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我靠捡废品惊艳世界》 第1章 右手鉴宝 “贱皮子,丫头就是贱命,你吃麸子,金宝吃粮,你咋敢偷馒头?看我不抽死你。” 元老太一边骂,一边挥舞着皮鞭,唰唰的抽打着大孙女。 元妮哭着抱住了脑袋,手臂被抽的冒血,很快她就站不住了,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元奶奶心肠狠毒,并没有停手,还在不停的鞭打,“你个死妮子,你个贱命,你咋不跟你那贱妈一起去死呢?” 眼看着小姑娘就要被打个稀巴烂,元妮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她猛然伸手,一把拽住了鞭子。 谁都不知道,就在此刻,被无情抽打的小姑娘,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抹来自异世的幽魂,占据了她的身体。 这抹来自异世的幽魂可不简单,她从末世而来,虽然跟元妮同名,性子却完全不一样。 她,可不知什么是忍让。 在末世的生活不是白混的,虽然身弱无力,可技巧还在,元妮抓住了鞭子,微微一扯,元老太就被拉倒在地。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你还敢还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元老太万万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大妮会反抗,她躺在地上干嚎,一双无神老眼恶毒的瞪着元妮。 元妮没搭理她,而是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黄泥小院儿。 院子破败不堪,屋墙是黄泥土胚混着稻草砌的。 堂屋门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挂历,上边赫然写着1978年。 看到这几个字儿,元妮终于确定,原本该死于末世兽潮的她,这是重生了。 原主留下来的记忆还在,眼前这个恶毒老太太,就是原主的亲生奶奶元老太。 元老太重男轻女,因为元妮吃了一块剩馒头,就下手把她往死里打。 目前是法治社会,元妮不想一上手就杀人,可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老太太。 眼看着元老太挣扎着爬起来,张牙舞爪冲过来。 元妮微微冷笑,侧身让了一下,就轻松拽住元老太的小发髻,然后,在元老太的惊呼声中,反手就把她摔倒在地。 元老太后脑勺磕在地上,一下就晕了过去。 元妮可是从末世来的,最不缺的就是格斗技巧,如果不是考虑到人生地不熟,不能刚来就惹上官司,她一下子就能磕死这老太太。 元妮检查了一下元老太的伤势,很好,最少得躺三天说不出话来。 有了这三天时间,足够她熟悉环境,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原主的身子太瘦弱,就这么简单活动了一下,浑身直冒虚汗,趁着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元妮进了厨房。 靠灶台的一面墙都已经被熏黑了,大铁锅里边,用碗扣着蒸红薯和一个煮鸡蛋。 元大妮抓起红薯就咬了一口,好吃,干面甜。 她在末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好东西了。 狼吞虎咽吃完红薯,又把煮鸡蛋剥开,三两下填进肚子里。 这两样东西太噎人了,堂屋的桌上摆着一个青瓷茶壶,里边晾着凉开水。 元妮抓起茶壶,对着壶嘴就是一顿猛灌。 等喝饱了,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儿,抓茶壶的手,为啥在发烫? 她放下青瓷茶壶,反反复复的观察着自己的右手,除了几个陈旧伤疤,手上没啥特别的呀?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又抓起了茶壶,果然右手又发起热来。 她立刻把茶壶里的水倒干净,认真的看起了茶壶底部的落款。 这是两行六字楷书,大清顺治年制。 元妮眨巴了一下眼睛,在末世来临之前,她学的就是考古专业,虽然后来没能从事这一行当,可基本知识还是有的。 这六字落款表示,青花瓷茶壶,是大清顺治年间官窑出的瓷器,按年限算起来,也算是古董了。 她再次放下茶壶,右手的灼热感又消失了。 元妮仔仔细细看起了自己的右手,难道说,这是重生带给她的异能? 最好是再找一件古董,来验证一下右手的异能。 可元家实在是太穷了,就连这个青花瓷茶壶,还是以前分地主老财家浮财时拿来的,要想再找一件古董,谈何容易?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东西,那就是…… 就在这时候,院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元妮赶紧躲到了门后。 第2章 这是要她的命啊 院门一开,进来了两个瘦弱的姑娘,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竹筐,这是元妮的两个妹妹,招娣和盼娣。 “哎呀,奶奶怎么摔倒了?” “奶奶头上还有血呢,怎么办?” “咱俩扶不动,快到地里,把爹和二叔叫回来。” 招娣和盼娣说着,撒开小腿儿就往外跑,元妮儿躲在门后,一动也没动。 元老太就倒在篱笆墙旁边,那有一滩积水,看样子很像是脚滑自己摔的。 等两个妹妹出了门,元妮蹑手蹑脚的进了堂屋,蹑手蹑脚拿起一件东西,这才拎着竹筐,悄悄出了门。 虽然,以原主的性子来说,绝不可能有人相信是她打晕了元老太,但为了甩脱嫌疑,最好还是制造一下不在场证明。 往常这个时候,元妮都会上山打猪草,今天出门晚了一点,她就在近村的位置胡乱割了一些,然后往家走。 还没到家,就听见村里人闹哄哄的在议论,“你听说了吗?元家又闹起来了。” “咋了?” “元老太磕破了脑袋,元老大说是二女子招娣惹的祸,要打死她呢。” “招娣有这胆子?我看又是元老二媳妇撺掇的吧?” 元老大就是原主元妮的父亲,招娣也是他的亲闺女,是老二。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招娣推倒了元老太,他咋能如此糊涂,对亲闺女下如此狠手? 元妮心里憋着一口气,立刻加快了脚步,元老太死不足惜,可不能让无辜的人承担罪责。 “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吧,我招娣还小,她能推得动娘吗?娘肯定是脚滑摔倒的,怪不到招娣儿身上。” 元妮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 “就算不是招娣推的,她也有责任,明知道娘岁数大了,她咋不照看着点儿,还满院子胡跑? 娘摔了就得拿她是问,不给这个丫头片子一点教训,她还不定惹出什么祸来。”元老二手里捏着根大棍子,就准备打招娣。 这是教训? 这棍子比招娣的手臂还粗,要是打着脑袋,能直接要了招娣的命。 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磋磨一个小姑娘? 元妮娘看着凶神恶煞的小叔子,吓得把招娣紧紧抱在怀里,“孩儿他爸,你倒是说句话呀。” 元老大蹲在墙角抽着烟袋锅子,仿佛就要挨打的不是他闺女,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老二说的对,小树苗不剪不直溜,他也是为了招娣好,你快让开,别耽误老二教训孩子。” 老三盼娣急得哇哇哭,“不是姐姐,我们没推奶奶,我们进院子的时候,奶奶就已经摔倒了……” 可惜没人相信她的话,元老二凶神恶煞冲上前,一把拽开了元妮娘,举起棍子就朝着招娣身上劈了下去。 元妮娘惨叫一声,“我的孩子啊。”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元妮娘扑在了招娣的身上。 招娣倒是护住了,可棍子带着风声,直接把元妮娘给打倒在地上。 一股殷红的血,从她衣服上渗出来,把灰土布衣服都给染透了。 元妮刚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她立刻看向元老大,“爹,你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娘被打死吗?” 元老大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在女儿面前,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尊严,“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个啥?你二叔教训你妹妹,也是为了你妹妹好。谁让你娘自己犯贱,硬要去拦着?” 元妮对这个没有血性的男人彻底失望,她蹲下来查看元妮娘的伤势,发现她的肩胛骨裂了。 元老二意犹未尽,拄着棍子站在一旁说风凉话,“嫂子,你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呢?今儿这伤可是你自找的,没照顾好娘,你也有责任,就当是你给娘赔罪吧。” 元妮狠狠的看了眼元老二,后者还不到三十岁,身强力壮,她打不过这混球。 “招娣盼娣,你俩先照顾一下娘,别让她动,我叫医生去。” “元妮,你给我回来,家里哪有钱叫医生?抓一把黄土给你娘撒上就成。” 一听到要叫医生花钱,元老大又活了过来,耀武扬威,施展起当爹的权威。 可元妮哪里肯听他的,早就撒腿跑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断断不敢相信,就元老二这样一个普通农民,竟然敢下黑手殴打嫂子和侄女? 元老太和元老二在家里称王称霸,元妮娘和三姊妹,就如同地里的草一样,任人欺辱宰割。 最让元妮儿想不通的,是元老大,这还是个男人吗?怎么不知道护着妻子儿女? 她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眼下先找人救命要紧。 正好老队长领着一群人迎面走来,元妮想也不想就迎上去,“队长爷爷,救命。” 老队长忍不住眉毛一跳,公社下来检查,丢脸不要丢在人前,元家这是又闹哪样? “元妮儿咋的了” “二叔要打死我娘,我得叫医生去。”元妮儿说着,伸手让老队长看。 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这是刚才扶娘时蹭到的。 公社来的人就在身边,老队长暗骂一声元家人真是操蛋,他刚要开口,就听身边人说道,“家务事儿也不能闹出人命啊,元队长,咱们看看去。” 老队长没法子,让人叫了队里的赤脚医生,然后硬着头皮,陪着公社来人一起去元家。 这下子可好,一点小事儿,丢人丢到公社去了。 公社下来两个干部,一个专管妇女工作,还有一个是专管治安的。 管治安的,是个姓顾的年轻干部,很有正义感,啥都敢管。 只能说元老二倒霉,刚好撞到了点子上。 一群人进门的时候,元老二正在追打招娣,“你个死丫头片子,都是你惹的祸……” 第3章 不行就分家 “快住手。”老队长气的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元老二这么干,让他一点回旋余地都没了。 “队长叔,你咋来了,我就教训一下自家丫头,她们不懂事,哎哎你别拦着我。” 顾干部冲上去,直接把元老二的双手给反剪到了背后,又指着躺在地上的元妮妈,“这是你打的?” “是我,哎,你们捆我干什么?我打人怎么了?这是我嫂子,她没好好照顾我娘,害我娘摔倒了,我打她一下咋的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管不着。” 元老二觉得委屈,可顾干部没手软,现在公社正搞五好家庭,树立典型。 小叔子打嫂子,还打的满身是血,元老二的这种暴力行为,是给宣传抹黑。 元老大直接看傻了,“队长叔,你得说句话呀,我老婆不要紧,快把我弟弟放了。” “还不要紧呢,肩胛骨折了,这个地方可难长得很,搞不好要落残疾。 我只能包扎一下伤口,你们得到公社医院去正骨。”赤脚医生一边摇头,一边帮着元妮妈处理伤口。 “听见了吗?你打伤了人,这是家庭暴力,得进学习班,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顾干部铁面无私,直接摁倒元老二,把他捆了起来,然后又给元老大撂下一句话, “你别忘了送粮食,虽然学习班是公社办的,可是只管干活改造,不管饭。” 改造人员的伙食,还得由家属提供。 “你们别带我走,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打人了。” “晚了。” 眼看着弟弟要遭殃,元老大一把拉过元妮,“你这个丧门星,是不是你叫人来抓你二叔的?” 元妮倔强点头,“你胳膊肘朝外拐,不向着我和我妈,我只能叫人给他点教训。” “啥?真是你,你个丫头片子,胆子咋这么大?敢祸害你二叔?” 眼瞅着元老大蒲扇一样的巴掌,就要落在元妮头上,老队长急忙把他拽开,“你也想进学习班?” “不是……元妮是我闺女,我打她怎么了?就算我要她的命,她也得给我。” 元妮趁机说道,“队长爷爷,你也听到了,没人把我们姊妹当人,求你帮我们分家吧。” “啥?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元老大万万没想到,一向懦弱听话的大妮竟然敢顶撞他,还想分家,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老队长踹了元老大一脚,这才跟元妮说道,“胡说啥呢,你才十六岁,又是个女娃子,要是把你分出去,才是断你的活路。” “队长爷爷,把我们分出去吧,不光是二叔打我们,奶奶也打我们。” 招娣站了出来,她撸起袖子,让老队长看自己的胳膊。 细瘦的胳膊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肉,这都是被元老太给打的,除了打孩子,这老太婆还会掐人拧人。 看到这些伤,老队长和两位干部都气的红了眼,虽说女娃子不值钱,可也不能这么糟蹋人,这是造孽啊。 “看把你们几个能的,给我滚,都滚,滚了就再也别回来,都是些赔钱货。” 元老大早就嫌弃这三个闺女了,不带把不能传宗接代,留在家里有什么用? 亏得他头脑简单,要是元老太还清醒,肯定舍不得分家。 三个丫头马上就要长大成人了,可以拉出去换彩礼,现在分家才亏本呢。 可惜元老太现在还昏着,不能发表意见。 元妮妈挣扎着爬起来,“用不着你赶,我们自己走,这些年来,要不是我们娘几个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家子,你们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吗?” 都是元家人,却不是一样的命,元妮妈连带着三个闺女,是元家的下等人,家庭地位只比牲口高那么一点点,干的活最多,吃的饭最少。 元老二一家子却是人上人,他媳妇儿是个知青,在公社中学当老师,儿子闺女都有学上。 一想到元妮拉扯着两个妹妹,从小就只能捡羊粪打猪草割麦穗,元妮妈心里就抽抽着疼。 今天小叔子打完孩子打大人,她再也不想忍了。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覆水难收,要是硬拦着不让分家…… “我看这个家可以分,这家人品性不行,妇女儿童是弱势群体,要是继续留在这个家里,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在这关键时刻,顾干部站出来说话了。 老队长嗫嚅着嘴唇,“这……劝和不劝分呀。” “要是刚才那个混人再动手,你能保证不闹出人命来吗?”另一位干部也开口了。 这老队长可保证不了。 也是元妮母女几人运气好,刚好赶上了公社干部下村,如果没有这两位帮衬着,这个家还分不了。 元老大不像个父亲,更不像个男人,他连一口铁锅一个碗都不想分给母女几人,竟然让她们净身出户。 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他不想把元妮娘分出去,三个丫头片子滚蛋了不要紧,老婆还要留在身边伺候他呢。 “男女平等,妇女同志也挣工分,元妮娘嫁给你这些年,每年也得挣回来几百斤粮吧? 我做主,这口铁锅,还有这些……都分给她们。”最后还是公社干部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元老大蹲在地上冷笑,“分就分,娘们离了男人哪能活?过不了两天,就得哭着回来。” “还有钱,没钱拿什么给娘看病?” “把铁锅给你们就不错了,家里哪来的钱?” 元老大说啥也不肯给钱,这事难掰扯,公社干部也没办法。 当着大家伙的面,元妮把青花瓷茶壶拿走了。 村民们都说元妮做得对,谁让元老大一毛不拔?多拿一点是一点。 当天晚上,母女几人就搬到了村头的保管室里。 赤脚医生帮元妮娘上了药,“里头的骨头断了,要是能挺过今晚就慢慢养着,要是挺不过去,还得去县医院。” 元妮点头,她用了原主的身体,同时也接过了原主肩上的担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死。 招娣和盼娣年纪虽小,在家也是做惯了活,保管室里有农具不能见火,两个小姑娘就在外头搭土灶,熬了点土豆干糊糊。 “姐,吃饭。” 几个小姑娘对付着吃了一口,娘一口也吃不下。 元妮儿伸手摸了一下娘的额头,很烫很烫,这说明娘已经开始发烧了,她从末世归来,知道这是伤势恶化的表现,再拖下去就是个死。 第二天天刚亮,元妮就要出门。 “招娣盼娣,你俩照顾娘,我去趟姥姥家,借点钱给娘看病。” 两个小姑娘懂事点头。 其实,元妮知道姥姥家也没啥钱,现在去多半是白跑一趟,等着姥姥筹钱,肯定会耽误娘的病情。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要稳住两个妹妹,其实她想去公社。 在元妮的口袋里装了个鸡毛毽子,这就是她从元家堂屋摸来的东西。 刚出了村口,元妮就把这个鸡毛毽子拆开了。 果不其然,毽子的底座是一枚银元。 元家是典型的农户家庭,没有金贵东西,银元也是当初打老财分浮财弄到手的,被当成了传家宝,代代相传。 后来破四旧,银元缎子旗袍都属于这个行列。 元老太舍不得上交,又怕被人举报,就把银元当底座缝进了毽子里,没想到这个秘密被原主看到了。 元妮满怀信心,伸手摸上了银元,然而,在触摸到的那一刻,她的右手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元妮心里一咯噔,这银元是假货? 还是说,金手指失效了? 第4章 救命钱 元妮皱眉思索,反复试了几次,最后,她用左手拿银元,左手骤然热了起来。 原来如此,元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这说明,她的右手能鉴别古董,左手则能鉴别金银。 确定了金手指之后,元妮才仔细打量起银元。 出乎意料,这竟然不是普通银元,而是品相最好的袁大头,这可比普通银元值钱多了。 如今大家吃饱肚子都困难,没人收古董,青花瓷茶壶派不上用场,不过金银古币还有人收。 元妮打的主意,就是拿银元换钱。 从村里到公社,要走半个小时路,元妮紧赶慢赶,太阳刚上树梢,总算是赶到地方了。 公社只有一条主街,供销社就在最热闹的大十字。 这地方人来人往,多半是公家人,元妮不敢久留,只看了一眼供销社,就闪身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这小巷子名叫顺城巷,传说中的黑市就在这里。 也许是来得太早,顺城巷没什么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一看就是过路的。 元妮越走越是忐忑,也许她想错了,这年头根本就没人收银元? 眼看就到巷子口了,突然有个小个子男人跟了上来,“丫头,你是想收东西还是卖东西?” 元妮看了这小个子一眼,这人相貌猥琐,嘴角还有个大痦子,不咋的像好人。 她捂紧口袋就走了,就算是急着用钱,也不敢跟这人做交易,万一对方来个黑吃黑,把银元给吞了怎么办? 就这样出了巷子口,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绿色邮局,元妮的眼睛就亮了。 为什么啊? 要知道,这年头的收藏家,没事就爱逛邮局。 有不少集邮爱好者,从五六十年代,就开始收集邮票,就算是这几年形势紧张,也阻挡不了他们收藏的热情,这些人不光是有知识,关键还有钱。 邮局里没几个人,溜达了一圈,元妮很快就发现了想找的人。 那是一个老头,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就坐在邮局拐角的长椅上,既不寄信也不寄包裹,就那么神哉哉的坐着。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老头儿在等着有人收包裹。 现在想要找到高价值的邮票,只能在包裹上找。 包裹越重,贴的邮票越多,出现稀罕票的几率也越大。 她悄悄的走过去,给老头亮了一下手心里的银元,然后就出了邮局。 当然,这个举动很冒险,不过元妮早就想好了,要是老头瞎叫唤,那她撒丫子就跑。 事实证明,这个险冒的很值,老头悄悄跟上来了。 “同志,你慢点走,能给我再看一眼那东西吗?” 元妮儿招呼他站到了大树底下,跟特务接头似的,悄悄的亮出银元,让老头看个仔细。 “哎呀,1916年……这是洪宪飞龙币啊。” 戴眼镜的老头挺识货,一语就道破这枚袁大头的来历。 这枚袁大头可不是普通银元,是为了纪念袁世凯登基,特别铸造的,所以又叫做洪宪飞龙币,单论收藏价值,它比普通银元高百倍不止。 这也是元妮为什么宁愿来邮局找收藏家,也不愿意去黑市招买家的缘故。 收藏家们尊重历史,不会胡乱压价,黑市上的倒爷则刚好相反,那是一定要压价的。 “你老眼光好,这就是飞龙币,要能给二十,就让给你了。” 现在市场上的银元,基本上是五块钱一枚,可飞龙币不是普通银元,别说是要二十块,就是一百也值了,再过些年,飞龙币能拍卖出百万高价,是银元中最值钱的。 关键是普通人没那么多钱。 如今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吃吃喝喝剩不下啥,想存二十得好几个月。 老头急的搓手手,“二十值了,关键是我没那么多现钱,十五块成吗?” 在这个小镇上,能给十块的人都是实诚买家了,有了鉴别古董的能力,不愁收不到更好的东西,元妮儿干脆点头,“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老头蹲守在邮局,就是为了收人家包裹上的邮票,所以身上带了钱。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里头包的有零有整,刚好十五块钱。 收了钱,元妮痛痛快快的把银元给了老头,转身就走。 得尽快赶回村去,娘还等着钱救命。 经过国营饭馆的时候,她看到饭馆门口摆着热气腾腾的笼屉,里边都是香喷喷的肉包子。 元妮肚子饿的咕咕叫,忍不住停下来问价钱。 “一个伍分,加一两粮票。” “没带粮票呢?” “一毛钱一个。” 元妮儿花了五毛钱,买了五个大肉包子,忙碌了半天,再不吃饭,她这小身板就顶不住了。 肉包真是好吃,雪白暄乎的面皮,香喷喷的肉馅儿,咬一口香甜的汁水就顺着喉咙往下流。 元妮一口气吃了三个,把剩下的用油纸包好,藏在破包里,准备带回去给妹妹吃。 等元妮赶回村,妹妹们都等急了。 “姐,你总算回来了,娘又烧起来了。”招娣急的嘴上都起了皮。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用水打湿手巾,正给娘往额头上敷呢。 盼娣还小,愁眉苦脸的坐在一旁,没哭就不错了。 元妮把包子拿出来,给俩妹妹一人分了一个,“快吃,吃饱听我安排。” “肉包子?” “肉?” 招娣和盼弟也不知多久没见过肉了,不用元妮催,赶紧把包子吃完了。 “招娣,你去找老队长,就说我们要送娘看病,要用队里的拖拉机。” 队里的拖拉机是个油老虎,主要是用于生产,可遇到社员生老病死这些急事,还是可以帮衬一下的。 老队长还是靠谱的,招娣去了没多大多大会儿功夫,就把他给找来了。 这个时候,元妮娘已经烧得满脸通红,开始说胡话了。 一看她的惨样,老队长也不觉着元老二冤了,把嫂子打成这样,还有天理了? “造孽呀,元妮儿,你娘这情况是得进医院,不过你有钱吗?” “有钱,我借来钱了。” 老队长也没追问,人元妮儿没问他借钱,已经算是有出息的孩子了,“那行,你跟着一起去公社医院,至于招娣和盼娣,就先到我家去,让你们大娘给照看着。” 招娣十二岁,盼娣只有七岁,这么小的孩子带去公社也是累赘,还不如放在老队长家里安全。 就这样忙忙活活,折腾到天黑,才把元妮娘给送到了公社医院。 “骨裂,得住院治疗。”医生检查一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交了十块钱押金,顺利办理了住院。 元妮娘进了抢救室。 老队长看了看,决定凑合一晚再走,“元妮,你娘还不知是啥情况,我们先等等再走。” 元妮很感动,同时也对元家人更加失望,一个外人都愿意对她们母女伸出援手,身为父亲的元老大却是如此凉薄。 好在,经过抢救,元妮娘终于脱离了危险。 等她悠悠醒来,已经是夜里两点,听说自己住了院,元妮娘两个眼都是直的,老天,这得花多少钱? 护士用板车把元妮娘推进了病房,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这是一间六人病房,就是俗称的大病房,里边已经住了两个人,看样子睡得很实在。 元妮娘摸摸身上的石膏,十分忐忑,“妮啊,我不住院,住这里要花钱啊,咱们哪有钱?” “你这伤必须得住院,你放心,我手里有钱”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乡下人就是事情多。”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把元妮母女吓了一跳。 第5章 人贩子 元妮仔细一看,原来是睡二号床的老太太在发牢骚。 元妮娘被训斥一句,不敢再说话,委委屈屈的躺下,不再说话了。 元妮松了一口气,找了一张空床躺下睡了。 要不是这恶老太太,还制不住元妮娘。 第二天一早,护士进来抽血,元妮就被吵醒了,扶着娘上过厕所,她就去了食堂。 食堂有粥有馒头,不过没饭盒,要用人家的碗,还得交押金。 元妮买了几个大馒头,老队长跟司机不知在哪凑合了一晚,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走。 馒头是麦面的,递过来的时候,还喧呼呼冒着热气,老队长叹口气,“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自家过得这么难,还想着我们?” 元妮笑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现在是没钱,要是有钱,得请老队长喝酒吃肉。 等元妮离开,拖拉机手就对老队长说,“我看元家这女子有出息,比她爹强。” 老队长点点头,之前他没注意过元妮,只当她是村里寻常小姑娘,打这天开始,老队长是实心实意,准备帮助元妮了。 又去食堂端了一碗粥,元妮再次往病房走去,刚推开门,她就看到,二床老太太,正拿着个大搪瓷缸子,从她领来的暖瓶里倒水呢。 这开水,还是元妮早起,从开水房打过来的,烧开水的师傅说了,一天就供应一回热水,让省着点用。 感情二床老太婆,这是不劳而获占便宜来了? 要是这老太太客气,元妮也不介意给她倒一杯开水,可这老太婆并不友好,元妮凭什么惯着她? 老太婆看见元妮,一点都不心虚,“瞪什么瞪?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元妮放下粥碗,抢过搪瓷缸子,把里边的水又倒进了暖瓶,一滴都不剩,“尊老爱幼?你不配。” 元妮娘被吵醒,看到这一幕,急忙劝,“妮啊,别这样,跟人家好好说。” 老太婆一看开水没了,气的直跺脚,“你胆子不小,知道我是谁吗?” 元妮笑了,要真是个大人物,还用得着偷开水吗? 就在这时候,进来了一个护士,“你怎么还没走?你儿媳妇是妇产科的病人,白天你还是到那边呆着去,我们这是外科病房,随时可能住病人。” 老太婆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偃旗息鼓,“哎,我这就走。” 元妮很惊讶,“她不是这间病房的?” “不是,她是个产科的家属,妇产科住的满满的,她照顾儿媳妇没地方睡, 这才借了我们的病房躺一躺,你们刚从乡下来,操心点,防着点贼娃子。” 护士好心提醒,元妮急忙感谢。 这下子,元妮娘也说不出什么与人为善的话来了。 她病得迷迷糊糊,还惦记着住院的钱,可惜问了几次,都被元妮把话题岔开了。 上午给元妮娘输液,凶老太婆没再出现,倒是有个蒙绿色头巾的女人推门进来,一看元妮坐在床边,就笑了笑,“找错门了啊。” 医院又不是自己家,走错门是常事,元妮并没有往心里去。 中午食堂有面条,元妮在食堂吃了一碗,又端了一碗给娘,就在她往病房走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蒙绿色头巾的女人。 只是这一次,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哇哇大哭,“你快放开我,我要找我妈。” “快跟姨姨走,姨姨给你买糖。”绿头巾随口哄着孩子,脚底下走的更快了。 元妮一愣,这个绿头巾,怎么像人贩子啊? 她灵机一动,伸手就去拦绿头巾,“你谁啊,干嘛拽我侄子?” 绿头巾怀里抱着一个,本身就跑不快,见元妮拦着,她就心慌了,顺手把小男孩推出去,“给你给你,别挡道。” 这下子元妮就明白了,绿头巾果然是人贩子,她立刻冲上去,一把拽住绿头巾,“抓人贩子啦,快来人啊。” 医院里人多,可惜,先跑过来的,居然是二号床的凶老太婆,她看到是元妮在喊,不但不帮忙,反而还帮着绿头巾,“你这丫头不靠谱,乱喊什么?快让人家走。” 绿头巾急的满头大汗,本以为今天要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盟友来,有了二号床老太婆帮忙,她很快就抱着孩子跑了。 元妮急的跺脚,指着二号床老太婆说道,“你是人贩子的同伙吧?” 二号床老太婆拍了拍手,满不在乎,“什么同伙?你别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候,从住院部又跑出一群人,“孩子呢?快拦着那女人。” 元妮指着大门口,“我救下来一个,还有一个小的,被她抱走了。” “什么?快追。” 人群呼呼啦啦,又朝大门口跑去。 二床老太婆一看,立刻觉得不对劲了,为啥她那刚生产完的儿媳妇也在人群里? “巧芝啊,你跑啥跑,咋不照顾我大孙子呢?” “妈,快追,你大孙子,被一个戴着绿头巾的女人抱走了。” “啥?”二床老太婆腿一软,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她刚才,亲手放走了拐带孙子的人贩子啊。 元妮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小同志,就是你帮了我家虎子是吧?谢谢你啊。” 就在这时候,小男孩的父母也找过来了,这对夫妻很斯文,拉着元妮就道谢,跟二床老太婆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斯文夫妻心有余悸,“孩子姥姥病了,我们就是来探望的,没想到一会儿功夫,虎子就被盯上了。” “是啊,要不是虎子哭,我也看不出那是人贩子,”元妮说着,还摸了摸虎子的脑袋,“以后可得记住了,不能跟着陌生人去吃糖。” “虎子,记住姐姐的话,对了小同志,你是哪个大队的?今天这事,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虎子就被人拐跑了。”斯文妻子拉着元妮,说什么也不松手。 “真不用谢,就是顺手的事。” 元妮越是这么说,这对夫妻越是不放手,还跟着她一起去了病房。 得知,元妮是向阳大队的社员,是专程送娘来公社看病的,斯文夫妻都很受感动。 斯文妻子说她叫陈文琪,在供销社上班,“你要有啥想买的,就去找我,就算是没票也行。” 听到供销社三个字,元妮眼睛亮了,倒不是她贪财,而是这年头东西太难买,在供销社认识个人,可是能办大事。 元妮娘躺在床上,满脸都是笑,之前她还舍不得来住院,如今看来,这住院的钱没白花,要不然,元妮咋能和这样的人物结下缘分呢? 元妮娘正寻思着,要不要让陈文琪帮着买两块肥皂,就听到病房门口又热闹起来。 二床老太婆哭嚎着冲进来,就要厮打元妮,“都怪你,要不是你没用,就能把我大孙子给救下来。” 跟在老太婆身后的一对夫妻,也是一脸狠厉,看样子,他们没追上人贩子,这是要把黑锅扣在元妮头上。 第6章 丧心病狂 元妮笑了笑,指着二床老太婆反问道,“要不是你护着那个戴绿头巾的女人,我就能把孩子救下来,谁让你拦我的?你那么卖力,是不是跟绿头巾合伙卖孩子?” 二床老太婆拍着大腿叫屈,“我不是,我没有,我咋会卖宝贝金孙?” 元妮也拍大腿,“那你干嘛放走坏人?” 斯文夫妻也帮着元妮作证,“这闺女见义勇为,就是她把我家小虎拦下来了的,你们一定要明辨是非,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丢孩子的夫妻,也知道元妮没责任,他们就是想随便找个人,出口恶气,没想到竟然有人帮元妮。 眼看着这口锅扣不成了,他们就又把火力转到二床老太婆身上去了。 “妈,是不是你勾搭外人?” “我没有啊,要是丫头片子赔钱货,卖也就卖了,可咱家那是大孙子,是男孩,我咋舍得?” 这一家三口都不讲理,又跑到外边闹去了。 陈文琪夫妻松了口气,叮嘱元妮要小心,“丢孩子的是公社贾主任,他心眼小,你要防着点他。” 听到这,元妮娘又慌了,“你说说,我们这平头老百姓到底该怎么办?” 元妮安慰她,“娘,你别多想,咱们就是个种地的,还能咋样?” 这倒也是,看元妮娘情绪渐渐平复,陈文琪夫妻才告辞,“改天我们再来看婶子。” 等陈文琪夫妻走了,元妮娘才想起,没跟人提起肥皂,“妮啊,你算是白帮人家了,这两人啥谢礼都没给。” 元妮哭笑不得,刚结了善缘,就伸手要回报,元妮娘这眼圈子,还没有芝麻粒大。 她不想多说,“我再给你端碗面条去。” 等到晚上护士过来,元妮才知道,陈文琪夫妻帮着交了十块钱住院费,要是花不完,这钱将会直接退给元妮。 这就是对方的高明之处,谢礼给的让人无法拒绝。 一看白落了十块钱,元妮娘这才闭了嘴。 第二天一大早,陈文琪夫妻又拎着罐头酥饼来病房,算是正式探病。 元妮娘脸上挂满了笑容,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底下却是一点不含糊,把罐头酥饼都留下了。 等人离开以后,元妮想吃块酥饼,结果被娘拦住了,“住院有白馒头吃,你也不怕消化不了?这饼金黄,瞅着就好,留着给你大舅拿去,你两个表哥都得好好补补。” 元妮脸上的笑立刻消失,要不是她想尽办法,娘也不能顺利住院治疗。 咋她凭本事弄来酥饼,娘还要留给大舅一家? 经历了这件事,元妮对她娘也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扶弟魔。 三天以后,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一个月以后,再来医院拆石膏。 娘就问元妮要剩下的钱,说是要帮她保管,就被元妮一口拒绝了。 她可不信这钱进了娘的手里,还能出来。 以她娘护着酥饼的德行来看,这钱一进她的手,隔天就会跑到大舅家里去。 住院一共花了八块九毛钱,陈文琪夫妻给了十块,刨去吃喝,卖袁大头挣来的钱,几乎没有动。 元妮娘又想起来肥皂,催着元妮去供销社找陈文琪,“你去找她,她肯定能给你便宜点,也许看在你救了虎子的份上,就白送你了。” 元妮早对下一步的生活有安排,陈文琪这个关系有大用处,必须好好维护,不能被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消磨完了,“没钱了,你给我买肥皂的钱。” 元妮娘在元家做牛做马,也没存下一分钱,见元妮要钱,她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村里的拖拉机隔几天就要进城,办好了出院手续,元妮就扶着娘去大十字,拖拉机一般都停在这里。 住院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像是碗筷,酥饼罐头什么的,都报纸裹住,然后装在网兜里。 元妮把东西放在身边,就跟娘一起坐下来。 不大会功夫,向阳大队的拖拉机就开过来了,跟车的还是老队长。 看见元妮母女,老队长挺高兴,“这是挺过来,能出院了?” 元妮娘点头,“多亏您老照顾着,好几天不在家,招娣盼弟还听话吧?”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两个孩子乖得很,在家里抢着干活,你也知道,我家人口多,哪里轮得着两孩子动手?不过”老队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元老太太醒了,她非说是元妮把她推倒的,要让元妮偿命,还说元妮偷了家里的东西。” “啥?老叔你是知道的,元妮最胆小听话,再说了,出事的那天,元妮根本不在家,她奶奶咋能赖上这孩子呢?” 元妮娘一想起凶悍的婆婆,吓得脸都白了。 老队长赶紧安慰这对母女,“我们不是傻子,不能元老太说啥,我们就信啥。” 出事那天,他们可是都到元家去了,摆明就是元老太不小心,自己摔倒的,现在这老太太诬陷孙女,就是想给小儿子找补。 自打吃了元妮给的白馒头,老队长的心,就偏向这个可怜的姑娘,所以元老太刚一闹起来,就被老队长给压下去了。 说起来元老太也很冤枉,好不容易说了一次实话,竟然没人相信? 元妮默默思量着下一步,老队长愿意护着她们母女,那就更要维护好这层关系。 拖拉机来公社,是为了领化肥。 元妮的意思,是让娘跟着车,她去买点日常零用,顺便给老队长家买点东西。 元妮娘不同意,“你有多少钱?日子是省出来的,你把钱给我,别老想着乱花。” 拖拉机手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元妮娘,你想好好过日子,也得看看你妯娌愿意不愿意。” “啥意思?” 老队长忙去了,拖拉机手赶紧八卦起来,原来,元妮母女两刚一离开,元家老二的媳妇就从公社回来了。 听说自家男人进了学习班,元老二的媳妇咽不下这口气,就带着两个孩子跑到储藏室,把元妮娘三分到的家当,都给砸了。 “啥?她怎么敢?”元妮娘原本就跟这个妯娌不和睦,但没想到对方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趁着她不在,跑家里砸东西来了。 这不是趁人病,要人命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元妮娘恨不得现在就回村里,去跟妯娌拼命。 第7章 捡大漏 “我说婶子,一码事归一码事,元老大胳膊肘朝外拐,他护着弟媳妇,你上门也打不过他,还不如早做打算,趁着在公社,再添置一点家什,总得把日子过下去吧?” 拖拉机手人不坏,就是嘴巴碎一些,他说的都是实在话。 有些事,就是外人比当事人看得更清楚,虽然不知为什么,可元家老大就是喜欢护着弟媳妇。 他吃苦受累,也要供元老二的一双儿女去上学,至于他自己的闺女们,则像家里的牲口一样,只有吃亏受累的份儿。 听了这话,元妮娘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的劲儿都散了,别说是找回场子,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元老大可是她男人啊,虽说是分家了,在元妮娘内心深处,她还惦记着回去的。 女人带着孩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要元老大愿意对她好一点,她就带着孩子回到从前。 如今她才意识到,元老大是不会改的,因为,他胳膊肘朝外拐,向的不是她和孩子,而是弟媳妇,这简直是禽兽不如。 元妮娘被打击的不成模样,元妮皱眉,“我两个妹妹怎样了?有没有挨打?” “那倒是没有,她们都被队长叔护起来了。” 那就好,只要人没事就行。 现在元妮也没了买东西的想法,不知分到的东西被砸成啥样了。 她手头资金有限,要是添置家当,十来块根本不够,所以得另想办法。 大家闷头坐着,元妮娘缓过劲后,就开始指天骂地,骂男人,骂妯娌,还骂婆婆。 元妮没有劝,娘死心了才好,要不然,她跟元家藕断丝连,更麻烦。 等老队长忙活完,拖拉机就往回开。 开到路口,路边上有两个人招手。 拖拉机手一看他们脚边的袋子,就了然,“是收破烂的,想搭咱们的车去收购站。” 老队长磕哒一下烟袋锅子,“带上。” 这两个人的袋子不轻,上了拖拉机,他们很上道的给了拖拉机手一包烟,后者笑了笑,摸出一根点上,把剩下的都给了老队长,“把你们放在废品收购站?” “对对对,给师傅添麻烦了。” 这年头收废品,那可是能捡大漏,元妮注意看着两个人,想知道他们如何运作的。 两个收废品的在袋子里挑挑拣拣,“咋把水泥墩子也捡进来了?怪不得沉死个人。” “啊,真是水泥墩子?我还以为有钢筋。” “有个鬼。” 两个人骂骂咧咧,把水泥墩子挑出来。 刚好拖拉机到了地方,师傅喊他们下车,他们拎着袋子就跑了,把水泥墩子留在了车上。 老队长很生气,“这是啥人?还等着我们给他扔破烂?” 元妮用手摸了摸墩子,左手发热,她心里就有了计较,水泥是外层,墩子里必定包裹着贵金属, “队长爷爷,听说二婶又把我家砸了一遍,我想留着这个墩子,当个座也是好的。” 老队长知道这事,元妮娘几个虽然分出来了,到底跟那边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些事他们也不好管,“行,那你就留着吧,到时候给你们放在储藏室。” 拖拉机突突的跑,很快就进了村,车子一停下,老队长就喊拖拉机手,跟他一起往下搬水泥墩子。 元妮娘眼尖,一眼就瞧见储藏室门大开,她惦记着家当,也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就往里跑。 储藏室分为两间,外间空着,借给了元妮娘几个暂住,里边放着农具,大门紧锁。 刚搬过来的时候,她们从元家分到了被褥和锅碗,油灯,小凳子。 元妮领着两个妹妹,把这些东西安置的像模像样。 结果现在一看,元妮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被褥被剪得稀碎,棉花都泡了水。 铁锅被捣了一个大洞,所有的碗碟都被砸碎了。 “哎呀,老天爷啊,这是不让我们娘几个活了。”元妮娘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老队长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不是分家了吗?咋还能上人家来砸?” 拖拉机手放下墩子,气喘吁吁的说道,“这就是欺负人,你没听说,元老大早有外心,他就向着弟媳妇,嫌弃自己老婆碍眼。 所以元老二的媳妇有底气,就敢来打砸大嫂家。” “没有这样的事,你别胡说,”老队长不让拖拉机手说了,“元妮,劝劝你娘,我们帮你把这收拾一下,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元妮摇头,“娘,闹成这样,该叫几个舅舅过来给我们撑腰了。” 元妮娘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可是” 她娘家好几个兄弟,都能打,也愿意为她撑腰,关键是,娘家人打过来,她跟元老大,就真的得分了。 之前说分家,是为了吓唬人,在元妮娘心里,还存着幻想,她希望元老大能变好,那样的话,她还能带着孩子们,好好跟元老大过日子。 要是娘家兄弟们打上门,那她跟元老大的缘分,就真的尽了。 元妮叹口气,指着地上的被褥,让娘抓一把。 好好的棉絮里,顿时渗出污黄骚臭的水来。 “娘,他不但打砸咱们的家当,还往上边撒尿,这样的男人,值得你托付么?” 元妮娘看着满手脏污,终于哭出来了,这个男人,他不做人啊。 “元妮,你跟我回趟娘家,请舅舅们过来。”元妮娘终于下了决心。 “我送你回去,然后你就别过来了,让元妮留下,给舅舅们带路。”拖拉机手在一旁出谋划策。 老队长也连连点头,既然要给元老大一点教训,那元妮娘最好是避开。 免得她挂念夫妻之情,舍不得让兄弟们下手。 元妮娘对男人死心了,“行,就这么办。” 等娘走了,元妮也没有闲着,第一时间跑到柴垛,她把青瓷茶壶藏在那底下了。 细细掏摸了一番,发现茶壶还好好的,元妮才放了心。 然后又废了一番功夫,把水泥墩子也挪过去,又抓了几把柴草遮挡,确定外人看不出来,元妮才停手,她正打算歇一会,就看见盼弟跑来了。 盼弟才七岁,常年营养不良,导致她个头很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救救招娣姐,奶奶说,要把她卖进山里去,好填补家里的亏空。” “啥亏空?” “我不知道,反正奶奶就说,要卖了二姐。” 元妮心里一动,多半是元老太发现银元不见了,老太太憋着气,又不敢对人说,就把这股邪火发到了招娣身上。 第8章 再起纷争 为啥丢了东西不敢对人说呢? 因为银元是四旧,这也是元老太挖空心思,费老大劲把这玩意藏到毽子里的原因。 元老太狠毒又狡诈,私藏四旧要被批斗,她以收彩礼为名卖孙女,可没人管。 想通了这一点,元妮不敢耽搁,直接抄起斧头,“盼弟,你去队长奶奶家躲着。” 小小的盼弟挺起胸膛,“姐,我也去。” “你太小,你去了添乱。” 盼弟舍不得,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元妮催着,她才迈开小短腿跑了。 不知道舅舅们啥时能过来,元妮得把招娣拦下来。 胳膊拗不过大腿,元妮不傻,拎着斧头往元家走的时候,就吆喝上了,“各位叔伯婶子,大爷大娘,元家要卖孙女了,大家伙帮忙拦着点。” 眼下青苗刚种下,地里没啥农活,大家伙都闲着,听见有人吆喝,立刻跑出来看热闹。 “元妮,你嚷嚷啥呢,谁要卖孙女?” “胖婶,是我奶奶要卖盼弟,她还小,今年才十二,要是被卖进山里,那就没命了。” “真的假的?” “有可能,今天有两个外乡人进老元家了。” “还问,赶紧去看看不就得了?” 元妮拎着斧子,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 如今这年头,没啥娱乐项目,大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恨不得拎个小板凳,再抓把瓜子。 元家大门从里边扣住了,元妮也没客气,一斧头就给劈开了。 “哎呦,元妮下手够狠的。” “能不狠吗?元老大带着弟媳妇砸储藏室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元家真邪门,元老大不向着自己老婆孩子,偏向着弟媳妇,这究竟是为啥呢?” “你也不看看他那弟媳妇是啥人?估摸着,是把两兄弟的魂都勾走了。” 不是自家的事不心疼,村民们念念叨叨,说的十分起劲。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元妮听在耳中,竟然觉得十分接近真相。 如果不是这样,该怎样解释元老大的反常行为? 说时迟那时快,元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大门刚劈开,他们就一窝蜂冲出来了。 一马当先跑在前边的是元老太,别看这老太太干瘪,窜的还挺快,她一看见元妮,眼睛就红了, “你这死丫头,忤逆犯上,还敢在我面前露脸?今天我就要替列祖列祖,管管你这个不肖子孙。” 她说着,顺手抄起墙角的锄头就劈了过来。 锄头十分锋利,要是被这玩意锄中,半个脑袋都有可能被锄掉。 元老大一看老娘如此急躁,刚想阻拦,就被站在身边的弟妹张春玉给拦住了。 张春玉,就是元老二的媳妇,她是一个十分有争议的人物。 长得好看,说话细声细语,要不是下乡插队,向阳大队永远也不会出现如此温柔俏丽,宛若春水的女人。 所以张春玉刚一来大队,就被小伙子们给盯上了。 追她的大有人在,张春玉也鼓足了架势,要从中挑个最好的。 没想到,追她的男人们,争风吃醋打了几架之后,就爆出若干张春玉的丑闻。 有人说,别看张春玉长得漂亮,其实是个破鞋,早在下乡之前就不检点,跟人不清白。 小伙子们喜欢漂亮姑娘,却不想顶上青青大草原,一来二去,追求张春玉的人就少了。 最后她只能自降身价,嫁给了条件还算不错的元老二。 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张春玉依旧很好看,她一双媚眼瞄了一下元老大,细声细气的说道, “大哥,娘还在生元妮的气,别拦着她老人家。老人家能有什么坏心眼?她就是想教训一下孙女罢了。” 这是什么话? 谁家教训孙女,会上锄头?还是能锄死人的那种? 张春玉煽风点火,说的分明就是屁话,然而,元老大就信了。 张春玉伸手一拦,元老大就停住脚,“你说得对,让娘出口气。” 两个大人都不拦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雪亮的锄头,往元妮头上砍过去。 而那些看热闹的村民离得有点远,发现形势不对,也来不及阻止。 元妮的斧子没有锄头长,眼看是拦不住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扔了半块砖过来,不偏不倚,就砸在锄头上边,硬生生把准头砸歪了。 眼看着锄头从元妮身边劈下去,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多亏这块砖头,要是元妮被劈中了,不死也得残废。 元老太到底是老了,一锄头劈歪,收不住势头,直接扑倒在地上。 “元妮不懂事,得教训一下,这是我们的家事,外人就不要插手了。”张春玉皱眉,细声细气的说道。 大家伙都看向扔砖头的人,这人脸生,并不是向阳大队的。 元妮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主持正义,帮他们分家的公社治安干部,应该是姓顾。 顾干部腰背挺拔,眉目如刀,眸中正气凛然,“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国法不容,这不是家事。” 奶奶打孙女,也许是家事,奶奶想要锄死孙女,那就不是家事了。 张春玉见这个男人长得帅,说话的声音更加柔和了,“同志,请问你是哪个队的?你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就别乱插手。 你看元妮长着一副老实样,其实她最不让人省心。 就是她故意推到了我婆婆,害的老人家躺了好几天,你说,这样的孩子,不好好教训一下能行吗?” 元老大跟着附和,“没错,这死丫头还撺掇着她娘跟我分家,还害得我家老二进了学习班,如今我这家不成家,都是她给害的,你别拦着,让我打死她。” 顾干部一把拉过元妮,把她护在自己身后,“谁打人都不行。” 他身形挺拔如山岳,稳稳护住了元妮。 元老太躺在地上喊,“我说元妮咋长本事了?原来是勾上了野男人,你们想鬼混也行,先把彩礼给我交上来,要不然,我可不认这门亲,你们就是奸夫淫妇。” 这话太难听,让人想用鞋底子去抽元老太的脸。 第9章 针锋相对 顾干部还没发话,就有人上前教训元老太,“胡说什么?顾干部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你家结亲?再胡说诽谤,就把你抓起来。” 眼瞅着元老太就要挨嘴巴子,元家几口这才老实一点,他们拿顾干部没办法,只能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元妮。 元妮一把拉住顾干部,“快救救我妹妹招娣,我奶奶买卖人口,想把招娣卖进山里。” “你肯定?” “我肯定,不信你进去搜搜。” 买卖人口是恶性案件,顾干部当机立断,抬腿就要进院子。 元老太一骨碌滚到他脚底下,杀猪一样喊起来,“干部打人啦,还有没有王法?” 顾干部冷笑一声,直接命令手下,“抄后门,先把买家控制起来。” 几个助手迅速行动,很快就从后门拎了两个山里汉过来。 向阳大队能种麦子,还产玉米,山里只能种土豆,看天吃饭,日子过的太苦,姑娘们都不愿意嫁过去,因此滋生了收高额彩礼嫁闺女的现象。 说白了,就跟买卖妇女差不多。 但是,亲手卖孙女进山的,元老太还是头一个。 见撒泼打滚没有用,元老太也老实了。 顾干部进院子,总算是把招娣解救出来。 小姑娘被捆成一团,一看见元妮就哭,“姐,奶要卖了我。” 元妮拉着招娣,走到顾干部面前鞠了一个躬,“顾同志,请您为我妹妹主持公道。” 元老太眼珠子一转,换上一副笑脸,“招娣,说啥呢?这是咱家远房亲戚,人家就是来走亲,啥卖不卖的?” 眼看着丑事败露,元老太这是想耍赖。 张春玉笑着去拉顾干部,“同志,你误会啦,如今天下太平,咋会有人卖儿卖女?我们就是正常走亲戚,你千万别错怪好人。” 顾干部笑了笑,看向两个山里人,“真是走亲戚的?” “真是。” “那行,你们走吧。” 两个山里汉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肯走。 为了买媳妇,他们凑了二十块,钱已经给了元老太,可人还没带走呢。 要是现在走了,那不就是人财两空? 顾干部看他们脸色,早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是不是钱还没有拿回来?那就快去拿,过时不候。” 两个山里汉,就真的走过去问元老太要钱,“我们可没想着买卖人口,既然这小姑娘不愿意,你就把彩礼钱还给我们。” 大家伙立刻炸了锅,要知道,招娣只有十二岁,不管是彩礼还是卖身钱,元老太这事都做的太禽兽。 “元老太,你真收了人家的钱啊?” “招娣可是管你叫奶奶,你还是人么?” 一人一口吐沫星子,现场就帮元老太洗了个脸,油光锃亮的。 到了这时候,张春玉和元老大都不敢吭声了,两个人只能看着元老太抖抖搜搜给人家还钱。 把钱交出去,元老太就放声大哭,“我的钱啊” 大家都说元老太不做人,还惦记着卖孙女,其实,她哭的是毽子里的袁大头。 这东西是四旧,就算是丢了,她也不敢跟人说,只能哭。 买卖人口是恶性案件,不过,招娣还好好的,元老太算是犯罪未遂。 顾干部也没客气,“思想有问题,不改造也得教育,进学习班吧。” 元家人都呆住了,这地方他们熟啊,难道说,还得进去一个? 元老二已经进去好几天了,吃着自家的粮食,天不亮就要起来挖沙子修路,比种地辛苦多了。 关键问题是,这么苦,这么累,干的还不是自家的活,这不是折磨人么? 张春玉反应最快,“我可不知道这事,这都是我婆婆招来了的。” 钱是从元老太口袋里掏出来的,最后,只把元老太给带走了。 顾干部又郑重警告了元老大,让他善待闺女。 顾干部在的时候,元老大跟张春玉鹌鹑似的,不敢轻举妄动,连连点头答应。 顾干部刚走,他俩就露出了原型。 元老大伸手就来抓元妮,“死丫头片子,今天的事都是你惹出来的,现在你奶也被带走了,要是不活剥了你的皮,我就不姓元。” 张春玉阴阳怪气,“元妮啊,招娣一门好好的姻缘,都被你给毁掉了,你是不是想替招娣嫁进山里去啊?” 元妮拉着招娣就跑。 张春玉看见,就指挥自己的一儿一女围追堵截。 顾干部刚走,老队长还没回来,村里其他人不好插手,这毕竟是元家的家事。 眼瞅着元妮就要被抓住了,突然有人拦住了元老大, “你当初拎着猪头上门提亲,是怎么说的?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妹妹好,瞧瞧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事?” 元老大愣住,猛地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大脸上,还有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子。 这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脾气火爆的大舅哥。 元妮娘家姓陈,陈家孩子多,元妮娘是三女子,上边有两个哥哥,下边还有两个弟弟。 大舅哥脾气不好,娶妻生子后,把一身暴脾气完美遗传给了两个儿子。 陈家的其他几个兄弟,也差不多都是暴脾气。 老陈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儿子,而且儿子脾气都大,所以他们家人,平时都是横着走,没人敢招惹。 元妮娘以前还盼着元老大回心转意,所以不跟娘家人说他做下的亏心事。 现在元妮娘死心了,一回家,就把元老大干的好事都说了。 脾气火爆的舅哥们气的跳脚,当即抄家伙赶过来算账了。 好巧不巧,他们刚进元家门,就看到元老大在追打元妮和招娣。 元老大死鸭子嘴硬,“大哥,你先坐会,等我教训了这个死丫头,再跟你解释。” 张春玉露出一脸媚笑,“哎呦,大舅哥管妹妹房里的事不好吧?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规矩?”陈大舅哥冷笑一声,指了指院子里,张春玉的两孩子,一个拿着杠子,一个拎着擀面杖,正准备往元妮身上打呢,“你们欺负我外甥女,就有规矩了?” 元妮大声说,“舅舅,他们要把招娣卖进山里去。” “啥?”陈大舅哥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他看了看院子,对弟弟和儿子们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都知道该咋办吧?” 第10章 一报还一报 今天陈家来的人不少,八九个壮汉一声吼,“知道,姓元的不让我们陈家女子好过,我们也不让他好过。” 声音大,人心齐,向阳大队的人原本想劝两句,现在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主要是元家人做的太不地道,活该被教训。 只见陈大舅哥一声吼,兄弟侄子们就动起手来。 几间屋的家当都被拖出来,砸的粉碎。 衣服被褥全部撕烂,棉絮扔进茅坑。 还有人现场解裤带,往被褥上撒尿。 眼瞅着二房的门也被打开,张春玉眼都红了,“那是我家,你们别乱动。” “砸的就是你家,我都听说了,就是你跟元满仓不干不净,撺掇他打我妹妹吧?”陈大舅哥走到张春玉面前,冷冷打量着她。 元满仓,就是元老大的名字。 “没有,我没有”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张春玉屋里的东西,棉被,毛毯,袄子,棉鞋,统统被搜出来,撕吧个稀碎。 “造孽啊,你们怎么敢?倒是出来个人管管呀?” 张春玉哭嚎的撕心裂肺,她的一双儿女都被吓傻,围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哭。 有人就想管,结果被老队长拦住,“别管,这是人家的家事,当初她怂恿着元老大去砸储藏室的时候,你们记得这女人咋说?” “想起来了,张春玉骂我们多管闲事。” “不对,她说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反正就这个意思。” 老队长磕哒一下烟袋锅子,“这就对了。”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都把手手笼进了袖子里,多吃馒头少说话,别管人家的闲事。 谁愿意当狗? 陈家人动作快,把元家几间屋里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这才放话,“元满仓,张春玉,你们自己干了啥龌龊事,自己心里有数,这叫一报还一报。” 元老大直挺挺躺在堂屋门前,被揍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张春玉倒是没挨打,不过,身上穿的新褂子被撕碎,只剩一件秋衣,瑟瑟发抖。 今天这场教训,算得上是刻骨铭心了。 打完了人,陈家老大就要走,他问元妮,“你跟我们走不?” 明眼人都知道,陈家下了死手,以后跟元家再也不是亲家,而是仇家。 元妮,招娣,盼弟,可是都姓元。 元妮娘能回娘家,这三丫头,得看她们自己的心思。 “舅舅,我们也要走,要不然,你们前脚走,后脚这两人就能打死我们三姐妹。”元妮说的很坚定。 招娣跟着点头。 至于盼弟,这孩子才七岁,就直接被代表了。 “那行。” 如今这年月,好多人都不领结婚证,自然也不需要办什么离婚证。 当初给元妮娘的嫁妆,早就被糟蹋完了。 元妮的几个舅舅,专门跑了一趟老队长家,把盼弟接上,顺便,再把分给元妮娘几个的粮食带上。 陈大舅掂了一下口袋,有些犯愁,“这也太少了。” 元妮娘带着三丫头回娘家,这么点粮食哪够? 生活上不方便,他们几个兄弟可以帮衬,但是谁家都没有余粮啊。 元妮站出来,“舅舅,有个水泥墩子,麻烦你帮着砸开。” 原本元妮是要带墩子的,可这玩意太沉,最好是砸开了带走。 陈大舅皱眉,“元妮,别闹。” 看了几个舅舅的表现,元妮认为信得过,就凑到陈大舅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对于母女几人来说,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钱,有了钱,回娘家也有底气。 毕竟舅舅们各自成了家,就算是舅舅们愿意帮衬,也得看舅妈愿不愿意啊。 “真的?”听了元妮的话,陈大舅只觉得不可置信,咋会有这样的巧宗,被元妮赶上呢? “真的,就是得费点劲砸开。” “这没事,舅舅们砸石头有经验。” 陈大舅把这当成一件正经事来操办,叫过来几个弟弟一通商量。 大家伙决定现在就动手,只要避开向阳大队的村民就行。 反正储藏室那边还有些破烂要收拾,几兄弟分工合作,陈大舅带着俩儿子去砸墩子,其他人帮着拾掇东西,顺便望风。 元妮跟着陈大舅一起。 父子三人顺着水泥墩子的缝隙,很快就把这玩意给撬开了,里边是亮闪闪的铜块。 陈大舅惊讶极了,“这,这可是红铜,值钱着呢,元妮,你咋知道墩子里有铜的?” “我以前过废品收购站的时候,见他们砸过。” “原来是这样,这块红铜,最少有二十斤,拿到废品收购站,怎么也能卖五六十,有了这些钱,就够你们娘几个容身了。” 陈大舅十分欣慰,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这铜块来的可真是时候。 元妮也松了口气,铜是仅次于金银的贵金属,有了金手指在,哪怕是收破烂,都能过上好日子。 陈大舅捡了一床破棉絮,把铜块裹在里边,又让兄弟们背上粮食,就准备往红旗大队走了。 临走之前,他跟老队长打招呼,“我妹子嫁过来这几年,吃得苦,受的罪,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先把孩子们带回去,然后再来办手续。” “去吧,这是是元家做的不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手续上卡你们的。”老队长表态。 元妮特地留下两瓶水果罐头给老队长,结果被对方给拒绝了,“孩子,你们现在是最难的时候,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老队长不仅没拿罐头,还给元妮装了几个新鲜蒸馍,让她带着路上吃。 大家伙默不作声的往回走,眼瞅着看不见向阳大队了。 陈家老五,也就是元妮的小舅舅突然说,“大哥,不会真让三姐回娘家吧?咱家房子也不够住呀?” 这话一出,陈家几兄弟一起看向老五,元家都被他们砸了个稀巴烂,元老二跟元老太进了学习班,这样的仇,这样的怨,元妮娘还怎么回去? “当然得回娘家,你不愿意啊?”陈大舅阴着脸。 “不是,我就是看咱家房子不够住,小芳就要进门了,你们说,该把三姐安置在哪呀?”陈家老五挠着后脑勺,一脸的无辜。 哥哥们都娶了媳妇,只有他还是个光棍汉,家里也只剩下一间房了,要是三姐带着闺女们回来,怎么都得占一间屋。 到了那个时候,牺牲的,不就是他这个单身弟弟的权益么? “这事咱们说了都不算,听爹妈的,你们先坐下歇会,我跟元妮去卖点东西。” 陈老大堵住了弟弟的嘴,正好前边是废品收购站,他就让弟弟们先坐下休息,自己带着元妮进去了。 第11章 财不露白 现在的废品收购站,可是公家单位。 柜台后边坐着工作人员,此人年纪不小,身穿蓝色劳动布工装,手边放着一把算盘。 “同志,你们这收铜块吗?”陈大舅打开包裹,取出铜块放在柜台上, “是工业废金属吗?有没有介绍信?” 元妮愣了一下,随即醒悟,废品收购站有规定,不准收来路不明的金属,主要是害怕有人为了获利,故意破坏电线管道什么的。 她赶紧把捡到水泥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至于水泥墩子是哪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陈大舅看到工作人员脸色松动,赶紧摸出半包烟,就往那人手里塞,“这是我外甥女,她年纪小,生活不易。” 工作人员打量一下元妮,拒绝了香烟,低头查看铜块的成色,“是红铜,收购价是一公斤七块二,卖不卖?” 这个价格,比陈大舅预想的还要贵一点,他赶紧说卖。 后来他们才知道,红铜是纯铜,而黄铜是合金,所以红铜要比黄铜贵得多。 铜块一共十二公斤半,卖了九十块钱。 这可是一笔巨款,陈大舅手都在颤抖,“元妮,你收着。” 元妮脆生生答应一声,又对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谢,这才拉着大舅舅离开。 往外走的时候,元妮说,“这钱数太多了,要是别的舅舅问,就说只卖了八九块。” 就算是元妮不提醒,陈大舅也打算这么干,就算兄弟几个心齐,向着元妮娘,可他们家里那口子不一定这么想。 要是被家里婆姨知道,元妮娘手里有钱,都得冲着她伸手。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元妮,“行,就说铜块不纯,卖了八块六。” 大门外边,哥几个正等着呢。 一看到元妮,陈家老五就大声问,“卖了多少钱?” “说是铜块不纯,一开始人家都不肯收,还是大舅说了好话,这才卖了八块六。” “八块六啊?不少了。” “可不是嘛,回去给你娘,赶集的时候买点土豆干,跟粮食掺和着,就能吃到今秋。” 平心而论,舅舅们还是不错的,都在为元妮娘几个打算,就是小舅舅,也就是陈家老五,似乎不太欢迎三姐回家。 姥姥和姥爷就在红旗大队村口等着,看到儿子们带回了元妮三姐妹,老两口总算是松了口气。 姥姥拽起衣襟擦拭着眼角,“回来了就好。” “招娣,盼娣,赶紧叫姥姥。” 元妮带头,三闺女一起跟老两口打了招呼。 看到几个闺女胳膊上全是青紫一片,姥姥哭着把盼娣搂进怀里,“造孽呀,当初我就没相中元满仓,他娘一双三角眼,瞅着就不是好人。” “事情都过去了,还说那些个干啥?走了这么远路,赶紧带孩子们回家吃饭。” 姥爷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木匠,据说以前还在城里打过家具,现在队里人想要添置啥,都是砍了木头请他做。 当然了,做家具是费工费力的活,姥爷不可能白干,给人帮忙总得收点谢礼。 即便如此,陈家还是很穷。 原因无他,孩子太多了,又都是儿子,太能吃。 跑去接元妮的舅舅和表哥,人数已然不少,等开了陈家门,里边还有一群半大小子,这都是干饭小能手啊。 除了小舅舅,其他舅舅都成了家,听见动静后,妯娌们,连同元妮娘都从堂屋出来了,“回来的正好,先上桌吃饭。” 陈大舅两个儿子已经成年,不过还没有说亲,俩大小子不好再跟爹妈住一块,就在堂屋边上搭了个小屋子住下。 其他几个舅舅,基本上是一家一间房,都是父母带着孩子一起住。 元妮娘回来以后,姥姥姥爷就安排老五从单间搬了出来,把屋子让给三姐。 看到陈家的居住状况,元妮也理解小舅舅了。 让出自己的屋子之后,小舅舅只能跟两个大侄子挤一块,怪不得他会发愁。 吃饭的时候,元妮再次见识了表哥表弟们的战斗力。 人太多,一桌坐不下,女人们带着未成年的孩子坐一桌,成年男人坐一桌。 两个桌上的菜都是一样的,大白菜炖豆腐土豆,用搪瓷盆装着,都是岗尖一大盆。 主食则是玉米面掺和白面蒸的大馒头。 招娣和盼娣在家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一闻见香味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姥姥心疼两个小孙女,亲手从厨房端出一盘金黄的炒鸡蛋,先是给姥爷拔了一点,然后就把剩下的,都给元妮娘几个分了,“一共就攒下这几个鸡蛋,全都炒了。” 元妮看着面前岗尖一碗鸡蛋,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快吃啊,我们在家里,隔三差五都能吃上。”几个舅妈,都露出笑脸,热情的招呼。 不过,元妮分明看见,几个小表弟在偷偷擦口水。 她立刻把自己那份鸡蛋推到桌子中间,“我大了,不缺营养,大家一起吃。” 元妮娘赞许的看了闺女一眼,把自己那碗端到了男人桌上,“爹,你们吃。” 招娣和盼弟也想跟着做,结果被姥姥拦住了,“悄悄这小胳膊细腿,都成芦柴棒了,赶紧把身子养好,要不然,一点不像我们陈家人。” 元妮娘很羞愧,“我没把孩子们照顾好。” 陈家男人各个彪悍,也不知为什么,元妮娘就是个温吞的性子。 几个舅妈互相交换着只有她们能懂的眼色,倒是没说什么。 姥爷一声令下,“赶紧吃饭,别说那些个没用的。” 每人伸一筷子,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小半,元妮吓了一跳,加快速度吃了起来。 菜不大够,不过杂面馒头管够,这顿饭吃的又香又快,连盆底的汤汁,都被小表弟蘸馒头吃了。 饭后,大舅妈去洗了碗,元妮娘也想跟着去,结果被拦住了,“你不用抢,咱家是轮流干活,轮到你的那天,别偷懒就行。” 元妮娘笑着答应了,她不怕干活,以前在元家,家务事都是她跟几个闺女干,就这,还经常挨打受气,如今硬气离婚回娘家,倒是做对了。 吃过饭,准备休息,要把小舅舅的被褥都挪出去。 就在大家忙乱的时候,小舅舅一把拽住元妮娘,“三姐,你跟我来,我要跟你说点事。” 第12章 挣钱大计 元妮正好看见,她想了想,悄悄跟出去了。 陈家老五把元妮娘拉到草垛子边上,咬着牙不开口。 元妮娘莫名其妙,“学文,你找我到底有啥事啊?” 陈家老五就叫做陈学文,只见他长叹一声,“三姐,我本来不想跟你开这个口,可” “学文,你到要说啥呀?你也知道,三姐我脑子不好使,你这么遮遮掩掩,我可不明白。” “是这么回事,前几天,爹娘拎着四样礼,已经去老杨家下聘了,小芳下个月就要过门,我那间屋子,原本是要做新房的,可现在,你带着几个孩子搬进去,我,我在哪结婚呀?” 陈家老五一脸痛苦,三姐也太糊涂了,没看他屋子里都是新打的家具吗?还真带着孩子往里搬? “啊?这”元妮娘没想到,自己离婚回家,竟然给弟弟带来了这样的困扰。 其实,在元妮娘出嫁之前,她住的就是陈学文那间屋,那时候,陈学文还小,是跟着陈家老四一起住的。 元妮娘本以为,自己只是回到曾今的闺房,却万万没想到,物是人非,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三姐啊,我体谅你,你也得体谅我这个当弟弟的,要是让我说,你带着孩子在娘家住几天还行,可不能住久了。要不让我都没法子娶亲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爹妈的意思?”元妮娘越发难过,要是不回娘家,那她还能去哪? “三姐,你别多心,我不是赶你走,我就是” “小舅舅,你放心,我们不会占用你的新房,我明天就找合适的房子,搬出去住。” 就在此时,元妮站了出来。 看见大闺女,元妮娘也有了底气,“学文,你放心,我尽快给你腾屋子,不会耽误你娶新娘子的。” “姐,我真不是逼你,你别告诉爸妈啊?” 元妮没搭理陈学文,幸亏她留了一手,隐瞒了卖铜块得到的钱。 如今看来,真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她们娘几个回来,得早做打算。 几个舅妈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看元妮娘心事重重,还以为她是累的,“桂英啊,大锅里有温水,你领着孩子们洗洗,早点睡。” 红旗大队杂事比较多,舅舅们要出公差,还得早起。 被褥都是各屋给匀的,姥姥说了,等年底工分下来,再想办法弄棉花,做新被子,现在先凑合着。 天气不算冷,招娣和盼弟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元妮娘深深叹了口气,“元妮,要不然,咱们还回元家去?” 她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又不能留在元家祸害弟弟。 元妮手上有一百块钱,就算是不挣钱,光靠这笔钱,也够起一间小屋子的。 因此她说话特别硬气,“不回去,回元家去,还不如跳火坑。” “可你小舅舅” “娘,在村里起一间屋,大概要多少钱?” “你姥爷有手艺,只要凑够买砖瓦的钱就行,大概得八九十吧。” “要是这样的话,我有信心凑够买砖瓦的钱,不过,你得配合。” “你上哪弄钱去?咱们可不能投机倒把。” “你听我说,咱们这样” 元妮压低声音说了起来,人不能坐吃山空,她早想到挣钱的法子,就怕娘不配合。 没想到小舅舅在背后推了娘一把,正好借这个机会,来说服娘。 “这样能行吗?会不会被抓?”元妮娘有些害怕。 “不会的,咱们是用鸡蛋换东西,然后再拿到供销社卖,这不违反规定。” 元妮娘本来还想反对,这些年大家都被整怕了,可一想到陈学文要结婚,到时候得给他腾房子,那些反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不能回元家,也不能耽搁弟弟娶媳妇,要是再前怕狼,后怕虎,那就只能带着闺女们搬到打谷场上去睡了。 “行,明天再问问你姥爷,要是他也点头,那娘就跟着你一起干。” 就这样,在回到红旗大队的第一个晚上,元妮跟娘,就定下了挣钱的计划。 这个计划其实挺简单,现在不允许个人做买卖。 元妮要做的,就是钻政策的漏洞。 她先出钱,去批发点针头线脑,然后,再用这些东西去村里换鸡蛋。 等收到鸡蛋,再卖给供销社。 这样一来,全程都没跟私人做买卖,就不算投机倒把。 第二天一早,元妮娘瞅着没人,赶紧把元妮的计划告诉了老父亲,“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我也不求多赚,只要挣出砖瓦钱就行。” 元妮姥爷叹口气,“我还当学文是个好的,能为你这个三姐想想,没想到他净顾着自己,孩子,你不用为房子发愁,我跟你娘手里还有点钱,今天我就去定瓦片,帮你起屋。” “爹,不能用你们的钱,要不然,嫂子和弟媳妇会说闲话的。” 陈家几兄弟,有三个都成了家,要是被他们媳妇知道,公婆贴补姑子,肯定会闹意见。 元妮姥爷瞅了瞅元妮娘,“你肩膀上还打着石膏,能干活?” 元妮娘有些脸红,“我现在干不了,不过元妮说了,她出力推车,进村换鸡蛋的时候,我留下守着摊子。” 元妮姥爷寻思半天,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这么办吧。” 老两口是舍不得再让元妮娘俩受罪,可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呢,儿子都是亲生的,可媳妇到底是外人,所以一碗水要端平,免得媳妇们说闲话。 这就是陈家老两口的高明之处,不管私底下贴补多少,至少明面上一视同仁。 当天中午,元妮姥爷就在饭桌上说了这事, “学文娶媳妇是大事,所以桂英带着闺女倒腾鸡蛋去,你们几个瞅着,能帮就帮一把,帮不了,也别说怪话。人这一辈子,谁没个走背字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大家伙的目光,立刻齐刷刷看向陈学文。 陈学文的脸红了,张着嘴嗫嚅半天,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 元妮姥爷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对小儿子很是失望。 当天晚上,陈家老大推回来一辆旧架子车,说是整修一下,给元妮用。 “元妮,你是个闺女,要是用担子,你肯定挑不动,这是我跟队里借的,你试试,能推动不?” 架子车不大,胶皮轱辘还挺新,元妮试着推了推,“行,我就用这辆车。” 第二天一大早,元妮就推着架子车,跟娘一起出发去公社,准备先买些针头线脑,为换鸡蛋做准备。 走在路上,元妮娘不无担忧,“也不知供销社那人靠谱不?” 她说的,是陈文琪,元妮阴差阳错救了陈文琪的儿子,不过,人家也感谢过了。 所以这次元妮上门,不知道陈文琪还会不会给面子? 第13章 老物件 “你净操心些没用的事,她不肯帮忙,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元妮咬着牙推车,乡村小道坑坑洼洼,实在是不好走。 看见大闺女出力,自己啥忙也帮不上,元妮娘羞愧的闭了嘴。 她突然发现,自己还不如个孩子,关键时候不顶事。 到了供销社,元妮让娘在门口看着车,自己进去找陈文琪。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供销社。 一大清早,供销社没什么顾客,三个售货员,有两个坐在柜台后边打毛衣。 只有副食品柜台的售货员在擦柜台。 元妮走过去问她,“同志,陈文琪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你找陈主任干啥?” 主任? 元妮没想到,陈文琪竟然不是普通工作人员,而是供销社主任。 “老家亲戚托我带点东西,我得给她送过去。”元妮说着,给售货员看了看手里的包袱。 这里边装的是豆包,是姥姥昨晚上做的,说是求人办事不能空着手。 “陈主任办公室在后边,你从这儿进。” 一听元妮是陈文琪的亲戚,售货员就打开柜台上的盖板,让她抄近道。 供销社前边卖货,后边是库房和办公室。 元妮很快就找到了主任办公室,正好,陈文琪一个人在里边,正泡茶呢。 一杯茶一张报,这可是农民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 “呦,元妮,你咋来了?昨天我还去向阳大队了,本想看看你,没想到,你搬去红旗大队了,快坐下,跟我说说,有啥需要我帮忙的没?” 陈文琪一抬头,刚好看见元妮,就热情的拉着她坐。 元妮没想到,陈文琪还跑去看她,说明,这个人很长情,知道感恩。 既然对方已经去过队里,那就说明,她多少听说了元家的事,这样一来,倒是方便元妮开口了。 “是这样,我跟娘回姥爷家之后……” 元妮一五一十说了起来,把回家后的经历,还有小舅舅的反应都说了一遍,末了,又提了她的赚钱计划。 陈文琪到底年龄大一些,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现在,你想买点针头线脑啥的,去村里换鸡蛋,然后,再卖给供销社,对不对?” “是的,陈姐,我这么做,不违反规定吧?”更主要的是,能得到陈文琪的支持吗? “以物换物,这不违反规定,而且,我们供销社也有收购鸡蛋的任务,你这个想法非常好。” 陈文琪一番话,一下子打消了元妮的顾虑,并且,她还给出了鸡蛋的收购价格,“我们供销社,鸡蛋的零售价是一斤八毛钱,收购价,则是一个八分。 你要是拿着东西去村里换鸡蛋,这中间是有利润空间的,不过,这个活很辛苦。” 元妮不怕辛苦,再苦再累,也得挣来属于自己的房子,否则,她们娘几个就没地方去了。 陈文琪点头,表示理解,“这样吧,仓库还有一批瑕疵品,你跟我去看看,要是有合适的,就都给你拿上。” 万事开头难,陈文琪原本就对元妮有好感,听了她新奇的想法之后,更愿意给元妮提供便利了。 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元妮心地善良又聪明,必定不是池中物。 瑕疵品,多少都有点毛病,价格也便宜。 “你看这块布,就是条纹没对齐,所以便宜一半,不过,这种东西不适合你,要换鸡蛋,得拿小件。” 陈文琪指着那些针头线脑,尼龙袜子,劳保线手套,肥皂,洗衣粉,碗碟,还有锥子,铁钉之类的东西,让元妮挑选。 作为供销社的主任,陈文琪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她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农村人最喜欢淘换的物件。 元妮很快就挑好了一堆。 陈文琪直接把会计叫过来算账,因为是瑕疵品,所以价格便宜,一大堆小玩意,只收了五块八毛钱。 “谢谢你,陈姐,你可帮大忙了,”元妮指了指包袱,“没啥给您带的,自己家做的豆包,你尝尝。” 陈文琪痛快收下,“收好鸡蛋就来找我,除了星期天,一般我都在。” 元妮娘看到元妮淘换了一大堆东西,被吓了一跳,“这得多少钱?” “路上再跟你说,趁着天早,先去红庙坡收鸡蛋。” 元妮推起架子车就走,要回红旗大队,就得经过红庙坡,所以元妮把那里定为第一站,就是想试验一下换鸡蛋的想法,能不能行得通。 “对,先去换点鸡蛋,要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听说元妮换的都是瑕疵品,便宜,元妮娘一脸笑容,“说起来这都是命,谁能想到,住个院,还能认识个贵人呢?” 两人赶到红庙坡的时候,正好是晌午,大队的人都从地里往家走。 元妮把针头线脑一件件摆出来,开始吆喝,“换鸡蛋,一苗针换一个鸡蛋。” 这个价格,跟集市上差不多,不过,元妮是跑上门来换的,自然是极大的方便了村民。 她身边立刻围了一大群人。 “有没有线手套,怎么换?” “还有肥皂?太好了,我这就拿鸡蛋去。” 在路上的时候,元妮早就算好了账,什么物件换几个鸡蛋,她心里有数。 至于元妮娘,她脑子慢,管不了帐,不过,挑鸡蛋是一把好手,就在一旁帮着收鸡蛋。 然后,把换到的鸡蛋,整齐的码进筐子里边。 元妮给的价格公道,大家伙都把家里的存货拿出来交换。 其中,有好几个想换咸盐的。 元妮只能抱歉地说,没有备货,下次一定带上。 除了咸盐,还有好几个老太太,想给宝贝孙子换糖块。 元妮把这些需求都记在心里。 忙活了一中午,事先准备的两个竹筐,都装满了,带来的瑕疵品,也少了一半。 眼瞅着没什么人了,母女俩擦把汗,席地而坐,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准备垫吧一口。 就在这时候,一个老太太拉着个小女孩走过来,她们看中了一个小搪瓷盆。 这个搪瓷盆有点掉漆,供销社要价五毛,元妮准备用它换十五个鸡蛋。 如果去供销社买新的,最少两块,还得要一张工业票。 所以买卖双方,都觉得交换最划算。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老太太没有那么多鸡蛋,“我只有九个鸡蛋,剩下的用这个顶,行不行?” 元妮娘看了一眼,只见老太太手里拿着个大老碗,就一口拒绝,“不行,我们这新碗才换三个鸡蛋,你这个是旧碗,还掉碴了,咋能顶六个鸡蛋?” 老太太很失望,“这不是普通碗,你看这上边的花,这是个老物件……” 第14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给我看看。”眼瞅着老太太要走,元妮急忙拦住她,从她手中接过了大瓷碗。 就在右手碰到碗的一瞬间,一股犹如火炭般的感觉袭来,烫的元妮差点松开手,这是怎么回事? 她定了定神,换成左手拿碗,火烧般的痛感消失。 元妮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土得掉渣的粗瓷大碗,还真是个老玩意儿。 只不过大碗布满了污垢,看不清楚原貌,一时间不好断代。 “顶三个鸡蛋,再多就不换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元妮不好看碗底。 古玩市场就是这样,你越是重视,卖家就越是拿乔。 要是被老太太发现,粗瓷大碗真是个老玩意,她肯定会漫天要价。 元妮娘皱起了眉头,她不想换,“这个破碗有啥用?还换三个鸡蛋?元妮……” 她想让闺女慎重考虑,别做这赔本买卖。 老太太立刻就急了,“再给你一毛钱,这搪瓷盆我拿走,行不?” 元妮绷着脸,看起来有点犹豫。 一看闺女真动心了,元妮娘又急了,“换啥换?”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已经飞速扔下九个鸡蛋和一毛钱,然后拿起搪瓷盆就跑。 “你这个老太太,咋还抢啊?你给我回来。”元妮娘拔腿就要追,结果被元妮给拉住了。 “别追了,咱不吃亏,这个大碗真是好东西。” “你咋知道?好东西能白给你?” 元妮娘和老太太,其实是一路人,那就是典型的不识货,好东西放眼前,她们也认不出来。 元妮不想多做解释,因为娘眼窝子浅,要是被她知道瓷碗的真正价值,不定怎么藏着掖着,没准还会偷偷给大舅做传家宝。 “换鸡蛋的生意是我想出来的,有些事你就得听我的。”元妮也学着娘,干脆来个不讲理。 元妮娘坐下生闷气,连干粮都不肯吃了,闺女能挣钱,翅膀硬了,连她这个当娘的话,都不听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闺女,她的确是没用。 到了下午,来换鸡蛋的人越来越少,元妮瞅瞅,又收了半筐鸡蛋,就叫娘回家。 “元妮,娘问你一句话,那破碗真是好东西?” “这事你就别管了,就当把碗给我了。” “那咱们回村还收鸡蛋不?” “不收,这个买卖来钱快,咱们先下手,不要被同村的人摸清楚路数。” 元妮娘连连点头,“说得对,我整点干草,把筐子盖上。” 元妮娘不是自私自利,而是太需要钱了,要是这个赚钱的法子被别人学了去,她拿啥盖房啊? 回到家里,舅舅舅妈上工还没回来,只有几个小表弟在院子里玩。 姥姥从厨房出来,“今天收获咋样?” 元妮娘笑容满面,“好着呢,我先把鸡蛋搬进去,再跟你说。” 两筐半鸡蛋没个数,可不能搁在院子里。 娘把鸡蛋搬进屋,洗了手,就赶紧跟姥姥聊起今天的收获。 元妮弄了点水,仔细擦洗着大瓷碗,把上边的污垢都洗掉了,瓷碗露出本来面貌,是悦目的天青绿色,看到这样的颜色,元妮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这是青瓷啊。 唐宋最有名的,就是青白瓷。 无论是唐代,还是宋代,青瓷都具有极高价值。 头一天淘换鸡蛋,就能换到这样的稀世奇珍,简直是老天爷眷顾。 只不过,到底是唐瓷还是宋瓷呢? 元妮关上门,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查看碗底。 碗底是平的,在底部中央,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盈。 盈字款? 据元妮所知,唐代瓷器一般是没有底款的,要是有盈字,就说明这件器具出自百宝大盈库。 这个库可不一般,它是皇家私库,能进百宝大盈库的器具,那都是宝中宝。 怪不得右手火烧一般的痛,她万万想不到,在穷乡僻壤收到的粗瓷破碗,竟会是稀世奇珍。 盈字青瓷碗品相还不错,基本没有破损,元妮找了块布,把碗仔细包起来,周围又用棉花填充,然后塞进了床底下的纸箱子里。 要是她没有记错,这种有盈字款的瓷器,在拍卖行上的最终成交价格,就从来没有少于一个亿……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 元妮警惕抬头,发现是招娣之后,才松了口气。 “姐,你喝水。” 招娣知道姐姐挣钱去了,赶着给她倒了一碗水。 元妮摸了摸招娣的小脑袋,“等姐挣到钱,就送你上学去。” “我不上学,我要跟你一起换鸡蛋。” “换啥鸡蛋啊?不出半年,满村都是换鸡蛋的人,这活没前途。” 在积累第一桶金的时候,也要让手中的资金合法化,所以元妮才想出换鸡蛋的法子。 走街串巷又苦又累,她可不打算一直干下去,更别提拉着小妹妹一个干了。 元妮指了指床底,“看见那箱子没?你在家瞅着点,别给人摸去了。” 招娣郑重点头。 招娣不小了,这孩子有担当个,可以托付大事,在这一点上,招娣要比娘强得多。 两姐妹正说着私房话,就听到院子里吵吵起来。 原来是二舅母赵富花回家做饭来了,“娘,你得再给我点粮,家里多了四张嘴,只有半盆玉米面,搅出来的糊糊太稀了。” 元妮皱眉,怎么听,二舅母这话里都有话。 不过,已经嫁出去的闺女,带着三个拖油瓶回娘家吃白饭,搁哪都挺招人嫌弃的。 娘风风火火冲进屋,拎起装土豆干的袋子就往外跑,“这是我跟三丫头的口粮,今天的应该够了。” “桂英,瞧你这是干啥呢?我可没那意思。”二舅母赶紧往外推。 可不管她有没有那意思,元妮娘都觉得不自在。 原本她还想跟大家伙显摆一下,今天淘换鸡蛋的战绩,现在也没了心思。 草草吃完饭,就带着孩子们早早上床休息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元妮娘身上,她一动不动,就在元妮快睡着的时候,她突然说,“妮啊,娘是不是特别没用?” 元妮想了想,“话不能这样说,你可是把我们三姐妹,都从火坑带出来了。” “嗯,我还要带你们过上好日子。” 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元妮娘起的特别早,装了几块玉米面馍馍当干粮,她就准备跟元妮一起出门,没想到刚迈出门槛,就被二舅母给叫住了, “桂英啊,今天你可不能走……” 第15章 赚钱了 “啥事啊?”因为昨天二舅母说了怪话,所以元妮娘口气很不好。 “桂英啊,今天轮到你做饭了,我就是提醒一下你,粮食在娘哪儿,你想做啥,就去找她要。”二舅母笑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正常交接一下。 元妮娘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咋把这茬给忘了呢? 刚准备大干一场,结果节奏被打断,这感觉太憋屈了。 “我替我娘做饭,二舅母,你放心上工去吧。”就在这时候,招娣站了出来,她一边说,还一边挽袖子,已经准备干活了。 “你?你能做饭吗?别把厨房给点了?”二舅母一脸怀疑。 “招娣不成,还有我呢,”说话的功夫,姥姥阴着脸从院里走了出来,“我帮闺女做一天饭,能不能堵上你那张嘴?” 二舅母赶紧赔笑,“哪能呢?”她可不敢招惹婆婆,着急忙慌赶去上工了。 今天定的路线,是先去八里村大队,收完了鸡蛋,就直接去供销社交鸡蛋。 大约是受了刺激,元妮娘表现得比昨天积极多了,开始磕磕绊绊跟人砍价开玩笑了。 所以说,没有人天生会做买卖,都是被生活所迫,学出来的。 因为元妮想出来的方式很新鲜,又给村民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来换鸡蛋的人很多。 刚到晌午,就把剩下的几个筐子都装满了。 之前买到的针头线脑,已经换光了。 即便如此,还有些没换到东西的村民不肯走,一个劲问元妮啥时候再来。 “我尽快吧,也就是这一两天。” 元妮说着,紧着在小本子上又记了几笔。 除了盐,白糖,鞋带,还有灯油和灯芯,都被列入进货清单了。 通电的大队不多,有些队里,即便是拉上了电线,大家也舍不得用,因为电费太贵。 所以晚上点油灯人还是挺多。 母女二人生怕去晚了,供销社的人怕耽误下班,不肯收鸡蛋,所以连干粮都没有吃,推上架子车就走。 娘俩赶到供销社的时候,售货员都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说是陈文琪下班回家了,得等到下午两点半才能来上班。 “你们坐门口等一会吧,就算是陈主任现在来了也没用,交鸡蛋,那得会计和出纳一数,慢着呢。”售货员提醒一声,打了个哈切,继续趴下睡觉。 元妮拽了娘一把,“急啥,先吃饭吧。” 她取出搪瓷缸子,跑去国营饭馆买了一碗面条,热面条汤配上玉米面馍馍,还挺好吃。 吃完了饭,陈文琪终于来了,她一眼就看见架子车上满满的鸡蛋筐,“元妮,你行啊,才两天,就收了这么多鸡蛋?” “是啊,五大筐都收满了,今天能交鸡蛋吗?” “可以啊,你跟我来。” 有了陈主任一句话,会计和出纳一起出来点数。 元妮跟娘也在一旁看着,嘴里默默的数着。 “五筐,一个都没碎,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八个。” “行,王会计,你现在就把鸡蛋钱给结清了。” 供销社收鸡蛋,无论大小,都按照一个八分钱来收购。 元妮交了一千多个鸡蛋,一共给结算了九十块两毛四。 看到元妮手里的钱,元妮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是她没有记错,元妮买针头线脑,只花了五块多吧? 倒换鸡蛋,竟然如此赚钱? 元妮娘胡思乱想的功夫,元妮已经跟陈文琪商量着进货去了。 “这次没那么多瑕疵品了,你得按照批发价购买。” “没问题,我就按批发价购买。” 第一次倒换鸡蛋,之所以赚钱,那是因为,陈文琪提供了大量瑕疵品。 现在备货,花的钱就比上次多多了,刚到手九十块,一下子就花出去二十多。 不过,备货的品种也多了。 元妮娘还没把账目算清楚,就听陈文琪说道,“这一千多个鸡蛋,够我们卖一阵子的,你一周后再来交鸡蛋吧,数量就定在一千五百个,你看怎么样?” 元妮点头,“没问题。” 手里有了钱,元妮给姥姥买了包桃酥,又买了一大块猪肝,准备孝敬姥爷。 回去的路上,元妮娘不停扳着手指头盘算。 “娘,你干啥呢?” “一个礼拜才交一回鸡蛋,这得少赚多少钱啊?” 元妮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咱们不少赚钱,这几天照常收鸡蛋。” “还收?收完了,你卖给谁呀?鸡蛋可是会坏的。” “你放心吧。” 当天晚上,陈家轰动了。 几个舅舅参观了元妮的存货,大家都是一脸震惊,“才两天时间,就淘换了这么多东西?” 二舅母看着成把子的灯芯,大包白糖……眼睛都要红了,如果这些东西都是她的,那该有多好? 幸亏姥爷咳嗽了一声,“都别想那些没用的,桂英不容易,她还打着石膏呢,就跑出去挣钱,不就是为了起一间房子? 你们要是有心,就该拿出大哥大嫂的样子,都来帮忙。” 大舅舅立刻答应,“没问题。” 其他几个舅舅和舅妈,也含糊着答应了。 当天晚上,元妮就拿出八十块钱,悄悄找到姥爷,让他买砖瓦。 元妮的意思是,淘换鸡蛋的买卖不能停,盖房的工作,只能委托姥爷帮忙,这样一来,挣钱盖房同步进行,两不耽误。 姥爷立刻就答应了,“你想的没错,淘换鸡蛋太挣钱了,保不准有人眼红,只要出现第二家收鸡蛋的,你们娘俩的买卖,就没这么赚钱了。” 听了姥爷的话,元妮娘顿时有了危机感,怪不得元妮说收鸡蛋不能停,感情这买卖还有人抢着做? 第二天,娘俩照旧起了大早,今天准备去西王大队收鸡蛋,这个大队远一点,足足走了半天才到地方。 元妮娘擦了把汗,正准备吆喝,就看见前边围着一群人,“这是干啥呢?” 母女两推车走过去,一看见那人做的事,差点气的头顶冒烟…… 第16章 挖墙脚 换鸡蛋这个主意,是元妮想出来的。 在这之前,大家伙只知道,去黑市上倒腾鸡蛋,是投机倒把,是犯法的。 可是以物换物,刚好可以完美避开相关规定。 元妮娘本以为,就算是照搬照抄,那也得些日子,可等她看清楚,被村民围在中间那个人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被村民们围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元妮二舅母赵富花的娘家妈。 赵老太太身边放着个大筐子,里边装了浅浅一层鸡蛋,她还得意洋洋的吆喝呢,“换鸡蛋了,灶糖换鸡蛋……” 在赵老太太身边跟了个小伙子,那是赵富花的亲弟弟赵富强,他脚边放着小筐子,装满了灶糖。 赵家村人人都会做灶糖,每逢赶集的时候,他们都会拿着灶糖去集上换东西。 可拿着灶糖来村里收鸡蛋,这明显就是照抄元妮的主意。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二舅母赵富花通风报信,把这个主意传给了娘家人。 元妮娘气的脸都红了,她正要冲上去跟对方理论,却被元妮拉住了, “别跟他们生气,咱们换咱们的,放心,咱们备的东西多,他们抢不过咱们。” 元妮早就看透了这门生意的本质,除了以物换物,最关键的点其实在供销社。 能以最便宜的价格,从供销社拿到针头线脑,然后再把收到的鸡蛋卖给供销社,才是赚钱的根本保证。 像赵老太太这样瞎折腾,就算是能赚,也不过是仨瓜两枣。 元妮娘看不透这一点,要是真的气呼呼冲上去跟人家理论,反而落了下乘。 这就跟去集上摆摊儿一样,你能摆摊,别人也可以摆摊,凭什么不让别人跟你卖一样的东西呢? 果然,等元妮这边把摊子摆起来,也吆喝着换鸡蛋之后,村民们呼啦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元妮这边东西多,像白糖,咸盐,灯油,灯芯,这些居家过日子必须要用的东西都有。 “哎呀妈呀,换早了,早知道应该换些灯芯。” “就是,不年不节的,换什么灶糖呀?真是害人,现在我家没鸡蛋了,怎么办?” 很快,就有人看中了正经需要的东西,然而家里的鸡蛋已经换了灶糖…… 这几个村民也不客气,拿着灶糖,就跑去找赵老太太麻烦了,“不换了,把我的鸡蛋还回来。” 赵老太太刚才还得意洋洋,现在整张脸都青了,“咋?换出去的东西,还带反悔的?” “灶糖除了甜嘴,没有一点用,居家过日子,谁成天换这些东西?我看你就是想骗人,赶紧退鸡蛋。” 村民压根就不跟赵老太太讲道理,这可是他们村的地盘。 赵老太太开始还嘴犟,后边也知道拗不过当地人,只能黑着脸,把换到手的鸡蛋又给人退回去了。 关键问题是,她不仅白忙活了一阵子,那些村民还回来的灶糖,也是缺斤少两的…… 眼瞅着赵老太太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元妮娘终于笑了。 席王大队人多,元妮很快就把赵家人忘了,开始专心致志换东西,也不知赵家人啥时走的。 今天收获不小,据母女二人简单估算,最少换了八九百个鸡蛋。 回家的路上,元妮给娘出主意,“回家以后,你别跟二舅母吵,咱把这事告诉姥姥,让姥姥收拾她。 要是二舅母问咱们,为啥跟他家人抢生意,就说没看着赵家人。” 元妮娘奇怪的看了闺女一眼,“你现在咋比我还有主意?” “你就说,我的主意对不对?” 娘不说话了,回家以后,就直接去找姥姥告状。 元妮说的没错,她跟赵富花对上,那是小姑子跟嫂子吵架,不占理。 而姥姥收拾赵富花,则是婆婆教训儿媳妇,天经地义。 姥姥听后,很生气,还把这事告诉姥爷了。 当天晚上,陈家大地震,姥爷直接拍桌子,把老二陈学农臭骂一顿,说他连媳妇都收拢不住, “家里刚想出个赚钱的法子,你婆姨就回娘家报信,你咋不跟着一起去?以后你别说是我的儿子,你干脆给赵家当上门女婿得了。” 元妮大舅母一脸了然,她看着赵富花说道,“怪不得你半夜往娘家跑,原来是报信去了?” 陈学农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富花,“昨天你说岳母不舒服,就回家看一眼,感情是挖桂英墙角去了?” 赵富花支支吾吾,“我没有,不就是用东西换鸡蛋吗?这又不是啥独门秘法?” 她话音刚落,就挨了一个大耳光子,嘴巴都被打歪了。 “桂英不容易,你咋能动这种歪心思?看我不打死你。”陈学农性如烈火,确定媳妇干了亏心事之后,抡起大拳头就往她身上捶。 元妮赶紧拉着盼娣躲开。 最后还是大舅舅陈学工出马,一把抱住了弟弟,才让赵富花得空跑了出去。 赵富花连屋都不敢进,哭嚎着说回娘家去了。 陈学农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哥,你拉我干啥?” “干啥?你下手那么重,我不能看着你闯祸。”陈学工松开手,继续吃饭去了。 姥姥用筷子磕哒一下桌子,“吃饭,跑就跑了,让她回娘家好好寻思一下,老二,她不认错,就别接她回来。” 陈学农闷闷答应一声,这事就算是翻过片了。 第二天收鸡蛋,没有遇到赵家的人,也不知他们是得了教训,还是跑去别的村子里了。 往回走的路上,元妮娘还挺乐观,“估计你二舅母是被打怕了,赵家人肯定是不敢再来,妮儿,加上今天收的,又有一千多个鸡蛋了,你倒是说说,下一步咋打算?” 此刻全是平路,前方就要上坡,元妮停下脚步,准备歇口气再上坡,顺便回答娘的疑问。 说时迟那时快,她刚把架子车放下,就看见从坡上冲下来一辆自行车。 骑在车子上的人,赫然正是赵富花的亲弟弟。 “哎呀,快躲开,咱们的车上全是鸡蛋啊。”元妮娘惊慌大叫。 然而她身上还打着石膏,手上使不上力,只靠元妮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避开对方。 赵富强蹬着自行车,气势汹汹撞上来,他的目标,正是停放在路上的架子车。 凭啥元妮娘能收鸡蛋赚钱,他们赵家就不行? 赵富强今天就要让元妮母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鸡飞蛋打。 眼瞅着自行车就要撞上去了…… 第17章 讲道理 元妮紧盯着自行车,紧张的盘算,能不能用巧劲儿掀翻这家伙。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贸然出手,只怕拦不住对方,还会导致自己受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从元妮身后冲了出来,稳稳当当护在她身前,一把就拉住了自行车车头。 只见这人修长有力,眉目俊朗,站在那像一座山。 “顾干部……”元妮惊喜之极,顾超来的及时,再晚一步就得鸡飞蛋打。 顾超眉峰紧锁,手上一用力,就把自行车给甩到一边去了。 路边上是水沟,里边有泥。 赵富强被带进了沟里,扑得一脸泥水,“你这人怎么回事?为啥要拦我的自行车?” “你还知道自己骑的是自行车呀,我还以为你开的是飞机呢。 我要不拦着你,你得把人家的鸡蛋都撞碎了。”顾超拍了拍手,回头看元妮,看她有没有受伤。 见元妮没事,顾超就很自然的挽起袖子,稳稳当当把架子车推上了坡。 元妮儿娘眼泪差点掉下来,“顾干部,这咋好意思,咋能让你干活?” “你家的情况我都知道,有啥困难,可以找队里的人帮忙,也可以去公社找我。”顾超很客气。 赵富强终于从沟里爬上来了,“你是干部,你了不起啊?你凭啥欺负老百姓?我要告你去。” 元妮冲上去,把赵富强又推进沟里,“去告……” 赵富强刚才就跌破了腿,二次进沟,好像摔断了骨头,痛的大呼小叫,“救命,快拉我上来。” 元妮儿根本不想搭理这家伙,她拉着娘就走,“不管他。” 就让赵富强在沟里烂着吧,把他救上来,他一准满世界跑着告状。 顾干部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这才陪着元妮母女二人一起走,“你们车上咋这么多鸡蛋?” 娘有点紧张,对方可是干部,会不会说他们投机倒把? 然而元妮胆子很大,她笑着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要不然,我们没钱起房子。” 顾超听明白了,他赞赏的看了元妮一眼,觉得这小姑娘心思巧妙之极, “这些鸡蛋准备送到哪里去?准备给供销社吗?” “供销社要不了这么多,我正发愁呢。” “那送到公社去吧,公社食堂也要用鸡蛋,我跟他们说一声,就收你的。” “那实在是太好了。” 收了这批鸡蛋,元妮原本打算去找个工厂推销,没想到刚好遇到了顾超,对方可是帮了她大忙。 元妮娘局促地跟在后边,她想说些感谢的话,可说啥话都觉得不合适,只能看着闺女跟顾超谈笑风生。 陪着母女俩走上了大路,顾超看了看手表,“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你们把鸡蛋送到公社去,直接找食堂孙师傅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看着顾超远去的身影,元妮娘千恩万谢,“这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回到家里,母女两个说了今天的经历,“多亏了顾干部,要不然,我这一车鸡蛋,都得被姓赵的撞碎了。” 姥爷紧紧皱起眉头,“赵家这是啥意思?连亲戚都不想做了吗?” “我上门问问他去。”大舅舅一招手,叫上两个大儿子,就准备去砸赵家门,好好跟他们讲讲道理。 “等等,”姥姥拦住大舅舅,“就你们三个人够干啥,多叫几个人去。” 大舅舅摸了摸后脑勺,“娘,我们这是上门去讲道理,不是去打架。” “讲道理也得数人头,多带几个兄弟没错。”姥姥一本正经。 “那行,我们都去。” 姥姥发话了,陈家哥几个一起出发,上赵家讲理去了。 赵家跟陈家离得近,不过半个钟头,大舅舅就带着兄弟们回来了。 “娘,已经跟赵家说过了,他们保证,再也不收鸡蛋,更不会为难桂英……咱们晚上吃啥啊?”大舅舅笑得很憨厚。 赵富花是老大,她下边还有一个兄弟,一个妹妹,这点人,压根不够陈家看的。 至于讲道理的过程,陈大舅舅没有说。 他很佩服娘,怪不得娘说,讲道理也得数人头。 见他们这么多人上门,赵富强直接吓尿,当场就认错了,这就叫以理服人啊。 姥姥端出一大盆炒鸡蛋,“今晚上吃鸡蛋卷饼,炒了三十个鸡蛋,放开了吃。” 陈家众兄弟一声欢呼,连带着妯娌们都是一脸笑容。 元妮一家子回来了就是好,连续改善好几天生活了,这都是沾她们母女的光。 第二天一大早,元妮就跟着娘一起去公社送鸡蛋。 她按照顾超说的,直接找食堂孙师傅,对方一点也没刁难,痛痛快快就收了鸡蛋。 然后,现场点数,算钱。 让元妮母女高兴的是,食堂收购鸡蛋的价格,是一个九分钱,比供销社还要贵一分。 “就是这个价格,供销社收了你们的鸡蛋,还要转手卖,他们卖的价格,差不多就是一个九分钱,”孙师傅笑呵呵,“对了,你们咋认识顾干部的?” 元妮娘一拍大腿,就要实话实说,结果被元妮拦住了,“就那么认识的,对了,去哪里领钱啊?” 孙师傅没有套出话,倒是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把她们领到财务室,看着会计现场给钱,这才离开。 要是没猜错的话,顾超不是普通人。 元妮不想扒靠山,如今靠山主动靠过来,那她就靠着。 有些事情,最好是给别人留下一点想象的空间。 这次卖鸡蛋,一共赚了八十多块。 元妮把钱都藏在枕头芯子里,等去供销社卖了鸡蛋,就去储蓄所办个存折,把钱存起来。 元妮娘咕咕叨叨,“钱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安心,咋能交给储蓄所?要我说,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收着……” 元妮一口吹熄了油灯,“睡觉。” 接下来几天,元妮跟娘起早贪黑,又收够了一千五百个鸡蛋。 转眼间就到了日子,按照约定,元妮给供销社送货上门。 元妮赶到的时候,陈文琪就在门口等着,跟以往不同,她的脸色很难看,“元妮,出了点意外……” 第18章 长远打算 “啥意外?”元妮很镇定,她能想出用杂货换鸡蛋的法子,就还有备用计划。 要是供销社不要鸡蛋,大不了提前启用备用方法。 “是这样的……” 陈文琪把元妮拉到一旁说了起来,虽说她是供销社的主任,可供销社并不是她说了算。 自从元妮来卖过一次鸡蛋之后,就有人盯上了这个赚钱的法子。 “我们以前收购鸡蛋,都是零敲碎打,随机收购农民兄弟的,你一次性卖出一千多个鸡蛋,就有人眼红了。 他们跟公社领导打了招呼,上边有人说话,说是以后有专人给供货,让我不要再收私人提供的鸡蛋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陈文琪也十分无奈。 元妮笑笑,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倒是元妮娘,急的脸都白了,“咋能这样?” 元妮拽了拽娘的衣裳,不让她再说话,“今天我又拉来了一千五百个鸡蛋,这些还能不能收?” “这都是之前说好的,就算是顶着压力,我也得把事给你办了。”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 一千五百个鸡蛋,一共卖了一百二十块钱。 原本还多出几个,可数够了一千五之后,元妮就不让数了,“说好了送一千五,就按照这个数收吧。” 陈文琪不理解,“倒是也不在乎多这几个。” 元妮把剩下的鸡蛋收好,供销社不要,她还有大用处。 拿了钱之后,元妮还要买货,“陈主任,以后我不送鸡蛋了,还能用批发价买东西吗?” 陈文琪更不理解了,元妮买那些针头线脑,日用杂货,是为了下乡收鸡蛋,以后供销社不收购元妮的鸡蛋了,她还要杂货干什么? 难道是拿回家自己用? “当然可以,只要买的多,就可以给你算批发价。”虽然想不明白,陈文琪还是笑着回答了。 “那好,我想买这些东西。”元妮把早就准备好的单子递了过来。 单子上有咸盐,白糖,针线,跟元妮上次进货的清单差不多。 陈文琪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元妮啊,你买这些个东西,自己用可以,可不敢转卖。” 元妮点头,“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这次,元妮一共买了四十多块钱的杂货,加上剩下的鸡蛋,架子车又被装满了。 跟陈文琪告别之后,元妮让娘看着车,她要去供销社存钱。 自从听说供销社不收鸡蛋了,元妮娘就大受打击,整个人好像是蔫吧的茄子,元妮让干啥,她就干啥。 元妮顾不上跟娘解释,她把家里剩下的钱都带来了,加上供销社给的,一共二百二十块,得换成存折。 “存定期利率高,一百块一年就给八块钱利息,你存定期吧。”储蓄所的柜员,还以为元妮不懂,上手就想给她办定期。 “不,我存活期。” 钱生钱更快,元妮早就盘算好了。 一大摞钱,很快就变成一张薄薄的存折,元妮一身轻松走出储蓄所。 元妮娘正看着一车杂货发呆,看模样挺可怜。 “以后供销社都不要鸡蛋了,接下来咋办?” “顾干部还帮咱们联系了公社食堂呢,能赚一点是一点,再说了,咱们起房子的钱,早就够了,没必要扒着供销社不放。” 元妮有点好笑,钱是个好东西,娘已经赚钱上瘾了。 “这倒也是……” 在元妮的宽慰下,元妮娘总算是想开了。 元妮没敢告诉娘,她到底在储蓄所存了多少钱,就怕娘又起了别的心思。 不过总归是赚钱了,看着元妮瘦弱的肩膀,娘一狠心,“还省下钱不?咱们去吃大肉包子吧?” 元妮就等着娘说这句话。 两个人去了国营饭馆,要了十个大肉包子,配上紫菜蛋花汤,美美吃了一顿。 “怪不得大家都想进城,这包子就是好吃,妮啊,要不然,想办法给你买个工作吧?”元妮娘擦了擦嘴,肉包子的味道令人回味,她的脑子也活泛了许多。 “买啥工作?换东西不是挺好的吗?” “换鸡蛋的活不是让人顶了么?谁知道公社食堂那边能干多久?还是要个工作更稳妥。” “娘,你听我说,接下来咱们还要淘换东西,咱们收来鸡蛋,就拿进城里换废品。 比如说旧铁锅,废报纸,还有牙膏皮什么的,这些东西废品收购站都要,人家明码标价论斤收。 咱们把收到的废品卖出去,还是能赚到钱的。”元妮胸有成竹,说出了备用计划。 娘被震惊了,“还能这样?” “咋不能?这合规矩,还能赚钱,不比上班强?” 娘拍着脑袋琢磨起来,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其实,收破烂儿换钱才是长久之计。 无论是给供销社供货,还是给公社食堂供货,都太招人眼红,没有靠山的人,很难长久做这种买卖。 元妮儿有金手指,最适合带着鸡蛋走街串巷换破烂。 那些蒙尘古玩,隐藏在岁月长河中的珍宝,其实就在这烟火人间之中。 它们可能是不引人注意的咸菜坛子,也有可能是埋入地下半截的瓦缸瓦罐。 世人识不清宝物的真面目,想要捡漏发财,需要一双亮眼,而元妮刚好就有。 娘听元妮讲了换破烂的路数之后,觉得也能行得通,“好不容易来一趟公社,咱们今天就试试去,看能收到点啥。” 心动不如行动,元妮擦擦嘴,推上车子就走。 换破烂的想法是美好的,真正实践起来没那么容易。 现在最有钱的要数工人了,元妮本想进水泥厂家属院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被看门老头拦下了。 “你们不是这厂里的人吧,收破烂的不让进。” 元妮笑笑,拿起两枚鸡蛋摆在老头桌子上,“不进去咋收破烂?师傅,行个方便呗?” 看门老头把鸡蛋拢进抽屉里,“行,别拿人家门口的东西啊。” 元妮保证,绝对不会乱碰别人的东西,这才被准许进入。 村里人家都有大院子,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都可以放在院子里。 城里边没这么宽敞,煤砖大白菜啥的,都在门口码着。 要是收破烂的手脚不干净,随手就能顺走不少东西。 元妮娘一边走,一边看新鲜,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好从对面过来个人。 “哎呦……” 眼瞅着娘跟那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里的东西差点摔地上。 元妮赶紧腾出手接了一把,就在那东西入手的一瞬间,一股火烫感席卷而来…… 第19章 变废为宝 元妮紧紧抓住那东西,终于挽救了它粉身碎骨的命运。 那是一个老咸菜坛子,圆口平底,浑身黑皴皴,散发着一股咸酸莫名的味道。 “哎呦,你们走路也不看着点。” 咸菜坛子的主人,是个中年妇女,她被撞的不轻,一边揉着腰,一边抱怨。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娘赶紧道歉,的确是她不小心。 元妮一脸笑,把咸菜坛子还给人家,“我们是收破烂的,大娘,你家里有没有牙膏皮,旧报纸?” “有啊,对了,坛子你们收不收?” 元妮一脸为难,“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这是瓷器,废品收购站不收,不过,我可以顺手替你扔了。” “哎,我就知道不收,那行,你帮我扔了吧,我这就给你拿报纸去。对了,这报纸价格咋算啊?” “六斤报纸换一斤鸡蛋,或者换别的都行。”元妮指了指架子车上。 中年妇女一看,车上东西还挺齐全,“那行,我把废品拿出来,咱们商量着换。” “嗯。” 很快,中年妇女就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要淘换这些小玩意,元妮没耐心,正好交给娘去做。 两个女人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不胜其烦的讲价钱,最后,终于达成了交易。 中年妇女拎着十几个鸡蛋走了。 在中年妇女的带动下,又来了不少人,还有人拎着破铁锅来了。 忙活了一下午,把剩余的鸡蛋都换出去了。 元妮发现,城里家属院的人,喜欢要鸡蛋,而村民们,则喜欢搪瓷盆,肥皂日用品。 娘谈成了好几笔废品买卖,信心大增,“妮啊,回吧,抓紧点,还得去收购站交东西。” 离开了家属院,元妮娘就要去扔咸菜坛子,“赶紧扔了吧,怪臭的。” 元妮赶紧拦住她,忙活了一下午,就属这件东西最值钱,可不能让娘给扔了。 “先收着,我有用。”元妮说着,就用纸箱把坛子装起来了。 元妮娘点头,“也是,擦洗擦洗还能用。” 娘就是这点好,虽然她啥都不懂,但是肯听元妮的话。 起步阶段,元妮就需要这么一个帮手,不能太有主意,听话可靠就行。 回家的路上,刚好经过废品收购站,元妮就停下车,让娘看着东西,她自己分了几次,把淘换到的废品抱了进去。 刚好,是当初收购铜块的师傅当班。 这位老师傅人挺好,随手翻检了一下废品,就告诉元妮,“分开放,直接上秤。” 牙膏皮,报纸,还有废铁,全都是论斤称。 先称重,再算账。 “……一共是八块三毛钱,小姑娘,我记得前几天你来过啊?”老师傅记得元妮。 “是啊,我村里的,没事就收点废品,以后还会经常来,请您多照顾。” “劳动最光荣,捡废品不丢人,变废为宝能挣钱,还能响应国家号召,你放心,只要你拿来的东西合规矩,我肯定收。”老师傅笑呵呵。 元妮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还指着收购站挣钱呢,得跟人家搞好关系。 母女二人回到家,刚好赶上姥爷往家拉砖块。 有钱好办事,姥爷跟隔壁窑厂讲好了价格,今天就把砖头瓦片拉回来了。 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陈家闺女离婚了,这是要回家常住。 对于姥爷的做法,有人赞同,有人说怪话。 毕竟元妮娘是嫁出去的闺女,劝和不劝分,哪有娘家帮着出嫁女起房子的? 但是这些怪话,只能背着陈家人传一传,可没人敢当面说。 因为陈大舅舅拳头大,还爱带着兄弟们上门讲道理。 “桂英,新房子就起在这里,以前这是牲口棚,你嫌弃不?”姥爷乐呵呵的指着老羊圈,让元妮娘定地方。 陈家人口多,早就围着院子修了一圈屋。 只有老羊圈空着,新房修在这里正好。 “不嫌弃,这位置好,坐北朝南,冬天暖和。” 定好了地方,姥爷就开始安排时间,准备动工。 陈家男人多,自己上手修房就够了,外人来了反而碍事。 “那就明天,大不了少挣点工分。”大舅舅提议。 最近活少,就算是上工,也拿不了全工分,村里有些懒蛋蛋,已经在家歇着了。 大家伙都没有意见,修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趁着晚上没事,元妮把咸菜坛子擦洗干净,回屋仔细研究起来。 从手掌发烫的程度来看,这坛子的珍贵程度仅次于唐青瓷碗。 那么,它究竟是哪个年代的宝物呢? 油灯太昏暗,元妮看得眼发酸。 元妮娘摇摇头,在头发上蹭一下锥子,继续纳鞋底,“收破烂没个够,还细瞧呢?我就不信,这么个破坛子,你能看出花来?” 要是条件允许,元妮也不愿意当着大家伙研究。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们娘几个,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必须在一个屋地下栖身。 所以,元妮得让大家伙习惯,并且帮她保守秘密。 “大姐喜欢,那就让她看呗。”招娣很支持。 盼弟跟着点头,“我也喜欢坛子。” “行行行,你们都喜欢,那明天找个大点的箱子,专门放破坛子烂碗……” 娘几个说的正热闹,突然有人敲门,“三姐,你在屋么?我想跟你说点事。” 门外,正是小舅舅陈学文的声音。 元妮赶紧把坛子收起来,这才让娘去开门,她可不想被小舅舅发现自己的秘密。 “学文啊,有啥事?” 自从陈学文催着元妮娘腾房子之后,姐弟之间的感情就冷了下来。 虽说姐弟俩谁也不欠谁的,可毕竟元妮娘落难回娘家,本来就不容易,陈学文不说在这时候送温暖吧,也不该雪上加霜。 陈学文手里拿着几个核桃,他一脸讪笑,把核桃往桌上放,“元妮,给你们的。” 元妮如今可是有存折的人,压根看不上几个核桃,就连招娣盼娣都不动声色。 眼瞅着娘几个都冷着脸,陈学文尴尬的搓搓手,又干笑几声,这才开了口, “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咱家不是要起新房吗?你能不能把新房让给我? 你也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娶亲了,有新屋更好看……” 第20章 脸皮厚 元妮掏了掏耳朵,有点惊讶,小舅舅脸皮这么厚,不太像是陈家人啊? 元妮娘也被惊呆了,“新房是我拿钱盖的,凭啥给你?” “三姐,买那么些砖头瓦片,最少得五六十吧?一个鸡蛋几分钱,你才淘换了几天?我可不信你能挣那么多钱,肯定是爹妈补贴你的。 再说了,就算是你的钱,那也得看谁的事更重要,我可是要娶亲,新媳妇进门,刚好住新屋。”陈学文说的理直气壮。 “你咋不跟爹妈说去?” “爹妈明显偏向你,我跟他们说没用,还得三姐你开口,你就说,喜欢这间旧屋,不想搬了,让我直接住新屋,这不就行了嘛?” “去去去,要说你去说。”元妮娘脾气再好,也不想忍这个弟弟了,直接就把陈学文给赶了出去。 重新关上门,娘开始唠唠叨叨骂陈学文。 就在这唠叨声中,元妮再次研究起坛子来。 经过擦洗后的坛子,白底青色花纹,品相完整。 元妮把坛子翻过来,认真看着坛子底部。 唐代处于陶器和瓷器的过渡期,到了宋元明清,就以瓷器为主。 如果是宋,元,明,清出品的青花瓷,底部一般都会有铭文,可这个坛子底,竟然是一片空白…… 元妮思索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金手指,不存在打眼的可能,可惜,她这个金手指只能鉴宝,不能断代。 元妮以前是学考古的,不是专门研究瓷器的,所以研究了一会,也没得出结论,只能先把这件宝贝收好。 等以后,再找懂行的人问问吧。 第二天,元妮娘就按照元妮教的,跑到姥姥跟前去告状,说是陈学文想要新房。 一般人家都是重男轻女,为了儿子娶亲,卖闺女都成。 陈家却不是这样的。 元妮娘在出嫁之前,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可惜所托非人,看上了元老大,这才遭受磋磨。 现在姥姥还是疼闺女,一听元妮娘说完,就冷笑, “还想要新房?没把他赶出去住就不错了,学文也不想一想,他几个哥哥都是旧房子里娶的亲,他凭啥住新房?” 一碗水端不平,这个家,就没法管了。 姥姥让元妮娘放心,“新房子就是你的,你只管带着闺女住,至于你弟弟,他不懂事,我去敲打他。” 有了姥姥这句话,元妮就放心了。 今天陈家起房子,元妮没有出去换鸡蛋,而是带上招娣和盼娣,一起去了大集上。 她们在集上买了一嘟噜猪下水,里头有猪肝,猪心,猪肚和大肠头。 按照老规矩,盖房上梁,家里都要吃好的,元妮盖不了房子,就把改善伙食的差使揽了下来。 招娣和盼娣在元家长大,懂事的让人心疼。 看见元妮要买毽子,买花皮筋,招娣还拦着她,“姐,别乱花钱,我们不要。” “放心吧,姐挣钱了,够你俩花的。” 财不露白,尤其是在农村,元妮之所以没敢大手大脚花钱,是因为还跟陈家人一起住着。 陈学文还是娘的亲弟弟,就惦记上新房了,更别提其他几个舅妈,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元妮不得不妨啊。 所以,除了吃喝,元妮没敢添置一点多余的东西。 改善生活啥的,等等再说吧。 姐妹三人回到家里,姥爷已经带着人动工了。 人多力量大,陈家啥都缺,就是不缺壮劳力。 姥爷亲自指挥,正在打地基。 姥姥在厨房操持饭菜,看见元妮拎着一大嘟噜猪下水,欢喜的眉开眼笑,“好东西,有了这东西提神,今天就能把房子盖起来。” 大肠头洗干净,配上辣椒爆炒,猪肚炖萝卜,猪肝和猪心都做成了卤菜。 还没到晌午,陈家的厨房就飘散出一股股香气。 走过路过的村民,闻到这味儿,都忍不住擦口水,可惜陈家盖房不请人帮忙,要不然,他们也能混上一口好吃喝。 姥姥还是了解舅舅们的,有了好吃喝,大家伙干劲十足,包括被收拾过的小舅舅陈学文,都在卖大力。 傍晚时分,房子就具备雏形了。 “上梁是大事,得挑吉时,等等时辰吧。”姥爷是木匠,比较讲究。 房子要住一辈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二天一早,按照姥爷的安排,选吉时上了大梁,接下来活就不多了。 元妮娘早就说了,盖房剩下的砖头瓦片都不退,留给家里修补其他旧房子。 几个舅舅很高兴,旧屋住了好多年,多少有点透风漏雨,借着这个机会,正好修补一下,还不用自己花钱。 大家都说,桂英懂事,是个贴心好妹子。 反正闺女回娘家,就得舍得花钱,只要钱花到位了,一般不会遭人嫌弃。 元妮深谙这个道理,今天特地去河边买了四条大鱼,配上老豆腐粉条,炖了一大锅。 那个香味呦,足足祸害了半个村子。 夕阳下山的时候,陈家立起了新屋,老屋子也都修缮一新。 大家伙吃的嘴角流油,摸着滚圆的肚子欣赏劳动果实。 新房子太潮湿,趁着没装玻璃,要抓紧通风晾晒。 姥爷说,等陈学文结亲之前,元妮娘带着孩子们腾屋就行。 陈学文的对象叫田小芳,是隔壁村子的姑娘,她跟陈学文是自由恋爱,没等姥姥点头,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 后来姥姥知道了,才补程序,走了彩礼。 陈家儿子多,讲究一碗水端平,老大结婚啥规矩,老二也一样。 这些事,在两家见面之后,都是讲明白的。 当时田家人点了头,说是按照规矩来,不要薄待了小芳就成。 谁也没想到,眼瞅着喜事将近,田家又闹起了幺蛾子。 “啥?田小芳要八十八块钱彩礼?还不带回来?”听媒人传来口信,姥姥的脸立刻拉下来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婶子,这事不能怪我,小芳这丫头,可不是我给学文介绍的,咱们就是后边补了个形势而已。”媒人赶紧撇清自己。 “我知道,我就是生气,都快办喜事了,她哪来的脸要这么多钱?难道她是镶了金边的?”姥姥很生气,想要高额彩礼,为什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的话,她一准棒打鸳鸯,把这门婚事给搅合黄了。 现在都要办喜事了,田小芳却开口要钱,这着实有些难办。 “是这么回事,田家跟我说了……”媒人为难的开了口。 第21章 棋逢对手 “之前不是跟田家说好了么?彩礼是十八块八,新娘子带回来一半。给他们小夫妻一间房,再置办新床新柜子。” 媒人一五一十说道起来,大家都是明白人,照理说,陈家给出的条件不错,并没有亏着田小芳,所以当初田家答应的也痛快。 “坏就坏在,桂英回来了,你们又给桂英起了新屋,这事啊,就被多嘴的,给传到田家去了。” “我闺女回家来怎么了?” “田老婆子说,你们有钱给离婚的闺女起新屋子,那儿子结婚肯定更得花钱,所以,这彩礼钱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姥姥恍然大悟,“原来是眼红桂英的新屋。” “可不是嘛?现在大家都知道学文要结婚了,田家就是吃准了你们不敢悔婚,所以才狮子大张口乱要钱。” 姥姥大手一挥,“我知道这事儿了,你去跟田家说,让他们等着吧。” 媒人把话带到,也就尽到了义务,喝过白糖水之后,就抹抹嘴离开了。 陈学文愁眉苦脸进屋,“娘,你得给我想办法。” “咋想办法?你这些年上工,一共没挣多少钱,你自己挣的工分,都被你吃掉了。” “不给彩礼,小芳就不肯过门,你总不能看着我打光棍吧?” 姥姥喝了一口水,“那你说咋办?” “要不然,咱凑凑?先把彩礼送过去?” “咋凑?我跟你爹的棺材本,一共也没有八十八,就算全都给你那个小芳,也填不上这个大窟窿。”姥姥盯着陈学文,想看看他到底想说啥。 “让我三姐帮个忙呗?不说别的,就她手上那些个杂货,凑一凑也有好几十……”陈学文很着急,他是真想娶媳妇。 姥姥瞪了陈学文一眼,“知道你二嫂为啥回娘家吗?” 陈学文当然知道,还不就是因为二嫂赵富花犯了红眼病,眼红三姐的买卖。 可他不一样啊,他可是爹妈的老儿子,是亲生的。 看着陈学文不说话,姥姥就沉下脸,直接把大舅叫了过来,“把这小子给我捆起来,别让他出去跟田家乱传话。” 大舅舅就听姥姥的,答应一声,就拿了手指头粗的绳子过来,准备捆人。 陈学文慌了,“娘,你还是我亲娘么?你不说帮我准备彩礼,还让人捆我,你还让不让我娶媳妇了?爹,你倒是管管啊?” 姥爷假装没听见,背着手出去了,屋里太憋闷,还是出去抽袋烟。 “傻小子,你是男的,田小芳是女的,结不成亲,田家比你更着急,只要你不添乱,我一准让你娶到新媳妇。” 姥姥胸有成竹,指挥大舅舅把陈学文捆了起来,“这两天不要去上工了,吃喝都给他送到屋里去。” 大舅舅推搡着,把陈学文关起来了,有他两个大儿子看着,陈学文一准跑不出去。 “娘,接下来咋办?”元妮娘很担心,总不能因为她,真的耽误陈学文娶亲吧? “你们听我的,只要田家来人,就让她们来找我,你们谁也别应声。” 元妮娘跟大舅妈几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点了头。 反正吧,老陈家的事儿,最后都是姥姥说了算。 姥姥料事如神,不过两天没动静,田小芳就偷偷跑上门,找陈学文说话。 家里大人都去上工了,只有孩子们在。 招娣和盼娣嘀咕了一阵,就跑去传话了,“小舅舅在后面岗子上,你到那找他去。” 田小芳急的冒泡,还真的相信了,结果在岗子上被姥姥堵住了。 “咋,要了八十八块,害怕老陈家不接招?”姥姥一直看不上田小芳,所以见面就嘲讽。 “娘,你别这样,我跟学文两情相悦,求你别拆散我们……”田小芳楚楚可怜。 “啧啧,还没改口,你就叫上娘了?你们可不是我拆散的,是你太贪心,自从桂英回了娘家,你就盯上她了,对不对? 学文耳朵根子软,被你吃的死死的,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我告诉你,老老实实嫁过来,我还认你是陈家儿媳妇,要是你再耍花招,就留在田家当一辈子老闺女吧。” 扔下这句话,姥姥转身就走,只留下田小芳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山岗上。 元妮听说了这件事,给姥姥竖了大拇指,这件事姥姥办的对。 要是不出意外,田家必定妥协,现在,就看谁家更能沉得住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家继续做结亲的准备。 用姥姥的话说,反正陈学文是男的,暂时娶不上媳妇也不掉价。 大家都相信姥姥的判断,几个舅妈已经开始缝新被褥了。 在结亲前三天,元妮跟娘去了趟公社医院,帮她拆掉了肩膀上的石膏。 “总算是可以洗个澡,松快松快了。”石膏不能见水,元妮娘这段时间都没有洗澡。 刚离开医院,她就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是馊了,回家烧水……” “娘,就别折腾了,公社有大澡堂子,咱们洗大澡堂去。”元妮听人说过,女澡堂全是淋浴,热水哗哗的,可以洗个痛快。 “一张澡票两毛钱呢,算了,自己烧点水,柴火又不要钱。” “要去要去,澡堂洗的干净。” 元妮死活推着,硬是把娘推到了大澡堂,她先是花钱买了澡票,然后才买洗头膏和毛巾。 元妮娘眼都看直了,“别买,用点洗衣粉就行了。” 可惜元妮掏钱速度太快,不但买了洗头膏,还买了两条雪白的毛巾和两双拖鞋,“走吧。” 七十年代,能在国营大澡堂洗澡,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澡堂子暖和,热水哗哗的流,不限量。 洗头膏洗出来的头发顺滑无比,还喷香。 元妮娘一想到,为了洗个澡,元妮足足花出去好几块,就心痛的难受。 以至于,都洗完澡出来了,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出澡堂的时候,差点被绊了一跤。 “哎呀,这门口放的什么东西?差点把我绊倒。” 卖澡票的跑过来,“又是这块板子,对不住了,同志,这个地方总是汪着水,就垫了块板子,没想到太高了,我这就找收废品的抬走……” 澡堂子,板子,收废品。 听到这几个词之后,元妮一下子想起一件事来,还在末世的时候,她看老杂志,上边写着七十年代一桩奇闻,她当时看得哈哈笑,没想到,这桩事竟然会摊在自己身上, “等等,我家刚好缺一块板子垫道,你也别找收废品的,我帮你搬走,行不?” 第22章 黄金板 “你想要啊?那实在是太好了,不过,这块板子死沉死沉,你可搬不动。” 卖澡票的挺高兴,有人肯要这破烂,她省事儿了。 元妮笑了笑,伸手去摸那板子,果然…… “那行,我这就找人帮忙去。”元妮满意起身,拍拍手,就准备去叫人。 “不行,不能给她,拿去给废品收购站,还能赚两个钱。” 眼瞅着就要成交,烧锅炉的突然窜出来,把卖澡票的拦住了。 卖澡票的犹豫一下,她跟烧锅炉的是搭档,不好撕破脸,“……那你拿去卖?” “明天我调休,我拿去卖。”烧锅炉说着,还有意瞪了元妮一眼。 元妮皱眉,她笃定这两个人,都没有看出板子的来历。 烧锅炉的,就是不想让人白占便宜。 当然,他也可能是有意试探,看元妮到底是看出点什么了。 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白拿是不可能的,要是她现在说,愿意给钱,把板子当成破烂收,只会引起这两人的怀疑。 这板子,可经不起细琢磨。 想到这里,元妮故意黑着脸,“什么金贵东西?不给就不给,我倒要看看,收购站能给你们多少钱?” 元妮娘更气愤,“谁稀罕你们的破板子了?又不是金的银的?好心帮你们清理,还成占便宜的了?” 还别说,她这番本色出演,直接打消了锅炉工的怀疑,他狠狠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就回锅炉房了。 卖澡票的只能道歉,“郭师傅脾气不大好,他说不给,这板子就不能给你们。” “谁稀罕?” 元妮拉着娘走开,她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她在末世的时候,看过一本老杂志,上边记载了一桩奇闻。 说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有人从工厂偷了一块黄金板,最后案子破了,可惜嫌疑人在追捕过程中死了。 黄金板就此断了线索,最终没有找回来。 又过了二十年,当地有人承包了一个国营澡堂。 装修的时候,发现一块垫脚用的板子,重的离奇。 本来是打算当废品扔掉的,可承包人有经验,他认为普通材料都没有那么重。 就把垫脚石送去鉴定,鉴定结果简直是震惊了众人,这块不起眼的板子,竟然是纯黄金的。 就有人猜测,这块黄金板,很有可能是当初工厂丢失的那一块。 只是时过境迁,当初的案子早就销了,这块纯金板子,就这么白白便宜了承包人。 又有几个前澡堂工作人员出来说话,说是天天见这块板子,天天嫌弃它沉,老是绊人。 她们从未想过,这块不起眼的垫脚板子,会是黄金的。 可见她们就是没有财运,没那个发财的命,所以好东西放在眼前,也认不出来。 元妮刚才摸石板,左手火烫一般,她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块,就是传闻中那块纯黄金板。 可惜,被烧锅炉的人坏了好事。 当然,也怪她太急躁了。 元妮一边走一边思忖,好在没有打草惊蛇,这事儿未必没有机会。 她暗自打定主意,接下来几天都要单独行动,把澡堂给盯好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块足足五十公斤重的黄金板,就算是在国内市场出手,都能卖一百多万,堪称天价。 为了黄金板蹲守,是值得的。 娘洗的清爽了,回家之后,就嫌弃招娣和盼娣,说她们身上有味,“晚上烧点水,给你们好好洗洗。” 招娣点头,“被子也得拆洗。” 元妮立刻回神,“多烧点水,把被褥拆洗一下。” 她已经忍很久了,农村不爱洗被褥,说是洗过就不暖和了。 她们现在的被子,都是姥姥匀出来的,去年冬天没拆洗,被子油乎乎的,一股怪味。 其实陈姥姥还算是干净的。 一听元妮要烧水,四舅母立刻应声,“多烧点水,给我家两个小子也洗一下,我怕他们长虱子,新娘子就要进门了,可不能遭人嫌弃。” 四舅舅和四舅母是家里最老实的人,两人话少,让干啥就干啥,平时也没有太多毛病。 所以四舅母一开口,元妮娘就点了头,“我这就跟娘说去。” 当天晚上吃过饭,四舅母动手烧水,先烧了一大锅,让招娣和盼娣洗。 元妮帮着两姐妹擦洗,她发现,这两丫头真的瘦,竟然能同坐在一个大澡盆里边。 招娣知道害羞了,“姐,不用你帮忙,我给盼娣洗就行。” 元妮把洗头膏给她们,看着招娣小心的抠出一坨,“这可真香,我用了啊。” “嗯。” 不知怎么的,元妮有点眼酸,她想,毕竟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体,恐怕情绪也受到了原主影响,得赶紧挣钱,让俩妹妹吃点好的。 趁着两姐妹洗头,元妮娘把被子都给拆了,现在的被子没有被套,就是一层被里,一层被面缝起来。 想要清洗的时候,得把缝线给拆开,单独清洗被里被面。 “妮啊,问你四舅母要点开水,我把被面烫一下,可别长虱子了。” 元妮答应了。 她进厨房一看,四舅母正在灶火上抖搂衣服,噼噼啪啪的,屋里还一股糊味儿。 “哎呀,怕啥来啥,金虎银虎真长虱子了。”四舅母挺不好意思,早知道,应该早点给俩儿子洗个澡。 元妮吓了一跳,“这咋办?” “还能咋办,好好洗一下,再把衣服烫一烫,实在不行,再拿点灭虱粉撒上。” 四舅母说的很轻松,农村就这个样,本来卫生条件就差,小孩子们成天捡牛粪,打猪草,跟牲口们混在一起,特别容易传染上虱子。 元妮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都痒痒,赶紧拎了开水就走。 虱子可是人传人,她回屋跟娘说了一声,就把肥皂给了四舅母,又给她抠了一大坨洗头膏。 元妮的本意是,让四舅母给两个小表弟好好洗洗。 没想到四舅母直接被感动了,“妮啊,这么金贵的东西,你拿回去吧,给那两个皮小子用,实在是太浪费了。” “没事,你留下用吧。” 元妮没有多想,连夜烫洗被褥,忙完就赶紧睡了。 当天晚上,她们盖的是旧衣裳。 第二天一大早,元妮就独自推车出了门,“娘,你在家,正好帮我们缝被褥。” 元妮娘头脑简单,立刻答应了,“那你一个人出门小心点。” 元妮推着车,扣上一顶旧草帽,就直奔公社而去。 她赶到的时候,公社澡堂刚开门,一大早没什么人洗澡。 元妮就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没多大会功夫,烧锅炉的郭师傅就出来了,他直奔门口那块板子而去…… 第23章 有眼无珠 元妮低下头,借着草帽遮掩,偷偷观察。 只见郭师傅走到板子前面,先是伸腿踢了一下,然后就抱着脚喊疼。 这番操作,把元妮都给惊呆了,脚踢金板,能不疼吗? “哈哈哈,郭师傅,你不是要把板子送到废品收购站去吗?踢它一脚干啥?它能给你变出钱来?”卖澡票的哈哈大笑。 澡堂子都传遍了,说郭师傅想钱想疯了,连门口那块石头板,都想送进废品收购站换钱。 大家都知道,废品收购站可不是啥都要,凡是跟金属沾点边,这才能收。 而门口那块板子,磕磕巴巴,上边还沾着小石头,一看就是不成材的石头料。 就这种废材,收购站一准都不要。 郭师傅有些不好意是,“小柳,我正要去卖呢,你能不能帮把手?” “哎呦,我这腰可不成,你自己弄吧,要是换了钱,我一准不沾你的。”卖澡票的说着,就赶紧跑了。 只留下郭师傅一个人,来对付这块死沉死沉的板子。 到了这个时候,郭师傅也有点后悔,早知道昨天就不多嘴。 就这么块破板子,谁爱要谁要,搬走了完事。 现在没人要了,他还得负责清理。 郭师傅唉声叹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板子给挪动了,然后,又跟人说好,搭上顺路的拖拉机,准备送去废品收购站。 板子被搬上车的那一刻,拖拉机颤动了一下。 拖拉机手回头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我说郭师傅,你捡的是啥宝货?” 都说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块板子就放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这么多年,硬是没人认出它的真面目。 这不能怪大家伙没眼力见,当初偷板子的人,为了混淆视听,直接在金板上抹了热沥青,然后又滚了一遍砂石。 热沥青粘上砂石,就跟混凝土一样,遮挡了金板的真容。 郭师傅再一次红了脸,“我就是怕糟践了好东西,送到收购站去试试。他们不是有那啥,测试金属的玩意么?让他们给测一下。” 拖拉机手笑了笑,直接开车。 很快,拖拉机就把人送到了地方。 郭师傅连根烟都没给司机,人家懒得理他,把东西扔下,就开着拖拉机跑了。 郭师傅叫苦不迭,硬生生拖着板子往收购站走去,咋这么沉? 他好不容易把东西拖进收购站,没想到,收购站的同志,直接不让板子上称。 “你这是啥玩意?我们不收。” “同志,你给看看呗,我也不知道这是啥,不过挺沉的,特别沉。” 收购站的老师傅走上前,敲了两下板子。 板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听见没,就是石头,连声脆响都没有。” “你光敲不顶事吧?是不是得拿仪器测试一下?” “拿啥测?吸铁石?行,我就给你吸一下,让你死了这条心。” 为了让郭师傅快点把板子弄走,废品收购站的同志拿了吸铁石,反反复复从板子上过了两遍,“看到没?一点吸力都没有,这就是块废材。” 后边排队的发出一阵子哄笑,“早知道还不如捡点牙膏皮。” “就是,净贪大的捡,可惜不值钱。”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郭师傅终于死心,红着脸,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板子拖出收购站。 刚出大门,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破板子,可是白瞎了他一上午时间,还差点把腰给闪了。 郭师傅刚走,元妮就推着架子车过来了。 她把车子停在板子上,又等了好一会,才找人帮忙,把板子放到车子,给拉回家了。 陈家人是见过世面的,即便如此,包括姥爷在内,也没人看出这板子是啥材料。 正好元妮母女几人要搬新屋,她就说,想用板子垫衣箱。 大舅舅指挥两个儿子动手,帮元妮把板子搬进新屋,又把衣箱摆在上头,“你别说,垫块板子还挺好,省得衣服受潮。” 元妮笑笑,大家都看不出来才好。 要是被陈家人知道,这块金板价值一百多万,能把公社最赚钱的水泥厂给买下来,那他们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了。 到了晚上,娘带着两个妹妹整理旧屋,元妮一个人留在新屋,她摸着金板,禁不住心潮澎湃。 这几年古玩行情不好,内地没人要那些老玩意儿。 元妮只能通过小手段淘换。 现在有了金板,那一切都好办了。 金板没有收藏价值,又是硬通货,只要融开,就可以放心出手。 有了钱,她就可以大大方方收购老玩意。 什么古董玉器,檀香木家具,这都是会翻着筋斗暴涨的好东西…… 就在她畅想未来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元妮在不?” 元妮一听,这是四舅母的声音,就答应一声,把房门打开了。 四舅母拿着个小坛子,笑眯眯站门口,“元妮,你给的那啥,洗头膏不便宜吧?俩小子用了金贵东西,今天都变香了。 我跟你四舅舅说了,我们也不能白占你便宜,这是我娘家腌的蒜薹,给你们就馒头吃。” 元妮没想到,四舅母竟然这么讲究,急忙推辞。 要知道,四舅母娘家条件不好,她娘家妈还瘫在炕上。 而蒜薹算是农村比较金贵的咸菜,因为有味儿,好下饭。 “四舅母,你不用这么客气,不就是一块肥皂吗?又不是新的,你用就用了。” “你赶紧收着,要是不拿,那就是看不起我。”四舅母收起笑容,把坛子往元妮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元妮只觉得手心火烫,她被吓了一跳,难道说,这不起眼的小坛子,竟然有来头? 第24章 夜半哭声 四舅母头也不回的走了。 “舅母,谢谢你了啊,那我把咸菜留下来了,坛子怎么办?等我给你送回去啊。” “不用不用,我家坛子多的是,你留着用吧。” 话是这么说,元妮可没打算贪这个坛子。 单从外表来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陶土坛子。 连瓷器都不是? 那右手为什么会发热? 元妮想不明白了。 她找了一个粗瓷大碗,把蒜苔全都倒出来,又把坛子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这才借着油灯的光亮,认认真真的研究起来。 还没等她研究出什么名堂呢,娘就带着两个妹妹过来了,“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新床干净被子。” “可不是嘛,我连床上铺的干草都晒了一遍。” 招娣欢欢喜喜的铺被子,还时不时摸一下顺滑的头发,姐给的洗头膏就是好,洗完了头发特别的滑溜,还特别香。 娘三个自顾自的收拾床铺,至于元妮,她就喜欢研究那些破烂儿,让她看去吧。 眼瞅着床铺都快收拾好了,元妮终于琢磨出一点名堂来,有问题的恐怕不是这个坛子,而是坛子的底座里有东西。 就跟她今天捡到的金板一样,因为外头蒙了一层沥青,所以没人能看出那是贵重的金子。 这小陶土坛子,只怕另有玄机。 陶土坛子不大,拎在手里却特别的沉,这说明底座有可能是空的,里面也放了东西。 底座是一体成型直接烧好的,东西是在罐子捏成型时放进去的,然后下窑烧制,这样一来,就直接把东西封在底座里了。 可是,什么东西才能经得起炭火烧制呢? “元妮啊,早点睡吧,别研究那破坛子了,把它拿过来,跟你这些宝贝都放一起吧。” 娘说着,从床底下把纸箱子拉出来,元妮之前捡到的青瓷瓶,还有青花瓷坛子都在里头放着呢。 元妮琢磨了一下,觉得现在还不是破开坛子的时候,万一里边的东西太贵重,她可没有地方藏。 虽然住着新屋,可是只有一间,而且还跟陈家人在一个院里。 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还是小心点儿为妙。 元妮这么想着,就老老实实的听了娘的话,把小坛子也放到了纸箱子里边,然后又给边上塞了些稻草防震。 这一晚床铺松软了许多,被褥都散发着阳光的清香,娘几个洗得干干净净,嘻嘻哈哈了好一阵子,才沉沉睡去。 照理说,这一晚大家都能睡个好觉,可睡到半夜的时候,元妮被一阵哭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在外边哭? 不过她太累了,见其他人都没有反应,翻个身,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舅母就打着哈切向姥姥请示,“今天买不买豆腐?买不买肉?” 明天就是结亲的日子,乡里乡亲的,都要过来坐席。 陈家是大队的大户,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 照理说,今天就该做办酒宴的准备。 像是粮食,菜油,粉条这些,姥姥早就备好了。 后院全是蔬菜,也不用买。 要准备酒席,缺的是鲜肉和豆腐。 肉要今天煮出来,豆腐也要炸好。 “买,元妮,你跟大舅母去买,买十斤肉,再加二十斤豆腐,这是钱和票。”姥姥说着,就把钱和票递过来了。 大舅母让元妮接钱,“妮啊,你经常去公社,你拿着吧。” 村里人对进城,本能有种畏惧。 害怕丢钱,害怕遇上事,反正,就是怕。 像元妮能想出进城换破烂的主意,几个舅母都佩服着呢。 元妮就笑着拿了钱,“姥姥,还买啥?” “再不缺啥了。” 临出门之前,刚好看见陈学农领着赵富花进门,嘴里还念叨着,“要不是学文娶亲,娘还不松口让你回来,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干活,知道吗?” 赵富花瘦了不少,低眉顺眼,“知道了。” 大舅母大声跟赵富花打招呼,“回来了?” “嗯。” 要剪开金子,必须用特殊的夹剪,这可不是普通的剪子,它要比普通剪刀大得多,再加上是纯钢打造,也更加沉重。 元妮想借着这次机会,把夹剪一起买回来,所以就推上了车子。 “妮啊,咱不推车,怪沉的,给你一个篮子。”大舅母一把拦住元妮,给她一个竹篮,她自己背个背篓。 元妮转念一想,夹剪最多十来斤,用篮子装也成。 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门。 刚出门,大舅母就捶腰,“昨晚上你听着动静没?” 元妮还真听着了,“是不是有人哭?” “是啊,昨晚上田小芳找上门来了,她故意在房后边哭,学文听到了,就闹着要出去,你俩哥哥都摁不住他,幸亏娘来了,这才制住了学文。” 元妮恍然,“怪不得,她是想把小舅舅招出去,问他要彩礼么?” “肯定是,要我说,娘还是手腕硬,只有这招才能制得住姓田的,我们几个嫁进来,都是十八块八的彩礼,她凭啥要八十八块八?”大舅母很气愤。 元妮点头,在这一点上,她也很佩服姥姥。 要不是姥姥手腕子硬,就得任凭田家拿捏。 两人先买了肉和豆腐,大舅母把东西放在背篓里,自己背着,“咱们去供销社转转?” 大舅舅也会木工活,他帮外人做活挣的钱,全都给大舅母收着,所以大舅母手头比较宽裕。 “行。” 两人一起进了供销社,大舅母要去看胶鞋,元妮想去看五金。 “我们各看各的,买完东西再一起走。” 五金柜台在最后边,这个柜台里边,摆的都是刀具剪子,铁锅什么的。 售货员对元妮有印象,“你不就是陈主任亲戚么?” 元妮大方答应,“就是我,我想买把剪刀。” “剪刀在那边,你自己挑。” 元妮顺着柜台,认真看过去。 在柜台最里边,放着一把很大的剪刀,这把剪刀把特别长,旁边标注着夹剪。 原来,有不少手艺人,也要用到这种特殊工具,所以供销社才有卖的。 “这剪刀多少钱?” “呦,这是夹剪啊,这是纯钢造,可贵得很,一把就得十二块,关键是,还得要工业票,你有工业票吗?” 元妮愣住了,她倒是有钱,不过,真的没有工业票。 现在想买大件工业品,就得要工业票。 她正在为难,就听到身后有人说,“买吧,我有工业票。” 这人说着,真把几张工业票放到了柜台上。 元妮惊讶,回头看去…… 第25章 看谁厉害 只见顾超长身玉立,就站在她身后,“你不是要买东西吗?我有票,你用吧。” 售货员一看见顾超,态度立刻热情起来,“顾干部,你可是稀客,要买点啥?我给你拿?” 顾超淡淡的摇头,“我就是随便看看。” “倒也是,您可是大城市过来的,估计这的东西,你啥也看不上吧?” 元妮犹豫一下,她反正要倒换东西,弄两张工业票不难,今天可以先用顾超的票,等换到了,再还他就是。 “那我就先用了啊?” “用吧,钱够吗?” 元妮掏出钱,“够了。” 看售货员拿出剪刀来,顾超觉得很稀罕,“这剪刀真奇怪,是剪什么东西的?” “剪硬东西,比如说铁皮啥的。”不等元妮说话,售货员就抢着回答了。 元妮把剪刀放进篮子里,就冲着顾超笑了笑,“过两天我把票还给你,到哪去找你啊?” “不用还,你用就行。” 站在柜台前边聊天十分奇怪,而且,售货员跟探照灯一样,不停地打量他们两个。 元妮瞅瞅,大舅母还在看鞋,就建议到门口去站会。 顾超沉默点头,拎起篮子就走。 供销社门口有一棵大树,两人就站在树底下吹凉风。 还没到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习习凉风吹过,树底下还挺舒服。 顾超指着一块大石头,“回去以后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舅舅们都让着我们,还帮我们起了一间新屋。” “那就好,元满屯和他家老太太,已经从学习班放出来了,他们可能会去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元妮算了一下日子,顾超已经把元家人关了挺长时间,毕竟元家人进的是学习班,又不是监狱。 “行,我舅舅们挺能打的,元家人就算是上门,我也不怕。” 顾超一笑,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从供销社跑了出来。 别人逛街都是大大方方,小个子却是鬼鬼祟祟。 元妮仔细打量一下,猛的站了起来,“不好,这小子偷了我家的背篓。” 背篓是大舅母背着的,里边装着十斤肉和二十斤豆腐,估计是她挑鞋子的时候,把背篓卸下来放一边,结果被贼娃子盯上了。 “是你家的?” “是的,筐边边上的红绳,还是我编的。” 顾遥拔腿就追,小个子跑不过他,一下子就被摁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大舅母才发现背篓不见了。 “哎呀,造孽呀,你竟然偷我们家背篓?” 大舅母气的不行,背篓里都是办喜事用的东西,要是被一锅端,明天拿啥摆席面? 她冲上来,对着小偷就是一阵子拳打脚踢。 小偷挨了一顿打,连连求饶。 最后大家伙劝着,说是乡里乡亲,东西找回来就算了,大舅母这才住了手。 不过,背篓在打闹中被弄破了。 元妮的的篮子装不了这么多东西。 顾超立刻推了自行车过来,“正好我要去一趟红旗大队,东西就放我车上,我送你们过去。” “真顺路啊?” “真顺路。” 元妮问过以后,就对大舅母说,“以前在元家,就是顾干部帮了我们,要不然,元家不会痛快放娘离开。” 大舅母听元妮娘讲过这事,现在总算是把人对上了,“那谢谢你了,对了,顾干部,你到红旗大队待几天?” “两天,怎么了?” “明天我小叔子结亲,要是你不走,就来我家喝杯喜酒。” 顾超点头,“我一定去。” 大舅母把顾超当成贵人,见他愿意给面子,心里很激动,一路上都是她叭叭说话,倒是也没有冷场,几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回了陈家。 到了家门口,顾超不肯进去,“我明天再来。” 元妮再次道谢,这才跟大舅母进了屋。 赵富花正在院里蒸馒头,看见两人就别开脸。 都是一家的媳妇,却是不同的命,凭啥老大家的进城买东西,她却要在家卖苦力? 元妮也不搭理她,拿着东西交给姥姥,“你看看,这肉行不?” 肉是五花肉,肥膘子特别多。 姥姥笑得见牙不见眼,“妮啊,还是你有眼光,挑的全是好肉。” 乡下办喜事,就喜欢这样的肉,肉留着摆席面,煮肉用的汤留下来,家里还能吃两顿肉汤面。 就在这时候,陈学文突然从窗户里冒出头来,“娘,明天就是小芳进门的日子,你就放我出去,让我提前见见她吧。” 姥姥立刻变了脸,硬是把陈学文摁了回去,“见啥见?只要不见面,我保你能娶上新媳妇。” “今天不见面,明天你总要让我去接亲吧?” “呵呵,你不用接亲,让你四哥替你去,你就等着入洞房吧。” 对于陈学文的婚事,姥姥早有安排,反正,就是不让陈学文跟田小芳提前见面。 要说,田家也是很有心计,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过分,所以两个老的从来不冒头,就指使着田小芳一次次的的跑。 估计田家人也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会遇上姥姥这样的对手。 姥姥早就想好了,接亲就让老四去,只要田家提出不合理要求,老四就直接回来。 反正双方都是丢脸,女方都不怕,他们男方怕啥? 大舅母笑呵呵的说道,“学文啊,你别着急,有娘给你安排的好好的,你就等着新媳妇进门吧。” 大舅母算是看出来了,陈家最缺心眼的,恐怕就是这个小叔子。 当天下午,几个妯娌一起动手,在院里支上了大铁锅煮肉。 当天晚上,陈家人就吃上了香喷喷的肉汤面。 陈学文有心绝食,来个以死抗争,结果敌不过满院子飘散的香味,不仅吃了面条,还足足吃了三大碗。 接下来炸豆腐,又给新房弄铺盖,一直忙到了半夜,大家伙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姥姥就把招娣和盼娣给叫起来了,“你俩去把大花抓来,给它好好打扮打扮。” 招娣吃了一惊,大花是家里的大公鸡,姥姥这是要干啥? 难道嫌席面不够好,想要杀了大花加道菜? “不是,你们瞎想啥呢?你们小舅舅不靠谱,不能放他出来,到时候新娘子来了,就让她抱着大花拜天地。” 姥姥运筹帷幄,早就想好了细节,只是,四舅舅能顺利接到新娘吗? 第26章 心不甘 陈家人多少都有些担心,万一田家人豁出去不要脸了,不让田小芳上门怎么办? “担心也没有用,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就成,我说老大家的,你跟老四家的去借盆子和筷子。 我早就跟吴家说好了,你俩拿个筐子过去背就行。 老三家的,你到厨房去烧火,先把烩菜炖上……”姥姥指挥若定,已经开始安排活了。 大家伙被支使得团团转,也顾不上再担心了。 算了,没新娘就没新娘,反正他们是尽力了。 招娣和盼娣,跑到后院去抱大花。 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公鸡,大花一身羽毛很鲜亮。 他已经有两个老婆了,小黄和小红,现在又要替陈学文去拜堂,大花是有艳福的。 不是姥姥不想多养鸡,而是现在有规定,一家养的鸡不能超过三只。 陈家人性子敦厚,对这几只鸡挺好,大花不怕人,很顺溜就被抓住了。 招娣和盼娣合作,帮大花清理羽毛和爪子,免得新娘待会抱起它来,沾一身鸡屎。 元妮跟娘的主战场在厨房里,除了烩菜以外,还要炒一个蔬菜,再拌两个凉菜。 光是洋葱炒鸡蛋,就得弄一大铁盆。 在他们旁边儿,是一边埋头切菜,一边小声骂人的赵富花。 烩菜是席面上唯一带肉的菜,赵富花原本以为,做烩菜油水很大,她可以守着大铁锅,一边做一边吃。 没想到姥姥很精明,先让赵富花去准备其他配菜,至于肉片子,那要等她老人家亲自放…… 一阵忙碌之后,陈家大院里终于摆起了四张圆桌,每张桌上四大盆菜,分别是肉片子炖豆腐粉条,洋葱炒鸡蛋,青菜拌油炸豆腐丝,还有蒜泥蒸茄子。 除了四个主菜之外,馒头用竹筐装着,摆在正中间。 菜是朴实了一些,在如今的农家,依然算得上等席面了,至少能管饱。 饭菜刚刚端上桌,客人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乡里乡亲们都带着礼物,有手工做的布鞋,有自家蒸的大馒头,还有的是一把粉条子或者是半筐青菜。 现在农村结婚,搭礼钱的人很少,除非是关系特别好,才会用红纸包上几毛钱,提前给送过来。 所以办婚宴,主家多半是要赔钱,不过为了脸面,就算是赔钱,也得摆几桌。 姥姥跟姥爷招呼着客人,心里边暗暗,记着大家伙给拿的礼。 这些东西以后都是要还的,布鞋对布鞋,青菜对青菜,陈家人既不吃亏也不占便宜。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喜气洋洋的大队长,身边还跟着一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 姥爷顿时精神一振,大队长可不是谁家的喜事都去,人今天能来就是给他们家面子。 “大队长,里边请。” “老哥,叫啥队长呀?这不是见外了吗?咱们两家可是连着宗的。”大队长一脸笑容,反而跟姥爷攀起了交情。 红旗大队的人都姓陈,要论交情,姥爷和大队长的确是有点关系。 可大队长手中有权,从来不认这个,今天却主动提起,这让姥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大队长笑着指向身边的年轻干部,“我说老哥呀,顾干部专门点名,要到你家来喝喜酒,你再藏着掖着可就不地道了。” 话说到这份上,姥爷才明白,大队长今天如此给面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年轻干部。 可这人,他的确是不认识啊。 “大队长,顾干部,里边请,当家的,你也别愣着了,把地窖里的酒抱出来,陪人家喝两盅。”姥姥反应很快。 不管对方是什么路数,这么笑眯眯地上门,就是给陈家脸面,必须要好好招待。 姥爷连忙点头,“对对对,必须要好好喝几杯。” 酒可是好东西,最便宜的瓶装白酒,一瓶就得一块多钱,关键是还要酒票。 所以村里的普通人家办酒宴,那是只做饭,不管酒。 陈家从未来过这么给脸面的客人,这才把珍藏在地窖里的一坛子白酒,给抱了出来。 看到大队长和顾干部就座了,其他客人自觉地避到了另外几桌上。 “咦,学文呢?接亲还没回来?”坐下之后,大队长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只有姥爷和陈大舅坐在主桌上陪他们,身为主角的新郎新娘却没有踪影。 姥爷硬着头皮说道,“学文不舒服,他四哥去迎亲了,这会儿也该到了。” 大队长和顾超都是聪明人,看见姥爷脸色,知道这里边恐怕有内情,两人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口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小孩们高兴的又叫又跳,都跑出去抢炮了。 姥爷立刻乐了,大门口能放炮,说明把新娘给接回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一直紧悬着的心,总算是松快下来。 老四陈学兵是家里最老实的,他最听爹娘的话,爹娘让干啥就干啥,绝对不会弄错了,也不会多走一步。 此刻,陈学兵板着脸,穿着过年走亲戚的新衣裳,一本正经走在前头,把新娘和送亲的人,都给领进了院里。 大家伙一眼就看到了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新娘父母是不能送亲的,此刻陪在田小芳身边的,是她的两个妹妹。 田小芳蒙着红盖头,看不清楚啥表情,她两个妹妹却是撅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姥姥一看这情形,心里更不高兴,然而程序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把堂拜完,她自动忽略送亲人的表情, “新娘子来了,招娣,快抱大花,拜天地了。” 就这样,在满院子震惊的目光之中,新娘子手里被塞了一只大公鸡。 “学文病得狠么?难道连堂都不了?” “没病,我知道这事,这不怪学文,是新娘子要的彩礼太多了,陈学文又是个脑子糊涂,拎不清的,陈老太太不敢让儿子跟她见面。” “啊?要了多少?” 毕竟是一个大队的人,知道内情的不少,当即就有人把田小芳的要求给说出来了,引起了一片惊呼。 俗话说得好,当着矮人不说短话,田小芳只是蒙着盖头,并没有堵住耳朵。 当她听到,大家伙都在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陈家太欺负人了,不仅不按照要求给足了彩礼,还在婚前把陈学文给关了起来。 这样一来,让她连改口提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算完,还让她跟大公鸡拜堂,这…… 田小芳还没想好,到底该怎样还击,大花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它是动物,比人更敏感,察觉到田小芳身上的杀意之后,大花猛地低头,在她手腕子上狠狠叨了一口。 然后,就在田小芳的惊叫声中,振翅逃跑了。 第27章 能合作吗 “哎呦,鸡飞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陈大舅一把就抓住了大花,然后问姥姥,“娘,还让大花拜堂不?” “新娘子已经抱过大花了,不用再拜了,快送洞房,咱们好开席。” 按照姥姥的说法,田小芳抱过大公鸡,就相当于已经跟陈学文拜过堂了。 那么,田小芳现在直接进洞房就可以。 办婚礼这一天,新郎和新娘什么都不用干,入洞房就是最重要的,他们甚至不用坐席。 进,还是不进? 田小芳都快气疯了,原本以为陈学文好拿捏,能轻而易举从他家再要一次钱。 她可没想到,未来婆婆竟然如此老辣。 “你要不进去,那就永远别进去,我们学文还是黄花大小伙子,你可就是二婚了。” 姥姥看着田小芳站着不动,就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朵边上悄悄地说。 还别说,田小芳真吃这一套,尽管心里呕得慌,她还是在两个妹妹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向新房。 同样是拜过堂,陈学文没有拖累,下次再娶,还能轻松娶到黄花大闺女。 她田小芳就只能嫁鳏夫了。 看到田小芳进去了,姥姥立刻露出一脸笑,拉着田小芳的两个妹妹不松手,“你们是小芳的妹妹吧,送亲辛苦了,快坐下吃点。” 乡亲们都是来吃席的,一听说开席了,立刻拿起筷子,冲着早就瞅好的肉片子夹了下去。 别看烩菜上铺满了肉片,可那肉切得薄又薄,一大片儿也只够塞个牙缝。 如今要考验厨师的手艺,最重要的就是看他们怎么做肉。 据说有水平的师傅,能用几两肉做出一桌肉菜来。 今天烩菜里的肉,可都是姥姥亲自下厨片的,不得不说,她老人家真是宝刀未老。 顾超和大队长坐的这桌,明显要文明许多,酒过三巡,肉片子竟然还没吃完。 就在这个时候,元妮儿和娘终于忙完,从厨房走出来了。 看见顾超真来做客了,元妮儿就跟他打起了招呼。 元妮娘也记得这个好心人,她局促的摘下围裙,“顾干部也来了啊?” 姥爷总算是明白了,顾超为啥到他家来。 这……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顾超跟元妮娘聊了几句,问她过得怎么样,末了又提醒一句,“元家老二已经出学习班了,你们要小心。” 大舅舅锤了一下桌面,“怕啥?他要是来,我就把他拆开了下酒。” 大队长笑着点头,“对,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事就说一声,既然桂英带着丫头们回来了,那就不能再让你们受欺负。” 大队长跟顾超又坐了一会,就站起身来告辞。 “一点心意,你收着吧。”临走之前,顾超塞给元妮娘一个红包。 大队长一看这情形,也摸出五毛钱递了过去,“收着,今天可是喜事。” 元妮娘反应很慢,拿着钱愣了一下,这两人已经转身走了。 “爹,娘,咋办?” “给你的,你就收着吧。”姥爷和姥姥笑呵呵的。 大舅母拽了一下娘的衣服,“看看,给了多少?” 元妮娘从红包里拿出一块钱。 相比较顾超的身份来说,给一块钱不算多。 可对于陈家来说,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大的红包。 就连大舅母的爹妈过来坐席,也只给了五斤麦子。 赵富花酸溜溜的哼了一声,“有啥用?谁知道顾干部看上你们啥了?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 “快给我闭嘴。”不等姥姥发飙,二舅舅陈学农就低声怒吼。 姥姥瞪了赵富花一眼,这才对元妮说,“把剩下的东西分一分,给明天留一点,别的,都给你大舅母和四舅母家带回去。” 厨房还剩下一些菜和馒头,现在天热了,东西放久了会坏,所以就分给关系好的人。 “那我家呢?” “你家?想屁吃呢。”姥姥一点也不客气。 她还在跟前,赵富花就敢说难听话,可见背地里不知说了多少坏话,就这样的人,哪配吃他们家的东西? 元妮答应一声,很快就拎了两份东西出来。 四舅母的娘家妈瘫在炕上,今天过来的是她爹和大妹妹。 元妮把吃的递过去,又拿出一个小坛子,“爷爷,这个坛子是你家的,你拿回去。” 四舅母的爹慌得直摆手,“你留着用呗,我家坛子多的是,家里没啥好东西,就给你拿了点咸菜,你还把坛子退回来,你这是干啥呢?” 看他这个举动,元妮眸光微闪,她确定对方不知道坛子的秘密。 与其这样,她还是先保管坛子好了,免得四舅母家,在不知道的情况,又把坛子送出去。 “妮啊,你还不知道我爹以前是干啥的吧?”四舅母笑着走过来。 陈家几个妯娌当中,她家条件是最差的,可元妮一点不嫌弃,就冲这一点,四舅母就得把元妮当成知己。 “干啥的?” “他以前是手艺人,会打金银首饰,还会烧窑,我家的坛子,都是自己烧的。” 四舅母的爹慌了,“你小声点,这事能乱说吗?” 元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打金银首饰也是劳动人民,不用担心,我不会乱说的。” 送走了四舅母一家人,元妮的小脑袋瓜子就紧张地转了起来。 为了分割金板,她倒是把夹剪买回来了。 然而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动手分割。 就是因为夹剪弄下来的金块有痕迹,一看就是从大板子上弄下来的。 拿着这样的金块去交易,万一被人盯上,那可就不妙了。 元妮可不想跟那些黑市上的人斗。 现在听到四舅母爹,竟然会打金银首饰,元妮立刻动心了。 要是能跟四舅母家合作就好了。 她负责提供金块,然后请四舅母的娘家爹动手,把金块打成简单的小首饰。 这样一来,卖的钱能多一些,而且还不容易引起买家的怀疑。 可是,该怎样跟人家合作呢? 四舅母家人,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到底可靠不? 第28章 最佳人选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元妮打定了主意,再跟四舅母接触一下,加深一些了解。 当天晚上吃的是面条,姥姥发话,把剩下的豆腐和肉都给做了。 “今天喜事办得圆满,大家伙都出力了,总算是把新娘子娶回来了,咱们也不能亏着自己,妮儿,你吃这碗。”姥姥高兴的脸发光。 谁都不知道,其实姥姥早就做好了跟田家撕破脸的准备。 要真是那样做的话,田小芳肯定讨不到便宜,可陈家也得吃亏。 幸好,在最后关头,田小芳妥协了。 而且,元妮母女请来的客人顾超,极大满足了姥姥的虚荣心。 太有面子了,其他人家办喜事,大队长可不一定家家去,完全看心情。 可今天大队长不仅来了,还带来了身份更贵重的客人,陈家人都跟着扬眉吐气啊。 元妮的这碗面条,底下埋了肉片,还有炒鸡蛋。 元妮把硬菜都分给了招娣和盼娣,这两妹妹太瘦了。 天黑的时候,姥姥打开了陈学文的房门,让小夫妻出来吃饭。 老人家相信,只要陈学文不是个瓷锤,就应该把该办的事办完了。 现在,就是让田小芳跑,她也不会跑了。 “学文啊,吃完了饭早点睡,别瞎折腾,明天小芳早起做饭,大家伙都看看她的手艺。”姥姥吩咐道。 田小芳不知道陈家是轮流做饭,还以为就可着她一个人干活,立刻就反驳回去,“我做不了。” 都不按照要求给彩礼,凭啥让她伺候一大家子人? 陈家人都盯着田小芳,这是啥意思?不会做还是不想做? “我估计,五弟妹在家没做过饭,这样吧,明天还是我做饭,五弟妹跟着我学学。”赵富花乐了。 本来明早轮到她做饭,拉一个帮忙的,就可以少出力。 田小芳愣住,感情陈家是轮流做饭? 就算是学得快,那她也多做了一天饭啊。 元妮打个哈切,她对这种小事不感兴趣,有这斗心眼的功夫,不如多挣点钱。 第二天一大早,吃早饭的时候,元妮就发现四舅母不在。 四舅舅说,“我岳母又病了,她回去看看。” 姥姥寻思一下,“待会你去买两包点心,去看看你岳母。” 田小芳吃着饭,突然就低头哭了起来。 “小芳,你咋了?”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我,我拿点啥回去呀?” 原来是为了回门的礼品哭。 元妮被田小芳惊呆了,就为了点礼品,至于吗? 人有几大贱,其中一条就是端着饭碗哭。 四舅舅慌了,“娘,我那啥,就不用拿点心了,我跟她们家人熟,我上门看看去就行了。” 照田小芳这种哭法,倒好像是他把田小芳的东西给拿走了。 “哭啥哭?我老陈家从不亏人,早就给你把回门的东西准备好了,两包点心,两瓶罐头,就在柜子上,学文,你现在就把东西拿过来,免得她哭哭啼啼,大家都吃不好饭。”姥姥沉下脸训斥。 至于四舅舅,虽然他一个劲推辞,可姥姥还是把钱给了他。 越是老实人,越是不能亏心。 元妮有心跟四舅母结交,特地追上去,“四舅,我舅母家在哪儿?” “咋啦?妮儿?” “我收的鸡蛋便宜,刚好她家有病人,我给她送几个去。” 四舅舅犹豫了一下,想到了老岳母那病病歪歪的身体,终于还是说了,“妮啊,这钱记在我账上,等以后我给你。” “不用。” 当天下午,元妮跟娘说了一声,“我想拿鸡蛋去看看四舅母。” “应该的,你四舅母人好,我跟你一起去,既然跑一趟,最少给二十个吧,太少了不好看。” 一向抠门的娘竟然同意了。 娘俩绕了一点路,拐到辛家坡大队,打听四舅母的娘家。 “你说的是辛老三?他闺女嫁到红旗大队陈家去了,他家呀,就在那山根根底下。” 让元妮没想到的是,四舅母家竟然在山底下,独一户,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 为啥修这么远呢? “他家早先不是烧窑的么?所以就把家安在窑口边上了,顺便看着点,后来窑归了大队,不过只有他会手艺,所以窑口还是归他管。” 元妮听得眼睛发亮。 远离人群,会打金银首饰,还会烧陶,这简直是最佳合作伙伴。 娘走不动了,“妮啊,瞅着还挺远的,你自己去吧,我就在这村口等着你。” 今天主要是娘推车,她累了。 元妮答应了,东西越收越多,成天推着车的确是太累,而且跑不远。 要是能买个拖拉机就好了。 可是,这咋可能呢? 一个新拖拉机七八千块,这玩意可是紧俏商品,最多给每个县城配发几辆。 就算是元妮有钱,人家也不能把拖拉机卖给个人。 她一边走一边寻思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四舅母家了。 很快就敲开了门,竟然是四舅开的。 四舅一脸感动,“妮啊,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虽然守着一口窑,可四舅母家的几间房,全是破破烂烂的黄泥房。 四舅母正在厨房做饭,看见元妮,就欢喜又局促地出来打招呼。 家里实在是太破了,来个外人觉着寒碜。 四舅母的爹在窑里,娘躺在炕上。 四舅母的两个妹妹正在照顾她。 元妮就把鸡蛋拿出来,“我娘给的,说是给奶奶补身体。” “这咋好意思?不行不行,太贵重了。” 其实四舅母家也有老母鸡,就是家太穷,所以鸡蛋都拿出去卖了。 元妮笑着把鸡蛋推过去,“奶奶的身体要紧。” 四舅母眼睛里含着泪花,“妮啊,你这份情,我记住了。” 她打了两个鸡蛋,烧了一碗鸡蛋茶,直接端着,这才领着元妮进了屋。 四舅母的娘正迷迷糊糊躺着,听说元妮带着鸡蛋来看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老人家拼命拉着元妮的手,“闺女,你是个好孩子啊。” 四舅母娘刚哭了几声,就剧烈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撕心裂肺,还吐出了血丝。 四舅母连忙帮着收拾,“妮儿,你别嫌弃,我娘她不是故意的。” 等到四舅母收拾完,元妮又坐了一会,就说要走。 四舅母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口。 元妮想了想,问道,“四舅母,奶奶咳嗽的那么厉害,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 “去过了,公社医院给开了药,可是药太贵了,我们吃不起,那便宜的药又不管用,只能扛着了。” “我这有钱,你先拿去用。” “那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家这个样,不能再拉饥荒,除非是自己挣来的,我娘肯定不会用借来的钱去看病。” “那,现在就有个挣钱的机会,你看,要不要试一下?” 第29章 天大秘密 四舅母立刻瞪大了眼睛,“啥机会?” 元妮没说自己要加工黄金,她还没胆大到那份上。 “我收破烂的时候,有人想找个会打金首饰的手艺人,爷爷不是会手艺么?他愿不愿意挣这份钱?” 私自收黄金,倒换金首饰,那就是投机倒把。 帮人打首饰,挣的是辛苦钱,严格地说,并不违反规定。 只不过,现在有金子的人,多半都有问题。 辛老三虽然有手艺,却胆小怕事,就悄咪咪回家种地去了。 宁可少挣点,也不乱惹事。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妻子病得厉害,辛老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咳嗽。 四舅母推了一把四舅,让他去听着点,“别让外人听见我们说话。” 有了站岗放哨的,四舅母才把元妮拉到一旁, “妮啊,我爹怕事,可我不怕。比起惹事,我更怕挨饿受冻,更不愿意让娘就这么病着。 你不知道,要是有钱的话,我娘连腿都能治好。” 元妮点头。 医院治坏人,但是不治穷人,就是这么个理。 “你说,到底要打啥?给多少钱?我跟我爹说去,这次,他要是再怕事不管娘,我们姐妹三个,都要跟他断绝关系。”四舅母少有地坚决起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看到四舅母决心很大,元妮就说道,“就打普通的素圈戒指,不管大小,每个三块。” “行,我跟我爹说,今晚上给你回话。” 现在的金价,大约在每克二十五块左右,女士的素圈戒指大概也就是七八克的样子。 按照这个价格比例,元妮估算的手工价,还是相当公平的。 自打受伤以后,娘就没有推过车,今天推了一天车,她老人家累得不行,吃过晚饭,就匆匆上床休息去了。 四舅母找过来的时候,元妞娘正合着眼睛打盹,屋里不适合说话,四舅母就拉着元妮出屋,走到了鸡窝边上。 大花晚上视力不太好,听见有人过来了,还咯咯叫了两声。 等元妮和四舅母说起话来,它听出是熟人,就不吭声,又搂着两个老婆睡着了。 “我跟爹说了,他愿意接活,就按照你说的价格,你啥时候把金子拿过来?”四舅母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她不想像爹那样,小心谨慎一辈子,连个蚂蚁都怕踩死。 明明有手艺在身上,却不敢用来挣钱,最后要眼睁睁看着妻子生病,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四舅母要挣钱,她再也不想过这种穷日子了。 “明天吧,明天我去找那人聊聊,看他啥时候给我金子。” 四舅母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比起他们这些干手艺活的,黄金的主人,明显要操心的更多。 两人正准备再确定一下细节,就听到有人拖拖拽拽的,也朝着鸡窝走过来了。 这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干啥呀? 元妮拽了四舅母一把,两个人就在鸡窝后边蹲了下来。 他们准备合作的可不是一般项目,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惦记着她,你娶我就是个障眼法,你就是害怕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她,你害怕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禽兽……” 是赵富花的声音,她压低了声音,然而声音里饱含愤怒。 元妮没想到,半夜偷听,会听到如此劲爆的内容。 在她眼中,二舅舅陈学农简直就是老实男人的代名词,就这种人,心里还敢有别的女人? “你别胡说,我只当她是妹妹,你可别忘了,孩子们都管她叫姑母,你这样瞎编乱造,对谁都没好处。” “陈学农,你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怕了吧?你就是为了她,才不肯分家。不行,我要分家,你要是不依我,我就把你们的事说出去。” “啪” 夜空中,传来了响亮的巴掌声。 这一下打得不轻,赵富花痛呼出声。 不等她喊出来,二舅舅陈学农就伸手掐住了赵富花的脖子,“你敢乱说一个字,我就弄死你,连带你老子娘,一个也跑不了。” 这些狠话,陈学农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赵富花喉咙被掐,发出呵呵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怕。 四舅母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二伯子太可怕了,会不会连她也一起灭口? 元妮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耿直憨厚的二舅舅,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眼看着赵富花就要上不来气了,二舅舅突然松了手,“你还分家不?” “咳咳咳,不分了。” “还闹不?” “不闹了。” “那回去吧。” 赵富花就是山里的核桃,得砸着吃,被狠狠收拾一顿之后,她一下子老实了,低眉顺眼跟着陈学农回了家。 四舅母和元妮蹲着没有动。 刚才听到的信息量太大,她们得好好消化一下。 赵富花所说的妹妹,无疑就是元妮娘了。 其实,元妮娘相貌堪称清秀,她就是被元家磋磨得狠了,所以看上去有些苍老。 看元妮就知道,娘年轻时相貌不会差。 在颜值优先的情况下,二舅舅对元妮娘产生了兄妹之外的感情,也情有可原。 但是,他们之间肯定是发乎情而止乎礼,要不然,就元妮娘那种单纯的性子,恐怕早就露出马脚。 或者,二舅舅对元妮娘只是单方面的好感,也就是单相思,毕竟,谁都知道,禁忌之恋注定没结果。 元妮正想得出神,四舅母突然咳嗽一声,“妮啊,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四舅母,你说。” “其实吧,我从见了你娘第一面,就发现她跟陈家人长得不像,跟你姥姥也不像,你说,会不会是抱错了……” 四舅母的话,顿时推翻了元妮的猜想。 有些事,还得外人看得更清楚。 元妮一回到陈家,就发现她们姐妹三个,跟陈家的小子们长得一点不像。 元妮还以为是男女有别。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没那么简单。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说,二舅舅知道元妮娘不是自己亲妹妹,所以对她产生了感情? 第30章 机会 有些事,光靠着想象,肯定是想不出来真相。 再说了,就算元妮娘不是姥姥姥爷亲生的,跟她们俩又有什么关系? 陈家只是普通农户,既没有巨额财产,也没有皇位继承。 四舅母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妮啊,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见。” “我就是来看看鸡下蛋没有,啥也没听着。”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不提刚才发生的事,闭嘴回屋睡觉去了。 前段时间,一直是娘跟元妮一起出门收破烂。 现在她肩膀好了,姥姥就试探着问起来,“桂英,你现在能下地干活了吧?” 陈大舅舅,已经把元妮娘几个的户口,都给转到红旗大队来了。 以后,元妮娘就得在红旗大队挣工分,领粮食。 前一阵子她刚回来,大家伙都知道她受了伤,不参加劳动也没人说什么。 现在元妮娘伤好了,再不下地,可就说不过去了。 元妮娘犹豫一下,收破烂到底不是正经营生,可这活挣得多,真放手不干,她还有些舍不得。 “娘,你去地里吧,我手里还有货,我先自己换去,换完再说。”元妮正想着,该怎么支开娘,好去割金板,老天就给了她这个好机会。 姥姥姥爷商量了一下,最后定了下来,让元妮娘去地里干活。 元妮还不到十六岁,这个岁数的姑娘,也有不下地的,一般没人说闲话, 毕竟家家户户都有事,留个闺女照应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样,娘扛起锄头,跟着大家伙一起出门劳动,招娣和盼娣跟姥姥在家。 家里事也不少,给大花一家喂食,简直都不叫个事,最麻烦的,是要准备一大家的饭菜。 陈家媳妇们轮流做饭,不过原材料都是姥姥准备的。 眼瞅着姥姥进了厨房,元妮就把招娣叫过来,让她在门口放哨。 “看见有人过来,你就打声招呼。” 招娣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元妮插好房门,把衣箱挪开,然后拿出夹剪,开始剪金板。 剪金板完全是个力气活,元妮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剪下巴掌大的一块。 金板断面没有遮掩,露出黄澄澄的光。 元妮早有准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胶水,混杂泥沙,给断面涂了一层。 然后把有缺口的一面靠墙放。 等一切都复原以后,元妮拿出小秤,给剪下来的金板称重。 金板外边沾着泥沙,只有用坩埚溶解后,才能去除杂质,现在就是把握一下大概重量,做到心中有数。 金子很沉,她剪下来的这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竟然有足足八两多。 就算是去了杂质,最少也得剩下六两,那就是三百克。 可以打三十个戒指。 元妮估算好,不敢再耽搁,把金块包好,就推着车子出了门。 姥姥看见了,还一个劲儿叮咛,“你一个人出门,千万要小心。” 元妮答应了。 到了晚上,找机会把金块交给四舅母,又约定交货的时候给工费。 临睡前,元妮又查看了衣柜,很好,她留下来的记号都在,说明没有人动衣箱。 金戒指已经在做了,接下来就是销路问题。 这玩意最好不要在当地卖,可是,她一个村里丫头,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去外地呢? 元妮正琢磨着,就听大舅舅说,县城成立了一个家具厂,要招人。 姥爷一手木匠活很出色,大舅舅也不差,至于其他孩子,都没学这门手艺。 “他们要有手艺的木匠,爹年龄超了,我三十七,倒是没过线,不过,我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啊?”大舅舅一脸纠结,看向姥姥姥爷。 陈家的事儿,主要还是姥姥说了算,“是正式工,还是合同工?” “是正式工。” “去呀,一旦通过,你可就端上铁饭碗了。”姥姥立刻拍板。 “那就去?可县城只有宿舍,玉环跟俩小子都去不了……” “你想要工作,还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感情好事都跑你家去了?你听我的,先把工作占下来,然后再说别的。 村西头老李家,不就是一头沉么?现在老李给媳妇找了个工作,一家子都进城了,村里谁不羡慕?” 元妮认为,姥姥说得很对,农转非机会很珍贵,能有正式工待遇,那肯定得全力以赴争取。 大舅舅听了姥姥的话,黑天以后,偷摸拿了点东西去找队长,说是自己要报名。 队长一点没为难,直接就把招工的机会给了大舅舅,“人家要木匠,咱队里就你们爷俩是木匠,你不去谁去?” 就这样,大舅舅要进城了。 在他进城的前一晚,姥姥紧急召开家庭会议,指定了两个人跟大舅舅一起进城, “妮儿脑子活,还认字,跟着学工一起去,可以帮着看看通知啥的,学农,你也去吧,你哥刚去,行李啥的都没地方放,你得看着。” 元妮立刻答应下来,就在刚才,四舅母偷偷塞给她一包金戒指,一共三十二个,她正好带着这批货进城,找销路。 姥爷以前去过县城,现在大儿子又要去,他老人家百感交集,开始回忆在县城的种种。 这些话,家里人都听腻了,见姥爷又开始叨叨,就有默契的溜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队长给元妮几人开了介绍信,“这个东西得拿好,要是当天回不来,就得凭信住招待所。” 大舅舅沉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姥姥早就给做好了干粮,是两面焦黄的玉米面馍馍。 二舅舅背着行李。 元妮拎着一只大篮子,篮子下边是大舅舅的换洗衣裳,上边装了不少鸡蛋。 就这样,元妮三人,在陈家众人殷切的目光之中,坐上了发往县城的班车。 班车很旧,座椅是木质的,坐上去有些硌屁股。 就这,还差点没有座位了。 大舅舅跟二舅舅人高马大,被售票员安排到最后一排挤着坐下。 “姑娘,你就坐这吧。”售票员指了指司机旁边的机箱盖。 现在没有超载的概念,只要能坐的地方,都可以随便坐。 红旗公社进县城,光是路费就要一块钱。 “三个人,来回就得六块,要是弄不上工作,这六块就白亏了。”大舅舅一脸舍不得。 “万一弄上了呢?我听说,县城的工作,一个月最少能挣三四十,一点也不亏,早知道,我小时候就不偷懒,也跟着爹学手艺了。” 大舅舅跟二舅舅聊得热火朝天,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售货员不屑地看了一眼,嘴里嘀咕着,“又是土包子进城……” 元妮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身上,自打坐到了机箱上,她的左手就开始发烫,元妮知道,这是又遇到东西了…… 第31章 换就换 元妮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机箱盖。 机箱盖上铺着一张破旧的线毯,黑乎乎的,有些经纬线都磨破了,看样子用了不少年头。 线毯没什么花纹,做工很粗糙,一看就是附近村里人的手艺。 虽然看不出什么,可元妮的右手,实实在在发着热,这说明,线毯里边肯定有东西。 只不过,这玩意铺在机箱盖上,那就算是公家的东西了,该怎么弄到手呢? 上次遇到金板,元妮就是沉不住气,差点错失宝贝。 公家的东西没个数,只要有人说不能换,那就没有机会了。 这次,可是一定要慎重。 元妮打量着车里边的乘客,紧张地思考着。 售票员正大声跟司机聊着天。 车里的乘客,基本上全是村里人,只有极少数是公社干部。 跟这些人比起来,售票员和司机,就算是这辆车里身份最高的人了,所以两人聊起来肆无忌惮,笑的很大声。 “老张师傅,你儿媳妇是不是要生了?” “可不是吗?我家老婆子,早就把包被,小衣服和尿布准备好了,就等着抱大孙子呢。” “那感情好,到时候你得休两天假吧?” “肯定的,我明天就跟头儿说,哎呦,不好,我咋把老婆子交代的事给忘了?” “啥事啊?” “买鸡蛋,老婆子让我去大集上买一百个鸡蛋。” “你明天就要休假,只能让别的师傅给带回来了,要不,我帮你问问?” 老张师傅无奈,只能点头。 换鸡蛋这种事,每次谈的价格都不一样,鸡蛋的品质也不一样。 他就怕交代给别人办,对方不尽心。 要知道,这一百个鸡蛋,可是要做成红鸡蛋送人的。 老张师傅叹口气,可真是岁数大了,该办的事儿都记不住。 正好汽车到站,老张师傅发泄般,狠狠踩下了刹车。 由于惯性,乘客们都前仰后合,几个打盹的,还撞了脑袋。 “哎呦,我的鸡蛋。”在一片乱哄哄之中,售票员看到,坐在机箱盖上的姑娘,拿起脚边的篮子,一五一十数起鸡蛋来。 售票员眼睛一亮,赶紧让老张师傅看。 老张师傅咳嗽一声,示意售票员去谈。 售票员能说会道,很快就跟元妮搭上了话,最终,用一个鸡蛋九分钱的价格,把篮子里所有的鸡蛋,都买了下来。 “我说姑娘,篮子能不能送我?我们出门急,没带兜子,也没个地方装鸡蛋。”售票员陪着笑脸。 “这可不行,篮子下边还装着衣服呢,要是把篮子给你,我用啥装衣服。” “衣服好装,我给你找个东西,你看看,用这块线毯包,行不行?”售票员指了指机箱盖上的线毯。 元妮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行,这块线毯太旧了,咋用啊?” “哎呦,人不用,你可以拿去盖牲口棚。你看这块毯子多厚呀。” “那” “就这么说定了,换了换了。”趁着元妮犹豫,售票员赶紧敲定了买卖。 就这样,元妮用半筐鸡蛋,换回了这块线毯,还有九块钱。 大舅舅和二舅舅觉得不吃亏,就是那块线毯,看起来脏兮兮,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不知道元妮要来何用? “给大花盖鸡窝。” “那,也行。” 快到中午,班车才开到县城,司机老张师傅换到了可心的鸡蛋,还特地问了元妮下车的地方,然后,直接把车停到了家具厂门口。 倒是不用再走冤枉路了,不过,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因为这个点,厂里边的人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咱们在树底下坐一会,等下午上班了再进去。” 大槐树底下已经坐好些人,应该都是想进厂的。 看到这么多竞争对手,大舅舅有些紧张。 他的手艺是不错,可万一有人比他手艺还好呢? “说是要招五个正式工,我手艺不行,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我听小饭馆的人说,他们厂里没工作的子弟就不只五个,就算是你手艺强也没用,人家厂里能招外人吗?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能吧?要是这样的话,为啥还要给公社下招工通知啊?”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越说越闹不明白,这厂里的人到底是咋想的。 听到这里,大舅舅反而平静下来,反正来都来了,选不上也不要紧,就当进城见见世面好了。 元妮几人啃了点干粮,又花几分钱,从饭馆里端了面汤喝。 吃饱肚子,就各自找地方打盹。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上班,元妮就赶紧陪着大舅舅往厂里走。 看大门的老头,听说大舅舅是来招工的,就把他放进去了,然后拦住元妮,“厂里不要女工,闲人不让进。” 元妮只好又回了树下等候。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坐在树底下直冒汗,二舅舅倒是随遇而安,靠着行李就打起了盹。 据他说,进城咋都比下地劳动舒服,至少不用干活。 没睡多久,大舅舅就唉声叹气地回来了,“原本下午就要考试,结果来了个啥厂长,说是取消,明早跟大家伙一起考。” “考啥试?” “就是做木工活,这都难不住我,可惜没考,还要等明天。” 出门之前,三人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可真到了这时候,二舅舅又闹起了别扭,他认为住招待所太贵,完全可以找个马路牙子躺一晚。 “大哥,你跟妮儿去住店,给我一条被子就行,我找个宽松地方随便躺躺。” 元妮拽着他就走,“二舅,住招待所可以洗澡,还能看电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想见见世面啊?” 谁不想见世面啊? 二舅舅就是舍不得钱。 现在招待所不便宜,普通床位三块一晚。 趁着两个舅舅不注意,元妮掏了十二块,直接包下两个房间,这样一来,她那间房就不安排客人了,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线毯。 舅舅们就在隔壁房间,元妮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两兄弟已经开始研究电视机了。 元妮锁好了房门,这才打开线毯,认真看起来,很快,她就把毯子拆开了一条缝,里边露出一点白色透明的布料。 她仔细看了一番,赫然发现,白布料竟然是用来装化肥的袋子,这,算哪门子古玩? 第32章 缂丝 元妮皱眉,耐着性子,用右手又摸了一遍,没错,有发烫的感觉。 她用剪刀,把外层线毯小心剪开,露出了里边的白色化肥袋。 化肥袋有两层,里边竟然还有东西。 又拆开一层化肥袋,终于露出宝贝真容,是一件古代衣袍。 此刻,天色已黑,元妮拉上窗帘,然后打开灯,把衣袍拎起来细细打量。 古老的织物,在灯光下,焕发出华美光泽。 从衣领的款式来看,衣袍是宋代的,是用来外披的大氅。 整件大氅做工精美,上边的刺绣尤其好看,是闲云野鹤,栩栩如生,跟画上去的一样。 元妮认得这种工艺,这是缂丝,先用笔墨把图案画在衣袍上,然后再用丝线,沿着图案刺绣。 这样刺绣出来的图案立体,然而工序复杂,只有富贵之家才享用得起。 元妮恍然大悟,怪不得要用化肥袋子包裹,保存这件衣服的人很有经验,害怕古代衣袍风化,所以用不透气的化肥袋封了起来。 元妮想明白原委之后,不敢耽搁,赶紧把大氅又放进了化肥袋子里。 好在拆开的缺口不大,她正用针线细细缝补,房门就被敲响了,“妮啊,过来吃干粮。” 元妮意外得了宝贝,满心欢喜,“二舅,你等一下,咱们出去吃。” 她收好最后一针,把化肥袋子藏在床单下边,这才去找两位舅舅。 大舅舅跟二舅舅人手一馍,正一边啃馍,一边看电视。 现在电视可是个稀罕物,公社倒是有一台,据说只有领导才能看。 要不是住招待所,大舅舅跟二舅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识上电视。 “妮啊,你屋里有没有电视?没有就过来看,里边的小人还会动,特别有意思。”大舅舅目不转睛盯着画面。 如今堪称精神荒漠,村里小孩只会上山打鸟,下水摸鱼,城里孩子则是滚铁环,跳猴皮筋,想看一本小人书都难。 所以刚一接触电视,大舅舅跟二舅舅就被吸引住了。 这好东西,连姥爷都没有见识过,等回到村里,吹牛可有谈资了。 其实,这只是一台小黑白电视机,为了有点颜色,上边还蒙了彩色塑料。 元妮笑着坐下,跟他们看了一会,这会儿还不到七点,播放的是动画片。 七点一到,开始播新闻了,元妮趁机说,“大舅,二舅,咱们出去吃水盆吧。姥爷不是经常说,大十字有家水盆,做得特别地道。” 水盆分两种,一种羊肉水盆,一种牛肉水盆,除了牛羊肉以外,水盆里还放白萝卜,粉丝和蒜苗,吃的时候,配上烫面饼子。 吃口肉,喝口汤,再咬一口烫面饼,那真是一口香浓,给个皇帝也不换。 二舅听老爹无数次描绘过,他立刻动心,“大哥,走,先吃去。” 大舅舅有点犹豫,“不便宜吧?” 没准一碗要一块钱。 元妮笑着拉他,“舅舅,今天倒换鸡蛋赚钱了,我请客。” “你能赚几个?算了算了。” 好说歹说,三人还是一起来到大十字。 县城跟村里不一样,在村里,基本上是天一黑,家家都关门闭户。 走夜路不带手电筒,真有可能掉水沟里。 而县城里,此刻还是灯火通明。 尤其是大十字附近,是整个县城的繁华地带,除了国营餐馆,还有好几个不要命,偷偷出来摆摊的老太太。 “啧啧啧,城里就是不一样,幸亏出来了。”乍见繁华景象,二舅觉得一双眼完全不够用,屁股上再长一双就好了。 几人很快就找到了老白家水盆羊肉,果然名不虚传,还没到门口,就能闻到阵阵香气。 “那就进去?” “进去。”元妮抽出一张大团结拿在手里,今天随便吃,一碗不够吃两碗。 大舅舅二舅舅不负众望,果然一人吃了两碗,每碗配俩馍,他们把配的吃完了,又多要了一个,连碗底汤都喝光光。 “香得很,吃这一碗,够我吹到六十岁了。”大舅舅满足地抹了抹嘴巴。 二舅舅打了个饱嗝,刚要说话,就听到旁边桌上传来一阵大笑,硬是把他的话茬子打断了。 “我肯定能进家具厂,等我领了工资,我再请哥几个乐呵一下。” “不是明早考试,等考完了才看成绩定名额吗?” “家具厂的名额,早就内定好了,考试只是个过场,也就那些乡下人当真。” “我说呢,今天我到家具厂去,看见大门口全是乡下人,他们身上味道真大,呕,真土。” “哈哈哈,不提那些泥腿子,影响胃口。” 听了这番话,再联想大舅舅下午说的,元妮和二舅舅都明白了,所谓的考试,只是掩人耳目。 “真可恨。”大舅舅气地砸了一下桌子。 二舅舅赶紧拽他,“哥,别听风就是雨,咱先回去看电视吧。” 临出门前,元妮看了一下说话那几人,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穿着夹克衫,就是他说,名额早就内定好了。 回到招待所以后,元妮说要早点睡,回房换了衣服,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男式服装,又戴上一顶前进帽压住头发,就从后窗户跳了出去。 刚才在大十字,她看见了一家国营委托店。 委托店,实际上就是这年月的当铺。 元妮准备了五个金戒指,准备去委托店碰碰运气。 她刚跑到地方,就看到委托店的师傅上门板,元妮急忙喊,“等等,我有东西要卖。”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从眼睛上方看了一眼元妮,“啥东西?” “金戒指。” 老师傅立刻取门板,“那就进来吧。” 黄金是特殊物资,需要从民间收购一定数量。 上级每年都会给他们任务,而距离今年完成任务的数量,还差得远着呢。 老师傅不辞辛苦,把装上去的门板又卸下来,客气地让元妮进店说话,“多大的戒指?” “咋收啊?” “看成色,称重,要是成色好,一克二十五。” 这跟元妮掌握的黄金回收价差不多,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还登记不?” “不登记。” 黄金买卖本就敏感,要是登记的话,那一克也收不上来。 元妮把剩下几个戒指都取了出来,“这几个一起卖。” 老师傅乐了,“还有么?” 第33章 不公平 “卖的多,给的价高不?” “不高,还是一克二十五。” “那就先卖五个。” 老师傅把戥子,放大镜都拿了出来,“先看看成色。” 金戒指是刚打好的,黄橙橙,金灿灿。 老师傅拿在手里掂了掂,“好成色。” 接下来称重,五个戒指五十一克,一共一千二百七十五。 老师傅收起金戒指,痛痛快快数了钱给元妮,“还有的话,只管拿过来。” 元妮心里乐开了花,她本以为,这个年头黄金买卖查得很严,没想到,竟然不用登记就能换。 老师傅看出元妮的想法,就笑着说道,“这有啥好查的,没人报警丢东西,我们就不登记。” 元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人报警丢东西,说明拿过来卖的,都是自家的宝贝,有啥可登记的? 就这样,五个金戒指顺利出手。 元妮计划明天再卖一些,总之,探探路数再说。 在回去的路上,元妮找了个厕所,把衣服换了,然后大大方方进了招待所。 考虑到大舅舅心情不好,元妮从他们房间门口过,还特意停下脚步听了听。 结果,除了电视节目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大舅舅这种心态,还真是让人放心,元妮不再担心,打了个哈切,就回屋睡觉了。 “本来说看一晚电视,不知啥时就睡着了。”第二天吃早饭时,大舅舅颇为遗憾的说道。 “睡着就睡着,没准还得住一晚,今晚再看。” “不行,不能再住了,这都是拿钱买洋货。”两个舅舅一起摇头。 他们赶到家具厂的时候,正是上班的点。 大舅舅让元妮先回去,“等我考完,就回去找你们。” 二舅舅惦记着看电视,立刻就答应了。 元妮装着剩下的金戒指,跟二舅舅说了一声,她要办事,就直接去了县里最大的银行。 柜台一听她要卖金戒指,态度很热情,直接把她领到办公室,等着师傅过来验成色。 有了昨晚的经验,这次元妮兑换了十个戒指。 她的黄金成色好,银行也是按照二十五块兑换的。 元妮赚了两千五百块。 加上昨晚换的,她身上已经有三千多块了,完全可以办点大事。 元妮最想弄的,就是省时省力的交通工具,她实在是推不动架子车了。 买拖拉机的话,钱还不够,而且这玩意太扎眼,要是真的开一辆回去,别人都会怀疑钱的来路。 总之,现在特殊时期,还是低调一点保命。 元妮走着想着,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能买新拖拉机,她可以买个小发动机,自己改装一辆四轮车。 心动不如行动,元妮立刻打听县城的废品收购站在哪里。 顺利的找过去之后,收购站的师傅笑着说道,“这玩意不归我们管,也没人拿来卖,你应该去农机站问问。” 忙活了一上午,最后,元妮用了五十块钱,从农机站买了一个报废的小发动机,是从铁牛55上卸下来的。 这种发动机耐力好,噪音小,非常适合往四轮车上安装。 “当时是整机报废的,拖拉机问题不大,修修应该能用。”农机站师傅说的很客观。 元妮自己就会捣鼓发动机,生活在末世的人,谁没两样傍身的技能呢? 发动机不轻,花了几毛钱,让人给送到了招待所。 出乎元妮的预料,二舅舅竟然还在看电视,“三块钱呢,怎么都得把这钱看回来。” 元妮想,等挣钱了,得给二舅舅买个电视。 “妮啊,这铁疙瘩是你收来的吗?”二舅舅突然看见了发动机。 元妮随口就答应了,“回来的路上,顺手收的。” 要是被二舅舅知道,她花了五十块买这东西,一准得说她败家。 得知旧发动机可以用来改造四轮车之后,二舅舅又来了兴趣。 甥舅二人正在琢磨,大舅舅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没考上,人人都说,家具厂的名额早就内定了。” “啊?这不是耍我们吗?要是不要人,那就早说,害我们浪费这么多钱?”二舅舅眼睛瞪得溜圆。 元妮想了想,“大舅,早上你们考试,有没有出成绩?” “有啊,我考了八十分呢。” 大舅舅叹口气,这才说起考试的经过。 现场一共到了三十多个想招工的人,厂里一开始派出来个技术员,给所有人都发了木料,现场考核。 大舅舅手艺没的说,成品交上去,还得到了技术员的表扬,说是能打一百分。 “那为什么没要你?” “说是我岁数大了。”大舅舅眨巴着眼睛,看样子想哭。 “可公社通知的时候,就说四十岁以下的都行,你年龄没超啊?” “大舅你别急,我到厂里问问去。” 大舅舅一听顿时来了勇气,既然觉得不公平,刚才就该问,反正他们都是农民,就算是家具厂的人想收拾他们,也没地方下手啊。 就这样,元妮带着大舅二舅,再次来到家具厂门口。 她要的就是个公平,不招工就不要通知下边人,凭啥要把人骗来? 要知道,农民进城不容易,车费,伙食费,还有住店,这些都得要钱。 元妮早就想好了,要是厂里不给个说法,她就往县上告,凭啥欺负农民? 为了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元妮提前买了一包烟,然后让二舅去探消息。 中午时分,正式工都下班了,看门老头十分放松,“这次招工,就是走过场哩,厂里连自己的子弟待业青年都安排不完,哪有指标给外人? 但是县上要求家具厂配合,厂里只能假装配合,这不是专门给你们安排了一场考试么?考不过去,自然就没法子录取了。” “可我大哥考的不差,他手艺好。” “认命吧,人家不要你,你能有啥办法?” 元妮躲在二舅身后听得认真,就在这时候,突然有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到了工厂门口。 看门老头立刻正襟危坐,不搭理二舅舅了。 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又矮又胖,另一个高大挺拔,玉树临风。 元妮一看就乐了,“顾同志?” 顾超也笑了,“元妮同志,真巧,你来县城办事?” 第34章 靠山真硬 元妮一五一十,把大舅舅接到通知,来县城招工的经过说了一遍,“我大舅考得不错,年龄也没超,不知道为啥,就把他给刷下来了?” 顾超皱眉,“这次家具厂招工,需要的是有手艺的老师傅,所以才放宽了年龄,根据你说的情况,你大舅应该能通过考核…… 这样吧,把你大舅舅叫上,跟我一起进厂看看去。” 跟顾遥一起下车的矮胖子,脸都白了,“顾厂长,你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 “我打算重新组织一次考试,就是现在,你想办法,去通知那些被淘汰的同志们,让他们尽快赶过来。”顾超表情变得严厉起来。 “有些人已经回乡下去了” “那就去报名地找。” 矮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小跑着找人去了。 大舅舅和二舅舅是见过顾超的,听话听音,两人已经听出来了,顾干部多半是荣升,目前就管着家具厂。 “你们说对了,我刚调到家具厂负责工作。”顾超把元妮跟舅舅们往厂里让。 看门老头没想到,没权没势的乡下人,后台竟然这么硬。 既然如此,他就不敢白拿二舅舅给的香烟了,直接把香烟又给塞了回去。 顾超一边往里走,一边给介绍家具厂的情况。 这个厂子,是在原有红星家具厂的基础上进行扩建的,全盘接受了老红星的人手和设备。 考虑到红星厂技术力量不足,这才面对社会进行招聘,目的是引进一些有真本事的木匠师傅,为工厂注入活力。 “怪不得招工年龄放宽到了四十岁,原来是要老师傅。”元妮恍然大悟。 “可老厂子的人不那么想,他们更希望把工作机会留给子弟。”顾超皱眉。 “怪不得……”这下子,就连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听明白了。 被顾超打发走的矮胖子,是家具厂的副厂长,他很快就把人都带了回来,包括那五名已经通过考核的原红星厂子弟。 大中午的进了厂,所有人都一脸懵。 顾超宣布,原有成绩作废,由他亲自负责,现场再考一次。 一听顾超这么说,现场顿时炸了锅。 “为啥原来的成绩作废?我都已经通过考试,是厂里的人了,我不想考。”昨晚在老白家水盆出现过的夹克衫,果然就是通过考试的五人之一,听到名额作废后,他的反应最为激烈。 “不考?就算你自动放弃招工机会。如果你成绩是真的,再考一次又何妨?”顾超淡淡的说道。 旁边好几个干部想说话,都被顾超瞪回去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明明定好了要招老师傅,这伙人阳奉阴违,私改成绩,硬是把厂里的子弟给顶了上来,这不公平,更不符合他顾超做人的原则。 技术员已经把木料送上来了。 大舅舅胸有成竹,拿起工具就干了起来。 很快,考试结果就出来了。 木匠活好不好,一看就知道,最差的,就是之前招录的五个子弟。 顾超直接把这五个人刷下去,换上成绩好的,“把这几位的作品摆在厂门口,再贴一张通知,谁要是不服气,可以现场打擂台。” 大舅舅是第一名,听顾超这么说,他只觉热血沸腾,直接叫了一声好,然后就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厂里那些干部一看,好嘛,来了一个愣头青。 就这样,大舅舅终于被招录进了家具厂,光是手续就办了一下午。 厂里给他分了宿舍,大舅舅打算把行李搬过去住,“你们帮我给淑芬和娘带句话,我就在厂里干着了,等发了工资我就回去。” 淑芬就是大舅母的名字。 至于俩皮小子,大舅舅觉得,有妻子在,应该能管的住。 元妮和二舅舅点头,表示记住了。 虽然招工有点波折,不过最后还是成了,可谓是好事多磨。 “大哥,你这事能成,得感谢顾厂长,我们买点东西感谢一下人家吧?”二舅舅突然开窍。 元妮立刻想起,之前用过顾超的工业券,她早就把工业券淘换到手了,正好还给顾超。 几人商量着,买了罐头和麦乳精,然后又找看门老头打听顾超的住处。 这次看门老头没要好处,直接就给他们说了,“顾厂长刚调过来,他也住单身宿舍。” 大舅舅乐了,刚好趁着搬行李的机会送礼。 家具厂的单身宿舍,是两排平房,第一排主要给干部住,一人一间,顾超就住第一间。 三人赶过去的时候,顾超正在洗脸,估计匆忙擦一把,就来给他们开门了,“是你们?请进。” 元妮站在最前边,能清楚看到,一滴水顺着顾超修长有力的脖颈往下走。 顾超屋里摆着沙发,沙发后边拉了一道帘子,估计放着床。 顾超让他们往沙发上坐。 