都看着。” “好好好,我不说了,快点吃。吃完了,陪奶奶跳探戈。” “奶奶,您发福了,我抡不动。” “你丫,这张嘴巴是真欠揍。”方梦音点了点南易,说道。 “嘿嘿嘿。” 吃过早餐,帮着涮了碗,抡了方梦音一个上午,南易又往东来顺走去。 走进门,闷三儿已经在那里嘶嘶嘶的嚼着羊肉。 南易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捞羊肉,“你这要了几盆肉了?” “三盆,南爷,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就好这口。您不在四九城,我一个人也经常过来吃,一次就吃六七盆。” “稍微注意点,不要被人盯上,还是那句话,财不露白。” “知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个月拿五十几块,再加上别人都想得到的油水,我的工资也能吃得消这么吃,最多被人说句败家子。” “嗯,过脑子了就行。钱呢,不要瞎花,过两年咱们还要大干一场。” “有数,南爷,给您赔个不是,您让我这么早开始准备,我还是没考上,掉您面儿了。” “没考上就没考上,没考上有没考上的好处,你那单位还能红火两年,正好你也要到处跑,这两年,你在外地注意观察那些脑子活,偷偷在做买卖的人。 如果可能,和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 将来,这些人,都是咱们的销货渠道。咱们要再干,就不是搞零售,而是搞批发了,咱们就隐在后面,闷声发大财。” “但凭南爷您差遣。” “你顺便注意一下,找个对古董很在行的人,不要找无牵无挂的,要找有家有室有子女的。无牵无挂的,容易走极端,要是活腻了,咱们根本捏不住。” “行,这件事情我会放心上。只是现在这古董也不太卖的上价,咱们搞这个有赚头吗?” “等回去,找本关于胡雪岩的书出来看看,给我搞懂什么叫囤积居奇。卖不上价,咱们可以把它的价抬上来。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老祖宗说的这句话,已经给咱们指明前路了。 古董这桶金,咱们一定要好好挖上几勺子。” “成,胡雪岩是清代那个首富?” “对,就是那个。你不但要研究他怎么发的,还得研究透他是怎么倒的。成功的经验重要,这失败的原因也同样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