第一次坐这软绵绵的东西,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吓一跳,差点原地弹起来。 顾超就问起大舅舅办手续的情况,末了说道,“你好好工作,要是出了成绩,工资还能往上调。” 大舅舅激动得满脸通红,“顾厂长,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工作,对了,这些东西,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二舅舅赶紧把网兜放在茶几上。 顾超看了一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工作是你凭本事得来的,我不能收礼品。” 元妮笑了笑,“你还给我垫过工业票呢,这不算礼品,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然而不管他们咋说,顾超就是不肯收东西,只留下元妮还的工业票,就把他们赶走了。 “这……这咋办呀?”二舅舅看了一下网兜子,有些发愁。 “他不要就算了,等下次进城,给他带点家里做的豆包。” “对对,妮儿说得对,走人情也不在乎这一时。” 东西没送出去,天也晚了,二舅舅说,让元妮把招待所的房间退了,“我跟大哥凑合一晚,你回去住,明早咱俩一起去坐车。” 元妮手里,还有十五个金戒指没卖出去,得趁着最后一晚出手。 她惦记着这事,就点了头,“那行,我先回招待所。” 前两次兑换金戒指,都特别顺利,元妮也没想到,今晚会出纰漏…… 第35章 巧遇 之前元妮去过委托行,在那里顺利卖掉五个金戒指。 见天色已晚,元妮就又去了委托行。 店里的老师傅人不错,而且他也说过了,让元妮只管拿东西过来。 没想到,运气不好,老师傅不在,只有一个三十多岁一脸痘痘的男人坐柜台。 元妮犹豫一下,“请问,昨天那个老师傅在不?” “老陈啊,他休息,我们这是国营委托行,你要卖啥?给我也一样。”痘痘男看到元妮手里没拿东西,就猜到她要卖首饰。 元妮拿出一个金戒指,“你先给估个价。” 痘痘男眼睛一亮,“我看成色怎么样。” 他一边折腾,一边问元妮,“这是你的金戒指啊?你看着岁数也不大,咋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元妮沉默不语。 她算是看出来了,之前,老陈师傅是守规矩的,只看货,不问顾客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痘痘男看元妮打扮土气,原本以为能问点啥出来,没想到,元妮什么也不说,他沉下脸,“成色不好,十五元一克。” 元妮一挑眉,之前,老陈师傅跟银行,给估的价格都是二十五,说明她手里的金子值这个钱。 痘痘男明显就是胡扯,欺负人。 “你把戒指给我,我不卖了。” “你这小丫头,不卖戒指,你跑来委托行干什么呀?你是不是嫌弃价格太低?我告诉你,国营店就是这价格,利润要往上边交。 你想卖高价,得去前边光明巷,我告诉你,你去找一个叫大头的,他正在收购黄金……”痘痘男瞪着眼睛说瞎话,还试图说服元妮。 “还给我。” 痘痘男把金戒指拍了回来,“没见过世面,我倒要看看,你能卖多少钱。” 元妮检查了一下金戒指,见完好无损,转身就走。 虽说都是国营商店的员工,可人跟人还是不一样。 痘痘男明显把她当成棒槌在欺负。 对于元妮来说,金子来得容易,白送人都行,就是不让痘痘男占便宜。 离开了委托行,元妮就想回招待所,明早还可以去银行碰碰运气,实在卖不掉也没关系。 反正她也不缺钱。 至于光明巷,根本不在元妮考虑的范围之内。 这两天住招待所,她听服务员说过,光明巷就是县城的黑市所在地。 金板是她捡的,万一有人追究,大不了原物退回。 可在黑市上倒卖金首饰,那就是另一种性质。 而且,黄金一出现,还容易引起有心人的觊觎。 元妮只想太太平平发财,不想冒险。 她正一边想,一边走路呢,突然看到顾超,他推着一辆自行车,进了前边的小巷子。 而那个小巷子口的路牌,上边竟然写着光明巷。 光明巷是黑市呀,顾超一个大厂长,好端端去黑市干什么? 元妮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就看到顾超又推着车子转了回来。 他直奔元妮而来,“我看着就像你,果然是你。” 元妮也笑了,“还以为你没看见我。” “天已经黑了,你要去哪里?”顾超四处看看,没看着元妮那两人高马大的舅舅。 “二舅也住厂里了,我回招待所去。” “急着回去?” “不急。” “那你给我帮个忙,我要买老家具,你帮我掌个眼。” 家具? 元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肯定是大舅舅会木工活,所以顾超就认为,她也是这方面的行家。 “什么年份的家具?” “说是明朝紫檀木。” “行,这个我会看。” 要是现在的木头,她不会看,她只会看古董。 顾超很高兴,推着自行车在前边带路,很快就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里别有洞天,曲曲折折,还有很多岔道。 在路边,时不时就有人站着,身边放个篮子。 篮子里有鸡蛋,有粮食,大部分用布蒙着,看不清真面目。 很快,顾超就停到了一个没有名牌的大门口,“待会进去,你帮我看看东西真假, 看好了以后,悄悄跟我说,或者是暗示一下,就说大小不合适之类。” 他是请元妮来掌眼的,可不想给她招祸。 元妮抿嘴一笑,“我明白了。” 顾超敲门,很快就有一个大光头来开门,“来了哈?这个是……” “是我妹妹。” 大光头很警惕,问清楚元妮的身份后,还探头探脑朝外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这才让他们进来。 “家具早就准备好了,是正经的万历柜,这两天来打听的人可多了,我一直给你留着。”关上门以后,大光头就开始献殷勤。 “大头,你带路,我先看看东西。” 听顾超对大光头的称呼,元妮猛地意识到,这人就是委托行痘痘男提过的那位。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样子,痘痘男是跟大头勾搭上了。 只要有人卖黄金,痘痘男就故意开出低价,然后把人支到黑市上去。 有了委托行开出的价格,大头再加一两块钱,就能顺利收到黄金。 然后进行倒卖。 手里有了货,哪怕是卖给委托行,大头跟痘痘男也能赚到钱…… 她瞎想的功夫,大光头已经把他们领进了屋,拉开电灯,就能看见靠墙摆着一排家具。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个大柜子,这个柜子很高,足足有一米八多,几乎要顶到房顶。 元妮认得款式,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历柜。 “你们看,这个柜子可是上好的紫檀木,你们闻一闻,屋里是不是有股子香味?这就是檀木的味道。这木头可金贵了,就是做一把小折扇,也得五六块钱。 先不说它是个老玩意,光是这么些檀木,那就值老鼻子钱了。”大光头口若悬河,指着柜子就夸了起来。 “能摸一摸吗?” “可以,随便摸,这是家具,又不是字画啥的,结实着呢。” 得了大光头的准许,元妮就走过去,细细摩挲起来。 看家具的人,很少有不上手的。 大光头胸有成竹,让顾超也去摸摸看,“你凑近闻闻,木头可香了。” 就这么会功夫,元妮已经鉴定完毕,她扭头说道,…… 第36章 意外 “大哥,这家具是不错,不过,我记得咱家的房顶挺矮,柜子能放进去吗?”元妮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 两人之前早就约好,如果万历柜有问题,元妮不用直接说,随便找借口。 顾超就明白了,他佯装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哎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咱家太矮,这柜子一准放不进去。” 大光头吃惊,第一次见顾超,他就觉得对方家境不差,所以才让人仿制了万历柜。 为什么要仿制这种柜子呢? 在明式衣柜中,万历柜是最高大,也最实用的柜子。 从大光头的角度来说,要仿一回,最好是仿个大的,这样赚的也多。 可他没想到,穿着体面的顾超,家里房子竟然很矮。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看走了眼,顾超只是驴粪蛋蛋表面光。 “咳咳,这柜子看着高,实际上不到两米,你家肯定能放进去。” 大光头心里有数,这买卖多半是不成了,不论真假,人家不可能买个放不进去的家具。 “大叔,你不知道,我家房梁矮,真放不进去,要我说的话,大哥,你别买什么大桌子大柜子,就买这种小圆凳。” 这么一会功夫,元妮把一排家具都摸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只有两个小圆凳是真的,所以,她暗示顾超,要买,就买圆凳。 顾超听懂了,“这圆凳什么价钱?” 大光头很郁闷,不要大柜子,就要小凳子? “一个十块。” 圆凳不是大头做的,有人拿去委托行卖,说是好东西。 就被痘痘男给忽悠到他这里了。 大光头用五块钱买下来,坐等升值,没想到,一直没有人要,所以他没敢要高价。 “两个十五元。” “行吧,这么个小东西你还讲价?”大光头苦笑了一下。 顾超掏钱,拿起凳子就走。 “我说,你帮我宣传一下万历柜,这柜子真的好。”大光头追在他们身后,叮嘱道。 “行,我帮你问。” 离开了光明巷,顾超才问元妮,“那柜子是假的?” “是假的。” “幸亏遇到你了,要不然,我就得花钱买个假货,”顾超看看手表,“咱们吃点东西,再回招待所吧?” 元妮摇头谢绝,“你给自己买家具?” “不是,亲戚要,他家老房子,说是摆点老家具般配,幸亏请你帮着掌眼, 要不然,我买个假货给亲戚,都没法子交代。你帮了这么大忙,明天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用,你帮我舅舅伸张正义,我还没谢你呢。” 两人边走边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竟然看起来意外和谐。 把元妮送到了招待所,顾超停住脚,看着她往里走,“等你进去了,我就走。” 元妮答应一声,结果被招待所服务员看见了,她眼睛瞪得老大,“那是你对象?他在城里有工作吧?” 元妮已经在招待所住好几天了,算下来花销不小,几个招待所服务员还悄悄议论过她。 元妮有钱,再结合两个舅舅的表现,服务员都认为,她应该是村里的万元户。 村里姑娘,再有钱,也处于婚嫁鄙视链的低端。 而顾超,不仅外表俊朗,穿着打扮也不差,一看就是城里青年,他咋找了个元妮这样的? 元妮只淡淡嗯了一声,就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二舅舅就赶到招待所,帮着元妮拿发动机,“大哥今天就正式上班了,他让咱们自己回。” 元妮答应了一声,没把所有的金戒指都换出去,多少有点遗憾。 等他们赶到车站以后,卖票的说两小时后才发车。 元妮心思立刻又活络起来,“二舅,你等我一会,我还有点事没办。” 二舅点头,“那你看着点时间,可别耽误了坐车。” 元妮去了银行,把剩下的金戒指一口气兑换出去,这才带着一挎包钱回去坐车。 二舅舅在地摊上租了一本小人书,正美滋滋看着。 前些年不兴读书,不过姥姥姥爷觉得,不能让孩子们当睁眼瞎。 有了姥姥姥爷支持,家里的几个舅舅都识字。 又等了一会,车站的大喇叭响了起来,终于要发车了。 回程的时候,二舅舅格外的精神,虽然只在城里呆了几天,可这几天的稀罕经历,足够他吹嘘好几年的。 “向阳大队到了,有没有在向阳大队下车的?”售票员喊叫着,生怕有人坐过站。 “咱们是下一站。”元妮冲着二舅舅笑笑,就朝窗外看去,这一看,她顿时怒不可遏。 只见元老大和元老二,一人拽着娘的一只胳膊,正用力把她往村里拖呢。 娘披头散发,拼命挣扎,可惜力气太小,眼看着就要被他们拖走了。 要是真的进了村,那可就完了。 “乘客同志们,人贩子打劫了,大家快救人啊。”元妮反应很快,眼瞅着司机就要开车,她急忙喊了一嗓子。 “在哪呢?” “我看见了,两男的正在拖一个女同志。” 二舅舅一看,眼睛都红了,他顺手抄起棍子,第一个冲下车,打坏人去了。 现在的人,正义感还是挺强的,其他乘客,在司机的带领下,也义愤填膺下了车,加入打坏人的行列之中。 元老大和元老二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闷头一棍,两个人直接软倒在地。 二舅舅怒哄着,用力踹元老大,“你敢抢我妹子?看我不打死你。” 其他乘客跟着乱揍,“打人贩子,打死他们……” 元老大跟元老二都来不及喊,就被人打掉了牙齿。 原因无他,现在最招人恨的,就是人贩子。 元妮给两兄弟扣了这顶大帽子,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儿。 元妮冲过去扶起娘,“你没事吧?” 娘浑身都在发抖,“我没事,幸亏你们来了……” “没事了,我先扶你坐会儿。”元妮把娘搀扶到路边,帮她顺气。 元老大哭嚎着冲出人群,“我不是人贩子,那是我婆姨……” 元妮皱眉,一脚把他踹了回去,“大家伙看好了,别让人贩子跑了。” 现在是法制社会,打人犯法,不过,大家打的不是人,而是人贩子。 瞧着娘没那么紧张了,元妮才问,“娘,他们咋抓的你?” 虽说是大舅舅二舅舅不在家,可陈家还是有不少男丁,从数量上来说,依旧能轻易碾压元家人。 这也是元家人一直没有上门捣乱的重要原因,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元妮娘露出了仇恨的目光,“别提了,是你五舅母骗我……” 第37章 损人利己 “五舅母?你是说田小芳?”元妮猛然想起了这个人。 要说田小芳,心眼那叫一个多,而且她还特别爱占便宜。 问题关键是,田小芳为啥要干这样的事? 娘抽抽搭搭正要说,就听见人群里一声喊,“晕过去了。” 元妮赶紧挤进人堆,只见元老大和元老二满脸血糊糊,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过,两人都还有气。 司机把扳手悄悄藏到身后,“我说同志们,咱们是见义勇为,不过,也不能耽误了大家办正事。” 乘客们点头,就是这个理儿,眼看着被拐的妇女已经解救出来,那大家该赶路,还是继续赶路吧。 元妮搀扶着娘,也跟着上了车。 二舅舅冲着元老大,狠狠唾了一口,捡起棍子,也上了车。 至于元老大跟元老二,就让他们继续躺着去吧。 看到元妮娘上车,售票员就喊,“这位女同志,你坐我这儿吧。” “大姐,坐我这。” “大姐,你是咋被人贩子盯上的?” 被大家一问,元妮娘又觉得委屈,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淌。 售票员一看不对,“大家伙先别问了,让这位女同志安静坐会。” “哎,我就说一句话,同志,要是你需要人作证,去西王庄找我,我叫周八一。” “我也可以作证……” 向阳大队跟红旗大队,本来就隔得不远,一路上闹闹哄哄没说几句,车子已经开到了。 元妮娘下车以后,满怀感激的冲着乘客们和司机挥挥手,这才对元妮说,“大家伙可真好。” “可不是?多亏大家帮忙,对了,娘,你刚才说,是因为五舅母,你才被元老大抓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元妮擦把汗,她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事呢。 元妮娘一拍大腿,“田小芳就是个搅屎棍……” 田小芳刚嫁过来的时候,还算是老实,被姥姥整治了几次,就开始跟妯娌们排班做饭。 可是,等元妮跟大舅舅出了门,田小芳就不老实了。 “她总是跟我念叨,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该跟元满仓离婚, 我以为,她不了解元满仓是个啥样的人,所以才会替他说好话, 没想到,解释了好几次,她还是固执己见,非得让我跟元满仓复婚。”元妮娘叹口气。 “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她凭什么管你?”二舅舅很气愤,直接吼了一声。 “娘,后来呢?” “今天上午,我正在地里干活,田小芳突然跑过来,她跟我说,盼娣掉井里了,让我赶紧回家看看。 我这个心慌得呦,就赶紧往家跑,结果,快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就遇到了元满仓。 他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还扇自己耳光,说是过去都做错了,想让我回元家,跟他复婚。 我还惦记着盼娣,结果元满仓说,盼娣根本没事,那些话,都是田小芳编出来骗我的。” 元妮娘被截住之后,死活没松口,元满仓看形势不对,拖起她就走。 眼看着就要双抢了,青壮年都在地里忙活,小孩要上山打猪草,村里没有几个人,元妮娘就这样硬生生被拖走了。 等到了小树林,元满屯也跳了出来,两兄弟架着元妮娘就往向阳大队走。 “幸亏遇上你们了,要是我被截到向阳大队,进了老元家的门,那可就说不清楚了。”元妮娘松了口气。 “这事儿没完,走,咱回家告诉姥姥去,让她收拾田小芳。” 三人回家的时候,姥姥正在做饭,看见元妮和二舅舅,就赶紧迎了出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学农,你大哥呢?招上工人了吗?” “招上了,他现在是家具厂的正式职工,说是领了工资就回来看你。” “那就好,你爹知道一定高兴,对了,咋耽搁这么多天啊?” “等会再跟你细细说,反正都顺着呢,你先看一下桂英,她差点被姓元的劫走。”二舅舅急忙说道。 姥姥仔细看了一眼闺女,这才发现,元妮娘衣服被撕破好几处,头发凌乱,脸也是肿的,“闺女啊,这是咋的了?咋会弄成这样?” 元妮娘哭着,把刚才的经历又说了一遍,“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田小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她为啥要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姥姥气坏了。 “估计是嫌弃我娘占地方,想把她赶回向阳大队,这样一来,田小芳和我五舅舅,就可以占我娘的新房子了。”元妮淡淡的说道。 “对啊,我说她为啥要多管闲事,原来是为了房子。老五知道不?我现在就找老五去。”二舅舅说着,撸起袖子就准备走。 元妮拦住他,“二舅舅,说理不急在这一时,马上就要到饭点,再等等。”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赵富花的笑声,“我早说,孩子都那么大了?离婚是造孽。 桂英非说元满仓打她,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说说,天底下的老爷们,哪有不打人的?忍一忍不就好了? 现在可好,回娘家折腾一场,这不又回去了?” “可不是吗?今天早上,元满仓过来求三姐,她一下子就答应了,我估计啊,她已经跟着元满仓回家过日子去了。”田小芳也笑得很开心。 元妮娘在院子里听到,气得咬碎了牙齿,原来一切都是田小芳在捣鬼。 姥姥拍了拍元妮娘的手,让她冷静。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田小芳笑着走进来,她猛地对上元妮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你倒是进去啊?”赵富花推了一把,从田小芳身后挤了进来,“咦?桂英,你咋没跟元满仓回家去啊?” “田小芳,我撕烂你的嘴。”元妮娘差点被绑,还被田小芳泼了一身脏水,她再也不想忍了,直接冲上去,揪住田小芳就打。 赵富花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她刚穿了件新褂子,可不能粘上灰。 元妮跑过去拉偏架,害的田小芳挨了好几下。 “三姐,元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打得热闹,突然有人冲上来拽元妮,陈家的男人们,终于回来了…… 第38章 发动机呢 元妮死死抱着田小芳,直接导致田小芳挨了好几下,脸都被打肿了。 可是陈学文一回来,就去拽元妮,田小芳趁机胡乱踢打,一下子踢中了元妮娘的肚子,后者哎呦一声,疼得弯下腰去 “你怎么拉偏架?”二舅舅原本在一旁抱臂看着,一看元妮娘吃亏,他立刻像炮弹一样冲上去,抓住陈学文,把他抵在墙角。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动手?”姥爷被惊呆了。 “不知道啊,爹,拦不拦?”四舅舅一贯的谨慎。 “拦,别让他们打了。” 四舅舅和四舅母一起出手,总算是把田小芳跟陈学文拉到了一旁。 “桂英啊,这咋回事?”姥爷先问闺女。 “我来说……”不等元妮娘说话,姥姥就沉着脸,把田小芳干的好事说了一遍。 “哎呦,我说小芳,这就是你不地道了,刚才你还骗我,说桂英是自愿回元家去的,你咋还骗人呢?”二舅母赵富花也站出来揭发田小芳了。 姥爷沉下脸,“田小芳,你为啥要坑害自己的大姑姐?都是一家人,你就见不得桂英好?” “爹,你别这么说,小芳就是为了三姐好,才希望她跟元满仓和好,你看看,元妮她们不能没有爹啊。”陈学文先跳出来叫屈了。 “好啊,学文,是不是你早就知道?”元妮娘气的浑身发抖,她对陈学文不错,对方竟然想害她。 “陈学文,我们姐妹三个有没有爹,用不着你关心,我告诉你,就算是有一天,我们从陈家搬出去,这间房子也不会给你的。”元妮说道。 这下子,所有人看向陈学文夫妻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做这种缺德事,原来是为了房子啊。 “元妮,你胡说啥呢?房子能由你说了算么?”陈学文被戳中了心事,声音也大了起来。 啪,啪啪…… 姥爷直接甩了陈学文一个大耳光子,可能没打够,老人家反手又是两耳光。 陈学文直接被打哭,“爹,你这是干啥呢?” “咱家没有打儿媳妇的习惯,让你媳妇屋里呆着去,我只收拾你。”姥爷说着,满院子找趁手的家伙。 陈学文差点吓跪。 作为四个儿子的爸爸,姥爷的教子之道就一条,那就是打,狠狠地打,打到儿子们明是非,懂道理为止。 想当年陈学文也没少挨揍,姥爷就想不明白了,打都打了,为啥这个儿子还是长歪了? 肯定是打得不够狠。 招娣贴心的递上一根棍子,“姥爷,这个行不?” “行。” 姥爷接过棍子就抡上了,打得陈学文嗷嗷叫,“爹,我错了。” “错在哪了?” “我不该让三姐回元家。” 姥爷继续打。 “哎呦哎呦,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打房子的主意。” 家里的其他人,都贴墙根站着。 田小芳一开始还想顶嘴,等她看到陈学文的惨样后,吓得啥也不敢说了。 姥爷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他停下手歇口气,“你媳妇错在哪了?” “她不该骗三姐。” “你媳妇今天能骗你三姐,明天就能骗我和你娘,你是家里的爷们,得好好帮她扳扳性子,可不能让她胡来了。”姥爷苦口婆心。 陈学文浑身疼,“哎,我知道了。” “行吧,你们回屋反省去。”姥爷说完,把棍子别到了腰上,准备抽袋烟,歇口气。 盼娣很有眼色,利索的帮着姥爷点烟。 田小芳哭着,把陈学文搀扶进屋了。 “桂英,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下次再不敢了。”大舅母走过来安慰元妮娘。 元妮知道,这种家庭内部矛盾,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总不能因为这事,就把田小芳赶走吧? 赵富花没心没肺,反正挨打的又不是她,她把二舅舅拉到一旁,让他讲一讲去县城的经历。 二舅舅早就想说了,“大嫂,大哥已经招进家具厂了。” 大舅母很高兴,姥爷也把耳朵支棱起来听着。 姥姥进厨房拿一把菜,一边摘着,一边听着。 二舅舅爱看小人书,也有几分说书的天赋,他从坐车说起,很快就讲到了住招待所,看电视,吃老白家羊肉水盆。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啊,穿夹克衫那小子,可不像是好人啊?” “可不是吗?那小子是原红星家具厂的子弟,就是他们一伙人,想把大哥顶下去……” 一时间,大家伙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纷纷跟着咒骂起来。 这些事情都是元妮经历过的,可再次听来,她也觉得十分有趣,难道说,二舅舅的真正天赋是说书? 眼瞅着一把菜摘完了,二舅舅终于要收尾,“回来的路上,我们就看见桂英了……” “学农,你不是说,元妮还在城里收了个旧发动机,准备改造四轮车……东西呢?”姥爷四处看看,没见着发动机啊。 “啊,坏了,我把发动机忘了。”二舅舅后悔的揪自己头发,都怪他不好,光顾着打人和生气,竟然把发动机忘在班车上了。 “我这就找去。”二舅舅说风就是雨,拔腿就要跑。 元妮一把拉住他,“二舅,你上哪去找?” 班车早就开走了,要找,只能去终点站。 二舅舅的好心情全都没了,他觉得自己真没用,连东西都拿不住。 “这事不怪你,我也没想起来,要怪,就得怪元满仓。”元妮赶紧安慰二舅舅。 “旧发动机贵吗?”二舅舅琢磨着,他得凑钱,再给元妮买一个。 “这东西应该没丢,再找找。” 元妮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当初二舅舅要扛着发动机上车,被售票员拦下来了,说是发动机太大,上车占地方。 最后还是司机师傅帮忙,把发动机给捆到车顶上了。 “司机师傅和售票员,应该都对咱们有印象,别人不知道这东西,没法子冒领,你先别急,等吃完饭,咱们去打听一下,看看该去哪里找。” 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 二舅舅这顿饭,吃得一点也不香,他三两口划拉完,就要出门去。 就在这时,院子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第39章 失而复得 “学农,出门去啊?”来的人是大队长。 二舅舅急忙点头。 “哎呦,你咋过来了?吃了没?给你端碗饭?”姥爷急忙招呼。 “吃过了,学农,你们是不是今天坐班车回来的?”大队长喘口气,继续问。 “是啊,队长叔,你问这个干什么?” “刚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是我们大队的村民,把大件落在班车上了,我想着,这两天只有你们进过城,就来问问。” 原来如此,二舅舅急忙问,“是我落下的,旧发动机,大铁坨子。” “对对对,是这玩意,班车司机说了,他们给你留着东西,明天班车反向开,回县城,你去路边上等着,他们看到你就停车卸货。” 二舅舅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真是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回头让学文写一封感谢信,寄到他们单位去。” “可以,对这种好同志,就得想办法帮他们扬名。” 姥爷陪着大队长聊起天来。 二舅舅去除了心病,心情明显好了。 姥姥招手,把他和元妮都叫到屋里,“学农,这回去县城花了多少钱?” 陈家是大家庭,每年收的工分和粮食都归家里,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余钱姥姥收着,谁有事,就拿出来给谁办事。 像是五舅舅陈学文结婚,花的就是这部分钱。 这次大舅舅进城招工,姥姥给拿了十五块。 二舅舅挠挠头,开始算账,“……住招待所的钱,吃老白家水盆的饭钱,都是元妮给掏的,这两项是大账。” 刨去这两项开支,姥姥给的十块,还剩下不少,二舅舅把钱都交了出来,“大哥留了四块钱,说是买饭票,还剩下五块六。” “行,你出去吧。” 打发走了二舅舅,姥姥就开箱子取钱,要把住宿钱和饭钱给元妮,“你陪着去就行了,不能让你垫钱。” 元妮不在乎这点钱,她不想要。 可姥姥说啥都要给,“这是规矩,规矩不能乱。” 元妮一想,也是这个理,今天大舅舅办事,她给垫了钱,下回陈学文办事,她给不给呢? “姥姥,我给你买了一条秋裤,天凉就可以穿了。”姥姥如此体贴,元妮赶紧把给老人家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给姥姥姥爷各买了一条秋裤,还有一双厚实的尼龙袜。 村里人不讲究,天热一条单裤,天冷大棉裤,就那么光着腿穿,直灌风。 姥姥又惊又喜,“哎哟,还是妮儿乖,还惦记着给姥买东西,这秋裤好,绵软还贴身。” 财不露白,等姥爷送走了大队长,姥姥才把秋裤拿出来,“老头子你试试,你不是老寒腿吗?天凉了就穿这个,一准舒服。” 姥爷爱不释手地摸着秋裤,“还是妮儿懂事儿,你看学农那个傻小子,出个门,啥都没买回来。” “他要是真买了,你还得说他乱花钱。” 总之,儿子们办啥事都是错,不如少办少错,免得挨打。 除了姥姥姥爷,元妮给别人也带了东西。 大舅舅家俩儿子,最大的已经十七岁,比元妮高一头。 二舅舅家也是俩儿子,一个跟元妮同岁,今年十六,另一个小一点。 四舅舅俩儿子,这两孩子小一点,一个七岁,还有一个五岁,正是皮猴子的年纪。 离开了堂屋,元妮把堂哥堂弟们召集到一起,然后打开了布兜子,“自己抓,一人抓一把。” “啥玩意啊?” “糖,妮儿姐买了好多糖。” 布兜子里,全是水果味糖块,什么菠萝味,桃子味,苹果味,都是些招人喜欢的香甜味道。 “天哪,能抓一把吗?”四舅妈的俩儿子,都流口水了。 “你俩手太小,让大堂哥帮你们抓。”元妮生怕小孩子吃亏了,特地让块头最大,手脚也最大的大堂哥下手。 大堂哥看了看自己的手,仔细在屁股蛋子上蹭了蹭,这才伸手,“我真抓了啊?” “你抓啊。” 大堂哥乐滋滋伸手,虽然他已经十七岁了,还是很喜欢吃糖。 他抓出一大把,差点就能有一斤。 其他几个堂兄弟看看自己的手,没在屁股蛋子上蹭过,没开过光,干脆都委托大堂哥帮他们抓吧。 元妮笑眯眯看着,当初去老元家闹事的时候,大堂哥和二堂哥也跟着去了。 就是他们,把张春玉的褥子都给尿了。 等大堂哥抓完,兜子里剩的,是给招娣和盼娣留的。 俩小丫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也有?” 以前在老元家的时候,糖果,鸡蛋,都给张春玉生的孩子,没有三姐妹的份儿。 “你姐我买的,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们的……” 元妮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哭,“把糖还给我,那是妮儿姐给我买的。” 出门一看,是二舅舅的小儿子猫蛋正在哭。 “咋的了?猫蛋?” “妮儿姐,我娘把我的糖都给拿走了,呜呜呜……” 赵富花伸手就去拧猫蛋的脸,“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糖是那么吃的吗?能当饭吗?” 元妮沉着脸,“糖块是我给猫蛋的,你有啥意见跟我说,别打猫蛋。” “啥打不打的,我就是拧两下,咋,猫蛋是我儿子,我帮他收着东西有错吗?”赵富花声音也大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最馋,快把糖块给猫蛋,别最后都进你肚子了。”姥姥听见动静,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被当众揭短,赵富花脸红了,“娘,你说啥呢。” 最终,她还是把糖果给了猫蛋。 第二天,二舅舅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去路边上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班车,把旧发动机给扛回来了。 陈家人端着饭碗,都来看稀奇,这么个铁疙瘩,咋改造四轮车啊? “放心吧,买发动机的时候,人家告诉我咋改造了。”元妮把功劳都推出去。 有了发动机,其他都好办,元妮很快就攒够了做车子的材料,把车给装出来了。 这辆车外表普通,跟街上的人力四轮车没啥区别。 就是在脚蹬子的边上,多了一个发动机,发动机连着传动装置,可以带动轱辘。 车子是两用的,没油了,还可以蹬着走。 眼看到了试车的环节,元妮发现一个严重问题,车子有了,可去哪儿加油啊? 如今这个年代,汽油可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东西。 姥爷抽着烟袋锅子,给元妮出了个主意,“咱们大队有拖拉机,那里头加的就是油。你去队长叔家里问问,看能不能匀给你一点?” 第40章 有车一族 大队长听说元妮自己装了辆车,不由得很是稀罕,“能跑吗?” “这不没油吗?” 大队长乐了,“你是来要油的?” “不白要,我拿钱买。” 队里的拖拉机是个油老虎,这玩意烧柴油。 据大队长说,每个月上边都给发油票,“票,就是给咱们大队的用量,要是超过了,就得买高价油。” 有了柴油票,一公升一毛钱,高价油,那得好几毛。 “咱们队里,都是把油票攒到一起买油。”大队长拎着元妮去参观队里的存货。 那是个半人高的大油桶,里边装满了柴油,味道很大。 如今就是这样,就算是去县里,也是用大油桶给加油。 据说,全国只有几百个像样的加油站,全部都在大城市。 “柱子,你给妮儿灌一点。”大队长很给面子,直接让拖拉机手装油。 这年头,油可是贵重东西,不管是吃的菜油,还是拖拉机用的柴油,都有用。 就拿柱子来说吧,他可是队里大热的女婿人选。 大家伙都说,要是找了这样的女婿,就不用省着点油灯了。 元妮留神,看柱子怎么装油,只见他拿出一根胶皮管子,一头怼进油桶里,另一头放嘴里使劲吸…… 由于虹吸效应,柴油很快被吸了上来,柱子这才把胶皮管子放进小盆里。 元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要是不小心,喝一口怎么办? 打了小半盆柴油,柱子就问,“够了吧?” 元妮点头,把早就准备好的钱拿出来。 可大队长说什么都不要,“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别拿钱寒碜我,走,带叔去看看你的车。” 为了低调,元妮这辆车外表毫不起眼,就是脚蹬子边上多了点东西。 大队长围着转了好几圈,不相信这玩意能自己跑,“妮啊,你开起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还别说,这辆车挺争气,灌上柴油就能发动,试验了几次,元妮就能骑着四轮车,在门口的土路上跑了。 陈家人都激动的不行,“妮儿姐,让我试试。” “我先来。” 男人天生就对带轱辘能跑的东西感兴趣。 除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堂弟,没有参与试车,其他人,包括姥爷都开了一会。 “好东西啊,没想到真能跑。”大队长啧啧称奇,冲着元妮竖起了大拇指。 “队长叔,还得请你帮着弄点柴油。” 大队长挠了挠头,“行,你先整个油桶,我给你分点,要是不够用,就只能买高价油了。” 元妮点头,趁着四轮车还有油,开去公社买了个油桶。 这下子,全大队都知道她有车了。 原本元妮收破烂,换鸡蛋,大家都觉得是小打小闹,挣不上大钱,并没有过多关注。 现在就不一样了。 单说四轮车吧,虽说是自己攒的,那也比自行车贵。 一辆自行车都得一百多块呢,四轮车得多少钱? 不过,大家伙顾不上羡慕,因为,一年中最忙最累的双抢就要开始了。 现在农业生产任务很重,先要交够了公粮,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口粮。 一亩地亩产就那么多,为了吃饱肚子,过上富裕生活,大家只能想办法多种庄稼。 收完了春小麦,就赶紧种上冬小麦,再有多余的地,就种红薯和土豆。 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地瓜干和土豆干都能救命。 一边收割,一边耕种,最热的时候,要整整忙一个月。 常年坚守在家的姥姥都下了地。 几个岁数大一点的堂哥,也被分派了活计。 招娣和盼娣带着猫蛋狗蛋,在家烧火,摘菜,承担了大部分家务。 元妮把收鸡蛋的时间缩短为半天,剩下半天时间,则帮着家里人操持。 大家起早贪黑,天不亮就起床。 起床先喝一碗油茶面,再吃锅盔,这都是顶饿的东西,要不然割麦的时候体力跟不上,极有可能晕倒在地里。 “招娣,你看着点火,我把绿豆煮上。”眼看着大家伙都出了门,元妮也准备走。 双抢辛苦的是农民,城里人生活不受影响,她今天准备去公社碰碰运气。 如果不是四轮车脚力有限,元妮还想去县城呢。 就在这个时候,四舅母突然回来了,“妮啊,我跟你说几句话。” 元妮点头,叮嘱盼娣盯着点,然后跟四舅母站到了鸡窝旁边。 大花就带着两个老婆在旁边叨虫子,有人过来,它会叫的。 “多亏你给介绍的活,我娘的病已经看好了,这是她给你的。”四舅母说着,递过来两双精美的鞋垫。 这是当地特色,以黑布做底,上边绣图案,一般都是姑娘做好,送给小伙子当信物。 元妮可没想到,自己能收到这样的礼物,“奶奶身体不好,干嘛要做这个?劳神又费力。” “你别管,这是她的一点心意,我还有事要求你,上次去住院,人家医生说,我娘的腿可以治。 不过,手术带住院,最少二百块钱,我爹又想接活了,你看,能不能帮着联系一下?”四舅母很是局促。 尝到了甜头以后,四舅母她爹终于开窍了。 元妮立刻点头,“行,我帮你问问。” 以目前的情况,金板最好是做成金首饰,再出手。 否则的话,就有可能引起公家的注意。 所以必须多加一道工序。 元妮觉得,舍小才能保大,所以她很愿意跟四舅母娘家合作。 上次进城之前,元妮就从金板上割下来几块,然后把剩下的埋进了地里,这次直接给四舅母金块就行。 两人商量好了细节,这才往前院走,当然,离开之前,还给大花一家子撒了把浮麦子,这是大家伙借着收粮弄回来的。 说话耽搁了一会功夫,元妮正在推车,就听到四舅母惊叫一声,“哎呦,老蔡,你咋把牛犊子弄过来了?” “嗨,母牛下地还带着它,也不知是天热,还是吃坏了,你看,这牛犊吐白沫子,你家妮儿出门了吗?” 老蔡是队里的饲养员,大牲口都由他照顾,他站在门口,脚下还瘫着一头小牛犊子。 “还没,正准备走呢。” “妮儿,你把牛犊子送到兽医站去看看?我只有辆自行车,带不动这小家伙,叔不让你白忙,我今天的工分都给你。” 原本这样的活计,都用队里的拖拉机,可这两天双抢,人忙,拖拉机更忙,老蔡心急,就求到元妮这儿来了。 元妮看了看车斗,刚好能放下小牛犊,“行,蔡师傅,你把它放上来吧。” 时间就是生命,元妮拉着小牛犊先走,蔡师傅随后赶上。 有了车就是方便,不到半个钟头,元妮就赶到公社兽医站,在兽医的帮助下,把小牛犊子放了下来。 “看样子像是吃坏了,你舀一瓢水来。”兽医略一检查,就让元妮帮忙。 兽医站有个大青石水槽,这是饮驴饮马用的。 元妮顺手拿起瓢,就舀了下去,在这一瞬间,她的手像是被烫了一样…… 第41章 重宝 夏日的风干燥又炎热,元妮跑了远路,额头直冒汗,然而就在手发烫的一瞬间,她骤然冷静下来,不用问,定是这水槽有问题。 自从重生之后,这是元妮发现的,体积最大的古董了。 她抑制住满心狂喜,先按照兽医的要求,舀了一瓢水,这才装作休息的样子,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大柳树下。 她摘下草帽扇着风,开始仔仔细细观察大水槽。 这水槽很大,有一丈长,半米多高,重量……如果材料是石头,那最少有几吨重。 不过……元妮借着洗手的机会,再次走到水槽边上,她轻轻敲了一下槽子,发现,这槽子竟然是金属的。 这么大,还是金属的? 这是哪个年代的饮马槽呢? 元妮紧张的思考起来,严格的说,这个饮马槽跟普通饮马槽并不太像。 它没有底座,直接墩在地上,有点像古早的洗澡盆。 而普通饮马槽,一般都有四根支柱。 看了半天,元妮硬是没有研究出来,这到底是哪朝哪代的? 又或者,这东西根本不是饮马槽,而是有别的用途? 元妮满心疑问,暗恨自己的历史知识太过薄弱。 她只知道,从手发热的程度来判断,这个饮马槽,是她迄今为止接触过最珍贵的古董。 根据她捡漏的经验,私人手中的物件比较好收,最怕的就是这种公家单位, 单位里每一件东西都是公物,轻易不会置换或者是买卖。 一个马槽子,该用什么借口弄出来呢? 就在这时,又有人进了兽医站,元妮还以为是老蔡,没想到是个眼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得很秀气,个子高而挺拔,不像是村里下地干活的汉子,都少都有些佝偻。 “杜医生,我叫耿春来,公社王主任让我来帮忙。”年轻男人开口,竟然是外地口音。 “我知道,王主任跟我说过来,你过来帮把手。”杜医生满头是汗,直接就把人叫过来干活了。 元妮听他们给小牛犊治病,牛犊子问题不大,倒是耿春来,很是耐人寻味。 “我是过来看亲戚的,结果亲戚早就搬走了,我就留下来,找点活先干着,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说得对,勤劳致富,年轻人不能闲着,再说了,你懂兽医,来我们这正好对口。” 听着耿春来跟王主任聊天,元妮就觉得这人不简单。 为啥呢? 现在的人,被户口卡得死死的,农村人除非投亲靠友,城里人除非是出差,才能拿到当地开的证明。 有了证明,才能通过排查,要不然就是盲流,被抓住了,就得遣返。 像耿春来这种,投亲不成,就直接在当地找个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元妮估计,耿春来亲戚虽然走了,可他在公社还有靠山。 杜医生显然也知道这点,对耿春来挺客气,没把他当成临时工使唤。 两人忙活了一阵,小牛犊终于缓过来,能哞哞叫了。 老蔡终于赶到,心疼地蹲在一旁,跟杜医生打听起小牛犊的情况。 耿春来笑笑站起身,给老蔡腾位置,自己走到水槽边洗手。 他显然是把元妮当成了村子里的饲养员,丝毫没掩饰,就在她面前敲打起饮马槽…… 耿春来的手法很专业,一看就是专门研究古董文玩的,他敲敲打打,眼中透出惊喜的光。 这个眼神,元妮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是见到宝贝的眼神啊。 到了这个时候,元妮可以肯定,耿春来可不是冲着兽医站的临时工待遇,而是冲着饮马槽来的。 “元妮,你忙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老蔡突然想起元妮。 “天太热,我再歇一会。” “就是,今天天气热的邪性,中暑的牲口特别多。”杜医生随口接了一句。 元妮……其实杜医生什么都不说,倒还好些。 她找借口在兽医站多坐了一会,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离开。 耿春来已经盯上饮马槽了,要命的是,这家伙还特别懂行,所以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天气太热,再加上元妮满心都是饮马槽,所以没怎么好好收东西。 然而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眼瞅着她就要出家属院了,硬是被人叫住,回收了一大堆报纸和书籍。 元妮报价,“五斤报纸换一斤鸡蛋。” “我不要报纸,我要钱。” “五斤六毛钱。” 按照这个价格,元妮把所有报纸和旧书都买下来了,一共有六十多斤。 收购站收书的价格是一斤两毛钱。 她只要把这些东西送到收购站,转手就能赚五块。 收购站当班的是老叶师傅,他就是第一次接待过元妮的师傅。 现在元妮干这行,天天往收购站跑,一来二去,就跟收购站的几个师傅混熟了。 “丫头啊,这么热的天还往外跑?挣钱也要爱护身体。”老叶师傅一遍过秤,一边跟元妮聊天。 “没事,我带着水呢,叶师傅,这根冰棍给你。”元妮在门口买了两根冰棍,自己咬一根,还有一根给了叶师傅。 “你这孩子,怎么又买东西?也好,下次我请你。” 过完秤,两人一起坐在树荫底下吃冰棍,听阵阵蝉鸣声,都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丫头,你是打算一直收废品吗?这个活是有赚头,不过,不是长远之计。”老叶师傅的闺女跟元妮一样大,已经在公社招工了。 所以,他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一下元妮。 “老叶师傅,依你看,什么是长远之计?” “招工,考学,这才是正道。” 元妮点头,这两条,的确都是光明大道,所以一有机会,姥姥姥爷就让大舅招工进城了,她叹气,“可我没路子啊……” “不瞒你说,我手上有个临时工的指标,你要不嫌弃,可以先干着,就是这活,得跟牲口打交道,不知道你……” 元妮眼睛一亮,“兽医站?” “对,你去了,当不了医生,只能打杂。” 第42章 天上掉枕头 小地方重人脉,叶师傅是当地人,亲戚朋友一大堆,自然是有人脉的。 “是兽医站的临时工,就是负责打扫卫生,整理草料啥的,累是累了一点,那也是相对的,肯定比在农村劳动轻松。 一个月十五块钱,不解决户口,一年后看能不能转正,要是能转正,那就啥都有了,你要是有兴趣,我就帮你问问。”叶师傅咬了口冰棍,神在在地说道。 这个临时工岗位,是他给闺女联系的,兽医站这几年都没招人,就是为了把小叶招进来。 没想到,小叶命好,因着去年恢复高考的缘故,今年中学也恢复了,小叶弄到一个老师的指标。 跟孩子们打交道,可比照料牲口体面多了。 现在,叶师傅想把临时工的指标转给别人。 这个岗位不上不下,城里人嫌弃,村里人够不着,叶师傅觉得元妮很上道,就想帮她牵线搭桥。 果然,元妮笑眯眯问,“总不能白麻烦人家,要钱还是要粮食?多少?” 叶师傅报出了一口价,“五十块钱,一百斤细粮。” “行,钱,我现在就给你,至于粮食,也折成钱给你,一事不烦二主,就麻烦叶师傅费心了。”元妮心头别提有多么舒畅了。 她正在为饮马槽发愁呢,就有人把她送到兽医站工作,这可真是瞌睡了天上掉馅饼。 等弄到了饮马槽之后,这个兽医站的临时工,完全可以转给堂兄弟们去做,给二舅舅也行。 毕竟,二舅舅在村里劳动一年,挣到手的工分,折合成钱,也不过一百多块,而且村里的劳动量更大。 现在一斤小麦一毛八,一百斤细粮,刚好是二十块钱,元妮数出来七十,直接交到了叶师傅手里。 “你明早过来听信。” 元妮点头。 她刚进院子,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几个小堂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妮儿,快进去,你大舅舅回来了。” 大舅刚领了工资,就调休回来了。 据他说,刚进厂的时候,几个副厂长都说,按照工龄核算工资,准备给他定一级工。 “我岁数大,工龄短,要是按照一级工算工资,我就吃大亏了。 幸亏顾厂长说,按照技术重新评定,给我定了四级工,这可是中级工,工资要多二十块钱呢。” 大舅舅也刚到家,端起茶缸,先咕咚咕咚牛饮一阵,这才开始讲述上班经历。 “哎呀,那你现在拿多少钱?”赵富花羡慕极了,要是陈学农也能进城工作多好。 “五十九块八。” “哎呦,可真不少” 大舅舅是个实在人,当着大家的面,就把工资全都掏出来了,“我留了十块钱,买饭票,来回坐车,这些都得要钱。” 这次回家,他还给孩子们买了东西,足足两斤金黄的桃酥,点心票也是厂里发的。 大舅母看到那一摞钱,有些舍不得,心里埋怨大舅舅太老实,应该给他们这个小家多留一点。 可惜,大舅舅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她这个做妻子的,只能露出贤惠的笑,虽然笑容有点僵硬。 姥姥是真心笑了,而且笑得合不拢嘴,大舅舅可是长子,是她给予期望最多的孩子,“行,那我就收下了。” 她从中抽了两块钱,准备拿去买肉,老大回来了,要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大舅舅说不着急,他跟人倒班调休,能在家呆三天,“我还可以下地割麦,娘就不用去了。” 他这么一说,姥姥差点抹眼泪,啥叫孝子?老大不就是吗? 元妮很仗义,“今天买肉来不及了,先炒鸡蛋吧。” 就当是她请大舅舅的。 元妮拿出二十个鸡蛋,炒了一大锅,姥姥跟大舅母还烙了饼,晚上就吃饼卷鸡蛋。 双抢时节,劳动量很大,导致所有人都是胃口大增,伙食搞得越好,大家吃得越多。 风卷残云吃过饭,大舅舅一抹嘴就要下地,“娘,你歇着吧。” 天天窝在车间干细活,大舅舅觉得自己都要长毛了。 田小芳捂着肚子,皱眉,陈学文赶紧蹲在她身边,一脸关切。 元妮一看他们两人的做派,就知道田小芳多半是装病。 她是看家里有了劳动力,想要逃避劳动。 元妮懒得搭理这对活宝,直接拽着姥姥进了屋。 要是去兽医站上班,还得跟姥姥姥爷打声招呼。 姥姥一听,元妮有可能去兽医站上班,欢喜地直拍大腿。 其实,收破烂挣到的钱更多,不过,那个钱不在明面上,村里人还是觉得上班更体面,还安逸,找对象都好找。 “好事情,去吧,妮儿,这可是大事,姥姥给你点钱,你拿去打点一下。”姥姥一脸笑,拉过元妮的手叮嘱。 “不用,姥姥,我已经打点好了。” “你看你这孩子,拿去,你大舅找工作,我还给了他十五块,现在少给你点。” 元妮找的工作是临时工,而且工作地点是公社,不能跟大舅舅一个标准,姥姥给了五块钱。 元妮自然是不缺钱的,不过,这五块,代表的是来自长辈的关爱,她收下了。 等元妮跟姥姥说完话,家里大人们已经走完了。 双抢时节,晚上还要干活,最少要干到十点,才能收工。 元妮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等娘回来,就跟她说了这个好消息。 “你有班上了?还收破烂不?”娘很惊讶。 “暂时先上着,要是不能转正,我还得回来收破烂。” “对对,你这个是临时工指标,哎,可惜,咋不是正式工呢?”娘唉声叹气,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元妮叫了她几声,发现没动静,这才叮嘱招娣,“我上班不骑车,车子放家里,你好好帮我看着,要是有人硬要推走,你就找姥姥。” 四轮车相当的顶事,自行车拉不上的东西,它全都能拉上。 二舅母赵富花,五舅母田小芳这都是不靠谱的主。 “姐,你放心吧,我一个人看不住,还可以叫上猫蛋狗蛋。”招娣立刻就答应了。 元妮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心想忙过了这阵,还是要让俩妹妹去上学,知识改变命运,招娣和盼娣,不能在村里耽搁一辈子。 可现在一大家子住一起,大舅舅俩儿子快娶媳妇了,都没怎么读书。 而二舅舅和四舅舅,压根就没有送娃念书的打算。 招娣和盼娣都是女孩,该怎样跟姥姥提这事呢? 第43章 看走眼了 早在昨天给钱的时候,元妮就觉得这事儿能成。 今天早晨去找叶师傅,对方很高兴地告诉她,“你今天就去报道吧。” 这就是成了? 元妮赶紧道谢。 “客气啥?你这一上班,就不能老往收购站跑了,好好工作,争取转正,到时候,你就能吃上商品粮了。”叶师傅叮嘱道。 元妮点头。 吃上商品粮,草鞋变皮鞋,可是村里人的最高梦想。 今天出门,她没骑四轮车,好在收购站跟兽医站隔得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 眼瞅着前面就是兽医站的大门,突然有人叫她,“元妮,元妮同志。” 元妮回头,是顾超,半个月没见,他似乎黑了一点,不过人更精神了。 “顾厂长?咋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吃饭没?我请你吃包子去?” “不了不了,我要去上班……” 元妮把去兽医站当临时工的事儿,尽量简单的说了一遍。 “你有工作了?这是好事啊。”顾超赶紧道喜,同时内心也有点遗憾。 其实,家具厂也有工作的机会,只不过,给女同志的指标,全是临时工。 顾超原本想着,等招正式工的时候,再告诉元妮,没想到,元妮自己找了个工作。 ……他还是太慢了啊。 “那鸡蛋呢?你去上班,还给食堂送鸡蛋吗?” “不送了,自打从县城回来,我就没去过。” 自从顾超调进家具厂,元妮就没再给食堂送过鸡蛋,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她懂。 供销社陈主任毁约,元妮就弄明白了,靠关系做买卖长久不了。 反正这事早晚要黄,她何必看人脸色? 顾超若有所思…… 元妮没注意到顾超的脸色变化,她一心惦记着饮马槽,匆匆说了几句,说是有时间再去看顾超,然后就直奔兽医站。 “你不就是昨天送牛犊子过来的姑娘吗?我说咋来个女的,原来是想看看工作环境啊?”杜医生一看见元妮,就认出她来。 元妮先看饮马槽,见东西还在,微松了口气,“不是,昨天我就是顺路。” “好好好,顺利就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杜医生摇了摇头,当他不知道呢,昨天的耿春来,再加上今天的元妮,都是关系户。 耿春来已经来了,他的职位是兽医,不用干杂活,不过,得给杜医生打下手。 这一上午,过来看病的牲口就没停点,杜医生跟耿春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倒是元妮相对轻松,打扫完了院子,铡草准备青饲料,再往里掺和豆饼,她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 耿春来一看,不由得好生羡慕…… 忙到中午,该吃饭了,杜医生把两人叫到一块,“你们刚来,我请客,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自带口粮了。” 公社有机关食堂,就是元妮按点送鸡蛋的地方。 兽医站没公社那么好的待遇,得自己做饭。 前几年都是杜医生一个人,他自己做自己吃,现在一下来了两张嘴,上边又没拨经费,他可养不起。 元妮跟耿春来一头,表示明白。 中午吃的很简单,西红柿鸡蛋汤配三合面饼子。 要是中午没有活,就可以自己找地方打个盹。 杜医生跟耿春来都是爷们,两个人就在大柳树下铺了张凉席,直接躺了上去。 元妮则在牲口棚子后边,找了个凉快地方。 夏天连风都是热的,隐隐传来耿春来跟杜医生说话的声音。 “杜医生,咱们院里的东西,都是公社财产吧?” “这还用问?连我也是公家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有人看上咱院里什么东西,找谁买啊?” 杜医生没有说话,他可能是想不明白,就这么个伺候牲口的破院子,能有啥东西让人看上? 耿春来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他扭头去看,只见杜医生已经睡着了。 这段没有结果的谈话,引起了元妮的重视,她可不是真来干杂活的,必须加快行动步伐。 然而等三人午睡起来,就直接来了一大波病号,这一忙,就直接到了下班的点儿。 元妮没达到目的,还不想走,可是杜医生已经在催促她了, “你赶紧回去,太晚了不安全,明天早上打扫卫生,你早点过来就成。” 这就是干杂活的优势,耿春来是医生,他不能走,元妮打杂的,到点就可以回家了。 对于元妮来说,耿春来在明,她在暗,不管在说,她都得守住这个优势。 再说了,无论耿春来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大晚上搬走饮马槽。 元妮这么想着,心事重重地回到红旗大队。 她还没进家门,就被一脸焦急的大舅舅给截住了,“妮儿,我问你点事。” “啥事啊?” “我回来之前,有个女的问我,是不是我给顾厂长掌眼,帮他看的家具? 我说没有,这女的就说,一定是你给掌眼看的,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你帮着顾厂长买东西,结果给买坏了?” 元妮皱眉,她只帮着顾超买过一回东西,就是两个红木圆凳。 别看这两个凳子小,那可是好木头,实打实的老物件。 花十五块钱买的,要是弄到识货人跟前,最少能卖一百五,怎么就买坏了呢? 再说了,要是真买的不满意,今早她还碰见顾超了,对方也没提呀?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嗨,我说妮儿啊,你还是年轻太莽撞了,你连木工活都没做过,咋能帮人看家具? 现在那女的找上门来了,硬说是你看走了眼,让你给赔。现在爹娘都陪着说话,先把她稳住了,让我来找你通个气。 按理说,你是帮着顾厂长看的东西,就算是看走眼了,也不该你赔,只能说顾厂长没找对人。 可要是不赔,这女的说她是顾厂长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钱好像不大好,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元妮笑了笑,“这好办,她把圆凳拿过来了吗?” “带来了,就在咱家院里放着呢。” “行,你别说话,这事交给我处理。” 第44章 是真是假 往常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院子,这会儿安静异常,不仅安静,还充满了紧张气氛。 大梨树下,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她大概二十出头,相貌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不过一身打扮很时髦,硬是给她增加了三分姿色。 “我说吕同志,不是我老太婆挑理,我孙女妮儿,并没有帮你挑家具,所以这家具出了问题,也轮不着你找妮儿麻烦。 我们之所以让你进门,主要是看在顾同志的面子上,你不要欺人太甚。”姥姥一如既往地护短。 “话不能这么说,顾超原本就是帮我家买的家具,他不懂这些个,现在买出了问题,我肯定要找掌眼的人负责啊。”吕同志坚持要找元妮。 “是元妮给你看的家具,那你找元妮去。我可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田小芳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撇清关系了。 姥爷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老五,你还是不是我们陈家人?快管管你媳妇。” 陈家一向很团结,不管大家平时有啥矛盾,遇到事了,必须一致对外。 姥爷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田小芳会跳出来坏事。 陈学文刚挨过打,闻言一打哆嗦,“小芳,咱们先回屋休息。” 田小芳自然是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看元妮的笑话,她怎么能错过? 然而她力气敌不过陈学文,硬是被拖走了。 吕同志笑了,“你们倒也不用紧张,谁干的事情,谁站出来就是。” 她话音刚落,元妮就走了进来,“就是你说家具有问题?请问问题在哪?” 吕同志上下打量元妮,见她虽然岁数小,却是长得很漂亮,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她忍不住有点酸,指了指圆凳,“这是现在才打的家具,你怎么敢说这是古董?你骗人。” 元妮皱眉,“你怎么知道这是新家具?” “用眼睛看呗,木头又不是金子,那玩意会腐烂的好不好?这两个凳子要是老玩意,会这么新?”吕同志一脸的不屑。 元妮点头,“原来如此,照你这么说,那些收购老家具的人都是傻子,花大钱收些烂玩意儿?” 吕同志脸涨红,“你别跟我斗嘴,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就赶紧赔钱。” “是你花钱买的?” “不是,那你也不能拿假货蒙人啊?” “行吧,既然你坚持说这是假货,那我把钱给你,不过,你得把圆凳留下,算是我买的。”元妮抱臂,十分大气。 陈家人听她这么说,都心疼不已,五十块钱啊,就买这么两个小凳子? 红旗大队靠着山,姥爷和大舅舅都会木匠活,想做个小凳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现在因为元妮逞能,一下子赔出去这么多钱,就买俩没用的小玩意? 现场只有姥姥姥爷还算是镇定,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不过,倒是没有像田小芳一样跳出来。 元妮娘听得直皱眉头,她刚想上前,就被大舅舅给拽住了,元妮说过,她要自己解决。 “你愿意给钱?那太好了。”吕同志眉飞色舞,冲着元妮伸出手。 五十块钱,差不多是中级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先写收据。”元妮从挎包里数出五十块,却没有给吕同志,而是递上一张纸。 “我还能赖你的不成?”吕同志提笔就写。 “那可不一定,买定离手,卖家没责任,我这个帮忙的就更没有责任了。 像你这种赖上门来的,还有什么事干不出?” “你,你不要乱说,如果凳子没问题,我才不会上门来找你。” 元妮收了收据,把钱递给吕同志,“凳子没问题,这是明代四足鼓凳,之所以看起来新,是因为保存得当,你想看木头,不能从面上看。” “那从哪里看?” 姥爷忍不住了,“当然是从里面看。” 他走上前,双手一拍凳面,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刚才还完整的圆凳,就散开变成了四条腿和一个凳子面。 明代红木家具,完全使用榫卯结构,不用一点胶,不打一根钉。 姥爷手脚利索,接住了凳子面,元妮则拿起凳子腿。 “这,你是怎么拆开的?”吕同志被惊呆了。 “这你别管,你不是要看木头吗?从这里看。”元妮指着凳子腿的榫卯部分,让吕同志看。 榫卯部分不上漆,能真实反映木料的情况。 这个凳子,是用上好黄花梨木做的,虽百年却不腐朽,只是颜色变得暗沉,特别有层次感。 看到榫卯结构的凸起部分,吕同志只觉得脑袋轰轰响,她不懂古红木家具,只是觉得凳子太新,又不相信元妮的眼光,这才上门找麻烦。 可是,从元妮指点的位置看去,木料凸显出来的色泽和层次,十分符合姨夫说过的明代家具特征。 难道,这两个凳子竟然是真的? 在这一瞬间,后悔的情绪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就不该不懂装懂,鸡蛋里挑骨头。 要知道,明代红木家具,在这个穷乡僻壤卖不上价钱,可在大城市那些识货的人眼中,可是很值钱的。 吕同志记得很清楚,姨夫曾经说过,有喜好老红木的有钱人,曾出过三百块,就为了收购一个品相好的红木凳。 什么叫品相好? 自然是像眼前这红木凳一样,完整,新崭崭的。 吕同志呆若木鸡,后悔不已。 元妮冷眼看着,“钱都拿到手了,你咋还不走啊?” “我,我,我不要钱了,你把凳子给我吧?”吕同志脸皮也是真厚,伸手就想去抢红木凳。 她反应奇快,如果红木凳是真的,一对的价格比单个更高,她只要花五十块钱,就能以小博大,赚到好几百。 “做梦呢?”元妮伸手,啪的一声,就打到了吕同志手上。 如果不是看在顾超的面子上,元妮就会找机会,自己掏钱买下这对红木圆凳了。 毕竟,这对凳子可是大头那里,唯二的真货。 陈家人瞪大了眼睛,这下子他们也看出来了,并不是元妮看走了眼,而是这姓吕的不识货。 姥爷得意洋洋,哼唱着红灯记,然后慢悠悠地把圆凳装了回去。 大舅舅则打开门,冷冰冰的对吕同志说道,“钱,你都拿到手了,快走吧。” 第45章 小秘密 舍不得走,真的舍不得走,吕同志一步三回头…… 突然,她醍醐灌顶,跑回来抱着圆凳不撒手,“这是顾超帮我姨夫买的东西,我只是帮忙带货,这不是我的东西,我没资格卖啊。” 陈家人都被她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城里人套路深,还带这样的? 姥姥嗷的一声,抓起扫帚就打了上去,“别碰,这是妮儿的东西,你敢碰就是偷。” “对对对,哪里来的洋贼?竟然跑我家院偷东西?” “打吧。”赵富花很兴奋,直接捡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 啪嗒,石头不偏不倚砸在吕同志脑门子上。 “你们,你们咋不讲理?我后悔了,我不卖了还不行吗?”吕同志捂着脑门,十分的委屈。 不就是不识货吗? 她要是识货的话,早就自己去收老物件了。 “由不得你了,就算这东西是你偷来的,我也只跟警察同志讲道理。”元妮笑着拍拍手。 “对,吕同志,你快走吧,要不然,我就要动手撵人了。”大舅舅板着脸,开始挽袖子了。 吕同志哭丧着脸,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顾超废了老鼻子劲儿,好不容易给姨夫收到了点东西,竟然被她自作聪明还回去了。 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还不得骂死她啊? 吕同志没说谎,这红木凳真不是给她的。 吕同志的小姨父,是顾超的叔叔,顾叔叔委托顾超,利用空闲时间,帮他收集明清家具。 顾超收到了,正好吕同志要回家,顾超就委托吕同志办个行李托运,顺便把凳子带回去。 所以说,这俩圆凳其实跟吕同志一点关系都没有。 吕同志垂头丧气,走得格外艰难。 她刚出去,大舅舅就哐当关上了门,“可算是走了,娘,赶紧开饭吧。” 今天晚上有肉吃,原本是愉快的一天,要不是吕同志,他们早就吃上了。 好饭不怕晚,尤其是红烧肉炖老豆腐,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很愉快。 今天的话题中心,是红木圆凳。 “可惜妮儿是个女孩,要不然,就可以跟我学木匠了,你们看看,她小时候才学了几天? 就能给人看家具了,要是一直学下去,现在肯定能当师傅了。”姥爷一脸遗憾。 元妮一愣,怪不得刚才她看圆凳的时候,姥爷一点没觉得奇怪,原来,原主小时候学过。 可惜,小孩子学的那点东西,早就随着岁月烟消云散。 然而老人家很当真,他认为元妮就是祖师爷愿意赏饭吃的那个人,有天赋。 大家都跟着点头,要不然,元妮怎么有看古家具的本事? 元妮也跟着点头,对,她的本事就是跟姥爷学的,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趁着大家高兴,元妮又抛出一个好消息,她要去兽医站上班了。 “妮儿有班上了?好事啊。” “还是妮儿有本事。” 元妮笑笑,“只是个临时工。” “只要你愿意熬着,总有一天能转正,比土里刨食强多了。”四舅母揉了一下酸痛的臂膀。 累,实在是太累了。 今晚还要下地,风卷残云吃完饭后,陈家人又呼呼啦啦走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陈学文和田小芳啥也没吃上。 陈家,其实是一个相当团结的家庭,虽说内部也有各式各样的矛盾,可一旦有事,肯定是一致对外。 这种优良的传统,今天被田小芳打破了。 陈学文一直向着田小芳,可今天的事儿,他也认为田小芳做得不对。 就算是想撇清,也不能当着外人说,要维护陈家基本的体面。 像是当初,元妮娘要回娘家,其实陈学文第一个不赞同,可他还是去接元妮娘了。这就很能说明陈家的传统。 “你就知道顾着你家,可你家人根本没想着你,你看看,老大招工,现在元妮也招工了,你还在种地,这公平吗?” 田小芳压低了声音啜泣着,哭的梨花带雨。 “大哥是木匠,家具厂的活,只有他能干得了,至于妮儿的工作,我估计是她自己找的,不能怪爹娘。” “你就给他们找借口吧,得得得,今晚你也别跟我睡了,自己找地方睡去吧。”田小芳很有心眼子。 早在出嫁之前,她娘教给她拿捏男人的手段,其中一条就是不让男人近身。 像是陈学文这样的小青年,新婚燕尔,血气方刚,不让他碰新婚妻子,那就是最狠的惩罚。 就这样,陈学文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被赶出了屋。 元妮不知道这些,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她还有惦记的东西,那就是饮马槽。 这个东西太大,而且太重,没有人帮忙,根本不可能搬出兽医站。 招娣和盼娣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元妮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醒来,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好主意,能不能做一个假的,以假乱真,把饮马槽换出来呢? 只要东西一模一样,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算是耿春来发现,他也没法子告状,只能怪自己下手太慢。 元妮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以完美避开杜医生和公社的人。 可是找谁做呢? 元妮想到了四舅母他爹。 元妮跟四舅母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对方人品靠得住,现在又需要钱。 吃过早饭,等大家伙都出门,元妮就给四舅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老地方见。 四舅母心领神会,前几天,元妮给了她一块金子,打了三十多个戒指,挣到了一百块钱,要是能再接一次买卖,就能送娘去治腿了。 四舅母先跟着大家伙一起走,很快就回来了,两人又来到鸡窝边上,就开始密谋,不对,是说事儿。 “妮儿,还打戒指啊?” “不是,这回要做个大的,饮马槽,爷爷能做吗?” “啥样的饮马槽?我爹得先看看样子。 “行,我跟你说去哪儿看……奇怪,大花为啥叫个不停?” 眼瞅着就要说出兽医站几个字,元妮突然发现不对,以前她们在鸡窝边上说话,大花和它的两个老婆总是安安静静。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个劲往她们脚边扑腾,而且脖子上的毛也炸起来了。 大花,咯咯哒,有人懂外语吗? 要是听懂了,帮我把鸡窝后边那小子赶走啊。 第46章 怀疑 元妮皱眉,鸡窝靠着墙修的,然而并没有靠紧,在二者之间,是有空隙的。 里边堆放了一些干草,用来给鸡窝保暖。 “谁在里边?快滚出来?”四舅母也意识到不对,抓起棍子在草堆里连捅带打。 “别打,我就在这睡一觉,我可啥都没干啊。” 很快,就从干草堆里爬出一个人,蓬头垢面,脸上还有稻草,竟然是陈学文。 “你咋在这儿睡觉?”四舅母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家里还藏了一个人。 “我,我跟小芳吵架了,要是被娘知道,我又要挨骂,干脆在这躲一宿。”陈学文扭扭捏捏地说道。 元妮跟四舅母对视一眼,暗叫倒霉,两人都没想到,竟然有人藏在鸡窝后边。 也不知道,刚才说的话,被陈学文听去了多少? 元妮笑了笑,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就往前院走。 四舅母慌慌的,没搭理陈学文,也跟着到了前院,“怎么办?” “没事,咱们才说了几句话,没头没尾的,这两天小心点就行,我说的饮马槽就在兽医站,你让爷爷有时间就过来,我指给他看。”元妮很镇定。 四舅母点头,“行,那我下地去了。” 幸亏刚才没说金子啥的,要不然就全完了。 临出门之前,元妮装了两块干粮,顺手在地里薅了两把小青菜,准备带去兽医站做饭。 毕竟杜医生昨天就强调过,只管一顿饭。 刚到兽医站门口,元妮就看到顾超。 “元妮同志,昨天有人假冒我的名义,找你麻烦,我要向你道歉。”顾超浓黑的眉毛皱着。 “你说的是吕同志吧?也不算麻烦,小圆凳不错,就当是我买下了。”元妮笑笑。 两个圆凳肯定能赚钱,要不是吕同志闹这么一出,她还没机会收入囊中。 顾超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元妮的意思,东西肯定是真的,搁谁手里都赚钱, “还是得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跟吕秀兰家沾着亲,我原本是想让她带东西的,没想到她自作聪明闹这一出。”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她怎么知道,是我帮你看的家具?”元妮倒是不在乎吕同志找茬,她在意的是,帮人掌眼看家具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顾超很无奈,“是大头说的……” 原来,大头想用假的万历柜哄骗顾超,结果被元妮看穿了,万历柜就砸在了手里。 虽说万历柜是假货,可做这么大的柜子,也是有成本的。 大头积极寻找下一个买主,就这么盯上了吕同志。 小县城没啥秘密,大头知道,顾超跟吕同志是远亲。 为了证明物超所值,万历柜是真的,他就把顾超和元妮拿出来说事,说是顾超也在他那里买东西,以此来证明万历柜是真的。 元妮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这样,“那吕同志到底买柜子了没有?” 顾超眼底带上一丝笑意,“买了,她把圆凳退给你,没法子跟我叔叔交差,只能花高价,买更好的东西。” 元妮笑着拍了拍胸口,得知吕秀兰花大价钱买了个假货,她就放心了。 看着元妮进了兽医站,顾超这才离开。 吕秀兰想借着顾家叔叔的关系回城,他偏不让吕秀兰称心如意。 杜医生是从大城市过来改造的,他没有成家,公社看他一手好医术,就没让他去农场,而是把他留在了兽医站,也算是人尽其才。 元妮进门的时候,杜医生刚从小屋里出来,正在水压井边上洗脸呢。 元妮看一眼饮马槽,确定东西还在,就放下蔬菜和干粮,开始打扫卫生,“杜医生,给你带了一把青菜,你煮面条吃。”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杜医生也是临时工,而且他没有地,日子过得不咋宽裕。 不过杜医生医术好,除了诊金,老乡们经常给他带点菜呀,土豆干啥的,倒是也能糊住嘴。 耿春来姗姗来迟,他不是空手来的,而是骑着三轮车,车上还带着一个木头水槽。 “你拿这个干什么?”杜医生很好奇。 临时工不应该是来挣钱的吗?为啥耿春来反其道而行之,还想贴补兽医站? “水槽太深了,要灌满太费劲,这个槽子浅一点更好用。”耿春来说着,就准备换新槽子。 “等等,你别动,旧槽子挺好,别换。”杜医生一口拒绝了。 耿春来笑容都僵在脸上,“槽子是木头打的,不要钱。” “那也不换,我用惯旧槽子了。”杜医生原本很好说话,现在却意外地倔强起来。 元妮在心里叹口气,耿春来这一手堪称败笔。 不仅没能把饮马槽置换出来,反而引起了杜医生的警惕。 想要捡漏,最怕这样的,一旦对方起了疑心,宁可放着,也不会轻易把物件给出去。 以前杜医生肯定没琢磨过饮马槽,现在就得思量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耿春来碰了壁,倒是也没有沮丧,直接把木头槽子放墙角了,“这地方也经常栓牲口,天热,就放这里吧。” 杜医生随口应了声,“行,就这么放着吧。” 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上午空闲的时候,元妮看见,杜医生就站在饮马槽边上发呆,也不知道在想啥。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杜医生把土灶让出来,“你们自己做饭。” 元妮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生火,烧汤。 耿春来挠挠头,走过去跟元妮商量,“我不会做饭,咱俩搭伙行不行?” “你不会做饭,咋搭伙?”元妮笑着拒绝了。 人家搭伙,都是一人做一天,耿春来连饭都不会做,他是想找免费保姆? 杜医生都听笑了,他走上前,拍拍耿春来的肩膀,“出门左拐,国营饭馆啥都有。” 耿春来也不脸红,“哈哈哈,也行,人是铁饭是钢,我出去吃饭。” “去吧去吧。” 等耿春来走了以后,杜医生就笑眯眯问元妮,“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十五。” “估计耿春来也差不多,这么点钱,他还能下馆子?你说,他到底是为了啥,才会来咱们这个小地方?”杜医生犯起了嘀咕。 元妮心里一咯噔,耿春来果然已经引起杜医生的怀疑了,她倒是知道原因,可她不能说啊…… 第47章 巧取豪夺 耿春来倒是不小气,他自己在国营饭馆吃得满嘴流油,还给元妮和杜医生带了肉包子回来。 元妮一直在观察耿春来的言行举止,一个外地人,投亲不成,就直接留在当地当临时工,这不符合逻辑,除非耿春来家的人死光了,他才会这么干。 古玩行有一种人,叫做铲地皮的,这些人没店面,就靠走街串巷下乡收老玩意。 这些铲地皮的,是最活跃,最底层的古玩贩子。 他们去的地方,要么穷,要么偏,反正当地人都没什么见识,有眼不识金镶玉那种。 越是在这样的地方,越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收到好东西。 元妮怀疑,耿春来就是铲地皮的,而且他还挺有眼力。 元妮是有金手指,这才确定饮马槽是个好东西。 而耿春来是凭借眼力看出来的,这就很不简单了。 元妮认真思考着对策,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耿春来上边有人。 要是上边有人发话,弄走一个饮马槽,还是很简单的事。 不管怎样,都得加快行动了…… 耿春来也谨慎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再没提饮马槽,只老老实实跟着杜医生忙活。 到了下午,四舅母爹抱着一只小羊羔子上门了。 元妮暗暗为这位爷爷点赞,知道这里是兽医站,还专门借一只羊来做伪装,真是敬业。 其实,能打金银首饰的人,本来就不笨,四舅母爹就是胆小怕事而已。 两人假装不认识,四舅母爹也只找杜医生说话,等快走的时候,他才借着给小羊羔子找水的机会,蹲在饮马槽边上观察起来。 杜医生和耿春来一点也没有怀疑。 因为,每一个来兽医站看病的老农都是这样,临走时,打些水让牲口喝个痛快,免得路上中暑。 今天下班比较早,元妮早出门,耿春来很快就追了上来,“元妮同志,你是哪个大队的啊?” “红旗大队的,怎么了?” “哈哈哈,真没想到,咱们还是同路,我住南湖大队,一起走吧。” “那可不行,万一被人看到,误会了怎么办?”元妮一本正经停下脚步,“你先走吧。” “啊,不至于吧?” 反正不管耿春来怎么说,元妮就是不跟他一起走,他只好讪讪离开了。 在回家之前,元妮拐了个弯,直接去了四舅母爹所在的村子。 老人家正在窑口,看见元妮很高兴,热情地把她往屋里让。 元妮不是来走亲戚的,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四舅母爹明白了,带着元妮走到家门口的大树底下,跟她说起了话。 “妮儿,你想做饮马槽?你知道那是啥不?” “看不出来。” “那是青铜鼎,想要仿制这个东西,工程量可不小,先不提模具,材料需要红铜,铅锭子和锡块。 光是这些东西,就够你找一阵子的了。”四舅母爹是内行人,一开口就指出复制的难度。 “那是青铜鼎?”元妮震惊了。 “是啊,是真是假我看不出来,不过,那材质,那样子,绝对不会错。”四舅母爹很肯定的说。 不怪元妮没有认出来,在重生之前,她只是学习过考古,但没从事相关工作,对于唐宋时期的文物略有涉猎,再早一些的,比如说青铜鼎,了解的就很少了。 要真是青铜鼎,那么大块头,肯定是国之重宝。 元妮之前怀疑过,不过因为历史知识欠缺,所以没办法断代。 幸亏四舅母爹是个内行人,一句话就点醒了元妮。 青铜鼎跟黄金板不一样,前者是国宝,应该上交给国家。 后者则是民间无主财宝,谁有眼力见,谁捡去发财。 元妮的第一个念头是,向公社反映,可一想到耿春来,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耿春来在公社有人,要是因此而惊动了对方,人家来个先下手为强,那可就糟糕了。 该怎么办呢? “妮儿,这不是小物件,一旦开始做,那花费可就大了,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四舅母爹见元妮犹豫,还以为她要放弃。 “要是我备好了材料,多久能做好?” “五六天吧,这两天大家伙都忙着收麦子,窑口反而没人,可以专心做活。” “那行,我再想想,要是做的话,我就把材料和工费一起送过来。” 四舅母爹笑得一脸花,“行,你啥时把东西送过来,我啥时候就开工。” 往回走的路上,元妮想了很多。 最主要的,就是青铜鼎的归属问题。 民间捡漏,无可厚非,但是,青铜鼎是国之重宝,她不应该据为己有,这个东西,应该上交。 不能惊动公社。 那交给谁呢? 元妮突然想到了顾超,这事儿,可以问问顾超。 跑县城肯定是来不及,不过,邮局有付费电话,她可以打电话。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直奔邮局去了。 邮局里有两部电话,一部可以打长途,另一部则是本地线路。 “想打电话?长途一分钟一块钱,本地一分钟两毛。”工作人员瞄一眼元妮,就报出价格。 “县家具厂,算是本地吧?” “算,你先交两块钱,等打完电话再算账,多退少补。” 元妮摸出钱,坐到了本地电话边上,开始琢磨如何开口。 她正想着呢,邮局又进来了人。 “同志,我打电话。” “本地还是长途?长途在柱子这边,本地已经有人了。” “我打长途。” “先交十块。” 说来也巧,想打长途的人,竟然是耿春来。 在本地电话跟长途电话之间,刚好隔着一根大柱子。 本地电话靠里边,耿春来没往里走,所以没看到元妮。 元妮一听是这个人,就决定等等再拨号,毕竟,她要说的事儿,可是跟耿春来也有关系。 耿春来不是当地人,他做梦也想不到,柱子另一边会有个熟人,他拿起电话,就熟练地让总机转接,“请给我接华侨饭店301号房间……” 很快接通了,耿春来急不可耐说了起来,“山本先生,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抱歉,东西还没到手。 我向你保证,绝对是好东西,物超所值,年代很古老,是春秋战国时祭祀用的。 不瞒您说,我在当地有人,东西肯定能弄到手,到时候您来接货就是了……” 听到这里,元妮脸色就变了,耿春来竟然想把青铜鼎卖给小日子? 第48章 争夺战 元妮听得明白,耿春来的电话,是打到千里之外京城去的。 他在跟一个叫做山本的小日子人联系,向对方保证,说自己会尽快弄到青铜鼎。 这番电话,打了五六分钟,耿春来就挂断,交钱去了。 元妮一声不吭,暗暗谋算着下一步。 等耿春来离开,她也拿起了电话,“请给我接一下县家具厂厂长。” 小县城还没有拨号电话,所有的电话都要通过总机转接。 接线员转接后,很快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了顾超的声音,“喂,哪一位?” “我元妮啊,是这样的……” 元妮斟酌着措辞,询问顾超,一旦发现珍贵文物,该向哪一级组织汇报? “你用的是公用电话吧?说话不方便,我去公社吧,咱们见面后再聊。” 元妮也知道,这事急不了,最好是见面再商量,免得被闲人听了去。 耿春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今天上班,元妮来得有点迟,耿春来则是心不在焉,好在兽医站工作简单,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十点多钟,顾超就找过来了。 杜医生跟和耿春来,正满头大汗帮着母牛接生,根本没时间关注来了什么人。 元妮跟着顾超出门,站在大槐树底下说话。 “元妮同志,究竟是什么东西?”顾超很好奇,究竟是多么珍贵的文物,才会让元妮一个乡下姑娘,花钱费力的打电话给他? “兽医站里的饮马槽,其实是个鼎,青铜鼎。” “你怎么知道是青铜鼎?” “我四舅母她爹,是做金银首饰的,他一眼看出来那是个宝物,悄悄跟我说了,我才知道。 而且,兽医站有个人来路很奇怪,我怀疑他就是冲着青铜鼎来的……” 元妮略去自己,把发现青铜鼎的功劳,全都归功于四舅母爹身上。 她还着重提了耿春来,直接说,耿春来想把青铜鼎卖给小日子山本。 这事挺严重,顾超脸色越来越严肃,要是只有元妮和她亲戚看过青铜鼎,这事不一定当真,再加上耿春来,那青铜鼎应该是真的,而且很珍贵。 而且顾超刚得到消息,因为高层要缔结友好条约,京城的确是来了个小日子代表团。 几方消息互相印证,说明元妮提供的消息是真的。 “现在按部就班往上报,可能会打草惊蛇,越是小地方,越是有人一手遮天,我们避开公社,直接向国家博物馆汇报。”顾超说了自己的想法。 “国家博物馆?” “对,他们级别高,说话顶事,民间提供的文物,确认有价值,还会给当事人一定奖励。” 元妮不说话了,她一个山沟里的小农民,怎么联系国家博物馆? “我叔叔就在国家博物馆工作,现在来不及寄照片了,你把青铜鼎大概的尺寸外形告诉我,我直接打电话通知他。”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元妮想了想,“大概一米长吗,六十厘米高……” 顾超摸出个笔记本,一边听,一边写,等元妮说完,他收起小本子,“你注意观察就行,安全最重要。耿春来来路不简单,没准是个亡命之徒,你要小心他。” “嗯。” 目送顾超离开,元妮又回了兽医站。 小牛犊子已经生下来了,正颤颤巍巍学走路呢。 杜医生笑着擦汗,“没问题了,缓一会就可以拉回去。” 饲养员千恩万谢。 耿春来拿水瓢舀水洗手,“元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买盐,我可不像你,还有钱下馆子。” “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请你啊。”耿春来笑呵呵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杜医生摇摇头,他老了,不参与姑娘小伙子的事。 亏的是元妮,要是换成没见识的乡下姑娘,肯定会被耿春来给哄走。 因为耿春来这人相貌生得好,跟谁说话都是一副笑模样,特别容易取得姑娘们的好感。 元妮摇摇头,开始打扫卫生,“不去。” 耿春来笑笑,只当元妮胆小又保守。 当天下午,耿春来出去了一趟,拎了个油纸包和一瓶酒回来, “有口福了,国营商店弄了副下水,天热放不住,就都做出来了,便宜卖。 杜医生,我一个人吃不了,晚上咱俩喝一杯?” 杜医生单身,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好啊,我屋里还有瓶老酒,你尝尝味道。 元妮同志,咱们兽医站还没有聚会过,要不然,今晚聚一下吧?” “这……我怕回去晚了。” 耿春来立刻拍胸脯,“我送你,咱们正好顺路。” 元妮一刻也不想离开兽医站,“行,你可别说话不算数。” 单位同事之间,聚会吃喝是很常见的,可以增进感情,要是谁还没有被请过,只能说这人被极度边缘化了。 耿春来买了肚条和猪肝,一开包,就能闻到一股肉香。 为了搭配这几样好菜,元妮蒸了几个新土豆,弄成土豆泥,又凉拌了一个小青菜。 杜医生赞叹一声,“女同志就是手巧,青菜土豆到了我手里,永远也做不出这么好看的模样。” 三人哈哈一笑,把小方桌摆到了大树底下,就开席了。 耿春来找了三个杯子,准备倒酒,元妮拦住他,“我喝水。” “就让她喝水吧,人家女同志。”杜医生说道。 “行,你想喝啥就喝啥。” 杯子都满上,三人碰了一下,开始喝酒,吃菜。 耿春来酒量好,杜医生酒量也不差,眼瞅着半瓶酒下肚,气氛正好的时候,突然有人走进了兽医站。 杜医生赶紧站起来招呼,“郭同志,你怎么来了?正好我们在聚餐,一起坐下吃点吧?” “伙食不错嘛,我吃过饭了,就不跟你们一起坐了,杜医生,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点事。”郭同志有些秃顶,说话的时候拿腔拿调,一看就是手里有权的人。 这人在公社分管卫生工作,是杜医生的顶头上司。 “你说。”杜医生站的笔直。 “你别紧张,我说的是好事,兽医站有好几年没更新设备了吧?今年我跟领导说了,给你们申请了一批物资。” “感谢领导。”杜医生没想到,对方说的还真是好事。 兽医站一穷二白,已经穷得没眼看了。 元妮却涌上一种不好的感觉,果然,郭同志接着说道,“就是这两天吧,我会派个车过来,先把这些旧东西清一清,你看看,这都什么呀?饮马槽也没个样子……” 第49章 你有千条计 杜医生喝得有点头晕,他连连称是,“行,都听你的,你安排就是。” 郭同志笑呵呵地拍了拍杜医生肩膀,“好好干,领导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 他冲着杜医生说话,却跟耿春来交换了一个眼神。 元妮立刻就明白了,这人跟耿春来一伙的。 等郭同志走了,耿春来就举杯,“杜医生,新物资要到了,可以把破烂清一清了吧?” “清……等等,还是再等等,等新物资下来,再扔旧的,”杜医生喝多了,他大着舌头说道,“这些当官的啊,说话没个谱。” 耿春来顺着他,“行,啥时候物资到了,咱们啥时候清旧东西。” 元妮没说话,她心情很沉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怕公社有人插手,没想到对方速度这么快。 就算顾超叔叔现在就起程,那也来不及啊。 怎么办?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元妮的风格,她很快想好了对策,“你俩慢慢喝吧,我先回去了。” 耿春来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时间还早。” 离开兽医站,元妮直奔四舅母娘家,希望时间来得及。 当天忙到很晚,元妮才回到自己家里。 第二天,她赶到兽医站的时候,发现杜医生跟耿春来都在大树底下睡着。 两人昨晚喝多了,也没回屋,顺手拽了条被子,就躺下了。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杜医生到底是年纪大了,再加上喝多了酒,所以头晕得厉害。 “杜医生,你干脆回屋躺着去吧,前边有我呢,要是我处理不了,再叫你。”耿春来摸了摸自己脑袋,他年轻,一点事没有。 “也行,那就辛苦你了,人老了真是没办法。”杜医生唉声叹气,回屋躺着去了。 元妮手脚麻利,帮着把大树底下收拾干净,抓了两把小米,就给杜医生熬起了米粥。 陶罐熬粥特别香,耿春来厚着脸皮,让元妮给他也来一碗,“下顿我请你。” 元妮犹豫了一下,这才给耿春来舀了半碗。 吃了粥以后,耿春来开始犯困。 他打着哈欠,帮一头老羊看了病,就靠着大树打盹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等耿春来醒来,太阳都要落山了,他看看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睡了一天?” “你以为呢?”元妮翻了个白眼,开始装兜子,“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准备回去了。” “等等,今天白天没啥事?就没人来看个病啥的?” “有啊,简单一点的病,我就照着你那样处理了,实在处理不了的,就让人家明天再来。” 耿春来一听,心里头十分不踏实,“究竟怎么处理的?你也会看病?” 就在耿春来犯嘀咕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耿春来精神一振,顾不得再问,“送物资的来了,元妮,帮忙。” 有些旧东西,像是饮马槽,太大也太沉,没有汽车,根本拉不走。 耿春来把人领到饮马槽边上,“就是这个,先放水,要不然搬不动。” 就在这时,耿春来的目光扫过饮马槽,顿时发觉有些不对,他正要伸手去摸,就听到有人嚷嚷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啊?到底会不会看病?” 耿春来回头,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牵着一匹大青骡子,气呼呼地进了院子。 耿春来猛地一拍脑门,他睡了一天,这肯定是元妮给治疗过的病人。 他顾不得说元妮,谁让他睡了一整天? 要是追究责任,也得先追究他的责任。 元妮干脆躲到了饮马槽后边。 耿春来叹口气,迎了上去,“同志,别急,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这骡子本来拉不出,你们给它吃了啥?它刚回去,就开始窜稀了。”带头的壮汉,一手拽起大青骡子的尾巴,一手指着骡子的屁股,让耿春来看。 耿春来捏着鼻子弯腰,还没看清楚,就觉得一股臭气袭来,他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骡子猛甩尾巴,噗嗤一声,就窜出一股稀粪。 只见这股稀粪,不偏不倚,直喷到耿春来胸口。 在这一瞬间,耿春来只庆幸骡子吃素,要是这家伙再吃荤,能直接把他给熏晕了。 几个壮汉都笑了起来,“你看清了吧?骡子就是这样拉的,你给它好好治治。” 耿春来的白衬衫都变了颜色,他脸都绿了,直接甩下衬衫,就跑到压水井边上清洗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卡车司机已经在壮汉们的帮助下,抬起了饮马槽。 耿春来刚好背对着大家伙,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就这么被人把东西搬上了车。 除了饮马槽之外,元妮还按照杜医生的要求,整理了不少旧货出来。 那些新配发的物资,从卡车上卸了下来,按照要求摆放到位了。 耿春来原本再看看饮马槽,可惜几个壮汉不肯放过他,非得让他先给大青骡子做治疗。 耿春来没办法,只好给抓药,等他忙活完,卡车已经开走了。 “元妮啊,都是你闯出来的祸,太耽误事了。”耿春来不敢耽搁,拔腿就追。 元妮笑了笑,没吭声,两条腿的,能追上四个轮子的吗? 新的饮马槽摆放到了原来的位置,这是个普通木质马槽,样子中规中矩,装满了水之后,牲口们一样喝得很香。 杜医生绕着饮马槽转悠了好几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更让杜医生感觉到奇怪的是,自打那天起,耿春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来上过班。 公社郭同志倒是来过一次,他说耿春来家里有事,人已经离开,可能再也不来了,让大家别惦记着。 杜医生倒没觉得奇怪,因为耿春来是外地人,他就是有点生气,耿春来一点礼貌都没有,说走就走。 谁都没想到,杜医生刚念叨完,耿春来就回来了…… 第50章 被雁打眼 在杜医生的印象之中,耿春来是个温和又大方的城市青年。 别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反正,耿春来跟当地人就是不一样。 可事隔几天,耿春来变成了杜医生不认识的样子,他头发老长,脸色阴郁,眼下是一片厚重的青黑,“杜医生,你骗我……” 杜医生被他吓了一跳,说的他好像是个负心汉,“你可不能乱说,我从不骗人。” 话虽这么讲,杜医生也在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住耿春来的事? 杜医生请耿春来吃过一顿饭,耿春来请他吃过一个肉包子。 临走前那一晚,是耿春来主动要求请客,可杜医生也拿出了自己的存货,蔬菜还是元妮做的。 细细算下来,双方谁也不占便宜啊? 耿春来沉着脸,走到了饮马槽边上,他指了指木槽子,十分的悲愤,“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元妮就在一旁默默地扫地。 在耿春来看来,他之所以被忽悠,花钱又费力,是因为强中更有强中手,遇到了杜医生扮猪吃虎。 耿春来倒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元妮。 这些年来,他走街串巷铲地皮收古玩,见过的农村姑娘多了,多半都是像元妮这样,胆小又没见识。 极个别有主意的,就是想嫁给他进城享福。 所以耿春来从未想到,他的真正对手是个小姑娘。 “我知道什么呀?”杜医生越发蒙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耿春来的事,怎么对方像个怨妇似的,盯着他不放? “你早就知道饮马槽珍贵,就提前下手,把它给调包,换成了假货,对不对?”耿春来更气了,除了杜医生,还有谁能瞒天过海,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换走? 杜医生更蒙了,“饮马槽珍贵?不应该呀,早些年大炼钢铁,就有人鉴定过这玩意,说都是杂质,炼不出钢,它要是珍贵,能跑咱们兽医站来?” “你,你还装?”耿春来懊悔的直拍脑门子。 打了好几天交道,他连师傅都叫了,本以为杜医生只是个乡野兽医,没想到对方城府这么深。 多年来打雁,最终被雁啄了眼。 耿春来原本想用普通槽子,把青铜鼎置换出来,没想到杜医生不换。 他只好动用关系,那就是公社郭同志。 郭同志出面,倒是把事情办成了。 耿春来生怕对方看出端倪,给了司机足够的钱,让对方把东西拉到省城交接。 没想到大青骡子上门捣乱,导致耿春来没能最后看一眼青铜鼎,就这么让人把东西拉走了。 当天,他拔腿就去追卡车,两条腿的,当然跑不过四个轮子的。 耿春来只能买火车票,换了路线往省城赶。 等他跑到省城,司机都等他一天了,人家很不耐烦,直接让耿春来给钱拉货。 这个时候,耿春来才发现,他废了千辛万苦,弄出来的青铜鼎,竟然是陶土烧制的假货。 怪不得那天他觉得光泽不对,原来是个假货。 为了这个青铜鼎,耿春来劳神费力,投入了大量时间和金钱,前前后后最少花了上千块。 他气得发疯,当场质问司机,说对方把东西给换了。 司机没干这事,自然也不肯承认,“你别耍赖,这玩意不是你亲自指的么?你说的不是饮马槽吗?现在给你一个饮马槽,你咋还赖上账了?” 耿春来说不清,他要的是饮马槽,不过,不是眼前这个陶瓷烧制的饮马槽,而是…… 他很抓狂,感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因为耿春来不肯痛快给钱,司机揍了他一顿,又把一车破烂扔下,这才离开。 这些从乡村兽医站淘汰下来的旧货,在城里人眼中,妥妥都是垃圾。 城里是讲究市容市貌的地方,容不得扔这么大的生活垃圾,当即就有带着红袖章的大妈走过来,要对耿春来处以罚款。 耿春来身心俱疲,忍着伤痛交了罚款,又在大妈的监督下,现场清理垃圾。 可以说,自打出道以来,他耿春来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打击。 从来,都只有他耿春来横着走,戏耍别人的份儿,他可没被人戏耍过。 从这一行的规矩来说,东西没收到手,耿春来就要认栽,这说明他技不如人,眼力界没人好,演技也不高超。 可他就是想不通,所以干脆回来了,准备当面问问杜医生。 问题是,杜医生他也不知道啊。 “我装什么了?去去去,你不是不干了么? 既然如此,就请你不要再瞎胡闹了,你看看,你站在这儿,多影响人家看病啊?” 杜医生医者仁心,痛心疾首,指着那些排队的病号,让耿春来走开。 排队的猪马牛羊什么的,个个都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好像是挺可怜的。 耿春来无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还装? 他咬牙,“行,算你狠,哥们我认栽,我倒要看看,你能把东西弄到哪儿去?” 耿春来狠了心,他还不走了,就留下来盯着。 为了保住青铜鼎,元妮也花了血本。 来不及弄原材料,四舅母爹连夜烧陶,鱼目混珠,以假乱真。 为了赶时间,老人家烧的是低温陶,四个小时就能出炉。 帮助睡眠的药物,是姥姥找赤脚医生开的。 这些药,被元妮加进了小米粥里。 原本药效没那么好,不过耿春来他们头天喝了酒,酒劲没解,再加上药物,这才导致耿春来昏睡了一天。 有了这么长时间,足够元妮找帮手,把假货送进来,再把真青铜鼎运走了。 至于帮手,陈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了…… 等耿春来醒来,摆在兽医站的就已经不是真货,只是耿春来不知道而已。 现在,真青铜鼎就在家具厂仓库放着,静等国家博物馆来人,对它进行鉴定。 顾超说,他叔叔已经起程,不过天,就能赶过来,让元妮耐心等候。 现在,元妮考虑的是,青铜鼎已经到手了,兽医站的工作该给谁? 不光是元妮头痛,陈家人也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原本元妮想的是,把工作交给二舅舅陈学农,让对方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没想到,陈学农没同意,他提出,要把工作交给…… 第51章 大功臣 陈家人口多,成年的都想要工作。 陈大舅舅已经进城有了工作,兽医站的活不能再给他俩儿子,否则有失公允。 元妮的意思,是给二舅舅陈学农。 姥姥姥爷也是这么想的,有什么好事轮着来,大家都有份。 没想到陈学农自己不愿意,“妮儿,这工作给我干啥呀?我种地挺好的,要给,就给你娘吧,桂英身子弱,不能总下地。” 听他这么说,元妮猛然想到,曾经在鸡窝边上听到的话,难道说,二舅舅真的对娘有点那个意思? 要不然,咋能有好事就想着娘呢? 二舅母的反应最快,“陈学农,你不要工作,可以给我呀,我也下不了地,你就是……” 二舅舅不等赵富花说完,就直接捂嘴把她拖走了。 姥姥跟姥爷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元妮娘,“桂英,要不就依着学农,还是把工作给你吧?这个活是妮儿弄到手的,你们娘俩没少花钱,你接着正好……” 元妮娘很激动,“给我?不是还有老四么?” 她是外嫁女,娘家惦记着她,她也惦记着娘家。 四舅舅夫妻俩对视一眼,一起摇头,“是妮儿弄来的工作,三姐,你接着就行。” 元妮对四舅母一家帮助很大,他们两口子不能再占便宜了。 陈学文夫妻俩则是蠢蠢欲动,心里寻思着,要是元妮娘再谦让,想给他们,那就接下来。 毕竟,陈学文是男丁…… 然而元妮娘没有继续谦让,“那行,我就先接着了。” 说实话,元妮娘身体不大好,成天在地里劳动,的确是受不了。 陈学文急了,“三姐,你不能光想着自己。” 田小芳则哇的一声哭了…… 元妮娘被他们哭蒙了,“我,我咋的了?” 姥姥一拍桌子,“学文,有本事就自己去弄工作,人家妮儿都能弄来,你咋不行?” 陈学文苦恼低头,男人不行,还没本事,怎么办? 田小芳越哭越伤心,“你们太欺负人了。” 她哭着,站起来就跑,别以为她不知道陈家人干的事,有些事不能往外说。 就比方前几天,陈学工带头,老二陈学农,老四陈学兵都跟着,一起出门做了件大事。 据说是把公家单位的啥东西给倒换出来了。 这事不能往外说,可谁让婆婆不公平,有啥好事都想着老三陈桂英? 田小芳哭着跑着,她要告发陈家。 反正好事也轮不着她,还不如出口气算了。 田小芳跑着跑着,还真的遇上了一群人。 大队长喜气洋洋走在前边,在他身后,跟着一群特别体面的人。 有多体面呢?都穿着咔叽布的裤子,还戴着手表。 “小芳,你哭啥里?快回家去报个信……”大队长刚想提醒一句,就被田小芳给打断了。 “队长叔,我要检举。” “瞎胡闹,我这有事呢,你先回去。” “我不,我要检举陈学工,陈学农,陈学兵,还有元妮,他们盗窃公物。”田小芳一口气说完,心里痛快极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大队长跟老陈家关系好着呢。 她要是不当着外人说出来,这事肯定又被大队长给包庇了。 盗窃公物,搁在哪个年代都是大错误。 大队长脸都黑了,跟在他身后那些人,也若有所思停下脚步。 “哎,你这孩子,真是拦都拦不住,行吧,你说,陈家盗窃什么了?” “这……”田小芳还真不知道。 自从在家里闹了几次之后,陈家人有啥事总瞒着她,也瞒着陈学文。 “反正是个大家伙……” “行吧,那你说,他们把偷来的东西放哪了?” “这,这我也不知道。” “我说小芳,你既然嫁过来,那就好好跟学文过日子,别成天整那些没用的,同志们,这边走。”大队长摇摇头,连人家弄得啥都说不明白,还举报呢。 眼瞅着一大群人就这么走了,田小芳抽噎的更厉害,为啥她说话,都没人相信呢? 大队长带着人,也往陈家走。 顾超身边有个器宇轩昂的中年人,“小超,刚才是咋回事?那女人提的元妮,是不是保护青铜鼎的大功臣?” “就是她,那人是元妮的五舅母,刚嫁过来,不着调。” “你有空,提醒一下元同志。” “好的,小叔。”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顾超的小叔叔,是博物馆的一位副馆长。 听了顾超描述的情况之后,顾副馆长立刻意识到,元妮发现的,极有可能是流落在外的山河日月鼎。 因为,当年山河日月鼎就存在这一片,后来乱了起来,山河日月鼎流入民间。 文物界的人都认为,大鼎极有可能已经被毁了。 要真是山河日月鼎,那可是重宝。 前些年很乱,现在保护文物工作再度步入正轨,收集和保护流落在外的国宝,正是国家博物馆的职责之一。 所以顾副馆长当机立断,当天就召集人手赶过来。 可惜,通往当地的铁路线只有一条,紧赶慢赶,还是拖拉了好几天。 好在见到顾超以后,对方就说,青铜鼎已经被元妮置换出来,就存放在仓库里…… 大队长喜气洋洋,“就是前边那栋房,我先把鞭炮放起来吧?” “放炮。” 大队长答应一声,抖开一串鞭炮,用烟头点着,拎在手里放了起来。 这一放炮,陈家人都跑了出来,大家满脸疑惑。 姥爷清清嗓子,“大队长,啥事啊?” 跑家门口放炮,只有那些立下大功的人,才有这样的待遇。 “喜事,大喜事啊,老哥,你们全家都立功啦,”大队长笑着,看向人群,“妮儿呢?让妮儿过来领东西。” “啥东西啊?还得妮儿领?”虽然看起来像是喜事,可姥爷是经过事的,他把元妮护在身后,“我领,我领行不行?” “行啊,老哥,你接好了。”大队长笑眯眯递过来一张匾。 “这是……”等看清楚匾额上的字,姥爷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站不住了,“给我家的?” 第52章 实惠 姥爷看清楚了,这块金光闪闪的牌匾上,写的是五好家庭几个大字。 公社一直在评选五好家庭,这可是大荣誉啊,红旗大队从来没人得过,咋能轮得上老陈家? “是公社奖给你家的,这是锦旗,也是给你家的。”大队长笑呵呵,又递过来一面锦旗。 姥爷眼眶发红,抖开锦旗,只见上边写着,心系国宝,智勇双全。 “这也是给我家的?” “是啊,这词儿可是顾同志想出来的,缝纫社连夜给做的。”大队长说着,就给姥爷介绍顾副馆长。 顾副馆长走上前,跟姥爷亲切握手,“老人家,您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为国护宝,大功德。” 姥爷那颗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有功劳的是妮儿,是她想出来的好主意。” 二舅舅笑得很憨厚,他挪开小山一样的身体,“妮儿在这。” 姥爷舅舅们让开,元妮这才走了出来。 “你就是元妮同志吧?真是年少有为,山河日月鼎能够回归,全都亏了你。”顾副馆长亲自递上一个信封。 元妮接过来,凭手感,她猜到这里面是钱。 这笔钱,当然无法跟山河日月鼎本身的价值相比,它代表的是博物馆对护宝人的态度,是对个人的奖励。 “我说老哥,咱们把贵客让进去说话吧?”大队长笑着张罗。 “对,快进来说话。”姥姥赶紧往里让客。 来的客人不少,光是博物馆的同志就有三位,再加上公社陪同的人,顾超和大队长,一下子来了八个。 好在陈家是个大家庭,姥姥最擅长招待团队,她镇定地指挥几个儿媳妇洗茶缸子,烧水,然后给客人们沏上野山茶。 如果不是顾副馆长坚持不在陈家吃饭,大花就得跟两个老婆说拜拜了。 “元妮同志,如果不是你慧眼识珠,山河日月鼎难以回归,我们这次过来,除了要带走山河日月鼎,还想为你做点事,请问,你有什么要求?” 顾副馆长这人很敞亮,人家小同志既然做出了贡献,那就该奖励奖励,该表扬表扬,最好是顺着人家的心意表扬,别整那些没用的。 元妮笑着看向四舅母,保护国宝,四舅母爹可是出了大力,就是不知道人家想不想要表彰。 毕竟人怕出名猪怕壮,而四舅母一家子都胆小。 果然,四舅母冲着元妮拼命摇头,她爹私自用窑口烧制赝品,这事要是传出去,没准会被扣帽子。 元妮也想到这一点,就干脆地摇头,“感谢馆长,我没有什么要求。” 顾副馆长很感动,他看向大队长,“元妮同志觉悟很高,那就按照之前说的,给你们大队奖励一台东方红。” 大队长激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感谢领导。” 他为啥这么激动呢? 东方红可不是普通的拖拉机,它是最大最有劲的拖拉机之一,仅次于进口的嘎斯。 别说是大队,整个丹县,也只有一台。 有了这玩意,农忙时能顶五十个壮劳力。 顾副馆长又问别人,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陈家人一起摇头,没有。 现在的人,觉悟就是这么高,有啥问题自己解决,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当然,陈学文和田小芳这对夫妻是个例外。 国家博物馆的同志要走了,陈家人笑容满面,跟在后边送行。 大队长悄悄落后一点,他压低了声音对姥爷说道,“给你家老二收拾行李,明天就让他去公社。” “让他干啥去啊?” “学农机啊,有拖拉机了,不得有人开么?” 大队长是个聪明人,要不是陈家人立功,大队弄不来拖拉机,既然如此,那东方红拖拉机的驾驶员,就非陈家人莫属。 姥爷立刻笑了,“我明白了。” “还有件事啊,你家小儿媳妇,要好好管管了,你不知道,她刚才跑去检举你们全家……” 回家以后,姥爷先宣布了好消息,整个陈家再次轰动。 要说,二舅舅这就是典型的傻人有傻福。 他为元妮娘着想,转眼间,就又来了一个工作的机会,而且,比兽医站那个还好。 因为拖拉机手是个特殊的工作,公社农机站是有补贴的。 “太好了,现在三姐不用下地,二哥也有工作了。”四舅舅高兴地说。 “是啊,以后咱家就有三个工作的人了。”四舅母也高兴,元妮可没让她爹白忙活,足足给了二百块钱呢。 陈学文也在笑,笑得却有点勉强,咋啥好事都轮不上他? “学文,你媳妇呢?”姥爷收起笑容,准备收拾陈学文和田小芳了。 “刚出去,咋的了?” “你媳妇刚才去检举全家了,说咱们老陈家合伙盗窃公家财物,幸亏她没说明白是啥东西,也不知道东西放哪了。 所以大队长给打了个马虎眼,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可在咱家不能算完,你自己说吧,该咋办?”姥爷平时都是笑眯眯的,今天格外的严肃。 “不能吧?小芳她不是这样的人?”陈学文也被吓傻了,检举全家,这是要老陈家的命啊。 “学文,刚大队长亲口对咱爹说的,这事不会有假,你把田小芳叫回来,问问她是啥居心,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大舅母也听着了。 “哎呀,我的天哪,学文,田小芳跟老陈家不是一条心,这样的媳妇不能留。”赵富花嘴快,一下子就把心里的想法全都秃噜出来了。 陈学文脸色煞白,他不傻,自然知道,田小芳这话杀伤力有多大,“我找她去。” 趁着陈学文出门,陈家人开始商量,该怎么处置田小芳。 田小芳这个人,往好听里说,就是害群之马,说难听一点,她就是个自私的蠢货。 婆家倒了霉,她能落下啥好处? 姥姥皱着眉头,说出自己的想法,“依我看,能离婚最好,不过,学文肯定舍不得,那就只能这样了……” 姥姥刚说完,陈家就没人说话了。 大舅母有些犹豫,“这……这样不太好吧” “那大嫂你说咋办?田小芳跟咱家人不是一条心,她能告一次,就能告第二次。”赵富花大着嗓门,直接嚷嚷起来。 她话音刚落,陈学文就拉着怯生生的田小芳回来了。 第53章 又惊又险 “爹,娘,小芳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是吧,小芳?”陈学文一进门,就开始为田小芳开脱。 看他这个样子,全家人心都凉了,就这? 全家人齐心合力帮着元妮,这才把青铜鼎保护下来,幸亏这件事得到了博物馆的认可,就算是日后有人翻账也不怕。 可要是博物馆不认呢? 那就真真坐实了陈家人盗窃公物的名头,这,可是要坐牢的。 陈家人就不相信,田小芳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田小芳抹着眼泪抬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说的都是气话。” 这位也是毫无诚意。 姥爷磕哒一下烟袋锅子,“行吧,你俩想说啥就是啥,不过,咱们老陈家容不下多嘴多舌的人,你俩心大,主意也大,搬出去住吧。” “啥?爹,不能吧,小芳也没干啥呀,你看队里也没追究,你们不都好好的么?为啥要揪住她不放?你们就不能宽容一点么?” “学文,你清醒一点,她想检举我们,这叫没干啥?是不是要把我们都干进去吃牢饭,田小芳才满意啊?”二舅舅从来跟二舅妈说不到一块,这次竟然意见一致。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们不是都没事么?再说了,我说气话也是有原因的,学文也是你们亲生的,你们为啥那么偏心?不管有啥好事都不想着学文?”田小芳竟然还委屈上了。 “行,我们就是偏心,你们赶紧给我搬出去。”姥姥生气了。 “娘,你不能这样,你偏心还不让我说了?让大哥出去工作我没意见,他是长子。 可你为啥要把兽医站的工作给三姐?一个外嫁女,还是离了婚回来的,丢人不说,难道她比学文还重要?” 田小芳越说越有理,完全没有注意到姥姥气得浑身颤抖。 她还没说完,姥姥突然向后一仰到,摔倒了…… “闭嘴吧。”二舅舅回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直接抽在田小芳脸上。 大舅母,姥爷,元妮离得近,赶紧去搀扶姥姥。 然而老人家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老伴,你不要吓我呀?”姥爷吓坏了,他跟姥姥感情好,一看对方晕倒,直接吓得腿软摔倒了。 一家子全指着两位老人家,儿女们都吓坏了。 “爹啊,娘已经晕倒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爹没事,你别瞎嚷嚷。” 还是元妮镇定,“别慌,赶紧拿被子,铺我车上,我送姥姥去医院。” “对对,先去医院。”四舅母赶紧回屋抱被子。 元妮车子小,把姥姥放上去,大舅妈也跟着挤了上去,“我俩先去医院,你们赶紧过来。” “妮儿,带点钱啊。” “对,这钱给你。”元妮娘哆嗦着,掏出一把钱就往大舅母手里塞。 大舅母接了,元妮发动车子,一溜烟先走了。 有车速度快,不大会功夫,就到了公社卫生院,值班的医生护士帮着,很快就把老人家给抬进了病房。 “我婆婆她怎么样啊?突然就晕倒了?”大舅母着急忙慌的问。 “目前看起来是高血压,有没有颅内出血不好说,先用药吧。”大夫说了。 而大舅母完全没听懂,“出血?婆婆她脑袋也没磕破啊?” “大舅母,他们说的是脑袋里边。” “哎呀,那不是很严重?” 是挺严重,其实姥姥本身就有点高血压,平时经常头晕啥的,不过庄户人家皮实,绝不会因为这点小毛病进医院,这才把小病给拖成了大病。 大舅母按照卫生院的要求交了十块钱,就跟元妮一起等着。 两人都有些六神无主,希望姥姥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第二梯队赶到了,二舅舅背着姥爷,风风火火冲进医院。 也不知道他咋那么大劲,背着人还能跑的飞快。 “学农,爹咋也过来了?” “爹腿软,干脆也来查查,顺便跟娘做个伴。” 这倒是也行。 医生很快就查完了,“老人家,你没事,就是太激动了。” 姥爷抹着眼泪哭起来了,“老伴啊,这病咋都在你身上?它不会长啊,应该长我身上……” 这……医生很为难,挂着听诊器出去了。 很快,第三梯队也赶到了,是四舅舅和四舅母,还有元妮娘。 “你们咋都过来了?家里没留个大人?”大舅母觉得不妥。 “没事,孩子都大了,再说了,老二媳妇在呢。” 一家子人几乎都过来了,连大夫们都啧啧称奇,很少见着这么孝顺的子女啊,心也齐。 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抢救,姥姥总算是醒过来了。 “血压稳住了,这个病得长期吃药,这瓶药你们拿着,吃完了就来开。”医生用平车把姥姥推出来,又把家属叫到一旁交代病情。 “行,记住了,那没有出血吧?”大舅母还惦记着。 “脑出血倒是没有,不过好像是有个占位性病变,我们的设备不行,看不清楚,你们最好领病人去大医院查一下。” “啥是占位性病变?” “……” 等医生解释清楚,得知老伴脑袋里有个瘤子,可能是恶病之后,姥爷又要哭。 二舅舅赶紧把他拦住,“爹呀,娘病了,家里全靠你拿事,医生不是说了么?这事不能让娘知道,你要瞒着她,就不能哭丧着脸,你得笑。” 姥爷扯着嘴角很勉强,“你娘有病,我笑不出来。” 老两口生了五个孩子,感情深着呢。 “你再练练,你要笑,我娘才能心情好,才能跟着你去大医院检查。” “这样?”姥爷笑了一个,很难看。 练习了一阵之后,好歹自然些了,姥爷这才来到病床前,结果发现,姥姥已经准备出院了。 “我头不晕,我没事了,别花这个钱。” “多住几天,再查查?” “不住,有这个钱,割二斤肉吃不好?” 姥爷拿姥姥没办法,询问过医生,说不要劳累,不要生气,就可以出院。 大家这才放心。 闹腾了半天,往家走的时候,天都黑了。 二舅舅慢慢骑着车,其他人跟着,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就到了家。 快进院子的时候,大舅母突然想起一件事,“妮儿啊,今天事太乱,都忘了问你,副馆长给你的信封里,到底装的是啥啊?” 元妮也想起来了,“应该是钱,我把信封放五斗柜上了,回去就看。” 一想到信封里都是钱,大家伙又兴奋起来,连姥姥也操心着,“妮儿啊,钱是你的,不过你得请大家伙吃顿肉。” “行。” 元妮痛快答应。 院子里黑灯瞎火,大家摸进堂屋,点着油灯,就朝着五斗柜上看去。 元妮一把摸出个信封,“还在……” 信封还在,可里边只有一张大团结,元妮的笑顿时僵在脸上,不应该呀,她当时摸过信封的厚度,从厚度来判断,最少能有两三千,钱呢? 第54章 谁干的 大舅母看元妮的表情,就知道不妙,“钱少了?” 元妮抖出一张大团结,“只剩下一张了。” 陈家人顿时炸了锅,青铜鼎是国之重宝,连大队,都给奖励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咋可能只给大功臣元妮十块钱? “还剩下一张,说明是内鬼,要是外边来的贼,肯定一张也不剩。”姥姥接过信封,仔细瞅了瞅。 信封都被撑起来了,说明刚拿来的时候,是装满的。 “家贼难防,肯定是剩下这几个人,老二,把他们都叫起来,挨个屋搜。”姥爷叹口气,丢人现眼,都是些眼皮子浅的东西。 二舅舅点头,挨个屋去叫人,二舅母反应最大,在堂屋都能听见她叫唤,“我刚睡着,你叫啥叫?” 姥姥跟姥爷对视一眼,“不是她。” 赵富花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蠢,最大的缺点也是蠢,她连装都不会,要是偷了这么多钱,绝不敢顶嘴。 大舅舅的俩儿子很快就来了,他俩一个叫八一,另一个叫建军。 八一都十七岁了,看着跟大舅舅差不多高,他打着哈欠,“奶,你没事了?” 姥姥点头,“八一啊,你跟建军动没动五斗柜上的信封?” “没有,你们都走了,我俩又下地干了一会活,刚睡下。”八一和建军力气大,早就是干活的主力军了。 “那谁在这屋?” “二舅母说她头疼,早回屋睡觉去了,是五叔和五婶一直在这屋。” 那就是陈学文和田小芳了。 大舅母舒了一口气,把儿子叫过来,一边护一个,不是他们就好。 紧接着,二舅母赵富花也来了,她一手拖着一个小子,一脸想骂又不敢的表情,看见姥姥也不打招呼。 再来,就是招娣和盼娣,两个小姑娘,一进屋就扑到了姥姥身上,“姥,你好点没?” “好多了,你俩睡着了?” “嗯,你们都走了,没人收拾屋,我俩把屋子打扫了。” “我想替妮儿姐把信封收起来,不过五舅母不让,她说就在那放着。”招娣指了一下刚才放信封的地方。 这孩子有心,知道信封里有东西,一直操心着呢。 “你俩走的时候,田小芳还在?” “他俩一直在。” 到了这一步,事情基本上明白了,就是陈学文和田小芳起了贪念,私自拿走信封里的钱。 “可笑,他俩是怕交代不过去,还给留下了十块?”大舅母都被气笑了。 “啥十块?”赵富花傻乎乎地追问,也没人搭理她。 二舅舅跑进来,“坏了,学文那屋没人,他俩不会是跑了吧?” 姥姥一琢磨,“你们几个拿手电,骑上妮儿的车,现在就往田小芳娘家追。” 村里人没啥见识,要真是田小芳陈学文干的,肯定会想办法转移赃款,他俩只有一个地方去,那就是田小芳娘家。 二舅舅四舅舅立刻行动,两人一个骑车,另一个打手电,呼呼地跑出去追人了。 “哎,早知道,就不该让田小芳进门,这就是个搅家精。”姥爷叹口气。 屋里气氛很凝重,谁都不敢说话。 姥姥判断正确,没多大会功夫,二舅舅跟四舅舅就把人带回来了。 “没跑远,刚出村。”二舅舅冲着陈学文屁股踹一脚,后者一下子跪倒在地。 四舅舅则抢过田小芳怀里的篮子,“娘,你看看,是不是在这里?” 田小芳立刻哭了起来,“那是我的,那是我给娘家的孝敬钱。” 姥姥拿起篮子里的衣服,抖出一大摞新崭崭的钞票,都是十元大票,“你有这么多钱?咋挣到的?” “我就是一点点攒起来的,你快还给我。”田小芳看见钱,眼睛都红了,不顾一切扑上去就抢。 可惜还没扑出去,就被大舅母拽着头发拖回去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钱?把你连皮带骨头卖了,都卖不了这么多,你可真敢说。” 陈学文急了,“大嫂,给我点面子。” “学文,这钱是哪来的?”姥姥发话了。 “是,是小芳攒起来的。”陈学文不敢跟姥姥对视,在这关键时刻,他还是想赌一把,就算这钱是元妮的又怎样? 他可是陈家的儿子,元妮是外孙女,他相信爹和娘一定会偏向他。 “反了,反了,学农,这个畜生不承认,你去把大队长请过来,就说我老陈家出了贼,让他带着民兵过来抓人。”姥爷彻底失望。 “爹,娘,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怎么能分不清轻重?学文才是你们亲儿子,你们咋能为了外孙女害他?”田小芳腿软,扑在地上,还想着爬过去拽姥姥的裤腿。 姥姥一脚踹开田小芳,“歪理一套一套的,学文就是跟你学坏的,他以前就是懒一点,还不敢偷东西,自从娶了你以后,偷东西说谎都占全了。” 陈学文猛地抬头,“娘,钱是小芳拿的,不过我们没想着偷,就是先帮妮儿存着。” 元妮笑了,“还用你们帮着存?” “你不是岁数小么?钱先放在我跟你五舅舅这,你想用的时候,再过来拿,这不是挺好的?”田小芳翻脸如翻书,见事情败露,立刻换了借口。 “好个屁,你明明就是偷。”元妮娘忍不住,上手就扇了田小芳几个耳光子,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姥爷也气得发抖,他指了指陈学文,“老二,老四,给我拖出去揍一顿。” 他今天腿软,就不亲自动手了。 一想到陈学文糊涂,差点把元妮的钱偷到田小芳家去,二舅舅和四舅舅也很生气,两人一起动手,把陈学文拽到院子里打了起来。 田小芳被扇的嘴角流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被吓得一声不敢吭。 姥姥厌恶的看着田小芳,“我好好一个儿子,就这么被你带坏了,你说,怎么办?” 田小芳哆哆嗦嗦,“还能咋办?我会孝敬你,好好跟学文过日子。” “就你这样的,连偷带赖,还想好好过日子? 给你两条道,一条是老老实实搬出去,自己找地方住,给你们留点面子,对外就说是分家。” 田小芳摇头,“我不分家,学文也不走。” “你不走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55章 祸害 “请大队长来抓人吧,我豁出去不要这个儿子了,也不能让田小芳留在家里。” 姥姥下了决心,祸害祸害,绝不姑息,越是姑息,越是害人。 “嗯,我这就去。” “前几天公判大队,可是枪毙了一个小偷,入室盗窃,偷了二百块,不知道偷两千块的,咋判刑?”大舅母一向很厚道,也说起了风凉话。 “得吃枪子吧,我说田小芳,你胆子够大的,这么多钱,你也敢往娘家划拉?你咋不去抢银行呢?” 赵富花赶紧跟上,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痛打落水狗,咋能少得了她赵富花? 田小芳吓得直哆嗦,“你们别找大队长,我搬出去,我跟学文都搬出去住,这总行了吧?” “你俩住哪?” “村口老槐树底下,那有间旧屋,我们就住那。” 村口旧屋,常年没人住,据说是一对绝户夫妻的房子,因为风水不好,所以亲戚们也不要。 “那行,你们现在就搬东西走吧。” “可是,天太黑……” “天黑?你能往娘家跑,就不能搬家?” “我能……”田小芳艰难的爬起来,还指望有人帮她,可惜,大家伙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就这样,陈学文两口子连黑赶晚从家里搬出去了。 大舅母帮着元妮清点奖金,一共三千块,一分钱也不少。 陈家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围着啧啧赞叹了好一阵。 等大家伙散了,姥爷就跟姥姥商量,“老五不懂事,他这么一闹腾,妮儿拿奖金的事,就瞒不住了。” “那咋办?” “不如这样,让妮儿陪着你出门,就说去看病,避一避风头。”姥爷是有心机的,他要是直说让姥姥去看病,她一准舍不得。 刚好元妮的奖金暴露,干脆让祖孙俩一起出门。 “这也行,等我们回来,就说遇上了事,把奖金花完了。”姥姥一拍大腿,觉得这事能成。 姥爷笑眯眯,“要走就尽快,免得借钱的人上门,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借不好。” “去哪呢?” “就省城吧,你不没去过省城吗?” 就这样,在陈学文搬出来的第二天,元妮就收拾行李,准备带着姥姥去看病。 刚好四舅母她娘,也准备去大医院治腿,四舅舅要一起跟着去,干脆两家约好,买票一起走,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至于姥爷,则留在家里坐镇,陈学文两口子刚搬出去,他得盯着点儿,免得这两口子再干出捅破天的事。 去省城一共有五个人,老陈家是元妮,姥姥和四舅舅。 四舅母家则是四舅母和她娘。 因为四舅母她娘腿不能动,上下车必须得有人背着,所以四舅舅这个女婿必须去。 除了元妮,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看啥都觉得新鲜。 大舅舅扒着车窗,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别坐过站。 “大舅,你就放心吧,我盯着。”元妮赶紧让大舅舅松手,火车都要开起来了。 “还要小心贼……”火车越开越快,大舅舅松开手,追着又跑了几步。 “嘻嘻,真是土包子,还跑呢,没见过世面。”坐在元妮对面的,是一男一女年轻人。 这两个人穿的时髦,嘴上不积德,正嘲笑大舅舅呢。 元妮板起脸,准备说他们两句,结果被姥姥拽住袖子,“算了,妮儿,家里的东西你都放好没?” 元妮知道姥姥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三千块奖金。 元妮把三千块钱存进了储蓄所,换成一张存折。 然后在床底下挖了一个坑,把存折和金板都埋起来了。 至于其他古董,就大大方方放在床底,就算是有人看到这些东西,也不知它们是值钱的老玩意。 “放好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元妮拍拍姥姥的手。 “娘,吃饼不?”四舅母递过来一摞千层葱花饼,这是临出门之前烙的,饼子里放了葱花,还用猪油蹭了锅底,闻着就香。 “吃点,淑芬,你这手艺真好,把饼和咸菜头给你娘拿点过去,等车都等饿了。”姥姥不寒暄了,开始搞社交。 五个人没能坐上面对面的座位,元妮跟姥姥坐了一个两人座。 四舅母他们占了一个三人座,必要的时候,四舅母夫妻可以站起来,这样四舅母娘就能躺一躺了。 穷家富路,姥姥带的咸菜也有讲究,里边拌了香油和醋。 闻着开胃的香味,旁边的乘客也都饿了,大家开始翻腾,把吃的都拿出来。 乘务员拎着大铁皮壶,“开水,有没有人要开水?” “我要……”立刻有人举起大搪瓷缸子。 四舅舅也学着大家伙的样子,抢了一大缸子开水,他可真没想到,火车上还能烧开水,太先进了。 火车轰隆隆跑,四舅舅坐不住了,他好奇地走到过道,参观了一下厕所,又看洗手池。 乘务员正好要拖地,见四舅舅在厕所门口探头,就笑着问,“你是第一次坐火车吧?” “你咋知道?” 乘务员笑笑,经常坐火车的人,哪有这个闲心? 参观过后,四舅舅就背着老丈母娘去了趟厕所,当然,厕所里边,都是四舅母伺候着。 元妮也带着姥姥体会了一下。 等新鲜劲过去,大家困劲都上来了。 四舅舅往座位底下一钻,“淑芬,我就躺下边,你跟娘能宽敞点。” 四舅母答应一声。 去省城要一天一夜,现在敞开了睡,省得下车时睡不醒。 坐在元妮对面的一男一女,互相靠着,也进入了梦乡。 就在这时,有人遛遛达达顺着过道走过来了,是个长头发小青年,个子不高,挺瘦弱,两手都插在兜里。 元妮趴在桌上睡着了,可姥姥没睡着。 她没睡着,也没睁眼,就眯眼看着。 这个时候,车厢里还醒着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进入梦乡了。 小青年走得很慢,时不时还翻一下乘客的包,他的动作看着慢,其实挺快,而且特别轻盈,那些被翻包的乘客,都没有察觉,还睡得死死的。 姥姥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她早听说车上小偷多,所以就在裤头上缝了一个口袋,在里边放了六十块钱。 元妮听了她的建议,也把钱缝进了衣服里,就是不知道,学兵和淑芬把钱藏好没有? 姥姥正担心着,小青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姥姥这一排全是老弱妇孺,小青年很感兴趣的样子,干脆停下了脚步…… 第56章 侠盗 姥姥很紧张,她教训儿子是一把好手,却没跟小偷打过交道。 小偷就要下手了,她要不要站出来,义正词严地阻止小偷? 姥姥的手在颤抖。 小青年显然没想到,他已经被正义的老太太盯上了,还在打量窗边挂着的黄挎包呢。 黄挎包是姥姥对面那对青年男女的,这两个人,可是嘲笑过大舅舅,说他傻,还追火车。 姥姥想到大儿子被嘲笑,紧攥着的拳头,就慢慢松开了。 小青年轻巧地取下包,摸索一番,然后又把黄挎包挂了回去。 然后,他再次扭头,打量起姥姥跟元妮。 姥姥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小青年挠挠头,又跑到四舅母那边去了。 四舅母是个很有孝心的姑娘,因为她娘半身瘫痪,腰上没有劲,就算是正常坐着,也会往下出溜。 四舅母就想了个办法,用布带子把娘捆在自己身上,然后伸手搂着娘的身体,让娘靠着她,这样老太太就能踏踏实实半躺着。 四舅母就比较辛苦了,她半边身子靠着窗,相当于用身体给老娘当坐垫。 小青年默默看了一会,目光从四舅母身上,转移到窗边的拐杖上,又盯着四舅母她娘看了半天,这才离开。 等长头发小青年离开,姥姥赶紧睁眼,“妮儿啊,刚才来贼了。” “啥?”元妮吓了一大跳。 她倒是没带多少钱,就是在裤兜里缝了一包金戒指,大概有五六十个。 好不容易去趟省城,她想借这个机会出点金子。 摸摸裤兜里的金戒指还在,元妮就看向四舅母。 四舅母抱着她娘,睡得还挺香。 元妮悄悄走过去,把四舅母叫醒,小声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四舅母赶紧摸兜,“啥也没丢,咦?咋还多出来十块钱?” “是你忘了?” “不可能,肯定是多出来的,妮儿,是你放的?” “不是啊。” 小偷来过,四舅母口袋里就多出十块,这情形咋看咋诡异。 是因为四舅母跟她娘可怜,所以得到了小偷的同情? 这不是普通小偷,这是侠盗罗宾汉啊。 这个时候,有人发出了惊叫声,“哎呀,我的钱丢了。” “我都把钱缝裤头里了,咋还被偷了呢?” 姥姥对面的青年男女也被惊醒了,“快看看咱的包。” “不好,钱不见了。” 青年男女面如土色,开始互相埋怨,都说对方贪睡,没有看好东西。 距离元妮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对老头老太太,也得到了小偷的馈赠。 这老两口是去城里投亲的,结果被亲戚赶了出来。 他俩买完票之后,一点钱都没有了,这一路上都饿着肚子。 得到了小偷的馈赠之后,老两口念叨着好心人,赶紧买了大馒头啃着。 再不吃饭,老两口就要饿出毛病来了。 乘警很快就赶过来了,听说有人丢钱,还有人被塞了钱,乘警也很困惑, “有没有人看到小偷?要是看清楚具体长啥样,就过来提供一下信息。” 姥姥寻思一下,决定还是不说了,她觉得这小偷不糊涂,还知道扶弱济贫,光是这一点,就比大多数人强。 接下来大家都睡不踏实了,迷迷糊糊坚持着,晃悠到第二天下午,火车总算是准点进站了。 在火车进站之前,四舅舅从座位底下钻出来,美美地吃完一大摞饼子,又喝光了茶缸子里的水,然后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行李,“坐火车可真舒服啊。” 旁边的乘客都斜着眼睛看他,大家都煎熬着,就这一位觉得舒服,这构造跟别人可是不一样。 下了火车,四舅舅背着老岳母,四舅母就拿出纸条来。 这还是她娘住院时,医生给写的条子,上边是省城大医院的名字。 元妮照纸条上的地址打听,很快就有人给指点, “坐八路车过去也行,你们人多,还有行李,花一块钱坐个三轮吧,直接就把你们拉到了。” 坐公交也要钱,考虑到四舅母她娘行动不便,元妮干脆找了个三轮,五个人挤挤挨挨,都坐上去了。 三轮车师傅话挺多,“你们是去看病的吧?省医院门口的招待所都贵,民居住不住?” 他们一行五个人,要是住招待所,一晚上就得花十块钱以上。 几人商量一下,决定还是住民居。 省城人有商业头脑,医院附近的住户,早就把多余的房子开发出来,用于出租。 短租一天一块,屋里被褥都有。 “我听说大医院要排队看病,亲家可能还得住院,咱们先租两天。”姥姥寻思一下。 四舅母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找了个面善的老太太房东,两家各租了一间房。 元妮跟姥姥住一间,早在路上的时候,元妮就说服了姥姥,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要不然,来省城一趟,啥具体事都没干,相当于白来。 “行,明天早上亲家看病,我也陪着过去查查。然后咱们就去逛逛,看看城里人是咋过日子的。” 姥姥很乐观,丝毫没想到自己有病,还以为就是去医院走个过场。 短租屋不能开火,晚饭是在外边吃的。 肉丝面四毛五一碗,素面两毛一碗,再加二两粮票。 像是这样的面条,别人吃一碗,四舅舅一个人得吃五碗。 姥姥一算账,脸色就不好看了,光是吃顿饭,就得花两三块,这城里,真不是老农民来的地方。 回到住处,姥姥找房东打听了一下,说是治腿的专家号很难挂上,手术都排到半个月以后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然而已经过来了,排除万难也要上。 第二天一大早,元妮跟四舅舅分头行动,分别送两位老人家去看病。 姥姥做检查,还算是顺利,排了半天队,总算是照上了片子,据拍片的医生说,问题应该是不大。 四舅母那边就不顺了。 “排了一天,连号都没有挂上,这可怎么办?”四舅母都要急哭了。 元妮想了想,“不怕,打听一下郑红军大夫住哪,我们找他去。” 郑红军就是治腿的专家,听说他住医院家属院,元妮拉上四舅舅,跟着下班的人流,直接混进了家属院。 两人蹲在煤棚子底下,等了半天,总算是见到了郑大夫。 只见他拎着一个大相框子,正跟收破烂的讲价钱呢,“这相框子可是好木头,只给一块钱,是不是太少了?” 收破烂的嗤笑一声,“你就偷着笑吧,相框子能有多点木头?给你一块钱就不错了。” 郑大夫愁眉苦脸,“太少了,我爸说过,这是好东西。” “那给你爸。” “这……” 元妮摸了摸相框子,咦,这东西还真有来头? 第57章 一两沉香一两金 收破烂的对郑大夫很不满,“卖么?” 郑大夫有些舍不得,“我爸真说过,这是好东西。” “那……” 元妮不等收破烂的说那句话,直接抢过相框子,“郑大夫,这相框子是好木头,不能卖。” 郑大夫遇到了知己,很高兴,“对,当年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媳妇不相信,说放家里占地方,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非要把它卖掉。” 元妮摇了摇头,“就算是卖,也不能卖一块,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值钱。” 她手脚麻利,拿住相框一张一合,相框就散开了。 元妮捡起一块,在接缝处用力蹭了一下,然后递到郑大夫鼻子底下,“你闻闻。” 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郑大夫愣住,随即用力在鼻端扇了扇,“就是这个味,我家一直有香味,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难道,竟然是这个相框子?” “说对了,这是沉香木,一两沉香一两金,说的就是这种木头。” 郑大夫呆住,看着相框子不知所措。 围观的人群跟油锅进了水一样,呼啦一下就热闹起来。 “哎呦,郑大夫,快秤一下,看这木头有多重?” “郑大夫,你可是发财了啊。” “老郑,这下子有钱给你媳妇买金镯子了吧?” 元妮把相框子重新装了起来,“当然,一两金只是一种说法,反正很值钱,可千万不要贱卖了。” “对对,你说得很对,差点就上当。”郑大夫抱紧了相框子,狠狠瞪了收破烂的一眼。 收破烂的知道,这买卖是不成了,一压草帽,挑起担子就走。 “小同志,你很有眼光嘛,今天这事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损失可就大了,去我家坐坐吧,我家还有些老物件,都是木头的,你帮着给看看,行吗?” 郑大夫扶了扶眼镜,热情邀请。 元妮就等着他这句话呢,“行,我跟我舅舅一起过去,行吗?” “行啊,这边请。” 郑大夫是知识分子,对有见识的人特别尊重,走在路上的时候,特意请教了几个养护沉香木的问题。 元妮说得头头是道。 郑大夫对元妮是越发信服了。 老郑大夫喜欢收藏,郑大夫家里真有东西,什么黄杨木根雕,花梨木炕桌,檀香木算盘…… 元妮看过之后,笑着摇头,“这都是假的,黄杨木根雕是真的,不过不值钱,就是个普通工艺品。” 郑大夫笑呵呵,“那就把这些假货都扔了,反正已经鉴别出一件沉香木,值了。” 郑大夫的妻子突然插了一句,“爸还在的时候,不是老挂着一串木头珠子么?你把那玩意找出来,给小师傅看看。” 郑大夫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那珠子不在这,在老宅里…… 哎呦,小同志,都忘了问你,你来我们家属院干什么啊?帮我鉴定木头,耽搁你正事了吧?” 元妮笑笑,“我是外地人,想找个好大夫帮亲戚看腿。” 郑大夫跟妻子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元妮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然而两人已经得了元妮给的实惠,光是一件沉香木相框子,最少就值几千块。 更何况,两人还想继续请元妮,帮他们看老宅的东西。 无论如何,都得给元妮把人情还上。 “要是别的事,我帮不上忙,要是治腿,找我就行,你们知道我办公室吧?明天带着病人,直接过来找我。”郑大夫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元妮费这么大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离开了家属院,四舅舅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就行了?” “嗯,明天直接背着奶奶过去。” “妮儿,你可真厉害,怪不得……” 四舅舅嘴笨,不会说话,只会嘿嘿地笑。 回到住处,把这个消息一说,四舅母也高兴得很,“太好了,娘有救了。” 四舅母娘高兴地抹眼泪,“好孩子,我老婆子拖累你们了。” 郑大夫言而有信,第二天就给四舅母她娘做了检查,“脊髓早年受了伤,得做手术,整个手术费用大概是两百块。” “做完手术,我娘就能走了?”四舅母不敢置信。 “要是手术顺利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就做。” 在大医院,有人关照和没人关照,完全是两种待遇。 郑大夫亲自领着四舅母她娘做检查,还给安排了一个双人病房。 这种待遇,是元妮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四舅母她娘住院了,四舅母要陪床。 姥姥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据医生说没问题,“可能是你们公社的设备有问题,用我们的机器看,什么都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元妮彻底放心,没事就好。 “回去就退掉一间屋吧,学兵在我们屋里打个地铺,一天一块钱,也太贵了。” “行,都听娘的。” “要是能自己做饭就好了,我跟房东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用她家的炉子。等亲家做完手术,还可以给她做点汤水补一补。” 姥姥计划自己做饭。 她早就看好了,房东院里放着个蜂窝煤炉子没用,要是对方肯出借,她就用那个做饭。 不管咋说,能省则省,毕竟四舅舅一顿吃五碗面,得啥样家庭才能供得起? 回到住处,姥姥就去找房东,跟对方商量借炉子。 元妮在屋里帮着四舅舅打地铺。 两人正忙着,姥姥急急忙忙地回来了,看着有点慌张。 “娘,你咋了?房东不愿意借炉子?”四舅舅挠头,不解地问道。 “不是,我看见火车上那个贼了,你们猜,他跟房东啥关系?” “就是给淑芬塞钱的那个?” “是啊,就是那小子。” “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他管房东叫……” 第58章 原来是他 “我正要进屋,就看见那小子进屋去了,他嘴里喊着奶奶,我就赶紧回来了……”奶奶坐下擦汗。 元妮跟四舅舅对视一眼,“长头发小偷是房东的孙子?那他就是这房子的小主人?” 四舅舅一拍巴掌,“坏了,咱们住进贼窝了,娘,快走吧,要是这小子起了歹心,半夜给咱们偷个精光,那可怎么办?” 姥姥发愁,“我也怕这个。” 虽说这小子是侠盗,可毕竟是三只手,不得不防。 元妮寻思一下,“咱们看看去,要是不妥,早点退房。” 三人达成共识,也不收拾房子了,一起去找房东老太太。 这是个大杂院,房东占了东厢三间,又加盖了一个小厨房,此刻,房东正在小厨房忙碌着。 元妮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房东在说话,三人不由得停住脚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建国,你端着这盆鱼,给租客送去,他们家有个病人,马上要动手术,得吃点好的补补。” “奶奶,你又当老好人,这些人来来去去,有几个念你的好?你忘了吗,上一个租户,把咱家被子都给偷走了。” “你别这么说,他们都是外乡人,过来看病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别计较那么多。你小的时候,还不是亏了大家伙拉扯着?” “知道了,我这就给他们端去,最后一间屋,对吧?” “对。” 元妮几人,万万没想到,房东老太太竟然给他们炖了鱼,看样子,长头发小偷之所以会给四舅母塞钱,也是因为家传渊源。 这善良的人,总是一代传一代。 三人躲到大梨树底下,商量起来。 “娘,咱们还退房么?”四舅舅压低声音问道。 姥姥没拿定主意,皱眉思索着,房东人不错,再找一家未必有这么厚道。 要是不走,她家里可是有三只手。 到底是退,还是不退呢? 就在他们犹豫的功夫,院子里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好巧不巧,就是乘坐绿皮火车时,坐在元妮对面那对男女。 年轻男人嘴角有颗大痦子,女的烫着菜花头,看着轻佻,绝不会认错。 这两个人来势汹汹,直奔东厢房,揪住长头发小伙子就打。 “周建国,你咋又回来了?” “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回来。” 长头发小青年猝不及防,被这对男女揪住,一盆鱼都洒在地上。 眼瞅着孙子被人又踢又打,房东老太太急坏了,“你们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 “死老太婆,早说让你滚出木材厂家属院,你不走,还把这个小东西招回来,连你一起打。”年轻女人很彪悍,揪住房东老太太,上手就要扇耳光子。 四舅舅嫉恶如仇,看到房东老太太挨打,立刻忍不住了,他暴喝一声,冲上去就把男青年踹开,“有话好好说。” 姥姥也护住了房东老太太,“你们咋还打老年人啊?” 青年男女立刻认出了元妮他们,“又是你们,土包子,我告诉你们,别多管闲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胡乱打人,咋还有理了?”元妮仗义执言。 “你知道什么?这家上班的人都死绝了,厂里要收回房子,可这一老一小占着房子不搬家,我们动手,是为了收房子。” 男青年一说话,大痦子就跟着乱动,跟苍蝇似的。 “你们胡说,房子是分给我大儿子的,他没死,只是失踪了,是你们想抢房子……”房东老太太哭了起来。 “不管是谁的房子,你们打人就不对,快滚,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四舅舅说着,还挽袖子亮了一下肌肉。 每顿五碗面条可不是白吃的,四舅舅打人,那是很痛的。 大痦子哼了一声,“你不了解情况,就别跟着凑热闹,我知道你们,你们带着个瘫子进城,肯定是来看病的吧?只要你们别坏事,我给你们找免费的房子住。” “你说谁瘫子?你才是瘫子呢。”四舅舅突然发飙,老丈母娘不容易,他不想听见有人说她坏话。 大痦子后退一步,“给你好处都不知道拿着,你是不是傻?免费的房子啊,你不住,有的是人愿意住。” 说话的功夫,其他房子的租客也出来了,就站在门口指指点点看热闹。 大痦子就指着第二间房,“你们,只要你们愿意,从周建国的房子里搬出来,就可以免费住我的房子。” 这间房住着一对母女,是元妮他们退房后搬进来的,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免费?” 大痦子指了指西厢房,“看见没,那边三间都是我家的,免费给你们住。” 母女俩很高兴,立刻走到房东老太太面前,让她退租金,“我给了你一块钱,现在我不住了,你把钱退给我。” 周建国擦擦嘴角的血,“奶奶,把钱给她们。” 房东老太太皱眉,“都住半天了……” 要退,也不能退一块,给一半就行了。 “我说,给她们。” 老太太掏兜,摸出一块钱递了过去。 母女俩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就直奔西厢。 大痦子很得意,再次看向四舅舅,“再给你一次机会,免费的房子,住不住?” “不住。” “不住。” 元妮,姥姥,还有四舅舅同时开口。 不是他们不缺钱,而是房东老太太可怜。 陈家人对外很强硬,不过,他们都有一颗柔软的心,虽然搞不清楚周建国为啥会偷钱,可从目前来看,这祖孙俩着实可怜。 “你们……”大痦子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如此不识抬举,他恶狠狠瞪一眼四舅舅,终于走了。 房东老太太哭着过来拉姥姥的手,“老姐姐,可是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家建国又要挨打了。” 姥姥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长头发建国,“我也不瞒着你们了,这孩子在火车上干的事,我可是都看见了。 今天帮你们,是因为你们可怜,可我不能跟人品不好的人来往,学兵,拿十块钱给这位小兄弟,我们走。” 周建国认真看了一眼姥姥和元妮,他也想起来了,“是你们?” “是我们,我都看见了。” “不是,奶奶,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59章 黑市 “孩子,你就别解释了,你掏兜的时候,我醒着呢。”姥姥叹口气,长头发周建国看着挺可怜,不过,他干的事情,可是不招人待见。 房东老太太急了,“建国,你是不是又跟那些人扒火车去了?” 周建国赶紧解释,“钱德来跟着,我不去不行,不过,我没拿别人的钱,我都还给他们了。” 还是还了,不过,没还到失主手里。 而是以侠盗的方式,给了更可怜的人。 房东老太太气得伸手打周建国,“都跟你说了,别跟那些个人混了,他们不学好,你爸不见了,你要是再出点事,我可怎么活?” 周建国老老实实站着,由着奶奶打他。 打了几下,还是姥姥看不下去,把房东老太太给拉开了,“有啥事进屋说,别让人看了笑话。” 房东老太太伤心得厉害,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 元妮几人也知道,老人家岁数大了,不能再受刺激,也就没提走的话,而是跟祖孙俩一起进屋坐下。 房东老太太指着桌上的相框,说起了周家的往事。 周建国的父亲,是木材厂的职工,可惜出差的时候出了意外,掉下山崖不知死活。 一开始,厂里对周老太太和周建国还挺好的。 可惜,慢慢的就变了。 “刚才打我家建国的人,是胡副厂长的小舅子,他们两口子盯上了我这三间房,想把我们祖孙俩赶出去,因此三天两头过来找事。 建国他爸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厂里没人向着我们,日子过得难。 建国还被街上的小混混给盯上了,说要带着他一起玩,其实就是偷东西。 建国不愿意,就挨打,这孩子,命苦啊……”周老太太说完,又拿块小手绢擦眼泪。 元妮三人听明白了,原来周建国是被坏人给带上火车的,不偷不行。 他能找机会把钱塞给可怜人,说明良心未泯。 “这……”姥姥寻思起来。 按照周老太太的说法,周建国不仅不是个坏孩子,恰恰相反,他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那我们就不走了,继续住你这。”姥姥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嗯,我不收你们钱了。” “那可不成,一码事归一码事,再说了,你们过得也艰难。” 元妮跟四舅舅帮着把院子打扫了,又借了蜂窝煤炉子,准备开火做饭。 城里买米买面都要票,房东老太太说用她的粮本,被姥姥给拒绝了。 祖孙俩已经够可怜的了,怎么能再占他们的便宜? “我领你们去黑市买吧,我对那熟悉。”周建国局促的提议。 元妮拽了拽四舅舅,“去吧?” “那行,我跟你们一起去。”四舅舅把衣袖放了下来,不打架,他是很文明的。 房东老太太给了他们一个竹篮子,“价格啥的,建国都知道,不会让你们吃亏。” 走在路上,周建国就开始给他们介绍行情,黑市啥都有,粮食要比粮站的价格贵两三成,具体看品质,都是不要票的。 元妮点头,“除了粮食,还有别的吗?” 她身上装着一包金戒指,得想办法出掉。 “手表,自行车都有,就算是当天没有,钱德来也能想办法给你们弄来。” 元妮听明白了,黑市被团伙控制着,要是这样,就不能在黑市兑换金戒指。 很快,周建国就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路两边都是摆摊的人,看起来就像是自由市场。 “你们去买吧,我在这帮你们盯着。”周建国蹲在电线杆子底下,冲他们挥挥手。 元妮跟四舅舅商量着,很快就买了面粉,鸡蛋,还有盐和油。 省城的物价比丹县要贵,再加上这是黑市,算下来价格竟贵了一半。 四舅舅很忧愁,照这样下去,他都买不起面了,果然,他这样的大肚汉,还是要生活在村里吗? 元妮没想那么多,回去的路上有银行,就把篮子给了四舅舅,让他跟周建国先回去。 四舅舅拎着篮子就走,倒是周建国挺操心,“你认得路吗?” “你放心,我家妮儿聪明着呢。” 省城银行,兑换黄金的时候更宽松,不看人,只看金子的成色,定成色还算公平。 元妮兑了二十个金戒指,换了五千多块钱,她存了一个五千块的存折,剩下的零头随身带着,等有时间,就可以陪着姥姥转转,看中啥买啥,不用担心钱。 天就快黑了,不过省城人多,元妮顺着大道走,眼瞅着就要到木材厂家属院了,就看到路边有两个人在吵架,旁边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 元妮犹豫一下,挑了个人少的方位站下。 吵架的是一文一武,文人戴着副眼镜,因为声音大,脸都挣红了。 武人戴着一顶解放帽,脸上肉都是横着长的,“这块玉是假货,咋,假货还不让人退啊?” “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假货?”眼镜文人伸手,“你不买就给我,别糟蹋了先人的东西。” 前进帽高高举着手,那绳子上系着一块巴掌大的红玉,红玉方正,上边有雕刻,不过元妮离得远,看不清具体图案, “咱们都是老秦人,谁祖上没留下点东西?我看你戴眼镜,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是骗子。 大家看看,这就是他五十块钱卖给我的红玉,你们看这面,这么多斑斑点点,这分明就是沁色的时候没上匀。” 真正的红玉,那是浑然天成。 需要沁色的,肯定是假货,把品相不那好的玉石拿去加工,沁成想要的颜色,从而卖个高价。 听前进帽这么一说,围观的人顿时活络起来,不过大家都半懂不懂的,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 眼镜文人急了,“你不相信,那就把东西退给我,别晃悠着打碎了。” “退给你也行,不过,得原价退。” “那不行,买卖这东西有规矩,退货折一半。” 古玩考的就是一个眼力见,买卖离手,概不退换。 当然了,要是遇上前进帽这种豪横的买家,该退还是得给人家退,不过,眼镜文人还坚守着最后的倔强,按照规矩来,退货是要折一半钱的。 前进帽不是个善茬,他哼了一声,随意一甩手,那块红玉就呈抛物线飞了出去,“退一半?你得给我全退。” 眼瞅着红玉已经飞到半空中了,这要是摔地下,肯定是粉碎。 前进帽摔坏了人家的东西,还想要钱,这不是耍无赖吗? 眼镜文人肝胆俱裂,“哎呀,我的红玉……” 第60章 套路深 红玉在天上飞,大家伙的心都往地上沉,尤其是戴眼镜的文人,他喊得声嘶力竭,“我的红玉呦。” 不管咋说,这东西都是个物件,就算是沁上色的玉,那也是玉石呀。 就这么摔碎,多可惜。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一道纤细的身影猛地冲出来,赶在红玉落地之前,把它抓在手里。 是元妮,她喘着气,皱眉看着手中的红玉,红玉呈长方形,上边刻着一头牛,比元妮的手还要大一些。 红玉一面油润有光泽,另一面则斑斑驳驳,品相不好。 这也是前进帽说假货的重要原因。 此刻元妮心潮澎湃,因为抓着玉石的手,像是被火炭烧灼一样。 这种感觉说明,不管红玉是不是沁上的色,它都是真古董,而且是珍品中的珍品。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触摸青铜鼎的时候。 既然青铜鼎是国之重宝,那红玉应该也不差。 戴眼镜的文人冲过来,把红玉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你不是欺负人么?不买就不买,用不着糟蹋我的宝贝啊。” 前进帽的野蛮行为,也引起了大家伙的不满,“你这人咋回事?买卖不成仁义在,为啥要摔人家的东西?” 前进帽嘴很硬,“他卖假货,咋不能摔?” 文人掏出五张大团结,甩到前进帽脸上,“给你的钱,这块玉不卖给你了。” 前进帽想打人,结果被热心群众拦住了,“钱都退给你了,你想干啥?” 元妮蹲在文人面前,“大叔,你这块玉还卖吗?我有个亲戚本命年,就想买点红色的东西。” 这个大漏不捡,可是要后悔一辈子。 “我说小姑娘,你可别上当,这块玉是人造加工的,是假货。”前进帽一听就急了。 元妮不理他,继续问文人,“卖吗?” “卖,五十元。” 元妮立刻拿钱,从挎包里数出五张大团结,递到眼镜文人手里。 眼镜文人收了钱,小心翼翼地问,“这块玉有瑕疵,你不嫌弃?” 元妮先把红玉收进包里,这才笑了笑,“这不是瑕疵,这是土沁的。” 虽然她看不出红玉到底是哪个年代的宝贝,到底是学过考古,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好些个古董都是陪葬,一直埋在地里,长年累月,土就会侵蚀陪葬品。 挨着土的那一面,多少都会有些痕迹,这痕迹,是可以洗掉的。 这就叫做土沁,跟人为加工上色,完全是两码事。 元妮转身就走,看热闹的人还在议论。 “哎呀,照这姑娘说的,红玉不仅是真东西,而且是好东西。” “可不是么,咱不懂,要是懂一点,刚才我就拿下了。” “哎,没有发财的命,好东西放在眼前都认不出。” 最后悔的就属前进帽了,只见他一把扯下帽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五十块钱就收了一块古红玉,元妮心情极好,走路都带着风。 路过副食品商店的时候,看见有卖大骨头的,立刻就买下了两根。 回到小院子,四舅舅正在捯饬蜂窝煤炉子,有个女人站在姥姥身边说话。 那女人就是刚才退租的年轻妈妈。 这个女人姓汤,叫汤美芬,她见风使舵,住了半天房,还想退全租,是个爱占便宜的,元妮对她印象不好,干脆没搭理,直接去了四舅舅身边。 “我说婶子,我还以为大痦子是好人,真的让我白住他家房子,哪知道,他是想找免费保姆,让我白干活呀。” “他让你干什么了?” “让我洗脏衣服,都是他跟他老婆的,还要让我做饭,打扫卫生,反正,那三间房的活都让我干,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进城是来寻亲的,可不是来白伺候人的,要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给人当上门保姆,一个月也不少挣。”汤美芬越说越气愤。 “一间房一块,你不想掏钱,就帮人家干点活顶账,这很公平啊。”姥姥淡淡地说道,一块钱呢,哪能说抹就抹了? “可是,他让我搬的时候,明明说是白住的啊。” “那你也信?你要是不想干活,现在搬出来也来得及,前边倒座房不是也往外租?你不好意思问周家,可以去前边问问。” 汤美芬摇头,“算了,天都要黑了,婶子,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麻烦你个事。” 大家都是租客,不过一面之缘,这就开口麻烦上了? 姥姥打量一下汤美芬,看看她脸有多大,“啥事?” “我那啥,女人不都有那几天吗?我来事儿了,沾不了凉水,你能不能帮我把衣服洗了?你看,我都端过来了。”汤美芬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洗衣盆。 “啥?你住不花钱的屋子,让我干活?”姥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婶子,不就是一盆衣服吗?顺手的事,我要是方便,就不麻烦你了,”汤美芬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兜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糖块,就往姥姥手里塞,“你放心,不让你白忙,给你块糖甜甜嘴。” 四舅舅听不下去了,一把拽起汤美芬的衣领子,“快滚,你在这寒碜谁呢?” 汤美芬被吓了一跳,“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别那么死心眼。” 元妮已经洗好了肉骨头,她端起血水,直接泼到了汤美芬身上,“哎呦,出门在外,你也别计较,我就是顺手泼泼,不是冲着你去的。” 汤美芬尖叫起来,“你们,你们欺负人。” 赶走了汤美芬,姥姥气笑了,“到城里真是长见识,啥人都有。” 陈家人不占便宜,别人也别想欺负他们。 当天晚上,姥姥熬了大骨头汤,擀了三斤面条,骨头上的肉,被剔下来,撕成细丝铺在面上。 给房东祖孙俩端了一些,元妮跟姥姥各吃了一碗,剩下的都被四舅舅吃了。 四舅舅吃完面,把汤喝光,这才满足的抹了抹嘴巴子,“总算吃饱了。” 感情前几天一顿五碗面,他还没吃饱? 第二天一早,舅舅就去了医院,他要给四舅母和老丈母娘送饭。 元妮跟姥姥说了一声,揣上红玉就出了门。 她古董知识有限,无法给红玉断代,所以想请博物馆的人帮忙鉴定一下。 这个时候,元妮也没想到,博物馆之行并不顺利,还招来点麻烦…… 第61章 强买强卖 省城博物馆很僻静,现在是上班时间,参观的人也不多。 元妮买了一张五毛钱的门票,就很顺利地进去了。 听说她想找专家鉴定宝物,门卫就笑了,“鉴宝收宝,不在博物馆,在前边文物商店。” 元妮不清楚这里边的门道,就虚心请教。 门卫说,文物商店跟博物馆是一家,以前管得紧,大家都不敢把收藏亮出来。 现在不一样了,上级重视,专门成立了文物商店,就是专门收购和转卖文物的地方。 元妮大为惊奇,“那我可以去文物商店买东西吗?” “你?你有外汇券吗?” 文物商店的东西不便宜,主要是卖给外国人,用来创汇。 元妮明白了,文物商店的定位就是阳春白雪,普通老百姓只能看看,就算是想买,也没有那个实力弄外汇券啊。 她谢过了门卫,出门找文物商店。 文物商店跟博物馆背靠背,大门刚好是相反的方向,元妮很快就找到地方了。 商店不一般,地上抹的不是水泥,而是直接铺大理石,看起来富丽堂皇。 元妮一身粗布衣裳,在门口就被拦住了,“内宾不准参观。” 元妮亮了一下红玉,“我是来鉴定宝贝的。” “那进去吧。” 跟元妮想象的不一样,鉴别古董的并不是戴着眼镜的文化人,而是一个四十多岁,有些油滑气的中年男人。 售货员都管他叫郭师傅,郭师傅原本正跟人聊天呢,说得热火朝天,被元妮打断,还有些不高兴,“要是清朝的物件就算了啊,我们这不收。” 元妮笑笑,“我不懂,说不上什么年代的。” “说不上年代?那看看吧。”郭师傅满心不情愿,推过一块丝绒布,让元妮把物件放上边。 这人是懂规矩的。 珍贵的文物不过手,都是提前放好,对方才会拿起来,免得因为交接失手而打碎了宝贝,那就不好界定责任了。 元妮取出红玉,放在丝绒垫子上。 郭师傅眼睛立刻亮了,摩挲一番后说道,“高古红玉,从雕工上来看,是汉代常用的手法,这应该是一块西汉高古红玉牌,是给皇亲贵胄用的装饰品。” 断代在西汉,的确是够古老的。 元妮很虚心,“土色沁的厉害,我感觉年份还要早一些,有没有可能是商周的?” 郭师傅摇头,“不大像,主要是手法,你看线条,商周时期不是这么刻的……” 这位师傅别看外表油滑,人还是挺实诚的,元妮一问,他就给元妮说起了鉴定知识。 文玩这东西,也不是年份越早就越珍贵,比方说石器时代的锅碗瓢盆,虽然有考古价值,但是不值什么钱。 据郭师傅说,红玉一直很珍贵,再加上红色是贵色,所以上好的红玉都进宫廷了。 这块红玉牛牌,无论从材质还是雕工来说,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你要是肯卖,我们文物商店可以开出一千块的收购价。”郭师傅还挺诚恳。 要是普通物件,元妮就卖了,可这块高古红玉,放在全世界,也是有数的珍品,日后进了拍卖行,拍出上亿都是有可能的。 元妮现在又不缺钱,肯定不能为了区区一千块就卖掉。 “那我再考虑一下吧。”郭师傅帮着鉴定了半天,元妮只能婉拒。 “行,你什么时候想好,就什么时候过来。”郭师傅太想收这块红玉了,据他所知,目前国内的文物商店,还没有类似的收藏。 要是他收到手,就能在这一行扬名。 元妮揣上红玉就想走,就在这时候,有人吭声了。 这是一对父女,现在老夫少妻很少见,岁数差太多的男女,一般都是父女。 “我说小同志,我很喜欢你这块红玉,你能不能割爱?”说话的是老男人。 元妮看看这人,只见对方穿着西服,这就很罕见了,因为内地的体面人现在都穿中山装。 再加上口音,元妮觉得,这人可能是个华侨,“我不卖。” 华侨小姐不愿意了,“你都没问价钱,别急着拒绝呀。” “不问价钱的意思就是,不管你们出多少钱,我都不卖,我不跟文物贩子做交易,要卖,就卖给国营商店。”元妮说的铿锵有力。 这下子,就连郭师傅和售货员都想给她鼓掌了,这姑娘,真的是很爱国。 老华侨被怼了一下,剩下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但是他女儿不想放弃,“三千,我给你三千外汇券,怎么样? 我不是文物贩子,爹地是自己收藏的,你放心,只要你肯割爱,我们绝对不会让红玉流落到市场上。” “不卖。”元妮转身,准备走了。 华侨小姐着急了,上来就拽元妮的胳膊,“你不懂这块红玉的价值,你不能埋没它的光彩……” 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把元妮护在了身后,“女士,请自重,人家已经说了,不想卖。 再说了,红玉在人家手里,怎么就埋没了?你这样说话,是对她不尊重,你欠她一个道歉。” 顾超一身黑色中山装,腰背笔挺,眉目如刀,护在元妮面前像是一棵松树,还是那种可以依靠,可以抱的大树。 “我,我真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就是太喜欢这块红玉了。”华侨小姐后退了一步,有些着迷的看着顾超,这个男人长得好帅好精神,那脸登上画报,可以迷倒一大片。 “不是故意的,那就道歉吧。” 华侨小姐抿着嘴唇,嗫嚅道,“对不起。” 元妮笑了笑,跟着顾超一起走出文物商店,两个人都没想到对方会来省城,相视一笑,就准备边走边聊。 就在这时候,从文物商店里冲出一个人来,“小同志,你别走,我有话说……” 第62章 妙不可言 顾超立刻护住了元妮,“干什么?” “华侨先生说,这个女同志拿的红玉,很像是他丢失的那块,他请保卫部门介入,帮他调查,请你们配合。” 元妮被气笑了,这是买不到手,想讹人? “元妮,咱们回去,我刚好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他。”顾超很生气,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保卫科也很无奈,这是摆明了就是碰瓷,怎么会那么巧,别人拿来鉴定的红玉,就刚好是丢的那块? 但是现在重视对外关系,华侨有要求,他们不好不管。 就这样,元妮跟顾超又回到了文物商店。 考虑到店面里还有客人,几位当事人都被请到了办公室里。 “我真不是故意找事,我也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红玉,上边刻着下山牛,是西汉年间的物件。 我很喜欢这块玉,带在身边,时时把玩,就这两天吧,玉突然不见了。 当然,我可不是怀疑这位女同志,我就是觉得,这位同志的红玉,跟我丢失的比较像。”老华侨一本正经地说道。 华侨小姐也在一旁帮腔,“我爹地这块红玉,是他早年在佳士拍卖行买的,你们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女的,看看她的红玉,是哪里来的?” 保卫科的同志很头痛,“这世界上相同的物件多了,总不能看到别人有一样的,就说是你们丢的吧?” “我也没这么说呀,我就是怀疑,请你们调查一下,最好是把她关起来,细细审查。”老华侨睁着眼睛说瞎话。 明明知道对方是找茬,保卫科的人也没办法,为啥呢,上边三令五申,要优待华侨。 现在人家说东西丢了,又看到一样的,要求查一查,这不过分呐。 他们只能看向元妮,“小同志,你这块红玉哪来的?有没有发票之类的证明?” 文物多半是民间私下交易,现在要看发票,这不是刁难人吗? 元妮刚要反驳,就听到顾超说话了,“巧了,我有一块欧米伽金表,镶嵌十二颗钻石,刚才还戴在手上,可是遇见这两外地人之后,手表就不见了。 我看他手上那块表,很像是我丢的那块,同志们,既然你们要调查,那就帮我也查查,看看他手上戴的表,是不是我丢的那一块。” 老华侨和他的女儿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华侨小姐才反应过来,她失声尖叫,“你竟然诬陷我们?你怎么证明自己有手表?” “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有红玉?你们怎么证明的,我就怎么证明。” 华侨小姐觉得自己很受伤,她刚才还觉得顾超很帅,现在只觉得对方可恶至极,竟然用这么阴损的法子,来帮着元妮说话。 保卫科的同志也反应过来,“对,刚才我们忘了问,你们有红玉的购买票据吗?报警了没有?如果都没有,怎么证明你们有红玉?” 自然是没有发票,这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事件,老华侨和他的女儿,就是想恶心元妮。 也许还存着浑水摸鱼的心思,希望趁乱把红玉搞到手。 双方都说自己丢了东西,又都拿不出证据,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谁也不追究谁。 元妮没费一点力气,就摆脱了麻烦,顾超在她眼中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 这种小麻烦,一点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毕竟是久别重逢。 两个人边走边聊,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天以前,就这么短短几天,又发生了不少事情。 “我小叔回京城了,要把青铜鼎带回去,等了两三天,才遇上合适的车皮,紧接着厂里要拉木头,我就来省城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到前边有卖橘子汽水的,顾超就停下脚步,买了两瓶。 汽水两毛,瓶子也是两毛,两人就没走,停下来慢慢喝着,等喝完退了瓶子再走。 省城的街道两边都种着梧桐树,站在树荫底下倒是不热。 元妮喝了一口汽水,呼出的气里都带上几分甜香,“我这事说来话长,都是奖金闹的……” 顾超听完,有些哭笑不得,“这事也怪我,早知道就该劝一劝叔叔,让他别那么招摇。” 元妮摇了摇头,“要是上交文物不给奖金,别人都不上交怎么办?” 这倒也是。 与其说奖金是给元妮的,不如说是做给大家看的,鼓励大家上交文物。 “对了,我有个亲戚,是大学老师,他懂这些老玩意,要不要让他帮你看看红玉?” 在文物商店,郭师傅给红玉断代是西汉,元妮觉得还要早一些,可她没有依据。 问清楚顾超亲戚是考古学教授,且人品非常可靠之后,元妮立刻就点了头。 两人退了汽水瓶子,搭上公交车,直接赶往大学。 顾超管这位亲戚叫堂伯,刚好他没有课,就直接把元妮和顾超带到家里,帮着他们看起了红玉。 “小姑娘,这块玉可不简单,玉石挂红,价值连城,更何况这块玉还是古物。 它的确不是西汉的物件,这是战国时期的红玉。 你看,这块玉没有打孔,不是装饰品,它应该是用作祭祀,或者是其他用途,具体我就说不上来了。 你能收到这样的好东西,是你跟这物件有缘,好好收着吧。”顾堂伯研究一番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元妮就说了在文物商店的经历。 顾堂伯笑了,“你说小郭啊?他爸爸原来是金石堂的掌柜,眼界一流,小郭学到了一点,可能是看的物件少,所以眼力差一些。” 元妮明白了,原来郭师傅是家传的本事。 顾超趁机提出,“元妮很喜欢这些老玩意,可惜没个人指点,堂伯,你能不能教一教她?” 顾堂伯是个实在人,听顾超这么一说,就摇头, “难,你别看鉴别老玩意,这也是一门学问,我是研究金石的,还有人专看字画,要学这一行,得不停地上手看东西,眼力都是练出来的。光靠空口白牙,可是学不到啥。” 元妮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顾堂伯看她一脸失望,就笑着说,“你想学东西,可以去鬼市上看看,先看个几天,有不懂的就来问我,这样学得快一些。” 顾超认为堂伯说得在理,所谓实践出真知,还是得多看。 元妮犹豫了一下,“鬼市?那是个什么地方?” 第63章 真假难辨 看到元妮愣神,顾伯父就笑着解释,“鬼市没有鬼,就是大清早交易,你要想看,得早点去。” 省城号称十三朝古都,最不缺的就是古墓和老玩意,这几年管得没有那么严了,来自民间的文物贩子都喜欢去鬼市交易。 这个地方是典型的三不管地界,自成体系,有它自己的规矩,是个练习眼力的好地方。 顾超想了想,“我要帮小叔叔买点东西,元妮,我陪你一起去吧。” 出门天还黑着,他实在是不放心元妮一个人。 既然来省城了,总得长长见识,鬼市应该就是古玩的民间交易市场,元妮立刻答应。 顾伯父还留他们吃饭,“你们大伯母一会就回来了,我现在就买莲菜去,给你们包莲菜肉末饺子。” 顾超谢绝了,说是改天再来拜访。 顾伯父住的地方,距离医院还有段距离。 顾超买了两包点心,“姥姥也来了吧?我得看看她老人家。” 元妮拗不过,只能让他跟着去了。 姥姥正在门口坐着,一边跟房东老太太聊天,一边剪豆角,看见顾超着实吃了一惊,“这不是顾干部吗?你咋也到省城来了?” 顾超放下点心,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正好,今晚上做豆角焖面,你也留下吃一口?”姥姥盛情邀请。 顾超谢绝了,元妮这是租的房子,做饭的家伙都是瞎凑合,他留下就是添乱。 跟元妮约好,明早四点见面,顾超就走了。 “这小伙子不错,是你家妮儿的对象吗?”房东老太太好奇得很。 “不是,我家妮儿还小呢。”姥姥满口否认,心里想的却是,要是两人真的谈上,那也不错。 虽说顾超大了一点,可是大一点的男人更疼人,再说了,顾超从面相上也不显老,正当年。 不过,顾超是干部,家庭条件还挺好的,他能看上元妮吗? 元妮可不知道,姥姥天马行空想那么多,她找了一个盒子,把高古红玉和存折都放在里边,然后让四舅舅把盒子放到了房梁上。 出门在外,防盗很重要。 这一晚元妮睡得很早,第二天天还黑着,她就爬起来洗漱。 梳好了辫子出门,顾超已经等在大门口了。 “上来,我带着你。”顾超不知打哪弄了一辆自行车。 元妮跳上去,有些坐不稳。 顾超咳嗽一声,示意元妮揽住自己的腰,“抓着点,这道不平,别把你摔下去了。” 元妮一想也是,就大大方方搂住了。 顾超的腰劲瘦有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元妮小手一搭上去,他的身体微微震动,然后就把车子瞪得飞快。 鬼市在两条路交汇的路口,据顾超说,有时有人查,大多数时候,都没人管,因为太早了,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呢。 跑了十多分钟,就到地方了。 此刻天还黑着,一片空地上星星点点,都是手电筒的光亮。 元妮仔细看去,才发现,卖货的人把东西放在麻袋里,买家就蹲在对面,用手电筒往麻袋里照,旁人连他们买卖什么都不知道。 顾超递给元妮一把手电筒,“你慢慢看。” 路灯照不到这地方,连人脸都看不清,空气中隐隐有股子土腥气,倒是真有点鬼气弥漫的感觉。 元妮慢慢走着,时不时蹲下来摸摸麻袋里的东西,遇上有买主正谈价的,就继续往前走。 元妮看东西,主要靠手感,她连手电筒都不用,走得很快。 很快,元妮就听到前边有人说话,“我不会用手势比划,咱们直接谈价,十块行不行?” 这声音听着耳熟,不就是昨天遇到的华侨小姐吗? 元妮不动声色,越过蹲在地上砍价的华侨父女,蹲在他们隔壁摊位上。 摆摊的是个老汉,他面前的麻袋口半敞着,隐隐能看出里边都是些小东西。 元妮伸手去摸,竟然有些烫手,她立刻把烫手的物件拿出来,是一个鼻烟壶。 “咋卖?” 老汉看了元妮一眼,“你也不会讲价?” 老汉说的讲价,是用捏手指的方式说价格,买卖双方把手笼在袖口里,捏手指头。 元妮还真不会。 “五十。” 鼻烟壶是真的,不过五十也太贵了,来鬼市就是为了捡漏,一个鼻烟壶就花五十,就失去赶鬼市的意义了。 “五块。” “你,四十五。” “八块。” 最后十二块成交。 元妮给了钱,这才用手电照了照鼻烟壶,是粉彩镶珐琅,做工很是精湛,这是清朝的物件,遇上好这口的买家,能卖个百八十,这就赚了。 她把东西装进包里,继续看下一家。 她开口说话了,顿时引起华侨父女俩的注意。 这两人认出元妮,赶着就去了下一家,生怕元妮把好东西给买走了。 元妮也不着急,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跟着走。 鬼市上真货不多,大部分都是自己造的。 摊主说都是家传宝贝,倒是也没错,因为都是在自家小院做的。 很快,华侨老先生就看中了一个白玉瓶,这瓶子品相特别好,手电筒照着,竟然有荧光。 “这是宝光,大明宫里出来的东西,真正的宝物。”摊主说话慢悠悠。 “多少钱?” 摊主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百?” “你想啥呢?这是唐代玉瓶,三千,少一分都不卖。” 三千块,对于华侨老先生来说,一点也不多,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难以确定玉瓶真假,倒是也不着急买。 正犹豫着,元妮突然说道,“你要不要?不要就让我看?” 华侨小姐立刻急了,“你懂不懂规矩啊?我们还没看完呢,你不要抢。” 元妮干脆蹲在一边,眼巴巴等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把瓶子抢过来。 华侨老先生一看这架势,心里一动,就想起了元妮的红玉。 原本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看元妮就等在身边,立刻就下了决心,“三千就三千,我要了。” 数钱,交割,一气呵成,华侨小姐把白玉瓶抱在怀里,这才奚落元妮,“你来晚了。” 元妮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我就没打算买。” “瞎说,你是买不到。” 元妮指了指摊主的麻袋口,“你看那是什么?” 华侨小姐看过去,只见麻袋口星星点点,还在发光,她意识到不对,“那是什么?” 第64章 捡漏了 摊主急了,冲着元妮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元妮跟摊主无冤无仇,也犯不着坏人家的好事,就笑了笑,“没什么,反正你已经买下来了。” 摊主飞快地收拾东西,买卖成交,够他吃半年的了。 华侨父女俩看看元妮,又看看摊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天光乍亮,太阳就要出来了,华侨老先生突然在女儿衣服上看到一抹荧光,“那是什么?” 华侨小姐赶紧伸手去摸,结果手指尖也沾上了荧光,“怎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元妮走远了,摊主跑掉了。 这可是鬼市,谁会管别人的闲事? 父女二人面面相觑,突然,华侨小姐脑中灵光一闪,“爹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一种叫做夜光粉的东西,抹在瓶子上就会发光,难道说……” 夜光粉,又叫荧光粉,是一种能稳定发光的粉末,一般都用在工业产品上。 老华侨也知道这种东西。 两人一起看向白玉瓶,难道说,唐朝玉瓶上的宝光,其实是抹上了夜光粉? 老华侨伸出手指,在玉瓶上摸了摸,果然,指尖上沾染了一些发光的物质。 “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宝光,爹地,咱们上当了……”华侨小姐尖叫起来。 “要是真有大明宫的玉瓶,哪里轮得到你们捡漏?太贪心,你们不上当,谁上当?”旁观者清,有人笑了。 华侨老先生脸色煞白,上当不要紧,丢脸就不能忍,“咱们走,我就喜欢三千块买个玉瓶,管它是哪一年的,我喜欢就好。” 大家都笑了。 华侨父女灰溜溜地走了,没人跟元妮抢东西,她得以静下心来精挑细选。 还别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省城的老玩意就是多,没多大会功夫,元妮就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了一对鸡缸杯。 这对鸡缸杯,品相完整,颜色艳丽,上边的公鸡栩栩如生。 所谓鸡缸杯,其实是明成化皇帝用的酒杯,白釉底,上边的鸡栩栩如生,因此而得名。 真正的鸡缸杯,只有一对,就是成华皇帝给宠妃万贞儿烧制的那一对。 这对鸡缸杯,早就落入大收藏家手中。 元妮看见的是仿品,不过,不是普通的仿品,而是清代官窑仿的。 她拿起鸡缸杯,右手微微发热,元妮就知道,这东西有来历。 “你可太有眼力了,鸡缸杯,明成化斗彩,世上只此一对,一口价,五百块钱。” 摊主是个小年轻,看元妮长得漂亮,就开始套近乎。 “仿的,五块行不?”元妮板着小脸还价。 摊主把这对仿品跟其他东西混在一起,肯定不知道它的真正价值。 “还价太狠了,算了,今天最后一桩买卖,一对十块钱,要的话,你就拿走。” 元妮对这个价格很满意,立刻掏钱,把鸡缸杯装进挎包里。 清代官窑瓷器,本身就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它不像是明青花那么稀罕,所以收到手,可以直接转卖,赚差价很划算。 冲着这对鸡缸杯的品相,怎么滴也能卖两百块。 再加上鼻烟壶,差不多能赚三百块。 所以今天赶早来鬼市,那是来对了。 眼看天光就要大亮,元妮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看向顾超,“我饿了,咱们吃早饭去?” 顾超点头,推上自行车跟在元妮身边,“油茶麻花,羊肉泡馍,酸汤水饺,你想吃啥?” 这都是高碳水,高油脂的食物,让人一听就流口水。 元妮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先看看?” “行,你跟我来。” 天亮了,街上人也多了起来,鬼市的摊主们开始收拾东西,顾超带着元妮朝城墙走,很快就来到了小南门。 小南门跟鬼市截然不同,这地方烟火气重,小摊贩也多,卖什么的都有。 有速度快的当地老汉,已经坐下吃上了。 闻闻空气中的香味,两人更饿了。 “这是什么?” 一样奇异的吃食吸引了元妮的目光,她有些走不动了,只见满碗都是卤汁,麻酱,还有红油和蒜泥。 摊主是个中年妇女,笑得很和蔼,“卤汁凉粉,要几个蛋?几个馍?” 似乎当地所有美食都跟馍有关,就连卤汁凉粉里也要掰一个馍泡上。 两人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摊主往凉粉上一层层加调料,混着芥末的蒜香四溢,两人口水都要下来了。 据摊主说,卤汁凉粉可不是四季都有,只有最热的时候,他们才出摊卖这个。 元妮半信半疑,按照摊主指点的吃法,一层层往下吃,味道竟然很不错。 一碗标准的卤汁凉粉,里边有二两绿豆凉粉,两个馍,一个鸡蛋一个皮蛋,算是很扎实的吃食。 元妮想请客,奈何顾超速度快,抢先付了钱。 吃饱之后,清晨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元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送你回去休息?”顾超笑着问道。 元妮想了想,“我想找个地方,把鸡缸杯和鼻烟壶卖掉。” 顾超立刻就明白了,“收藏价值不大?” “对。” 文物商店门槛高,给的收购价一般,元妮想换个地方卖东西。 顾超立刻有了主意,“去华侨宾馆,那地方有外国人,还有华侨,有钱人多。” 元妮觉得可以试试。 等他们赶到地方,已经有人站在门口兜售了。 顾超气质卓然,根本不像是卖东西的人,元妮让他在一旁等着,自己则站在大树下瞅着。 古玩跟别的东西不同,在不识货的人眼中,它就是瓦砾石头,毫无价值。 顾超还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元妮一击就中,很顺利地把鼻烟壶和鸡缸杯卖给了一个外国老头。 外国老头还友好地冲着元妮挥手。 元妮也挥了挥手,然后就让顾超看她收到的外汇券,“他给的,说是外汇券,我不认识,你帮我看看。” 两样东西加起来卖了四百五十块钱,外国老头给的是等值外汇券。 顾超看了看,“是真的,你眼力真好,依我看,你不用再学,可以出师了。” 元妮赚到钱也很高兴,“我请你吃饭吧?” 顾超思索,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有人吵起来了。 “这张画是正经真迹,你看,这线条,这笔墨,这就是大师画的,你要是说不出毛病,那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外国老头跟元妮打过招呼,正要离开,就又被人拦住了。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看好对方的货品,所以不打算要。 没想到,那人还不依不饶嚷嚷上了。 元妮看了一眼卖画的人,禁不住皱眉,“是他……” 第65章 名画之谜 原来,站在外国老头面前,正叉腰跟对方理论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元妮打过交道的大痦子。 外国老头是懂古玩的,他一脸遗憾,“这不是对你的侮辱,这幅画有问题,虽然我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我不能买。” “你看,你还说不是侮辱我?这明明就是真迹,所以你说不出毛病。”大痦子嘴很硬。 “就是一种感觉,哦,我的天哪,我说不清…… 小姑娘,你过来,帮我看看这幅画,是有偿的,我雇佣你做鉴定。” 外国老头很抓狂,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向元妮求助。 元妮卖给他的鸡缸杯和鼻烟壶都是真货,而且品相特别好,所以老头觉得,元妮应该是此中高手。 雇佣高手做鉴定,帮着掌眼,在古玩圈里很流行。 元妮原本就跟大痦子不对付,现在外国老头愿意雇佣她,她立刻就答应了。 走到跟前,先看画。 这是一幅墨竹图,还有半副字,署名是板桥老人郑燮。 元妮立刻瞪大了眼睛,郑板桥的画? 要是真的,那可值钱了。 看到元妮的表情,大痦子很不屑,“我说你可是外行了,你请谁帮着掌眼不好,偏请一个乡下丫头,她哪儿会看呀?” 外国老头笑而不语,元妮眼光好着呢。 大痦子只好耐心等待,让元妮看。 从线条,笔墨来看,无一不精,元妮只能祭出金手指,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画纸。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右手只是微微发热。 怎么会这样? 截止到目前,元妮已经鉴别了不少古玩,她发现,越是珍贵的古玩,带给右手的烧灼感越重。 按理说,郑板桥的真迹很珍贵,如果是真品,不该只感受到这么一点温度,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元妮很疑惑,慢慢地摸过整张画,她发现,浸透了墨迹的地方,手掌的热度就会低一些,反而是那些空白的画纸,带来的热度很高。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画纸是真的,画是假的,还是,墨汁稀释过? 元妮百思不得其解,翻来覆去看着。 “我说你看就看,可别把画给我翻坏了,你赔不起啊。”大痦子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元妮看他一眼,猛然灵光一闪,有没有可能……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伸手摸了摸画的后面,果然,手掌是凉的。 “小姑娘,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从线条笔法来看,这幅画应该是真的。 可是它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好像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不合适。你觉得呢?”外国老头虚心请教。 元妮点头,“你的感觉是对的,这幅画半真半假。” “什么是半真半假?” “你看,这幅画是画在宣纸上的,宣纸跟你们的纸不太一样,它特别厚,有好几层。 画画的时候,色彩和线条能透过整张纸,一直渗到最底层去。 为了牟利,有人把这幅画揭开,揭了好几层,这样一来,一幅画就能当成好几幅来卖。” 听元妮说完,外国老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一副是底层宣纸,图案不太清晰,应该还有人描过,所以才会僵硬,不自然。” 元妮点头,“是这样的。” 把一幅画揭开,最上层的画面是清晰的,勉强可以称为原著,还算是值钱。 越往下的画纸,画质就越是模糊,肯定要进行描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描过的画,肯定已经不能称为真迹了。 但是外行人不懂,往往会上当。 话不说不明,现在元妮已经说得明白了,大痦子脸色煞白,“这,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这玩意是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外国老头脾气挺好,只笑眯眯点头,“你说的很对,所以我不能买这样一幅画。” “不买就不买。”大痦子只敢欺负周建国,却不敢把洋人怎么样,见对方已经看穿自己的把戏,就赶紧溜了。 外国老头笑着介绍自己,“麦克,你们可以叫我老麦克,年轻的女士,能交个朋友吗?” 元妮点头,“元妮,这是我朋友,顾超。” “你们好。”外国老头热情握手。 新朋友客气的支付了一百块外汇券,作为鉴定费。 “后天我可能要买一些收藏品,元妮,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老麦克很是信任元妮的眼光。 “行。” 双方约定了时间,到时候,老麦克来门口接元妮。 随便聊了几句,元妮就跟对方挥手告别。 顾超冲着元妮伸出大拇指,“是我小看你了,我还想让伯父教你,实在是多余。” 其实一点也不多余,元妮看得准,是因为有金手指,若是没有金手指,单凭经验,她还差得远呢。 可这些事没法子跟顾超解释。 又额外收入一百块外汇券,元妮很高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请你吃饭吧,要是你不陪着我去鬼市,就赚不了这么多钱。” 顾超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元妮刚才又到手一百块外汇券,加上之前赚的四百五十块,一共是五百五十块。 外汇券说是等值货币,其实比现在的钱值钱。 普通老百姓想去华侨商店买东西,只能拿货币兑换外汇券。 所以在民间市场上,货币兑换外汇券,差不多是一块二换一块的样子。 这样一来,去掉微不足道的本钱,元妮最少净赚了六百块。 既然赚了这么多钱,元妮就想吃点好的。 顾超跟姥姥不一样,就算是有钱,姥姥也舍不得吃好的,总想着把钱省下来。 顾超则不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两个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去钟楼饺子馆吃一顿。 这是个老字号饺子馆,没有太多花哨,小黑板上写着价格,牛肉韭黄一斤两元,莲菜大肉馅的则是一斤一块五。 元妮各买了一斤,想了想,又多要了三斤,“带回去,给姥姥和舅舅尝尝。” 姥姥肯定舍不得吃这么好的饺子。 老字号饺子名不虚传,咬一口,美味的汁水就会顺着嘴角往下流。 吃完了饭,顾超把元妮送到住处,就离开了。 元妮兴致满满,拎着装满了饺子的油纸包往里走。 姥姥跟舅舅都在,房东老太太正坐在门口哭, “造孽呀,家里就这一个值钱的,人家还说是假的,怎么就成假的了?我可怎么活呀?” 元妮愣住,“这是怎么了?” 姥姥赶紧把她拉过来,“你帮着看看这幅画。” 元妮低头去看,赫然是一幅墨竹图。 最要命的是,这幅画跟大痦子拿的那幅一模一样。 这就是从一幅画上揭下来的呀。 第66章 空手套白狼 “怎么样,妮儿,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姥姥是个热心人,见元妮愣神,就赶紧问道。 元妮点点头,细细摩挲画面,她看出来了,房东老太太的这张画,品质还不如大痦子拿的那张。 如果一幅画能揭五层,那么第一层品质是最好的,越往下画质越模糊。 大痦子那张墨竹图,有可能是第二层。 房东老太太这张就是第四层,或者是第五层,在行家眼里,可以说是一文不值,毫无收藏价值。 “奶奶,你能说一下,这幅画是怎么回事吗?一直收藏在您家里?有没有被外人动过?”元妮要先问问究竟。 周建国坐在桌边,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都被抽走了, “原本一直收着的,去年我想筹钱给姥姥看病,钱德来就说,老画卖不出价钱,最好是装裱一下之后再拿去卖,我就把画交给他装裱了。 后来,钱德来把画装裱好给了我,就再也没有动过。” “钱德来是谁?” 房东老太太叹口气,说了起来,在她的描述中,钱德来,就是那个勾着大孙子周建国学坏的混混。 周建国他爹出事以后,祖孙两个虽然苦一些,但日子还过得下去。 但是,自从周建国结识了钱德来以后,日子就彻底变味了。 钱德来一开始装的挺好,他讲义气,愿意带着周建国一起玩,周建国就把他当成了大哥。 等钱德来变了脸,强迫周建国去偷去抢的时候,周建国才看清这个大哥的真面目,可惜,已经晚了。 元妮明白了,“钱德来是怎么认识大痦子的?” “大痦子是厂长小舅子,跟钱德来不是一路人啊,他俩认识吗?”房东老太太还真不知道这事。 元妮就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大痦子手里那幅画,跟你们家的一模一样,就是从一幅画上揭下来的,如果只有钱德来接触过这幅墨竹图,他肯定认识大痦子。” 大家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只有几个人,硬是吵吵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知道了,肯定是大痦子跟钱德来勾结,就是冲这幅画来的。” “肯定是这样,谁知道你家有名画?是自己人透漏出去的消息吧?” “其他画呢?还能找回来吗?” 姥姥一看,声音太大,赶紧关上门,“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大痦子也在这个院里住。” 大家这才想起这一茬。 房东老太太叹口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厂里边,只有厂长知道我家有画。 当初建国他爸刚出事,我就想把这幅画卖了,当时我还跟厂长打听来着。 想让他给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应该就是那时候,被他给惦记上了。” 这下子,前因后果全都对上了。 可是,就算对上,又能怎么办? 人家不花一分钱,就把真画给揭走了,还顺道把周建国给带坏了,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周建国气的拎菜刀,“我要剁了那一家子去。” 四舅舅拦住他,轻松夺下菜刀,“你这是干什么?没证据就上门,只能讨一碗牢饭吃。” “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建国也是个有血性的孩子,气性大,发现自己被愚弄,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元妮皱眉,“这幅画已经被揭坏了,除了第一幅值点钱,后面几幅只能骗不懂行的人,想要把损失找补回来,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周建国抹了一把眼泪,“怎么找补?” “简单,就是让他们罪有应得。” 这话很有力,就连房东老太太都振作起来,“妮儿,你细说。” 元妮想了想,“这事儿有点难办,得大家一起动手。” 当天晚上,周建国就夹着一个小包包,去找了钱德来。 这个大名鼎鼎的混混唇红齿白,长着一副好皮相,看见周建国,就笑着问他, “建国,好些日子不来了,你是不是嫌弃哥们给你丢人,不跟我们一起玩了?” “哪能呢?我奶奶不让我出门,硬是把我关了好几天,今天老太太出门,我就赶紧来看大哥了。”周建国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行,正好跟着我一起出去走走。”钱德来说着,就拿外套,他一点不介意带着周建国学坏。 “等等,钱哥,我手头有点紧,想卖点东西,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路子?” “行啊,什么东西?” 周建国就把小包包打开,里边是一幅画,画上只有一匹马。 “这是谁画的?徐悲鸿?天哪,大师的作品?”钱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周建国搓手手,“大哥,这能找着买主吗?” “我试试吧,不过,你这画纸太破旧,一抖楼都得碎了,要不,我先给你装裱起来?这样也能卖个好价钱。” 钱德来说的一本正经,他可不是普通混混,他是有手艺的混混,他的手艺就是装裱。 “行,那就麻烦大哥了。”周建国一脸淳朴,露出憨厚的笑容。 “裱糊得几天,你三天后来拿吧。”钱德来随口一句,他想把周建国打发走,好好研究一下这幅画儿。 徐悲鸿虽然是近代画家,可他的画一直很值钱。 眼下有一副送到了眼前,钱德来肯定要下黑手。 钱德来的手艺是家传的,他祖上就不干好事,专门造假,把国画一张揭五张,就是他的家传绝学。 把画揭开后,最上边那一层就是真迹,可以卖个好价钱,其他几层也不浪费,拿一层还给原主人,还有几张再骗骗不懂行的冤大头。 这样一来,一张画变成五张画,装裱师空手套白狼,坐着就把钱赚了。 把周建国打发走,钱德来立刻关上门,找出吃饭的家伙,准备动手揭画儿。 画儿之所以能揭开,秘密全都在纸上。 画画用的纸张一般都是夹层宣纸,这种纸,原本就是好几层叠在一起,再加工而成的。 钱德来这种造假高手,就是要把夹层宣纸分开,这样,一张画就能变好几张,这就叫做分纸。 他兴致勃勃动手,刚把画纸剪开,就愣住了,这幅画,竟然是已经分过的…… 第67章 罪有应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钱德来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正在查看画纸,就听到家里的房门被敲响了。 钱德来不想开,可是有人直接喊起了他的名字,“钱德来,我知道你在家,我跟你说,这个月卫生费可是该交了,你欠我好几毛呢。” 这是居委会赵大妈的声音,钱德来头大,要是不交钱,赵大妈能一直敲到天亮。 他想快点把赵大妈打发走,随手摸了一块钱,就把房门打开。 没成想,外边站的根本就不是赵大妈,而是穿着警服的公安人员,直接就把他给摁在墙上了。 “等等,你们这是干什么?”钱德来喊冤。 “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钱德来还真的没数,他干的坏事太多,谁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一桩? 公安人员也不解释,直接把钱德来铐起来,进屋就搜。 几个居委会大妈都围在门口看,“小钱子,让你不学好,可是长点记性吧。” 很快,公安人员就搜出了几幅画。 摆在桌上的骏马图也被拿出来了。 看见这一幕,钱德来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进去以后,办案人员就盯着问他,盗窃了人家几幅名画,都是什么时间动的手? 钱德来避重就轻,“你们说的是徐悲鸿的骏马图吗?那画不是我偷的,是别人送过来,让我装裱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受害人点名是你拿的,证人有好几个,抵赖没有任何意义。” “真不是我拿的,再说了,就算是我拿的,也算不上盗窃。” “怎么说?” “这幅骏马图,它是假的,原画早就被揭开了……” 为了减轻罪责,钱德来把炮制假画的过程说了一遍,在他看来,既然骏马图不值钱,那就不会构成盗窃罪,因为涉案金额不够。 听钱德来讲完,几名办案人员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你就用这种手法,把周建国家的名画给揭走了?” 钱德来一激灵,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等着他呢,“不,我没有盗窃,我是受人指使……” 会分纸的秘密暴露,钱德来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 他很快就交代了,几年以前,受人指使,调换周建国家的名画。 不过,指使他的那个人,不知道钱德来会分纸揭画。 对方只是告诉他,周建国手里有名画,让他想办法弄到手。 钱德来心思巧妙,先找人揍了周建国一顿,然后又出面帮周建国把事摆平。 后者心悦诚服,立刻把他当成大哥对待。 熟悉了以后,钱德来就下手换走了周家的墨竹图。 “指使我的人,就是木材厂的厂长胡东升,我知道他是外行,就把第二层给了他,第一层我自己留着呢。” 钱德来耷拉个脑袋,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还是竹篮打水。 “是这幅画吗?”办案人员拿出一幅墨竹图问他。 钱德来看了一眼,“是,这是第一层,没有描摹过,算是真品。” 钱德来这一交代,把木材厂的厂长也牵扯进来了。 办案人员从大痦子家里搜出一幅墨竹图,大痦子交代,是他的厂长姐夫委托他卖画的,他就是个跑腿的。 这样一来,就坐实了厂长的罪名。 木材厂厂长被抓,直接在厂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随即,又有人揭发出不少事。 就比如,大痦子夫妻俩根本不符合分房条件,所以他们住的屋子得腾退。 大痦子夫妻灰溜溜搬家那一天,周建国买了一串鞭炮,霹雳吧啦放的很开心。 办案人员不仅把第一层墨竹图还回来了,还把其他几张半真半假的,也都给了周家,毕竟都是一幅画上揭下来的。 元妮介绍周建国去找老麦克,对方很喜欢墨竹图,开出了两千外汇券的高价。 至此钱货两清,周家的困窘生活,立刻得到了解决。 而元妮,作为整个事件的策划者,成了周家的大功臣。 房东老太太和周建国对她感激涕零,不但免除了租金,还要请她们一家子吃饭。 尽管元妮百般推脱,还是拗不过房东老太太,只能答应对方。 “还有那小伙子,到咱们院里来过,高高大大特别帅气的那个,让他也来。人家也给帮忙了啊。”房东老太太特地叮嘱元妮,让她叫上顾超。 为了帮助周建国讨还公道,大家群策群力,用来引诱钱德来上钩的骏马图,就是顾超从顾伯父那里借来的。 所以房东老太太承他的情。 元妮把消息转达到了。 顾超痛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浪子回头金不换,周建国能改邪归正,比什么都强。 当天晚上,姥姥早早就过去帮忙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她跟房东老太太几乎成了姐妹,感情还挺好。 四舅舅还没回来。 元妮等到了顾超,就带着他往房东屋里走。 “等等,这些桃子和罐头是给你的,先放你们屋里。”顾超拎着两个网兜,里边有水果,罐头还有麦乳精。 元妮还以为,这些东西都是给房东老太太的,“你干嘛要给我买东西?” “公差办完了,我要押车回去,最迟后天走,给你买了点吃的。” “你留着路上吃呗?” “我有。” 进屋放下水果,顾超这才跟着元妮进了周家屋。 房东老太太住的屋子挺大,用纱帘隔开,外边摆了一张方桌,就是吃饭的地方。 腊牛肉,酱肘子已经摆上了桌。 除此以外,桌上还有一盘甜食,里边装着满满的糕点。 元妮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糕点吸引住了,这种糕点是红色的,样子像是个鹅蛋,这是啥呀? 正好这时候房东老太太端菜进屋,端心盘子让元妮和顾超,“你俩尝尝,这是本地特色,天鹅蛋。” “天鹅蛋?”顾超一向严肃,这时候也憋不住想笑。 他想起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是他跟元妮吃了天鹅蛋,岂不是跟癞蛤蟆爱好一样? 就在两人笑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想抢盘子,“哎呦,老太太你别客气,我自己端着就行了……” 第68章 好人好报 房东老太太抬头一看,抢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退租的汤美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招待你?你的脸也太大了,我都把租金退给你了,你咋又来了?” 房东老太太说着,一把抢过盘子,小心护着放到了桌上。 汤美芬抢了个空,她也不尴尬,顺势拍拍手,“我还想租你的房子,这次是长租,一月十五块,我现在就把钱给你。” “呵呵,租给你?等过半个月,你再要钱走人?我这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赶紧走吧。” 当初大痦子说免费给房住,汤美芬要了钱就走,丝毫不讲道义。 现在大痦子被清退,他的房子被厂里接管,汤美芬被赶了出来,无处可去,这是又想起房东老太太了。 汤美芬能屈能伸,一脸苦相,拉过身边的孩子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我家丫头还小,她不能没地方住。” 汤美芬身边的小丫头说哭就哭,“奶奶,我怕冷。” 房东老太太打了一个机灵,“哎呦呦,好像我是坏人一样,你们要是正经租房子,怎么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快走,我可不上当。” 周建国直接赶人,“快走,我们家要吃饭了。” “大哥哥,我饿……” 要说汤美芬带的孩子,跟她是一个脾性,顺杆爬,听说要吃饭,干脆赖上了。 要是搁以前的周建国,还真拿这种无赖没办法,因为他是个半大小子,要脸面。 现在经历了事情,周建国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拉得下脸,“别在我们家要饭。” 说着,就动手把这对母女推出去了。 正好,这时候四舅舅也回来了,房东老太太端了菜,直接就把门给关上,“看见就丧气,对了,学农,你买到卧铺票了吗?” 前几天,郑大夫亲自主刀,为四舅母她娘动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术后需要恢复半年。 要是恢复得好,四舅母她娘就能站起来了。 这可是半年时间,啥样家庭舍得一直住院啊? 郑大夫说了,像是四舅母她娘这种情况,再住院调养五六天,就可以回家养着。 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坐起来,必须得平躺。 这要是回家的话,就不能坐硬座,得有个铺位。 大家商量一下,正在想办法买卧铺票。 只要买到卧铺票,四舅母她娘就能跟着一起回去。 庄户人家没离开过家,现在出门快十天了,大家都想回去。 “没有,火车站排老长的队,好不容易轮到我,卖票的说要单位介绍信,才能给我卖卧铺票。 我就是一个种地的,上哪弄介绍信去?”四舅舅长吁短叹,觉得自己很没有本事。 “你们要买回丹县的卧铺票?那咋不早说?”顾超直接接过了话茬。 “这不怕给你添麻烦么?”姥姥很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的级别就可以坐卧铺,这样吧,把买票的事交给我,你们要几张卧铺?” “买两张吧,得有个人照顾亲家。” 元妮也想坐卧铺,可如今卧铺是出了名的紧张,就算是顾超出马,这也不是件好办的事。 元妮想想,还是不跟着添乱了。 顾超想了想,“买三张,剩下的人跟我坐卡车回去,还能省点钱。” 四舅舅大喜过望,“还能这样?” “能啊,我带了三辆卡车回去,车上还有空位,你们谁愿意跟我坐车?” 家具厂派出来的,是东风大卡车,车斗拉木材,驾驶室里还可以坐人。 四舅舅想坐卡车,他已经坐过绿皮火车,再见识一下大卡车,人生就圆满了。 “学农,你别跟着添乱,这样吧,我跟妮儿坐卡车,你跟着亲家坐火车,她不能动,身边得有个男人帮衬着。” 姥姥想得全面,四舅舅只能放弃坐大汽车的想法。 “瞧瞧,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这问题不都解决了?赶紧坐下吃饭吧,尝尝我做的条子肉。”房东老太太亮绝活,拿出了看家本事。 关中一带最喜欢面食,条子肉要配馍。 四舅舅胃口大开,直接吃了六个蒸馍,他想拿第七个的时候,被姥姥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挠头,停了手。 房东老太太看见这一幕,干脆把装馍的筐放到四舅舅面前,“放开吃,请客还能不让人吃饱?要是没有你们,建国现在还跟着钱德来鬼混呢。你们还给我一个好孙子,吃点饭算啥?” 四舅舅笑了,“那我再吃一个?” “吃,趁热吃。” 房东老太太满脸喜色,她告诉大家伙,拿到卖画的钱以后,她就托人给周建国买了个工作,“在委托行当学徒,等出师了,就能转正式工。” 这可是个好工作,元妮没少跟委托行的人打交道,“不错,好好学。” 周建国腼腆点头,“嗯,你是不是喜欢老玩意?我帮你看看,有好的就告诉你。” 元妮大喜,“好啊,有好物件你也可以先收着,早晚涨价,肯定能赚钱。” 房东老太太一拍大腿,“你可跟我想一块去了,我为啥要让建国进委托行呢?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房东老太太还是挺有经济头脑的,从租房子,到找工作,一步都没有错。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顾超就走了,他得找人去买火车票。 姥姥则跟元妮商量起来,“妮啊,这就要走了,咱们明天赶紧去买点东西。” 是得抓紧了,原本想着,距离回去的日子还早,也不着急,现在要跟着家具厂的车走,那就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元妮盘算了一番,“那就明天早上去百货商店转转,下午得帮着郑大夫看东西。” “对,当初答应了人家的,那得去。让我算算,都要买点啥……” 姥姥念叨起来,家里孩子多,趁着来省城,最好是多买一点布料,好给孩子们做衣服, “猫蛋狗蛋的衣服都短了一截,给招娣盼娣买块花布,最好是再弄几斤棉花,你们娘叁没有像样的被子,今年冬天要遭罪……” 元妮跟四舅舅笑笑,都没有说话,像是这种家庭大事,一般都是姥姥拿主意。 突然,姥姥一拍大腿,“哎呀,我咋把这一茬给忘了,妮啊,赶紧的……” 第69章 气派 “姥姥,你别急,啥事儿啊?” “嗨,咱们出门不是得开介绍信吗?我开介绍信的时候,大队长家的,托我给带个收音机,还给了我钱。 钱我还拿着呢,咋把正事给人忘了?”姥姥拍着脑门,幸亏想起来了,要把事耽误了,回去不好见大队长,毕竟人家挺关照的。 “这好办,买收音机得要工业票,我现在就找周建国,让他帮忙换两张。” 元妮立刻出门,找到了周建国,委托他换几张工业票。 “没问题,我这就去,手表票要不要?” “手表票就不要了,太招摇,除了工业票,你再帮我换几张布票和棉花票,布票多要点。”元妮说着,就塞过去十块钱。 “哎呀,要不了这么多。” “你先拿着,我听听姥姥还要买啥。” 周建国跟着元妮儿进屋,听姥姥继续安排。 “……再买点点心,今天吃的那个天鹅蛋挺喜庆,还好吃,多买点吧。” 买点心,姥姥下了很大的决心,天鹅蛋不小,最外层裹的全是糖,这点心又不能掰碎了给人,一给就是一个,要面面俱到,就得多买点。 周建国点头,表示明白,“工业票,布票,棉花票,再来三斤点心票,就这些啊?” “再弄两斤糖票吧,城里的糖跟乡下的糖不一样。” “行。” 周建国走了,姥姥心疼地摩挲着胸口,“哎哟,钱好花难挣,这一花,不知道得出去多少?” 话是这么说,该花的还是得花。 有些乡下人,一辈子最远只去过县城,她都到省城了,总得带点啥回去。 姥姥这么想着,痛快地找剪刀,把裤头上的口袋拆开,把背心上的口袋也拆开,钱在身上捂了快十天,都有味儿了…… 现在出门都这样,为了防贼,大家都把钱藏得特别严实。 姥姥还算大方的,提前把钱取出来了,还有些人买大件,都是现场拆裤头。 周建国很快就把需要的票倒换回来了,他是黑市上的常客,大家给他优惠价,五块钱换了一大堆票。 四舅舅瞅瞅票,又瞅瞅姥姥,欲言又止。 “学农,别鬼鬼祟祟的,你想说啥就快说。” “娘,是这么回事,今天我在医院帮人忙了,挣了两块钱,你能不能给淑芬带条头巾?”四舅舅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瞒着娘在外头挣钱,娘还得管他的吃喝,四舅舅觉得自己不地道。 “行,咋不行呢?你这钱咋挣来的?” 四舅舅乐了,赶紧说起了自己的赚钱法门。 四舅母她娘所在的病房,是骨科病房,到这来的病人全都是伤筋动骨,像四舅母娘是女人,身子轻还好搬动。 那些大老爷们,一般人可搬不动。 有些家属没办法,看见陈学农人高马大,就请他帮忙。 一开始,陈学农就当义务做好事了,可那些家属老给他塞钱,后来他才知道,这种工作叫护工,是能赚大钱的活儿。 “我现在每天接活,最少能挣两块哩,娘,我给你上交五块钱吧。”四舅舅嘿嘿笑着,心里很甜蜜。 “臭小子,我不问,你就不说是吧?行了,你都装着吧,过两天我和妮儿走了,你们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几个孩子就属老四最老实,现在也知道藏私房钱了,姥姥很欣慰。 第二天一大早,元妮跟姥姥就出门了,俩人怀揣一堆钱和票,直奔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有四层高,门脸很气派,最上方有一颗红五星,下边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姥姥仰着头看了半天,“这字真大。” 一楼是副食品百货区,县城的副食品商店只有桃酥和江米条,这里足有几十种副食品。 姥姥眼睛都看花了,闻着甜香味儿,不知选什么是好。 “姥姥,天鹅蛋。” “对对,天鹅蛋。” 姥姥掏出点心票,又拿钱,有些舍不得,最后还是买了,“买三斤天鹅蛋,给我分开包,对了,留出两块。” 两块天鹅蛋到手,姥姥先给元妮嘴里塞了一个,“昨天就看你没吃够。” 元妮也给姥姥一个,这种点心酥甜香,特别符合时下人的口味。 接下来买布料。 城里布料品种多,姥姥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思来想去,她给猫蛋狗蛋买了军绿条绒布,给招娣盼娣买了小碎花,最后又扯了两丈绿底红花棉布,说是要给元妮娘几个做被面…… 对于姥姥独特的审美,元妮已经无力吐槽,红配绿就红配绿吧。 给四舅母买了粉红纱巾。 最后才买的半导体收音机。 元妮直接给出了两张工业票,“买两个。” “你干啥,人家只要一个?” “咱们自己留一个,干活的时候放地头上,就可以听白马罗成了,这钱我出,算我买的。” 姥姥立刻就动心了,一边干活一边听评书,太美气了。 钱哗哗地花出去,姥姥都麻木了。 算了,反正一辈子就来一次省城,花就花吧。 忙活了一上午,买了一大堆东西,把吃的用的都倒腾回去,就准备去医院。 元妮要去找郑大夫,姥姥的意思是,她也跟着去,“明天就要走了,我再看一眼亲家去。” 祖孙二人一起出了门,在路边上买了十个包子,自己吃了一点,剩下的都给四舅母带过去。 下午医院没什么人,四舅母正在病床边上打盹,照顾病人最累,她都瘦了。 倒是四舅母她娘,大约是有了站起来的希望,瞅着精神头很好。 姥姥坐下就寒暄起来,元妮直接去找郑大夫。 郑大夫一听,就赶紧站起来,“我还以为你能多待几天,这么快就走?” “刚好有顺风车。” “那就现在走。” 前阵子元妮给看的沉香相框,已经托人给卖出去了,卖了足足五千块。 在如今这个年代,称得上是一笔横财。 郑大夫想好好看看老宅的东西,再有什么值钱的,就不卖了,要收藏起来代代传。 俩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地方,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郑大夫打开小库房,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对不住啊,没收拾,灰大了点。” 元妮打了个喷嚏,“没事,先看东西。” 拐杖还有木雕什么的,都在墙角堆放着。 郑大夫把这些东西一把抱了出来,“都在这儿了,你看看,这拐杖是不是?” 元妮蹲下身子,细细摩挲起来…… 第70章 将军罐 一共三根拐杖,再加上两个木雕,元妮一一看过,都不是名贵木材,也不是古玩。 郑大夫不死心,“不应该呀,我爸肯定还有东西留下。” 元妮能理解对方的心情,“还有吗?我都帮你看看。” 两人围着老宅转了一圈,把老爷子生前用的桌椅板凳都看了一遍,全都不是。 郑大夫叹口气,“早知道就不卖那个相框了。” 相框是碎木头,不好保存,干脆趁着有人喜欢卖掉了。 郑大夫原本想着,再得了好的就收藏,没想到没有了。 他心情不大好,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绊了一跤,“什么东西?” 元妮看过去,是一只小木马,雕刻得很精致,大概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 元妮把木马捡了起来。 “这个呀,这是我爸亲手给我做的玩具,他走的时候叮嘱我要放好,可能是被我媳妇给扔到库房了,我还是把它拿回去吧,毕竟是老爷子的一片心。”郑大夫念念叨叨,眼眶有些红。 “是得拿回去,这个木马也是沉香木的。” “啥?” 郑大夫被吓了一跳,就这个木马?他可是从小就拿在手上玩的。 原来,从一开始,郑老大夫就把最好的东西给了家人,相框用来放一家人的全家福,木马则给了儿子。 可惜后来,老相框被媳妇嫌弃,差点便宜了收破烂的,而小木马也被扔到库房里吃灰…… 郑大夫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差点当着元妮面哭出来。 就在这时候,过来两邻居,老远的就跟郑大夫打招呼。 郑大夫赶紧收起眼泪,挤出点笑容来,“老汪,嫂子,这是忙什么去了?” 老汪媳妇唉声叹气,“前儿不是你家找出沉香了吗?我家这口子就坐不住了,非说放米的坛子是个老玩意,要拿去鉴定。” 老汪怀里抱着一个罐子,不大,也就能装十几斤米的样子。 罐子是极其艳丽的紫色,最难得的,它还有个盖子,严丝合缝盖住了,用来放米倒是很合适。 郑大夫瞧了瞧罐子,“这颜色倒是挺稀罕的,你们这是去鉴定了?人家怎么说?” 老汪媳妇瞪了老汪一眼,“去了,专门去的文物商店,人家师傅也给看了,说是仿品,搁市场上最多二十,不过他们那不收,让我们自己上鬼市去卖。” 文物商店可是正经收古董的,既然是仿品,人家自然不会要。 照这种情况,给出二十块的价格,都是给面子了。 像是这种小坛子,去供销社买,最多只要三块。 老汪被训斥,一声不吭,只尴尬地笑。 郑大夫赶紧打圆场,“那也不错,你们啥时候有时间再去。” “一大早的,谁起的来呀?你不是喜欢倒腾这些老玩意嘛?要不给你?二十块钱你拿走。”老汪媳妇说着,一把夺过罐子,就往郑大夫怀里塞。 如果不是郑大夫,她家老汪也不会瞎折腾,说来说去都怪郑大夫。 郑大夫万万没想到,邻居会这么操作,赶紧躲开,“我家不缺坛子。” 老汪媳妇不放过他,“给你。” 元妮伸手,把罐子接了过去,这个东西有名堂,从形状上来看,是将军罐。 将军罐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种罐子肚子大,而盖子像头盔,老汪抱的这个罐子,从外形上来看,完全符合将军罐的特征。 她刚才就想上手摸摸。 果然,罐子一入手,就有灼热感。 “郑大夫,刚才你不是还说,家里缺个腌咸菜的坛子?要不然就这个吧,这个口子比较大。”元妮没敢轻易报价,而是顺着老汪媳妇的话往下说。 像是这种民间卖家,能主动跑去文物商店问价的,都是很精明的人。 要是元妮贸然出手,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引起对方的警惕。 郑大夫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元妮想要这个罐子啊? 元妮帮他鉴定出两样好东西,郑大夫知道她有眼力,难道说,这罐子是好东西? 那也不应该呀,要真是好东西,文物商店咋会看漏了呢? 他心念电转,看在元妮帮他鉴定过沉香的份上,还是决定配合。 “行吧,那我就留下腌咸菜,不过,二十块是不是有点贵啊?” “不贵不贵,你看这颜色多好看,比商店那些土坛子好看多了。”老汪媳妇生怕郑大夫反悔,恨不得直接从郑大夫口袋里掏钱。 郑大夫摇头,一边掏钱一边抱怨,“这事还没问我媳妇,要是她知道,我二十块买了个罐子,肯定得骂我。” “不会,你媳妇肯定夸你会过日子。” 老汪媳妇把钱拿到手,拉着老汪就飞快地跑了。 等他们都走了,郑大夫才问元妮,“怎么,这坛子值钱啊?” “文物商店不是鉴定过了吗?我就是喜欢这颜色。”元妮不动声色,把钱掏出来递给郑大夫。 郑大夫挠挠头,看看元妮,又看看将军罐,到底还是把钱接了。 做人呢,不能太贪,尤其元妮还帮了他大忙。 看到郑大夫接了钱,元妮松了口气,不管咋说,将军罐到手,也算是不虚此行。 郑大夫还想留元妮吃饭,被她给谢绝了,“明早就走,晚上还得收拾一下,我家亲戚就劳烦您照应了。” “应该的,我还欠你一笔鉴定费呢。” “什么鉴定费啊,就是顺手的事。” 两人客套了一番,元妮告辞,抱着坛子就往回走。 刚才郑大夫眼中的纠结,元妮看得清清楚楚,这人也就这样了,没法子深交。 这个时候,刚好是下班的点,到处都是骑自行车的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元妮抱着将军罐,小心躲避着车流。 她手是热的,心也是热的,这东西可是文物商店看走了眼的,算是她捡了个大漏。 只是不知道,罐子有什么毛病,这才导致文物商店没有认出这件宝物? 元妮边走边想,决定回去就看。 眼瞅着就要进院子了,突然有个小孩连滚带爬跑出来,直愣愣就冲着元妮怀里撞去。 元妮赶紧让开,那孩子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这人咋回事啊?明明看见孩子过来了,咋不知道扶一把?你这心可够歹的……” 第71章 不速之客 “一个贼娃子,我没下手打死她就不错了,谁伺候她?”姥姥气势汹汹追出来,赶在元妮之前拦住了汤美芬。 元妮抱着罐子,看看摔倒在地的孩子,果然是汤美芬的小女儿。 这孩子两手都抓着一个天鹅蛋,嘴里还叼着一个。 汤美芬哭得很伤心,“她只是个孩子,孩子嘴馋,吃一点东西怎么了?你们至于下死手追她吗?你,你还打她,你是人吗?” 姥姥叉腰,“嘴馋就要去偷吗?你们偷东西还有理了?不行,你要是不赔我点心钱,我就找警察评理去,我要问问他们,小孩偷东西是不是不犯法?” 院子里的人都追出来,纷纷谴责汤美芬,“孩子不懂事,你是大人,你咋也不懂事?” “就是,谁不馋?现在孩子大人都缺油水,也没见谁白拿别人东西,你这是养了个贼呀。” “老霍,你咋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赶紧赶出去。” 老霍就是门口倒座房的主人,闻言一个劲皱眉头,“听见了吗?你们这是犯众怒了,赶紧拿上东西搬家。” “我不搬,我给房租了。” “赶紧滚,跟我说这些没用。”老霍说着,直接进屋拎了两个旅行袋,还抱了一包衣服,直接给扔到了大门口。 汤美芬一看就傻眼了,她冲上去想厮打老霍,结果被对方抓住头发拖出院子,“你当我是周家老太太呢?再捣乱,就要你命。” 老霍的拳头比碗还大,汤美芬被吓傻了,一声也不敢吭。 不讲理的怕不要命的,汤美芬之前欺负房东老太太,是因为对方好说话,善良,现在她不敢了,不说别的,单看老霍那大拳头,打在身上可是真疼。 看着汤美芬母女被赶出去,元妮赶紧进屋,“四舅舅,你看一下房梁上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次来省城,元妮带了不少金戒指,这些戒指都陆陆续续卖出去了,一共卖了一万多块钱。 钱被元妮换成了两张五千块的存折,剩下的都是现金,连同收到的高古红玉,都放在房梁上。 要是被三只手偷走,那损失可就大了。 舅舅闻言,立刻拽桌子,站上去检查了一番,“妮儿,都在呢。” 四舅舅是家里知道元妮秘密最多的人,元妮找四舅母打金戒指,怎么滴也瞒不过他。 只不过,四舅舅不知道金戒指都是元妮的,还以为她只是过手,帮着别人代办。 姥姥只知道房梁上有钱,可不知道有那么多钱,听见没丢东西,她就坐下来抱怨, “什么熊孩子?我跟你舅舅刚回来,就看见那小崽子拿着天鹅蛋往嘴里塞,跟饿死小鬼托生的一样。” “她怎么进来的?”元妮明明记得,跟姥姥出门的时候,是锁了门的。 “用铁丝捅开的,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损招?”姥姥骂着,正要把剩下的半包点心包起来,就对上了四舅舅专注的目光…… “算了,这包已经拆开了,你跟妮儿吃了吧。”姥姥开始摩挲胸口,好东西便宜了小毛贼,想想就堵得慌。 就在这时候,顾超过来了,他是来送火车票的,顺便告诉元妮明天在哪等车。 “明早卡车要上货,拉了木头就走,八点钟,你们到木柴厂大门口就行。” “太好了,我把车票钱给你。” “不用,不着急。” 话是这么说,元妮还是赶着给了钱,卧铺价格差不多是硬座的四倍,三张卧铺票,一共八十多。 这笔钱太多了,不能欠顾超人情。 等顾超走了以后,四舅舅就犯了愁,“妮儿,票钱能不能缓缓?我不管钱,钱都在淑芬身上……” “舅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啥时候方便再说。” 元妮一点都不担心四舅母,对方是个有原则的人,当初她就说过,先借钱给四舅母去看病,对方都没有同意。 再说了,四舅母给的咸菜坛子还在她手里呢,元妮知道,那坛子有秘密,只是还没到打开的时候。 临睡前,房东老太太带着周建国来了,“这是我烙的干粮,你们拿着路上吃。” 她怕姥姥推辞,放下篮子就走,到窗外才问,还有没有跑腿的活? 要是有的话,只管让周建国去干。 “这家人可交,可惜,我是再也不会来省城的了,太花钱。”姥姥十分感慨。 “那可不一定。”元妮已经盘算好,等政策放开,就在省城买房子。 现在户籍有限制,乡下人没法在城里买房子,等买房落户的政策出来就好了。 卧铺票是四天以后的,四舅舅盘算着,趁着还在省城,得多借点活,“乡下送病人,都是义务帮忙,谁给钱?” 从这一点来说,还是城里好,挣钱容易。 姥姥跟四舅舅絮絮叨叨说着话,元妮本想看看将军罐,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只能带着遗憾睡了。 第二天大家起了个大早,元妮把红玉和钱都放在挎包里,直接背在身上。 至于将军罐,则用布包起来,放进了纸箱子里,箱子里的空隙,用棉花填了起来。 这样一来,即便是外人看到,只会以为这是她们在省城添置的家当。 顾超带了三辆大卡车,在他的安排下,元妮跟他一辆车,姥姥坐第二辆,最后一辆上,跟着两个保卫科的人,他们要押车。 而装有将军罐的箱子,则装到了第三辆卡车上。 因为前两辆卡车上都是散木材,只有第三辆卡车上是箱子。 卡车很快就出城,开上了大路,路边有稀稀拉拉的房子,墙壁上都写着补胎加水,还有的挂着蓝布门帘,上边写着饭馆。 “厂长,就在这吃吧,要不该进山了,不好找饭馆?”司机笑着建议。 顾超点头,“可以。” 元妮知道,跑长途的都在路边小馆子吃饭,别看这些地方土气,给的都是真材实料,味道是不错的。 几辆车依次停下,小饭馆的老板娘热情地跑出来招呼,“吃面还是米饭?我们这啥都有……” 就在这时,最后一辆卡车上有人发出了刺耳的哭声,“妈妈,我要吃米饭。”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最后一辆车上装的都是货,哪来的孩子呀? 第72章 糊涂 最后一辆车上,跟的是两位保卫干事,一听见哭声,他俩就紧张了,“不好,有人混上车了。” 大家伙一听,这还得了? 也顾不得吃饭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最后一辆车上装的都是木箱,为了安全,不仅用绳索加固,还有帆布蒙了半边。 保卫干事蹭蹭上了货车,掀开帆布一看,箱子上坐着两个人,赫然是汤美芬和她的小女儿。 刚才喊着要吃米饭的,就是汤美芬的小女儿。 “你们是什么人?” “这车不是回丹县的么?我们就是搭车,搭顺路车。”汤美芬瑟瑟发抖,一脸恐惧。 “谁让你们搭车的?你们怎么混上来的?”顾超很严肃。 “没人让我们搭车,反正你们是顺路,这么大的车,也不在乎多两个人,你就帮帮忙呗?”汤美芬舔着脸求上了。 “厂长,要不然就把他们带上吧,这女人说得也对,这么大的车,空着也是空着,带个把人不算啥。”一个司机突然开口。 顾超看了一眼,说话的这人,就是最后一辆车的司机,“你不知道厂里的规矩吗?” “陈师傅,你也是老人了,咋能说出这样的话?要是驾驶室还有位置,带个把人不算啥,可你不能让人进车厢啊。 损坏公物这些我都不说了,你难道不知道?货车车厢里不安全,万一固定不好,箱子碰着人怎么办?”保卫干部急了。 “不会的,这些箱子都固定住了,不会乱滚的,我给他们担保还不行吗?”陈师傅梗着脖子很倔强。 顾超看看汤美芬,又看看陈师傅,“我明白了,这两人是你私自放上车的,对吧?” 陈师傅从耳朵后边摸出一根烟,蹲在地上抽了起来,“啥私自不私自的?卡车这么大,我可是把方向盘的,带个把人怎么了?” 司机可是技术工,轻易取代不了,因此陈师傅有恃无恐。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顾超带人,他也带人,凭啥顾超的客人就可以坐进驾驶室,而他带的人却要蹲大厢? 厂长就可以欺负人吗? 两个保卫干部互相看了看,直接上手,要把汤美芬母女拉下来。 各人有各人的职责,司机不守规矩,那是司机的责任,他们得做好自己的事。 “哎呀,我不下去,陈师傅,你倒是管管呀,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你顺道把我带回丹县去,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汤美芬叫了起来,手里抓着一个箱子不撒手。 “你们撒手,你们再不撒手,这车我就不开了。”陈师傅发了狠,直接甩下头顶上的前进帽。 顾超冷冷看着陈师傅,“你不开车了?” “不开了,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心寒。”陈师傅还拍了拍胸膛。 “那行,你们赶紧把人拽下来。” 保卫干部一手一个,硬是把汤美芬和她闺女赶下车,又把行李扔了下来,“厂长,她们俩坐的箱子被压扁了,要不你上来看看?” 顾超心里一咯噔,元妮的箱子最后一个放上去,莫非,这对来路不明的母女,坐的就是元妮的箱子? 元妮也想到了这一茬,跟着顾超一起上车。 果然,装有将军罐的箱子被压扁了。 满车都是木头箱子,只有这个箱子小,还是个纸箱子,也不知道汤美芬娘俩咋想的,挑了一个最不经压的箱子坐屁股底下,这可真是 元妮抑制住想骂人的冲动,直接开箱检查。 这一开箱,可是把元妮气着了,塞在边缘的棉花都被拽了出来,用来盖罐子的布也不见了。 她心悬的老高,赶紧把罐子拿出来看,还好,将军罐没有受到损伤。 “怎么样?丢东西了吗?” “嗯,压在这上边的绿色条绒布不见了。” 顾超冲着车底下喊,“搜那两个人,她们手脚不干净。” 这下子司机和保卫干部都被气坏了。 原本把人赶下车,他们还有点内疚,现在发现同情的竟是贼,大家都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你们干啥呀?别动我行李。”汤美芬叫唤着。 可惜,她一个人拦不住那么多双手。 很快,就从汤美芬行李袋里找出绿条绒布,还从她口袋里掏出来不少棉花,“厂长,找到了。” 姥姥气的拍大腿,“你这个人咋回事?咋还盯着我们偷上了?昨天你偷点心,今天又偷布料?就是撸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羊撸啊?” 顾超简单一问,就知道汤美芬母女是惯犯了,他挥挥手,“报警吧,咱们没时间跟这种人纠缠,交给警察同志处理。” 陈师傅一听就急了,赶紧把顾超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他拦着顾超,不让报警。 “为什么?” “嗨,我一时糊涂,要是报警,也得把我牵连进去,不是,得把厂子牵连进去,对家具厂影响不好。” 陈师傅低着头,老实交代自己干的事。 昨天晚上,卡车就开进厂里去了。 如今卡车也是贵重资产,所以留了一个人值班,这个人就是陈师傅。 陈师傅窝在驾驶室睡觉的时候,就听着了动静,结果打着手电下车一看,就看到了汤美芬母女。 原来,这对母女被赶出来之后,无处可去,就趁乱溜进了木材厂,还想上卡车。 陈师傅一看,就动了歪心思,他主动提出,只要汤美芬跟他好一次,就免费把他们带回丹县。 这就相当于,是用公家的车子,给自己谋了一次福利。 汤美芬裤腰带松,羞嗒嗒答应了。 陈师傅为什么要帮汤美芬说话?就是因为那女人拿住了他的把柄。 要是顾超报警,汤美芬肯定会把他交待出去。 “你这是乱搞男女关系。”顾超沉着脸。 “厂长,你可不能往外说,要是外人知道了,不得说咱们家具厂搞破鞋?到时候,坏的是家具厂的名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师傅也很后悔,早知道汤美芬是个贼,那他说啥也不能碰。 现在可好,惹了一身骚。 看见顾超不说话,陈师傅搓着手手凑上去,“厂长,听我的,还是顺手把她们带上吧?这样汤美芬就不会乱说了,咱们厂的名声也能保住……” 第73章 亲密接触 顾超摸出一根烟,刚放在薄唇上,陈师傅就赶紧掏出火柴,帮他点着,“厂长,这样才能两全啊。” 顾超吐出一个烟圈,“你干了坏事,厂里还要给你善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咱们厂跟着丢人吗?万一我被牵连出来,毁的可是咱们厂的名声啊。” “呵呵,照你这么说,守规矩的人,还得给干坏事的擦屁股?” “……”陈师傅不说话了,但他就是那个意思。 “张科长,报警,就说有人耍流氓。”顾超的声音猛地高了起来。 陈师傅吃了一惊,声音软了下去,“顾厂长,你不能啊,我可是厂里的老员工。” 顾超冷冷的看了陈师傅一眼,“没什么不能的。” 壮士断腕,更何况,陈师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连腕都算不上,最多是一块烂肉。 听了顾超的处理意见,其他人有些担心,“是该这么处理,可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了司机,卡车怎么办?” 顾超挑眉,“我来开。” 一名保卫干部猛拍额头,“我想起来了,厂长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是不是开过车?” “你记错了,厂长在部队是干部,应该是学过开车。” “这下可好了,没有臭鸡蛋,难道还做不了槽子糕?” 看到顾超铁了心要处理自己,陈师傅腿一软,终于站不住了。 他可是正式工,还是把方向盘的,究竟是图什么啊? 至于汤美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 报警抓人耽搁了一点时间,到了下午,车子才起程出发。 顾超取代了陈师傅,开最后一辆车,车上带着元妮跟一名保卫干部。 好在接下来一路顺利,一天后,终于回到了丹县。 到了丹县以后,卡车直接开进家具厂,姥姥年纪大了,一下车就找厕所去了。 顾超看看元妮,“先去我办公室坐坐,等卸了货,我就送你们回去。” 元妮谢绝了,“离家很近了,不如让大舅舅送我们回去。” 顾超把他们从省城带回来,已经是天大的人情,就算大舅舅是厂里的职工,也不好再麻烦顾超了。 顾超点头,叫过来一个人,随口安排了几句,那人就跑去安排了。 这一路上,两人都在一起,可惜,同车还有个保卫科干事,所以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 现在周围人跑光了,只剩下元妮跟顾超,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起来。 突然,顾超眼眸微动,伸手朝着元妮抚去…… 他个子高,元妮只到他胸口,看见对方伸手,本能就后退一步。 没想到,身后就是墙壁,元妮差点被绊倒。 顾超伸手,就揽住了元妮,“你头上有片叶子……”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有力,手心又热得惊人,揽在元妮的腰上,差一点就能完全握住她的腰肢。 在省城的时候,顾超骑车带着元妮,那一次,是元妮搂着顾超的腰。 而这两次,带给当事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夏天穿得单薄,只隔着一层衣服,顾超一握,就被指尖的感觉吓着了。 他赶紧松手,然而那种细腻的触感依旧在指尖。 就在这时候,破坏气氛的来了…… “厂长,是不是我娘跟元妮回来了?”大舅舅大嗓门,一下子就把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给打断了。 “嗯,回来了,这段时间你也没休息吧?正好送你娘回去,好好休息几天。”顾超安排完,又看了元妮一眼,这才离开。 大舅舅笑哈哈的,“元妮,娘呢?” “上厕所去了。” “这次去省城还顺利吧?娘那病,没事吧?” “顺利,娘没事,就是虚惊一场。” “可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姥姥也回来了,一见面就说大舅舅瘦了,“不是工厂伙食好吗?咋瘦了?” “厂里老做米饭,我吃不惯。” 原来如此,当地人都有个面肚子,大老碗装面条,能吃岗尖一碗,吃米就不行了。 “那行,等回去我给你做油泼面。” 姥姥跟顾超打了招呼,邀请他有时间来家吃油泼面,然后就张罗着回家。 这个点已经没有班车了,好在大舅舅在城里工作一段时间,已经有了人脉,他很快就打听了一台顺路的拖拉机。 给司机师傅敬了一支烟,对方就痛快的答应帮忙。 一路寒暄着,司机师傅很快就知道了,姥姥就是二舅舅陈学农的家人。 他就干脆地停下车,把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又递给了大舅舅,“我跟学农一起学拖拉机的,是好兄弟,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 “兄弟,就一根烟,你抽吧,不抽就是不认我这个大哥。”大舅舅赶紧客气。 姥姥很高兴,“我家学农也开上拖拉机了?” “开上了,陈学农在你们公社忙着呢,我这是进县城拉东西。” 司机跟陈学农算是同学,对陈家人十分热情,开着拖拉机,直接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把大包小裹都拿下车,院里就涌出一群孩子,“姥姥回来喽。” 二舅舅的两孩子晒得像是黑炭,招娣盼娣跟着,最后是猫蛋和狗蛋。 姥姥欢喜得满脸都是笑,“回来了,都进屋,等我给你们分好吃的。” 猫蛋豁了一颗牙,鼻涕也没擦干净,姥姥帮着他拾掇了,就拆开了一包天鹅蛋,“一人一个。” 孩子们还没见过如此洋气的点心,个个眼睛放光,“哇,好香。” 刚分完了点心,姥爷就回来了,他记挂着姥姥,直接拎着锄头就进了屋,把锄头靠在桌边,就开始打量姥姥,“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医院咋说?” 姥姥笑着摇头,“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没累着吧?” “那倒是没有,就是孩子们让人操心,幸亏你回来了,你赶紧管管吧,我可是管不了。”姥爷一屁股坐下,心力交瘁。 “咋了?是老二媳妇闹腾了?” “不是她,是桂英,桂英不是去兽医站上班了么?她犯糊涂啊……”姥爷愁着睡不着觉,幸亏主心骨回来了,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第74章 心太软 元妮刚把贵重东西锁进房间,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问,“娘怎么了?” 她把兽医站的工作让给了娘,虽说钱少点,总比下地强,不知娘干什么了,才让姥爷如此头疼。 “呵呵,还不是元家的,他家老大知道你娘有工作了,见天去兽医站套近乎,想跟你娘复婚。” “啊?这不要脸的,就该见一次打一次,桂英不长记性,咋能忘了当初?”姥姥拍桌子了。 “谁说不是呢?桂英啊,就是心太软,也不知谁给姓元的出了主意,他这回不来硬的,一见面就献殷勤。 桂英啊,就动了心思,要不是兽医站的杜医生来家里报信,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姥爷说了起来,元妮娘刚去兽医站上班,一切都还正常,她勤快,手巧,中午把杜医生的饭也给包了,两人相处得很融洽。 元老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着信,就开始在必经之路上等元妮娘。 一开始,元妮娘一见面就骂他,元老大也不生气,反而献起了殷勤,给元妮娘送水,送吃的,甚至还送了一束小野花。 现在元妮娘不仅不抗拒元老大,有时候还愿意跟他一起走。 姥爷得知这个消息,就跟晴天霹雳一样,但是他又不敢明说,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不但没能阻止这两人在一起,反而加速了他们复婚的进程。 “屁,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当初桂英就是被这种小把戏骗了,她咋不长记性呢?”姥姥恨铁不成钢。 姥姥都想不通的事,姥爷就更弄不懂了, “反正吧,现在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桂英没跟家里人说,说明她还没下决心,正好你回来,母女连心,你好好劝劝她,别让她走老路。” 姥姥明白了,绷着脸,“那我好好说说她。” 两个人刚交流完这桩机密大事,家里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最先进屋的是大舅舅的两个儿子,这两小子干的活跟大人一样,早就能挣全工分了。 两孩子挺有孝心,一进屋就问姥姥,关心她好了没有。 姥姥很高兴,“我没事了,给你俩一人买了一双鞋。” 姥姥买的是浅口绿胶鞋,这种鞋防水舒服,缺点就是不透气,臭脚,城里人不喜欢,农民下地干活很实用。 姥姥在百货大楼看见绿胶鞋,一下子就想起两个下苦的大孙子,立刻给他们买了。 两孩子一看绿胶鞋,笑得见牙不见眼,拿起鞋子就往脚上套,“奶奶,还是你对我们好。” 两孩子随了大舅舅,脚大,幸亏鞋子买的也是最大号,穿上刚合脚。 “奶奶去省城看病还惦记着你们,你俩不能忘了孝敬她。”大舅舅趁机洗脑。 “嗯,我们一准孝敬奶奶。” 很快赵富花也回来了,二舅舅开上了拖拉机,赵富花脸上也有了笑,看见姥姥知道主动打招呼了。 姥姥也没亏待她,给她看了看布料,“有两孩子的,到时候我一起做出来。” “那你把布料给我,我来做吧。”赵富花立刻积极起来,想拿布料。 “别,还是我做吧。”姥姥不给赵富花布料,是怕她把布料拿回娘家。 以前赵富花就这么干过,现在婆媳之间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 “娘说咋干就咋干,你别抢。”二舅舅刚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出言教训赵富花。 赵富花讪讪搓手,她毛病不少,不过,是真听二舅舅的话。 大舅母最后一个回来,作为长媳,她要操心的事很多,除了家长里短,还要对外交际。 问过了姥姥的身体以后,她就说起了村里的情况,“娘,你们想的太周到了,你们前脚走,借钱的后脚就上门了……” 据大舅母说,来得最快的,就是老五媳妇田小芳的娘家人,“田小芳她娘一张嘴就要借钱,一借就是五百块,肯定是田小芳把奖金的事说出去了。” 姥姥冷笑,“还有谁?” 大舅母看了赵富花一眼,没说话。 姥姥就明白了,这个媳妇家里也想占便宜。 “除了亲戚,还有别的人吗?” “别的也有,就借个十块八块的,一共来了七八家,都是村里爱占便宜的人家。我说钱都让你带走了,我没钱。” “我也没钱。”姥爷在旁边附和了一句。 “说得好,都是土里刨食的人家,哪有多余的接济别人?”姥姥淡淡的说道。 村里情况很特殊,要是真有事,陈家也不是不肯帮忙,但是,现在上门的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家里有事才借钱,他们是来吃大户的。 要知道,元妮可是足足领了三千块奖金,这么大的数字,又是白来的,肯定有人眼红,想借着乡里乡亲的身份占点便宜。 这个时候借走的钱,他们就没打算还。 姥姥姥爷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想躲出去,就是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两天哪?” “这两天没人上门了,娘,接下来咋办?” “你们就说,我得了病,进城看病把钱花了,还剩下一点遭了贼,被偷光了。”姥姥早想好了对策。 “行,我就这么说。”大舅舅跟大舅母都是明白人,立刻知道该咋办了。 赵富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搞不懂,钱,到底丢了没有? 姥姥又想起一桩大事,取出两个收音机,给了姥爷一个,“这是给大队长带的,你送过去,当着他面听听,听过了再回来。” 姥姥点头,虚心问元妮,收音机该怎么用? 学会了之后,就把收音机揣怀里,珍而重之的出了门。 “娘,这咋还有一个呢?”赵富花指了指另一个。 “这个是妮儿给家里买的,大家伙都能听,不过,不许拿到自己屋里去。” “啥?咱家也有收音机了?”孩子们最高兴。 元妮把摆弄收音机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大表哥。 他俩学的很快,不耐其烦的调频道,很快就收着三个清晰的台,分别播放的是评书,戏曲和新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认真听着,这会儿说的是评书,程咬金的三板斧。 正听得津津有味,元妮娘终于回来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元老大期期艾艾跟在她身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75章 离谱 “桂英,你带他来干什么?”咋看见元老大,二舅舅第一个按奈不住,直接跳了起来。 “二哥,他说要看看孩子们。”元妮娘瑟缩了一下。 元妮眯眼,看孩子? 这倒是挺好的借口,谁也不能否认,三姐妹跟元老大的关系。 陈家人都目光灼灼盯着元老大,他尴尬地笑笑,“娘,大哥,二哥,我来了。” 姥爷不在,姥姥说了算,就算是姥爷在,也还是姥姥说了算。 其他人没有二舅舅那么冲动,大家都等着姥姥发话。 姥姥淡淡地嗯了一声,“孩子们都在,你看一眼就走吧。” 盼娣紧紧抓着招娣的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姥姥,我怕……” 元妮忍不住给小妹妹点赞,这句话说得真好。 果然,陈家人都攥拳头了。 元老大皱眉头,“盼娣,你不认识爹了?还不快过来?” 招娣大声说,“我们不去,你又不喜欢我们,你喜欢金宝银宝,有啥好吃的都紧着他们,光让我们干活,我才不管你叫爹。” 金锁银锁,就是元老二媳妇张春玉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元妮笑了,这个妹妹没白疼,能拎得清。 姥姥沉下脸,“桂英,你听见了吗?做人不能犯糊涂,你把他带回来干啥?是觉得孩子们过得太舒坦了?” 娘拽着衣服角,连头都不敢抬,“不是,他毕竟是孩子们的爹。” 这句话太糊涂了,元老大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胸脯一挺, “娘,你看,三个孩子不能没有爹,桂英不能没男人,啥都没有原装的好,夫妻也是这样,你就让我跟桂英在一起吧。” 元妮冷笑,“你这样的男人,偏心弟媳妇,只会打老婆孩子,我们三个在元家就是苦力,我没有这样的爹。” 招娣点头,“妮儿姐说得对,我不认你。” “我也不认。” 元老大的脸青了,他强压着怒火,“元妮,你是姐姐,你咋带两个妹妹的?你们连爹都不要,想当野孩子吗?” 元妮掏了掏耳朵,慢吞吞地挽起袖子,露出一大块伤疤, “我给金宝端碗,不小心把饭撒了,结果张春玉把半锅汤都泼在我胳膊上。 姥姥,大舅舅,二舅舅,你们猜猜,元满仓是怎么说的?娘,你也看看,你还记得元满仓当时干了啥么?” 烫伤留疤,元妮手臂上的伤疤很大,触目惊心,难以想像,这竟然是小婶子故意烫的。 陈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赵富花都不满的嘟囔,“小婶咋还打孩子啊?你这个爹是死的吗?” 大舅舅用力砸了一下桌子,“姓元的,你怎么说?” 元老大脸色煞白,他说不出来,他对几个孩子非打即骂,只要张春玉不高兴,他就跟着打,有时候,比张春玉打得还狠。 招娣挽起裤腿,“我身上也有。” 小小的盼娣,“我也有……” 元妮看向娘,“你肩膀上的伤长好了?你还记得是怎么伤的吗?你但凡有点气性,都不能把这个祸害领来,你配当娘吗?” 元妮娘蹬蹬退了两步,她拼命摇头,“妮儿,不是这样的,你爹说,他会改的。” “对,妮儿,你要相信爹,爹会改的,爹以后不打你们了,还给你们买糖吃,好不好?”元老大拼命表白。 “狗改不了吃屎,信你才怪。” 赵富花应景的笑了,“这话说得好。” 元妮头一回觉得,赵富花这个人其实也不坏。 姥姥叹口气,“桂英,你不小了,怎么耳朵根子还是那么软?三条腿的蛤蟆没地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就算是再婚,也不能再找这个姓元的。 我说老大老二,你们妹子被欺负了,现在人家找上门,还想欺负第二遍,你们两个当哥的,该怎么办?” 大舅舅瞪着元老大,往手心里吐口吐沫,“娘,我知道咋办。” 二舅舅已经在找趁手的家伙,铁锹不行,别一下子拍死了,扫帚不行,打人不疼,咦,墙角那个锹把子不错…… 两个舅舅步步紧逼,元老大紧张的后退,“大哥二哥,你们别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大舅舅拳头已经轰了上去,直接把元老大砸进了墙里。 二舅舅的棍子专门打脚,一下一下狠狠砸,这地方不要命,可以放开了打。 元老大惨叫着,“桂英,救命。” 可惜,元妮娘被大舅母拽住了,所以没人救元老大,他被砸到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二舅舅追出去,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元老大又惊天动地惨叫起来。 元妮娘浑身哆嗦,低着头不说话。 元妮冷眼看着,觉得这事儿还没完,也不知道元老大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娘显然是动心了,还想带着三姐妹回到那个泥潭里去。 她闭上眼,细细琢磨起来,日子才刚刚踏上正轨,不能让元老大毁了,得让娘看清元老大的真面目,彻底对对方死心,她该怎么做呢? 元妮原本还给娘买了东西,因为太失望,她也不想拿出来了,一直到晚上,都没跟娘再说话。 招娣盼娣分了糖,跟商量好一样,也不给娘。 元妮娘被三个孩子冷落,终于忍不住了,“妮儿,你要信娘,娘真是为了你们几个好。只要你爹能改,咱们三个好好过日子,那比啥都强。” 元妮嗤笑,“拿啥好好过日子?元家的钱能让你花?” “你不是挣钱了吗?我还有工作,咋都比以前强。” 元妮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挣的钱,凭啥给元老大花? 娘错的太离谱了,必须想办法纠正。 第二天,元妮等娘走了以后,先把到换回来的宝贝藏起来,然后就带着钱直奔储蓄所。 一万多块,放家里咋都不放心。 储蓄所的柜员见她存这么多钱,态度特别热情。 把钱分成几个存折存好之后,元妮一身轻松往外走,她准备去趟兽医站,看杜医生能不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两个人并肩走过,立刻引起了元妮的注意。 那两个不是别人,正是狡猾的元老大跟张春玉。 大伯子跟弟媳妇一起出门本就不正常,更何况两人离得那么近。 元妮立刻警惕起来,悄悄跟了上去…… 第76章 原来如此 张春玉板着脸,正在跟元老大提要求,“你赶紧想办法,不管咋样,都要让金宝银宝进城上学。 现在恢复了高考,农村娃要想有出路,必须得读书,我可不想让两孩子土里刨食。” 元老大挠头,他就是个农村娃,年轻时皮囊好,现在真是一无是处,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咱们大队的孩子,都在公社念书,金锁银锁在公社念书不好吗?为啥非要进县城?” “公社那叫中学吗?我在那代课,我能不知道中学啥水平?老师水平太差,教人认字还行,教不出大学生。 让你想办法,你就好好想办法,实在没法子,就把钱给我,我去找人,保准让两孩子进县一中。”张春玉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 “我还没弄到钱,昨天我去找妮儿娘了,她倒是愿意复婚,可那几个小崽子不愿意,你也知道,陈家人野得很,你看看给我打的。”元老大委屈巴巴地指自己的脚。 元老大的脚面都被白布包着,走路一瘸一拐,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张春玉瞅了一眼,露出厌恶的表情,“不是让你好好哄元妮娘吗?怎么她家人还打你?” “还不是妮儿那个死丫头,都是她在里边拱火,要不然,我就能把她娘哄回来。 只要她娘回来,我就能把妮儿身上的钱给榨干了,听说这丫头领了三千块奖金。 有了这笔钱,别说是供金宝银宝上学,还可以给你在县城买个工作。”元老大叹口气。 听到三千块,张春玉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了,“一次没成,你就多去几次,我看妮儿娘是个没主意的,你挑好听的说,她一准心软。” “嗯,我知道,我准备下午过去,在回家的路上堵她。” “那你去吧。” “现在天还早着呢,春玉,我为了两孩子的事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就不心疼我?” 这话说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哪有大伯子这样跟弟媳妇讲话的? 要是被外人听见,一准会说这家子没人伦。 然而张春玉没觉得奇怪,她警觉地看了看周围,“你去宿舍等我,我还有两节课,等上完就回去。” 元老大高兴地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张春玉不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她下乡后,很快就在公社中学找到了代课的活儿,不用下地,还有粮食拿,这样的待遇,在农村妇女中是拔尖的。 公社中学给老师们分了宿舍,要是收工太晚,老师们就不回家,在宿舍凑合一晚。 分给张春玉的这间宿舍,是校外的民房,单独一间,要是她在里头干点啥,外人真的很难知道。 元老大走了以后,张春玉整了整头发,朝着公社中学去了。 周围没人了,元妮才从大树后边走出来。 今天听到的内容,足以震碎她的三观,早在元家的时候,元妮就发现元老大跟张春玉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张春玉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金宝,女儿叫银宝。 要说元老大是因为重男轻女,所以偏爱侄子金宝,那元妮能理解。 可事实情况却是,元老大不仅疼爱侄子金宝,连同侄女银宝也喜欢。 为啥他嫌弃自己的闺女,却喜欢弟弟的女儿? 这实在太奇怪,元妮当时就猜想,可能跟金宝银宝的娘张春玉有关系,只是这个猜想过于大胆,她又没有证据,所以才不了了之。 今天她跟在后边,一字不落的听了两人说的话,这些话,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元老大跟张春玉之间有奸情。 这可太有意思了,元妮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消息,她抱臂思索,很快就想出来一个好法子…… 话说元老大一瘸一拐走着,在路上还买了一点吃食,这都是给张春玉准备的。 他不是不会讨女人喜欢,而是觉得像元妮娘那样的人,不配让他劳心费力。 换成张春玉,他就舍得花钱,也愿意费心思了。 张春玉的宿舍在一排平房里边,旁边住的都是公社各单位的单身。 街坊四邻都不太熟,也没人管元老大往哪里走,瞅着别人都不注意,元老大趁机摸出钥匙,进去了。 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张春玉用来换洗的衣服,都随便扔在床上。 元老大忍着脚疼,一件件帮着叠好。 要是被元家人看见他这个模样,一准会以为他是被鬼附身了。 要知道,他在家里,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角色,谁能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一步? 最要紧的,这女人还是他的弟媳妇。 把床铺收拾干净,元老大就美滋滋躺了下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偷的还是自己弟媳妇,这种感觉更让人刺激。 翻来覆去想了一会,门口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张春玉回来了。 元老大按捺不住,直接冲上去,就把人往炕上拖,“快点,我都想死你了。” “别急,你弄疼我了。” “嘿嘿,这算啥,待会让你更疼。” 不提这两人干的肮脏事,这会儿,元妮已经到了向阳大队。 她在这里长大,自然有熟人,很快元妮就见到了昔日的小伙伴,聊了几句之后,元妮步入正题,“帮我给元家带句话,不过,别说是我讲的。” “没问题,你要带啥话呀?” “你们就说……” 小伙伴点头,表示明白了,传话不犯法,啥都可以说。 末了,元妮拿出糖果点心分给大家,“不能让你们白忙。” “这么点小事,看你客气的,那我们这就去了?” “去吧,现在去正好。” 把向阳大队安排好了,元妮觉得,还有点不够意思,她看看天,决定再跑一趟公社中学。 张春玉一贯喜欢装好人,终于能撕下她虚伪的面纱,元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这么想着,迅速出村,骑上车子,又朝着公社中学赶去。 就这样,在元妮的安排下,两路人马风风火火出发,他们的目标都是张春玉宿舍。 一路人马以元家老二元满屯为首,他听说张春玉不舒服,就赶紧借了一辆自行车,想去把媳妇接回来。 还有一路人马,则是公社中学的老师,他们也听说,张春玉老师不舒服,躺宿舍动不了。 作为同事,该帮还要帮,于是一群人呼呼啦啦都来了…… 第77章 堵在床上了 “天气热,元老师也许是中暑了。”张春玉的同事们已经快到了,他们离得近,所以后发而先至。 “很有可能,应该熬一点绿豆汤备着,这一排房子,到底哪一间是张老师宿舍?” “把头这间就是。” “张老师,我王老师啊,你怎么样,能开门吗?” 喊了半天,屋里静悄悄。 “这门反锁着呢,怎么回事?”王老师十分警惕,见没人答应,就伸手推门,结果发现,大门从里边反锁住了。 “哎呀,会不会是张老师病得太重了?” “你是说,晕倒了?” “你们说谁晕倒了?”元家老二元满屯,就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张春玉老师啊,我们都是张春玉老师的同事,听说她病了,就赶紧过来,这不,门打不开。” 元满屯皱眉,用力推门,“你们让开点,我把门踹开。” “你是?” “我是她爱人。” 既然是夫妻,那踹门指定没人追究,同事们让到一旁,给空出一点地方。 元老二也是下地干活的人,有把子力气,他抬腿一脚就把大门踹开了。 门一打开,一股污浊之气扑面而来,在场的多半成了家,立刻有人闻出不对劲,这不是那啥,男女之后才会产生的味道吗? 元老二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定睛看去,“春玉,为啥不开门?床上是谁?” 张春玉跟元老大用被子蒙着脸,在床上瑟瑟发抖,之前只有同事们过来,张春玉还不怕,元老大也不急着穿衣服。 谁也没想到元老二会过来,而且来了就踹门。 大门踹掉,直接就把张春玉跟元满仓堵在床上了。 元老大眼睛都红了,扑上去就打奸夫淫妇,“好啊,怪不得你成天不回家,原来是在外边有了相好的,让我看看,谁是奸夫?” 他没头没脑的抡拳头,把人打得嗷嗷叫,才想起来看人,被子掀掉,露出元老大的脸来,两兄弟面对面,顿时都傻了。 “哥,咋是你?”元老二只觉得天塌地陷,他的妻子,啥时跟大哥好上了? 元老大尴尬,“满屯,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两个不要脸,一个大伯子,一个弟媳妇,啥时好上的?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我要杀了你们。”元老二咆哮着,拖着张春玉的头发,把她从被窝拽了出来。 时间紧迫,张春玉只穿着小衣服,胳膊大腿都露着。 几位同事尴尬不已,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满屯,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你大哥强迫我的……”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张春玉终于想出了自保的法子,那就是推卸责任。 只要把过错都推到元老大头上,那她就是清白的。 “啥?”元老二立刻就信了,被强迫和主动勾搭是两回事。 虽说二者都会让他戴上绿帽子,可被强迫的,到底颜色浅一点。 “真的,你哥说给我带了东西,我就信了,谁想到他是个畜生,一进门就强迫我,我,我反抗不了啊。”张春玉说得声声泣血,十分逼真。 元老二立刻踹了大哥一脚,“你个畜生,你还有啥说的?” 元老大抱头,“不是这样的,我们都好了好多年了。” 元老二再次被暴击,他倒退三步,差点摔倒,“你说啥?” “我说,我们都好好多年了,就连金宝和银宝,都是……”元老大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春玉给捂住了嘴。 “元满仓,你不是人,敢做不敢承认?你干了坏事,别想牵连我。”张春玉瞪大眼睛咆哮着,不让元老大再说下去了。 此情此景,怎么都不对劲,老师们看得津津有味,就缺一把瓜子了。 元老二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你们欺负人……” “你现在明白还不晚,如果不是他的种,他能对金宝银宝那么好?” 元妮拉着娘,已经在旁边看了一阵子,见时机差不多,她才走了出来。 张春玉瞠目结舌,“你们,你们咋都来了?” 元妮娘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打得张春玉脸都歪了,“我说你为啥总跟孩子们过不去,原来是为了这个男人?” 元老大一声怒吼,“你敢打她?看我不打死你……” “你要打死谁?”两名公安缓步走来,刚好看见元老大嚣张一幕,“乱搞男女关系的,就是你吧?你还想打人?” 元老大拼命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办案人员指了指他的光腿,“连裤子都没穿,你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现场人虽多,可是衣冠不整的,只有张春玉跟元老大,目标十分显眼。 元妮生怕弄不死元老大,跑了公社中学之后,又去了一趟公安局,举报有人搞破鞋。 最后,才去兽医站拉了娘过来。 现在四箭齐发,元老大跟张春玉已经是在劫难逃。 张春玉一声哀嚎,“公安同志们,你们可来了,我要报警,元满仓他强奸我。” 两名公安十分震惊,乱搞男女关系,最多劳改下农场,强奸就不一样了,没准会吃枪子。 “你确定?” 张春玉拼命点头,生怕动作慢了显得自己不清白,“我确定。” 元满仓不傻,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也想到了要自保, “我不是我没有,是她勾引我的,公安同志,我举报,自打她嫁进了我家,就好吃懒做,她想花我的钱,就骗我跟她睡觉……” 元老二再次痛苦的抱住脑袋,帽子更绿了,让他难以承受。 众人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啥? 现场问不出结果,公安同志把元满仓和张春玉都带走,元老二作为重要当事人,也跟着去录口供了。 几个老师意犹未尽,还在激情讨论,平房的其他住户,就迫不及待过来打听消息了。 看这架势,张春玉跟大伯子相好的消息,不出明天就能传遍公社,冲到县里去。 元妮娘受不了,她扶着大树喘息着,“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元妮默默陪着娘,等她情绪平复,这才问道,“娘,你现在还想复婚吗?” 第78章 算计 元老太一手拉着金宝,一手拉着银宝,一边走,还一边叮嘱两孩子,“奶奶教给你们的话,都记住了没有?” 金宝点头,“记住了,一见到大妈就跪下,让她回咱们元家,帮咱们顶门立户。” 银宝也点头,“记住了,还要让她把元妮,招娣和盼娣都带回去。” “说得对,她要是不答应,你们就一直跪着,肯定有人看不下去,到了那时候,你们大妈就得回去。”元老太的老脸上充满了算计。 “她能把钱带回咱们家吗?”金宝今年十二岁,小小年纪,心眼不少。 以前全家都偏向他,元妮招娣盼娣都得伺候他,给这孩子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 金宝以为,他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 没想到,他妈张春玉偷情,办案人员把张春玉,元满仓和元满屯都给拘留起来了。 张春玉和元满仓的罪名是乱搞男女关系,元满屯的罪名则是寻衅滋事。 最终如何定罪,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反正三人肯定捞不着好,就是轻重问题。 这下子,元家只剩下元老太带着金宝和银宝。 别说是唯我独尊了,金宝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眼瞅着村里人天天往门上扔泥巴,元老太就动了心思,想把元妮娘一家骗回来。 不管咋说,元妮娘身家清白,而且又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有她给撑腰,肯定没人再敢欺负金宝和银宝了。 “能把钱带来,只要你们大妈愿意回来,钱就是咱们家的。”元老太很有信心。 “那行,我们磕头去。”为了钱,金宝啥都可以干。 祖孙三人刚出门,就被人扔了烂菜叶,“哦哦,搞破鞋的出来了。” 元老太低头,拉着两孩子赶紧走,她以前也是挺彪悍的,现在不敢还嘴了,俩儿子被都关起来了,她敢惹谁? 就这么躲躲闪闪到了兽医站,元老太就推着金宝银宝进去磕头,“快把你们大娘劝回来。” 金宝银宝也不含糊,找到元妮娘,就扑通跪了下去,然后按照元老太教的,说了一遍。 元妮娘以前心软,耳朵根子也软,可自从见识了元满仓跟张春玉的丑态之后,她就彻底变了。 元妮娘看着跪倒在地的金宝和银宝,眼中只有厌恶,“你们两个小崽子,找错人了吧?” “大妈,我们就是找你,我们想请你回去,家里不能没有你。”金宝小嘴一张,话说得特别顺溜。 大妈现在可有钱了,大家都说,元妮光是奖金就领了好几千。 一毛钱就能买十块水果糖,一千块钱能买多少水果糖? 就算看在糖块的面子上,金宝也要把大妈骗回去。 “小崽子还挺会说,真是随了元老大了。”见识过捉奸现场,元妮娘已经认定,金宝和银宝就是元老大的种。 她现在一想起元老大就犯恶心,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连带着看金宝银宝也讨厌。 眼瞅着元妮娘不动心,金宝银宝就咚咚咚磕起头来,“大妈,回去吧。” 还别说,这俩孩子岁数小,跪在地上磕头挺可怜,让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真好像是元妮娘不讲道理。 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了。 还有几个岁数大的大娘大妈,准备出面去劝一下元妮娘。 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孩子们让回去,那就回去呗,不能为难孩子们啊。 看到这一幕,杜医生赶紧走过来解围,“大家伙别看热闹了,这俩孩子不是啥好人,他俩的妈就是张老师。那样的家庭是火坑,大家可不要跟着瞎掺和。” “张老师?” “哎哟,就是搞破鞋的那女人。” “是她的种呀,那可千万不能回去,那家就是个烂泥坑,太吓人了。” 张春玉如今大名远扬,不过,扬的是臭名。 大家伙都说这个女人是狐狸精,嫁给了老二,还偷着跟老大生了两个孩子,纯粹是造孽。 所以说名声不能坏,一旦名声臭了,哪怕说得再好听,别人也不相信了。 现场的风向顿时逆转。 金宝银宝脑壳几乎磕破,好不容易才造起势,结果被杜医生一句话就给破了。 “你们两个杂种赶紧滚,别影响人家医生心情。” “对对对,麻溜地滚,别在这磕头了,谁信你?” 几个原本准备规劝元妮娘的大妈大娘,现在调转了方向,开始驱赶金宝银宝。 俩孩子还没搞清楚为啥,就被人给踹出来了。 元老太的一番谋划,就这么落了空。 当天中午,元妮赶过来看望杜医生,杜医生就把上午发生的一幕都给她说了,“你娘现在挺好的,头脑挺清醒,依我看,不会再轻易上那家人的当了。” “杜医生,这事儿得感谢你,要没有你提醒我姥爷,我娘没准早就犯错了。”元妮说着,把给杜医生带的礼物放到了桌上。 这是从省城劳保商店买的塑胶手套。 这手套防水而且贴合皮肤,特别适合杜医生使用。 “哎哟,元妮同志,你可太了解我了,你咋知道我想要一双这样的手套呢?”杜医生乐得合不拢嘴,他倒也不是很缺钱,只不过这种塑胶手套很稀罕,在公社买不着。 “你成天接触的都是脏水,有双手套能舒服一些。” “太谢谢你了,我把钱给你吧?” 那肯定是不能要,元妮都说了,这双手套就是送给杜医生的。 杜医生美滋滋地收起手套,他又想起一件事儿,“你还记得耿春来吗?” “记得啊。” “他还没有走,就在县城找了个房子住下了,时不时还来兽医站看看,也不知道他想干啥。” “这……”元妮儿倒是知道一点,耿春来跟她争山河日月鼎,结果被摆了一道,估计现在心里还记恨着呢。 可他就这么留在异地他乡不回去,气就能消了吗? 元妮思来想去,觉得耿春来还是想报复,不过,耿春来喜欢撂狠话,却不像是能干出狠事儿的人,所以元妮并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不想走就不走呗。 在兽医站坐了半天,眼瞅着快到下班时间了,杜医生就催着元妮娘跟闺女一块回家去,“快回去吧,不算你早退。” 回家路上,元妮娘还在骂元老大,“打的好算盘,想让我回去收拾烂摊子,我才不上当。” 元妮点头。 还没进家门口,就看到招娣在张望,“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城里来人找你,说要给你个工作……” 第79章 裹小脑 “招娣,你别急,慢慢说。” 招娣喘了口气,竹筒倒豆子,把事情说了个干净。 下午家里就来了两个公家人,说是找元妮的。 据说,顾副馆长回到京城之后,又组织专家对山河日月鼎进行了鉴定,发现这座青铜鼎拥有巨大考古和经济价值。 博物馆的同志们都说,献上来这么贵重的宝物,给元妮的奖励太轻了。 顾副馆长反复琢磨了一下,认为不能让元妮吃亏。 于是又给上级打报告,经过辗转批复,组织上决定帮元妮儿解决工作和户口问题,让她进县城。 “那两个公家人就是来找你办手续的,姥爷姥姥正陪着说话呢,你快进去吧。”招娣兴奋得小脸通红。 元妮娘被惊呆了,自从离开了元家,接连不断有好事降临,这也太美了吧? 元妮倒还镇定,她整了整衣服就朝屋里走去。 堂屋的门开着,桌边坐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看样子就是招娣嘴里的公家人。 姥姥和姥爷在旁边陪着,两人一看见元妮就大声叫她,“妮儿,快过来,胡主任找你,有好事儿。”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胡主任,另一个自称周干事,元妮跟他们打过招呼,就落落大方地坐下来。 胡主任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县里也是刚刚接到上边通知,目前有编制适合你的工作不多。 一个是进工厂,家具厂,灯泡厂都有指标。 另一个则是去县废品收购站当管理员,别看跟废品打交道不体面,这可是事业编。” 胡主任觉得,元妮一乡下姑娘可能不懂啥是职工,啥是事业编,还特地给解释了一下。 元妮儿有金手指,要想最大化发挥金手指的作用,当然是进废品收购站。 她笑了笑,“我明白了,我想要事业编,还是进废品收购站吧。” 姥姥姥爷都觉得跟废品打交道不体面,还想劝两句,结果被元妮用眼神制止了。 胡主任点头,很赞同,“小姑娘选得好,这有几张表格,你填一下。” 元妮儿以前断断续续念过书,算是小学文化程度,据胡主任说,想进废品收购站,这是最低要求了,幸亏元妮达标。 填好表格,胡主任和周干事就要走,“元妮同志,回去我们就给你办手续,下礼拜一,你就去废品收购站报到吧。一旦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县上找我就行。” 姥姥死活拉着不让走,非留着他们吃了饭,这才送他们离开。 等人走了以后,姥爷叹口气,“总觉得废品收购站不大体面,你咋喜欢去那地方呢?” 元妮笑了笑,“姥爷,这里头门道太多了,你不懂,你听我的没错。” “也行吧,好歹是公家单位,每月拿工资的,你想去就去吧。”不管咋说,这都是元妮自己选的,好赖也怨不着别人。 元妮娘这时才反应过来,“妮儿,有了工作,你是不是得到县城去住啊?” 红旗大队离公社近,离县城远,要是元妮进了县废品收购站工作,不可能在路上耽搁那么长时间,必须得在城里找房子。 元妮点头,“放心吧,单位肯定能帮着解决住房,再怎么地也得给我间平房。” 现在公家单位就是这点好,只要成了公家人,就肯定包吃管住。 像是大舅舅,已经在家具厂房管科排上号了,据说下一批分房,就有他的指标,到了那个时候,就能把大舅母都接到城里去。 姥姥一拍手,“好事呀,妮儿也到岁数了,原本我还想着,咱大队也没有配得上妮儿的小伙子,现在妮儿进城了,自己找个可心的。” 当天晚上,消息就传开了,大队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大家只羡慕元妮命好,有儿子的都后悔,动手太慢了,要是早点说亲,把婚定下来,那儿子也可以跟着元妮进城了。 想当初,元妮娘带着三个丫头回到红旗大队,村里人都不看好这娘仨。 大家都说,姥姥姥爷是傻蛋,还养嫁出去的闺女。 现在大家都改了口,想跟陈家结亲,让元妮考虑一下自家的大小子。 元妮拜托姥姥,把这些人都拦在门外头,“一来我还小,不想谈恋爱,二来,村里也没有合我眼缘的人。” 姥姥点头表示明白,“原来这些人都配不上你,现在就更配不上了,你放心,我给你挡着。” 一般来说,人都是要脸的,只要是正常人,被姥姥点两句也就明白了,不会继续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 当然,也有那不要脸的。 这次进城,不仅是元妮的机会,元妮儿还想着,把俩妹妹也带进城里去。 “妮儿姐你是认真的吗?我和盼娣也能进城吗?”招娣俩眼瞪的大大的,眼神里都是不敢相信。 “当然是认真的,你今年都十二了,得赶紧上学,我进城以后就帮你打听学校,看小学收不收插班生。 你得跳级读,要不然太耽搁事儿了。还有盼娣,现在去读书刚刚好。” 元妮说着,从收的破烂里头找出几本书,“这是小学教材,你俩先看着,没准入学还得考试。” 招娣和盼娣想进城,可一听要学习要考试,小脸儿顿时垮下去,“妮儿姐,进城不念书行不行?我俩帮你干活,我俩啥都能干。” “必须得念书,该念书的年纪干活,以后只能下苦力。”元妮伸手,在招娣和盼娣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 元妮儿娘苦着脸,“妮儿,你进城是好事儿,不过不能带招娣和盼娣。” “为啥不能带?” “过了年你就十七岁了,该说婆家了,你见哪个大姑娘说亲还带着俩妹妹?”元妮娘格外的严肃。 对于原主娘,元妮的感情很复杂。 原主娘毫无疑问挺可怜的,不过有些可怜是命不好,还有些可怜是她自己造成的。 所以元妮儿对她的最大感受,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己没见识不说,还要求女儿要跟着她一起没见识。 这一点,元妮儿可不能忍,娘说要说亲,元妮就偏不,“我就没打算说亲,啥都没有有招娣和盼娣读书重要。” “你,你是不是翅膀硬了,咋还跟我顶上了?我跟你说,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你现在正当年,正适合说亲。 再拖几年拖成老姑娘了,你嫁给谁呀……”元妮娘气得拍桌子了。 元妮也很气,过去女人都裹小脚,她娘倒像是被裹了小脑。 第80章 穷则思变 母女俩斗嘴的结果,自然是元妮全胜,不管娘说什么,她都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娘说得再多了,元妮就去找姥姥告状,反正有姥姥收拾娘呢。 也不知道姥姥跟娘说了什么,直接把娘给训哭了,再看着元妮,她就不提什么说亲的话了,只是一包眼泪,看着怪委屈的。 元妮假装没看着,要去县城上班,要收拾的东西挺多的,前期收集到的古玩和黄金,还得在家里放着。 存折和现金,她打算随身带着。 元妮早就打听清楚了,只要转了户口,就有在县城买房的资格。 她准备买一套独门独院,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可以把俩妹妹接过去,还可以把古玩收藏都转移过去。 明年十七岁了又怎样? 女孩子可以干的事情多得很,对于元妮来说,赚钱鉴宝买房都是大事,哪样不比相亲重要? 到了元妮进城的前一天,四舅舅终于回来了。 按理说,他跟四舅母搭乘火车,也不至于晚这么长时间。 姥姥问起,四舅舅就叹口气,“唉,真是倒霉,前几天下大雨,把铁路都给冲坏了,硬是把我们堵在火车上,真是不敢想,一火车人,足足堵了三天。” 现在的绿皮小火车经常出问题,不是火车头坏了,就是要给快车让道,再或者,就像舅舅说的这种,山洪下来,突然就把铁路给淹了。 “没事就好,学农啊,你那老岳母怎么样了?”姥爷磕哒了一下烟袋锅子。 “挺好的,幸亏有卧铺,要不然她老人家可遭罪死了,淑芬陪着她回家去了,过两天再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没啥事儿吧?” 家里真有事儿,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把四舅舅给雷得不轻。 听说元妮进城招工了,四舅舅很高兴,“还是妮儿有出息,猫蛋狗蛋,你俩多跟妮儿姐学学,知道不?” 猫蛋咧个豁牙嘴,就知道笑。 狗蛋儿点头,“学着呢,我都能帮妮儿姐整理鸡蛋了。” 回来的这段日子,元妮儿也没闲着,断断续续收了几次鸡蛋,再拿去换废品,一天能挣个几块钱。 等有了正式工作,这个活计就不能继续干了。 元妮寻思着,想把收鸡蛋这个买卖转给姥姥。 照理说,她跟娘最亲,可娘这个人容易犯糊涂,不定哪天就得把买卖弄黄了。 倒是姥姥,别看她岁数大可是思路清晰,关键时候拎得清,最适合干这种赚钱的买卖。 不过姥姥岁数大了,要走街串巷收鸡蛋,怕她坚持不下来。 元妮把自己的想法跟姥姥说了,没想到姥姥满口答应, “这是好事儿啊,我干不了,不是还有你四舅母吗?我想明白了,只要手里有了钱,去哪儿买粮都成。 为啥非得死守着这块地呢,我都种了这么多年地,可没有多种出一分钱来。” 不得不说,姥姥这番话说得十分朴实,却又很有道理。 穷则思变,姥姥一直在默默观察元妮。 按照元妮儿的做法倒腾鸡蛋,再收破烂,这活计来钱快,也没啥大风险,姥姥觉得自己能干。 至于家里的孩子们,“孩子们也大了,不能干活的,全都出去读书。” 姥姥拍着胸脯,“我要是捡废品挣了钱,孩子们的学费都由我来出。” 元妮不由自主给姥姥竖了个大拇指,就冲这一点,她必须要支持老太太。 当天晚上,四舅舅给元妮儿送车票钱的时候,也提了这个事儿,“娘要带着淑芬一起挣钱,说是你把买卖让给她们了,妮儿,舅舅得好好谢谢你。” “舅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娘那人糊涂,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还得帮我照看俩妹妹。” “放心,我都给你照应着。” 转眼间就到了礼拜一,元妮儿换了一身新做的衣服,上身是的确良衬衫,下身是咔叽布裤子,脚上蹬着一双皮底布鞋,背着黄挎包。 姥姥赶做了一套新被褥,捆绑好放在四轮车里,“去公家单位上班,脾气得收敛点儿,有啥事儿都好好说,别跟人家犟。” 姥爷在一旁,“你姥说得对。” 元妮笑着骑上车,“你们放心吧,估计今天就能给我分宿舍,要是没有宿舍的话,我晚上还回来住。” 从红旗公社到县城,坐班车得半个小时,四轮车跑得没那么快,将近一个钟头才进了城。 元妮直奔废品收购站。 县废品收购站挺大,大院子可以踢足球,院子中间都是收来的大件废品,靠边一排小平房是办公室,上面都挂着门牌。 元妮儿走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个人拎着暖瓶出来,看见元妮就说,“同志,卖废品的话请到前边去,我们这是办公区。” “我叫元妮,是胡主任让我来报到的。” 拎暖瓶的中年男人立刻变了脸,变得热情洋溢,如沐春风,“你就是小元同志啊,快请进,我刚才还念叨你呢。” 这人自我介绍,他是废品收购站的高副站长,“站长不在,我来给你办手续。” 元妮儿谢过了对方,主动拿起暖瓶打了瓶开水,高副站长很满意, “小元同志,我们收购站已经好几年没来新同志了,站长对你很重视,说要把你放到最需要的岗位上去。 我想问问你自己的意见,你是想在前边柜台上工作,还是想在机关工作呀?” 元妮儿虚心请教,得知在前边柜台上工作,就是直接跟卖废品的人打交道。 要负责现场鉴定给价,还得称重计算,比较麻烦不说,每月还有任务。 在机关工作,就是跑后勤,平常就做做打开水分报纸之类的杂事。 高副站长特别说明,不管是在前边柜台工作,还是跑后勤,给的工资待遇都是一样的,他觉得女同志干后勤好,轻松还干净。 别看高副站长一见面就笑,可元妮儿觉得这人挺有心眼儿,高副站长把上柜台说得特别繁琐,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不想让她去柜台。 元妮儿自己也是卖过废品的,她自然知道里面的猫腻,因此微微一笑,“劳动面前人人平等,我愿意去柜台。” 第81章 入编 “你想好了?岗位一旦定下来,就不能再换了,你可千万不要站柜台受了气,又想搞后勤,不允许的啊?” 高副站长没想到元妮会选站柜台,赶紧劝她。 “干工作不能拈轻怕重,工作没有高低和贵贱,我想好了,就站柜台。”元妮特别严肃。 高副站长嘴角抽搐,他没想到,元妮同志竟然如此进步,早知道,他就不故意宣传了,没想到适得其反…… 选了岗之后,高副站长就领着元妮去办手续,据他说,废品收购站人不多,也就几十号。 “咱们这是事业单位,按照三十级工资制,你刚来,没有学历,站长的意思是,给你定个二十九级。” “嗯,我听组织安排。” 二十九级,只是一个低级办事员的标准,一个月能拿到四十六块五工资,享受城镇商品粮待遇,每月能购买三十五斤粮,再加半斤油。 这三十五斤粮全部是细粮,如果想购买粗粮的话,还有一套折算标准。 很快,元妮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工资本,还领到了粮本。 拿到这两样东西,元妮内心难免有小小感慨,这就是农村人都想吃的商品粮啊。 办好了供给关系,高副站长把元妮领到了前边柜台上, “元妮儿,这是郭师傅和齐师傅,就让郭师傅带你吧,等郭师傅给你介绍完情况以后,再带你去看看宿舍。” 长了副络腮胡子,外形粗犷豪放的是郭师傅。 另一个油头粉面,充满了小白脸的气质,则是齐师傅。 高副站长介绍完就走了。 郭师傅看了元妮一眼,就简单说道,“都是些粗活,没啥好教的,等有人卖废品的时候,你跟着看就行了。” 现在的师徒关系跟父子关系也差不多,既然师傅说了,元妮也不多事儿,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看到师徒二人都不说话,齐师傅笑了,“你是叫元妮吧?你家是哪儿的?” “红旗大队的。” “那还挺远,你得住宿舍?” “是的。” “郭师傅,上午也没啥人,你领着她去看看宿舍吧。”别看齐师傅油头粉面,说的话还挺体贴。 郭师傅挠挠头,后知后觉地说道,“那就看看去?” 元妮推上车,郭师傅看了看车上装的发动机,第一次主动提问,“你这车挺高级的,能跑起来不?” “得加油,加油就能跑起来。” 郭师傅乐了,“咱们这儿有油啊,改天我弄点油,咱们在院子里试试车?” 就没有一个男人能逃脱四轮驱动的魔力,看样子郭师傅也不例外。 有了四轮车当引子,郭师傅话多了一点,聊完了四轮车,他又主动告诉元妮, “你是上边打过招呼的人,所以给你定的工资级别比较高,宿舍也是单间。” 元妮一琢磨,就明白这里的道道了,顾副馆长,可不就是上边的上边的人吗? 废品收购站的人,只知道有人给元妮打了招呼,具体是什么人,他们就不知道了。 元妮也不打算说,小单位也是丛林法则,别人知道她上边有人,就不敢轻易欺负她。 郭师傅没有深聊这个话题,“咱们废品收购站属于物资回收公司的,家属院里条件不错,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物资回收公司包括的下属单位有县废品收购站,几个公社的废品收购站,还有一个信托门市部。 “啥叫信托门市部?” “他们也收东西卖东西,不过收的都是比较值钱的,比方说,收音机,首饰,家具这些。” 元妮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委托行吗? “是一样的,咱们的信托门市部是后成立的,以前都叫委托行。” 两人聊着就到了地方。 前方的家属院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物资回收公司家属院,门口绿树成荫,里边还有几个小花坛,条件当真不错。 家属院里都是平房,每四户人家是一排,大概有个三四排的样子。 最后一排不带院子,间隔也小,郭师傅说这就是单身宿舍。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指着第二间,“就这一间,你进去看看,缺点啥就去添置吧,明天你不用来上班,后天我当班你再过来。” 元妮儿这才知道,郭师傅和齐师傅两个人倒班,上一天休一天,周末也不休息。 星期一是交班的日子,两人都要来。 看元妮打开了房门,郭师傅又指指前头的房子,“我家在第二排第二间,我家属没工作,成天都在家,你有啥事都可以找她。” 元妮答应一声,“那我改天再去看师母。” 郭师傅嘴里说着不用,就走了。 屋子不大,装着日光灯,灯绳和灯都是好的,地面上铺着青砖,靠墙还摆了一张木床和一张桌。 不过窗户上没窗帘儿,地面上的灰尘也老厚,看这样子,够打扫一阵子的。 元妮把被褥抱进来,又锁上房门,就去买东西了。 就算她打算买院子搬家,这间宿舍也得留着,这地方离单位近,天热的时候可以过来午休。 现在元妮儿最不缺的就是钱,出门骑上车就直奔百货大楼,先买了笤帚簸箕,几条毛巾,紧接着又买床单,脸盆,暖瓶和窗帘,还买了一只水桶。 就要离开的时候,元妮儿想起来,刚才看到有人在单身宿舍门口做饭,就又折回去,买了蜂窝煤炉子和一个小锅。 这个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忙碌了一上午,元妮肚子饿了,她把车停在了国营餐馆门口,就到里边的窗口排队买包子。 在窗口回头就能看见车,因为车上拉着一大堆东西,所以元妮时不时就回头瞅一眼,生怕有人把东西搬走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买了五个肉包子,刚付完钱,一回头就看见有人站在她的车边上。 元妮赶紧往外跑,结果发现站在车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超。 顾超指了指元妮的车,“我就觉得这辆车眼熟,没想到真是你,你已经来县城上班了?” 元妮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帮你找工作的建议,还是我提的呢……” 第82章 有人看上他了 元妮儿立刻来了兴趣,“不是说顾副馆长打的招呼吗?怎么是你出的主意?” “我小叔问我来着,说再给你点啥合适,我寻思着,总在农村劳动也不是个事儿,就想帮你在县城找个工作。” “原来如此,那我进城还得感谢你,你吃包子不?不,我请你吃饭吧?” “不着急,这些东西都要放宿舍里吧,咱们先放东西去。” 这倒也是,四轮车上都快放满了,丢哪样都心疼。 顾超帮忙推车,两人很快就到了家属院。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点儿,家属院里人不少,看见两张生面孔,大家都瞅过来。 元妮个头小,岁数也小,人长得漂亮,顾超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已经是个成熟的青年,这两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好几个人都特意在后边跟着,看他们到底是哪家亲戚。 直到元妮用钥匙打开了单身宿舍的房门,这些人才悄悄散开。 “咋这么多人啊?”刚才被围观了,让元妮感到很不舒服。 “没事,看一眼又少不了啥,我帮你打扫吧。” 顾超身上穿着雪白的衬衫,元妮刚要拦着,他已经挽起袖子打水去了。 拎回来满满一桶水,先在地面上撒上细细的水珠,然后再打扫,这样灰尘扬不起来。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宿舍给收拾好了。 顾超看了一眼透光的窗户,问元妮要窗帘布。 现在的窗帘都是自己买布,然后找裁缝做,元妮买的这块布,还没有做过。 “先挂上吧,要不然晚上没法睡人。” “也行。” 窗户上已经拉了一道铁丝,应该是原来的单身留下来的,顾超单手一撑,轻松的跳上窗台,很快就把窗帘挂好了。 “可算是弄好了,咱们现在去吃饭吧?” “行。” “我请你吧,这回你可不能再推辞,我都是有工作的人了……” 元妮说着,就去推门,这一下推的有些狠了,刚好撞着外边偷听的人,只听到哎呦哎呦两声。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梳麻花辫的姑娘,都穿着的确凉衬衫,打扮的挺洋气。 元妮不敢相信,“你们扒我门上干啥呢?偷听吗?” “不是不是,你是新来的吧,我们就是想帮忙来着,我们也是废品收购站的。”辫子上系着红头绳的姑娘,急忙自我介绍。 明明是来偷听,偏要说是帮忙,元妮不喜欢这样的,就淡淡的点了一下头,“我已经收拾完了,现在要出去吃饭。” “啊,那你去忙吧,有啥事就说一声,我们就住隔壁。”红头绳急急忙忙说道。 走的远了,顾超才提醒元妮,“单位上情况比较复杂,你凡事多留个心眼。” “那是必须的。” 赶到国营餐馆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剩下的饭菜都不成体系。 现在的国营餐馆,根本不是顾客想吃啥就点啥,而是餐馆有啥,顾客只能买啥。 “还不错,剩下一份红烧肉,还有两斤饺子,那咱就吃红烧肉和饺子吧?” “也行。” 对于如今的人来说,大肉馅饺子和红烧肉就是最滋补的营养品。 两人一边聊一边吃,不知不觉间就把一大碗红烧肉和两斤肉饺子都吃完了。 这顿饭一共吃掉了八块钱,然而元妮却不觉得心疼,可能因为请的人是顾超吧? 如果花钱的人是元老大,元妮肯定舍不得。 下午,元妮又去派出所迁了户口,她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过,可以把户口迁到物资回收公司的集体户上。 派出所给她办好了户口本,这本户口上只有一个人,元妮就是户主。 第二天,元妮又去了县里的小学,找到招生老师,询问招娣和盼娣能不能插班。 听说元妮的户口是城里的,俩妹妹还是农村户口,接待元妮的老师,让她去找校长, “如果是城镇孩子入学,直接过来就行,你这个是农村户口,得问校长。” 校长是个小老头,倒是挺好说话,“农村户口?想读书可以,每年得交二十块钱借读费就行。” 元妮一听,交钱就能解决问题,立刻就笑了,“我现在就交钱。” “不急不急,等孩子们过来,先测试一下再说。” 元妮生怕夜长梦多,“还是先交钱吧,不管读哪个年级,借读费不是一样的吗?” “那也行吧。”校长笑得越发和蔼了,果然这两年学校的行情看涨。 在学校办妥了手续,约定后天再带着两个妹妹过来,元妮儿这才心满意足回到宿舍。 当天晚上,绑着红头绳的麻花辫,再次敲响了元妮的房门,她不是空手过来的,手里还拿了两个拳头大的青梨,“你就是元妮同志吧?我是小高,跟你是同事。” 毕竟是同事,元妮把她让到屋里说话。 床单,枕套,枕巾都是全新的,小高瞅了一眼,啧啧赞叹,“东西置办得还挺齐全?” “嗯,喝水不?”元妮屋里有两个茶缸子,一个她自己用,另一个用来招待客人。 不管咋说,小高不是空手来的,元妮儿给她沏了一杯红糖水。 看见红糖水,小高的眼睛又亮了,“你太客气了,我在机关帮忙,你要看报纸啥的,就跟我说。” “好的,到时候再麻烦你。” “对了,昨天跟你一起过来那男的,他是你哥哥吗?”小高一脸羞涩地问道。 元妮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对方打听的是顾超,“他呀,算是吧。” 顾超比他岁数大,叫声哥也不为过。 “那他有对象了没有?”小高继续羞涩。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元妮儿也不知道啊,顾超是外地人,就算他在本地没谈恋爱,保不准在老家有个对象。 再说了,她跟顾超来往得少,虽然一起出过门,可从来没有问过这种私人的问题。 “是这样的,我这儿有三张电影票,放映的是新影片,神秘的大佛,听说特别好看,能不能把你哥约上,咱们一起看去?”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元妮再迟钝,也明白了小高的意思,她应该是看上了顾超,想约顾超去看电影。 照理说,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第83章 凭什么 略一寻思,元妮还是拒绝了,顾超是她的什么人啊? 她凭什么替对方做决定? “这个嘛,他的时间自己安排,我可做不了主。” “你跟他说一下呀,这么好看的电影,还是头一次上映,机会难得。”小高明显急了。 “那行,我抽时间给你带个话,尽快给你回复,不过,我可不保证人家能答应啊。” “你尽量争取,你去不去都行,你哥一定得去,对了,你哥在哪儿工作呀?” 元妮十分无语,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查家底,会不会太早? 她敷衍几句,把小高打发走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元妮就起来了,简单地洗漱一番,拿上铝皮饭盒就出了门。 废品收购站有食堂,中午饭可以在食堂吃。 也不知是故意等着,还是巧合,刚走到门口,她就遇上了两个麻花辫。 绑红头绳的是小高,她亲热的跟元妮打招呼,然后介绍另外一个姑娘,“这是小麻,仓库保管员,咱收的贵重东西都在仓库里放着。” 仓库保管员也是个重要的岗位,仅次于搞财务的同志。 小麻的辫子上绑的是黑头绳,性格挺内向,看见元妮只是淡淡点一下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这样一个人,照理不应该干出偷听的事儿,元妮有些想不通。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元妮不多话,接触一下再说。 走到废品收购站门口,小麻和小高直接进院子了。 元妮看了看营业厅,大门还上着锁…… “你来的挺早啊?”就在这时候,郭师傅的声音在元妮身后响起,他随手扔给元妮一把钥匙,“这是给你配的钥匙。” 进了营业厅之后,郭师傅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围裙给元妮,“现在没有新工作服了,你先凑合着穿,别把你自己的衣裳弄脏了。” 趁着元妮穿围裙,郭师傅就指着墙上的收购价格,“价格都在这儿,你有空背一下。” 旧报纸,纸板,牙膏皮,铜,铝,铁,甚至还有头发,这些常见的物资价格,都被写到了小黑板上。 换好围裙之后,元妮儿就站在黑板跟前,认认真真看起来。 县废品回收站和公社废品回收站的回收价格是一样的。 之前元妮就靠差价赚钱,对这些价格烂熟于心。 看完价格,郭师傅又告诉她该怎样入库,怎样从财务上支取现金。 站柜台的工作,不像高副站长说的那么复杂,也没元妮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是一个看似低调,实则有点小权利的岗位。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就有人来卖废品了,“旧书多少钱一斤?” 旧书的价格比旧报纸还要高五分钱。 对方对这个价格还比较满意,就把带来的书全部放在了秤上。 郭师傅并没有直接称,而是打开捆书的绳子,检查起来。 卖书的人脸色不自在起来。 很快,郭师傅就从书堆里边捡出两块石头片,若干纸板子,还有一堆烂纸…… 这些东西都是卖书人故意掺进去,用来压秤的。 把杂物捡出来之后,郭师傅皱眉看向对方,“还卖吗?” 这人咬牙,“卖。” 乱七八糟的杂物最少占了三四斤的重量,检查一下,就能为单位节约几毛钱。 等这人走了之后,郭师傅才对元妮说,“看见了吗?爱占便宜的人不少。” 元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种招数属于掺假增重的初级手段,她倒换鸡蛋的时候,也没少遇见过。 接下来又来了好几个卖废品的,这几个都是本分人,并没有掺假。 让元妮儿感到惊讶的是,废品收购站竟然还收玻璃,在她的印象之中,这种东西没啥用处,反正她自己倒换鸡蛋的时候,就一直没收过。 “我们收到了碎玻璃之后,直接送到玻璃厂,他们有机器,可以粉碎再加工,就是利润少的很。”郭师傅很认真的说道。 元妮立刻想起了废品收购站外边的标语,变废为宝,为国聚财。 这样说来,收碎玻璃,是带有公益性质的。 快到下班的时候,来的人就少了,大家都知道,废品收购站中午不上班。 郭师傅要回家去吃饭,他给元妮指了食堂的方向,“食堂每个月要扣你们十斤粮,不吃白不吃。” 元妮的粮本上,每个月供应三十五斤粮,这里面有十斤粮食直接拨到食堂,如果她中午不去吃饭,这十斤粮食也不退,所以郭师傅才会说,不吃白不吃。 要是想自由支配所有的粮食,那得提前跟食堂打招呼,这样每个月就不扣粮食了,不过吃饭的时候得交粮票。 元妮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初来乍到,先去食堂吃吧。 食堂就在办公室东把头,元妮去的时候,有不少人已经吃上了。 窗口位置摆了两个大盆,一个里头是肉片子炖白菜粉条,还有一个盆里是酸辣土豆丝。 元妮问了问价格,把这两个菜都打了,又要了二两米饭。 小高坐在桌边,兴奋的冲她招手,“元妮,坐这。” 元妮儿坐了下来,这张桌上只有小高和小麻,两人的饭盒里都是土豆丝白米饭。 “你还打肉了?”小高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元妮嗯了一声,用筷子直接把饭菜搅和了一下…… “咦,你搅和它干啥?我还想尝块肉呢?”小高的筷子已经伸出去一半,看见元妮把肉片搅到饭底下去了,又尴尬的停住。 元妮笑了笑,指了指窗口的大盆,“你想尝肉啊?白菜炖肉还剩下挺多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想吃肉就自己买去,别打她的主意。 看样子小高也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人,昨天刚给她拿了两个梨,今天就想来她碗里挑肉吃。 在丹县,梨和肉还真不是同一层次的东西。 别说青梨还没熟,就算是熟了,当地的梨树到处都是,随手都能摘两个,所以梨不值钱,这玩意儿能跟肉等值交换吗? 小高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她尴尬的收回筷子,“我就不加菜了,中午吃太多困得慌。” 就在这时,从旁边桌上传来了一声嗤笑…… 第84章 内情 小高一摔筷子,扭头朝隔壁看去,发笑的正是齐师傅。 齐师傅假装没看见小高,若无其事地擦擦嘴,对同桌的人说道, “刚想到一个笑话,特别好笑,我说给你们听啊……” 小高脸色变得比吃s还难看,要说齐师傅笑话她吧,人家已经说了,是想起一个笑话。 可他为什么早想不起来,晚想不起来,偏偏在元妮拒绝给吃肉之后才想起来? 元妮假装看不着,赶紧埋头吃饭。 “……有些人吧,就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就是个临时工,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似的……”齐师傅这番话意有所指,说完之后,他还故意看了一眼小高。 元妮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这番话就是说小高的。 昨天郭师傅就说了,元妮是正式工,所以给她分了个单人宿舍,隔壁小麻和小高俩人住一间,说明这两人都不是正式工。 想到这里,元妮禁不住在心里默默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约是被内涵了,往回走的时候,小高明显情绪不高,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眼瞅着就要到宿舍了,小高突然说道,“元妮,你要小心齐国俊这个人。” “啊,齐国俊是谁?是齐师傅吗?” “就是他,你别看他长得油头粉面,其实是个鳏夫,已经克死了一任老婆,你跟他一起站柜台,他肯定会给你献殷勤,你可千万别上当。”小高一口气说完。 元妮儿看了小高一眼,感情,这是把她当傻子呢? 明显小高跟齐师傅之间不对付,这跟她元妮有什么关系? 下午元妮到的时候,郭师傅还没来,她有了钥匙,就自己开了门,先进去坐下。 刚刚换上围裙,就来了个弓背塌腰的老太太,“收旧报纸吗?” “收的。” 元妮接过老太太的旧报纸,全都放到了秤上。 这老太太是个实诚人,报纸里头还掺着几本旧书,元妮特地把书捡了出来,她刚接触到书,右手明显感觉到烫了。 “你们这儿不收书吗?” “收的,书的价格比报纸贵。” 老太太耳朵很背,元妮说了好几遍,对方才听见。 报纸一共有六斤,算下来不到一块钱。 两本旧书,封皮儿上写的是繁体字,完全不认识。 她想了一想,把报纸的钱单独核算给老太太,然后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报纸公家收了,这书你直接卖给我,我给的价格高。” 这回老太太听懂了,她拿着三块钱,露出一脸惊喜的笑容,“你要啦?” “我要。” “那行,你给的价格高,下回我还来找你。”老太太耳朵背,脑子还是挺清楚的。 元妮就喜欢这样的顾客,“我隔一天上一回班,要是我不在,你就第二天再来。” 老太太拐着小脚走了,她的脚是裹过的,典型的三寸金莲,走路很费劲。 元妮看着那双脚,愣了半天神,都什么年月了,竟然还有这种人? 就在这个时候,郭师傅过来了,“这些报纸是你收的?” 元妮儿赶紧把记的账拿给郭师傅看,“你看看对不?” “对对对,物资跟重量能对上,价格也能对上,你做的很不错。” 老太太拿来的两本旧书,元妮没有入账,她从自己兜里掏钱直接买了,这是符合规定的。 下午天儿太热,一直没什么人来,郭师傅找了个旧躺椅躺上去,摇着蒲扇显得很悠闲。 元妮儿想了想,就把中午小高和齐师傅互相嘲讽的事儿说了一遍,“不知这两人有啥过节?” 郭师傅听了,先是哈哈大笑,末了严肃地说,“嗨,我都忘了提醒你,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离他俩远点儿。” 据郭师傅说,齐师傅是个花花公子,仗着一副好皮囊,以前娶过一个很漂亮的媳妇儿。 可惜结了婚之后,齐师傅还收不住心,硬是把漂亮老婆给气死了。 他那漂亮老婆死的时候,肚里还有孩子,一尸两命。 因为这个缘故,媳妇娘家跑到废品收购站来大闹了一场,最后站长出面,才把这家人给劝走。 齐师傅因此成了负心人的代名词,好些个人背后都管他叫齐世美。 元妮听得津津有味,“那小高呢,小高是咋回事儿?” “齐师傅不是说了吗?小高是临时工,没啥身份,挣得不多,还特别把自己当回事儿。 小高刚来的时候,也看上了齐师傅,后来一接触,发现齐师傅又抠门又小气,就跟齐师傅闹掰了。 两个人打那就结了仇,一有机会就互相嘲讽,小高说齐师傅是鳏夫,齐师傅笑话小高是临时工。 其实他俩是乌鸦笑猪黑,半斤八两……” 元妮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 原本元妮还打算去趟家具厂,问一下顾超要不要去看电影,既然小高是这样的人,这一步也可以省了。 见郭师傅挺开心,元妮就继续问,“郭师傅,你身边有卖房子的人吗?我家里人,想买个带院的房子。” “你家人要买?要买多大的?” “独门独院是必须的,有几间房子都行。” “那,有八间房子的大院要不要?”郭师傅咕噜一下就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蒲扇也不摇了。 八间房子?那就是正房厢房俱全。 元妮点头,“可以啊。” “这房子可不便宜?” “只要跟行情一致就行,我家人准备的时间长了,钱都是凑手的。” “那行,下班你到我家去,不瞒你说,我媳妇娘家就有一院房,早就想卖了。 让我媳妇领你去看,这房子是真的好,一水的青砖大瓦房,地上都铺着砖,除了贵没毛病。” 郭师傅高兴,元妮儿也高兴,如果真像郭师傅说的那么好,且对方没有漫天要价,那就可以买下来。 眼瞅着快到下班时间了,元妮儿跟郭师傅说了一声,准备去回绝小高,就说顾超没法子看电影。 小高坐在财务科里,跟人聊得热火朝天,看见元妮来找,还故意让她等,好一会儿才出来,“你找我有啥事啊?” “那天你不是说一起看电影吗?” “对呀,我把票都买好了,咱们是在电影院门口见面,还是直接进呢?” “呃……我哥他不去。” “那你咋不提前说,还害我买好电影票了?” 元妮无语,“在约我的时候,你就说自己有票,怎么变成特地买的了?” 第85章 梦想成真 被元妮直接揭穿之后,小高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是不是根本没有问?你能替你哥做主吗?” 说完这番话,小高还在元妮面前旋转了一圈,展示她的纤细腰肢和长辫子,“你跟他说我的情况了吗?” “我知道你的情况,你是临时工,今年二十三岁,对吧?”元妮笑眯眯的,专挑疼的地方捅。 在小县城,二十三岁的女人算是老大难了。 听到临时工,二十三岁几个字,小高的脸色就变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女的有个工作就不错了,管他是临时的还是正式的?” “你说得对,不过电影就不看了啊。” 元妮转身就走,幸亏回绝得快,要不然,这人非得讹上顾超不可。 给小高打过招呼之后,元妮又特地去了一趟副食品商店,头一回上师傅家,得给孩子买点东西,她买了一斤桃酥和一斤蛋糕。 她去的晚,本以为郭师傅已经吃完饭了,没想到人家桌上摆着两个凉菜,一家三口都没动筷子。 “你就是小元吧,咋才过来呀?来,给你筷子,尝尝我的手艺。”郭师傅的妻子爽朗又热情,一见面就给元妮塞筷子。 “我吃过了。”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师傅家就是你的家,我还不知道单身啥情况?食堂晚上不管饭,你们上哪儿吃去啊?”郭师母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元妮儿把油纸包放在桌上,“那我就不客气了,头一回上门,也不知道孩子喜欢吃啥,就随便买了点。” 元妮就是这样,人敬她一尺,她要敬人一丈。 郭师傅跳起来,“待会儿你拿回去,到我这儿来,你还买啥东西啊?你当师傅是白叫的?” 郭师傅的儿子圆头圆脑,一口小牙特别白净,听见爸爸这么说,他也跟着点头,“对,你拿回去,我不吃。” 元妮笑了,“咱俩一起吃行不行?” “那,我得问我爸……” 郭师母做的是浆水面,凉拌了一个猪耳朵和一个凉粉,现在暑热未消,酸香的浆水面吃着很爽口。 郭师母给盛了一大碗,元妮竟然全都吃掉了。 吃完饭,郭师母就交代郭师傅洗碗,“我带小元看房子去,要不然天太黑了。” “那行,你俩路上小心。”郭师傅体贴地塞过来一个大手电筒。 郭师母很热情,不过,跟小高和齐师傅都不一样,她不问敏感话题,也不问隐私问题,只说浆水面的做法和孩子的教育问题。 元妮陪着聊了一路,觉得这人很聪明。 “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了,我娘家成分不好,房子是在我妈名下,她要跟着我养老,所以才想着把房卖了。”眼瞅着快到地方了,郭师母还特地提醒了一句。 元妮是知道政策走向的,越往后越没人深究成分,“没问题,只要产权在你们名下,能正常过户就行。” “产权肯定在,这你放心。” “那就行,我买的是房子,不挑成分。” 郭师母也放下了一颗心,“就到了,在前边那个巷子。” 两人一直朝着县城中心走,郭师母指的巷子,距离大十字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这是典型的闹中取静,黄金地段。 再联想到郭师母所说的家庭成分问题,元妮就猜想,郭师母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要不然不可能在这么好的地段置办房子。 小巷子不长,里边的人家不多,可以想象,每户人家的占地面积都不小,这应该是有钱人家的聚集区。 郭师母打开了一户房门,招呼元妮进去,“屋里都是空的,你自己看。” 这院子不小,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子的地面上铺的是方砖,修了两个小花坛,里边种着苹果树。 苹果树上已经挂了拳头大小的果子,厢房门前有一口井,堂屋后边还有个菜窖。 几间堂屋几乎已经腾空,也没有上锁,元妮挨个转着看了一遍,对房屋的现状很满意,“师母,这院子要多少钱?” “一千块。” 元妮儿立刻就心动了,“地皮能过户不?” “能啊,地皮也是我家的,可以过户。” 现在的钱购买力很强,不过这套房是带着地皮的,元妮觉得很值。 她马上点头,“明天早上可以办手续不?你带上房本和户口本,咱们直接在房管局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手续?” 郭师母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我能做主。” “那行,明天上午十点,我带着东西过去,行不?” 谈好这桩大事儿,元妮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做梦都在搬新房,自打重生在这个年代,居住条件一直在改善,这是个好现象。 第二天一大清早,元妮就拿上存折去了银行,她存折多钱也多,有几个存折存在公社储蓄所,还有几个存折是在县银行办的。 取了一千块现金之后,元妮儿就直奔房管所,郭师傅和郭师傅对卖房子的事相当重视,两人早早就在房管所门口等着了。 “元妮,你家人真不管啊?”一看元妮家没来大人,郭师傅还有点担心。 “他们交给我办了,你看,钱都给我了。”元妮儿打开黄挎包,让郭师傅看里边的大团结。 钱都拿来了,那应该是没啥问题,虽然心里还有疑虑,郭师傅还是遵守诺言,陪着元妮一起去房管局办手续了。 现在产权清晰的房屋并不多,元妮是懂政策的,她细细地查看了对方的证书,确定房子在郭师母名下,这才交钱办手续。 一个上午,房管局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办手续,所以手续办得特别快。 半个小时以后,元妮儿就拿到了新的房本和户主证明,看着手里崭新的文书,元妮有些恍惚,从今往后,她也算是有房的人了? 拿到房本,元妮就打算去接妹妹,盼娣不着急,招娣岁数太大了,最好是抓紧学习,争取进高年级,不然孩子容易自卑。 她这么想着,干脆骑上车就往回赶,准备把宝贝和两妹妹都带进城。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进家门还不到正午,院门虚掩着,元妮推门进去,刚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往她们娘几个屋里瞅…… 第86章 家贼难防 元妮悄没声地跟上去,她本以为是赵富花或者是田小芳,没想到仔细一看,竟然是她娘? 元妮没吱声,继续看着,满心都是疑虑。 娘每天不都睡这个屋吗?这会儿鬼鬼祟祟是要干什么? 只见她娘猫着腰,悄悄地推开了门儿,进屋就摸床底下。 元妮之前收藏的那些宝贝,就在床底下放着。 元妮娘摸出一个坛子,仔细研究了一番,大约是觉得不值钱,放到身后,又摸下一个…… 招娣盼娣不知啥时候回来了,就跟在元妮身后,小小声音问她,“妮儿姐,你咋回来了?” 元妮也小小的声音,“接你俩进城上学,对了,娘在干啥呀?” 招娣一撇嘴,“找值钱的东西呗,有天我没盯住,她把青花瓷坛子都给拿出去了,还问人家,这东西值钱不?” 元妮真没想到,媳还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她皱眉问道,“后来呢?” “人家说腌咸菜缺个坛子,让娘白送,娘怕你骂,就又拿回来了。” 元妮拍了一下额头,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娘之前好说话,是因为生活没着落,现在她有了工作,真实想法都暴露出来了…… “妮儿,你啥时候回来的?”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姥姥的声音。 原来是姥姥跟四舅母收鸡蛋回来了。 元妮娘被吓了一跳,赶紧的把东西往床底下推,然后连滚带爬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妮儿,你啥时候回来的?” 元妮也不戳破她。 要想鉴别古董,需要极高的眼力,元妮儿相信,别说是在这穷乡僻壤,就是去省城,也未必有人能看出这些古董的真正价值。 所以她娘注定是白忙一场。 看到元妮儿不搭理自己,而是亲亲热热地跟姥姥说话,元妮娘的脸色有点难看,她想跟招娣盼娣解释,却发现两个小女儿也别过头去…… “妮儿,在城里上班咋样?顺利不?” “收购站给你分房子了没?” 元妮笑眯眯的说了这两天的情况,活不重,每个月有四十多块工资。 四舅母最满意的是上班时间,她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元妮一个礼拜只需要上四天班, “这可比农民强太多了,每月歇十多天,一年能挣五百多块,按咱们大队的工分来算,最少得一家子才能挣出这个数来。” “四舅母,你们怎么样?鸡蛋好换吗?” “好换。” 四舅母说,她跟姥姥规划了路线,每天都跑不同的地方,这样周而复始,给村里留够了攒鸡蛋的时间,这样一来,下次去的时候就不会白跑。 元妮赞许点头,“这个想法不错。” 中午吃过饭,元妮就进了姥姥屋里,告诉她,自己在城里买了房,准备把两个妹妹都接过去。 “哎哟妮儿,你可太能干了,我知道换鸡蛋赚钱,可没想到这么赚钱,你都存够买房子的钱了?在外头拉饥荒没有?” “没有,都是我自己攒的钱。” “既然有了房子,那就把招娣和盼娣接过去吧,让两孩子先上学,不过,拉扯两个妹妹,你的负担太重了……”姥姥满眼都是心疼。 元妮心里一暖,“也没啥负担,招娣和盼娣都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姥姥同意以后,元妮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 娘就在屋里等着呢,她平常中午都不回来,今天是特地回来翻东西的,没想到,刚好让元妮给堵住,此刻脸上还有些讪讪的。 “你收拾这些瓶瓶罐罐干啥?”看元妮儿拿的东西多,娘终于忍不住问了。 “拿到城里放着去,招娣和盼娣要跟我进城去念书,我已经跟姥姥说过了,把她们的衣服被子都整整吧。” “啥?这么大事,你咋不跟我商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娘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了。 元妮还没回答,姥姥就在窗外把话接了过去,“有啥好商量的,不是之前都说好了吗?” 之前的确已经商量好了,当时元妮娘是点过头的。 娘当时只是顺嘴答应,她没想到,元妮说到做到,这么快就回来接妹妹了。 被姥姥一训,娘就低头抹起了眼泪,嘴里嘟囔起来,“你们都大了,有主意了……” 这一招搁原主身上估计好使,可对元妮来说根本没用。 她又不是原主,对原主的娘好,那是因为用了原主的身体,并不是她跟娘真有什么感情。 当然了,如果元妮娘对她真诚,像招娣盼娣那样,那元妮也愿意跟她有商有量,好好说话。 可现在的元妮娘,自己没有远见就算了,还想用亲情绑架元妮听话,那元妮肯定不会搭理她…… 元妮娘哭了一阵子,见元妮毫无反应,就把脾气都发在了招娣和盼娣身上,不让她们拿自己的衣服,“不准拿,你们一个一个心都野了,眼里没有我这个妈了,是不是?” 招娣和盼娣委屈地要哭,被元妮拉住了,“别哭,有姐呢,缺啥我给你们买。” “你……”娘抱着一堆旧衣服,刚想提条件,就被元妮财大气粗顶了回去。 在两个妹妹和姥姥的帮助下,元妮把自己的收藏一件件找出来,包括埋在地下的金板,都包好放到了四轮车上边。 清点数目的时候,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在省城收来的青花瓷坛子哪去了?” 元妮对这件东西印象很深,因为她始终没看出这东西的来路。 招娣看了一遍,“娘,前几天你把坛子倒腾出去,咋还没还回来?” 姥姥也急了,“桂英,你这是干啥呀?孩子收点东西不容易,你可不敢给昧下啊?” 娘一脸无所谓,“不就是一个破坛子吗?人家都说了不值钱,给腌咸菜都不要,你们别信妮儿的。” 元妮怒了,“这不是值钱不值钱的问题,这东西是你的吗?不问自取就是偷,你把东西弄哪儿去了?赶紧还给我。” 娘双手一摊,“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没了……” 第87章 冤家路窄 元妮娘说的有恃无恐,她是娘,元妮是女儿,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坛子,就算是更贵重的东西,弄没就弄没了,元妮能把她怎么样? “桂英你糊涂啊,孩子这么孝顺,你可不能做蠢事,跟孩子离了心,以后她就不跟你亲了。”姥姥急的跺脚。 “真没有了,我也不知弄哪去了,你们非得要,那等我发了工资赔给妮儿,妮儿,你忍心要吗?”元妮娘不知青花瓷坛子的重要性,还在给装可怜。 “招娣盼娣,你俩进屋去找。”元妮并没有被怒气冲昏头。 她娘这人就是个窝里横,门背后的霸王,其实没什么本事,在外头也不认识人。 要说藏东西的地方,只能是这间小屋。 招娣和盼娣答应一声,就往屋里跑,她俩天天跟娘住在一起,对屋里的东西很有数。 娘脸一沉,就想骂俩妹妹,可惜被姥姥制止了,天生的血脉压制,用在娘身上也很合适。 很快,招娣就抱着青花瓷坛子出来了,“在娘的箱子里找到的,妮儿姐,我还找到了这个东西……” 招娣说着,就抖开了一件精美的衣裳。 元妮立刻就认出,这是自己早先倒换来的缂丝。 这件宝贝是古代面料,不能见空气,她早先缝了个袋子,把缂丝保护起来的,没想到被娘翻了出来,还把保护罩给弄掉了。 看样子,这东西已经被弄出来几天了,缂丝的颜色明显不鲜亮了。 “你翻它干什么?你又不能穿?”把缂丝衣裳拿在手里,元妮的手都在抖。 “看着挺好看的……”娘终于不好意思低头了。 只听见啪的一声,姥姥直接一个大耳光子甩到了娘的脸上,“桂英,你怎么能冲自己的孩子伸手?你还要脸不?” 娘要被打傻了,从小姥姥和姥爷就疼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娘家挨打,“不就是件衣裳吗?你打我干什么?” “不就是件衣裳吗?你偷它干什么?你以为那只是一件衣裳吗?你伤的可是元妮的心。”姥姥被气坏了。 娘哭着跑回屋子去了。 元妮叹口气,赶紧找东西,把缂丝衣裳包起来,“姥姥,我这就带妹妹走了,用的东西都得现添置。” “妮儿,你路上小心,还有,别生你娘的气……”姥姥思来想去,还是劝了一句。 四舅母也在旁边说,“三姐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想让你们离开。” 元妮淡淡的笑了一下,是不是故意的都没关系,反正她是看清这个人了。 看着村庄渐渐远去,元妮很快就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抛诸脑后。 人的眼睛为啥要长在前头呢?就是要向前看。 她直接把两个妹妹给拉到了大院子里,“从今往后,你俩就住这院里,屋里啥都没有,我现在就买去。” 招娣和盼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能看得出来,俩孩子都有无数的问题。 “你俩别急,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 招娣和盼娣懂事点头,帮着元妮把收藏品倒腾下来,“姐,你去吧,我们在家等着。” 这次去百货大楼,买的东西更多。 招娣和盼娣的被褥都被娘给扣下来了,元妮也没有时间扯布做,直接就买了现成的。 五斤的棉花被十块钱一床,元妮一口气买了四床,这样铺的盖的就都有了。 之前她听娘的,无论吃的穿的能省则省,没想到娘竟然挖她的墙角,偷摸把她省下来的东西,都刨到了自己箱子里…… 其实偷点儿也没啥,反正元妮挣的多,关键问题是,原主的娘啥都不懂,净糟蹋东西,就比方说,今天那件黯淡的缂丝衣裳。 要是元妮今天不回家,不发现娘偷偷摸摸的行为,这两件珍贵的文物,也不知道会被她糟蹋成什么样子。 元妮有种真心喂了狗的感觉。 买完了被褥,元妮还想买两张床,结果售货员告诉她,“同志,我们这儿不卖家具,你要买家具,直接去家具厂订购。” 听到这里,元妮才想起,顾超不是在家具厂吗?大舅舅不是在家具厂吗?她可真是被气糊涂了。 把东西都带回家去,元妮发现,自己的藏品,已经被两个妹妹倒腾进地窖里去了…… “妮儿姐,这屋里啥都没有,我们寻思着,外人还得进来摆家具,这些东西被外人看见不好。”招娣老气横秋的说道。 元妮摸了摸着招娣的小脑袋,“你做的很对。” 元妮儿看过院里的地窖,挖的很深,入口异常隐蔽,重点是地窖上还有个盖子,可以上锁,把贵重物品放在地窖里,比放在屋里更安全。 忙了整整一上午,中午也没吃饭,把买回来的东西都归置到屋里,三个人肚子饿的咕噜噜叫。 “走,姐领你们吃饭去。”锅碗什么的都买回来了,不过没有食材,今天还开不了伙,得去外面吃。 刚锁好了院子门,元妮就听到隔壁也传来了一声门响,她知道左右邻居都住了人,可来的日子短,从来没有碰过面,今天可算是见着了。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走一条巷子,元妮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上了客套的笑容,没想到,她刚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耿春来,你怎么在这儿?” 上次去兽医站,杜医生就说过,耿春来并没有走,可元妮儿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就是冤家路窄? 耿春来比元妮还震惊,“你怎么在这?难道说,这房子卖给你了?” 他在巷子里住了有阵子,自然知道这院子是打算卖的。 “你管不着,让我们过去。”元妮护着两个妹妹。 耿春来摇头,跟个恶少似的,不但不让路,还故意张开手臂,把路堵的严严实实,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虽然相处的日子短,可我并没亏待你,你为啥把我耍的团团转?” 这段时间,耿春来留在丹县,又通过渠道了解到一些内幕消息,他不傻,早就意识到,自己是错怪了人。 真正跟他作对,调换山河日月鼎的不是杜医生,而是元妮。 元妮看着对方,有些事躲不过,只能面对,“我可以告诉你原因,那就是……” 第88章 狗眼看人低 元妮之所以想抢青铜鼎,并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不希望耿春来把它卖给小本子。 毕竟是国宝,怎么能流落海外? “你收青铜鼎干什么?是不是想卖给外国人?”元妮不躲不闪直接问了。 “外国人给的钱多,为什么不能卖给外国人?” “这是我们国家的宝贝,是传承,你把它卖给外国人,咱们的后代子孙怎么办?以后想看青铜鼎,还得去国外的博物馆吗?” 耿春来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不过他嘴硬, “不过是个青铜鼎罢了,不看照样过日子,你知道小本子给多少钱吗?你要早给我吱一声,我可以分一半给你,总比你无偿捐献的好。” 相比较小本子给的巨额财富,博物馆给元妮的奖金还有工作这些待遇,就约等于无了…… 毕竟,青铜鼎可是能在拍卖会上拍出上亿美元,区区三千块和一个小县城的工作,怎么能跟上亿美元比? 元妮沉默了片刻,“我不是为了钱。” 看元妮的表情,耿春来突然有些脸红,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元妮颇有些老气横秋,硬是让耿春来想起了他爸爸。 这个年代的人都很爱国,包括耿春来家的长辈,也反对他把国宝卖给外国人。 所以这些事儿,他都是瞒着家里人干的。 耿春来的亲爹,要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估计会拿竹条子抽断他的腿。 虽然很不爱听,耿春来还是得承认,元妮教训的对。 “你别以为嘴上说的好听,我就能放过你,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为了掩饰自己心虚,耿春来撂下一句狠话,还是把道儿给让开了。 耿春来走了,招娣和盼娣都捏着小拳头,浑身发抖,刚才的事儿可是给这俩孩子留下了阴影。 城里咋这样,一出门就有坏人? “吃饭去吧,他就是个纸老虎,你俩听我慢慢说……”元妮拉着俩妹妹,一边走一边聊。 跟冥顽不化的娘不一样,两个妹妹都很聪明,如果加以正确的引导,早晚都能成才。 首先,元妮希望她们能爱国,有国才有家。 其次就是要做好自己,小老百姓不说大话,如果连自己都养不活,谈什么爱国? 这些话,招娣和盼娣听懂了一部分。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以后天天生活在一起,可以慢慢教。 眼瞅着到饭馆了,元妮就招呼俩妹妹进去,“先吃饭,吃完了去找大舅舅。” 农民进城不容易,进了城一般舍不得吃饭。 就拿红旗大队来说吧,进趟城,舍得掏钱吃碗面的人寥寥可数,更别提招娣盼娣这样的小丫头,她俩连公社都没去过。 这一路走来,俩孩子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城里的房子,城里种的树,城里人骑的自行车,都跟乡下不一样…… 她们跟着元妮一起进了饭馆,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上,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元妮笑了笑,去小黑板前面研究起来,炒菜米饭耽搁时间,今天先吃大肉馅饺子吧。 她要了两斤半白菜肉馅饺子,俩妹妹一直在村里,肚里油水少,不敢一次给吃太多大油大肉,害怕拉肚子。 别看如今国营饭馆服务员的态度不好,可饭菜地道。 说是白菜肉馅饺子,其实搁的肉特别多,馅儿都成团,咬一口油水十足,两妹妹吃得杠香,几乎是一口一个。 还是元妮提醒她俩,“多嚼两下,小心噎着,以后天天都能这样吃。” 能挣敢花,要是啥钱都从牙缝上往下抠搜,人活着还有啥意思? 吃完饺子又喝了口面汤,招娣这才小心翼翼问价格,“妮儿姐,咱吃这一顿饺子得多少钱?” “不到五块钱,怎么了?” 招娣和盼娣一起吸了口凉气,招娣开始算账,“要想天天吃饺子,一个月得挣一百五?” 元妮忍不住笑了,就算是为了吃而挣钱,这也算是理想,她轻轻拍了拍招娣的肩膀,“好好想想,啥工作,才能一个月挣一百五?” 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只有几个大厂的厂长,月工资能达到这个水平,就比如顾超。 把这些都问清楚之后,招娣就不说话了,她紧皱着小眉头,可能在寻思,咋才能当上厂长? 家具厂门房老头已经认识元妮了,听说她要找大舅舅,二话不说,就去传信儿了,“你们先在传达室坐会儿,要喝水,自己倒。” 因为顾超的缘故,这老头已经把元妮儿当成自己人了。 不那会儿功夫,大舅舅来了,他穿着工服,一看着元妮就咧开大嘴笑,“妮儿,你们咋过来了?” “说来话长……” 元妮儿把大舅舅拉到门口,站在树底下说了起来,看门老头毕竟是外人,有些话可不能让他听去。 听说元妮在城里买了房,准备置办家具,大舅舅嘴都惊得合不拢了。 单位刚计划给他分房,他都有种做梦的感觉,觉得自己致富的速度太快,元妮都已经在城里买了房,这步子得多大呀? 他很快就把思绪收了回来,“要买家具你找我就对了,走,我现在就领你去库房,你看中啥,就直接定,厂里对内部职工有优惠价。” 元妮挺高兴,拉着俩妹妹,跟着大舅舅一起进了厂。 库房就在厂区的最后边,大门锁着,大舅舅找到了库管,人家才给慢吞吞打开门。 库房里头什么家具都有,大衣柜,单人床,双人床,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全部都是新木头打的,里边弥漫着一股生漆味儿。 “你先买两件应急,其他不着急用的,等我帮你打。”大舅舅小声在元妮耳朵边上说道。 其实,现在大部分人都是买木头,然后请师傅做家具。 元妮笑着点头,“我买几张床,再买一副桌椅板凳就行了。” 大舅舅也是这个意思。 实木床带床板十五块钱,三张床就是四十五,再加上一副八仙桌和六个板凳,对外零售价应该是九十块钱。 大舅舅摸出一包烟,给库管递上一根,“不是说给咱内部人有优惠吗?我听说能打七折?” 库管斜睨了大舅舅一眼,“你是厂长还是科长,就一普通工人还想要优惠,你听错了吧?” 别看仓库保管员职位小,这可是真正的实权派,没关系的人都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大舅舅被对方抢白了一句,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脾气本就火爆,“咋了,都是厂里职工,你还想把人分个三六九等啊?” “呵呵,分就分了,你就是一最普通的工人,就把你分到最下等又怎么了?我告诉你,家具都是正价,想买就买,不想买就滚。”库管说着,把烟香烟扔到地上,还一脚踩了上去。 第89章 人情 “你,你咋这样,劳动面前人人平等,你凭啥看不起人?”大舅舅是个耿直的人。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大喇叭里经常宣传这句话,劳动面前人人平等,工作面前没有贵贱,大舅舅天天听,把这几句话牢牢记住了。 可真实的社会是这样吗? 库管笑了笑,准备再扔几句狠话,就听到库房门口有人说话了, “周来生,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只是个仓库保管员吧?啥时候轮到你给家具定价了? 厂里有明文规定,内部职工购买家具可以打七折,你不知道吗?” 大家伙回头一看,只见顾超站在库房门口,阳光透过他的身影照进来,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他格外挺拔。 库管有一点点慌,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顾超面前,“厂长,规定是那么说的,可真执行起来也得看人呀?” “怎么看人?” “以前都是科长副厂长来买家具给优惠,普通职工没优惠……” “哦,你还教我规矩,要不要我把厂长的位置让给你坐?” “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周来生吓了一跳,点头哈腰地站到一旁,看样子想把自己藏进尘埃里,不要让顾超注意到才好。 顾超笑笑,对元妮说道,“这人不懂规矩,让你看笑话了,你要买家具,咋不来找我?” “不想给你添麻烦呗。” “你再这样说,我可就要生气了。” 顾超说着,把元妮手里的家具单子拿过来,“几间房子?” “先收拾三间就够了。” “三间屋……两间卧室,一个堂屋是吧?那就这么安排……” 顾超说着,摸出上衣口袋里装着的英雄牌钢笔,在单子上又写了起来。 在原有的基础上,他又添上了沙发,茶几,五斗柜,大衣柜,衣箱,两个写字台和两把高背椅。 “不用买这么多,我可以帮着妮儿慢慢做。”大舅舅急忙说道,他很淳朴,一心想着困难自己解决,不要给厂里添麻烦。 “你不上班吗?这么多家具,你得做到什么时候啊?”顾超淡淡说了一句。 其实从一开始,元妮就没想着要惊动顾超。 她知道,只要跟顾超开口,对方一定会帮忙,而且肯定给最低的优惠价。 但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为啥要搭人情呢?要知人情才是无价宝。 元妮也没想到,买家具的时候刚好被顾超给撞上了,既然如此,就大大方方接受对方的好意吧。 “行啊,那就这些吧。”元妮笑眯眯的道谢。 顾超对元妮的反应很满意,他回头把秘书叫了进来,“就这个单子上的家具,你带着元妮同志去结一下帐,然后派车把家具送过去。” 秘书很干脆的答应了,“元妮同志,这边请。” 大舅舅不放心,还是跟着一起走了,都走得远了,他才回了一下头,隐约看见顾厂长在训斥库管,后者都要跪下来了…… 元妮儿和大舅舅本以为,这些家具都按七折算。 就算是按七折算,那也得几百块钱,毕竟东西多。 没想到单子拿到财务科,也不知秘书跟财务上的人说了些什么,对方核算出来的价格,只有原价的一半,“同志,一共一百一十六块钱,你是现在付还是先记账?” 元妮和大舅舅都是懂行情的,这个价格已经接近成本价了,肯定是厂里看在顾超的面子上,才能给予这样的优惠。 元妮赶紧掏钱,“我现在付。” 周秘书就在一旁等着,看元妮办好了手续,他就递过纸笔,“把家里地址留一下,然后就回去等着吧,家具现在就能出库。” 大舅舅已经看呆了,等元妮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他才拍了一下脑袋,“我跟车间打声招呼,帮你收拾去。” “不用了,陈学工同志,你直接过去就行,厂长说了,给你半天假,我帮你跟车间主任打招呼。”周秘书一脸笑眯眯的。 “这,这实在是太感谢了。”大舅舅也说不出啥好听的话,千言万语只有感谢。 这一路上,大舅舅都十分感慨,怪不得大家都说,朝廷有人好办事。 别说顾超发话了,就是顾超的一个眼神,也比他们这些普通工人说一万句好使。 等进了元妮的大院子,大舅舅又是一番感慨,一水青砖大瓦房,让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敞开大门等着,没多大会功夫,厂里的卡车就到了。 从车上跳下来好几个青年工人,他们要帮着卸家具,还要给摆放到位。 人多好办事儿,家具很快就收拾利索了,几个青年工人都很客气,大舅舅给烟也不抽,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瞧瞧这事儿闹的,这都是顾厂长的人情吧?妮儿啊,咱得好好谢谢顾厂长。”大舅舅很感慨。 “我想好了,过两天温锅,请顾厂长来吃饭。” 买房子是好事儿,勤劳致富,用不着藏着掖着。 等家里边都收拾妥当了,元妞就准备让姥姥姥爷几个舅舅都过来,大家好好吃几顿,再玩几天,就当进县城度假了。 大舅舅连连点头,“就该这样。” 把东西都收拾到位了,天也快黑了,大舅舅看看天色,“咱们买点现成的吃吧……”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你在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呀?我就看看,碍你事儿了?” 元妮和大舅舅都竖起耳朵听着,“为啥在咱们门口嚷嚷?” “不知道啊,刚才我没关门,难道是有人偷看?” 招娣和盼娣紧紧拉着手,“我们不怕,妮儿姐在呢,大舅舅也在……” 大家伙正在犯嘀咕,突然院门大开,一个人直接被踹进了院子里,他踉跄几步,跪倒在地上…… 第90章 古籍 元妮定睛一看,摔倒在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耿春来。 顾超走了进来,“这个人趴在你家门口偷看,鬼鬼祟祟的,就干脆把他踹进来了。” “厂长,你这一脚踹的可太好了,就该踹进来问问,他这鬼鬼祟祟的是想干啥?” 大舅舅说着,一把拽着耿春来的衣服领子,把他拎起来,张大嘴巴吼了一声,“你想干啥?” 耿春来捂住耳朵,“我啥也不干,我是好邻居啊,就住这隔壁,我想看看你们有啥要帮忙的?” 元妮忍不住笑了,“没啥需要你帮忙的,你也别扒大门上偷看了,我家人脾气不好,小心他们直接上手揍你。” 耿春来摸了摸屁股,委屈的要哭,“我屁股都快八瓣儿了,这不算揍?” 顾超笑了笑,“应该不算,我就轻轻踢了一下。” 耿春来看看大舅舅,又看看顾超,这两个人,他哪个都打不过。 耿春来迈着夸张的步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大舅舅就拴上了门,“妮儿啊,他真是你邻居吗?瞅着不地道。” “应该是,我刚才就碰见他了。” “元妮同志,这院子都有谁住?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那太不安全了。”顾超看了看墙头,有些担心。 “除了我,还有两个妹妹。” 大舅舅想了想,“妮儿,被褥还有多余的吗?我在这儿住两天,给你镇镇邪。” “有,被褥买的宽裕。” 顾超也是这个意见,“你这个邻居正邪不分,还是防着点好,对了,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买了点吃的。” 他说着,打开了手上拎着的油纸包,一个油纸包里是两只烧鸡,另一个油纸包里,则是一大堆金黄喷香的烧饼。 “顾厂长,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我们还没请你吃饭呢?”大舅舅很不好意思。 “谁请都一样,元妮同志,你搬新房,得贺一下。”元妮买房,顾超并不觉得意外,他是少数知道奖金数额的人。 “行,那就一起吃吧。” 大家洗了手,把两只烧鸡都撕开,就着热烧饼,吃的那叫一个香。 吃过饭以后,顾遥参观了一下新房,“还空着好几间房呢,为什么不把家具都配齐?是不是手头没钱?我这有。” “没那么多人住,暂时先不买家具。” “那行,你什么时候想买家具,千万别客气,跟我说就行了。” 元妮含笑点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底层的人越不好打交道,就比方说家具厂的库管。 看到房间里还没收拾,顾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顾遥走了之后,大舅舅看着元妮,欲言又止。 “大舅舅你想说啥呀?别老盯着我看?” “算了,让大舅母跟你说吧,过阵子他们也能进城了。” 当天晚上,大舅舅就在新房里歇着。 锅灶还不齐备,不能烧水。 大家就打了点凉水擦洗,洗完就赶紧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舅舅就走了,今天元妮要上班,她赶早起来,买了烧饼油条放家里,然后叮嘱两个妹妹, “我晚上才能回来,你俩先凑合着吃点,好好看书学习,等明天,我就送你俩去学校。” 招娣和盼娣用力点头,“妮儿姐,你放心吧。” 招娣弄明白了,不读书就找不上好工作,找不上好工作就挣不了钱。 要是没钱的话,想吃顿肉饺子都难,这么算起来,其实读书是为了自己。 既然是为了自己,那再苦再难也要坚持。 看见俩妹妹懂事,元妮很欣慰,叮嘱他们一定要反锁大门,之后就上班去了。 郭师傅一看到元妮就问,“怎么样?对那房子满意不?” 房子没得说,物超所值,就是邻居有些一言难尽。 元妮就问起了耿春来,“也不知这人是租房还是买房?” “你说那个小伙子啊?他是租的房,租了半年。怎么,这个人不妥当吗?要不要我上门说说他?” 郭师傅很热心,不管咋样,他们都是当地人,总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元妮摇头,虽然耿春来正邪难辨,可她总觉得这人没啥恶意,先观察一下再说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个老太太在外面探头,元妮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卖古书的老太太。 “奶奶,快进来吧,今天我值班。”元妮热情的邀请老太太进来,还帮着她拎麻袋。 “这些书,你看看能不能给上价?”老太太拎起麻袋一倒,倒出十几本泛黄的老书。 “老太太,旧书的价格是固定的,你让我们怎么给价呀?”郭师傅一看老太太就摇头。 老人家真是难打交道,明明这里是废品收购站,这些人还以为自己卖的是宝贝,还想要高价? “不行,这个价格不行,我要卖一本一块钱。”老太太立刻给回绝了。 “啥?”郭师傅差点儿跳起来,被元妮儿给拦住了。 “师傅你别急,这里头有我要的书,我用自己的钱收,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收旧书干什么?你看,这些书都掉页了,你拿回家有啥用啊?”郭师傅把元妮拽到一旁。 “我不瞒你,我也是帮别人收的,我有个亲戚专门要旧书。”面对热心的郭师傅,元妮只能找借口。 既然是亲戚委托,那倒是可以理解。 “那行,你可看好了,千万别收没用的东西,到时候你还得自己垫钱。”郭师傅又叮嘱一句,就假装没看着,跑到躺椅上睡着去了。 老太太一脸笑眯眯,“你们商量好了,能给高价不?” “能,不过我得先看东西。” 元妮说着,就摸起了旧书。 其实她的古籍知识并不扎实,上次弄回家的旧书,还没有研究明白。 不过,她的右手是个作弊器,只要摸上去右手会发热,基本可以确定有收藏价值。 古玩这东西,不怕它老,就怕是假货。 而元妮拥有了绝佳的作弊器,绝对不会看走眼,所以古籍送到眼前,不收白不收。 大约是上次元妮痛快给了高价的缘故,这次老太太拿来的旧书,品质明显比上次好。 一共十三本书,里边有五本摸着都会发热。 元妮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一本一块钱的价格收购,然而她还没有开口,就看到副站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元妮,跟我来一下……” 第91章 相遇 “东西还没有收完……” “让郭师傅收。”副站长还挺着急的。 “咱这小破地方还有急事吗?我说副站长,我问你个事儿……”郭师傅说着,一把搂过副站长的脖子,就把他拽到一边说话去了。 元妮知道,这是郭师傅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她赶紧掏出五块钱,又把那五本看好的旧书划拉到自己面前,“这几本书一本一块钱,剩下的得论斤卖。” 老太太有点犹豫,“能不能都按一块钱收啊?我都挑了好的给你。” 元妮敏锐的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奶奶,你家里还有书?” “还有啊。” “那行,我都按一块钱一本收,这样可以吗?” 元妮给出这个价,是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则,她可以肯定,在丹县,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出一块钱买这种旧书。 只要这次给到满意的价格,老太太下次卖书,还得找她。 “行,我就是冲着一本一块钱来的。”老太太笑逐颜开。 元妮飞快的从自己口袋里数出钱,交给老太太,然后把十三本旧书都给摞好,塞到了桌子底下。 她刚刚弄完,副站长已经走过来了,“老郭真是啰嗦,元妮,跟我走吧,站长要见你。” 原来是站长回来了。 元妮已经报到好几天了,站长一直出差没回来,今天是想见见她这个新兵。 “我还以为你跟站长是亲戚,没想到不是,那你是上面有熟人啊?”副站长还想套话。 “算是吧。”元妮回答的含含糊糊。 副站长不问了,有些狐疑的转着眼珠子,不知在想啥。 站长是个白胖的中年人,一脸笑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元妮同志,听说你已经上班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 “宿舍分了吗?” …… 接下来站长又问了好些个问题,主要是站在领导的高度关心属下。 元妮儿也都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站长对元妮的回答很满意,最后笑着说道,“元妮同志,好好工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站长还是有经验,他结束谈话的时间,刚好是下班的点。 见完站长之后,元妮儿赶紧跑回前面,郭师傅正等着她呢,“我给你装了个袋子,咱们往外拿东西,最好不要被人看见,容易引起误会。” 元妮立刻就明白了,这些旧书都是她自己花钱收的,可别人不知道啊。 万一被别人看见她抱着旧书走,还以为她偷收购站的东西呢。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那行,你就别去宿舍了,直接回家吧。咱俩一块走,我送你一程。”郭师傅说着,拎着一个布兜子就走。 那布兜子里边,装的就是旧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个人刚出门,小高和小麻就赶上来了。 小高在元妮这碰了两次壁,所以她假装没看见元妮。 倒是小麻,客气的跟元妮打了个招呼,“元妮,好几天没见你吃饭了?” “这两天都在亲戚家吃饭呢。” “那感情好。” 说完这句话,小麻就不吱声了,她应该也是个内向的姑娘。 小高好奇地看着郭师傅手里的口袋,“郭师傅,你这是给家里买的啥呀?” 郭师傅皱眉想了想,“作业本。” “那你买的可真不少。” “买几本作业,还得你批啊?” 被怼了一句,小高就不吱声了,她可以跟元妮吵架,但是不敢跟郭师傅吵,因为郭师傅是老同志了。 走到家属院门口,郭师傅顺手就把布兜子递给元妮,两人分开,各走各的。 谁都没注意到,小高拽着小麻,悄悄躲在大树后边看。 “小麻,你猜那兜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郭师傅给元妮带的东西。” “有没有可能是收购站的东西?” “你是说,他们监守自盗?” “对呀,你不是说库房收进去的货,重量总是对不上,你瞧那兜子,像不像报纸或者是旧书?” “哎呀,小高我可没说过重量对不上,这种话能乱说吗?怪不得你跟所有同事关系都不好,你想闹腾,可千万别拉上我。”说完这句话,小麻就气呼呼的走了。 小高总是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啥都想管,看谁都可疑。 元妮可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当贼给盯上了。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倒是也提醒了元妮。 她打算好了,下次再见着老太太,就直接问人家的地址,然后上门去收。 回到家里,招娣和盼娣还老老实实的做算术题呢,看见元妮,俩姑娘很高兴,“妮儿姐,不是说你中午不回来了吗?” “临时有点事儿。”元妮儿看了看两妹妹做的算术题,又分别表扬了一下,就把需要的旧书挑出来,然后藏进地窖里去了。 至于那几本没价值的书,则放进了空屋里边儿,这是真正的废品,有时间再处理吧。 把书都整理好,元妮就去叫两个妹妹,“走,姐带你们吃饭去。” “我们就不出去吃了,那还有烧饼,饿了啃点就行。” “人是铁,饭是钢,我要不回来,你俩就凑合,我都回来了,咱还是吃好的吧。” 招娣和盼娣,小小的心理斗争了一下,最后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妮儿姐,你得省着点花,你这个月钱还够吗?” “够了,放心吧。” 招娣和盼娣一听,放下作业本,开开心心的跟着元妮走了。 元妮儿也没想到,他们三个前脚刚走,大舅舅就带着元妮娘找到门口来了。 “大哥,妮儿真的买房子了?” “真的,就是这个院,这房子挺不错的,门怎么锁着?”大舅舅看了看门上的大锁头,有点发愁,忘了问元妮要钥匙。 “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儿了,买了房也不跟我说一声,大中午的还乱跑……” 元妮娘抱怨一阵子,突然看见耿春来朝这边走过来,“同志,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这家人上哪儿去了吗?” 耿春来一看到元妮娘,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三姨,你咋到这儿来了呢?咦,不对,你不是我三姨……你为什么跟我三姨长得那么像?” 第92章 是她 元妮娘也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耿春来。 要说耿春来这人皮相不错,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穿着夹克衫,咔叽布裤子,腕上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这都是家庭优沃的标志。 而元妮娘自小生活在乡间,怎会认识这样时髦的亲戚? 耿春来看了元妮娘好几眼,“像,可真像,我说同志,冒昧的问一句,你去过京城吗?” “没有,你小子又来了,昨天偷看我侄女,今天又吓唬我妹妹,我看你就是欠揍。”大舅舅捏了捏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耿春来吓了一跳,“我可什么都没干啊,不瞒你说,这位婶子跟我三姨真的很像,如果不是衣服发型不对,看起来就像一个人似的。” 还有一句话,耿春来没敢说,他觉得元妮娘跟自己三姨很像,但是跟大舅舅一点都不像,这两人是兄妹吗?怎么看着八竿子打不着? “行了,大哥,你别冲人家发脾气,人家也没干啥,这世界上的人千千万,长得像的肯定也有。 对了同志,你三姨多大岁数呀?跟我年纪一样不?”元妮娘看耿春来,莫名有种亲切感,一开口就帮着他说话。 耿春来笑眯眯的说道,“我三姨今年三十六,属虎的。” 元妮娘愣了一下,“我属龙的,今年三十四岁。” 元妮儿娘要比耿春来的三姨小两岁,瞅着却更老气。 这还是回归陈家调养了一阵子的结果。 要是耿春来看到前段日子受搓磨的元妮娘,肯定会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姨姥姥。 大舅舅对耿春来印象很不好,眼瞅着三妹跟他越扯越远,就咳嗽了一声,“桂英,元妮他们不在,肯定是出去办事了,你先到我那儿去等等,晚上咱们再过来。” 元妮娘不想跑,皱着眉头不挪窝。 耿春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盛情邀请,“大叔婶子,你们到我家去坐着等吧。” 大舅舅还没来得及阻拦,元妮娘已经答应了,“那行,小兄弟,就给你添麻烦了。” 大舅舅没办法,只能跟着元妮娘一起进了耿春来家里。 他看出来了,耿春来这小子心术有些不正,想打听事,可他又拦不住元妮娘,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耿春来租下隔壁的院子,并没有修整,屋里陈设简单的很,他也坦然承认自己就是租房,“我来丹县办点事,顺便找个人。” 元妮娘喝着红糖水,感觉耿春来很会办事,“那你找着人了吗?” “还没有,可能快了吧。” “我是红旗大队的人,你要是在那边打听啥事,就问我,我对那边清楚的很。” 不等耿春来问,元妮娘就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家里有几个兄弟,住着多大的房子…… 耿春来连连点头,“红旗大队老陈家是吧?听着是个大户人家。” “啥大户人家呀,就是人多,都是庄户人。”不知道为啥,元妮娘跟耿春来还挺聊得来。 …… 元妮娘很少跟人聊得这么畅快,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得大舅舅如坐针毡,他很想对元妮娘说,桂英,这样不好,不要遇到一个生人就掏心掏肺的……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元妮终于回来了,大舅舅拽起元妮娘就走。 耿春来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于娘突然来访,元妮表示,并不欢迎,“大舅舅,你知不知道,我娘在家的时候,把我的东西都藏起来了,放她自己箱子里不说,还差点弄坏。” 元妮娘没想到,元妮儿一见面就揭短,尴尬极了,“你个死丫头,你有啥自己的东西?我是你娘,我能贪你的东西吗?我是看你岁数小不懂事,帮你把东西收起来。” 对于娘的回答,元妮只能说呵呵。 归根结底,她并不是真正的原主。 有些事情,必须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那些东西我收的好好的,需要你放到自己箱子里吗?而且你拿着我的坛子到处问价格,是不是想偷偷把坛子卖掉?” 大舅舅也是有儿子的人,听元妮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了,“咳咳,既然这样,桂英,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元妮娘找上门来的时候,只说自己想闺女,大舅舅还以为是真的,这才把她带到了元妮的新房。 如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元妮娘更像是上门霍霍东西的。 元妮娘盯着元妮,潸然欲泣,“你这孩子怎么得理不饶人?抓住一点错处,就不认娘了?” “我没有不认你,你看,我这刚上几天班,工资还没发呢,等发了工资,我再买东西回去,好不好?”元妮也没有一味硬顶,反正她就一个原则,软硬不吃,坚决不让元妮娘再进院子。 虽说东西在地窖里藏的牢靠,可要是让元妮娘进了院子,瞎翻乱找,难保不会被她发现。 招娣和盼娣毕竟是小辈,她俩也拦不住娘啊。 大舅舅又拽元妮娘,“桂英啊,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刚上班不给发工资,得到日子才能领钱,孩子都这么说了,咱们先走吧。” “那我走了,妮儿,你真的不留娘?”元妮娘擦干眼泪,看起来固执又可笑。 元妮娘偷了青花瓷,又私自藏起来,问的时候还不承认,现在又装出一副可怜相,她这是把元妮当傻子,反复试探。 “娘,我不是不留你,现在事太多,过几天,等姥姥闲了,你们一起过来玩。”元妮不为所动,只有姥姥才能制住她娘。 尽管娘一步三回头,还是被大舅舅给拽走了。 元妮这才松了一口气。 元妮这边大门刚关上,耿春来就急忙出了门,他去了邮局,交钱拨打长途电话。 耿春来拨打的,是私人号码。 现在电话尚未普及,家庭能装电话的,非富即贵,很快,耿春来要的号码被人接了起来, “喂,姥姥,我是春来,是这样的,我在丹县看到一个女的,长得跟我三姨特别像。 对,她今年三十四岁,属龙的,属相啥都对得上,要不,你们过来看看?” 第93章 断她的路 学校已经放暑假,元妮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校长。 校长倒是认真负责,见元妮把招娣和盼娣都领过来了,就带上老花镜亲自出题,“就测试一下水平,你们不要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招娣和盼娣咬着铅笔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题做完。 老校长看完两张卷子,“元招娣同学可以进三年级,盼娣还是从一年级开始读吧。” 招娣隐隐有些遗憾,她已经十二岁了,三年级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她坐在里头,还是有些鹤立鸡群…… 至于盼娣,她才七岁,进入一年级刚刚好。 元妮儿赶紧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结果被老校长严肃的拒绝了,“你已经交了借读费,赶紧把这些东西拿回去。” 相比较现在的收入而言,借读费已经很高了,再拿人家东西,老校长都于心不忍。 还有十来天才开学,元妮把招娣和盼娣领到百货大楼,给她们各买了一身蓝色棉线运动服,又买了一身平时穿的衣裳,还有一双崭新的白球鞋。 招娣和盼娣看到妮儿姐花钱如流水,都忍不住提醒她,“姐,够了,不用买那么多衣裳,我们可以穿旧的。” “衣裳要换着穿,既然上学了,就要注意卫生,不能再像乡下那么埋汰。”元妮想着,又给两个妹妹买了小背心,小裤头小袜子。 说来可怜,招娣都已经十二岁了,现在还只穿着一件褂子,娘并没有给她准备里边穿的小衣裳。 这倒不是娘不体贴,而是现在村里都这样,有些大姑娘还不穿小衣裳呢,主要是为了省布。 元妮自己那些小衣裳,都是她挣了钱以后,陆续添置的,娘根本想不到这些。 从小生长在红旗大队,后来又嫁入元家,娘脑子里都是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能省则省,完全没有其他的概念。 事实证明,只要是女的都喜欢新衣裳,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不用,招娣盼娣还是实诚的抱紧了新衣裳,笑得像两朵花。 除了买衣裳,元妮把锅碗也给置办齐全了。 新房子里头有厨房,厨房里头不但有灶,而且有两眼灶,元妮只需要把锅买回去就成。 乡下的灶烧的是柴,城里的灶烧的是煤,火力明显要大得多。 亏得招娣聪明,爱琢磨,这才没有把饭烧糊。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元妮终于有时间琢磨宝贝了。 可惜的是,虽然有时间了,可她的鉴定水平并未提高,琢磨不出年代的宝贝,依旧是无法断代。 元妮一边叹息,一边把新收到的古董书,还有无法断代的几件宝贝都放进了木箱里边。 想要提高鉴定水平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参加高考,上大学,专修考古系。 另一条路就是自学成材,一边实践一边学习。 未来三十年,都是知识分子吃香的年代,元妮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自己弄个正统的出身。 民间收藏家野路子这条道,注定不会走得太长远。 对于元妮来说,想参加高考,并不是拿起书本苦读这么简单的事儿,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还不具备报名资格。 “你想要初中文凭啊?这简单,直接参加夜校,好些个年轻人都进夜校了,听说下一步还要办夜大呢。” 所谓夜校,就是不需要脱产学习,可以利用晚上和周末兼职学习的地方。 自从恢复高考之后,大家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都迫切地拿起书本,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寻找各种机会弥补学历的不足。 然而有些人已经工作了,做不到完全脱产学习,夜校就这样应运而生。 现在是一个夜校蓬勃发展的年代,不仅可以上夜校读中学,甚至还可以读大学。 元妮没想到,竟然连郭师傅都知道夜校,“咱们单位还有人上夜校啊?” “对,库管员小麻就在上夜校,好像上的是高中,具体怎么报名还有学制什么的,你去问她就行。” 至于郭师傅自己,他是不打算读书的,反正又当不了官,要学历干什么? 趁着下午空闲,元妮去仓库找到小麻,询问她怎么报名。 “你是小学毕业吧,那就直接读中学吧。你跟夜校老师好好说说,别报初中,直接报高中,一年以后就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了。” 小麻是个实诚人,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 反正上夜校都是为了文凭,具体学不到多少东西,当然是越快越好。 元妮明白了。 夜校是分期招录的,每三个月开一期,元妮赶不上小麻这一批了,只能等下一批。 不过小麻悄悄地告诉她,现在就可以去找夜校老师报名了,“一期夜校最多收三十个学员,要是这一期招满了,你就只能等下一期。” 元妮明白,随手把一包钙奶饼干放在桌上,“那成,我明天换休就去报名,这饼干是别人给我的,我不爱吃甜的,你尝尝?” “你等等……”小麻叫住元妮,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要小心小高。” 元妮不太明白,怎么个小心法? “反正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麻斟酌了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从小麻说话的方式来看,她倒不像是倒是非,应该是真心提醒。 “谢谢你,小麻,我会小心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跟小麻说的一样,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元妮做得没毛病,那谁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接下来几天,元妮都在紧锣密鼓为报考夜校做准备。 作为一名有公职的人员,要想报夜校,还必须经过单位领导审批。 好在现在读夜校是风气,领导二话不说就给批了。 拿到审批书和报名表之后,元妮就开始填写,她这一步一步奔前程呢,有些人却想着釜底抽薪,断她的路。 周一早上交班,郭师傅跟齐师傅刚把各自的账本拿出来,站长就领着财务出纳进来了。 “站长,你这是干什么?”齐师傅猛然一惊。 “有人反应柜台上收的东西被拿出去了,我来看看……” 第94章 歪打正着 “啊,谁告的呀?真缺德。”齐师傅气坏了。 “小齐,你发什么脾气啊?出现这种问题,应该先自我检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不是找别人的错处。”站长说着,在唯一的办公桌后边坐了下来。 齐师傅冒汗了,“站长你说的对,不过,这么些年,我们一直是这么干活的,你说说是谁这么缺德?竟然在背后打小报告?” 站长打哈哈,“这可不能告诉你,反正有群众举报,你要是没做不合规的事,就不用担心。” 郭师傅很坦荡,直接把账本推给会计,“货都在我的库房里呢。” 两位师傅收的货,并没有放在一起,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库房,以前都是等到星期一交接班后,再一起交到大仓库去。 会计和出纳笑了笑,一个人看账本,另一个点货,两人一唱一和忙了起来。 元妮无事可做,就想继续填表格,可站长把唯一的办公桌给占了,她干脆搬了个板凳,坐到窗台底下,埋头填写起来。 郭师傅则悠哉悠哉的坐到了门口,吹起了凉风。 反倒是齐师傅坐立不安,好像是痔疮犯了。 把这几人的情形看在眼里,站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里明白,恐怕是那个告黑状的,盯错人了。 不过,到底谁有问题,谁没有问题,还得查了以后才能定性。 查完了郭师傅的账,会计把账本递给了站长,又小声说了几句。 “齐师傅,开库房交账本吧。”站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催促齐师傅。 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不开库房,等于承认自己有问题,齐师傅咬着牙打开了库房。 这一开库房,可就坏了,接二连三出现问题。 纸板报纸的重量对不上,账本上记了红铜十斤,压根就找不到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些细节不对,懂行的都懂。 如果说有人偷着带东西出去,那定是齐师傅无疑了。 齐师傅脸都白了。 “郭师傅,元妮,你俩先回去吧。”站长把其他人都给打发走,单独留下了齐师傅。 走在回去的路上,元妮悄悄问郭师傅,“怎么会这样?” “经常这样,有人不守规矩,齐师傅还是太年轻呀。”郭师傅感慨了一声。 他每次收报纸都会翻检一下,就是因为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会往里面掺杂砖头瓦片。 如果郭师傅听之任之,那些卖废品的人就会给他送上一包烟,甚至是返回一点钱。 但是郭师傅没有这么干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只是底线不同罢了。 元妮也想到了这些细节,甚至她还想到了副站长,想当初副站长不希望她去站柜台,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原因? 元妮斟酌了一下措辞,“会怎么处理齐师傅?” “说两句完事儿呗,还能怎么处理?齐师傅可是副站长的人,要动齐师傅,就等于跟副站长对着干。 一个单位就俩领导,他俩要是合不来,这活该怎么干?”郭师傅一脸老油条的表情。 元妮万万没想到,她还以为,人赃俱获,站长肯定要收拾郭师傅呢,没想到只是敲打敲打。 这大概就是小单位的生态吧。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些人热衷于内斗,有些人已经在为前程铺路了。 元妮就属于后者,跟郭师傅分手以后,她抓紧时间跑了趟夜校,把名报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是算过的,这一期夜校培训班点卡的刚刚好,明年五月份拿毕业证,刚好能赶上高考。 夜校距离家里有点远,元妮跑得腿疼,她寻思着,是时候买辆自行车了。 往后的日子又要上班,又要上夜校,还要照顾两妹妹,时间耗不起呀。 “元妮同志……” 她正想着心事,突然一辆吉普车自身后赶来,顾超打开车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回家,你顺路不?” “顺路。” 厂长都说了顺路,司机师傅聪明地调转了方向,直接朝元妮家里开去。 “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顾超说着,很自然地掏兜,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元妮。 元妮叹口气,扳着手指头一五一十说起来,最近主要是往学校跑了,除了报名,还要弄教材。 “上夜校啊,那挺好,我听说高中培训班在西郊,离你家挺远的,天天跑,来得及吗?” “我正打算买辆自行车呢。” 顾超点头,很自然的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票,“喜欢看外国电影吗?我这有内部参考票。” 元妮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票,“啥是内部参考票?” 不怪元妮无知,她是从末世回来的人,在这个年代又一直生活在乡间,所以没听说过内参票。 司机都忍不住笑了,不过,他只是默默地笑,没敢多嘴。 顾超理了理思绪,为元妮介绍起来。 现在国内上映的外国影片很少,而且都经过严格的审查,除了摸摸小手,其他镜头一概删减。 不过,出于学习和借鉴的目的,会引进一些好看的片子,不删减,然后在特定的地点放映。 这种影片就叫内部参考片。 对于老百姓来说,是触摸到国外文化的一个重要通道。 因为,引进的内部参考片基本上原汁原味,可以最大程度地还原外国人的生活。 很多人看了外国片之后,第一感触就是,我的天哪,原来外国人是这么生活的。 因为太好看了,又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拿票,所以内部参考片一票难求。 元妮恍然,“我懂了,这种票有钱也买不到。” 顾超笑了笑,“基本上是这个意思吧,你去看吗?” “去。” 顾超给了元妮三张票,又说了地址。 拿到票以后,元妮就开始琢磨,究竟应该带谁去看电影呢? 盼娣太小,大舅舅太老,似乎都不是看外国电影的最佳人选。 票是周末的,还有一个礼拜时间决定人选,倒是也不着急。 第二天,元妮刚上班,小麻就着急忙慌来找她,“元妮,快来帮忙,小高挨打了……” “啥?” 元妮想不明白,谁呀,上班时间,竟如此嚣张? 第95章 棘手难题 “是齐师傅在打小高,我拉不住他。”小麻很着急。 齐师傅打小高? 就算两人不对付,也不至于在单位就动手吧? 虽然心里犯嘀咕,元妮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这会太早,大部分人还没来上班。 听小麻说,一开始是小高挑衅齐师傅,齐师傅回嘴,本来是对骂来着,不知怎么的就发展成了对打。 要论体力,小高肯定不是齐师傅的对手,这会儿时间还早,上班的人少,没人拦着,所以就造成了齐师傅单方面殴打小高的局面。 听小麻这么一介绍,元妮有种小高犯贱的感觉,当然了,齐师傅也不对,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利用体力上的优势打女人呢? 两人快速跑到后院儿,就看到齐师傅拽着小高的辫子,正在打耳光,“就你长了一张巧嘴,我说好好的,站长怎么想起来查账,原来是你告的?” 小高脸都要被打肿了,嘴还是很硬,“就是我告的,谁让你偷公家东西了?我还要到县里边去告你,让你丢饭碗。” “好啊,那我先打死你再说。” “别打了,别打了。”小麻说着,不管不顾冲上去抱住齐师傅。 元妮赶紧把小高拽开。 谁都没想到,小高不仅不领情,反而推了一把元妮,她状若疯癫,“齐国俊,有种你就来,只要打不死我,我就要告到底。” 为了证明自己有种,齐师傅迅速甩开小麻,又冲了上来,“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见男人就发骚,白给我都不要……” 眼瞅着齐师傅的大脚就要踹上来,小高突然一把抓住元妮,试图让她挡在自己前面。 周围的人都被这波操作惊呆了,元妮儿可是在劝架,她是在帮小高呀。 小高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元妮当然不会帮小高挡枪,她灵活闪身,齐师傅的大脚,一下子踹到了小高的肚子上,后者痛呼倒地…… “不好了,小高出血了。”小麻眼尖,一眼就看见小高的裤子渗出血色。 “我的天哪,孩子被踹掉了?” “胡说什么?小高还没结婚呢。” 眼瞅着要闹出人命,齐师傅也不敢再动手了,他转身就跑,结果被郭师傅拦住了,“打了人还想跑?” 这个时候,副站长也看到了,他脸色很难看,“齐国俊,你疯了吗?快来人,把这家伙关起来。” 至于小高,虽然她岁数大了点儿,毕竟是未婚女同志,除了小麻没人敢碰她。 最后还是站长赶过来,让人推了辆板车出来,这才把小高送到医院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小高被送走了,站长发飙。 现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 小麻虽然帮了小高,但她不想惹事。 之前小高跟齐师傅吵架时,说了不少收购站的内幕,谁听到了这些黑幕谁倒霉。 “站长,没人了解情况,估计他俩来的早,别人都没看见。”副站长说道。 “那就把齐国俊带过来。”站长脸色很不好看。 今天是三堂会审。 站长,副站长,还有几个资格老的师傅都去了,主要是询问齐国俊为啥要打小高。 “她嘴贱,说我活该死老婆,你们说,这样的女人该不该打?”齐国俊一脸受到了伤害的模样。 关于齐国俊和他前妻那些是是非非,早就传遍了整个收购站。 虽然大家都管齐国俊叫齐世美,可是逝者已逝,这时候再骂人家该死,的确是有些过分。 小高这种做法,是有些欠揍了。 站长吹胡子瞪眼,“那你也不能打人呀?万一把小高打个啥毛病出来,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是她自找的。” “有本事,你跟公安这么说。” 齐师傅不吭声了,其实,他打小高,是听到了内幕消息,有人告诉他,在站长跟前举报的,就是小高。 小高跑到站长跟前打小报告,说是柜台有人把收购的东西带出去,可能是带回家去用了,也可能是转卖了。 民不举官不究,小高都说的这么明白了,站长肯定要查。 齐师傅之前就跟小高不对付,两人经常斗嘴,所以听到这个内幕消息之后,齐国俊感觉到,小高就是冲自己来的。 事发之后,虽然站长没有深究,但是狠狠臭骂了齐师傅一顿,还让他把亏空的物资补齐。 外快这种东西,吃着香,要吐出来就很难。 所以齐师傅很生气。 几个领导也知道,齐师傅和小高一向不怎么对付,但这不是动手的理由,要是小高受伤了,想要追究责任,齐师傅很难逃脱。 “最好小高没事儿,要是她有事,你就等着处理吧。”领导撂下一句狠话。 随即把工会的同志叫过来,让他们赶紧去看看小高,跟进一下后续治疗。 看望的结果让大家很吃惊。 据工会的同志说,小高挨了那一脚的后果很严重,直接黄体破裂,医院正在给她动手术。 “啥叫黄体破裂?”站长一脸懵。 “我们也不懂,反正人家妇产科医生说很严重,可能会影响生育。” 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打架是小事儿,可直接打得小高不能生育,这就造成了人身伤害。 为了控制事态进一步恶化,领导决定让齐师傅休息,把元妮提到了第一线,让她单独当班儿。 对于元妮来说,这既是机会也是挑战。 要是干得好,就坐稳了柜台师傅这个位置,要是干得不好,就得像小高一样,端茶倒水打杂去。 元妮自然知道,因此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赶到了收购站,先整理卫生,再穿上围裙。 就在她系围裙的时候,有人夯吃夯吃抬着废品过来了,“废铁收吗?” “收的。” 于是抬着废品的两个人,就把东西放到了秤上,这玩意还挺压秤,指针呼一下子就跳到了五六十斤。 元妮皱眉,伸手把废品上的麻袋取下来,这一看,她就知道遇上了大麻烦。 这两个人抬过来的,不是普通废品,而是铁制井盖。 每一口下水井,都只有一个井盖,没了井盖,行人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这东西能收吗? 元妮不动声色,打量一下送井盖的两人,一个獐头鼠目,另一个一脸奸笑 第96章 送上门来的宝物 让元妮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说收不收铁井盖,獐头鼠目的男人,就又从背上取下了一大卷电线,“铜线,收不收?” 关于贵重金属物品的收购,是有明文规定的,数量少的,比方说几颗螺丝钉,可以随便收。 较大数额,且来路不明的金属,收购站有权利要求对方提供证明。 想到这里,元妮也镇定下来,“单位证明呢?” “什么证明?这是我们拾荒捡来的。” 谁会把这么大的铁井盖扔掉? 元妮一脸遗憾,“没有证明是吧,没有证明不能收。” 獐头鼠目的男人压低声音,“你只要抬抬手就能收,你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没证明。” 他说着,就悄悄塞过来十块钱。 元妮的月工资是四十多块,郭师傅每个月能拿七十,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收购站职工来说,十块钱可是一笔大钱。 然而,这个口子不能开。 这两个人弄来的铁井盖铜电线,很有可能是偷来的,收了他们的钱,就相当于上了贼船,以后,他们都跑到收购站来销赃怎么办? 元妮目光闪了闪,“必须有证明,没有证明,我可不敢收。” 说完这句话,她就坐到桌边,不搭理这两个人了。 这两个小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又跑来恳求元妮,不过,还是被坚定的拒绝了。 他们只好抬上井盖,骂骂咧咧的走了。 “同志啊,这也是废铜烂铁,我也没有证明,能收吗?”一个老农打扮的人,在旁边观察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元妮。 元妮让他打开麻袋,里面果然是破铜烂铁,什么旧铁丝,破螺栓,旧锁头,生铁疙瘩都有。 “这些东西不要证明。”元妮说着,就准备帮着老农过秤。 就在这个时候,副站长来了,“小元同志,怎么样啊?独当一面可还行?” “没有太大问题。” “你等等,这堆破铜烂铁,你得挑挑才能收。”副站长说着,递过来一块吸铁石。 元妮只好按照副站长说的,把废品一件一件从麻袋里捡出来,用吸铁石吸过之后,再放到秤上。 “这就对了,一件一件挑,有些东西看起来像铁,其实不是铁……”副站长看着元妮摸了满手灰,很满意。 元妮只能点头,就在这时,她摸到了生铁疙瘩,右手骤然发烫,这是文物…… 副站长就在旁边盯着,只能先把东西当成废铁收进去,然后再用同等价格置换出来。 元妮这么想着,就拿起吸铁石吸了一下,“咦?没有吸力,这不是铁?” 副站长皱眉,亲自测试了一下,“也不是铜,估计是个废品疙瘩。” 被废品收购站说成废品疙瘩的东西,那就是非铜非铁非铝,哪一样都靠不上,自然是不值钱。 “你们不要?”老农急了,他捡了一大堆破铜烂铁,都是小玩意儿,就这个大一点。 副站长拍了拍手,“啥也不是,咋给价呀?” 等副站长走了以后,元妮悄悄地对老农说,“你拿着这个废品疙瘩,去什坊街29号卖。” 老农立刻喜上眉梢,“咋地,那地方也收废品?” “对,他们收废品的标准和收购站不一样,我给你写个条,你拿这个条子只管去敲门,有人开门了,你就把条给他们。” 元妮说着,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几行字。 自从齐师傅被查之后,元妮就意识到了,她跟郭师傅有可能是被盯上了。 既然如此,就不能轻易动收购站的东西,容易惹祸上身。 所以元妮跟招娣盼娣商量好了,凡是拿着条子来家里的人,让两个妹妹照着条子上的价格,直接给钱收东西。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好多麻烦。 老头宝贝似的,收好了小纸条,等元妮核算完破铜烂铁的价格,抱着铁疙瘩就走。 副站长就在大门外头抽烟呢,看着老头把铁疙瘩抱走了,这才背着手离开。 中午的下班时间一到,元妮就急急忙忙锁门回去了,她得看看,两个妹妹有没有收到铁疙瘩。 招娣和盼娣还在做数学题,为了上学能跟上进度,两妹妹也是拼了。 “你说铁疙瘩呀,收到了,有个老爷爷过来敲门,他说是来卖东西的,我就按你说的开了门,你看,就是这个。”招娣从空屋里抱出一个铁疙瘩。 “对,就是这个东西,你是按照我说的价格给的吧?” “我给了十块,他特别高兴。” 元妮打来一盆清水,把铁疙瘩直接泡了进去,她有种感觉,这上面的锈能去掉。 招娣本以为元妮不回来,中午做了点糊涂面。 糊涂面就是在面汤里头下面条,面条也没个形状,出锅的时候撒点儿蒜苗和韭菜提鲜。 这种面,主打的就是方便能吃饱。 吃完饭以后,元妮又叮嘱招娣和盼娣,别动盆子里的铁疙瘩。 “放心吧,妮儿姐,我们知道,这些东西都宝贝着呢。” 上了一下午班,元妮都心神不宁,她很想知道,铁锈下面是什么? 下午只来了几个卖纸板子的老太太,东西很干净,里边也没掺假,元妮痛痛快快给人称重算钱了。 好不容易下了班,她急急忙忙就往家跑,一进家门,招娣就告诉她,“妮儿姐,铁疙瘩上的锈都掉了。” 真正的锈是不会被清水泡下来的,能泡下来的,肯定是陈年老垢。 没有锈只有污垢,说明这东西真不是铁。 元妮儿把盆里的脏物都倒掉,换了一盆清水,又用软刷子刷了一遍,这个时候,铁疙瘩才露出原形。 铁疙瘩大概有两拳高,底座是方的,底座上边,是个头上长角的异兽,异兽挺精神,脚下还踩着一只球。 经过两次清洗。它的表面还有不少泥垢,可在这泥垢下面是遮掩不住的金光,说明这物件很有可能是金子或者熟铜打的。 可这究竟是什么呢? 元妮儿一边看着,一边琢磨起来,就在她翻开底座的瞬间,她突然看见,底座上有字。 电光火石一闪,元妮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铁疙瘩是什么,这是个金印啊。 第97章 娃娃亲 自古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东状元胡同里,住的全是富户,随便推开哪一个门,都是大户人家。 就连小巷子里都装了路灯,青砖铺地,一眼望去幽深静逸,比寻常县城的主街道还气派。 前些年搞运动,这些人家悄悄蛰伏,最近雪化冰开,状元胡同人来人往,又活泛起来。 夜已经深了,9号院的堂屋里还亮着灯。 这里是耿家的老宅,要说耿家,在城里是排得上号的。 耿家人不读书,不当官,专职经营票号和当铺。 过去老字号四大当铺,四大票号,里头有好几家都是耿家人经营的。 常年收物件倒换东西,耿家人都练就了一双毒眼,最擅长辨真伪,明真假。 前些年耿家也受到了波及,不过他们有眼色识时务,最早交出店铺,参与公私合营,后来退出股份,连身份也洗白了。 态度好,为人低调,再加上树大根深,所以并没有受到多少冲击。 春江水暖鸭先知,政策松动,耿家也感觉到了,以前想办而不敢办的事情,都提上了日程。 “春来给我打过来电话了,说是在丹县看到了一个女人,长得跟老三一样,岁数地址也都对得上,这人可能就是四丫头。”耿家老太太说话了。 耿家家大业大,人丁却不旺。 耿家老爷子老太太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两个闺女,据说还有一个闺女流落在外,也就是老太太嘴里说的老四。 儿子是长子,名叫耿向北,二闺女叫耿梅兰,三闺女叫耿荷花。 老二耿梅兰,就是耿春来的亲生母亲,她坐地招夫,找的是上门女婿,所以所以她儿子跟母姓。 耿家阴盛阳衰,两闺女气势足,也有本事。 倒是大儿子耿向北常年体弱多病,打小就有人说养不大,没想到一直活到了现在,不过病病歪歪不管事儿。 耿家自老爷子老太太以下,都是两个姑奶奶说了算。 耿老太太一发话,老大耿向北只是点头,“当年也是不得已,这才把四妹留在了乡下,现在条件好了,自当接她回来。” 耿梅兰却有些皱眉头,她不是不想找四妹,而是四妹身上系着一桩好姻缘,是当年耿家老太爷说下的娃娃亲,男方体面尊贵,这桩姻缘是给重孙子辈说的,就归结在四妹的女儿身上。 耿梅兰想把这桩姻缘留给自己亲闺女,外甥女儿再好,也没有自己的闺女亲,要是在这节骨眼上,把四妹找回来,好姻缘算谁的? 想到这一点,耿梅兰也有些埋怨儿子耿春来。 这个傻儿子就是不知道灵活变通,着急忙慌地找人做什么? 而且找到了人,第一时间也不告诉她这个当妈的,而是直接告诉了耿老太太,也就是耿春来的姥姥。 耿梅兰沉默不语,这就有些难办了…… 老三耿荷花是个爽直的性子,直接表态,“找着了吗?那赶紧去接呀,四妹妹这些年都在乡下,肯定吃了不少苦,她结婚有孩子了吗?是不是得把孩子们都带回来?” 耿老太太跟耿老头对视了一眼,孩子们基本上都还算有良心,至于老二…… “春来打听明白了,这个像老四的女人,在乡下已经结婚了,生了三个闺女,不过前夫对她不好,已经离婚了,现在在娘家住着。要是去接,就得把你四妹妹跟孩子们一起接回来。” 耿荷花急了,“那得赶紧去,我没啥事,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你毛毛躁躁的,去了能干什么?爸妈,我跟你们一起去。”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老二耿梅兰已经想好了对策。 现在人已经找到了,硬拦着爹妈不让去,那是不可能的。 还不如拿出姐姐的样子,跟着一起去看看,也好现场操控。 耿老爷子笑道,“可以,其他人就留在家里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由耿老爷子跟老太太,带着老二耿梅兰一起过去丹县认人。 耿梅兰回到家里说起这事儿,埋怨耿春来不懂事儿。 听着听着,耿春来的妹妹耿美娟突然说道,“妈,你们要去的地方,是s省丹县吗?” “就是那里,听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县城。” “唉呀,那我也要去。”耿美娟一脸羞涩。 “你去干什么呀?那人到底是不是老四,还两说呢,也许那女人跟咱们家根本就没关系,就是一普通的乡下妇女。” “我不是去认四姨的,我是去看顾超的,你们一点都不关心顾家的事儿,顾超下去挂职锻炼,他去的地方就是s省丹县。” 听闺女这么一说,耿梅兰立刻拍脑门,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让耿梅兰惦记的好姻缘,男方不是别人,正是顾超。 顾家也是城里的名门望族,跟耿家不同,顾家走的是官途正道。 当年耿家帮了顾家的大忙,顾老太爷这才跟耿老太爷指腹为婚,定下了重孙子辈的婚姻。 这门姻缘原本着落在四妹妹身上,没想到老四从小就在乡下失散了。 老四不见了,最高兴的就要属老二耿梅兰,虽然四妹妹没了,可她不是还在吗? 反正都是耿家的孩子,耿梅兰想让自己的闺女耿美娟嫁给顾超。 因为顾家有权有势,而顾超又年少有为,要是没有这个婚约,耿美娟无论如何也巴不上顾超。 听闺女提起来,耿梅兰当机立断作出决定,“那行,你跟我们一起去丹县,正好跟顾超联络联络感情,只要你们你情我愿,顾家不点头都不行……” “妈,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顾超哥哥以前就不大搭理我。” “你这傻孩子,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纸,你过来,我教你几个好法子。” “算了吧,怪害羞的。”耿美娟还想要脸。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顾及脸面,想成事,就别顾及那么多。 你想啊,以前追顾超的人就不少,要不是你姥姥拿婚约说话,顾超早就是别人的了。 这次去丹县,就是你唯一的机会了,你还不抓紧点?那就等着喝顾超的喜酒吧。”耿梅兰循循善诱。 耿美娟果然动心,羞嗒嗒凑过来,听耿梅兰面授机宜。 第98章 金印 足足忙活了半夜,元妮总算把金印给收拾出来了。 这个印章大概有两拳高,上边是脚踩金球的异兽,下方是四四方方的印章。 清洗干净之后,元妮找了纸又弄了点墨水,把印章上的字踏出来。 印在纸上之后,她细细辨认,是小篆阴刻,共有四个大字,关中侯印。 招娣和盼娣就站在一旁,俩妹妹把铁疙瘩的演变过程都看在眼里,眼里全是惊讶。 如今脏兮兮的铁疙瘩变得金灿灿,印章上的雕塑灵动无比,一看就是个宝贝。 “妮儿姐,这是什么?”招娣指着纸上的小篆问道。 “关中侯印,这是古代的官印。” “官印?这是金子的吧,可真好看?” 元妮微微一笑,招娣和盼娣不懂文物的价值,对于宝贝的认知,还停留在材质上,她要多给两个妹妹讲一讲。 “古代为官,必须要有凭证,印章就是凭证之一……”元妮娓娓道来。 讲完了印章的重要性,元妮又试着断代。 印章是双纽印,踩球的异兽是麒麟,结合款式和雕刻手法,这枚金印应该是唐代的。 再往下细断,就得翻历史书了。 得看看唐代几任皇帝,哪一位封过关中侯。 “而且……”元妮突然想到,这种私人印章,一般都是主人死后随葬,如今关中侯印流落民间,那其他陪葬品呢? 没听说发掘过关中侯的墓,那这个墓是不是被盗了? 两个妹妹眼巴巴的看着元妮,见她突然不讲了,就急着问,“而且什么?” “我读的书还是少,这我也讲不明白,等我看看书再告诉你们。” 招娣和盼娣重重点头。 时候不早,既然金印已经清理出来,元妮就把它收藏好,跟高古红玉一起藏到地窖里。 柜台上一天班休一天,第二天休息,元妮准备回趟乡下,邀请姥姥姥爷进城来玩,顺便温锅。 头天整理金印,睡的实在太晚了,她原本计划一大早出发,硬是没起得来。 也幸亏元妮起的晚了,她刚准备出门,就听见大舅舅敲门,“妮儿,快开门,看看谁来了?” 招娣飞奔着打开门,门外赫然站着姥姥,姥爷,别别扭扭的娘,大舅母,两个表兄,还有四舅舅一家子…… 除了二舅舅一家子还有五舅舅夫妻,陈家其他人都来了。 元妮赶紧把大家往屋里让,“我刚准备今天下乡去,幸亏还没走,要不然就走两岔了,二舅舅咋没来?” 姥姥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说道,“双抢是整完了,不过队里还有点公差,你二舅舅要开拖拉机,走不开。 就干脆把他们一家子都留下了,等他们忙完了,再过来看你。” 二舅舅现在是拖拉机手,也是村里的大忙人。 “那挺好,今天你们过来,下次二舅舅再过来,家里能一直热闹。” 大舅舅领着大家伙挨个屋转,“大家看看,妮这屋多宽敞,这些家具都是我们厂里打的,全是好木头。” 大舅母踩着脚下的青砖,“妮儿,这砖是你铺的,还是原来就有?” “全是旧砖,肯定原来就有。” “哎呀,旧砖也挺好,这屋子真齐全,该有的都有了。”大舅母无比羡慕。 最爱说酸话的二舅母赵富花没来,所有人嘴里都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却不妒忌。 “都是一家人哩,妮儿进城了,我们以后进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这就够了。”四舅母笑眯眯的说道。 她打开随身拎的篮子,从里面取出几块绣花的布,“俺娘听说妮儿进城了,特地做了几块盖布。” 啥是盖布呢?就是用来苫东西的布。 现在人节俭,啥都怕弄脏了,有点好东西,比方说杯子呀,收音机呀,都要弄块好看的布苫一苫。 四舅母娘手巧,她弄的白色苫布全都剪出了镂空的花纹,还绣了边,有菱形的,有圆形的。 大家把苫布一块块拿在手里瞧,一边看一边赞叹。 大舅母也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了,“我没有那么好的手艺,就给你做了几个门帘。” 门帘儿跟苫布是一个道理,既是点缀也是用品。 这几个门帘都是浅桃红色的,挂在房门上,映衬着绿树,还挺喜庆。 元妮笑道,“大舅母,四舅母,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来就行了,还拿啥东西?” “温锅暖瓶,多少拿一点,这是心意。”姥姥说着,从姥爷的背篓里拿出一个新暖瓶,放到了桌上。 暖瓶是铁皮的,元妮知道这个东西很贵,供销社要卖十块钱一个,竹编皮的暖瓶最便宜,一个也要五六块。 不论贵贱,这都是大家的一片心,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元妮儿把招娣叫过来,给了她十块钱,“买五斤肉,再买条鱼,菜你看着买。” “妮儿姐,咱中午吃啥?” 在村里过日子,最常做的就是面食,红旗大队不产米,轻易也吃不到一回大米饭。 “做米饭吧,我现在就把米饭蒸上,你回来就炒菜。” 招娣答应一声就要走,姥姥把她叫住,“招娣,这城里你都熟了吧?把你几个表兄弟都带上,让他们出去转转。” 大表哥八一,二表哥建军,四舅舅的两个孩子猫蛋和狗蛋,都眼巴巴的看着呢。 招娣也大方,“姐,再给我点儿钱,我们吃个奶油冰棍,再喝瓶汽水。” 元妮摸了摸招娣的头发,又给她兜里塞了十块,“再买点钙奶饼干,还有瓜子儿糖啥的回来吃。” 奶油冰棍,汽水,这都是在村里接触不到的东西,八一和建军岁数不小,还矜持着,猫蛋狗蛋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四舅母摇头,“该多带几个孩子出来见识一下,你看招娣和盼娣,比过去大方多了。” 大舅也在一旁看,可不是吗?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招娣和盼娣的头发像枯草,整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才进城几天呀,俩丫头小脸圆了,穿的也精神了。 这一方面是进城长了见识,另一方面主要还是钱养着。 元妮娘本以为自己是亲娘,她一进门,闺女咋都得对她亲热着,可说了半天话,元妮愣是没跟她主动打招呼。 元妮娘倍受冷落,突然看见盼娣在一旁站着,就赶紧把盼娣拉过来,“盼娣,你想娘了没有?” 盼娣岁数小,最好哄,只要盼娣一说想娘了,元妮娘就趁机留下,不走了…… 第99章 上门 大家伙都不说话了,一起看着招娣。 元妮娘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也心知肚明,上次大舅舅回家,就把她做的事说了。 姥姥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元妮娘训斥了一顿,说她没一点当妈的样。 现在元妮娘跟姥姥也生分了,看样子,是想借着这次进城的机会留下来。 “三妹可真没脸,这是骗小孩子呢。”大舅母看不下去了,小声对大舅舅说。 “你别管,这是三妹和孩子们之间的事儿。”大舅舅低声告诫妻子。 谁都没想到,盼娣直接摇头,“我不想娘,娘乱翻东西,还收我的零花钱。” 以前元妮给了盼娣五毛钱,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盼娣一直很宝贝的收着,连糖块都没舍得买。 没想到,被娘看见,直接给收走了,娘还骂她,说一个小孩子要什么钱? 元妮娘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你这孩子,咋还记仇呢,我是怕你们乱花钱,我是为了你们好。 你看看,你姐都把你们给带成啥了?不知道自己趁多少钱,一给就是两张大团结,她当钱是风刮来的呀? 你们三个都不懂事儿,不会当家,我得过来,帮你们管着家。” 元妮给招娣拿钱,是为了招待大家伙,总不能大家伙进城一趟,还粗茶淡饭吃着? 她可没想到,自己掏钱竟被娘看在了眼里,并且还萌生出替她管家的念头…… “行了,桂英,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要进城来,那兽医站的工作还要不要呀? 城里离得远,不可能天天跑,你要想进城,把兽医站的工作转给老四再说。”姥姥发话了。 元妮娘舍不得兽医站的工作,一个月能拿十五块钱呢,“我是跟盼娣说笑的,你们别当真。” 元妮不想跟娘斗心眼,这纯属浪费时间。 她走到大舅舅身边,“舅舅,今天中午做好吃的,把顾厂长请过来,合适不?” 大舅舅一拍大腿,“合适呀,我现在就去,要是去晚了,他就在食堂吃饭了。” 大舅舅站起来就走,元妮让他把车骑上。 大舅舅刚走,招娣就领着几个表兄弟回来了,副食品商店就在马路对面,买东西方便的很。 篮子里头有猪肉,有一条大鱼,竟然还有一只鸡,其他钙奶饼干,江米条之类的零食,都在猫蛋狗蛋手里拿着。 “副食品商店刚好有鸡,我就买了一只,这是剩下的钱。”招娣把钱递给元妮儿。 结果被娘一把抢了过去,“我帮你们收着……” 姥姥直接拦住,把钱又给了元妮,然后把娘拽到一边儿,耳提面命,给她单独上课去了。 元妮忍不住笑着摇头,得让姥姥跟娘一起来,只有姥姥才治得住娘。 刚搬进来的时候,郭师傅从自家院里挖了几个韭菜根给元妮,让她种院里,现在韭菜已经发芽了。 大舅母帮着整理食材,“鸡得赶紧炖上,肉就做红烧的吧?韭菜炒鸡蛋也是一道菜,咦,这还有豆腐?再来个肉末蒸豆腐……” 元妮连连点头,对中午饭充满了期待。 要论做饭的手艺,还得看姥姥和大舅母,她俩常年当家,都做的一手好饭。 两眼灶都派上了用场,元妮儿把蜂窝煤炉子找出来,搁院子里蒸米饭。 娘坐在她身边套近乎,“这大米可真好,得两毛钱一斤吧?” 当地不产大米,大米比面要贵,一斤两毛九分,这还是粮本上的价格,要是去黑市买更贵。 “你问价格干啥呀?想掏钱吗?”元妮看了一眼娘。 娘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挣大钱了,翅膀硬了,看不上这几个小钱,可你知不知道,在红旗大队,有多少人家都拿不出两块钱?” 娘说的也是实情,别说是村里挣工分的人家,就是在城里,像郭师傅那样的家庭,因为只有一个人挣钱开销大,一口气拿出几块钱来,都有些困难。 可这跟元妮有什么关系呢? 时代在变,政策也在变,她挣钱的方式跟大家伙都不一样,所以没必要那么节俭。 而娘,还想用那套老观念来束缚元妮。 元妮把米饭锅放在蜂窝煤炉子上,“所以呢?” “就算你进城有了工作,也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你看你,一口气就拿出两张大团结买东西,这是败家呀。”娘开始数落了。 其实在城里,不少双职工家庭早就过上好日子了,吃饭的时候有米有肉,爱美的姑娘们都穿布拉吉皮凉鞋。 这些人为什么敢这样过日子?就是因为兜里有钱。 元妮兜里也有钱,她为啥不能招待家里人吃顿好的? 眼瞅着娘说个没完,元妮就大声喊姥姥,“姥姥,娘说我败家,她舍不得给你们买好吃的……”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目光怪异地盯着元妮娘。 元妮娘尴尬极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大舅舅领着顾超过来了,“顾厂长来了,快给他倒水。” 这可是贵客,陈家人立刻行动起来,倒水的倒水,搬凳子的搬凳子。 大舅母亲手给顾超泡了杯红糖水,“顾厂长,可得好好谢谢你,我家那口子说了,这回能分到房子,全亏了你说话。” 元妮眼睛一亮,怪不得大舅母带着两个表哥都进城来了,原来大舅舅的房子已经分到手了。 顾超接过了茶杯,“谈不上照顾,陈学工同志是技术能手,已经被评为先进了,按规定是要给房的。” 一听大儿子有出息,姥姥笑眯了眼,“那也是你有本事,你是厂长,是龙头,只有你才能带着大家挣钱。” 经常有人夸奖顾超年轻有为,可说他是龙头的,姥姥还是头一个。 顾超一贯都是严肃的表情,这会儿也忍不住笑了,“您过奖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大舅舅挠头,“妮儿,你来的时间不长,跟街坊邻居们关系还挺好,这个点还有人来?” 谁说不是呢? 元妮打开门,门外赫然站着耿春来,在耿春来身后,还站着三四个眼生的人。 这几个眼生的人有男有女,个个都是一副探究的表情。 “元妮同志,这是我姥姥姥爷,还有我二姨和表妹,他们刚从外地过来,我连水都没准备,能到你家喝口热水吗?”耿春来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开口了。 第100章 认出 姥姥走上前来,“妮儿,这都是你邻居吗?” 元妮小声说道,“是,也不全是。” 为了不引起元妮的警惕,耿春来特意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其实,所谓的二姨和表妹,就是他的亲妈和亲妹。 然而元妮还是感觉到,对方目的不单纯。 这么一大家子人上门,究竟想干什么? 元妮目光疏离,陈家人立刻看出来了…… 四舅舅顺手拿了一个盆儿,准备倒开水,“家里人太多,不方便招待,给你端一盆水回去喝吧?” 那个盆,有点像是洗脚盆,耿春来嘴角抽搐,“这倒也不必……” “别客气,家里现成的开水,别的没有,开水管够,嘿嘿。”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四舅舅认为自己已经很有诚意,够大方的了。 在村里的话,开水也是个好东西,为啥呢?烧水废柴呀。 耿春来挠头,这可怎么办?元妮舅舅都挺犟,关键他打又打不过…… “桂英阿姨,桂英阿姨,我来看你了。”耿春来猛然想起了一个人,元妮娘,她最好客,且喜欢自己。 元妮娘立刻就迎了出来,“是你啊,快进来,饭都快熟了,你来的正好。” 听元妮娘这么说,陈家人恨不得把她嘴捂上,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就敢叫家里吃饭? 好在耿春来还算知道礼数,“吃饭就不必了,喝口热水就行。” 元妮娘热情的邀请,“都进来吧,刚烧好的茶。” 耿春来还有他身后的人,并不忙着进院儿,而是一起打量元妮娘,把她都看毛了。 元妮娘忍不住摸脸,“我脸上沾煤灰了?” “我看你,是因为你跟我三闺女长得很像,她是属虎的,你是哪一年的?”耿老太太走上前,亲亲热热拉住元妮娘说起话来。 耿老太太已经快六十了,一头短发烫过,穿着暗红色团花纹的对襟袄,瞅着比城里四十岁的妇女还洋气,而且也富态。 不知为什么,元妮娘也觉得这富贵老太太特别面善,她立刻把对方引为知己,顺着人家问的话,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等进院子坐下,耿老太太已经问好几个问题了。 姥姥在一旁看的直摇头,她这闺女,怎么有些缺心眼儿呢? 殊不知,此刻耿老太太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她也觉得元妮娘缺心眼。 陈家的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不速之客,他们可没有元妮娘那么客气,给倒了几杯热水,就静等着耿家人喝水,喝完好滚蛋。 至于顾超和姥爷,则由大舅舅陪着,坐在堂屋里没出来,又不是正经客人,他们没必要露面。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何等的聪明,早看出陈家人不喜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站起身来告辞。 他们一走,姥姥就伸手点在了元妮娘的额头上,“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这不妮儿的邻居吗?” “不认识你还往屋里让,你就不能多个心眼吗?” 元妮娘委屈的揉着额头,她真不觉得自己错了,都是街坊邻居的,喝口水怎么了? 话说耿家人回了院子,一直等在院子里的耿美娟就迎了上来,“姥姥姥爷,是我四姨吗?” “就是她,老四的胳膊肘上有个青色的胎记,刚才我看见了。”耿老太太一脸喜色。 “那就是,长得像不算数,有胎记是不会错的,咱们都想想,该怎么把老四认回来?”耿老爷子坐了下来。 当年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为了避祸,曾经来过丹县,两人怀里抱着最小的孩子耿秋菊,也就是元妮娘。 没想到到了丹县之后,遇上了无妄之灾,带着孩子不好跑,为了都活命,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只好忍痛把孩子扔到了辛坡公社卫生院门口。 扔到门口之后,俩人也没走,又躲在大树后边看着,眼睁睁的瞅着一对农民夫妻,把闺女给抱走了。 为什么耿春来一个外地人,非得留在丹县不走,就是想找到耿秋菊。 “咱家秋菊没什么心眼儿,不过,收养她的那家人挺有主意的,不好打交道。 要不然,找个机会跟他家老的见个面,见面以后直说吧。 该给钱给钱,该给物给物,人家把秋菊养这么大也不容易。 给了补偿,咱们再提把秋菊认回来的事儿。”耿老太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耿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 然而老二耿梅兰有自己的想法,“太直接了,也不知这家人是什么心性,你们直接给钱,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就说是来探亲的,先在春来这儿住下,多观察几天,也许有更合适的法子。”耿梅兰说道。 耿梅兰其实是这么想的,多住几天,总能把认亲的事儿搅和黄。 不管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还是站在耿美娟的角度上,耿梅兰都不希望家里再多出一个姊妹。 家业就那么多,多来一个人,就得多分出去一份,吃独食多好。 刚才耿梅兰也见着元妮娘了,她觉得对方简直是个直肠子,没城府没见识的主,这样的人太好忽悠了。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商量了一下,认为耿梅兰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是来认闺女的,可不能贸然把人给吓走。 “那就这么定了,春来呀,你出去买点吃的,我们都累了,今天就不往外边去了。”耿老太太说道。 “好嘞,姥姥姥爷,你们想吃啥?这边的特色就是肉夹馍,羊肉泡,要是吃羊肉泡的话,得拿个盆打羊肉汤。” “喝口汤,再吃点饼子吧,泡馍什么的,不习惯啊。” “那行,我给你们买粉汤,再买几个烫面饼子。”耿春来说道。 厨房里有搪瓷盆,耿春来端上盆就要走,耿美娟跟了上去,“哥,我跟你出去转转。” 他俩是亲兄妹,说走就一块走了。 没想到刚到院门口,就看到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也开了。 耿美娟和耿春来都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顾超从里边出来。 耿春来是被顾超踹过的,他一见顾超就觉得屁股疼,当即拉着耿美娟就要走。 没想到耿美娟不肯走,反而还冲着顾超冲了过去,“顾超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第101章 比眼力 顾超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这闺女,好像是耿家的。 以前在家的时候,总喜欢围着他转,给他献殷勤,顾超性子冷淡,并不怎么搭理。 然而这里不是京城,这里是丹县,顾超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小县城,是外放锻炼的。 耿家的闺女不好好待在京城,跑到这个小县城来干什么? 耿美娟就是为了顾超,才来丹县的。 没想到刚来的头一天,就巧遇顾超,她都兴奋的不知说什么是好了,“说来话长,我们是来认亲的……” 不等耿美娟说完,耿春来就一把拽住她,不让她说了,“你就是顾超啊,我们就住隔壁,改天你过来玩。” 顾超淡淡摇头,“估计没时间。” “没关系的,顾超哥哥,我们去找你啊。”耿美娟刚扔下这句话,就被耿春来给拽走了。 刚才姥姥他们都商量好了,暂且不惊动陈家人,要是被妹妹一秃噜说出去,有可能会破坏长辈的认亲计划。 耿美娟不想走,“哥,你拽我干什么呀?我还想跟顾超哥哥说话?” “你惦记的就是他?那我告诉你,你白惦记了,他可没看上你。” 耿春来看着傻妹妹,一个劲儿的摇头。 别的他不懂,可顾超看耿美娟的时候,眼睛中一点情意都没有,他就知道对方心里并没有妹妹,甚至连一丝好感也无。 这么直白的话,直接伤了耿美娟的心。 她跳起来,用小拳头敲打耿春来,“你胡说什么呀?你那么笨,你怎么知道?” “哎呀,别打呀,你咋还拽头发?” 耿春来打不过妹妹,只能落荒而逃。 等兄妹两个端着羊肉汤回来的时候,耿春来的脸上已经带了伤。 “怎么回事?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把脸给弄破了?”耿老太太皱眉,这外孙子外孙女都不稳重。 “姥姥你快说说我哥,刚才我都碰见顾超哥哥了,我哥特晦气,他说顾超哥哥不喜欢我。” “何止是不喜欢?他压根是没看上你。”耿春来又往妹妹心口上戳刀子。 “怎么回事?顾超怎么会在这儿?” 在老耿家,除了耿春来不关心顾超,其他人都在意着呢。 对于耿老爷子耿老太太来说,这可是家里老人定下来的外孙女婿,不管哪个外孙女都行,孙女婿却是不会变的。 耿美娟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顾超哥哥为什么在隔壁,等下我去看他,我再问问他好了。” 耿美娟的妈耿梅兰就皱了眉头,“他都那么说了,你暂时不要去看他。” 男人如同指间沙,攥的越紧跑得越快。 然而耿美娟不懂这个道理,还死磨活缠,好像耿梅兰不支持她一样。 耿梅兰生怕被耿老爷子耿老太太看出端倪,急忙打岔, “爸妈,估摸着得在丹县住一阵子,我听春来说,这边有老集市,既然是老集市,市场上也可能有老物件,咱们不如去转一转?” 耿老爷子以前亲自经营过当铺,眼光比铺子里的大朝奉还要好,一听老物件,他立刻就动心了,“快吃饭,吃完饭就转转去,要不然天就要黑了。” 一听姥爷这么说,耿美娟识趣的闭上嘴。 老耿家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只要跟老物件碰上,那都得让路。 大家喝了羊肉粉汤,又吃了葱花烫面饼,就锁上院门出发了。 “长安市可是十三朝故都,老物件儿到处都是,就连s省境内也有不少古墓。 随便村里人家,把地缝子刨刨都有老东西,咱们这次来,可得好好转一转。”耿老爷子劲头十足。 “我说姥爷,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我去过老集市,这集市跟鬼市不一样,主要是村里人卖粮食特产,偶尔有个草编席子啥的,真正的老玩意很少见。”耿春来又跳出来泼冷水了。 姥爷直接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了他脑袋上,“不看怎么知道?说了多少次,让你锻炼眼力,好东西放你眼前,你还是认不出来。” 耿春来抱头鼠窜,不敢再说了,多说多错,多挨打。 老集市就在县城边上,严格地说,是在县郊一个村庄的打谷场上。 他们来的晚,有些卖货的人已经开始收摊了。 放眼望去,村民们拿出来交换的东西,主要是小麦,土豆干,粉条,干蘑菇…… 交易方式主要是以物易物,你换走我的粉条,我拿走你的土豆干,就是这样。 当然了,要是遇上耿春来这样的买主,愿意用现金买,那就更好了。 “这里啥也没有啊,最值钱的就是鸡蛋了?”耿梅兰很失望,因为父母要找回四妹妹的缘故,她急着在父母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 可以眼下没个老物件,让她拿什么展现? 就在这时,前面一个地摊儿上摆的物件,吸引了耿家人的目光。 跟其他地摊不同,这个地摊上摆的东西比较杂,有一块二手上海牌手表,还有一副缺了腿的眼镜,两本旧书,然后就是一个金属圆盘 在摊子前面已经蹲了两个年轻人,在细细研究这堆旧货了。 耿老爷子立刻就发现了标的物,就是那个老旧的金属圆盘,他眼力好,一看圆盘的款式,就初步断定这应该是一块铜镜。 进入民国之后,西洋镜子的价格就没那么贵了,普通老百姓也用得起,市面上几乎见不到铜镜,毕竟这玩意儿照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影子 所以年代最浅的铜镜,那也是清朝的,是绝对的古物。 耿家老爷子装作感兴趣的样子,也在旧货摊儿边上蹲了下来,他没有直接拿铜镜。 而是拿起了二手上海牌手表,问起了价格。 这是古董贩子常用的伎俩,他们一般不会暴露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以免对方抬价。 摊主表示,这块手表是他自己用的东西,虽然已经戴了好几年,不过他用得很精细又勤于保养,所以表的质量没问题。 耿老爷子点头,简单问了价格,又跟顺手一样,准备把铜镜拿起来问价。 到时候买一送一,他把手表买下来,要求对方搭铜镜,这生意一准能成。 没想到,耿老爷子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这块铜镜,已经被早先过来的姑娘拿了起来,这姑娘不仅拿起了铜镜,还问起了摊主价格。 这个举动,可是差点闪瞎了耿老爷子的眼睛,他眼力出众,可这姑娘岁数不大,如何能看中铜镜? 要知道,这块铜镜锈迹斑斑,落在不懂行的人眼中,跟破铜烂铁也没什么区别? 耿春来已经认出年轻姑娘是谁,凑到耿老爷子耳边说了起来…… 第102章 无理要求 结果姑娘一开口,耿老爷子突然认出,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元妮。 而蹲在元妮身边的男青年,则是顾超。 耿春来也认出人了,急忙蹲在耿老爷子身边小声说道,“这是三姨的大闺女。” 原来是自家人? 既是自家人,耿老爷子就不着急抢东西了。 耿老爷子好奇的是,元妮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眼力? 铜镜的外表并不体面,满是绿锈,形状也不规整,不是正圆形,品相很不好看。 普通人看,都会认为这是破铜烂铁。 耿老爷子不吱声了,在一旁静静看着元妮,想知道她接下来会干什么?会不会选中这块铜镜? 要是真能从一堆破烂中把铜镜挑出来,那耿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元妮开始跟摊主搭讪,“这是什么呀?” “这是块铜镜啊,就是古人用的镜子,也不知哪朝哪代传下来的,你想要,给五十块钱拿走吧。” 摊主是当地人,不懂这块铜镜的价值,在他眼里,这块铜镜还没有二手上海表值钱呢。 元妮二话不说,就准备掏钱…… 虽然耿老爷子没有注意到元妮,元妮可是早就注意到他了。 元妮早就看出来了,耿老爷子对铜镜志在必得,只是不想给价钱,所以才施展手段慢慢钓鱼。 因为耿老爷子还没有摸到铜镜,所以元妮抢先拿起铜镜叫价,并不算唐突。 在这种情况下,元妮肯定不会还价,一旦还价,耿老爷子势必接手,那东西就不是她的了。 元妮二话不说,利索掏钱。 把耿老爷子还有耿梅兰一行人,都给惊呆了。 耿老爷子是震惊于元妮的眼力和果决,耿梅兰则是舍不得。 她知道,这块铜镜进了老父亲的法眼,必定非常值钱,就这么平白落入元妮手中,她不甘心。 “小姑娘,五十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一个月能不能挣到五十块钱啊?就敢买这么一块破铁片子,不怕你家里人揍你吗?” 元妮还没说话呢,摊主先生气了,“你这个婆娘,会不会说话?你管别人的事干什么? 这也不是什么破铁片子,这是铜镜,原本我家镇宅用的,灵的很呢。” 铜镜跟古币一样,因为存世量特别大,所以普遍价值不高。 摊主是认识铜镜,也找人看过,凡是看过的人,都说这铜镜没多大价值,所以他才把铜镜拿出来换钱。 要五十块钱,摊主原本就有点心虚,他叫的是高价。 摊主也没想到自己刚叫价,元妮就一口答应并且掏钱,摊主这颗心在刹那间欢乐的飞上了云端。 没想到刚飞上去,耿梅兰就跳出来捣乱,他当然会骂耿梅兰,再加上这事原本是耿梅兰做的不对。 做买卖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插什么嘴呀? “铜镜?我看就是破铁片子,你这不值钱。”耿梅兰就是想搅黄了这桩买卖。 元妮已经把钱塞到了摊主手里,“大叔,咱们两个做买卖,不关旁人的事,你收钱,我把铜镜拿走。” 摊主万万没想到,这买卖还能成,高兴的点头如捣蒜。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冲着耿梅兰狠狠吐了一口痰,直接吐到了耿梅兰的身上,“多嘴的婆娘。” 耿梅兰失声惊叫,“我的衣服,你干什么?” 耿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梅兰,今天是你活该,在家里也没见你这么多话。” 耿老爷子已经笑眯眯的跟元妮打招呼,“小同志,咱们刚才见过面,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收这块铜镜啊?” “老人家,钱是我们自己的,想怎么花我们自己规划。”顾超替元妮回答了。 “小女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看出这块铜镜有价值的?”此刻耿老爷子内心一片惊涛骇浪,他很想知道,元妮为何会眼力过人? “看着喜欢就买了,至于有没有价值,我就不知道了。”交浅忌言深,元妮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收好铜镜,顾超拉着元妮就走,耿家人奇奇怪怪,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顾哥……”耿美娟刚想叫顾超,就被耿老太太把嘴给捂上了。 耿家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超和元妮走远了。 “喜欢就掏五十块钱买破铜烂铁?这孩子不实诚。”耿梅兰赶紧抹黑元妮。 “这孩子肯定是看出了铜镜的价值,害怕我跟她抢,所以才掏大价钱买下来。 五十块钱不少了,她的眼力是怎么练出来的?如何肯定铜镜就值钱呢?”耿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敲着脑门。 “你管她怎么练出来的,这孩子就是顶事儿,我看比你年轻的时候强,老四有些缺心眼儿,好在她生了个好闺女。”耿老太太一脸笑容。 “后继有人,这是好事儿啊,看来咱们得在丹县多住些日子了。”耿老爷子也一脸笑。 看见二老都笑了,耿梅兰的心情更不好了,她也看出元妮娘缺心眼了,这让她感到很高兴。 没想到元妮娘虽然笨,却有个好孩子。 元妮不仅不缺心眼,而且还很精明,更重要的是有一双毒眼,能从沙里淘金,这可是耿家人最重视的特质。 看到一脸失落的耿美娟,耿梅兰突然计上心头,“好事儿,这可是好事儿,我呀,就害怕咱家的孩子耳朵根软,这才试了一下,没想到,她的心智还挺强的。” 耿梅兰惯会耍嘴。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耿老爷子耿老太太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只当她说的是真的,就笑笑,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然而,耿梅兰还没完,“爸妈,当年跟顾家的婚约,是应在你们外孙女辈儿身上。 你们也见着了顾超了,那家世没得挑,说话绵里藏针,本事应该也是有的。 既然老四的闺女已经这么有本事了,那就不能浪费一个有本事的女婿。你们二老为美娟考虑考虑,撮合一下她跟顾超呗?” 啥?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耿美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二老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第103章 文化传承 “姥姥姥爷,我也是你们的外孙女儿,你们说,我孝顺不孝顺?反正婚约里也没挑明是哪个外孙女。 现在还没把四姨认回来,我也是耿家的外孙女,是符合婚约要求的,你们能不能出面,撮合一下我跟顾超? 你们放心,要是这桩婚事能成,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我会好好帮着耿家的。” 耿美娟也知,这是她唯一机会,因此哭哭啼啼拉着耿老太太撒娇。 有些孩子自小养在身边,倒不需要多有本事,只需每天承欢膝下,就足够讨老人欢心。 耿美娟就是这样。 耿梅兰招的是上门女婿,结婚之后,并没有离开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 耿美娟出生之后,耿老太太一直帮着带,耿美娟从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 而元妮与耿老太太素未平生,就是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 要说感情,耿老太太肯定是跟耿美娟更深。 “老头子,梅兰说的也有道理,美娟弱一点,要是女婿强一点,能拉拔一下,那就平衡了。”耿老太太小声说道。 “你真是耳朵根子软,这不行,当初婚约里定的就是老四闺女。 要是老四一直找不回来,撮合一下顾超跟美娟也行,现在老四马上就要回来了,再撮合美娟和顾超,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人家顾超本来就跟老四闺女在一起,你凭啥要拆散人家?”耿老爷子瞪了老太太一眼,女人啊,关键时候就犯糊涂。 这倒也是,要是人家本来就有情有义,硬是拆散的话,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耿老太太看向耿梅兰,“梅兰,听见了吧,这事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缘分。” 耿美娟直接哭了起来。她太伤心了,早知道打击会接踵而来,还不如不来丹县。 “顾超对你没意思,你还是快点死了这条心吧。”耿春来凑在妹妹耳朵边上小声说,要死心就快点死心,拖着只会更痛苦。 “妈,你看哥,他欺负我……”耿美娟拖长声音,哭得更伤心了。 耿梅兰皱紧眉头,轻轻拍打着女儿,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等机会了。 为了给顺利认回元妮母女,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决定多住些日子,几人又采购了些生活用品,这才慢慢悠悠往回走。 话说,元妮得了铜镜之后,对此物的来历也十分好奇,不光是铜镜,她手里还有好几个无法断代的物件。 该怎样知道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呢? “可惜,丹县的书店里没有这方面的书……” “元妮同志,你想看哪方面的书?” “就是讲古玩,讲历史知识的书。” “我给你介绍个好地方,你去县文化馆问问。” 元妮眼睛立刻一亮,对哦,她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县文化馆里虽然没有书,可是有有文化的人,可以把东西带过去,直接请他们断代。 顾超是厂长在县里有头有脸,他说会帮元妮联系县文化馆,等元妮下次调休的时候,直接过去就行。 当天,姥姥姥爷,四舅舅夫妻都住在元妮的大院里。 大舅舅带着大舅母进厂看房子,据大舅舅说,工厂分给他的福利房,条件还不错。 当然,不能跟元妮儿这种正经院子比,院里只有两间房,靠近大门口,有个小单间是厨房。 所谓院子其实只是一圈竹篱笆,在门口围了一下,虽然不大,住他们一家人应该是足够了。 毕竟,在村里的时候,大舅舅一家也是住两间房。 “爸妈,我们先过去收拾一下房子,晚上就不回来了,先凑合一下,等收拾好了再接你们过去看。”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房,大舅舅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你去,要帮忙就吱声,我们都过去,一会儿就给你弄好了。” “不用不用,一共才两间房,根本要不了那么些人。” 这倒也是。 四舅舅和四舅母只住一晚,第二天就准备回去。 双抢虽然结束,但队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杂活,姥姥姥爷岁数大了,就是留下也挣不了几个公分,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壮劳力。 四舅舅特别怀念在省城当护工的生活,只要肯出力下苦,一天怎么也能弄个几块钱,可惜回到小县城之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村里给的工分虽少,可蚊子再小也是肉,他们舍不得。 得知四舅舅他们走的急,元妮又跑了一趟百货商店,她买了两块肥皂,一袋洗衣粉,还有一罐洗发膏,两斤桃酥,送给四舅母。 猫蛋和狗蛋比以前干净多了,讲卫生是个好习惯,必须保持下去。 四舅母推脱了半天,“妮儿,我娘能治病,多亏你帮忙,你对我们家有大恩呢,我咋好意思要你的东西?” “拿着,这是给俩孩子的。”元妮做出生气的样子,四舅母只好把东西收下了。 又上了一天班,回家就有现成饭吃,姥姥还给招娣盼娣编了小辫子。 “姥,明天你们没事吧?没事的话上午我想去趟文化馆,下午我再陪你们上街去转转。”元妮问姥姥的打算。 “去文化馆干啥?你才进城几天,真当自己是文化人了?”元妮娘插嘴。 “不一样,你没文化,还不让孩子有文化了?元妮你去吧,别理你娘,她啥也不懂。”只有姥姥才能摁得住元妮娘。 元妮娘欲言又止,她看着隔壁耿老太太穿的团花褂不错,动了心思,想给自己买件好衣裳。 但是元妮不去百货商店,她只能等。 “妮儿,你要干啥只管去,我和你姥爷还打算住段日子,你大舅舅也分房子了。 过两天你姥爷就帮他做家具去,你看屋里需要添置啥,也让你姥爷一块给做了。”孩子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姥姥的眉梢眼角全是喜色。 元妮笑着点头,“应该是不缺啥了,我再想想。” 到了县文化馆,元妮顺利的找到了王同志,这人算是文化馆半个负责人。 因为是在工作时间接待的元妮,所以王同志也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问元妮,需要哪方面的帮助。 大家都是本乡本土,财不露白,元妮没敢说东西是自己的,只说是亲戚的,想让王同志帮着看看。 “好说好说,都是什么,你拿出来我看看?” 这次元妮儿只带了青花瓷坛子一件宝物,不知对方的心性如何,可不敢把家底儿全都露出来。 这东西到手多时了,元妮也很好奇它的来历。 青花瓷坛子一摆到桌上,王同志的目光顿时就变了,刚才还是散漫不经心的,这会立刻全神贯注,炯炯有神, “哎呀,这不是……” 第104章 指点 “小同志,这个青花瓷罐,你从何处得来?”王同志两眼放光,活像是饿鬼看到了美食。 “是我亲戚的,他家老人留下来的,没来得及交代来历。”元妮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借口。 “我能上手看看吗?” “可以。” 王同志先在盆里洗了手,又用毛巾仔细地擦干,这才拿起青花瓷罐子,细细摩挲起来,他一边摩挲一边说, “从外形上来看,这是典型的明代将军罐,为什么叫将军罐呢?将军罐和美人瓶,都是根据陶瓷外形定的名。 你看这个罐子,肩膀收敛,瓶身直,肚腹平,像不像将军的身体?这宝珠顶盖,像不像将军的头盔?” 元妮一看,果然如此,她忍不住笑了,“原来这就是将军罐。” “再看釉面,这是先烧好白瓷,然后在瓷面上作画,再进窑二次烧制,所以图案才会这么灵动,让我们来看看图片内容……” 王同志是此中行家,他一边分析,一边给元妮讲解,说的如痴如醉,随着他的讲解,元妮也沉醉其中。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王同志手一颤,将军罐差点掉地上。 他放好了将军罐,又稳定一下情绪,这才说道,“请进。” 这是办公室,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拦着人不让进啊。 “老王啊,你关着门,我差点以为你不在,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两位老同志。”王同志的顶头上司,文化馆的馆长推门而入。 馆长身后跟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看到这两人,元妮大感惊讶,因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耿春来的姥姥和姥爷。 耿老头和耿老太太看见元妮,也是同样的惊讶。 馆长说道,“耿同志和他的爱人都是从京城来的,他们喜欢古董收藏,听说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就想找你聊聊。” 王同志立刻上前热情握手,“馆长实在是过奖了,我只是懂一点皮毛。” “哈哈哈,不要太谦虚,你们行家坐在一起聊聊吧,我就不凑热闹了。”把人介绍到位了,馆长就走了。 王同志看了看元妮,又看了看耿老头和耿老太太,都是关系户,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两位老同志你们先坐坐,我先帮这位小同志讲一讲将军罐。” 耿老头和耿老太太也看见了桌上的青花瓷将军罐,俩人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是元妮的,“我们也听听,长长见识。” 王同志谦虚了两句,继续刚才的话题,“小元同志,你看罐子上面的图片……” 青花瓷将军罐上画的是荷叶缠枝莲花,莲花荷叶是古瓷器上常见的图案,有很多种寓意。 若是跟佛教有关,就是连绵不绝,生生不息的意思。 若是皇帝赐给大臣,那就是寓意清廉,希望群臣不要贪腐。 还有民间百姓,也喜欢用这种图案,寓意好运连连。 这个将军罐是哪种情况呢?这就要看罐子底部的铭文了。 讲到这里,王同志把将军罐倒了过来,结果发现,罐子底部一片空白。 这也是元妮一直无法顺利断代的重要原因。 瓷器也是作品,一件精美好瓷,往往会在底部标上出品年月,还有出瓷的窑口。 “什么标记都没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这件瓷器不是官窑出品,民间烧制的瓷器没那么多讲究。”耿老太太插言道。 “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罐子的画师也是烧瓷人,他早就把标识画在图案里了,只要好好找,就能看出来。”耿老头补充道。 王同志放下将军罐,鼓掌道,“二位老同志不愧是行家,你们说的很对,我个人倾向于后者,让我们看看,这缠枝莲花图案中,到底有没有罐子的信息。” 元妮连连点头,今天听到的,都是她未曾学过的东西,真正长见识的人是她。 耿老头跟耿老太太,早知道元妮是自家孩子,所以拿出教导晚辈的态度,不但细细引导,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同志也时不时补充几句。 大家伙在莲花缠枝图案中,找到了一个倪字,倪字为草书,笔画贯穿于荷花图之中,不细看看不出来。 以此为依据,很快就锁定了一位书画大家倪瓒。 倪瓒的时代,贯穿元末明初,他少年成名,有很严重的洁癖,因此不曾入仕。 此人是个书画全才,早年家庭富裕,全靠兄长养活。 倪瓒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为了给兄长祝寿,他亲手烧制了这个青莲荷花将军罐,罐子上的图案是他自己所画,具有很高的价值。 “倪家富甲江南,估计窑口都是他们自家的,所以倪瓒没有在罐子底部留铭文,而是在图案中藏了自己的姓,要是不看图,就看不懂这幅珍品啊。”王同志十分感慨。 “可不是吗?倪瓒号称书画全才,这罐子是他自己画亲手烧的,珍品无疑了。”耿老爷子盖棺定论。 “谢谢几位了,要不是你们,我还蒙在鼓里呢,那成,我就按照你们说的,告诉我亲戚了。”元妮笑着感谢。 一听元妮这么说,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就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这话只能哄哄王同志,却是瞒不了他们。 要知道,元妮全家都在农村,哪里能有收藏古董的亲戚? 王同志却是当了真,“你跟亲戚说说,看他想不想转让这个青花瓷罐?私人收藏这东西没啥意义,不如换几个钱花花。” 元妮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老人留下的,估计他想留个念想。” 元青花瓷存世量极少,凡是真品,各个都价值连城,元妮既然知道了这件瓷罐来历,怎么可能低价转卖?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在一旁帮腔,“老人留下的,肯定是要代代传,咱们就别打这罐子的主意了。” 王同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我要,是县里想搞个陈列馆,总得有东西往里放吧?” 耿老太太一拍大腿,“这好办,下乡去收啊,我们找你,就是想请你当向导,带我们去乡下走一遭,当然了,所有的经费都由我们负责。” 王同志眼睛都亮了,s省是文物大省,有不少好东西都在乡下,他早就想下乡了,可惜,由于经费问题,一直未能成行。 “行啊,你们只要能说通领导,我陪你们一起去。”王同志满口答应。 耿老太太看向元妮,“小姑娘,我看你有缘,要不要一起去?” 第105章 私心 元妮早有此意,之前走街串巷收鸡蛋换废品的时候,她就发现,老百姓手里有不少好物件。 与其让这些东西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上手收回来。 不过,她现在是有工作的人,要是出去时间长了,得请假,“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得看看时间。” 耿老太太非常好说话,“你先去请假,我跟老头子早就退休了,是闲人,主要看你。” 王同志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我都好说。” 元妮笑笑,“那行,我先请假。” 跟王同志告别之后,元妮抱着青花瓷罐子,跟耿老爷子耿老太太一起往家走。 因为老爷子老太太对她着实不错,在聊天的时候,气氛就亲切了许多。 之前元妮戒备,老爷子老太太倒是不觉得冒犯,素昧平生,待人接物的态度,就该像是元妮这样,像是元妮娘那种,纯粹是傻大姐了。 老头老太太见识过元妮的本事,已经把她当自家孩子看了,可不是老两口厚此薄彼,而是有本事的孩子人人待见。 元妮能收到铜镜,又收藏了元青花瓷瓶,这本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过,老两口知道分寸,路上聊天,并没有问什么出格的问题,而是主动谈起了铜镜收藏。 古铜镜该如何除锈,如何保养,这都是一门学问。 一般来说,已经出土的铜镜,会渗出一层金水,等金水干透后,再除锈,不能贸然擦拭,否则,就会把金属表层一起擦掉。 “像是你收到的那块镜子,已经问世多年,得立刻除锈,因为铜锈会传染,越印越多,最后整个镜子都被锈蚀,东西也就废了。”耿老爷子说的很郑重。 “那该如何除锈?”元妮直觉对方不会坑她,态度也谦虚了不少。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你必须有耐心,先用凉开水浸泡,用小毛刷把能刷的都刷掉,再用白醋……”耿老爷子说的很详细。 那块铜镜,他虽然没有上手,但是从外形来看,应该是价值不菲,若是除锈操作不当,毁掉了这个宝物,那就该后悔了。 元妮听的很认真,说真的,耿老爷子说的话,刚好填补了她的知识盲区,是她一直想学,却没有学到的知识。 在认真听的同时,元妮也有种怪异感觉,耿家老头老太太说的,应该都是不传之秘,他们凭啥要告诉她? 县城很小,三人很快就进了巷子,眼看着要分开,耿老爷子叮嘱,“你先自己弄,要是遇到啥问题,只管来问我。” 元妮谢了耿老爷子,回家把罐子藏进地窖,就去了单位找郭师傅。 上班有一阵子了,她还没请过假呢。 郭师傅一听她有事,立刻咧嘴笑了,“请啥假啊?咱们这不兴请假,换班就行。” 郭师傅告诉元妮,请假还得扣工资,换班只要两人商量好就行。 “这周我不休息,全上,下周你来,我刚好回趟乡下老家。”郭师傅说道。 元妮立刻答应了,“那我明天就走?” “你去吧,万一临时有事,我就说你感冒了,在家躺一躺。” 公家单位就是这点好,偶尔请个假很方便,不像是农村,少下一天地,就少一天的工分,没得商量。 请好假了,元妮回家,直接跟姥姥说了这事,“我想去乡下收东西,得走个两三天。” 姥姥手一挥,“你去吧,正好我们都在,可以给招娣盼娣做饭,你不用担心。” “那我娘……” 元妮就担心,她不在,娘会故技重施翻东西。 “呵呵,下午我就让她回去上班。”要说收拾娘,还得姥姥亲自上手。 有了姥姥这句话,元妮就放心了。 果然,当天吃中午饭的时候,姥姥就提出让元妮娘回去上班,“你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赶紧回去,该干啥干啥。” 元妮娘不想走,“不是还有杜医生么?” 姥姥一摔筷子,“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干杂活的,杜医生是兽医,人家拿你工资了么?凭啥老给你盯着?” 虽说是大锅饭,元妮娘少干一点,杜医生就要多干一点,人家帮是情分,并没有亏欠元妮娘的。 “我走,我回去上班还不行吗?可惜了,好不容易进趟城,连一件好衣裳都没买……”元妮娘觉得挺委屈。 元妮没接茬。 姥爷笑道,“干啥要好衣裳?你那工作,又不是坐办公室,成天跟牲口打交道,穿好衣裳也糟蹋了。” 元妮娘见没人支持,长吁短叹,饭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挺不高兴的回去了。 等她离开以后,元妮才发现,娘把给姥姥姥爷买的麦乳精给拿走了…… 把家里都安顿好,元妮就去敲隔壁的门,开门的正是耿老太太,对方很客气,“丫头,你准备好了?啥时候能出门?” “明天就可以。” “那行,咱们明天走。” 定下来这个事,耿老太太目送元妮离开,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她进屋,对哭哭啼啼的耿美娟说道,“我跟你姥爷,要跟元妮一起出趟门,我们离开以后,就是你唯一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耿美娟一把擦干眼泪,“真的?我可以去找顾超哥么?” 耿美娟破涕为笑,搂着耿老太太的脖子撒起了娇。 “可以,你就说是我说的,人家买不买账,那我就控制不了了。” 姥姥叹口气,她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老头子肯定不会同意。 不过,元妮跟耿美娟都是她外孙女,总不能看着耿美娟太差。 原来,从一开始邀请元妮出门,耿老太太就存了私心。 她想把元妮支开,好给耿美娟接近顾超创造机会。 当然,这事儿老头子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一准得骂他们糊涂。 为了帮着闺女周旋,耿梅兰也不准备去了,她要留下给耿美娟出谋划策。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元妮,耿老爷子,耿老太太和王同志,就一起上了开往山县的班车。 作为行程第一站,山县可是不简单…… 第106章 香饽饽 顾家算得上是世家,在当地很有威望。 顾超家世好,长得帅,有不少姑娘惦记着他。 但是顾超不为所动,问就是年龄还小,先干事业,其他再说。 本以为,外派熬资历,这方面的烦恼就能少一些,没想到,香饽饽走到哪里都香。 刚准备下班,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顾超微皱眉,“请进。” 门口站着廖会计,她带着厚重的眼镜,笑得很矜持,“顾厂长,有几个学术上的问题,方便请教您吗?” 一个工厂会计,张口闭口就是学术,顾超眉头皱的更紧,“这方面我不擅长,你找别人讨论吧。” 廖会计笑容僵住,“顾厂长,你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博学?” 要说廖会计,也是有来历的,她爸爸在丹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响当当的人物。 而廖会计自己也争气,顺利进厂端上了铁饭碗,这样的条件,在婚恋市场上是人上人。 廖会计心气高,一眼就相中了大城市来的顾超,她敢想敢做,这才主动出击,没想到顾超会拒绝。 顾超神色疏离,“小李,进来锁一下门。” 他竟然没有接廖会计的话,就这么走了。 小李过来,看见廖会计卡在门口,不由得尴尬,“廖姐,你让让,我得锁门啊。” 廖会计气哼哼的摔门,“我又不是贼,有必要吗?” 小李尴尬挠头,谁说廖会计不是贼?她是想偷厂长的心呢。 顾超可不知道,有人要偷他的心。 刚出了大门,就有人招呼他吃饭,“顾厂长,晚上有事儿吗?到我家吃饭去。” “陈师傅,你家收拾好了吗?这么快就能开伙了?”看到大舅舅,顾超表情温和了一些。 “收拾好了,我家人手多,早就把房子收拾干净了,今晚做烙饼卷菜,你过来尝尝不?” “哦,是搬了新房子温锅吗?” “没有,就我们一家人,妮儿出门办事去了,过两天才能回来,等她回来,我们再温锅吧。” 一听元妮不去,顾超就摇头,“等你温锅,我再上门祝贺吧,对了,元妮同志干什么去了?” “说是去山县收点东西。” s省的省城是十三朝故都,省里好多地方都埋着王侯将相,据民间传说,山县就埋着一位大人物。 在当地,运气好的农民,犁地的时候都能带出点小玩意,所以,喜好古玩的人都愿意去山县碰碰运气。 “去山县了?她一个人?”顾超若有所思,看起来有点担心。 “不是不是,县文化馆的王同志,还有两个邻居跟她一起去的。” 顾超知道王同志,这人还是他介绍给元妮的。 “有靠谱的人跟着就好,等元妮同志回来了,你给我带个话。” 大舅舅满口答应。 走到家属院门口,顾超又被人给拦住了。 他仔细看看对方,依稀有点印象,好像在元妮家见过…… “我是耿家的,我叫耿梅兰,小顾,你小的时候还到我家玩过呢。”耿梅兰主动伸出手。 顾超的确是知道耿家,他还听爷爷说过,他跟耿家的女孩指过娃娃亲。 顾超面无表情地跟耿梅兰握手,“小时候的事,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你现在找我有事吗?” 耿梅兰是人精,哪里不知道对方在防备自己? 她早有准备,镇定地笑了笑,“小顾呀,我这次出门准备不足,在丹县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竟然不是履行婚约? 虽然心里纳闷儿,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化,顾超照旧板着脸,“您请讲,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完全就是对待老街坊邻居的态度,客气又疏离。 耿梅兰却完全不介意,“我要买点东西,结果刚出门就遇上小偷了,现在回家拿钱也来不及了,想从你这借一点,先周转一下。” 借钱? 顾超眉峰一挑,“需要多少钱?” “二十就够了。” 顾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费劲巴拉跑来找他,还打着老交情的旗号,就为了借二十块钱? 看顾超犹豫,耿梅兰挺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冒昧了?一来就借钱,也没给你带点东西,你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方便,我兜里就有。”顾超点头,随手就掏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了耿梅兰。 “太谢谢你了,对了,你是不是住这个院里?晚点我给你还钱。”耿梅兰借过钱,又是一番感谢。 “不用着急,你先用着吧。” 耿梅兰拿了钱,痛快离开。 顾超看着耿梅兰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耿家精明,且并不缺钱,耿梅兰怎么会为了二十块钱,就跟他开口? 门房大爷探出脑袋,“顾厂长,那是你家亲戚啊?” 看门的,一定要心明眼亮,尤其是不能认错领导的亲戚,所以门房大爷才会急着打听。 “不是,是老街坊。” “哦,那也是熟人。”门房大爷表示自己记住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耿梅兰再来,门房大爷立刻就认出她来了,“你是顾厂长的老街坊吧?” 耿梅兰一脸笑,“是啊,顾厂长小时候,经常去我家玩,这孩子一个人在外地不容易,我给他包了点饺子送过来。” 门房大爷有点为难,“天太晚了,你们又是两个人……” “哎呦,这是我闺女,我们娘俩都是女的,手无缚鸡之力,能干出什么坏事来?”耿梅兰一脸无辜。 跟在她身边的耿美娟连忙点头,“大爷,就放我们进去吧,过会饺子就凉了。” “那行,你们去吧。”门房大爷看看耿美娟,又看看耿梅兰,好像明白点啥事,就直接把她们放进去了。 等耿梅兰母女走进去,门房大爷猛地一拍脑门,“坏了,她们知道顾厂长住哪么?算了,大不了敲错门,别人会告诉她们的。” 家属院的房子,可不像是厂里的办公室,门外头都有牌子。 一看牌子,就知道厂长在哪一间屋办公。 家具厂家属院有好几排房子,基本上长得一个样。 前几排房都是两三间屋子带个小院,后边几排房,则是给单身住的单间。 耿梅兰之所以这个点来找顾超,打的主意,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饭。 她早就看出来了,顾超对耿美娟毫无兴趣,想要促成这桩姻缘,光靠老辈的承诺没用,还得压上耿美娟的身子。 虽说有些轻浮,只要顾超能娶耿美娟,大被子一蒙,还不是早晚的事? 母女俩早在过来之前,就打听清楚顾超的住处,他住单身宿舍,从东头数第二间。 耿梅兰敲门,敲了很长时间,才有人答应。 门刚打开,耿美娟就羞嗒嗒走进去了…… 第107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这年头车比人珍贵,即便耿老爷子耿老太太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也弄不到小汽车,要去山县,得搭乘长途班车。 元妮好学,耿老爷子见她是个可造之材,也愿意传她本事。 可惜班车颠簸,而且噪音很大,再加上开着窗户,想要说点啥都得大着嗓门。 所以坐车的时候,几人都有默契地闭上嘴巴。 足足跑了两三个钟头,班车才停了下来,“山县到了。” “呸呸,这风里咋都带着沙子?”耿老太太一下车就抹嘴,吃了满嘴沙土,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这边就是风沙大,你看元妮同志,她头上蒙着纱巾,这样沙子就进不去。”王同志笑着解释。 元妮解开纱巾,“喝口水漱漱吧?” 耿老太太摇头,“不用,直接去集市。” 由于山县的特殊地理位置,把大城市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因此附近几个县城的人,有了好玩意,都愿意拿到这里交易,万一遇到一个人傻钱多的,就能发家过好日子。 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集市。 除了大城市的买家,大部分卖主都是当地的农民,因此上头也不怎么管,就把集市当成普通的农村大集来对待。 王同志看看天色,“那行,先到集市去。” 先去集市,然后再登记招待所,住一晚,明天赶早再下乡。 山县比丹县还穷,有好些人穿着化肥袋改的裤子招摇过市。 耿老太太一直在城里住,日子过得很宽裕,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稀罕的事儿,她指着一个人的屁股蛋,“是我眼花吗?他屁股上为啥写着尿素?” 王同志尴尬的笑笑,“那是用化肥袋改的裤子,不是在屁股上写着字儿。 耿大姐,你不了解情况,化肥袋在村里可是好东西。没点关系的人,还弄不到尼龙袋子呢。” 原来如此,装化肥的袋子都是从外国进口的尼龙袋子。 对于布料紧缺的人们来说,有个尼龙袋做裤子倒也是好事。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料子上的字洗不掉。 关键问题是尿素,净重四十斤,这些字眼会出现在哪个部位? 要是重四十斤出现在前头装扣子的部位,啧啧,那真是想一想都尴尬。 耿老爷子咳嗽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龙国地界这么大,有穷有富也是没办法的事。 “前边儿就是集市吧,瞅着挺多人?” “对对对,从大槐树开始,那一片空场都是。” 空场上到处都是摆摊的,乍一看跟农村大集没啥区别。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已经逛过丹县的集市,知道当地集市就是这个样子,老百姓不可能把好玩意都摆到明面上来卖。 他们需要擦亮眼睛,平心静气耐心寻找。 这个摊子上是卖土豆粉的,那个摊子上是卖土豆干的,还有卖青梨的。 逛着逛着,没有见着一个靠谱的玩意儿,王同志都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饿不饿?要不然先吃点东西再慢慢逛?” 耿老太太爽朗一笑,“那行,先吃饭吧,我看这个粉汤不错。” 羊肉粉汤才好吃,再不济也得羊血粉汤,可村里哪有那么多羊?所以只能卖素粉汤。 好在除了素粉汤,还有糖馅油炸糕。 耿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摊主,见对方还算利索,就问价格,“粉汤一碗多少钱?油炸糕咋卖?”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用花布包起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手指甲都是干干净净的,“粉汤一碗一毛钱,油炸糕一毛一个,不要粮票。” 耿老太太立刻招呼大家坐下,她摸出一张两元人民币,“给我们来四碗粉汤,八个油炸糕。” 摊主立刻精神一振,一块二的买卖,可是大买卖,“嘎娃,拿碗去。” 立刻从摊子后边窜出一个小孩。 耿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这孩子又黑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猴子呢。 尕娃端了几个碗,正往桌上放的时候,突然手一滑,一个大碗掉落在地,稀里哗啦摔得粉碎。 “哎呀,你个怂娃,干啥都干不好,就会吃饭,看我不打死你。”摊主立刻变了脸,抓起锅铲开始打孩子。 耿老太太看不下去,“算了,小孩子犯错,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我从供销社买来的好碗,一个五毛钱,现在五毛钱没了,这还不是大事?”花头巾女摊主跟疯了一样。 尕娃被打,也不喊叫,他跟没头苍蝇一样胡乱躲藏,差点撞翻了炸油糕的锅。 那锅里,还装着满满一锅菜油。 花头巾心疼不已,直接舀起一勺热油,就朝着尕娃泼过去,“烫死你个败家子。” 滚烫的热油在空中飞溅,元妮几人急忙躲开。 王同志还顺手拉了一把尕娃,“不至于,不就是个碗嘛?我赔你,不要再打孩子了。” 摊主停手,“你赔?” “我赔。”王同志说着,就仗义的掏钱。 元妮把尕娃拉到自己身边,见他头脸上被崩了好几个油点子,就帮他擦拭,“你疼不疼?” 尕娃摇头,“不疼。” 就在这时,一段细麻绳从尕娃脖子上露了出来,在麻绳底部,挂着一个粗糙的石头吊坠。 吊坠晃悠着,当它擦过元妮的右手,熟悉的火烫感立刻传来。 元妮诧异,她问尕娃,“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尕娃低头看了一下,“我娘留给我的念想。” 元妮立刻明白了,摊主并不是尕娃的亲娘,怪不得。 摊主已经收了王同志的五毛钱,心情也好了起来,开始下粉汤,炸油糕。 元妮坐到耿老太太身边,开始寻思接下来的事。 尕娃的情况很特殊,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一不小心就得送命,她想帮这孩子。 可摊主明显不是个善茬,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的把石头吊坠弄到手,同时又帮到尕娃呢? 第108章 做好事不留名 “丫头,你这是在想啥呢?”耿老太太一眼就看出,元妮有心事。 大家都是出来收古董的,耿老太太跟元妮表面上搭伙,遇上好东西,就变成竞争对手了,元妮不打算暴露石头坠子的秘密。 她只说自己心疼尕娃,想帮这孩子。 耿老太太摇头,“不好帮,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外人插不上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长期的利益吊着,让后娘心甘情愿对尕娃好。” 元妮受到启发,她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办啊?”耿老太太也很好奇,想知道这个还没有认回来的外孙女,会怎么处理这桩棘手事件。 元妮小声给耿老太太交代了几句,对方连连点头。 元妮伸手叫过尕娃,递了一个油炸糕给他,“我想买你的石头吊坠,你愿不愿意卖给我?” 尕娃一脸惊讶,“不值钱的,要值钱,娘早就拿走了。” 大家都看一下女摊主,女摊主脸上挂不住,使劲咳嗽了一声,她虽是后娘也要脸面。 尕娃吓了一跳,伸手推,“我不吃油糕,娘不让我吃。” “你吃吧,我付过钱的。”元妮在农村长大,知道村里孩子的现状,并不是家里做什么,孩子就能吃到什么。 更别提尕娃还是后娘带的孩子。 “你真要买石头坠子啊?”摊主到底是贪财,见尕娃说不到点子上,就大声问元妮。 “对,我愿意出一百二十块买。”元妮很肯定的说。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都默许了元妮的做法,干他们这一行,考的是眼力,夺的是别人手里的宝贝。 要想做的长久,得积阴德,否则盈亏倒挂,容易遭报应。 所以大家都是一边收古董,一边找机会做善事。 像元妮这种做法,正好符合潜规则。 摊主被惊呆了,她立刻伸手,从尕娃脖子上,把吊坠拽了下来,“东西给你,你把钱给我。” 元妮儿摇头,“吊坠是这孩子的,给钱也只能给他,怎么可能交到你手上?” 她说的相当有理,摊主竟一时无法反驳,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是这孩子的娘,钱交到我手上,我会替他保管。” “你是后娘,我不放心你,我得找这孩子亲爹说话。”元妮摇头。 这简直是对后娘明晃晃的歧视,摊主咬牙,看在钱的份上硬是给忍了,“尕娃,把你爹叫来。” 在摊主想来,元妮就是人傻钱多,爱管闲事儿,只要把钱扒到自己口袋里,还不是想咋花咋花? 她一个外人,鞭长莫及,能管得着吗? 尕娃有些愣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摊主接连催促,他才拔腿跑,不大会儿功夫,就带回来一个乡下男人。 男人看向后老婆,摊主把他拉到一旁说话,很快,夫妻二人就达成了共识。 乡下男人冲着元妮伸出手,“把钱给我吧,我是尕娃的亲爹。” 元妮还是摇头,“不行,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拿了钱,万一不给这孩子花怎么办?” 夫妻二人忍气吞声,“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还得找几个证人来,石头坠子是尕娃亲娘留给他的东西,买坠子的钱只能花在尕娃身上,我不放心交在你们夫妻手里,得找个公证人。”元妮心平气和的说道。 乡下男人上下打量着元妮,“敢情你不是看上坠子了?” 元妮笑笑,“坠子只是个由头,就算我帮你们养孩子,这不也是一桩美事吗?” 这倒也是,就算是前妻留下来的孩子,那也是孩子,就算夫妻二人再禽兽,也得捏着鼻子把他养大,否则乡里乡亲都得戳他们脊梁骨。 要是有旁人出钱帮着拉扯,岂不是两全其美? 乡下男人动心了,他搓了搓手,“你真有钱?” “有钱。”元妮打开黄书包,当了他的面,掏出来一卷大团结,然后数了数,足足有一百五十块。 乡下男人和他摆摊的老婆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两人的眼睛都红了。 这个时候,油炸糕摊子旁边,已经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 还是好心人多,大家看到元妮诚心想做好事儿,就大着胆子问她,“闺女,大队长能当公证人不?” 元妮点头,“可以。” 有人就喊,“陈老三,你不老嫌尕娃累赘吗?现在有人帮你养孩子了,你还不快去喊大队长,顺便再把三大爷叫过来?” 原来尕娃的亲爹叫陈老三,陈老三答应一声,和后老婆分头行动,很快就找来几个人。 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直接把油炸糕摊子围的水泄不通。 元妮也不怯场,镇定自若。 要想做好事,比做坏事难多了。 陈老三带来的几个人挤进人堆里,大家就喊,“大队长来了。” 元妮看了看耿老太太,对方冲她点点头,就算陈老三有亲戚,也不可能收买这么多人,这人必定是大队长无疑了。 “就是你想买东西?”大队长上下打量着元妮,很有些怀疑事件的真实性。 “对,我想买尕娃的石头吊坠,这是亲娘留给他的,我想,如果尕娃亲娘还在的话,一定会用这笔钱,供尕娃去上学。”元妮说道。 大队长沉吟片刻,想起那个死去的女人,然后默默点了点头,“应该是,尕娃娘是个好强的女人。” “我出一百二十块钱买石头吊坠,这钱交给大队,由大队保管,每年给尕娃十五块,给他交学费买书本,剩下的都给他买粮。”元妮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摊主万万没想到,元妮会说出这么一个章程来,这样一来,吊坠卖了钱,跟她这个后母有什么关系? 她岂不是占不上一点便宜? 摊主想反对,然而张张嘴,把否定的话又咽了回去。 此刻元妮众望所归,她是在做行善积德做好事,如果摊主现在反对,肯定会挨打的。 尕娃的爹倒是很动心,有人愿意供他孩子上学,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大队长则是又惊又喜,“没问题,这样一来,我们村又能多一个上学的娃,哎呀,我说同志,你这可是做了件大好事,你单位在哪?我给你送锦旗去?” “那没有必要。” 大家都认定元妮是做好人好事,所以办起事儿来特别利索。 有人帮着写文书,这文书上写的明白,从签署文书的那一刻起,石头吊坠归元妮,钱由大队暂为保管,每年给尕娃十五块。 任何人,包括尕娃的亲爹和后妈,都不准挪用这笔钱。 截止到这一刻,尕娃才明白自己是遇上好人了,他泪眼婆娑的望着元妮,嘴唇翕动,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第109章 误闯贼窝 钱货两清,元妮终于把石头吊坠拿到手,刚才只能通过触感,确定这是个古董。 其实元妮根本没看清楚,吊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王同志扶了扶眼镜,“元妮同志,石头能给我看看吗?” 王同志是个少有的善良人,否则他就不会帮着尕娃赔碗,元妮做了他想做,却没有资本做的事,他对元妮是相当的佩服。 所以想帮元妮看看石头,万一是个真货呢?元妮也可以少点损失。 东西到手,元妮也不用遮着藏着了,她大大方方的把石头递过去。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也凑上去看,“哎哟,这是个汉白玉的……” “不是……不是汉白玉,这是高古玉啊。” 王同志,耿老爷子,耿老太太都是行家,他们跟元妮不同,鉴别古董凭的是经验和眼力。 三人看过石头吊坠之后,确认一下眼神,知道对方都看出来了,就低调的把石头吊坠又递给元妮,“不值钱,你就当是善心做好事了。” 元妮接过吊坠,结果看见王同志一个劲儿的冲她挤眼睛,“回去再说……” 元妮就懂了。 摊主还算懂事,见几人碗里的素粉汤早就坨了,又重新给他们下了几碗,虽然好处没有落到她手里,可多少也能沾上点光不是? 几人匆匆吃了粉汤,用油纸把油炸糕包起来,就离开了集市。 等他们走了以后,当地人还在议论这件稀罕事儿,好人年年有,他们总算见着一个活的。 山县的招待所不便宜,一晚上三块。 耿老太太主动提出,跟元妮住一间房,当然,房费各摊一半。 元妮认为耿老太太挺奸滑,她也看出来,对方应该不至于害她,就同意了。 出门在外得抱团,不能太得瑟。 耿老爷子跟王同志住在一起。 登好房间之后,四个人就聚到了一起,关门关窗,小小声说话。 王同志先说,“元妮同志,这个吊坠不简单,这不是石头,这是高古玉。” “高古玉,这竟然是玉石?”元妮手上就有一块高古红玉,所以她对高古玉并不陌生。 石头吊坠外表呈现灰白色,应该是高古白玉,因为太粗糙了,所以看起来像石头。 耿老太太十分感慨,“哎呀,这是玄武呀,看年代是商周的。” “商周年代的玄武雕像,应该是大祭司用的,具体还得查查资料。”耿老爷子摸了摸高古白玉,他的表情很虔诚,仿佛透过高古白玉,看到了古老的年代。 王同志做了总结,“你做好事换来的吊坠不简单,应该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 这是文化人的说法,通俗一点,就是很值钱。 元妮高兴的把吊坠收了起来,送人玫瑰手留余香。 招待所条件有限,有热水,但是没法子洗澡,大家伙逛了一天也都累了,鉴定完吊坠之后,就简单洗漱一番,各自关门上锁,准备睡觉。 耿老太太还准备跟元妮聊两句,拉近一下感情,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到元妮那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起得很早。 “今天去八里村,据说大人物就是埋在那里的。”王同志笑眯眯的给元妮介绍。 在场的这几个人之中,元妮的各种古玩常识是最薄弱的,她虚心点头,“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 到底是什么人埋在八里村呢? 公侯将相,还是皇帝皇后? 耿老太太递给元妮一个萝卜豆腐馅儿的大包子,“早先在八里村发现了一对石骆驼,一对石象。 这肯定是守墓的石兽,看规格是皇族,没听说过哪个皇帝是葬在这附近的,所以应该是皇子或者是公主。” 饭菜的味道还不错,大家伙就着薄皮大包子,又喝了稀饭。 临出发之前,耿老太太在摊子上买了八个卤鸡蛋,“出门在外,有备才能无患。” 耿老爷子十分赞同,把鸡蛋拿过来,装在了自己的挎包里。 元妮和王同志也多少备了一点干粮,又把军用水壶装满了,这才坐上了去八里村的班车。 从县城发往农村的班十分简陋,车窗关不严,风沙会从缝隙灌进来,吹得满嘴都是。 元妮又蒙上了纱巾,耿老太太准备不周,只能用小手绢把口鼻挡一挡。 好在八里村不是很远,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就到地方了。 单听名字,大家都以为这是个村子,等赶到地方,才发现八里村是个镇,如今叫公社。 而八里村公社跟附近其他公社,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有供销社,邮局,小型的工厂。 耿老太太拿出老年人的优势,多方巧妙打听,才打听着一个地方。 “苏家饭馆里头有买卖老玩意儿的,咱们可以进去吃顿饭,顺便听听消息。” “太好了,我肚子又有点饿了。”王同志很实在。 大家伙很快就找到了苏家饭馆,这家饭馆儿不大,里头只有三张桌子。 墙上挂着小黑板,写着今天供应的饭菜,那是相当的简单,只有臊子面和包子。 耿老太太要了四碗面,又来了两斤包子,等包子摆上桌,满满一大盆。 “我们先吃,慢慢拖延着时间,等到饭点,这里就该来人了,到时候可以打听消息。” 大家伙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条,慢慢磨叽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了几个高大的汉子,他们手里都拎着化肥袋或者是麻袋,袋子里面支支愣愣,一看就装着很重的东西。 就在这时,元妮发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像是土,又不像是土。 元妮也是农民,天天跟土地打交道,她就没闻到过这么腥的土。 这味道太大,同桌的三位行家也闻到了,他们跟一脸懵的元妮不一样,一闻到这奇怪味道,表情就都变得凝重起来。 元妮小声问耿老太太,“怎么了?” “你镇定,不要乱说话,这些都是盗墓贼……” 第110章 似曾相识 盗墓贼? 耿老太太见元妮不大懂,又压低了声音,“看见他们手上拎的东西了吗?里边多半是洛阳铲。” 洛阳铲大名鼎鼎,是专业的盗墓工具,这种工具,能够通过勘测土壤,来确定墓道入口。 大家伙闻到如此重的土腥气,是因为,这伙人已经用过洛阳铲了,洛阳铲上沾到了墓道的土。 墓道里的土,跟种地的土不一样,常年被尸体浸染,就会透出股尸臭味儿。 这股味道瞒得过元妮,却瞒不过耿老爷子,耿老太太,还有王同志这些内行人。 盗墓贼都是心狠手辣之徒,耿老太太提醒元妮儿,就是害怕元妮说错话,激怒了这伙盗墓贼。 元妮瞬间明白,她鉴宝又不盗宝,平白惹这伙人干什么?低头吃饭就行了。 盗墓贼也不想惹事,他们要了大量的饭菜,东西一上桌,就大口吃喝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出奇。 遇到了盗墓贼,耿老爷子几人也失去了打探消息的兴趣,这伙人在道上都是横着走的,他们老的老小,杠上只有自己吃亏的份儿。 匆匆吃了几口,耿老爷子就准备结账走人。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从外边又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男人戴着草帽,遮住了半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元妮左躲右躲,还是跟这人撞上了。 耿老太太赶紧伸手把元妮拉到了身后,“对不住了。” 那人轻笑,面孔黝黑,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撞上就撞上了,不打紧。”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个小姑娘跟一个壮汉撞上,到底谁更吃亏? 耿老太太只是忌惮这伙人的身份,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农民,而是盗墓贼,不讲理的。 眼瞅着对方轻轻放过,耿老太太拉起元妮儿就想走,没想到,被戴草帽的男人伸手拦住了, “你叫什么来着?咱们见过面的?”他问的是元妮。 这个举动可是相当的轻浮,立刻引起了耿老爷子和王同志的警惕,两个人一左一右冲上去,护着元妮就往外走,“别套近乎啊,小心我们告你耍流氓。” 戴草帽的人轻轻一笑,把路让开了,“我真是熟人。” 大家伙也不理他,拥着元妮就出了饭馆。 走到阳光底下,大家伙才松了口气。 耿老太太直接骂,“什么玩意?就是个无赖臭流氓。”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吧,我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咱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对上他们吃亏。走,先去招待所。”耿老爷子劝道。 除了这个饭馆子,其他地方气氛都正常。 走在青天白日底下,大家也没什么没那么担心了。 耿老太太就问元妮,“你见过那人吗?” “没见过,再说了,我也没看清楚他长啥样啊。”元妮儿实话实说。 “对,他藏头露尾的,只露半张脸,谁能认出来?”王同志很赞同。 “行了,你别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了,妮儿怎么可能认识那样的人,肯定是那男的耍流氓。 在外边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去找招待所吧。”耿老爷子直接制止了耿老太太。 于是,几人满大街找招待所。 公社没有招待所,只有国营旅社。 出门在外,只要能住就行,大家也不讲究,又登记了两间房。 “八里村不太平,咱们还留下吗?”耿老太太想走了。 “留下,为啥不留?有人盗墓,才能收到好古董。”耿老爷子不怕事儿。 王同志扶了扶眼镜,他是公家人,自然不能说赞同耿老爷子的话,这不是支持盗墓吗?但心里却深以为然。 元妮想了想,“太平盛世,应该没那么邪乎吧?咱们先留下看看,有机会就收几件东西。 对了,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没凭没据的,怎么报警呀?”耿老爷子摇头。 连王同志都说,没证据,就算去报警,也只能给警察同志添乱。 “那算了,不报警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苏记饭馆是不能去了,找别人打听打听行情吧,”耿老爷子看看天色,“我去吧,你们几个先歇着。” 王同志立刻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也行。”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元妮找服务员打开水,准备先洗洗。 “开水在后边茶炉房里,你拿着暖瓶自己去打。”服务员正忙着织毛活,连头都没有抬。 这年头,八大员都是好职业,就连小旅社的服务员,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元妮回屋拿了暖瓶,跟耿老太太知会一声,就往后边茶炉走去。 老式茶炉又矮又小,为防着风吹雨淋,还专门修了个茶炉房。 元妮在地上放了一个暖瓶,拿着另一只暖瓶开始接开水。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脖子后边有寒气,就连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对,身后有人…… 她也顾不得接开水了,猛然回头,果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她身后。 这个男人戴着一顶草帽,遮住了半张脸,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戏谑的笑容。 元妮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在饭馆拦路的那个人吗? “是你?” “是我,你真想不起我来了?”戴草帽的人说着,摘下了草帽,露出一双全然陌生的眼睛。 看着他这个动作,元妮猛然想起一幕,她在省城的时候,曾经帮着郑大夫鉴定过沉香木。 当时郑大夫手里有一副家传的相框子,是好木头做的,是元妮帮他从收破烂手里抢下来的。 那个收破烂的,也是个年轻男人,戴着一张草帽,遮住了一半脸。 “你是当初那个收相框的人?” “没想到吧?” 元妮警惕的后退了一步,的确是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跟省城可是隔着好几百里呢。 “你找我干什么?” “你眼力不错,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草帽大大方方的承认。 元妮的心沉了下去,早在饭馆的时候,耿老太太就点破了这群人的身份,说他们是盗墓贼。 盗墓贼找她帮忙,还能干什么? 肯定是鉴定从地下挖出的东西啊,这岂不是脱身无望? 第111章 盗墓贼 草帽男以为吓住了元妮,又是微微一笑,伸手就来拉她。 就在此时,元妮突然抡起手里的暖瓶,冲着草帽男就砸了下去,“谁跟你去啊?你做梦吧。” 元妮可是重生女,以前她身体孱弱,所以不敢跟成年男人动手。 现在她吃得好,睡得好,长高了一点,身体也有力量了,怎会任人威胁? 草帽男人高马大,奈何,元妮手中的武器特别刁钻。 这是个暖瓶,暖瓶易碎,里边还有半瓶热水。 暖瓶还未到,里边的热水先浇了草帽男一身,他被烫得一哆嗦,赶紧往后一跳,趁着这个空档,元妮转身就跑。 她一边跑,还一边喊,“抓流氓啊,有人耍流氓了。” 一听到流氓两个字,旅店里的人就全跑出来了,而且手里还都拿着家伙 服务员拿着毛线针,耿老太太拿着拖布,厨师拿着擀面杖,其他旅客拿着苍蝇拍。 一看到这架势,草帽男知道不妙,翻过窗户噌的一下跑了。 “流氓呢?” “跑了,我看着了,就是那个戴草帽的。” “姑娘,你没事吧?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有热心人围上来嘘寒问暖。 元妮赶紧摇头,“他就是想拉我走,我用暖瓶挡了一下,这不赶紧叫救命了吗?” 耿老太太皱眉头,“得报警,请民警同志过来查一下。”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见。 元妮也觉得应该报警,不仅要说草帽男耍流氓,还可以顺便反映一下,他要盗墓。 于是旅店服务员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陪着元妮跟耿老太太找公安。 公社没有分局,不设派出所,只有两名公安干警负责工作。 旅店属于问题高发区,服务员跟这两名公安很熟悉,她先说情况,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 “带草帽的男人也在我们旅店登记住宿,这是他的介绍信。” 服务员说着就把介绍信递了过去。 介绍信上写的姓名是庄爱国,地址是附近一个县城。 民警同志接过介绍信,仔细的研究了半天,“从墨痕和印章来看,应该是假的,你们看,真正的公章没有这么粗糙,这人用的章,很有可能是用萝卜刻的。” 旅社服务员懊悔的直拍脑门,“我咋就认不出来呢?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个祸害住进来。” 如果介绍信是假的,那姓名应该也是假的。 “没事,术业有专攻,你们是搞服务行业的,破案还是交给我们来做。”民警安慰了服务员一句,开始询问元妮。 元妮就把当时的经过讲了一遍, “这人说需要我帮着他鉴别古董,非要拉我走。 我心里害怕,就用暖瓶砸了他,然后喊救命,后边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你做的很不错,你会鉴别古董?”民警非常敏感。 “称不上会鉴别,我就是会看木头,我姥爷是木匠……”元妮儿赶紧把自己的出生经历又介绍了一番。 “原来如此,我已经把事情经过记下来了,我们后续会慢慢调查。 一旦找到了戴草帽的男人,就会通知你的。把你的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写下来。” 办案人员说着,就递过了一个登记本。 元妮没接,“我怀疑那人要盗墓。” 耿老太太皱眉,拼命的冲着元妮使眼色。 然而话已经说出,并且成功的引起了办案人员的注意,“从他说的内容来判断,的确是有这种倾向。 小同志,你很警惕呀,你放心,我登记好了,后续会跟进调查的。” 没凭没据的,也只能这样了。 元妮儿跟耿老太太,问清楚可以离开之后,就离开了派出所。 “这趟出门不顺当,早点回去吧。”耿老太太有点担心。 虽说草帽男已经离开了招待所,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元妮点头,“回去吧。” 两人达成了共识,回到招待所就开始收拾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耿老爷子跟王同志也回来了,两人听说了元妮的惊险经历之后,都赞同先回去。 收古董固然要紧,可啥也比不上命重要。 “那行,我们也收拾一下东西,看能不能搭上今天的车,先回县城再说……” 耿老爷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给打断,“元妮同志是住这里吗?” 打开房门一看,敲门的正是民警同志。 元妮急忙迎上去,“我在呢,有什么事吗?” “关于戴草帽的那个男人,有新消息了,这人的确是个盗墓贼,在我们内部资料上有名号的。 上级马上会派人下来调查这件事,元妮同志你能不能配合一下?”民警说的很客气。 配合警察抓坏人,这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元妮同意了,“请问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你就在招待所住着,关键时候帮我们认一下人就行了。” 元妮就懂了,草帽男估计是个大人物,办案人员掌握了他的部分信息,却没有对方的照片。 她见过此人,自然要留下协助办案。 耿老太太一听元妮要留下,她也不走了,“我也见过这个人,我也留下吧。” 耿老爷子不赞成的看了看耿老太太,还摇了摇头。 他早说过别报警,可这老太太偏不听他的话,有人要盗墓,就让他们盗去呗,如果没人盗墓,上哪里去收老玩意儿? 耿老爷子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小动作,都被民警看在眼里。 原本民警是不怀疑元妮的,毕竟她是受害者,可这老头鬼鬼祟祟,再加上元妮会看古董,民警不禁起了疑。 他暗自怀疑,元妮会不会不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是草帽男的同行? 元妮一行人,并不知道民警同志的心理变化,大家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你们几位,都是一起的?”办案人员终于开口了。 “是啊,我们是从丹县过来的。” “你们来山县干什么呀?” 这个问题可太尖锐太敏感了,眼下正抓盗墓贼呢,他们几个,如果承认自己是来收古董的,岂不是很容易被怀疑?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一脸正气的王同志给推了出来…… 第112章 证明 如今这个年代,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十分简单,王同志立刻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他诚恳地说, “我是丹县文化馆的,这两位老同志是从京城来的,这位小同志是丹县回收站的。 我们的确是想收藏一些老玩意,肯定是通过正规途径收藏,我们不走歪门邪道。” 元妮有样学样,也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耿老爷子耿老太太,则拿出了户口本。 这些证件印章清晰,不像是假的。 看了证件之后,民警神色变得和缓起来,“那行,你们跟我走一趟,给丹县熟人打个电话,来证明你们的身份。” 非常时期,宁可怀疑错了,也不能放过一个。 几个人走在路上,商量着到底该给谁打电话,最后决定给顾超打。 顾超有社会地位,而且他跟几人都认识,足以证明几人所言非虚。 民警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公社,并且帮着他们拨通了电话,确定了接电话的是顾超之后,他才把话筒递了过来,“你们都说几句吧。” 王同志先拿过话筒讲了起来,他讲了个大概经过,“小顾,现在就等着你证明我们的身份了。” “元妮怎么样了?她跟你们在一起吗?” “在一起,顾超,你放心吧,我一切都好。”元妮急忙说了一句。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是长辈,此刻也只能放下身段,跟顾超聊了几句。 放下电话之后,民警才解除了对他们的怀疑,“你们先回招待所吧,需要的时候再请你们过来。” 耿老太太说了自己的担心,“招待所不安全啊,盗墓贼万一回招待所找妮儿,可怎么办?” 民警想了想,觉得他们担心的也有道理,既然需要对方配合工作,那就得保证对方的安全, “那你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然后到我这儿来,我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 大家伙又折腾了半天,搬进了民警给找到院子里。 据民警说,这是公社给他们干部留的房子,绝对安全。 “就是被褥有点不凑手,这趟出门,真是不太平……”耿老太太跟元妮,合力把被褥抬到院子里边,一边敲打灰尘,一边念叨着。 “不要钱的房子,别要求那么多。”耿老爷子拿出一个烟斗,往里边填了一点烟丝,点着抽了起来。 王同志扑扇着灰尘,“是这个理儿,既来之则安之,大家不要急。” 就这么住下了,晚间,元妮专门找了一趟公安同志,“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王同志算是陪着关系户出门,有领导帮着遮掩,她还得回收购站上班呢。 “快了,你安心住着吧,等你走的时候,会给你们单位开具介绍信的。”民警安慰元妮。 得了这句话,元妮这才放心,她心里想着,要是明天还得不到准话,就给郭师傅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他着急。 当晚刮起了大风,气候一下子变得十分寒冷。 “山县靠着山,一准是山里边下大雨了。”耿老太太看着又薄又硬的被褥,有些发愁。 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变天,该早做打算,想办法弄点被褥才是。 两人把带来的衣服都穿上,凑着着躺下,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着好像有车来了。 院子里还有人大喊,“妮儿,元妮,你在吗?” 元妮一下子睁开眼,“谁来了?” 耿老太太拦住她,“你别动,我想出去看看。” 虽然耿老太太偏心,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从内心深处来说,她还是疼爱元妮的,有啥事,让她这个老太太先上吧。 元妮自然不会让一个老人家出去冒险,两人正拉扯,门就被敲响了,“妮儿,我是大舅舅。” “大舅舅?”元妮听出这熟悉的声音,赶紧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大舅舅陈学工,在他身后则是顾超,两人都是风尘仆仆,显然是赶夜路过来的。 “妮儿,听说你遇上盗墓贼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没占着啥便宜。” 顾超神色冷峻,“没事就好,这种人都是亡命之徒。” “你们怎么过来了?”元妮看看天色,黑的像是锅底,还刮着大风,也不知他们怎么来的? “到我们这屋说话,瞧瞧这风大的。”王同志打开门,招呼顾超。 大半夜的,顾超跟大舅舅不好进元妮她们的屋子。 于是大家伙一起进了屋。 “听说妮儿遇上麻烦,厂长叫上我就出门了,说是要来山县接你们。”大舅舅拍拍身上的尘土,风太大了。 大家一起看向顾超,饶是对方见惯了大风大浪,在这一刻,也被看得略微尴尬。 “车上还有地方,大家挤一挤,可以一起回去。”顾超咳嗽一声。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元妮的心暖洋洋,“你开车?” “以前在部队上学过车。”顾超面不改色。 大家一头,原来如此,人家是来接元妮的,其他人都是顺带。 原本有点冷,可是顾超和大舅舅来了,屋子里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得知顾超和大舅舅还没吃饭,王同志就想办法,从外边搞了一点吃的回来,大家边吃边聊。 冷风呼呼地刮,顾超从车上拿出一件棉大衣给元妮,“你穿上。” 附近几个地区气候不稳定,经常变天,所以顾超在车上放着备用的大衣。 元妮穿上,鼻端传来青年男子特有的问道,像是春日里的青草,撩人心动。 耿老爷子裹紧外衣,“今天天气不好,我总觉得要出事。” 耿老太太咳嗽,不让他继续往下说了,都说山县埋着公主,特别邪性,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我是罗队长。” 罗队长就是负责案件的民警,听到他的声音,王同志就把门打开了,“咋,这么晚你还过来?” “嗯,今晚有收获,你们几位都跟嫌疑人照过面,麻烦跟我走一趟吧。”罗队长袖子破了,不知是不是行动中弄坏的。 大家立刻精神一振,“那就走。” 只有此间事了,他们才能回山县,也不知草帽男抓住了没有? 第113章 意外发现 大家打起手电筒,摸黑往公社赶。 据罗队长说,听到元妮反映的情况之后,他们迅速上报,上边派了工作组下来,很快就摸到了盗墓贼的线索。 “还是行动的迟了,他们已经打开了墓道入口,倒腾了不少东西出来。 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打开墓室,抓的也不算晚。”罗队长说话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笑,他也参与了行动,肯定能立功。 大家纷纷点头,罪犯伏法落网就好。 很快大家就感到了公社,嫌疑犯都被关在了一间大屋子里边。 屋子里边亮着灯,大家伙站在窗外,一个个仔细辨认。 从暗处看亮处特别清晰,大家很快就看完了。 “戴草帽的不在这里面。”元妮很肯定的说道。 “的确是不在,没有一个对得上,那人下颌棱角挺分明的。” 大家说法一致,草帽男并不在这些人里。 听到大家都这么说,罗队长有些发愁,“跑了?” 明明布下的是天罗地网,怎么还有落网之鱼? 尽管心里不痛快,可该办的事还是得办,罗队长振作精神,帮着元妮和王同志开了证明,感谢他们协助警方工作。 “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拿着这个证明回去,单位领导应该能够理解。”罗队长表示,事情就这样了,大家明天就可以回去。 “实在是太好了。” 几人纷纷跟罗队长告别,就往外走,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拎着麻袋进了院子,“这伙盗墓贼手真快,挖了不少东西出来,这东西怎么放?” 眼瞅着这人拎着麻袋,就准备把里面的东西往地上倒,耿老爷子惊的差点跳起来,“别倒,你这是干什么呢?别糟蹋东西。” 那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停手,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蓝瓶子从麻袋里漏了出来。 元妮手疾眼快,冲上去接住了瓶子,她顿时感到右手火烫,毫无疑问,这瓶子就是盗墓贼从墓道里取出来的东西。 一般来说,墓道里放的陪葬品,没有墓室里的珍贵,但作为古玩来说,肯定也是价值不菲的。 “小汪,别毛手毛脚的,这都是值钱的东西,弄坏一个,你可赔不起。”罗队长笑着说道。 拎麻袋的小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行,我慢慢整。” 他说着,就小心翼翼的把麻袋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掏东西,最先拿出来的,是一个红色的瓶子。 “哟,不得了,这瓶子渗金水了。”耿老爷子一看红瓶,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红瓶是上好的红瓷瓶,因为在地下埋藏了多年,刚一出土,表面釉彩就跟空气发生了化学反应。 这种反应,会造成瓶身跟出油一般,看起来油光光怪好看的。 事实上瓶身上有没有油呢? 答案是肯定的,这层油就被叫做金水。 眼瞅着小汪摸出一块手绢,毛手毛脚准备擦红瓶上的金水,耿老爷子急忙把他给拦住了, “金水可不能擦,这层金水是从瓷器里边渗出来的,是釉彩,你要是擦掉了,瓶子以后就不漂亮了。” 耿老爷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擦了会掉价。” 小汪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绢又装了回去,“那我不擦了。” 接下来,他又拿出两个黑乎乎的碗,“这个我也不擦了。” 一看到这两个黑碗,耿老爷子就笑了,“这个你必须擦,擦的越亮,就会越值钱。” “为啥有的能擦,有的不能擦?” “哎哟,你脖子上这个家伙,可不光是吃饭用的,你不会动脑子想一想嘛? 瓷器有金水,那就不能擦,必须得等到金水渗回去之后,瓶上有了保护膜,才能动手擦。 这个黑碗是银器,银器自然是越擦越亮,你不擦,能看出来它是银子做的吗?” 耿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果小汪是他的徒弟,那今天肯定要挨揍了。 小汪听的大为佩服,直接向罗队长建议,“队长,这老爷子是什么人?不如请他当我们的特别顾问,帮咱们收拾文物。” 罗队长一拍脑门,“瞧我,怎么把正经事给忘了? 我说老耿同志,小元同志,你们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罗队长说他们已经给上级汇报这起案件。 墓道被打开,部分文物被弄了出来,这需要专人进行整理和收集。 “以前大家伙不是都说,山县的地底下埋着大人物吗?从墓葬品的规格来看,这伙盗墓贼发现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大人物的墓地。 上边肯定要派人过来,他们得判断墓地的性质,里边埋的到底是谁,以及是否挖掘。 不过,好些个东西已经被他们挖出来了,就在现场放着,都还没运回来呢。 我们都是外行大老粗,万一把这些金贵东西弄坏怎么办?我瞅着你们都是内行,能不能帮忙整理一下?” 罗队长说的十分诚恳。 元妮和王同志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犹豫,他们还有正经工作呢,怎么跟单位解释啊? “请你们放心好了,明天一早,我就给你们单位打电话说明情况。 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根据你们工作的时长,还有补贴送上,怎么样?” 罗队长说的已经相当诚恳了,见他这么说,元妮和王同志没有过多犹豫,就点头答应。 两人视古董如命,自然不肯看着别人把珍贵的文物给糟蹋了。 耿老爷子眉开眼笑,当场卷袖子,“东西都在哪儿?我这就帮你们整理。” 现场已经拿过来一部分,耿老爷子二话不说,蹲下来就开始干活,他一边干活还一边念叨, “哎哟,墓道里竟然摆着一对铜仙鹤,我大概知道埋的是什么人了。” 大家都很好奇,异口同声的问,“墓里埋的是什么人?” “这对仙鹤是在墓道里边发现的,从修建坟墓的意义来说,墓道里的东西,都是给墓室主人看门的。 大家要先明白这一点,接下来就好分析了,我给你们说道说道这陪葬品的规矩。 皇帝墓道里放的东西,要仙鹤,仙鹿各一对。 皇后墓道里放的是凤凰。 除去这两位大人物之外,规格比较大的,就是皇子和公主了……” 听到这里,已经有人不耐烦了,着急着催促耿老爷子,“你倒是说啊,墓里埋的是王子还是公主?” 第114章 公主墓 耿老爷子神哉哉的举手,“急什么?反正都要说的,你们就让我说完。” 王同志笑了,“我来替你说吧,皇子墓道里放的是一对仙鹿,公主墓道里放的是一对仙鹤……”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耿老爷子一见着仙鹤,就说这墓里边埋的可能是公主。 “公安同志,墓道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耿老爷子又看了看,没找着其他的。 “比较大的都在这儿。” “那就是了,如果没有鹿,这就是个公主墓。”耿老爷子非常肯定的说道。 罗队长连连点头,“请你们坐镇是对了,要不然上头来了人,肯定得批评我们不懂,糟蹋东西。” 耿老爷子笑笑,接下来又讲其他东西的来历,他有意义教导元妮,说的很是详细。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元妮一边听一边学,还真学了不少东西。 “……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再看年代,这是纯铜鎏金仙鹤,这种工艺,汉代是没有的,唐代才出现。 根据仙鹤的工艺,我们可以确定这座墓是唐代以后的墓……” 耿老爷子咳嗽两声,元妮急忙递上水杯子,他喝了两口润喉,才接着讲, “唐朝历经200多年,一共有20多位皇帝,接下来我们再确定一下,这位公主是哪个皇帝的女儿。 让我们再从其他墓葬品上找找线索,看这个瓶子……” 耿老爷子说着,拿过蓝色瓷瓶,此刻,瓷瓶上的金水已经完全渗了回去,宝光内敛,配上夺目的颜色,别提多好看了。 耿老爷子有意要栽培元妮,他想先考考对方,“你说说看,墓葬品那么多,我为什么要拿这个蓝色的瓶子来断代?” 元妮只是缺乏经验,并不是一点儿考古知识都没有,她想了想说道, “早在唐代以前,彩陶只有两种颜色,蓝色是唐代才出现的,因此把彩陶称为唐三彩。 蓝釉瓷器在唐代是很珍贵的,只有贵族才能使用这种颜色。 之前见到这只蓝釉瓷瓶,就可知墓主人身份非富即贵。” “说的很对,还有别的吗?” “想要制作蓝色的瓷器,不仅对窑口有很高的要求,还需要一种叫做钴的特殊材料。 而大唐根本就没有钴,后来,还是西域商人通过丝绸之路,把这种珍贵的材料运了进来,大唐官窑才开始烧制蓝釉瓷器。” 听到这里大家伙都懂了,顾超甚至轻轻的鼓了两下掌,“元妮同志你讲的很明白,我虽然不懂考古,也可以根据你讲的作出大胆推测。 丝绸之路是在贞观之治期间才兴起的,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座墓,是贞观之治后才出现的?” 元妮点头,“是的,贞观之治早期虽然已经开通丝绸之路,可那时唐代的工匠,还没有掌握烧制蓝色陶瓷的秘密,所以产品不多。” “说的对极了,看完了颜色,我们再来看花纹……”耿老爷子指着瓷瓶上的花纹,又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现场有耿老爷子,耿老太太,王同志三个内行,再加上元妮有金手指,四人通过讨论,很快就得出结论,这座墓,应该是中唐时期一位早夭公主的墓。 “综合这些皇帝的情况,我认为这墓里应该是唐中宗李显的女儿,永泰公主。 这位公主英年早夭,据说她的死跟祖母武则天有关,属于武则天迁怒所致。 李显在武则天死后继位,继位之后,出于对女儿的愧疚,他扩大了永泰公主墓,并且还补了不少陪葬品。” 耿老爷子一锤定音,终于把墓主人的身份给说明白了。 现场那些不懂历史不懂古玩的人,都跟着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都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耿老爷子您说的实在是太好了,等省城专家过来,您可以好好跟他们交流交流。”罗队长真心实意的说道。 耿老爷子冷笑,“我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我留下整理文物,是不忍心看这些古董被糟蹋,并不是想跟什么专家打交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搭理罗队长了,自顾自开始整理其他墓葬品。 罗队长一脸懵,都不知道哪个地方说的不对。 元妮看了看耿老爷子的脸色,暗自猜测,她只知道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是从京城来的,来头比较大。 但他们的背景,绝不是什么博物馆之类的,这就说明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是民间人士。 难道说,在古玩这一行,民间人士和公家人是不交流的? 元妮摇了摇脑袋,有些想不明白里面的门道,不过想不明白也不要紧,这不影响她学习和鉴定古玩。 一直忙到了快天亮,把所有东西都归整到了一起,大家伙才草草回去休息了一会。 等大家都起来之后,罗队长再次询问大家的意向,得知几人都愿意留下来帮忙,就给丹县文化馆和回收站各打了一个电话。 罗队长也够意思,他在电话里直接提出,要借调王同志和元妮。 文化馆和回收站自然是满口答应。 耿老太太悄悄跟元妮说,“等省城的人过来,要是他们决定开发古墓的话,你就可以跟着看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要是他们不开发,咱们就回去。” 这可是唐代公主墓,跟普通的王公大臣不一样,而且是官方出面开发,能学到不少东西。 元妮儿笑着点头,不管咋说,姜还是老的辣,可不能光是白干活,还要学点东西长长见识。 顾超原本是准备接了人就走,一看这情形,干脆也给单位打了电话,留下来给厂里办事。 罗队长帮着张罗被褥,又安排顾超和大舅舅住下。 他们这边刚安排妥当,就传来了消息,省城专家早就启程,差不多快到了。 罗队长马不停蹄,赶紧又安排住的地方。 他们公社是距离发掘现场最近的地方,罗队长原本以为,省城专家会住在公社 没想到,人家省城专家根本就没在公社停,一下火车,就直奔发掘现场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耿老爷子耿老太太拽着罗队长,也要到现场去,要是专家决定发掘的话,他们怎么也得看一眼…… 第115章 恩怨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出了不少力,罗队长自然不会拒绝,“行,咱们现在就过去。” 元妮和王同志自然不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跟着一起去了。 公主墓距离公社还有二十多里路,跑到墓道口的时候,大家已是满面尘灰。 “原本这里就是荒地,谁也没想到,公主墓会在这底下。”罗队长指着前方墓道口,十分感慨。 元妮朝四周看了看,就跟罗队长说的一样,这里是片荒地。 没种庄稼,没种树,一片荒草萋萋,一览无余,地上连点痕迹都没有,证明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要说还是盗墓贼眼力好,别人都没看出来古墓在这里,结果被他们给看出来了 现在公主墓的外围,都已经搭起了围挡,竖起了考古重地,闲人免入的牌子。 在墓道入口处站着一群人,应该就是省城的专家了。 外围守卫的人全部都是当地人,罗队长很轻松就走了进去。 负责接待专家的干部,刚好是罗队长的上级,他听说罗队长把前期协助工作的人领过来了,就点点头, “刚好省城专家也说了,人手不够,希望我们抽调一些人手协助考古工作,就让他们都参与进来吧。” 说完这段话,接待干部就亲自领着几人,准备把他们介绍给省城专家。 没想到,耿老爷子一看到省城专家脸色就变了,他竟然不想再参与考古,而是转身就走。 原来这省城专家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弃徒冯新强。 耿老太太一把把他拽住了,压低声音说道,“老耿,冯新强在又怎样?元妮要看公主墓,你莫让孩子失去了机会。” 耿老爷子站住,在古玩界,并没有公私之分,却有不少流派。 耿老爷子自为一派之首,而考古大学则以金教授为首。 为了争夺古玩,两派之间产生了不少矛盾,坐不到一个桌上去。 冯新强是他的徒弟,后来在他反对的情况下,转投考古大学,成为金教授的弟子,算是彻底背叛了他这个师傅。 “那行,我不走了。”耿老爷子可能不是个合格的师傅,却是个合格的姥爷,为了还未认回的外孙女儿元妮,他选择忍耐。 正好这时候,接待干部也开始介绍双方的身份了,冯新强一看到耿老爷子,就主动上前打招呼,“师傅,您老人家好?” “我可当不起这声师傅。” 冯新强笑容不改,“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讨论墓道口……” 涉及到专业性的问题,总算是把私人恩怨给岔过去了。 “这是盗墓贼打的盗洞,直上直下,把墓道口给破坏了。” “是这样的,我们怀疑还有部分墓葬品被损毁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进去?” “我们只能找到正常的墓道口,从墓道口进去,这个盗洞是用不成的。” 现场只有一个盗墓贼打的盗洞,这些人有专业的勘探工具,他们打的盗洞,直接通到墓室。 也有可能打歪了,没进入墓室,而是进入墓室前端的墓道口。 这种盗洞,从地面上来看,就是一个小圆洞,仅容许一人上下,即便是一人上下也不安全,因为道洞周围的土质容易松垮。 所以要是大规模开挖的话,就不能用盗洞了,而是应该通过墓道口进入。 听耿老爷子说要从墓道口进去,冯新强的徒弟冷哼一声,抢白道,“谁不知道是这个理儿呢?关键问题是,墓道口在哪呀?” “闭嘴,小胡,谁让你乱说话?”冯新强害怕师傅没面子,赶紧斥责一句。 没想到耿老爷子脸色一点都没有变,他背着手,从盗洞往正南方向走了十多步, “乾为阳坎为阴,永泰公主是中宗的第二个女儿。 长女主东南,次女主西南,永泰公主的墓道口一定是朝正南。 这个盗洞打的不错,盗墓贼已经估出了墓室的方向,你们在这个位置挖,肯定就是墓道口。” 包括冯新强在内,一群来的省城专家都目瞪口呆,这能准吗? “准不准的,现场挖一下不就知道了?”罗队长有心帮着耿老爷子说话,就插了一句嘴。 “那就在这里挖吧。” 人手早就备齐,冯新强一声令下,现场开挖。 没挖几下,就露出了一个洞口,由浅入深,里边透出阵阵冷风,周围用木料夯实,这是墓道口无疑了。 大家没想到,耿老爷子竟然这么神。 之前嘲笑耿老爷子的小胡,惭愧的低下了头。 冯新强十分感慨,“师傅就是师傅,您老人家一出手,可省了我们多少麻烦呀,可惜我离开的太早,我可没学到这手本事。” 耿老爷子瞅了他一眼,一声没吭,心里想的是,幸亏没把这手本事教给冯新强。 要是冯新强知道了,那他的老对手金教授不是也学会了吗…… 找到墓道口之后,冯新强组织大家伙现场开了个会,主要内容就是,上级已经决定,正式开挖这座古墓。 “你们也看到了,现场人挺多,不过懂技术的就是咱们这些个人,咱们一定要通力合作,别起那些不该起的心思。”冯新强最后总结道。 元妮就觉得,这人心眼挺多的,啥叫不该起的心思呀,古墓里都是国宝,难不成,还有人会把国宝给昧下了? 古墓一旦打开,里边的墓葬品就全部暴露。 按照发掘的规矩,最少两人一组,一人拍照一人收集。 冯新强带来的人不全是他的学生,还有些是省考古界派下来的。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现场全是冯派的人,那到底出土了多少件文物,岂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过,编组和指挥权都归冯新强,他现场分组,把自己跟耿老爷子分在了一起,元妮则跟他的徒弟小胡分到了一起。 等到下午墓道口终于全部打开,大家带上安全帽,头顶矿灯,有序的进入墓室。 小胡觉得元妮年纪小,估计啥也不知道,就准备指挥她,“咱们负责东侧墓室,我拍照,你听我招呼就行。” 就在这时,小胡觉得脚底下拌了一件东西,他抬腿就准备踢出去,结果被元妮一把拦住…… 第116章 不像文物 “等等,这个东西不能踢。” “放心吧,肯定不是文物,你看那外形,是个啤酒瓶,估计是前头盗墓贼扔下的。” 尽管小胡信誓旦旦说,这东西肯定不是文物。 元妮还是坚决的拦住了他,并且把瓶子捡了起来,瓶子入手的一瞬间,右手发烫,元妮确定了,这就是文物。 这个时候,冯新强回头,刚好看到了元妮手里拿到的瓶子,他忍不住笑了,“小元同志,这一看就是个啤酒瓶。” “如果是啤酒瓶的话,怎么会进墓道?” “看见那边的盗洞了吗?盗墓贼来过,他们就是这样,偷点东西,再喝口酒提神。” 元妮看着瓶子,没有说话。 耿老太太走了过来,“墓道里边儿不能放垃圾,既然冯教授都说了,就把这玩意儿扔出去吧。” 她说着,就从元妮手里接过了瓶子,不过没有扔出去,而是放进了自己的挎包里边。 元妮还想说什么,被耿老太太制止了,她小时候说,“你不了解姓冯的,他说不是文物,早晚要扔掉,与其让他们扔,还不如咱们自己拿走。” 真相是什么?在权威者眼中并不重要。 元妮原本想着,这是国家的文物,可冯新强是如此作派,她还真就拿着了。 装好了啤酒瓶之后,耿老太太又开玩笑,“冯教授,你不会前脚说是垃圾,后脚就举报我们吧?” 冯新强哈哈大笑,“不会不会,这瓶子一看就是啤酒瓶,如果这瓶子是文物,那才是贻笑大方。” 从理论上来说,唐代不应该有啤酒瓶形状的瓶子,可元妮的右手分明有灼热感,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只能先把东西收起来。 大家各就各位之后,就开始清点整理文物。 元妮跟小胡一组,小胡这人虽然傲慢,不过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这才听到冯新强喊收工,“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先回去休息吃点东西,要干的活还很多,不能把身体熬坏了。” 冯新强把大家归拢的文物全都汇总,登记起来,从当天的工作进度来看,想要发掘公主墓,最少需要半个月。 “师傅,你们二位带着小徒弟,还是回宿舍去休息吧,我们就在野外搭帐篷了。”冯新强看到元妮和耿老太太,就打发他们回去住了。 这倒不是冯新强搞歧视,而是他带来的人,全部都是男同志,突然出现两个女的,实在不好安置。 耿老爷子没说什么,墓道口打开之后,里边的宝物就全部暴露出来了,这个时候要避嫌,回公社住正好。 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大舅舅和顾超还等着呢,一见着他们就问,“咋这个点才回来呀?你们吃饭了没有?” 耿老爷子摸了摸肚子,“没吃饭。” “啊,省城来的专家咋这样啊?咋连顿饭都不管?” 耿老太太急忙摆手,“你以为跟着他们能吃着啥好的?荒郊野地的,连口热水都没有。” 顾超十分稳重,“锅里给你们留了汤,吃面条吧?” “行。” 墓道里边阴暗潮湿,忙活了大半天,大家的手脚都冰凉,吃碗热面条子倒是正好。 大舅舅亲自去下面条。 避开了王同志,耿老太太才把元妮捡的瓶子拿出来,“给他们帮忙,也不能白帮忙,看看这是啥?” “冯新强不是说,肯定不是文物?” “他懂个屁,出现在古墓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文物。” “耿奶奶,你怎么看?从这个瓶子的外形来看,的确不是唐代的东西。” “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耿老爷子刚把王同志骗到厨房去了,这会儿刚刚脱身。 他兴奋的拿起瓶子,用清水冲去上面的灰尘,顿时露出了瓶子的全貌。 虽然光线昏暗,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啤酒瓶形状的透明瓶子。 耿老爷子指着瓶子,问元妮,“看出这是什么材质了吗?” “这是玻璃?” “不,这是白水晶。” 元妮震惊,众人眼中的啤酒瓶,原来是水晶瓶,可即便是水晶瓶,这玩意的形状也太诡异了些。 “你是不是觉得,这瓶子的形状比较奇怪?” 元妮承认,“是比较怪,怎么看都不像唐代的东西。” “拓开思路,你再想想,唐代的时候,是不是开了丝绸之路?”耿老爷子循循善诱。 元妮看看自己的右手,她知道右手不会出错,再配上耿老爷子问的话,元妮突然就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是文物,不过不是唐代的,这是从丝绸之路传过来的,是其他国家的文物?” “说对了,这是古波斯水晶瓶。”耿老爷子一语道出了啤酒瓶的出处。 “是啊,妮儿,你可捡大漏了,皇帝疼爱永泰公主,这才把波斯弄来的水晶瓶给她陪葬,没想到后人不识货。”耿老太太笑着说道。 古波斯水晶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玩意儿在嘉士德拍卖行,可是比唐瓷瓶更受欢迎。 “冯新强学艺不精,还自以为聪明,他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耿老爷子很得意,她孙女就是命好。 “可他事后要是明白了,会不会找我们要?” “公主墓已经开始发掘了,所有的文物都要登记造册,这玩意儿既然没有进册子,谁知道它是真是假? 要是以后冯新强说起来,我们也只是捡了个啤酒瓶而已。”耿老爷子不以为然,玩古董考的就是眼力,冯新强自己眼力不行,怪谁呢? 元妮一想也是,要是他们不拿走,冯新强那个糟心徒弟,没准又是一脚。 与其让他们糟蹋了宝贝,还不如收入囊中。 就在这时,房门一推,王同志走了进来,他搓着手,“墓道里可真冷,我这手指头冻得都有点发僵了,面条好了,大家快去吃饭吧。” 耿老太太笑笑,“就去。” 就在这时,王同志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水晶瓶,他忍不住双眼放光走了过来,“这是……” 第117章 白水晶瓶 耿老爷子一看王同志的眼神,心道坏了,这人怎么会突然回来? 眼看着王同志越走越近,屋门突然又被推开了,大舅舅端着一大碗面,直接塞到了王同志手里, “哎呀,老王,让你端面条,你咋不端呢?想等着吃现成吗?” 王同志立刻不好意思了,“我可没这个意思,我是想叫他们来着。” “一锅也下不下,你先吃。”大舅舅说着,就扭头出去了。 耿老太太趁机把瓶子收起来,“妮儿,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要端的面?” 不好意思坐等吃现成,元妮答应一声,又端了一碗面进来,直接给了耿老爷子。 她跟耿老太太第二锅才吃上面条。 这个时候,王同志早就把一碗面条给吃完了,他一边擦着额头渗出的细汗,一边想着,这面条还怪好吃的…… 至于那个透明的玻璃瓶,早就被王同志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荒滩之上点起了星星篝火,冯新强一行人,吃的也是面条。 只不过,他们吃的是弯弯曲曲的洋面条。 “这是从本子国进口的高级食品。面条用油炸过,汤料里加入了海鲜和各种营养成分,是不是很好吃?”冯新强给大家科普完了方便面,又猛喝了一大口汤,真是鲜香味美。 作为一种新型的方便食品,方便面现在还没进入国内市场,能吃上这种东西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 小胡也跟着师傅喝了一大口汤,然后连连赞美,“是好喝,估计这汤料,都是用鱼虾加工出来的。” “肯定是……” “明天金教授就来了,他要带补给过来,到时候大家就有口福了。”冯新强一口喝完了碗里的汤,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他口口声声管耿老爷子叫师傅,其实内心很嫌弃这位土掉渣的师傅。 冯新强一心认定的老师,只有金教授。 其他人自然是欢呼雀跃,他们都是学院派的,唯金教授马首是瞻,像耿老爷子,只能是野路子。 就在大家伙高兴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众人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野外考古就是这样,不管日后能获得多少殊荣,发掘工作的确是艰苦。 小胡脑子活,立刻跑回帐篷,拿出自己珍藏的二锅头递给冯新强,“冯老师你喝口酒,暖暖身子。” 冯新强推开玻璃瓶,“野外工作,玻璃瓶早就落伍了,要喝就喝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质酒瓶,这也是个舶来品,瓶身做成扁的,便于携带。 眼瞅着冯新强从小酒瓶里边滋滋滋的喝酒,小胡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冯新强都知道,做野外工作,不适合拿玻璃瓶装酒,盗墓贼能不知道吗? 盗墓贼都是积年老贼,他们外出盗墓,能带没用的东西吗? 他想起那个差点被自己踢碎的啤酒瓶,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也许是惦记着公主墓,金教授来的很早,第二天天还没亮,载着金教授一行人的吉普车,就赶到了发掘现场。 冯新强被老师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整个头都是懵的,他其实没睡几个钟头。 “收拾一下,跟我下墓道看看去。”金教授说着,就在旁边盯着冯新强穿衣服。 冯新强赶紧爬起来,“老师你放心吧,我一点工作都没耽搁,昨天已经开始整理了。” “你缺乏发掘大型古墓的经验,还是让我来给你把把关吧。” “老师说的是,有您把关,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你运气不错,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开发古墓,只要顺利发掘,你就有出国的资本了。” 冯新强正在穿裤子,闻言激动的差点没站住,“我真的能出国,能去本子国吗?” 金教授垂眸含笑,“可以,只要资历够,想去哪里都可以。” “太好了。”冯新强学的是考古,成天打交道的都是文物,他却不喜欢这些散发着土腥气的老玩意。 打动冯新强的,是13寸的大彩电,冰箱,洗衣机,还有那些洋玩意。 去年,大学有一位教授出国考察,回来的时候,用省下的津贴给家里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 冯新强也去看过,电视很不错,让他羡慕不已。 现在可好了,他很快也能得到出国的机会,冯新强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在出国前多弄点钱,多带几件好东西回来。 很快,冯新强就收拾利索了,跟着金教授,一起进入了公主墓。 查看了前期发掘出来的墓葬品之后,金教授很满意,“从这些东西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墓主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唐中宗的女儿。” 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大家已基本上达成共识,目前还存有分歧的,就是对墓葬品的鉴定。 这个时候,有人在主墓室里发现了一个杯子。 清掉了灰尘之后,大家惊讶的发现,这个杯子竟然是透明的,看形状,就跟现在喝水用的玻璃杯差不多。 冯新强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个玻璃杯,这不符合唐朝的文化标准啊?” “小冯,这就是你狭隘了,唐朝可是盛世,号称万国来朝,你都喜欢外国货,怎知皇帝不喜欢外国货?”金教授心情好,看着傻徒弟,难得开了个玩笑。 就是这个玩笑,让冯新强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师傅,这个玻璃杯,可能是唐代从外国流入的珍品?” “肯定是这样的,而且我得给你纠正一点,这不是玻璃杯,这是白水晶杯,你上手摸摸就知道了。”金教授现场传授知识了。 白水晶杯? 冯新强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的啤酒瓶,说起来,啤酒瓶和玻璃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两件物品都有诡异的外形,完全不符合唐人的审美。 所以冯新强只看了一眼,就断定啤酒绝不会是唐朝的文物,现在想来是他草率了。 偏偏金教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把白水晶杯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突然疑惑的问道,“这种水晶杯都是成套出现的,你们再找找看,水晶瓶应该就在附近……” 第118章 错了又错 现场有一大半人员,都是参与过昨天工作的人,大家伙都知道啤酒瓶的事儿。 里边有些老成的同志,当时就觉得冯新强的行为不妥,哪怕是外形诡异,毕竟是公主墓出去的东西,怎么也得上手鉴定一下,再下结论。 可冯新强张嘴就是啤酒瓶,再加上,现场数他身份最高,别人竟无法反驳。 眼瞅着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金教授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难道你们已经找到了水晶瓶?” 冯新强面红耳赤,他还是要面子的,当即让大家伙先工作,自己把金教授拽到一旁,说出了事件经过, “老师,是不是我搞错了,把水晶瓶当成啤酒瓶给出去了?” 金教授差点捶胸顿足,“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啊。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就算是盗墓贼要喝酒,也不会喝啤酒啊!” 盗墓贼这个工作,对身体和装备的要求很高。 墓道刚打开的时候,里面难免有瘟气尸气,盗墓贼都会掩住口鼻口含生姜,这个时候,哪能腾出嘴来喝酒? 再说了,就算是盗墓贼想喝酒,也不会携带啤酒,这种体型庞大又易碎的酒。 冯新强一脸迷茫,“当时耿老太太还问过我,让我不要弄错,我特别肯定的告诉她,这就是啤酒。 他们也要来帮忙,不如让他们把水晶瓶还回来。” 金教授连连摇头,“晚了,你太不了解耿金忠这对夫妻了,你既然说了那是啤酒瓶,就算你上门去要,他也只会给你一个啤酒瓶……” 冯新强的双手都在颤抖,“那,那怎么办?” 完蛋了,冯新强现在才意识到,不能乱说话,真的硬被他说成假的了。 现场那么多只耳朵听着,就算耿老爷子给他一个啤酒瓶,也没有错。 “基本无解,算了,等他们过来,我跟他们谈谈吧。 你啊,真是错失了良机,咱们手上没有多少好东西,要是趁着这次机会,把水晶瓶收入囊中,那该有多好?”金教授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对于金教授的反感,并不是全无道理。 金教授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收藏了不少好东西。 耿老爷子跟老太太走街串巷,在民间发掘宝物的时候,金教授却高居庙堂之上,干着假公济私的买卖。 听说水晶瓶很值钱,冯新强心痒难耐,甚至还跑到墓道口去等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 可一直到快中午了,耿老爷子一行人都没有过来。 冯新强终于忍不住,跑去向当地人打听,“昨儿帮忙的那几个人,咋还没来?” “哦,你是说耿老爷子啊?他们回去了。” “啊,为啥回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罗队长说着,心里想的却是,肯定是你们对老人家不好,所以才把老头老太太给气跑了。 拿到了白水晶瓶之后,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都认为不宜久留。 元妮听说了一些冯新强的事情,也认为他不好打交道,发掘现场全是宝物,若是被冯新强给讹上,那这一辈子都洗不清。 情况不妙,还不如揣上水晶瓶走人。 冯金强和金教授想起耿老爷子耿老太太的时候,这一行人已经踏上了归程。 回去的路上,顾超亲自开车。 看着顾超的背影,耿老太太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儿。 这次出门,耿老太太是想给耿美娟创造一点机会,好让耿美娟追求顾超。 现在顾超大老远的跑来接元妮,等于明晃晃的宣告,耿美娟追求失败。 想到耿美娟,耿老太太忍不住在心底一声叹息,等回去以后,她得好好说说孙女,既然命中无缘,那就放手吧。 然而,事情并不像耿老太太想的那么简单。 在耿梅兰的策划下,耿美娟接近顾超的手段,本就是非常手段。 当天晚上,耿梅兰带着耿美娟,直接找到了家具厂家属院。 耿梅兰打的主意,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饭,她悄悄教导耿美娟,让耿美娟进去之后,跟顾超弄出点动静。 她在外边趁机喊两声,把左邻右舍都叫过来。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顾超面子上肯定也不好看,她再趁机说出两家有婚约,顾超和耿美娟在谈恋爱,顾超只能顺水推舟接受这种说法。 毕竟,黄泥巴掉进裤裆里,说也说不清楚,顾超堂堂一个厂长,肯定是要脸面的。 谈恋爱总比耍流氓要好听的多。 主意确实打得很好,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当天晚上,耿美娟羞答答的进去之后,屋里很快就传出来动静,听起来好像是个年轻男人在跟耿美娟说话。 耿梅兰大喜过望,知道耿美娟没有扑空,她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大声喊起门来, “美娟,你在里面干什么?你快点出来呀,是不是有人耍流氓?” 现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耍流氓,一听到有人半夜耍流氓,就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得爬起来看几眼。 耿梅兰这一嗓子喊出去,顿时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开门出来查看。 “是谁在耍流氓?” “流氓在哪里?” “脱裤子了没有……” 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众人侧目,虽然大家都想看,可这能说出来吗? 眼瞅着邻居们围了上来,耿梅兰很得意,知道自己策划没有落空,她装出焦急的神态,指了指顾超的房门,“我闺女被人给关屋里头了。” 邻居们一看这间屋,悚然变色,“这是李二赖子家呀。” “深更半夜的,你闺女上李二癞子家干啥?” 耿梅兰闹不明白了,啥李二癞子? 这不是顾超家吗?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了捶门的声音,还伴随着耿美娟的哭泣声,“让我出去,快让我出去,你这个无赖臭流氓。” “你自己耐不住寂寞送上门来的,这不能怪我吧?” 估计两人靠着门口说话,这两句话格外清晰。 耿梅兰吓了一跳,说话的这个男人,可不是顾超啊? 可她明明打听过,人家说顾超就住东边数第二间,难道是哪里出了错? 这个时候,不等耿梅兰发话,已经有热心邻居把门给踹开了,“李二癞子,你不要乱来呀。” 第119章 糟心孩子 现在厂里职工跟个大家庭一样,上班在一起,下班又一起回家属院。 家属院的房子都会分区,以满足不同职工的居住需求。 就拿家具厂家属院来说吧,东区是给已成家职工住的,带院子。 西区则是给单身职工住的,房子要小得多,也不带院子。 顾超是单身,可他职务高,所以厂里给他分了带院子的房,他的房位于东区第三排第二间。 耿梅兰打听顾超住处时,那人并没有说谎,顾超的确是住第三排第二间。 耿梅兰母女按照这个房号,寻找顾超的住处。 她们并不知道,家属院里还分东区西区,结果就找到西区去了。 西区住着都是单身职工,也是耿美娟运气不好,要是她敲开的,是个好人的屋门,别人会礼貌的告诉他们,敲错门了,然后指出顾超真正的方向。 可她偏偏敲开的,是李二癞子的屋门。 这李二癞子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他是没改制之前,家具厂留下来的一个老职工。 李二癞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贪杯好色,属于那种喝二两猫尿,就不知道东西南北的角色。 耿美娟上门的时候,他刚好喝了酒,一看大姑娘上门,立刻污言秽语调戏起来。 邻居们踹开门以后,李二癞子已经把耿美娟抱在怀里了。 可想而知,要是晚一步进去的话,这家伙还不知会做出多离谱的事儿。 耿梅兰气坏了,她送闺女上门,是为了套顾超这个好女婿,李二癞子凭啥占耿美娟的便宜? 她冲上去就是啪啪两耳光,直接把李二癞子给打的醒酒了。 他看看耿梅兰,又看看耿美娟,急忙为自己辩解,“你打我干啥呀?我真没做啥事儿,不信你看,我裤子还好好的呢。” 众邻居纷纷谴责他,“你还想干啥呀?要是真干了,你就得进去踩缝纫机。” 李二癞子举起手,“我就是酒喝多了,犯迷糊,没分清楚到底是真事还是做梦,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吧?” 耿美娟哭哭啼啼,“他……我……” 她的确是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就算是心灵受伤,那也是受伤啊。 更何况,家具厂是顾超的地盘,顾超要是知道了这个事儿,就更不可能跟她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耿梅兰母女还没想好,该怎么收拾李二癞子,顾超就听说了这事儿。 他何等聪明,立刻就猜出来,耿梅兰母女是冲着他来的。 怪不得耿梅兰会借点小钱,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为钱而来,她是为了放长线,钓他这条大鱼。 为了避免这两个人再纠缠上来,顾超没有露面,直接让保卫科长出面,把这事给处理了。 耿梅兰母女二人被请到保卫科询问事情经过,李二癞子则被关起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耿梅兰还想见顾超,结果被保卫科长直接回绝,“厂长不在。” “怎么可能,我今天还见到他。” “反正他不在。” 反复了几次之后,耿梅兰只能认栽。 耿梅兰和耿美娟说,她俩半夜进家属院,为了找顾超还钱,结果走错了门。 虽然这个动机很让人怀疑,但深究起来并没有什么大错,所以耿梅兰和耿美娟没责任。 有责任的是李二癩子,但他的责任也不大,一来他喝了酒,二来是耿美娟自己送上门,这才导致李二癞子判断失误。 保卫科长的处理意见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耿梅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可以让李二癞子当面道歉。 耿梅兰母女不占理,只能灰溜溜的认了这个处理意见。 让耿家母女没想到的是,李二癞子道过一次歉之后,好像道歉上了瘾,三天两头就上门。 而且上门还不空手,今天送一个甜瓜,明天是俩桃子,反正都是三瓜两枣不值钱的东西。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着道歉的机会,弄假成真,追求耿美娟。 被这样的赖汉献殷勤,耿美娟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可不管她怎么骂怎么赶,李二癞子就像一个坚定的癞蛤蟆,还是一有机会就上门。 耿老太太刚回家,就看到了这窝心的一幕…… 耿老爷子耿老太太顾不得责骂耿梅兰,先拿扫帚把李二癞子赶了出去,然后才关起门来说家事。 耿梅兰吞吞吐吐,说一半,藏一半。 尽管她说得含蓄,耿老爷子跟老太太,还是猜出了事件的真相,老两口内心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丢人。 耿老太太叹了口气,“美娟,几次三番追不上,说明你跟顾超根本没缘分,再说了,这婚约本就不是给你的,你死心吧。” 耿美娟撒娇,“姥姥,我不,你帮帮我。” “够了,你想让姥姥怎么帮你?帮你抢男人吗?你真是糊涂。”耿老爷子一拍桌子,发飙了。 耿梅兰知道老爹不好惹,赶紧拉住耿美娟,“爸,妈,你们别生气,我会劝这孩子的。” 耿美娟“我不……” “你还不快闭嘴,气坏了姥姥姥爷,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耿梅兰直接拽着耿美娟,让她回自己屋去。 眼看着糟心的闺女带着外孙女离开,耿老太太才揉了揉眉心,对耿老爷子说道, “这事是我不对,我原本想着给美娟一个机会,没想到他们娘俩错的这么离谱。 咱们尽快把老三认回来,只要老三一回来,咱们就跟顾家提,让他们履行婚约。 顾超跟妮儿挺热乎,咱们这边一提,他们家一准能答应,到时候美娟也就死心了。” 耿老爷子这才知道,老伴儿在里边掺和了一脚,“你啊你,临老了犯糊涂,你这叫乱点鸳鸯谱。 怪不得你非得出门去收古董,原来是为了美娟。” 耿老太太嘴挺硬,“也不全是为了美娟,妮儿出门,不是也锻炼了眼力吗?而且她还收了两件东西。” 耿老爷子不想跟老伴吵架,他不置可否,“咳咳,孩子们的事儿,就交给孩子们自己处理吧,我说,咱们什么时候找老三谈谈?”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耿春来终于冒头,“姥姥姥爷,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三姨跟男人跑了……” 第120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元妮离开家的这段日子,家里并不太平。 按照她的想法,有姥姥姥爷镇宅,娘应该翻不起大风浪。 然而元妮错了,娘安安静静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好好的日子,硬是让她给折腾起了大风浪。 “我们能管住她的人,可是管不住她的心,要不是杜医生来报信儿,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姥姥叹口气,说起了这些日子,元妮娘干的好事。 在公社里,有工作的女人并不多见。 元妮娘虽然是临时工,到底是脱离了农村劳动,穿的整齐漂亮,每月还有工资拿。 前阵子,姥姥催促,元妮娘就又回去上班了,她白天上班,晚上回大队去吃饭。 现在村里就剩下二舅母和四舅母操持,家里生活条件好了,也舍得吃好的。 元妮娘的生活水平跟着水涨船高,每天好吃好喝养着,脸上黄气尽去,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姿。 很快,就有人看上了元妮娘。 “我们又不是不让她二嫁,有合适的人家,她完全可以嫁过去,可她看中的这户人家,不是良配啊。” 姥姥越说越委屈,还拿出小手绢擦了擦眼泪,元妮贴心的上前哄了一会儿,姥姥才止住了眼泪。 姥爷继续说,元妮娘看中的那人,是个乡村教师。 对于村里人来说,这是个好职业,有文化,受人尊重,而且活也不重,工分不少挣。 “我和你娘为啥不同意呢?这个刘老师吧,负担太重了,他家有一个瘫痪的老娘,前妻还留下了三个孩子。 你说说,你娘要是和这样的人成了,嫁过去就得帮人家带孩子照顾老人,这跟上门保姆有什么区别?”姥爷痛心疾首。 “娘是什么态度,非他不嫁吗?” “你娘跟中了邪似的,还真是非姓刘的不嫁了,我问她为啥,她说姓刘的有文化,对她好,她就喜欢那个调调。”姥姥又急又气。 元妮觉得很好笑,姓刘的对娘能不好吗? 只要元妮娘愿意嫁过去,就等于多了个带着工资的保姆。 有人给孩子们做饭,帮老人擦身洗澡,端屎端尿,他就解放了。 “妮儿,你说说,你娘是图啥呢?”姥爷气的拍了一下大腿。 元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图啥,可能是中邪了吧,对了,你们说她跑了,是咋回事儿?” “你娘自从认识了姓刘的,就跟我们说,要跟姓刘的领证办婚礼,让你姥姥给备嫁妆。 一开始我俩还挺高兴,可一听姓刘的那条件,我俩就没同意,没想到你娘有主意,搬到人家家里住去了。 这些日子他俩同吃同住,村里都在传风言风语,这事儿不成也得成了。”姥姥说着,又准备掏小手绢。 元妮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既然如此,就由她去吧。” “啊?妮儿,你不管你娘了?” “不是我不管,她是娘,是长辈,她要嫁人,谁劝得了?” 姥姥和姥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失望。 是啊,他俩还是长辈呢,长辈说话都不顶用。 元妮是个小辈,她能怎么说娘? 有句老话说的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由他去吧。 招娣和盼娣紧张的瞪大了眼睛,“妮儿姐,以后娘是不是不回来了?” “她又给别人当娘去了,等当够了,就会回来的。 放心,姐会照顾你们,过两天就该开学了,你俩有没有做数学题?”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听数学题,招娣和盼娣的小脸都垮了,“这个,数学有点难。” 姥姥摸摸她们的小脑袋,“好好念书,以后就能在城里找对象,可别像……” 姥爷咳嗽一声,“别跟孩子们说这些个。” 元妮知道姥姥想说什么,姥姥想说,别跟你们娘一样,净找些不着调的男人。 元妮不想管娘了,娘这人执拗的很,就算撞了南墙,疼的也是娘,让她撞去吧。 等哪天娘撞不动了,她会回来的。 元妮要做的事情多的很,这次出门没白出,收回来两件宝贝,两件宝贝都要收藏起来。 然后洗衣服,准备上班。 夜校应该已经开课了,上班之后,还得去夜校看看,要是耽误了课程得请假。 晚一点,等招娣和盼娣终于做完了数学题,两人想再问问元妮,到底娘啥时候能回来,却发现,姐姐已经睡着了。 “咱还问姐不?” “不问了,看把妮儿姐累的,让她歇歇吧,姐得给咱们挣钱,上学吃饭这些都得要钱。”招娣一脸老成。 “那就不问了。”盼娣说着,脱了鞋,高高兴兴的躺在元妮身边。 只要有妮儿姐在,就算是娘不在,也不是啥大问题,妮儿姐想的比娘还要周到呢。 三姐妹都不知道,此刻元妮娘正在度日如年。 “桂英,我拉床上了,你快来收拾一下……”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嘴里不停的叫唤着。 元妮儿娘正在厨房做饭,闻言赶紧跑进屋,“刚问你拉不拉,你说不拉……咋又拉床上了,我这正做饭呢,咋收拾?” 一个戴眼镜文绉绉的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桂英,你就帮娘收拾一下吧,她岁数大了,也不是故意的。” 元妮娘为难的看了看手,“行吧。” 这个男人,就是她看中的刘老师,瘫在床上的,是刘老师的老娘。 老太太虽说是瘫了,可是挺能吃,还特能拉,元妮娘捏着鼻子给老太太收拾完,换下来一大堆脏被褥。 厨房的锅还烧着,得去做饭,可这些脏衣服咋办? 元妮娘看了看刘老师,后者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真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元妮儿娘想了想,就叫刘老师的闺女,“大兰子,你把奶奶换下来的褥子洗一下吧,我还得做饭。” 大兰子就是刘老师的大闺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听元妮娘一说,她就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我可洗不了,我奶奶拉的臭着呢,你给她洗吧。” 听到这话,刘老师又站了起来,“桂英,孩子还太小,干不了脏活,我来吧。” 看看刘老师干干净净的手,元妮娘赶紧摇头,这么好看的男人,咋舍得让他干活? 还是自己来吧。 然而被褥太脏,水也凉,元妮娘洗着洗着,不知咋的,就想起了自己的三个闺女。 只要三个闺女在,不会让她干一点重活。 想到这里,再看看悠闲看书的刘老师,元妮娘只觉得眼眶酸涩,想哭。 就在这时,厨房里突然响起了奇怪的炸裂声,随即有人惊呼,“哎哟,这是咋做饭的?锅烧裂了。” 第121章 后悔药 就在元妮娘一边洗褥子,一边暗自感伤的时候,厨房里的铁锅烧炸了。 刘老师家的孩子,都围在厨房里边骂人。 “锅都烧了,饭也糊了,晚上吃啥?” “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连锅都能烧炸,也不知道咱爸看中她啥了?” “咱爸压根就没看中她,是她自己不要脸,贴上来的。” 不得不说,刘老师的这三个闺女,嘴巴一个比一个毒,一点都不知道给元妮娘留面子。 听到这些话,元妮娘臊的脸都红了,她也一把岁数的人了,咋能被几个小丫头片子说呢? 刘老师也听到了,他立刻冲进厨房,把三个闺女都给骂了, “你们怎么说话呢?桂英阿姨心地善良,才愿意上咱家来,你们要是胡说八道气走了她,我饶不了你们。”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元妮娘犯傻,才会上他们家干活。 谁都不能把她给气跑了,否则谁来做饭?谁来帮老太太收拾屎尿? 三个闺女吐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训完了孩子,刘老师又来给元妮娘道歉,“桂英,实在对不住了,他们都还是孩子,是我这个当爸的没有教好。” 一看着刘老师英俊儒雅的脸,元妮娘把受到的委屈都忘了,“没事,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跟孩子们计较吗?” 不计较的结局就是,刘老师带着三个闺女出去吃现成的,元妮娘留在家里继续干活。 等家里没人了,元妮娘才念叨起来,“也不知妮儿啥时候能回来,妮儿一回来,就能来接我吧? 她要是来接我,我就跟她一起回去,这家,我可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要是元妮娘知道元妮不会去接她,不知道得有多失望,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元妮娘盼的望眼欲穿,总算是有人来找她了。 不过,不是元妮,而是隔壁的热心人,耿老头和耿老太太。 耿老头和耿老太太就说是元妮娘的邻居,特地来看她。 刘老师没阻拦,直接把他们让进了家里,“老人病着,家里有点乱,你们多谅解。” 耿老太太看了看刘家的环境,心里就有了数,三丫头有些缺心眼儿啊。 耿老爷子则不客气的问道,“刘老师,你当老师,一月能挣多少钱?” 刘老师惭愧,“我这是民办教师,只能挣点生活费,不到二十块钱吧。” 耿老爷子一听,就知道刘老师是个虚荣的人,为啥这么说呢? 他早就打听过,像刘老师这样的民办教师,每月工资只有十五块,跟元妮娘一模一样。 不过,刘老师挣十五块,还要养三个丫头和瘫在床上的老娘,元妮娘则是自己挣钱,自己花。 “那钱不大够花吧?”耿老爷子故意戳刘老师的肺管子。 刘老师很尴尬,“当然不够花了,不过村里人生活都不宽绰。” “哈哈,这话说的也是,饿急眼了,喝凉水也能当顿饭,对了,桂英咋还不来?”耿老太太阴阳怪气的说道。 刘老师早就坐不住了,“桂英可能下厨做饭去了吧,我去帮你们喊一声。” “等等刘老师,你跟桂英办手续了吗?咋啥活都让桂英干呢?”耿老爷子问道。 刘老师的脸就彻底沉下来了,“你俩是谁呀?有这么多管闲事的邻居吗?桂英她自己愿意,你们管得着吗?”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笑而不语,他俩还真管得着。 就在这个时候,元妮娘终于过来了,刘老师又变了张脸,笑眯眯的对元妮娘说道,“你们说话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合了。” 元妮娘看着耿老爷子耿老太太,还挺高兴。 在她看来,邻居能过来,那是她人缘好的表现。 她热情的给两个人倒水,水里头还放了点红糖,“你们咋有时间过来?” 耿老太太叹了口气,耿美娟就更让人操心的了,没想到三丫头更让人操心,他老耿家咋净出情种呢? 耿老爷子半真半假的说道,“你爹你娘让我们来的,他们怕你过得不好。” 元妮娘的手顿住了,过了好半晌,她才说道,“光担心有啥用,还得来点实际的,你看看,这满院子的活,没人帮衬,我咋能干得完?” 听到这糊涂话,耿老爷子差点跳起来骂人,感情这傻丫头是一个人伺候不过瘾,还想拉上娘家人一起伺候刘老师? 耿老太太苦口婆心,“不会硬,不是我倚老卖老非得说你,你找的这家不是良配。 你瞅瞅,家里这么多活,他们谁也不搭手,他们就是拿你当傻子,想忽悠着你给他们家白干活。” “是不是我爹我娘让你们来说这的?你们咋能这样?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们就见不得我好吗?”元妮娘一听就急了。 耿老爷子一拍大腿,“我们这就是为你好,你说,你看中那姓刘的什么了? 他就一穷酸,不挣钱,还拖好儿个油瓶,你这样跑到他家里白干活,他不会感激你的。” 元妮娘看了一眼刘老师的身影,声音不知不觉甜蜜起来,“你们不了解情况,不要乱说好不好?刘老师对我很好的。” 耿老太太冷哼一声,“你这么肯定?” 元妮娘重重点头,“老刘真的对我很好。” “那行,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介意我们测试一下吧?”耿老太太已经准备上非常手段了。 元妮娘有些好奇,“你们打算咋测试?” “嘿嘿,我们是用非常手段测试的,你听好了。” 姥姥话音刚落,姥爷就嚷嚷起来,“明明说好今天就能还钱,你又没有钱了?你倒是给个准话,哪天能把本钱还给我们?” 元妮娘目瞪口呆,刚准备反问,这才想起,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是在帮她做测试,她只能配合,随口答了句,有钱就还。 元妮娘话音刚落,刘老师就拿着书走过来,“桂英,你还欠外债吗?” 第122章 骚操作 不等元妮娘说话,耿老太太就抢着说,“欠了,她欠了我们三百块钱呢。” 耿老爷子一脸深沉,“桂英没钱,你现在跟桂英搭伙过日子,你是不是帮她把钱还了?” 元妮娘瞠目结舌,差点站起来说,没有欠钱。 可耿老太太硬是把她给摁住了。 刘老师眉头皱的死紧,“这么多钱?桂英,你咋能花得了这么多钱?” 刘老师倒是没怀疑耿老头耿老太太的话,现在村里民风淳朴,不会有人拿着虚构的欠账上门。 “就是盖屋找工作这些,你问那么多干啥?钱已经花了,你就说,愿不愿意帮着桂英一起还吧?” 刘老师一脸为难,“要是别的事,我一定义不容辞的帮忙,可三百块钱,我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没关系,我看你家院子还值点钱,还不上本钱,先还点利钱也行。”耿老爷子很有经验的说道。 刘老师大吃一惊,“你们还要利钱?” “没有利,谁会借给你这么多钱?” 刘老师挠挠头,这倒也是,他是没有这么多钱借别人。 换句话说,就算他有了这么多钱,借别人也不会白借的,总得要点好处。 看到刘老师犹犹豫豫,元妮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耿老爷子耿老太太说的测试,就是测试刘老师的态度。 她满怀期望的看着刘老师,“老刘,要不然先用你家院子抵一抵?” 因为没欠钱只是测试,所以元妮娘是抱着开玩笑的态度说的,她心里坦然,不会真要刘老师家的院子,只是开开玩笑,看看对方的态度。 然而刘老师的态度,彻底让元妮娘失望了,他斩钉截铁的回绝,“不行,这是我老刘家的祖宅。你欠的债是你的,跟我刘家有什么关系?” 耿老爷子笑呵呵的,“也不是要你这院子,就是让你担保一下。” “那也不行,谁知道你们这些放高利贷的,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是桂英男人,你不帮她,桂英欠那么多钱,可怎么办啊?”耿老太太循循善诱,想让他说出更难听的话。 “桂英不是还有娘家人?让陈家人还。我跟桂英还没有领证,这账,怎么也赖不到我头上来。”刘老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老刘,怎么是赖呢?就是想让你帮忙周转一下,我又不会真要院子……我……” 元妮娘脸皮薄,被刘老师的态度臊得满面通红,哽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元妮娘想说,我在刘家这么多天,对你掏心掏肺,帮老太太把屎把尿,你就连出面担保一下都不愿意? 刘老师还真不愿意,读书越多的人,想的越多。 陈桂英可是足足欠三百块钱呢,谁知道这些债主打的是什么小九九? 刘老师相信,只要他松松口,耿老头和耿老太太,有的是办法骗走院子。 没有了女人还可以再找,凭他的相貌,骗一个倒贴的女人并不难。 可院子若是没有了,想再盖起来,那真是难于登天。 刘老师心思转的快,看元妮娘要哭,就急忙拦住,“桂英,我不是不帮你,而是祖宅不能拿出去帮你抵债。 要是真把祖宅给弄没了,以后你嫁过来,住哪里?我这不是小气,而是为咱们以后的生活考虑。 你借了这么多钱,可没有一分花在我刘家,不如这样,谁花了你的钱,你就去找谁还钱。等把外头的账清了,咱俩好好过日子。” 耿老爷子耿老太太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在心里赞一声漂亮。 刘老师说的话,有面子有里子,真是好听啊。 如果刘老师是他们生意场上的伙伴,那耿老爷子耿老太太是由衷的欢迎,可这人是想骗他家的三丫头,那就不行了。 元妮娘是个糊涂的,她听了刘老师的话,只觉得感动又感动,竟顺着对方的意思说,“老刘,你放心,我不牵连你们,我自己想办法。” “那就好,真是苦了你了。”刘老师一脸深情的看向元妮娘。 元妮娘害羞,“不苦,只要……” 只要能跟刘老师在一起,哪怕是再苦,她也觉得甜,两人目光交融,简直都能拉丝了。 刘老师知道元老娘没记恨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元妮娘不欠外债,仍旧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原本刘老师是打算把元妮娘赶出去的,可看到元妮娘这么傻又这么有钱,他又改了主意。 哪怕是骑着驴找马也行,先把元妮娘留下,在没有更好的结婚对象之前,就是她了。 三百块钱啊…… 刘老师心里已经琢磨着,结婚的时候,要从姥姥姥爷那里,多骗点嫁妆了。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失望的摇头,三丫头的反应,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这姑娘真是有情饮水饱。 目前的状况是元妮娘脑子不好使,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老头老太太没脸再待下去,他俩精明一辈子,没想到亲生骨肉傻的冒泡,这要是被那些老伙计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两人随便说了几句,就给今天的谈话画上了句号。 往家走的路上,耿老太太十分忧愁,“老头子,三丫头这心性,能把她认回来吗?” 耿老爷子沉默不语,在脑海里紧张的权衡利弊。 单纯自己傻不要紧,可元妮娘明显是那种,为了取悦爱人,宁愿贴上全家的情种。 他们耿家家大业大,要是被元妮娘拉下水,损失可就大了。 “再想想吧,”耿老爷子都拿不定主意,他看耿老太太一脸忧愁,急忙开导老妻, “你也别太着急,这孩子从小没养在咱们身边,可能有些缺心眼,好好教教,看能不能扳回性子来?” 耿老太太只能点头,孩子是自己生的,那就是她前世欠下的债,再怎么滴,都得帮着三丫头擦屁股。 两人闷不作声,低头走路,走着走着,耿老太太突发奇想,“我说老头子,能不能光把妮儿认回来?” 两夫妻早就看出来了,元妮有主意,有天分,早晚能在古玩行做出一番大事业。 耿家要是传到元妮手里,绝对能振兴起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以耿老太太光想认孙女儿,不想认闺女了。 耿老爷子震惊的睁大眼睛,“这……” 这也不是不行,关键问题是,隔过亲闺女,直接认孙女,这怎么操作呀? 第123章 雨如麻 出门耽搁了好几天,元妮一回来,郭师傅就准备回老家了,“我把回家用的东西都装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郭师傅,我出门时间太长了,耽搁你事儿了吧?”元妮儿说着,把早就准备好的酥糖递了过去。 郭师傅伸手就推,“我这就不叫事,有时间了就回老家去看看,没时间了,就等着他们来看我,其实都一样。” “拿着吧,这是给孩子们吃的。” “那行,又让你破费了,等我从老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礼多人不怪,有来有往才好相处。 郭师傅把酥糖装进挎包里,又仔细给元妮儿交接了这些天收的货, “前头收的,我都交到库房里了,这些是这两天收的,本上都有记录,要是啥对不上,等我回来再说。” “行。” “对了,这两天雨多,你收东西要仔细些。” 夜间刚下过一场雨,外边的天黑沉黑沉,眼瞅着又要下雨。 对于干旱的丹县来说,这秋雨连绵的日子可不好受。 双抢早就结束,地里的正经庄稼都收起来了,这会儿还下雨干啥呢?没有一点用。 元妮知道郭师傅是啥意思,各行有各行的门道。 铁管铜块啥的掺不了水,纸板报纸这些,渗了水比不渗水最少重一半。 为了多赚昧心钱,阴雨天来卖废品的人,都喜欢往里头掺水,一旦收购站的人眼拙看不出,那他们就赚了。 可这样的废品收到手里,糟蹋东西不说,还容易长毛变质,最后还得污染一大堆,那真是祸害。 “郭师傅,你放心吧,我会盯着的。” 得了元妮的保证,郭师傅这才放心,背上挎包就走了。 他刚走,外头就是一个霹雳,随即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唉哟,这雨可真大,元妮,你可算回来了。”保管员小麻,顶着风雨跑了进来。 元妮赶紧递了块毛巾,“快擦擦,我在外头有点事,就耽搁了。” 小麻擦了擦头发上的水,“夜校都已经开课了,老师问了好几回,你咋不来上课?我说你加班,硬是给搪塞过去了。” 元妮又是一包酥糖递过去,这是真心实意的感谢,现在老师可认真的很,要没人帮着说话,夜校老师可以直接开除她, “小麻,得亏你帮我说话了,我这不回来了吗?下堂课我就能去了。” “今晚没有课,明天晚上有课,你可一定记得要去。” “记得了,你这会儿没有事儿吧,在我这坐会,喝杯水吧?”元妮说着,拿过一个搪瓷缸子,先倒了点热水涮了涮,然后才倒了半缸子水。 小麻看了半天,外边的雨越发大了,她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吗?小高要跟齐师傅结婚了。” “啊?他俩不是最喜欢对着干嘛,咋结婚了?”元妮还真没想到。 “齐师傅不是动手打小高了吗?小高拿到了诊断证明,说她以后生不了孩子,这都赖齐师傅。 除非齐师傅娶她,要不然她就要告齐师傅。 齐师傅打听了一下,说是故意伤害罪,最少要坐三年牢,还要开除公职,就答应了。”小麻神叨叨的说。 元妮赶紧喝了口水,镇定一下,“小高是咋想的,这结了婚,能保证齐师傅以后不打她了?” 比起同事斗殴,家暴更要命,人家会说这是家务事儿,没人管啊。 小麻耸耸肩膀,“小高也不想嫁,主要是小高家里,害怕小高嫁不出去,才出的这个主意。” 又是为了家庭。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还喜欢道德绑架女孩,只要姑娘们不愿意为家庭换来利益,那就是罪大恶极。 元妮喝了半茶缸水,“齐师傅同意了,工作保住了吗?” “保住了,我听说他就快回来上班了,你得防着点。” 这才是小麻要说的重点,元妮郑重向小麻道歉,也是丹县地方邪,说什么来什么,两人正在说小高,小高就来了。 外边雨大,小高虽然打着把大黑伞,可裤子都被淋湿了,“今年的雨怎么这么大?” “那你还出门,不好好在家歇着?”两人有同住的情谊,小麻还是好心说了一句。 “我这不是要结婚了吗?我是来给你们下帖子的。”小高僵硬的笑了笑。 元妮心中叹息,“在哪里办喜事儿呀?” “就在齐国俊家里办,这个月十六,你们一定要过来。” 元妮和小麻一头,大家伙都是同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对了……”小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你俩算是我这边的人情,要是搭礼的话,不用给齐国俊,直接给我就行。” 啊,这…… 就连元妮都感觉到了一丝丝尴尬,还没结婚呢,就分得这么清楚? “行,没问题,我俩先商量一下,到时候直接给你。”小麻还是了解小高的,立刻痛快的答应了。 “那行,我先走了,你们没事过来玩儿啊。”小高又勉强的笑了笑,这才拿起大黑伞,再次迈入风雨之中。 元妮转向小麻,“那就按小高的意思办?” 小麻咬唇,“我原本想着,咱俩凑钱给她买一对枕巾,没想到会这样,要不,咱们直接给钱吧?” 一对枕巾三四块,算是比较厚重的礼物了,直接给钱的话,怎么给? “一个人两块,行不?” 都是有工作的人,不可能像乡下那样搭礼,普通同事一般是一块起步。 元妮立刻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哪天闲了,咱俩一起过去。” 这一天雨下个不停,一共也没来几个卖废品的人,一到下班时间,元妮就穿上雨衣往回走了。 回来大早不如回来的巧,她刚进院,就看到娘打着雨伞,后边跟着招娣盼娣,正一起往外走呢。 姥姥和姥爷站在房檐底下,一脸愁容。 一看这情形,元妮就知道了,这是娘又要闹啥妖蛾子? 她伸手拦住几人,“招娣盼弟儿,你俩干啥去?” 招娣立刻大声说,“娘说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城里,要带我们回乡下住。” 就这么简单吗? 元妮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看向娘,“招娣和盼娣就要开学了,她俩为啥不能待在城里?” 元妮娘板着脸说道,“城里是好,不过,你一个当姐姐的,总不能让你一直拉扯俩妹妹吧? 招娣和盼娣都是我的责任,我带她们回去……” 第124章 想过好日子吗 “带到哪里去?我听姥姥姥爷说,你搬到刘老师家去了,不会是要把妹妹们带到那去吧?” 元妮反应极快,立刻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元妮娘自私自利,之前从没说过俩妹妹,自己还想进城,怎么突然就想把人给接乡下去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不要多管闲事。”元妮娘应付一句,就催促招娣盼娣,让她们快走。 原本招娣和盼娣就不想走,现在看到了元妮,就跟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两小只抱住姐姐,“妮儿姐,我们不想回去。” 元妮沉下脸,“让你们回家去还算是好的,娘是要把你们带到刘家去,让你们伺候人。” “啥?” 不光是招娣盼娣被惊着了,就连姥姥姥爷也被惊着了。 “桂英,妮儿说的是真的吗?”姥姥一脸严肃。 “啥真的假的?谁家还没点活呀?”娘目光躲闪。 “你真要把俩孩子带到刘家去?”姥爷气的拍大腿。 按照元妮娘的计划,她原本不想说实情,就怕姥姥和姥爷不同意。 她也没想着,要长期把招娣和盼娣放在刘家,毕竟俩孩子吃喝都要花钱。 现在元妮娘面临的问题是,刘家人都太懒,一家子好几口,全都等着她一个人伺候。 而冬天就要来了,拆洗被褥什么的可是个大工程,再加上打煤砖储存冬菜,就算是累折了元妮娘的腰,她也干不完。 所以元妮娘想把招娣和盼娣带去搭把手,把重活都干完之后,再送俩孩子回来。 现在被姥姥和姥爷指着鼻子问,元妮娘低下了头,只能实话实说。 姥姥捂住胸口,“你咋能这么干?你自己愿意伺候人,我不拦着你,可招娣和盼娣都是你亲生的,你凭啥要这么糟践她们?” “我咋糟践她们了,她们在元妮这不干活吗?我把她们带到刘家去,也管她们一碗饭吃,让她们干点活咋了?”元妮娘仰着头大声说道。 她觉得自己逻辑没有错,因此说的理直气壮。 招娣和盼娣一听是这种情况,更不去了,她俩早就听说,刘家有三个丫头。 大家都是小姑娘,凭啥要让她们伺候刘家的丫头? “姥姥姥爷,我们不跟娘走。” “妮儿姐,我们不去乡下。” 姥姥拿起扫帚,对元妮娘怒目而视,“还不快给我滚?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元妮儿娘张了张嘴,只觉得爹妈不讲理,她自己的孩子,凭啥不能使唤? 姥爷拦住了姥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风大雨急,今天不能出门,别赶她走了,万一有啥事儿……” 姥姥也不想逼死元妮娘,毕竟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疼着的丫头,“行吧,你以后爱干啥干啥,我懒得管你,今天晚上你就住这儿吧,明天早上你再走。” 招娣和盼娣跳起来,“姥姥,我们俩呢?” “你俩踏踏实实在城里呆着,妮儿都说了,让你们去上学,你们就等开学报名吧。” 招娣和盼娣欢呼着进厨房了,她俩要给妮姐做好吃的。 下雨天出门,元妮娘的褂子和裤子湿了一半,身体有些颤抖。 然而元妮并没有心软,她收起雨伞,径直往自己屋走去。 姥爷跑过去,跟元妮商量,“碎煤已经买回来了,这天儿也没法打煤砖,怎么办?” 整煤块贵,碎煤便宜,就算是烧碎煤,大家也舍不得,因为煤炭是凭票供应的,一年就那么多。 高价煤要好几块一斤,一般人根本舍不得烧。 所以一到秋天,大家伙就想办法打煤砖。 煤砖就是碎煤混合黄泥土砌成的砖,烧的时候把煤砖敲碎,扔到炉子里头,跟煤块一样取暖做饭。 就是点的时候有点费劲,需要用柴火啥的引引火。 前几天,姥爷已经买了半吨碎煤,就准备这两天打煤砖了,没想到天阴下雨。 现在碎煤就在空屋子里堆着。 元妮看了看天儿,“要不,就继续放着?” 煤砖砌好之后,是真正湿塌塌的砖,需要在晴好的天气底下晾晒十多天,才能成型。 这期间,要是再下雨,煤砖就成糊糊了。 老爷点点头,深以为然,“那就先放着吧。” 姥姥也没看元妮娘,直接进厨房,帮着两小只做饭去了。 风雨刮在身上,元妮娘只觉得心更凉,这都是她的家人,为啥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他们不知道,她是回娘家求助来了吗? 就在元妮娘暗自感伤的时候,院门被敲响,耿老太太过来了。 她跑到厨房跟姥姥寒暄了几句,就来拉扯元妮娘,“桂英啊,你这是闲着呢,我有个事儿麻烦你。” 元妮娘很烦耿老太太,然而耿老太太跟她说话是个台阶,她要再把耿老太太得罪了,那就真没人理她了,“啥事儿啊?” “我弄了点碎布头,想做几双布鞋,可不知道怎么纳鞋底儿,你能不能教教我?” 这年头,还有人不会纳鞋底子? 元妮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转念又一想,耿老太太是从京城来的,是洋气人,没准人家真不会,就点头答应了。 她故意大声跟姥姥说,“娘,我给耿婶婶帮个忙,就不回来吃饭了。” 姥姥都没冒头。 耿老太太看的暗自摇头,她这三丫头啊,可真是缺心眼。 耿老太太哄着,把元妮娘给弄到了自己家,一进院,她就把元妮娘往堂屋让,“东西都在这屋里放着呢。” 元妮娘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这一进屋,可把她吓了一跳,耿家咋这么阔气啊?。 之前,元妮娘只知道这是耿家租的屋子,所以一直以为屋里家当都是凑合的。 没想到人家高低柜,五斗柜,八仙桌,布沙发都是齐全的。 除了这些东西,高低柜上还放着一台13寸的电视机,五斗柜上有一台红星牌收音机。 看到元妮娘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机,耿老太太就笑了,她啪嗒一声打开电视机,“今天天气不大好,图像可能不太清楚。” 图像看着还行,现在播放的是南斯拉夫电视剧《巧入敌后》。 这是70年代国内引进的第一部外国连续剧,服装精美,情节大胆,元妮娘一下子就看直了眼,“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耿老太太眼皮子跳了跳,她可没想到亲闺女是这反应,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她只能把脾气都摁回去,耐着性子问道,“桂英,你觉得电视好不好看?想不想天天看?” 第125章 山神庙 一层秋雨一层凉,连续的阴雨连绵天,使得丹县气温迅速下降,还没过中秋节,好些个人就穿上薄棉袄了。 四舅舅进了一趟城,送来了青萝卜和大白菜土豆,还有家人一切都好的消息, “二哥说了,让你们踏踏实实在城里住着,乡下有我们呢,不用担心。” 姥姥姥爷连连点头,“这些是妮儿弄到的瑕疵布,还有十斤棉花,你们拿回去,给孩子们做衣裳,被子旧了,再垫补点棉花,不然冬天要遭罪。” 瑕疵布的颜色挺特别,一块儿红底绿花的,只能做被面儿,没人能压得住这颜色。 还有一块儿是蓝底条纹布,条纹没有对齐,看得时间长了,就会头晕。 对于没有布票的农民来说,只要是布都是好东西,四舅舅根本不挑,喜滋滋的把这些都收了, “我岳母给妮儿蒸了两个花馍,还问妮儿啥时候回村去,让到她家玩儿去。” 花花馍也是当地特色,用上好的白面染色,做成小巧的猪羊或是人物,好看是极好看的,吃起来一般。 元妮担心花花馍里的颜色有毒,所以从来都不吃。 听说四舅母娘还给自己带了东西,元妮又开柜子取出两包桃酥,这是给老人家的回礼。 除了桃酥和布料,姥姥姥爷还弄到了咸鱼和风鸡。 他们太了解二舅舅和四舅舅了,家里的几只鸡养的年头长了,谁也舍不得吃,就那么养着吧,要吃肉还是搁外面买。 大家本来很开心,四舅舅突然问到了元妮娘, “二嫂让我问问你们,三姐跟姓刘的是不是成了?如果成了,那刘家也算是咱家的亲戚,以后是不是得当亲戚走动?”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去,姥姥沉下脸,她正为这事闹心呢,元妮娘住到了刘家,闹得满城风雨。 两人却不领证,也不办喜酒,这是啥意思? 姥爷磕哒了一下烟袋锅子,“别提你三姐,随便她去吧,只要她不祸害三个孩子就行。” 姥爷对孩子们从来都很有耐心,这态度把四舅舅吓着了,“哎,我不提。” 雨越下越大,四舅舅原定待两天,因为班车停运,所以硬生生延长为三天。 元妮给四舅舅买了一件劳保雨衣,一双橡胶雨鞋。 这雨鞋可是把四舅舅稀罕坏了,“村里的路,一下雨就和稀泥,啥鞋都穿不住,还是这雨鞋好。” 稀泥地面沾鞋,要是布鞋,走不了两步就得被胶泥粘下来。 四舅舅的话提醒了元妮,她干脆算着家里的人头,买了四双橡胶雨鞋。 带回家的东西装满了两个箩筐,四舅舅一肩挑上,趁着雨势变小,赶紧搭班车回乡下了。 给把他送到了班车上,要是山上发洪水把道路冲垮,那四舅舅可就回不去了。 “四舅舅,你回去以后,用大队的电话给我说一声。”元妮叮嘱道。 “我知道,把电话打到回收站。” 司机跟售票员也在寒暄,“今年这天不好,跟捅了窟窿一样。” “谁说不是呢?山上雨更大,早晚洪水得下来。” “山上洪水还好说,要是丹河决堤,那可就完蛋了。” “不可能,丹河上一次发大水,还是明朝洪武年间,现在河道都是新修的,不会发水的。” 四舅舅冲着元妮挥挥手,“妮儿,快回去吧,别淋湿了衣服。” 元妮举着伞,心事重重往家走,要是搁南方,这点雨水不算什么,可丹县一年也下不了几场雨,今年这雨水也太多了。 四舅舅走了,大舅舅来了,他想接姥姥姥爷去自己家住几天,“爹,娘,房子收拾好了,你们过去住几天。” “不用,你家太小,我们过去,两孩子就得打地铺,我们就住妮儿这里。” “那,也行。” 大舅舅没走,帮着姥爷做起了煤砖。 元妮家空屋子多,姥爷就在屋里做煤砖,做完了就原地晾着,倒是啥也不耽搁。 用姥姥的话说,这就是下大雨出不去,呆在家里闲的。 有人闲着,就有人忙。 大青山里峡谷中,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前些年破除封建迷信,少有人来,庙里主持还俗,山神庙也就没了香火。 这几年提倡保护古迹,大家又重视起山神庙。 “这座庙有八百多年了,洪武年间发大水,它都没事,这次应该也能挺过去。” “这可不一定,山神庙年头太长了,万一挺不过去,那可是咱们丹县的损失,必须未雨绸缪,想办法保护。” “怎么保护?” 一群人绕着小庙转了好几圈,很犯愁。 一位领导突然一拍脑门,“不如这样,把庙里的文物挪到县城去,等洪水过后,重新修缮,到时候再物归原主。” 大家伙都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就算大水来了,山神庙的房子保不住,可庙里的精髓还在。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庙里东西不少,光是佛像就有好几个,到底哪些才是文物呢? 文化馆的王同志很肯定的说,“肯定有后期仿造的佛像,但究竟哪个是,我分不出来。” “你都分不出来?现在上哪去请人鉴定?”领导很发愁,全部都挪走固然稳妥,可惜时间来不及。 “我推荐一位小同志,她眼光可好了。”王同志准备推荐元妮,耿老爷子耿老太太身份敏感,就怕引人误会。 正在用人之际,领导自然是没什么说的,赶紧让人去联系元妮,请她来掌眼。 就这样,在一个风大雨急的日子,元妮全副武装上了山。 她里边穿着薄棉袄棉裤,外边套着劳保雨衣和橡胶雨鞋,穿的是不少了,然而山风一吹,还是冷得直哆嗦。 王同志一脸歉意帮元妮撑着雨伞,“我知道这是个苦活,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不会请你过来的。” 元妮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事,咱们先去看东西……” 第126章 小鬼难缠 两人顶着风雨进了山神庙,领导已经撤下去了,山神庙里只留了两个人值班。 庙里多是木质结构,为了防止失火,他们也没敢生火,裹着大衣还冻得瑟瑟发抖。 王同志跟人打招呼去了,元妮儿全神贯注,先看庙里的佛像。 丹县的山神庙是很有来历的,它不是一般的小庙,而是当年的皇家寺院。 因此庙宇面积虽然不大,可五圣官的神像俱全,除此还有香炉,佛龛等等。 居中红发蓝脸的就是山神,关于山神的形象,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关键看当地人供奉的是什么神。 丹县供奉的这位,就是红发蓝脸。 元妮看着这位的形象,总觉得有点像瘟神…… 王同志在一旁小声提醒,“元妮同志,在庙里不能乱说话,有啥想法想想就行了。” “行,我知道了。” 接下来一个一个鉴定。 香炉是铜的,可惜是假货,这也能讲得通,纯铜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值钱的硬通货,而且好搬动。 建庙时期的香炉,肯定早就被有心人给弄走了,现在庙里这个是仿品,且不是铜的,不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合金,不值钱。 佛龛也是仿品。 接下来鉴定佛像,先从最中央的山神看起。 元妮伸出右手,触摸山神,右手有烧灼的感觉,这山神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且年代久远,很有价值。 元妮摸出小本本,把山神记了下来,通过进一步探查,她发现,山神不仅是古董,而且还是石头雕像。 王同志有些忧愁,“石头的啊?那运出去得费点功夫。” 接下来看左右护法,这位山神左右,分别是狼护法和虎护法。 顾名思义,两位护法分别长着狼头和虎头,雕刻的很形象,甚至有点凶,可惜是仿品,而且仿的年代很近,就是民国年间的。 “这两个雕像都是木制品,雕刻的手法也粗糙,价值不大,估计是后人补上的。” “好的,你继续看,这还有两个呢。” 山神庙里的五圣官,顾名思义,是五个佛像。 居中是山神,山神左右是护法,接下来还有判官和小鬼。 判官也是仿品,按照王同志的说法,估计要放弃了。 “你看这天,还在哗啦啦的下,也不知洪水啥时就会冲下来。 再过一会,搬东西的人就要上山了,咱们抓紧鉴定出来,凡是有价值的,一次性的就搬运下去,没有价值的……” 王同志遗憾地扶了扶眼镜,只能随波逐流了。 元妮点头继续鉴定,让她没想到的是,丑陋的小鬼竟然是真古董,而且也是石头的。 “这是用整石雕刻的,你别看他小,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搬不动。”元妮拍拍手,总算是鉴定完毕了。 听了元妮的话,负责保护现场的两个同志来了兴趣,“咱俩试着抬一下?” “也行,反正这东西也要运走。” 两人说着,搓搓手就走了过来,在庙里冻了半天,快僵硬了,活动活动也好。 王同志笑眯眯的在一旁加油,“我跟小元是搬不动,你们俩应该可以……” 他话未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两人刚把小鬼雕像搬起来,就一个劲儿的喊重,“哎哟,这实在是太沉了。” “快放下,快放下。” “你别松手啊,要轻拿轻放。” 好嘛,这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事儿,两人不敢磕碰了小鬼雕像,因为这东西刚被鉴定完,是文物。 要是因为他俩不谨慎,掉在地上磕掉耳朵,他俩拿啥赔? 两人憋的脸红脖子粗,最终还是做到了轻拿轻放,把小鬼雕像稳妥的放在了地上。 雕像刚刚放下,一人就站立不稳,往后摔去,他这是脱力了。 王同志和元妮急忙跑过去搀扶,“怎么会这样?” 越好的石头分量就越沉,小鬼雕像看着不大,其实是上好的材料雕成的。 如果不是小鬼雕刻得很狰狞,人们嫌它晦气,估计早就被有心人弄走了。 搬小鬼的人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站起来,他就势靠着墙边坐下,“腰闪了,得缓一缓。” 元妮想笑,硬是给忍住了。 王同志一本正经的点头,“元妮同志,咱们也靠会吧,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上山来,还有的等呢……” “也好。” 元妮说着,伸手摸了一下围墙,准备找个干爽的地方坐下,就在此刻,右手猛然发烫。 元妮悚然一惊,右手发烫,意味着围墙是古董,或者是古董被藏在围墙之中。 根据发烫的热度,可以判定该古董价值,甚至高于山神雕像,这是什么东西? “元妮同志,你怎么了?”王同志察觉到元妮的异常,急忙询问。 元妮急忙指着墙,“老王,这墙里好像有东西。” 大家立刻精神起来,“什么东西?” 元妮也说不上来。 于是几人跟她一起,仔仔细细探查围墙。 寺庙里的梁柱全部都是木质结构,部分围墙则是石头。 像元妮他们看的这堵墙,就是石头墙,外层是山石垒成,内层则糊上了涂料。 “哎呀,这涂料底下有东西。”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是什么?” “是画,全是画,我的天哪,这颜色真好看。” 石头墙上被画了壁画,然后又有人在外边垫了布匹,又刷了涂料,把壁画保护起来。 现在布匹被扯掉,里面的壁画就露了出来。 壁画画的是大型秋猎图,上边有人物,有马匹,有坐骑,有华丽的车盖,还有人弯弓搭箭,树林间狡兔走狗隐约可见。 画面精美,颜色富丽堂皇,包括元妮在内的几人,都看得目眩神迷。 过了好长时间,王同志才赞道,“真是巧夺天工,这里边人穿的都是金国服饰,难道这是大金国修的庙宇?” 元妮点点头,“从年份来算差不多。 你们不是都说了吗?这座庙修建在八百多年以前,那就是南宋年间。 当时南宋和金朝分庭抗礼,分占南北,咱们所在的地区,当时应该归金朝管辖。” 另外两人完全不懂古玩,只觉得好看。 赞叹了一阵之后,王同志突然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完蛋,元妮同志,壁画是古董,可这玩意儿怎么运出山去?” 第127章 亵渎神明 大家都有些挠头,想要保住壁画,就意味着,连墙都要一起运走,这岂不是要拆庙? 元妮仔细研究着壁画,“也许不需要拆庙,这些画不是直接画在石头上,这石头上涂了泥……” 大家一起看去,果然,壁画下面还有薄薄一层泥土,泥土里边掺着稻草,壁画,实际是画在泥板子上的。 “这样看来,壁画可以直接揭下来,倒是省了搬运下山的人工,不过,其他程序更复杂了。”王同志叹了口气。 “你说对了,工程量很大,光靠我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完,就算是我们做完了,也没有保管壁画的工具,还是得上报。” “不管是拆庙还是揭画,咱们几个人说了不算,”王同志当机立断,“老李,你这就下山,把最新情况报给领导。 尤其要强调,我们需要能安全保管壁画的箱子,必须要防水防震,让他们把箱子做好,一次性带上来。” 老李就是抬小鬼雕像,却闪了腰的那个人,“行,没问题,我这就下去。” 王同志又看了看元妮,“元妮同志,这趟让你受累了,要不你也一起下山去吧?” 元妮摇头,“我还是留下吧,要揭壁画,我还能帮上点忙。” 元妮能上山,是县里领导直接给回收站打电话,借调过来的,既然办公差,总不能办一半就跑。 “那行,留下也行,现在山路难走。” 山路不好走,外边又下着大雨,大家千叮咛万嘱咐,让老李小心,送走了老李之后,几人继续整理壁画。 这座山间庙宇的位置险之又险,恰巧位于山谷之中,只要山上发大水,就必定冲击山神庙。 而这么多年来,山神庙里的雕像和壁画都没有遭到损坏,不知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庙宇另有玄机? “应该是幸运,在我印象之中,丹县一直少雨干旱,就算是偶尔有洪水下山,也不可能没过壁画,所以壁画没事。”王同志十分感慨。 元妮抚摸着壁画,感受着指尖的热度,“唉,原本壁画还有保护层,咱们误打误撞,把最外层给揭掉了。” “关键问题不在保护层,如果水大漫过了墙,有保护层也没用。”王同志断言。 这倒是有可能,因为壁画是画在泥层上的,只要泥层见水脱落,那壁画也就保不住了。 眼瞅着外边电闪雷鸣,天色越发阴暗,王同志的表情严肃起来,“天快黑了,他们今天应该是过不来了,咱们得做好在山里过夜的准备。” 留守的同志赶紧指墙角,那里用塑料布包着一大捆东西,“被褥都在那儿放着呢,等休息的时候再拿出来。” 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地上呢?连天阴雨,山里边潮湿的很,如果一直铺在地上,被褥会吸水气,那就没法用了。 解决了住宿的问题,接下来就该填饱肚子了。 留守的同志取出油灯点了起来,这是典型的气死风灯,防风还安全。 山神庙还是老式的窗户,上边糊的纸早就风化了,山风从窗棂透进来,如果点蜡烛的话,早都被吹灭了。 留守同志熟稔的把气死风灯挂了起来,一阵风吹过,风灯摇摇晃晃,连带着山神老爷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王同志看着元妮,一脸歉意,“条件有点艰苦,只能啃干粮了。” “有吃有住挺好的。” 忙活了大半天,元妮早就饿了,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边取出干粮油馍,先让了让王同志和留守同志,“我姥姥的手艺,你们尝尝?” 油馍就是千层饼,和面的时候加入清油葱花,然后小火烙熟,算是比较精致的干粮。 留守同志又惊又喜,“太好了,我就想吃这。” 王同志开了几个罐头,他挑了一个牛肉罐头,让给元妮,“就这个吃,有营养。” 他自己吃了一个黄桃罐头。 留守同志看着罐头,叹了口气,元妮和王同志刚上山,还能吃的下去,他已经吃好几天了…… 现在的牛肉罐头真材实料,越吃越香,吃了一个罐头又啃了半个馍,元妮吃的饱饱的。 有塑料纸包着,被褥没有受潮。 这原本就是两人使用的分量,王同志给元妮分了一套,自己和留守同志用一套, “凑合着躺躺吧,这地方透风,睡踏实容易感冒。” 三个人转悠着在庙里头找地方,神像后边倒是窄小不透风。 然而神像模样狰狞,躺在神像后边儿,实在让人慎得慌。 王同志和留守同志决定躺在窗根底下,这地方虽然风大了一点,但是可以离神像远远的。 元妮左右看了看,把被褥铺在了壁画下边,“这地方靠墙,遮风。” 王同志表示赞同,“也别离得太远了,半夜会害怕。” 这可不是王同志危言耸听,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一睁眼,对上蓝脸红发的山神爷,是个人都得害怕。 元妮脱下雨衣铺在地上,这才开始铺褥子。 虽然脚上穿了橡胶雨鞋,可山里边实在是太潮湿了,在外奔波一天,袜子已经湿透。 元妮脱下湿袜子,换上干爽的袜子,然后和衣躺下。 一躺下,她才发觉,被子湿沉,并不暖和…… 元妮蜷缩身体,往手上哈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切都是为了文物。 “我说老吴,你这可是袜子,不能晾在山神爷爷面前吧?” “我没想到山上这么潮,只带了一双袜子,必须得晾晾,要不然明天没法穿。”留守同志十分无奈。 没在山里住过的人,很难想象山上究竟有多潮,阴雨天气,大家都穿着橡胶雨鞋,就这袜子还是湿哒哒的。 “山神爷爷不怪你就行,要是能生堆火,去去潮气就好了。” “可不是嘛,要是能生火,再烤只兔子就更美了。” 听着王同志和吴同志聊天,元妮莫名想笑,也不知道蓝脸红发的山神爷爷,闻见臭袜子味是何反应? 也不知躺了多久,突然传来通通的脚步声,一张蓝脸红发的大脸,出现在元妮面前,“尔等小辈,竟敢亵渎神明?” 第128章 易求无价宝 元妮吓得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摇晃晃,她擦了把汗,幸亏是梦。 吴同志和王同志不聊天了,两人裹一个被子更暖和,他们早就睡着了,还扯着呼噜。 山神爷爷还在原来的位置,丝毫没有改变过。 就在这时,元妮又听到了通通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声音太大了,王同志也被惊醒,他凝神听了一下,“糟糕,是不是洪水下来了?” 最快的情况就是洪水下山,那他们几个人就危险了。 更要命的是,庙里的佛像和壁画,都还没有转移呢。 吴同志也醒了,三人不敢再睡,跑到门外张望,果然,进小庙的路已经被水淹了。 幸亏山神庙的地基用石头垫高了几寸,否则这会儿水就进来了。 王同志看看天,黑漆漆的,还在不停的落雨,“糟糕了,雨不停,洪水可能更大。” 山神庙的位置不好,如果位于半山就没有可担心的,它偏偏是坐落于谷底。 想必当初建庙的时候,这地方就干旱少雨,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洪水而担忧。 “咱们做点什么吧?”吴同志套上半湿的袜子,一边搓着手一边问道。 “什么也做不了,咱们连最小的佛像都搬不动。” 无论是搬佛像还是收集壁画,那都是大工程,没有专业工具,没有人手,根本拆不下来 “你们看,那是什么?”元妮儿突然看到,山谷中有星星点点,似乎是星星。 “唉呀,是他们上山了吧,是不是救援队来了?” 三人在门口翘首祈盼,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近,果然是山下的人上来了。 而且上来的人还不少,看样子足足有一两百人。 他们穿着雨衣,头上戴着矿灯,这样手脚就全都自由了,可以腾出来干活。 打头的,正是下山报信的李同志,他离老远就喊,“老吴,我来了,我把他们叫来了。” 吴同志把手放在嘴边回应,“你辛苦了,同志们辛苦了。” 不说别的,就说李同志吧,在一天之内进山出山,全靠一口气撑着,否则早就累的趴下了。 在李同志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有空手的,有抬箱子的。 其中一人,头戴着雨衣帽兜,直接跑到了元妮面前,“元妮同志,你没事吧?” “顾超,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发现了壁画?这些木箱都是家具厂连夜打的,里面铺上了油布,可以装壁画吗?”顾超指指木箱。 元妮点头,“只要防水防震就可以。” 领导肯定是一接到信儿就行动起来了,在短短时间内准备这么多箱子,人家也是尽力了。 让元妮没想到的是,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也上山来了 顾超说,“是我把两位老人家拉进来的,要取壁画,他们有经验。” 顾家和耿家是世交,耿家是干什么的,顾超心里一清二楚,他把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带过来,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两位老人家到底年龄大了,走了半天山路,这会儿都在大喘气。 元妮想让他们休息一下,他们摆摆手拒绝了,“先看壁画,我们带了一些工具,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要取壁画,就得连同画壁画的泥胎一起取下来,泥胎里边掺杂稻草,已经凝结成整块的泥板。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研究了半天,这才说道,“先分割,然后再取。” “只能这样了,取下来肯定有瑕疵,咱们得先拍照,然后按照照片修复。” 两位老人家说干就干,立刻行动起来,现场打灯光拍照。 元妮跟在一旁,一边帮忙一边学习。 这幅壁画占了半幅墙壁,按照箱子的大小,最少得分割成几十块,才能全部带走。 反倒是石头雕像容易携带。 耿老爷子现场评估山神像,“这个山神是整石雕的,要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这石头的底座连着山,根本就不用搬。” 元妮儿赶紧去看,果然看到山神的底座,连到了地板之下,“怎么会这样?我明白了,怪不得山神庙会修在这个位置……” “800多年前的山神庙,应该是大金朝建的,他们先发现了这块儿天生奇石,然后把它雕刻成神像。 这也是庙宇为什么在山谷的原因之一,这里根本就是先有神像,再有的庙。”耿老太太十分感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有了两位行家加入,收集古董和壁画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亲自上手,用专业工具分割壁画,然后再揭下来,这是个细致活,两人做的全神贯注。 看他们揭了一会儿之后,元妮和王同志相互配合,也上手从另一头开始揭壁画。 等要带走的佛像打包好之后,壁画才揭了一半,这个时候,外边的水又涨了一些。 顾超和救援小队的组长商量之后,决定让一部分人先抬着佛像离开。 剩下的人则耐心等待。 元妮好歹还睡了一会,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连夜上山,连觉都没有睡,两位老人家看起来很是憔悴,却一直咬牙坚持着。 顾遥和那些上山来抢救文物的人,也都没有休息,大家或站或坐,有好几个人靠着墙壁打起了瞌睡。 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壁画终于全部揭下来了。 耿老爷子整个人都僵了,“总算是做完了,可惜时间太赶,这么好的画,应该做得再精细一些。” 这个时候,洪水已经涌进庙里来了。 就算是穿了橡胶雨鞋,站在水里还是凉的很,大家尽量找高的地方站上去,人挤着人,已经是无处可躲了。 小组长指挥大家把箱子密封好,“一箱八个人抬,记住,千万不要松手。” 洪水的冲力很大,行走在水里边儿,稍微失误就会被冲倒,这个时候,必须紧紧抓住箱子。 这不单单是为了干活,也是为了救大家的命。 大家伙都知道轻重,答应一生之后,就抬上箱子准备出发了。 小组长带着一队人走在前边,顾超则留在最后压阵,他看了一眼元妮,“你跟在我身后……” 耿老太太背着手看天,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懊悔,她很清楚,顾超原本用不着上山,他是为了元妮才以身涉险。 之前耿老太太还自以为是,想给耿美娟创造机会来着,现在回想起来,耿老太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跳梁小丑。 就在此时,一股激流冲来,有人大喊,“小心了……” 第129章 难得有情郎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跟在最后,他们两个岁数大了,肯定不能让他们抬箱子。 可两人结伴,就容易被洪水冲倒,刚才急流涌下来,耿老太太站立不稳,直接被冲倒在水里。 幸亏这会儿人多,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老太太拽了起来,“这衣服都湿了,怎么办?” 耿老太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没事,赶紧下山。”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会儿水垫越来越大,继续留在原地就是等死,还是赶紧下山吧。 衣服湿了算啥,再耽搁下去,恐怕小命都得交代在山里。 风大雨急,脚下是湍急的水流,人在大自然的面前无比脆弱。 几乎所有人的橡胶雨鞋都进了水,水一进入鞋帮子,立刻浸湿裤腿,让人浑身冰凉。 小组长准备了个大喇叭,时不时就喊几句话,雨水太大,后边的人被雨水淋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紧跟着前面的灯光走。 小组长是个有经验的带路人,他一边走,还指挥大家喊起了号子。 一个人的声音,在风雨之中根本听不清楚,人多力量大,几十号人吼起来还挺有气势。 元妮虽然不抬箱子,手也紧紧抓在杠子上,她跟在顾超身后,前者帮元妮遮挡了大半风雨。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相互搀扶着跟在最后,为了安全起见,大家特地在箱子上系了根绳子,让两人拽着。 耿老太太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幸亏外边的雨衣能遮风,要不然她早就冻僵了。 “老婆子,你还能坚持不?要不我背你吧?”耿老头很担心耿老太太的身体。 “可拉倒吧,你岁数也不小了,自己走路都走不稳当。” “小心脚底下。” 山谷之中到处都是碎石,大家深一脚浅一脚,极容易摔跤。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边突然出现一段缓坡,小组长大声喊道,“过一半路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回去就可以烤火,喝烧酒。” 所有的人都快冻透了,这会儿最希望的就是有一盆温暖的火,能暖一暖冻僵的身体,要是火盆上能烤点吃的,就更好了。 大家齐声答应。 听说路程已经过半,耿老爷子,耿老太太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元妮虽然是小姑娘,可她腿脚利索,跟在顾超身后一点也不费劲儿。 他们两个老胳膊老腿,之前已经上过一次山,走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老婆子,再坚持一下,下山咱们去吃羊肉面。” “唉,应该没事,这都是缓坡了。” 走危险的山路,人的精神必须时刻紧绷,一放松就容易出问题,耿老太太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脚底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水里。 “快起来。”耿老头子慌里慌张就去拉耿老太太。 “老爷子,你别动,让我来。”顾超大喝一声,直接转身去搀扶耿老太太。 就在这个时候,洪水突然大了起来,一下子没过了耿老太太的肩膀。 “拉住绳子。”元妮察觉到不对,直接把绳子甩了过去。 顾超把绳子缠在耿老太太的腰上,“快走。” 他年轻力壮,掺着耿老太太快跑几步,总算是减缓了洪水的冲力。 小组长又喊了起来,“洪水下来了,大家快稳住。” 这不是普通的洪水,水中含着大量的泥沙,说是泥石流也不为过。 队伍暂时停止行进,以箱子为单位,大家都在找可以借力的地方,有人拽住了树,有人抓住了石头,还有些人在水里练起了千斤顶。 耿老太太和耿老爷子依偎在一起,耿老太太把缠在腰上的绳子解了下来,缠在耿老爷子腰上。 “你这是干什么?”耿老爷子急忙拦住她,想把绳子系回去。 “今天我摔两次了,恐怕是山神爷爷在留我,能保一个是一个,你走吧。”耿老太太非常迷信。 “胡说什么呢?山神留你一个老太太干什么?听我的……”耿老爷子说着拽起绳子,想在耿老太太腰上再缠两道。 就在此时更大的洪流来了,耿老太太站立不稳,猛然被洪水卷走。 耿老爷子手里抓着绳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想起来,再甩绳子已经来不及了。 倒是元妮反应快,直接扑进洪水里,抓住了耿老太太。 “元妮同志,你坚持住。” 患难才见真情,在这危急时刻,顾超几步就冲进了洪水里面,直奔元妮而去。 抬箱子的同志们都看到了,“顾同志,要小心。” 耿老爷子也要往水里冲,被人给拽住了,“老爷子,他们三个都没影了,你就别添乱了。” 大家都朝水里看,完全是黑沉沉一片,灯光所及之处,已经看不到顾超,元妮和耿老太太了。 “小顾,老婆子,妮儿,你们倒是吱一声啊?”耿老爷子喊了起来,喊着喊着毫无回应,他忍不住大哭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水势又减缓了。 小组长让大家继续前进,一起抬箱子的人忍住悲痛,拽着耿老爷子,“快走吧,等雨小一点,再回来找。”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被山里的水卷走,那可真是九死一生,多半是找不回来的。 耿老爷子边走边哭,老伴,外孙女,还有小顾同志,对于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现在人不见了,耿老爷子的心也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块,空的难受。 一行人之中,只有小组长有大喇叭,他在前边带路,只能单方向传递指令,所以根本不知道后面的发生了什么事。 等大家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山下,清点人数的时候,小组长才知道,顾超,元妮和耿老太太被水冲走了…… “这,怎么会这样?” “水实在太大了,他们一个救一个,结果就全都被卷走了,我们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快,赶紧组织人救援。” 第130章 造化大 “妮儿,快醒醒,你可别吓唬我啊,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老婆子,对不起你啊……” 元妮只觉得眼前黑沉沉一片,想睁开眼睛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在此时,突然有清凉的水顺着嘴角流入,她忍不住大口吮吸起来。 “耿奶奶,元妮不会有事的,她还能喝水,你放心吧,快去休息一下吧,不知道救援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你可不能再倒下了。”这是顾超的声音。 “多亏你了,孩子,你跟妮儿是天生一对啊。” “嗯……” 记忆又回到了昏迷之前,元妮只记得,她跳入洪水之中,拉住耿老太太的手,跟她一起沉沉浮浮…… 水是山上倾泻而下来的泥水,根本没有什么浮力,在泥水之中没法子游泳,全靠一股蛮力。 元妮有巧劲,可耿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实在太沉,她很快就拉不住耿老太太了。 “孩子,你快松手。” “不行……” 元妮没想着,跟耿老太太一起去死,她只是想,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惜她很快就没力气了,眼瞅着两人就要沉入洪流之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 后来的事情,元妮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喝了水之后,元妮终于清醒。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身下是温暖的干草,面前还有一堆篝火。 外边还在下着大雨,唰唰唰,跟瀑布一样。 耿老太太正拿着一块湿布,帮元妮擦拭着手脚,“洪水最脏,得赶紧弄干净了,要不然得生疮。” “幸亏发现了这个山洞,不然你们就要遭罪了。”顾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算他能凭一己之力,把元妮和耿老太太就上来,要是没有山洞里的物资,又冷又饿,两人多半也要完蛋。 “是呀,山上的放羊人都是好心人,咱们要是能得救,一定把洞里的物资给补充齐全了,要多多的补充,再给他们送点钱。”耿老太太念叨着。 元妮明白了,怪不得山洞里能生火堆,又有干爽衣服给她铺盖。 原来,这个山洞是放羊人避雨的山洞,放羊人会在山洞里储备一些柴火,粮食和淡水,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物资没有明确的主人,却往往能起大用。 一般来说,得到帮助的人只要不是太没良心,都会在事后把东西给补齐全了,而且都是加倍补偿,所以山洞里的东西才会这么丰富。 元妮已经感觉到了,她身上甚至还盖着一条棉被。 “咦?妮儿睁眼了?” “实在是太好了,元妮同志,你醒了?”顾超很是激动。 元妮慢慢把视线移向顾超,这才发现,他一改平时衣冠整洁的形象,身上只穿着一个背心,背心上还印着一个7。 “这是打篮球穿的?” “不是,是参加篮球赛发的纪念品,是不是不太好看?等我把衣服穿上。”顾超说着,就准备去拿衣服。 他的衣服都在洪水里浸透了,山洞里的干爽衣物,优先给元妮和耿老太太替换了。 顾超只能把外衣脱下来,拧了水,挂在火堆边上烤着,现在衣裳半干,穿上身肯定不舒服。 “不用,就这么穿着,挺好看的。”元妮说的特别真诚。 顾超平时穿着中山装,最上边一颗纽扣,总是扣的紧紧的,连脖子都只能看一半。 现在穿着运动背心,露出了流畅结实的肌肉,跟他平时迥然不同,却有别样的美感。 耿老太太笑着附和,“就这么穿着吧,反正也没有外人。” 顾超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联手表扬,耳朵尖尖突然红了。 元妮原本想坐起来,可她摸了摸身上,暗叫一声糟糕,她身上,可是一件衣服也没穿。 耿老太太跑到火堆边上摸了摸,“妮儿的衣裳倒是干了。” 她说着,递过来几件贴身衣物,就是小背心小裤衩,还有秋衣秋裤什么的。 这些东西都被塞到了被窝里头。 顾超背转身子,站到了山洞口,专心看着黑漆漆的夜幕。 尽管顾超没回头,元妮还是没敢坐起来,就在被窝里摸索着,穿好贴身衣物,这才说,“我穿好了。” 她坐起身来,看了看耿老太太,只见对方的衣物很是干爽,倒是顾超,腿上的长裤明显有些潮湿。 “顾厂长,我没什么问题了,不如你来被窝里躺着?”元妮建议道。 “不用,我裤子都快干了。”不超摇了摇头,蜷起长腿,在火堆边上盘膝坐下。 “小顾应该没事儿,小伙子火力壮。”耿老太太明显偏向元妮了。 “那,耿奶奶你来躺着?” 山洞里只有一条棉被,之前元妮昏迷,使用这唯一资源还情有可原,现在她已经醒了,不能再独占棉被了。 耿老太太伸手摸了一下元妮的额头,见她没发烧,身体恢复得不错,就跟她一起靠在了石壁上,然后拉起被子盖住腿, “我穿的是山洞里的干爽衣服,我不冷,就是腿在水里泡的久了,有些疼。 不过,跟保命比起来,这都不算事儿。” 耿奶奶十分乐观,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敲着自己的腿。 顾超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柴,然后拿起一根长竹签削了起来,他手指修长,即便是干粗活也雅致的很。 削好竹签,顾超从坛子里拿出白白的东西,穿在签子上烤了起来,香味立刻飘散开来。 “这是什么?” “晒干的馒头片。” 元妮所在的s省,是最喜欢做馍做干粮的,老百姓在制作和储存干粮方面,已经有了十分丰富的经验,要想熟粮不变质,最好是晒干。 耿老太太抽了抽鼻子,“妮儿,你还没醒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烤馒头干了,这味道真不错。” 顾超把烤好的馒头干递了过来,“喝水不?” 清水储存在另一个坛子里头。 大家用小水瓢轮流舀水喝,嚼着馒头干,气氛竟然十分温馨。 耿老太太笑呵呵的说道,“看看,有吃有喝,我能一直住到过年。” 坛子里头还有不少清水和馒头干,要是省着点,坚持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大家伙都乐观起来,一时间欢声笑语,就在这时,山洞里突然传出悉悉嗦嗦的声音。 耿老太太手一抖,“啥玩意儿啊?” 第131章 峰回路转 顾超立刻抄起一根棍子,在干草堆里挑了挑,又是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然后……从角落爬出来两个小刺猬。 顾超立刻放松了,这玩意儿有刺,但是不咬人,而且看两个刺猬的样子,它们还小啊,不知道怕人,连刺儿都是软的。 耿老太太乐了,“原来是这小玩意儿,吓我一大跳。” 山洞里潮湿,耿老太太从稻草底下挑出几个虫子,弄到了小刺猬面前,这两个小家伙就吃了起来。 元妮忍不住乐了,“它们还吃虫子呀?” “吃,刺猬啥都吃,它们是那个啥……”碰见专业词,耿老太太就说不上来了。 顾超笑了笑,把话头给接上了,“杂食动物。” “对,就是啥都吃的意思。” 那就好,元妮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干,不知啥时候才能安全下山,不能用粮食喂小刺猬,它们能吃虫子倒是正好。 顾超看出了元妮的心思,他轻轻笑了笑,“你喜欢这个?下山的时候带下去吧?” 山洞里保暖安全,大家都笃定能获救。 瓢泼大雨还在下,耿老太太逗弄了一下小刺猬,“大刺猬一准是回不来了,把它们带下去也好,省得它们当孤儿。” 小刺猬吃了虫子,好像还没吃饱,继续在地上转圈圈。 顾超走到洞口,从荆棘条上揪了几个浆果,“它们吃野果子不?” 红红的浆果扔在地上,小刺猬立刻大吃起来。 耿老太太认出了这种浆果,“这是蛇莓,人也可以吃。” “带个蛇字,是不是蛇吃的?”顾超皱眉问道,眼下有粮有水,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用不着以身犯险。 耿老太太哈哈大笑,“跟蛇没关系,就是个土名。” 顾超果真又去揪了一些浆果,然后就着雨水洗干净,才拿了回来,“你们等等,我先尝尝。” 耿老太太肯定的点头,“放心吃,好吃着呢。” 顾超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浆果,这果子模样果真诱人,他皱眉咬开一个,眼睛随即就瞪大了,“怪不得小刺猬吃的香,这果子真甜。” “好吃吗?” “好吃,这都给你,我再摘点。” “你可别出去,别被雨淋湿了。” 有了浆果做调剂,大家伙很快就吃饱了。 耿老太太累极,吃饱喝足之后,歪在稻草上睡着了,还打起了老年人专有的小呼噜。 元妮帮着耿老太太掖了掖被子,这才看向顾超,“你也睡会儿?” 山洞里的装备已经很精良了,然而稻草只有一堆,被子也只有一条,元妮和耿老太太盖着被子,顾超就不可能来凑热闹。 他指了指火堆边上,“我躺这儿就行,这儿特别暖和。” 元妮摇头,“我不信,山洞里都是潮的。” “真暖和,石头都给烤热了,你来试试?” 元妮看了一眼耿老太太,后者睡得正香,她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悄悄的走到了顾超身边坐下。 果真,靠近火堆的石头都被烤热了,不仅不潮,还有点烫屁股。 “不冷吧?”顾超伸手摸了摸火堆边上烤着的衣服。 元妮的棉袄棉裤都还没有干,顾超的中山装快干了,他拿起中山装,披在了元妮身上,“挡挡风。” “嗯。” 两人都有点内向,看着火堆,久久不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顾超突然说,“元妮同志,我那话是开玩笑。” “哪句话?” 顾超看了一下元妮,耳朵尖又红了,“就是……耿奶奶说我们天生一对,我是顺口答应的,你别往心里去。” 元妮被他这话激起了好胜心,“怎么,我配不上你?”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还小,我就是顺着老人家的话,随口说说……” “我都不嫌你老,你还嫌我小?” 顾超看着元妮的脸蛋,猛然愣住了,这都哪跟哪呀?越描越黑了。 “不,元妮同志,你很好……”顾超用力的搓了一下双手,“我是说,你还没到岁数呢,能谈恋爱吗?” 原来是这样,如果不是害怕吵醒耿老太太,元妮几乎要笑出来了,这人怎么这么认真呢? 看到顾超一脸严肃,元妮也学着他的样子,绷起了小脸,“谈恋爱不限岁数吧?我们可以先谈着,等到岁数再说……” 顾超想了想,的确没有一条规定说,未成年不准谈恋爱,以前在村里,像元妮这岁数结婚的姑娘,大有人在,只是现在卡的严了。 “那我们就先谈着?”顾超话音刚落,耿老太太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元妮赶紧跑到耿老太太身边,帮她拍打着背部,老年人要是被痰卡住,可是很危险的。 耿老太太咳嗽的止不住,只能坐起来。 顾超和元妮的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 几人在山洞又坚持了两三天,救援队终于到了。 当看到三人完好无损的时候,救援队的同志激动得差点哭了,“你们都活下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还以为……” 晦气的话没人再提,主要是洪水太凶险,经历过洪水的人,几乎都是九死一生。 在救援队的帮助下,三人顺利下山,小刺猬被顾超揣在上衣兜里,也带下山去了。 在下山的路上,耿老太太还问起山神庙的文物,“不知道佛像和壁画怎么样了?顺利搬下去没有?” “顺利搬下去了,都在文化馆放着呢,您老就放心吧。” 雨势较前几天已经小了很多,山坡上到处都是泥水,行进起来十分费劲。 元妮和顾超一左一右搀扶着耿老太太,即便如此,走出山以后,老太太也几乎累瘫了。 在山口停着两辆车,一辆吉普,还有一辆卡车,这是救援队乘坐的车辆。 看到耿老太太之后,耿老爷子迅速从驾驶室跑了出来,“老婆子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两位老人家紧紧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大家伙都为他们感到高兴。 耿老太太终于哭够了,她擦干眼泪,严肃的对耿老头说,“我能回来,多亏了妮儿,我要认她当孙女。” 第132章 只认孙女不认闺女 耿老爷子听了老太太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元妮本来就是他们的外孙女,所以,认孙女这话从何而来? 耿老太太看老伴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认妮儿。” 这回跟老爷子明白了,老太太这是要把元妮娘隔过去啊。 不是他们不厚待骨肉,而是元妮娘这人实在拎不清。 你说她可怜吧,她也确实可怜,半生婚姻不顺,还挨打受气。 然而,这不都是她自找的吗? 如果说,第一次婚姻嫁给元老大,是识人不明,那第二次呢? 不明不白,无媒无聘就跟了刘老师,还想着要把俩孩子带过去伺候刘家人。 不管是陈家人还是耿老太太,都劝过元妮娘,可她就是不听,这不是脑子有包吗?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可以肯定,元妮娘现在手上是没资源,一旦让她认回耿家,有了大富大贵,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人的站位不同,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影响力也不一样。 等元妮娘站位高了,没准会拖整个耿家下水。 耿老爷子耿老太太精明半生,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上次耿老太太跟元妮娘谈话之后,对这闺女是彻底绝望,所以认回老三的计划,一直在搁置之中。 耿老爷子跟耿老太太都不想认元妮娘了,可他们舍不得元妮。 闺女太蠢,外孙女却精明的很,而且天生就是干古玩这一行的料,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人。 两位老人家也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想要隔开元妮娘,直接认回元妮,可不认女儿,认外孙女儿,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再说了,以元妮的性格,也不会平白认个爷奶。 现在可好了,元妮不顾个人安危,在洪水之中救了耿老太太。 耿老太太完全可以以此为契机,把元妮认在身边。 这样一来,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培养她,把耿家交给她。 耿老爷子笑眯了眼,“行,好主意,妮儿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一世不能草率了。” 耿老太太郑重点头,“那是必须的。” 耿老太太看向元妮,“孩子,你愿意认我这个奶奶吗?” 元妮前世生活的时代,早就不流行干亲了。 不过,耿老太太这个人确实不错,她和耿老爷子教给元妮不少东西,元妮不想拂她的面子,就笑着说道,“我不一直管你叫奶奶吗?” “那不一样的,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愿意的。” “太好了,等回去以后,我就操办这个事儿。”耿老太太大喜过望,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耿家的传承有望振兴。 三人在山洞里头保暖温足,身体倒是没有亏虚太多。 不过,他们为保护文物立下了大功,领导一听说他们回来了,立刻安排他们住院检查, “你们进医院好好查查,调养一下,所有的伙食费医药费都由公家包了。” 顾超摇头,“我就不用了吧……” “你也必须去,在洪水里泡了半天,还救了两个人,以为你是铁打的? 人啊,年轻的时候就是不知珍惜,想当初我也年轻过,可你看看我这腿,再看看我这腰……”领导碎碎念。 没办法,顾超只好接受了这份好意。 就这样,三个人都住进了医院,耿老爷子办了陪床,照顾耿老太太。 姥姥姥爷还有招娣盼娣都来了,想要照顾元妮。 元妮坚决的拒绝了,“真不用,你们也看到了,我能吃能动,其实没什么病。 就是领导安排的,让我们检查一下身体,你们要是都过来的话,到显着我有病了。” 元妮都这样说了,姥姥姥爷不好坚持,大家伙商量了一下,说医院的饭菜没有家里的好,他们在家里做好之后,再给元妮送过来。 元妮不忍再拒绝家里人的好意,只能由着他们安排。 一锅做饭好做,姥姥姥爷顺便把顾超和耿老太太的伙食都给包了。 趁着这个机会,耿老太太也跟姥姥姥爷提出,想要认元妮当孙女。 姥姥姥爷没多想,还以为这是耿老太太表达心意的一种方式。 农村认干亲的多的是,还有些孩子,打小会认一棵大树当干爹干娘。 耿家自己有儿有女,又不指望元妮养老,摆明了这是要给元妮好处,姥姥姥爷自然不会拒绝。 认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元妮这次上山鉴定佛像,是领导帮忙办的借调,在回收站是过了明路的。 现在她立了功,回收站的师傅还有关系好的朋友们,纷纷跑到医院来看她。 不说别的,元妮能在洪水中逃生,说明她福大命大,造化大,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一准没错。 小麻是带了重礼过来的,看着网兜里的水果罐头和麦乳精,元妮十分感动,都说礼轻情意重,如果礼重呢? “小麻,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拿这些个干什么?” “妮儿,你不知道,领导专门到回收站说了你的事迹,我们都很感动,站长说,以后要向你学习。” 能跟先进人物搞好关系做朋友,小麻也是与有荣焉。 “啊?”元妮没想到,领导会这么高调操作。 “这对你有好处,只要你是先进,以后转正提级,都会提前的……”小麻发现元妮不懂里面的门道,就压低的声音告诉她。 原来如此,按照原定的计划,元妮是准备考大学的,可考大学这个东西,原本就是个玄学,万一考不上呢? 所以回收站这边的工作也不能丢,要做好两手准备,能进步则进步。 想到这里,元妮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唉呀,我又忘了去夜校。” 上次收文物回来,小麻就专门提醒过元妮,一定要坚持去夜校上课。 在上山之前,元妮倒是坚持去过两次夜校,也给老师解释清楚了。 老师说既往不咎,以后好好表现,没想到,这一上山,又耽搁好几天。 小麻也觉得头痛,“倒也不是不能解释,这个老师吧,他挺难说话……” 两人正在讨论,突然病房门被推开,元妮娘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妮儿,你是不是要认干亲?要管不相干的人叫奶奶?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第133章 这心思没法见光 在元妮娘身后,还跟着几个姑娘,这几个姑娘穿着粗布裤褂,头发稀黄,表情不善,一来就死盯着元妮和小麻。 元妮穿的是的确良衬衫,小翻领外套,这是她新做的一套衣服,的确良衬衫领子翻出来,显得整个人既雅致又大方。 小麻也是同样的打扮。 两人精致的穿着,引起了小姑娘们的忌恨,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她们眼里闪着红光。 元妮儿收回目光,看了看娘,突然笑了,“你不是跑到刘家给人当妈去了,为啥还要管我的事?” 要是所料不错,跟着娘来兴师问罪的三个丫头,应该就是刘老师的三个女儿。 小麻隐约听过元妮家的事儿,见元妮是这样的态度,就在一旁帮腔,“站在什么山头上,说什么样的话,你都嫁的刘家去了,就不要再管别人的事了。” 刚说完这句话,小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我说的不对,你还没跟刘老师领结婚证吧?啧啧……” 平时大家闲极无聊,又不是家家有电视,就算没影的事,也能无风三尺浪,被街头巷尾的人翻来覆去嚼巴半年。 更别提元妮娘做的事儿,实在让人上头。 小麻早就从老乡嘴里听说了这件事儿,现在现炒现卖,直接奚落了元妮娘一顿。 元妮娘的脸色顿时变得青黑,“你一小丫头,大人说话别插嘴。” 刘家的三个丫头气不过,纷纷站出来指责元妮,“桂英姨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好歹。” “就是,你有自己的亲爹亲娘,为啥要认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当奶奶,你缺奶奶吗?” 还真缺,尤其是有钱的奶奶。 元妮娘为啥要兴师问罪呢? 之前耿老太太找元妮娘聊过,听话听音,元妮儿娘虽然缺心眼,可不傻,她认为,耿老太太是要认她当干闺女。 出于矜持,元妮娘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当时耿老太太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这段时间,元妮娘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来着,她把整件事撸了撸,发现,认耿老太太当娘,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可耻的动了心。 不就是认个干亲叫声娘吗? 这并不累人,只要这声娘叫出去,就能得到真金白银的好处,为啥不叫呢? 元妮娘有些后悔,她当初脖子太硬没低这个头,这段时间,她找借口进城好几次了,就是想偶遇耿老太太,再给对方一个认闺女的机会。 昨天元妮娘刚得到消息,说耿老太太回来了,她就喜滋滋的收拾东西进城。 没想到,进城之后就有人告诉她,耿老太太要认个孙女儿,这可把元妮娘惊的不轻。 耿老太太都认孙女了,肯定就不会再认闺女了。 元妮娘不由得责怪元妮不懂事啊,她咋能跟自己的亲娘抢机会呢? 因为越想越不平衡,元妮娘这才带着刘家的三个丫头,来医院里头兴师问罪。 眼瞅着刘家的三个丫头都帮着自己说话,元妮却一副不知错的表情,元妮娘忍不住抹眼泪,“你这孩子,咋能这么自私,你认到耿老太太家,能带给我们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带不来,还白白的管别人叫奶奶,你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这段话的潜在意思就是,与其让元妮去认亲,还不如让她陈桂英去认亲。 只要陈桂英认了耿老太太,那元妮,还有刘家的几个孩子都能跟着沾光。 当然了,在元妮娘心里,孩子们也分个先后。 像刘家的孩子们向着她,帮她说话,自然应该多给一些好处。 而元妮不识好歹,还跳出来跟亲娘抢好处,就啥也不给她…… 元妮娘这个人,说话说一半,剩下全靠别人自己猜,元妮也懒得猜,她对小麻说道, “麻烦你去叫一下医生护士,就说病房里人太多,我都没法子休息。” 小麻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来。 元妮娘一脸震惊,“你这孩子,我是为你好,你要赶我离开吗?” 元妮十分平静,相处有些日子了,她早看出来,娘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没主意又软弱,其实内心极度自私。 想当初,娘肩膀受了伤,跟着元妮一起走街串巷,倒换鸡蛋。 元妮儿体谅她带着伤,从来没让她拉车或者是干重活。 现在回想起来,娘这人自私冷漠的可怕,她只是一边肩膀受伤,另一边是好的,完全可以帮着出点力。 而她却始终没有伸过手,就任由元妮小小年纪拉大车干重活,这人实在自私冷漠的可怕…… 母慈才能子孝,母不慈,子也没必要孝顺,更何况,元妮本就不是原主。 她什么话都没说,就静静的看着娘表演。 娘扑了两鼻子,还想说点啥,结果被闻讯赶来的医生粗暴打断,“你干啥呢?没事跑医院哭啥,这不影响病人休息吗? 你是亲戚还是瞎捣乱的呀?赶紧走走走。” 医生最痛恨的,就是在病床旁边哭鼻子掉眼泪的人,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净给人添堵。 就算是病人家属不会做手术也不要紧,说点好听话,让病人心情好一点,帮助康复,这总会吧? 跑到病床前面来哭天抹泪,这是几个意思? 元妮娘一泡眼泪还没来得及淌下来,就被医生粗暴打断,她抽噎着,“我不是……” 医生没时间听她讲道理,直接让人把元妮娘和刘家三个丫头给赶走了,末了又温声细语的对元妮说道, “元妮同志,再遇上这种不知所谓的人,你只管让人来叫我。” 元妮笑着感谢了医生。 等医生离开以后,小麻吐了吐舌头,元妮娘这个人真是让她长了见识,不过她是个聪明姑娘,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她立刻把话题岔开, “小高和齐师傅结婚了,我替你把那份礼搭上了。” 元妮赶紧掏口袋,“是两块钱吗?我把钱给你。” 代搭礼的钱一定要给人家,总不能让人出钱又出力。 小麻笑眯眯把钱收下了,“你不知道,他们结婚那天闹笑话了……” 丹县地方邪,小麻话还没有说完,病房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竟然是小高和齐师傅。 小高穿着件红衣裳,“元妮儿你命真大,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第134章 让她上门 到医院见人,却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丧气。 元妮笑了笑,“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齐师傅急忙打哈哈,“我们没这意思,小高就是这么个人,管不住嘴,好心办坏事儿。” 元妮不在的日子里,这两人已经举办婚礼,终成一对怨偶,现在齐师傅已经能代表小高说话了。 这两人两手空空,不大像是来看病人的。 小高尴尬的笑笑,“对,元妮,我没有咒你的意思,我是看你气色挺不错的。” “嗯。”元妮淡淡的回了一句。 倒是齐师傅挺能说,坐下来之后,就问起元妮这两天的经历,在洪水中吃什么?有没有干爽衣服换? 鉴于这两个人的人品,元妮并没有多说,有一句没一句答着。 齐师傅只能步入正题,“是这样的,你不在的时候,领导都来单位表扬你了,县文化馆也来人了,我们才知道,你会看老玩意儿。” “这是领导高抬我了。” “你别谦虚啊,是这么回事儿,小高有个亲戚,他手里有好东西,想请你帮着鉴别鉴别。” “既是好东西,哪里还需要我鉴别?” “是这么回事儿,他手里的东西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有一年老爷子走得急,没来得及给他交代出处。 所以他只知道这是传家宝,却说不上来历,想请你帮着看看,”齐师傅一口气说完,见元妮没有反应,这才补了一句,“不会让你白看的。” 元妮仍旧是拒绝,“为什么不请文化馆的同志去看?我年轻,看不准。” 小高压低声音,“不能让文化馆的人去看,就怕文化馆动员他捐献。” 现在的文化馆,里面不但陈列着县史县志,极个别的,还有少量古董,代表着这个县的历史。 这些古董都是从当地居民手里收过来的。 早些年一直乱,古董放家里头没啥用,还有可能被定义为封建糟粕,怕事的人,早早就把手里的东西捐献出去了。 这两年风向变了,政策也宽松了,大家都知道老玩意儿值钱,所以不愿意跟文化馆打交道。 元妮拗不过这两个人,“那行,让你亲戚来找我。” 小高皱眉,“他带着东西,大老远跑来跑去不方便。” 元妮儿看了小高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是小高找她帮忙,总不能让她劳神费力的上门去吧? 齐师傅拽了拽小高,“没问题,直接让他上门去找你?” “也行。”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气氛尴尬,齐师傅又瞎说了几句,也没把气氛圆回去,只能讪讪的带着小高走了。 “你瞧这两人,求人办事没有一点求人的样子,好像谁欠他们似的?”小麻愤愤不平。 “小麻,你有没有看到,小高脖子上有一块青?” “看到了,我还以为我眼花呢,是不是齐师傅打的?” 这就不好说了。 元妮和小麻相对无语,不知道这段婚姻对小高来说,到底是不是好事? 做过一番全身体检之后,元妮儿和顾超顺利出院。 倒是耿老太太有些老年病,需要再调养一下。 耿老太太拉着元妮儿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等自己出院,“我这身子骨不争气,等出院了,再办仪式。” 耿老太太说的仪式,就是认养元妮当孙女的仪式。 她如此重视,元妮有些不解,简单一点,直接改口叫奶奶不行吗? “不行,必须得有仪式,要不然族里不重视这事儿。”耿老爷子也这么说。 既然两位老人家都这么说了,元妮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元妮还没有意识到,认亲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回到工作岗位之后,元妮先跑了趟夜校,认真诚恳的跟老师说明情况。 老师正打算开除她呢,听元妮说,是因为公事上山,被洪水拦在了山上,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过两天就要考试了,你要是考不及格,我还是会开除你的。” 夜校承办之初,并不像后面那样敷衍了事,无论对于授课还是考试,老师都是很认真的。 元妮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复习。 抱着一摞复习资料,从夜校归来,元妮就开启了地狱复习模式,主要是给老师留下了坏印象,如果考不及格,老师肯定不会再放水的。 好在家里没什么事儿,学校已经开学,两个妹妹白天去上学,晚上有姥姥姥爷照顾,日子过得很规律。 回收站里的事也不多,齐师傅保住工作之后,又回了柜台工作,现在柜台上有三个人,工作量比以前少多了。 今天是齐师傅当班,郭师傅调休,元妮坐班。 她正打开复习资料看着,齐师傅就跑来叫她,“元妮,我上回给你说的亲戚来了,得麻烦你跑一趟。” 元妮就有些不高兴,她说了那么多,就是不想上门,这人是怎么回事? 看到元妮儿不说话,一个大肚子孕妇拄着腰走了过来,“你就是元妮妹子吧,我是小高的堂姐,我家里有老玩意儿,得麻烦你去看看。 不是我懒,不把东西拿过来,一来我是怕太显眼,走在外面被人给盯上,二来,你看我这肚子也不方便……” 看这个孕妇的肚子,最少有八个月了。 要是搁一般人,肯定会体谅孕妇,跑一趟就跑一趟吧,反正县城就那么大,也累不到哪儿去。 元妮不动,也不说话。 齐师傅急忙打圆场,“堂姐,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把东西拿过来?” 大肚子堂姐一摊手,“香炉,花瓶,宝剑……好几件呢,怎么拿?” “这……这可怎么是好?你这肚子也太大了,走路都费劲儿,是不太好拿。” 两人一唱一和,一起看向元妮,元妮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他们表演。 大家只是同事关系,谁也不欠谁的,处的好就礼尚往来,处不好就处不好,没必要上杆子巴结。 齐师傅先绷不住了,擦了把汗说道,“元妮同志,只能就辛苦你跑一趟吧,你也看到了,堂姐她大着肚子,实在是不容易……”